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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浮夸 > 20

20

度。老大正要发作,大成哥连忙拉住他,对他摇了摇头,便也跟了上去。

我不知道小黑是真的知道确切的方向,还是只是在跟老大他们赌气,但是在那样的情况下容不得我做出别的选择,只好跟着他们,于是,整个下午,我们便在这片荒凉的无人区像无头苍蝇一般乱转。

直到夕阳将我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时候,第一根沙柳枝便出现在视野里,像是再向我们宣告着失败,宣告着死神的到来。

走在最前面的小黑呆愣在原地,我从背后看不见他的表情,只看到他的双膝在微微颤抖。

老大脸­色­铁青,一看到沙柳枝便立刻转身拉着大成哥往回走。

我看看杵在原地的小黑,又看看老大他们,当下就做出了决定,紧紧的跟着老大他们往我们来时的方向掉头。

“站住!”身后的小黑叫住了我们。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回过头,却看到小黑歪着嘴角,举着一杆来复枪瞄准了我们。

“你想­干­什么?”老大沉着脸问道。

“我不想­干­什么,把背包给我!”小黑朝我们伸出手。

大成哥忙站出来劝慰道:“小黑,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把枪放下!”

“我呸!你是个什么东西?!要不是你,我们就不会捡回那个来路不明的小子!要不是你,我们也不会走到这个鬼地方来!要不是你,达娃和根子也不会死!都是你!你现在还有什么资格出来装好人?!”

小黑越说越激动,脸都红了。

老大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突然果断的转身,完全不理会小黑赤/­祼­/­祼­的威胁,毫不犹豫的大步朝前走去。

“站住!”

老大还是不理会他。

“我说站住听到了没有?!”

小黑情绪一下子激动起来,只听“呯——”的一声,他毫无预警的扣动了扳机。大成哥惊呼一声想要扑过去已经来不及了,老大闷哼一声,单膝跪了下来。那一枪,打穿了他的右腿。

我和大成哥连忙奔过去想要扶他,没想到老大身子晃了两晃,却自己支撑着站了起来。

“这就是你口中所谓的兄弟?!”老大冷笑着问小黑。

小黑知道决裂已成定局,便挺直了腰杆,正­色­道:“我说过了,把背包拿过来!”

我死死抱住了背包,因为我知道,这里面装着为数不多的食物,装着我们四个人的希望。

这时,大成哥夺过我怀里的背包,冷着脸,缓缓的一步一步走向小黑,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一向温和的大成哥露出这样可怕的表情。

小黑似乎有点底气不足,讪讪的后退着,吞吞吐吐的说道:“你、你想­干­什么?别、别过来!”

大成哥一把将那背包使劲砸在小黑脸上,低吼道:“要你就拿去!只是请你记住:今后我们再不是兄弟!”说罢便转身将老大的一只胳膊搭在自己肩膀上,低声说道:“我们走吧!”

“大成...”老大喉结滚动着,似乎有话要说,但却什么都没能说出口。

我厌恶而冷淡的瞪了小黑一眼,也毅然决然的回头。我没有念过书,但是大成哥教给我的是非黑白我还是记得很清楚。虽然迫于生计,我们在做着这样罪恶的勾当,但是,我们心中有着属于我们的正义,即使他手里握着足够的食物,也不能吸引我违背我的意念。

☆、狩猎队的覆灭

老大用一只手紧紧的捂住受伤的大腿,鲜血从指缝间汩汩的流出来,他额头上沁出冷汗,勉强撑着大成哥的身体,一瘸一拐的向前走。

我们走了大概十来步远,身后传来小黑有些癫狂的笑声,听起来让人感觉不寒而栗。

“好!既然你们那么想死,兄弟我就送你们最后一程!”小黑在背后怒吼着。

我急忙转过身,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子弹从我耳边呼啸而过,我的一声惊叫还未出口,身后已经有一个人倒了下去。

“大成哥——”我觉得自己发出了这辈子以来最凄惨的哀嚎,因为我看着大成哥捂着胸口无力的软倒了下去,那个在队伍里唯一一个让我感觉到被爱,感觉到温暖的大哥哥一般的男人。

“大成!”老大连忙接住他,却因受伤的大腿无力支撑两个人的重量而一起软倒在地。他沉痛的抚上大成哥的脸颊,低声问道:“你这又是何苦?”

原来,小黑刚刚的那一枪是朝老大的后背发出的,而大成哥替他挡下了一枪。我哭着扑过去,泪水止不住的往下落,要是大成哥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彬哥,我知道...”大成哥嘴­唇­苍白,血水顺着他急促的喘息不住的从嘴角流下来,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说一句话似乎废了全身的力气。

“彬哥,我知道...当初我进了号子、梅花走了,小杰被人贩子拐跑...你一直、一直对我心存愧疚...”大成哥说一句话就急促的喘息一会儿,吐出一大口血,看起来那一子弹是伤到了肺。

“别说了,你当初要不是跟了我走上这条道,也不会弄到家破人亡...”老大说不下去了,眼里似乎噙着泪,我第一次看到这个顽强的东北大汉露出这样的表情。

“我没怪你...真的...我心甘情愿...”大成哥打断他,喘了几口气接着说道:“何况...这些年,有你有、有絮儿在我身边...我过得很开心...”

大成哥说到这里,眼睛亮了起来,他朝我这里望了一眼,突然伸出手,紧紧拽住了老大的前襟,急切的说道:“彬哥...以前、以前我从没求过你什么...这一次,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

老大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出来,他拼命的点着头应道:“你不要再说了,我答应你,好好照顾絮儿,来,我背你走。”

大成哥苍白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他无力的摆了摆手说:“我走不了啦...你带着絮儿赶快走吧...”

“不行!”老大坚决的说着,立马站起身背起大成哥。

他身体摇晃了一下,眼看就要朝伤腿的一侧倒过去,我连忙上去稳住他们。

我抽抽搭搭的哭着,泪水模糊了视线。我回头看了一眼丢了枪呆坐在地上傻笑的小黑,他的脸也是模糊而扭曲的,也许,他的脸本来就是扭曲的,就跟他的灵魂一样。

老大一瘸一拐的走着,伤处不停的流血,在地上拉出一条细长的血线。我哭着哀求他停下来把伤口包扎一下,可是他仍旧固执的背着大成哥背对着太阳,坚定的一步一步的往前走。

老大一边走,一边还在说笑,说他们小时候做的缺心眼的事,说着自己和大成哥的糗事。

大成哥虚弱的趴在老大背上,不是的发出一声轻微的哼笑,他一直微笑着看着我。

“对不起!”老大打了个趔趄,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嗯,不痛...没关系...”大成哥的声音已经微弱得快要听不到了。

“我不是说的这个。”老大的脚步顿了顿,“我是说,你因为我而坐牢那件事...”

“嗯...”

“我...”老大似乎有点难以启齿的说,“我做了一件天理不容的事...”

“什么?”

“你蹲号子的时候,是我把梅花骗到外地去的。”老大变得吞吞吐吐的,“小杰得了感冒,感染成肺炎,没多久就...所以我骗你说他被人贩子拐跑了...这一切,都是我做的...”

大成哥没有出声。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娶梅花?!”老大突然变得情绪激动起来,他在生气的质问大成哥。

“是啊...”大成哥长长的叹了口气,“我忘记了,梅花是你旧相好...”

“你曾经对我说过以后永生永世都跟着我混,我走到哪里你就跟到哪里,为什么?!为什么我当兵回来你却娶了一个女人?!还生了一个儿子?!”

“为什么...呵...”大成哥吃力的抬头望了望天,低声说道:“因为...梅花怀孕了...因为小杰...是你的儿子...”

老大的身体猛的摇晃了两下,几乎站立不稳的向前磕倒,他一个大动作,大腿的血又大股大股的冒出来,可是他却顾不上这些。

他脸­色­苍白,连忙把大成哥放了下来,将他抱在怀里用力摇晃着:“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说清楚一点!”

“我总不能...让你的女人...没结婚就大着肚子、生了孩子...让人家说三道四的看笑话...所以,我娶了她,帮你看着老婆...帮你养着儿子...等你回来...跟你混...”

老大已经伏在大成哥胸前泣不成声,这个大男人呜咽着:“你怎么...这么傻?”

“习惯了...你以前不都是叫我二傻么?”大成哥吃力的呵呵笑了出来。

老大突然变得出离的愤怒,他一拳打在大成哥耳边的泥地上,大声的吼道:“不许笑!”

大成哥笑了两声,闭了嘴。

“我当初抢走梅花,不是为了一个女人,而是为了你!我不想你们在一起!我急匆匆的退伍赶回来不是为了见那个女人,而是为了见你!见你!我逼走梅花,是为了想跟你在一起!你明白吗?!你他/妈/的怎么就是不明白?!你这个混蛋!”老大从怒吼到哀嚎,无力的捶打着泥地,指甲深深的掐进土里。

“两个男人?男人又怎样?老子他/妈/的就是看上你了!老子他/妈/的就是想跟你在一起!老子他/妈/的看你结了婚就是不爽!全世界都他/妈/的给老子闭嘴!”老大孩子气的一边低吼一边抹眼泪。

大成哥的脸­色­突然红润起来,眼中也有了光泽,他伸出胳膊环上了老大的脖子,然后抬起上半身,用力吻住了老大还在不住狠狠咒骂的嘴。

老大呆愣在那里,几十秒之后才反应过来,闭上眼睛,张开双臂紧紧的拥住大成哥,用手托住他的后脑,加深这个吻。

他们完全不顾我还在旁边呆愣愣的看着,忘情的热吻着,这是一段迟到了很多年的感情。我看着正在西斜的太阳,突然感觉到,生命,是这样的美好而悲凉。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夕阳都染上了红彤彤的颜­色­,大成哥依偎在老大怀里,他们幸福的影子被拉得长长的,我跪坐在一边,心情沉重。

“那你这些年还一次又一次的催促我,让我结婚?”大成哥抚摸着老大的脸,笑着问道,他现在的­精­神似乎很好,但是我知道,他没有多少时间了。

“因为这些年看到你一个人不开心,我...想找个女人来照顾你...”老大变得支支吾吾。

“知道我为什么不开心么?”大成哥露出玩味的笑容。

“为什么?”老大困惑的问道。

“因为你傻。”

老大有点痴呆的看着他,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因为大成哥想留在你身边,我暗暗的想。

“话说你上次给我介绍的那个小环还真是不错!”大成哥这样一说,老大忽然露出酸溜溜的眼神,“但是...知道我为什么不肯结婚么?”

“为什么?”

大成哥朝老大招了招手,老大听话的俯□来,将耳朵贴了上去。

大成哥用热切的­唇­轻轻的摇了摇老大的耳垂,然后吐气一般说了一句话,我没有听见。接着我看到大成哥眼中有光一闪,然后整个眸子黯淡了下去,攀住老大肩膀的手缓缓的垂落下来。

老大的泪水滚落下来,他装作大成哥还没有走的样子,轻轻的说了一句:“我也是...”然后再一次吻住了大成哥还留有余热的­唇­。

“对不起...”老大最后这样对他说。

我的眼泪已经哭­干­了,我看到风沙黏在老大脸上的泪痕上,他的眼角立刻出现两道黑­色­的痕迹,我想,我的脸上一定也是这样。

他就以这样一种姿势抱着大成哥坐在那里,坐了很久,坐到掺杂着风沙的泪痕慢慢­干­涸,坐到太阳落下去月亮升起来明晃晃的照着这大地。

“絮儿。”老大用沙哑的声音喊我的名字,我打起­精­神,立刻站起身。

老大吸了吸鼻子,抖抖索索的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递到我面前,那是一块金­色­的怀表。我疑惑的接过,打开,内盖里镶嵌着一个女人的照片:白皙剔透的肌肤,红颜润泽的嘴­唇­,珠圆玉润,明眸皓齿,只是,美丽的眼睛里却埋藏着深深的忧虑和哀伤。

这个女人的脸,与我幼年记忆深处母亲的脸竟然可以完美无缺的重叠在一起。

“这个,是当初捡到你的时候在你脖子上挂的东西,是纯金的,絮儿,你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如果能从这里走出去,一直朝东走,在海边的那个城市,去找你的家人...”

我急切的打断他问道:“那你呢?”

老大笑了笑:“我留下,跟你的大成哥一起,留在这里...”老大抱住了大成哥,将自己的脸贴了上去,喃喃的对他说道:“我再也不会让你离开,也再不会离开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JQ,又出现JQ~

话说好冷哦~

☆、绝路

10

跟着老大混了四年,我知道,一旦是他决定的事情,连大成哥都不能改变。

我整理了行囊,将仅剩的一点食物放在他手边,老大抬起头,双目无神的看了我一眼,埋头抱着大成哥已经渐渐僵硬发冷的身体,继续凝望着远方出神。

我后退几步,跪在地上,朝大成哥磕了三个响头。感谢他捡回了流落街头的我,感谢他四年以来对我的爱与照顾,感谢他教我识字,教我做人的道理。今后的路,虽然我可能要一个人走,但是他对我的教诲却是影响我一生的。很难想象,我竟然在这样一群不法之徒当中找到了一个宽容我理解我爱我的人,即使我只是那个叫小杰的男孩的替代品。

我独自踏上了旅途,虽然不知道能不能成功的走出去,但是我明白,不努力,就绝对没有希望。

走出去很远很远,我回头看了一眼,泪与风沙模糊了我的眼。我看到老大抱着大成哥一瘸一拐的往另一个方向走去,那身影成为了我永远的记忆。

天慢慢的黑了下来,前路似乎漫长看不到尽头。

我眼泪扑簌簌的掉了下来,不知道是因为刮在脸上利如刀割的冷风,还是因为失去大成哥失去方向的痛苦。

我自由了,可是我却开始怀念起在那群偷猎者队伍里毫无自尊的生活来,至少,在那里,我可以吃到一碗冷饭,可以睡在有屋顶的房子里,而现在,我不知道我的路在哪里,甚至不知道我能不能活着走出去。

山的那头隐隐约约出现狼嚎,我心慌的加快了脚步,到后来我­干­脆奔跑起来,跑到后背湿透,我才敢停下来喘气。

一边沮丧的朝前走一边不时的警惕的朝四周看看,确认方向没有走偏,今晚的北斗星很亮,“七颗星星组成一个勺子的形状,指引人们回家的路。”这是大成哥曾经教我的。

想到大成哥,胸腔中似乎涌起一股勇气与温暖。“我们的絮儿已经长成一个小男子汉了呢!”大成哥曾经这样鼓励我。我挺起胸膛,快步朝前走去。

一整个晚上都在赶路,到黎明时分,人已经困倦得不行,双腿只是靠着求生的意志在机械的动着,汗湿的后背已经­干­了,衣物粘在身上,冷风从破洞和领口灌进来,冷得我直打哆嗦,清醒片刻,然后意识又慢慢模糊起来。

背包里没有帐篷,在寒冷的高原过夜无异于找死,更何况容易吸引来狼群。食物不多了,即使口­干­舌燥,腹中空空如也,我也没有随意动背包里为数不多的一点食物,必须等到走到绝境的时候才能吃。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我似乎没有走错方向,——至少,我快步走了将近一整夜,没有碰到一根Сhā在地上的沙柳树枝,这一点,是支持着我走下去的动力。

天明时分,我靠在一块有些松动的巨石旁边开始休息,尽管把包里能找到的御寒的东西全部裹在身上,我也只是眯了一会儿便被黎明时的寒冷冻醒。

无奈只好起身接着赶路,一直到太阳升起来,将我的全身照得暖融融的,我才好歹缓过劲来,强打­精­神,继续那没有方向的前路。

一路前行,我不断祈祷着大成哥在天之灵的庇佑。口渴得要命,喝了一点不知道是谁留下来的烧刀子烈酒,感觉嗓子火辣辣的,一团火苗直冲头顶,全身似乎又有了一点力量。

傍晚来临的时候,强烈的夕照晃花了我的眼,一棵被风吹得歪歪斜斜的树出现在我的视野中。整个人为之一震!我记得,来的时候,老大看着车窗外的这棵树,还感叹它生命力顽强,居然在这生存条件恶劣的高原生长了起来,还居然长了那么大。

没错了!就是这条路!可以通往我们设在河边的临时营地,豆芽和次仁还留在那里,我要回去向他们说明情况!

我激动的奔过去,奔到树下,卸下全身的负重,围着这棵树又唱又跳,声音沙哑得我自己都吓了一跳,赶忙喝了点水润润嗓子。

我决定今晚就在树上过夜。

我撕碎了一件衬衫,将它撕成长条条,结成一根绳子,尾部系了一颗石头,人站在树下,用力一扔,石头准确的穿过树杈掉了下来,绳子挂在树上,我捡起绳子的另一半,做成了一个绳梯,背着行李爬了上去,收起绳梯坐在树­干­上喘气。

也许是因为这一带只有它一根独苗,这棵树长得很茂盛,树­干­粗糙结实,树冠浓密,刚好给我遮挡夜里的寒风。

我露出一个胜利的微笑,接着用绳子把自己绑在树­干­上,以防夜里睡觉的时候从树上掉下去。稍微喝了一点烈酒暖暖身子,裹上了所有的衣物,我立刻沉沉的睡了过去,我实在是太累了。

我是被树身的震动弄醒的,因为心里害怕,本来就睡得不深,树身轻颤,我立刻就转醒。不经意间抬起眼皮朝树下看了一眼,这一看不要紧,我吓得差点从树上滚了下来。

树下是一双双锋利的幽绿­色­的眼睛!

翻出手电朝树下一照,我差点惊叫出声。

那是一群高原狼,灰白油亮的鬃毛、强健有力的四肢、宽厚雄浑的身躯显示了它们是狼群中年轻强壮的公狼。特别是领头的那只,目光狠厉,双目中间一道刀疤一直延伸到嘴角,显示出它曾经光辉的战绩。此刻,它不焦不躁,端端正正的坐在树下歪着头看我。

我大腿不住的颤抖着,眼泪又不争气的涌了出来。

明明已经走对了路,偏偏又让我碰上了这么一群狼!

抬头看看天­色­,已经快亮了,这树下蹲着的每一头狼站直身子都比我高出很多,偏偏他们看上了我作为它们的早餐。

我看着树下绿幽幽的眼睛,急得冷汗直流。

很快的,太阳慢慢升起来,我吃了一点东西,仍然丝毫没有办法。其中一头狼伸长了脖子看着我吃着一块­肉­­干­,嘴角流出了涎水。它看起来是一头毫无捕猎经验的年轻公狼,因为它甚至仰起上半身攀着树­干­试图往上爬,但是这又高又陡的树­干­岂是犬科动物能爬得上来的?它爬了半天,只在树身印上了几道浅浅的抓痕。

天完全亮了,金­色­的太阳­射­出万丈光芒,我看到鹰开始在天空盘旋,为建在岩壁上巢|­茓­里的雏鸟寻觅早餐了。

我解开绑缚在身上造成行动不便的厚重衣物,蜷起身子,尽量藏身在浓密的树冠里,防止被锐利的鹰眼搜索到。

现在的我腹背受敌,树下的狼群由于等得太久,有几只开始不耐烦起来,站起身在围着树­干­焦躁的踱步,不时用贪婪的目光扫我一眼。

脸上有刀疤的头狼则是完全不理会下属们的躁动,自顾自的趴在温暖的阳光下,惬意的闭上眼睛开始打呼。

将近中午的时候,有几只狼似乎是厌倦了,自行离开了捕猎群,也许,它们是觉得花太多的实力来对付我这样一块并不算肥美的­肉­实在是有些浪费,头狼并没有加以阻拦。

绝对不能下去!因为在陆地上,再怎么样我都跑不过这群天生的猎手。我这样想着,越发的焦虑起来。

万一它们誓死守到底我该怎么办?背包里的食物和水最多只够我撑三天,三天之后,无水无粮,更不用提那只不时从头顶的天空掠过的雄鹰,我将陷入更为窘迫的境地。

不一会儿,那出去的几头狼气势汹汹的回来了,把一只看起来刚出生不久已经被咬断脖子奄奄一息的幼小牦牛拖了回来,摆在头狼面前。

头狼漫不经心的站起身,仔细的嗅了嗅,确认是新鲜的食物,这才开始大口大口的撕咬起来,其他的狼坐在一边流着口水等着,头狼用餐完毕,把吃剩下的一大部分一丢,舔了舔嘴巴,继续蹲到旁边去闭目养神去了,其余的狼全部一哄而上,挤上去抢食。

我一看这情形,心里叫苦不迭。看样子它们是准备守到我自己忍不住了下去成为它们的美餐了。

又撕了一些布条,把自己牢牢的捆在树­干­上。

默默的流着泪看着沉沉西斜的太阳,我又想起了大成哥教我的那首古老的藏语民谣,我开始低低的唱着,这悠远寥廓的曲调慢慢感染了我。

每当唱起这首歌,心中的无助和悲哀便会被这旋律化解,溶进眼泪里流出来,慢慢的获得心灵的平静。

我一直唱到天空完全黑了下来,堆满了乌云,星星月亮一概没有,四周变得伸手不见五指,唯有那一双双幽绿的眼睛仍旧守在树下死死的盯着我。

我平静的拿出了所有的食物和水,一口气吃光了。

生死已经不再重要了,既然天意如此,我也只想做个饱鬼上路,继续去地府流浪。拿出酒瓶子一口一口的啜着,火辣辣的液体沿着喉咙蜿蜒而下,温暖了我的五脏六腑,这股热流渐渐的蔓延到我的四肢,使得我惬意的闭上双眼。

我把老大最后给我的那只金怀表掏了出来,扣在耳边,静静的听着。在寒冷漆黑的夜里,唯有这滴答声温暖而清晰,似乎在想我叙述着什么。

母亲,到底发生了什么使得你抛下了刚刚记事的儿子呢?

也罢,这些已经不重要了,地府或者天宫,我死后一定会向你去问个明白。

带着这绝境之中的最后一丝安慰,我缓缓的闭上眼睛。

☆、绝处逢生

11

我被困在这棵树上整整三天,在弹尽粮绝的最后两天,我所剩下的只有歌声。我流着泪一遍又一遍的唱着那首歌祈求得到心灵的安慰。

到最后声音哑的话都说不出来的时候,我解开了身上所有的捆缚,把衣服、背包全部扔进狼群里,狼们兴奋的扑上来嗅一嗅,撕扯一番,然后簇拥在树下朝我嘶吼。

我已经放弃了一切,求生意识越来越淡漠,既然现状无法改变,不如索­性­痛痛快快的跃下树去成为狼的腹中餐,也好过卑微的蜷缩在树窝里忍受饥饿与恐惧的煎熬。

我四肢放松,放开了树­干­,放开了生的希望,身体向下坠去。

后背着地的一瞬间,并没有感到疼痛,狼群像疯了一般扑过来,他们流着涎水舔着我的皮肤,嗅着我的气味,接着开始撕扯我的躯体。

两只厚重的兽爪搭在了我的腹部,有血腥味传来,但是没有痛感,我已经麻木到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只是仰躺在地面上,双眼直愣愣的望着天空中几颗暗淡的星辰,它们在看着,在看着我的死亡。

我闭上眼睛。

活着,是那样的痛苦,也许死亡,才是这些痛苦的终结。

突然,那只头狼放弃了咬断我脖颈的动作,它似乎在空气之中嗅到了什么味道,发出一声长嚎,所有的狼都停止了攻击我。

我困惑的睁开眼,看到一个黑­色­的影子站在我面前。那群狼立刻像是见到了熟人一般立刻围了过去,我看到那个人蹲了下来,亲切的抚摸那只头狼茂盛的鬃毛。

得救了!这是第一个闪过我脑海的念头。

我试着动了动,张开的双臂已经横七竖八的被咬破了许多口子,血不住的从伤口里涌了出来。我忍着痛抬起头,发现自己此刻就像一只被老鼠咬得全身都是破洞的枕头,棉花暴露出来,样子甚为滑稽。不过幸好,我还没有看到自己有内脏从伤口暴露出来。

那人回头冷淡的看了我一眼,我立刻就知道了他是谁。

他将我们的队伍带入这片陌生区域,他拿走了我们的食物和装备,他杀了达娃和根子,他抛弃我们,将我们引入了这片死胡同,他使得我们的队伍分裂,间接导致了大成哥的死亡和老大的放弃,他改变了我所熟悉的一切。

芦苇!我握紧了拳头,咬牙切齿的想: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我瞪圆了眼睛,恶狠狠的盯着他的背影。

他正伸出那瘦小得跟­干­枯的沙柳树­干­一样的手臂,摊开手心,接受头狼的舔舐。

一个十一二岁的瘦弱的男孩,居然在狼群没有察觉的状态下一声不响的逼近了我们,并且好像认识那只刀疤脸头狼似的和它打得火热。想必,他一定是个从小在这片草原打滚的牧民的孩子。

我在地上滚了两滚,砾石和草根刺激得伤口剧痛,我咬着牙滚到一边,后背靠着树­干­,确认狼群没有追过来,便沿着树­干­往上爬。

无奈我太虚弱了,又受了伤,怕了一点点又掉了下来,四肢朝天的摔在地上,疼得我龇牙咧嘴,我只好放弃了这个计划。

头狼在他面前端端正正的趴下,四肢前伸,前爪和整个肚皮毕恭毕敬的贴着地面,仰起脸与他对视着,他背对着我,我看不见他脸上此刻流露出怎样的表情,我只知道在他们用眼神交流了片刻之后,刀疤脸头狼眼中凶狠贪婪的光芒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顺和服从。

芦苇摸了摸它的头,然后轻拍了它两下,默默的转过身朝我走来,他一把扛起我,将我脸朝下挂在他的肩膀上,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我勉强仰起头看了看那群狼,只见其余的狼全部学着头狼的样子,温顺的趴在地面上,目视着我们离开。

芦苇扛着我走了很久,腹部被他肩膀上一块凸起的骨头硌得很痛,双腿被他用手臂压住动惮不得,我想不出这样一个身无三两­肉­的瘦弱男孩怎么会有如此力气。

大概走了快有一个小时,我实在是忍不住了,全身的伤口暴露在寒冷的空气里,一抽一抽的痛,我几乎要口吐白沫了,这样下去,没被野狼咬死也被他折腾死了。

我双手用力的拍打着他的后背,这一动,牵动到我身上的伤口,一口气没接上来,我张开嘴巴开始呕吐。无奈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什么都吐不出来,伸了半天脖子,嘴里全是酸水。

我想叫,可是沙哑的喉咙却只能发出混沌不轻的呜咽声。

芦苇不耐烦的轻吐出一口气,蹲□将我放下,我刚想喘口气,却冷不防又被他一提,背在了背上。

他背着我继续向前走,他脚步轻快,我几乎感觉不到身体的颠簸,腹部的伤口与他身上厚重的布料摩擦的痛感刺激着我的神经,因此尽管我已经很疲惫了,却一直保持着半清醒的意识。

黑暗中我辨不清他走的是哪一个方向,当我意识到他已经停下来时,我才发现这是块有些眼熟的巨大陡峭的岩石,石头与地面成锐角,这处石窝是以前老大带着我们闯荡可可西里时经常临时搭建帐篷的一处据点。

此刻,那石窝下一只帐篷前,拔风炉里的柴火烧得正旺,炉里的水开了,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这些东西,正是他离开时从我们那里偷走的装备。

他撩开帐篷,毫不手软的把我扔进去,然后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我被砸在地上,发出一声痛呼,嗓子眼­干­得冒火,只能发出低微的呻/吟。

芦苇看了我一眼,丢给我一只水袋。

我眼睛一亮,连忙爬过去,抓起水袋咕咚咕咚的灌了个饱。真痛快!我一抹嘴,从来没有觉得纯水也是这样的清澈甘美,滋润得我全身的器官又都活了起来,连全身的疼痛也减轻了不少。

一抬头,看到芦苇正蹲在我面前,用看笑话一般的眼神看着我。

“去你妈/的!”我把剩下的半带水狠狠的朝他那张可恶的脸上砸过去,他头一偏,一抬手轻轻松松的抓住了水袋,也不生气,冷淡的哼了一声,走出了帐篷。

背部的皮肤还算完整,我翻了个身,四仰八叉的躺在这个温暖的帐篷里,又倦又累,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梦中似乎有人在抚摸我的身体,像是一头牛伸出粗糙的舌头舔着我的皮肤。

“嗯...”我舒服的哼了一声。

突然,一阵刺痛让我猛的一个哆嗦,疼得我坐了起来!

帐篷里亮着一只手电筒,芦苇正坐在我面前,面无表情的看着我,天快亮了,黎明的微光透过帐篷的天窗照在他脸上,形成一大片一大片不规则的­阴­影。

而我,正□的坐着,衣服被他用刀子割成一条一条的碎布扔在一边。

“你做什么?!”我赶忙用双手捂住□,质问道。

“你有的我都有,你害羞什么?”没想到他竟然好笑似的看着我,这句话脱口而出,说的竟是流利的汉语。

“你会说汉语?!”我气愤起来。他一直装作不懂汉语混在我们的队伍中间,意欲何为?这下终于让他如愿了,这个­阴­险狡诈的家伙。

他没有回答我,自顾自的移过来,按住我的双肩,将我整个人放倒在地面上,他的力气大得惊人,铁钳般的手指掐着我的锁骨,我疼得龇牙咧嘴,只好重新躺了下来。

他用一块破抹布,在一个装满清水的破瓷盆里沾了沾,擦拭着我皮肤上那些沾着泥土草屑和黑­色­血斑的伤口。

他竟然在用宝贵的水替我清洗伤口。

那水里可能是加了盐之类的东西,擦在身上说不出的刺痛,而且,他手上的力道很重,我疼得眼泪都下来了,一边倒抽着凉气一边哀求道:“轻点轻点!你以为在腌猪­肉­哪!痛!嘶——”

他终于把那些伤口全都擦完了,我命都去了半条,泪眼汪汪的看着他给我盖好毡子,然后把那盆黑红­色­的脏水到了出去。

他重新返过身来,盘腿坐在我身边,我不知道他又要怎样折磨我,瞪大眼睛直愣愣的看着他,仿佛看着一个邪恶的魔鬼。

他动了!他又动了!

我吓得赶忙闭上眼睛,双手紧紧的抓着毡子的边,身体止不住的打着颤。

一只枯瘦的微凉的手搭在我额头上。

原来他只是伸手试了试我的体温,我松了一口气,呯呯直跳的心脏缓慢了下来。

芦苇丛背后拿出一个麻布包,打开,我看到里面是满满一袋子草药。他把手电筒凑近仔细的辨别着,挑拣出几样,一股脑儿塞进嘴里狠狠的嚼着,过了一会儿,吐出一大口黄绿­色­的草浆,他将那些草浆均匀的盖在我的伤口上,那些药草散发着他的体温,慢慢的渗入我的伤口,我觉得有点恶心,但是没过一会儿,伤口竟然一点都不疼了。

看到我不安的看着他,他从背包里挑出一套衣服丢给我,我看出来了,那是达娃放在背包里准备替换的藏袍。

我一下子又响起达娃在那间寺庙里中毒而死的惨白的脸,心情莫名的愤怒起来。

对药草这么熟悉,难怪可以无声无息的毒死达娃!

我冷哼一声,用毡子蒙住头,不想再理会他。

作者有话要说:只要点击不是零,我就会每天的更,每天的更...

☆、斗

12

我被一阵扑面而来的食物香气从睡梦中拖了起来,顾不得浑身的疼痛,像头饿狼一样循着这烤­肉­的香味连滚带爬的挪到帐篷外面。

外面已经天光大亮,八九点钟的样子,只见芦苇背对着我,坐在火堆旁全神贯注的烤着一块­肉­,­肉­­色­已经烤得恰到好处,油水滋滋的直往外淌。

我馋得口水直流,却只能羡慕的看着他把烤­肉­凑到嘴边嗅了嗅,然后用刀子一块一块的削下来,塞进嘴里。

他大口大口咀嚼着­肉­片,侧头看到我正趴在地上哀怨的盯着他,朝我偏了偏头。

顺着他所指示的方向,一只脏兮兮的瓦罐里乘满了灰绿­色­的无名液体,还腾腾的冒着热气,散发着一股野草味。

“你去吃那个。”他冷冷的命令我。

我认命似的叹了口气,慢慢挪了过去,端起瓦罐,凑到嘴边吹了吹,又舔了舔,像是一种野菜混合着­肉­骨头炖煮的浓汤,味道还不算太坏。我饿极了,一仰脖子,咕嘟咕嘟的灌了个底朝天,感觉五脏六腑热乎乎的,四肢渐渐恢复了力量和温度。

把瓦罐一丢,我斜斜的瞪了他一眼,又爬回帐篷继续睡我的觉去了。

一整天,帐篷外只有呼呼的风声,他不知道是不是离开帐篷­干­什么去了,还是只是在外面无声无息的­干­坐着。

我昏昏沉沉的睡了一整天,傍晚醒来一次,发现身边又是一瓦罐浓汤,他拿着他的药草包,在里面挑挑拣拣,我看到不少新鲜的绿叶才明白,他是出去采药去了。

不是打算将我们的狩猎队赶尽杀绝么?为什么要不辞劳苦的出去为我采药?难道只是为了报答我曾经给过他一口食物?

我一边喝汤一边不解的看着他,疑惑的问道:“这是什么汤?”

他看了我一眼,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简短的吐出一个字:“脱。”

啊?我张大嘴巴表示不解。

“难道说,要我帮你?”他歪了歪嘴角,慢慢向我靠近。

我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连忙放下瓦罐,手脚麻利的脱下自己的衣服,即使牵动了伤口痛得我直抽凉气,我也不愿意他来帮我。

我脱得­精­光,紧紧的并拢双腿坐在那里。

他一声不吭,仍像昨天那样打来一盆水,用布沾着温水替我擦洗伤口上的残药,然后又抓了一把草药,刚要放进嘴里,我立刻制止了他:“那个...能不能...让我自己来?”

把从别人嘴里吐出来的东西擦在自己身上,这种感觉真的很恶心。

他用带着明显藐视的神情看了我一眼,根本就不理会我的劝阻,直接把草药丢进嘴里大嚼了几口,然后拿出来,敷在我的伤口上。

最后,我只好悻悻的看着他埋头认真的为我上药。

他忙完了所有的活,这才走进帐篷里,躺下。

我睡了一天一夜,这会儿横竖是睡不着,就一直装睡,等过了好久,他的呼吸慢慢平稳了下来,我才敢悄悄睁开眼睛。

我轻手轻脚的爬起来,翻了翻他的背包,除了­肉­­干­、压缩饼­干­和一些衣物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我看到手电筒放在他的头边,便盘算着把手电筒拿过来。

我刚朝那边伸出手去,他就翻了个身,背对着我。他的后腰的皮套里Сhā着他从我这里偷走的那把剥皮小刀。

我灵机一动,一个危险的主意让我双手颤抖起来:­干­掉他,然后带上所有的装备独自上路!

不要怪我恩将仇报,你自己当初不也是这样对待我们对待大成哥的!这样想着,我的心里稍微有了点安慰,定了定神,蹑手蹑脚的握住刀柄把我的剥皮小刀猛的抽了出来!

抽出小刀的瞬间,我就猛的扑上去,用整个身体的重量压住他,把锋利的刀刃架在他脖子上,他疑惑的睁开眼。

“别动!”我冷冷的警告。

从天窗投­射­进来一缕清冷的月光刚好照在他脸上,照着他恍然大悟的表情。他哼了一声,索­性­躺平身体,挑衅似的冲我扬了扬下巴:“你试试?”

“你他/妈/的以为我不敢吗?”我粗着嗓子对他吼道,握着刀柄的手却不由自主的颤抖了起来。

我心虚了,我没杀过人,甚至,我连羚羊都没杀过。

芦苇上下打量了我一眼,歪着嘴角,别过脸去,似乎是在笑。

“你那是什么表情?!”我很生气,这不是明显瞧不起我嘛!

他突然正视着我的眼睛,肯定的说道:“你不敢。”

我几乎是咬牙切齿起来,心中不停的默念着:他是死有余辜,他是死有余辜,他是死有余辜,他是死有余辜...手臂却是动惮不得。

低头一看,原来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伸出一只手,紧紧的钳制住了我握刀的手腕。那力气大得足以捏断我的腕骨。

“疼...疼、轻点...”我开始不住的求饶。

他眼神一冷,用力拉住我的手臂朝身侧一摔,反手夺过刀,又一个翻身,准确的骑在我身上,并用两边的膝盖紧紧的压住我不断挣扎的手臂。

他把小刀Сhā回到皮套里,慢慢俯□,凑在我耳边冷冷的威胁道:“再不安分点我就把你丢在这里喂狼!”

我觉得很委屈,泪水一直在眼眶里打转,我冲他大声嚷嚷道:“我又没让你救我!”

他松开了我,漫不经心的朝外面一指:“你可以现在就走。”说着把整张羊皮毡子裹在身上,舒服的闭上眼睛。

“你...”我气愤的指着他,竟然无话可说。

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怎么就可以这样轻易的放弃呢?

好死不如赖活着!

我一抹眼泪,气鼓鼓的躺了下来,拽过一半毡子盖在自己身上,背对着他一边生气一边竟然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也许是他嚼烂的药草真的起了作用,三天之后,那满身的伤口竟然以很快的速度开始愈合了。本来就没有伤到筋骨,芦苇看到我能跑能动了,便拆了帐篷,背上行囊重新上路了。

强烈的日照晒得我直淌汗,芦苇背着跟他身高差不多的背包在前面走得老远,他不让我背行李,恐怕是怕我背着重要的装备逃跑。我实在累极了,也不理会他,自顾自的坐下休息。

浑身都不舒服,皮外伤愈合的时候,伤处红肿发痒,用手一抓,又疼得我直咧嘴,抓了一会儿,有些敷着暗绿­色­草药浆汁的伤口竟然又沁出血来。

“喂,我走不动了!”我冲前面那个背影粗声粗气的喊道。

芦苇犹豫着回头看了我一眼,返身快速走了过来,蹙眉看着我。

“我走不动了!”我朝他露出可怜兮兮的眼神。

他不耐烦的看着我,然后叹了口气,拿出水袋递给我。

还算你有良心!我瞪了他一眼,毫不客气的结果水袋猛灌几大口。

由于我的体力不支,整整一天,我们并没能走多远的路。傍晚,当红彤彤的夕阳触碰到地平线上的时候,他准时的停下准备扎营。

听着他在外面忙活,烤­肉­的香味又缓缓飘来,我咽了咽口水,吃不到就不要­干­瞪着。

果然,不一会儿,他把那个瓦罐送进了帐篷,没吱声就走了,虽说带着一些青草味儿,也总算是新鲜的热乎乎的汤水,这小子还算不错!我恨恨的想。

他又端进来一瓷盆热水给我擦洗伤口上的旧药,揭开我的藏袍,他眼中寒光一闪,不动声­色­的瞟了我一眼。

我心虚的把那只喝完汤的空瓦罐玩羊皮毡子深处藏了藏,的确,我正在预谋着用这只瓦罐敲晕他,然后自己逃跑,跑回次仁和豆芽留守的营地求救,呆在这个杀人狂身边,难保哪一天他心血来潮就给我喝毒药或者在我脖子上来那么一下。

他俯□来替我擦拭着大腿上那一处很深的咬伤,我瞅准时机,高高扬起那只瓦罐,对准他的后脑,迅猛的砸了下去!

我对自己这一家伙可是充满了自信,却没想到,他像是后脑也长了一对眼睛似的,头朝外侧一歪,抬起膝盖狠狠的踢在我的肚皮上,他脸上是充满自信的表情。

我捂着肚子一阵­干­呕,几乎把刚喝下去的汤给吐了出来,气哼哼的指着他说不出话。

他像是玩杂耍一般稳稳的接住了那只瓦罐,在双手中盘弄了好多下,冲我扬了扬眉毛。随后他返身从背包里找出一条麻绳,捏住我的双手,绕了几圈绳子,将我绑了起来。

我像是一条虾公一般弓着身子任他摆布。又失败了!我咬牙切齿的想。

他像前几天一样将药草嚼烂敷在我的伤口上,把那些盆盆罐罐撤了个­干­净,然后伸了个懒腰,安然的在我身边躺下。

“喂!你不是打算一直就这样绑着我吧?”我闷声闷气的说道。

他侧过头有些奇怪的看了看我,然后竟然一句话都没说,闲适的闭上眼睛。

我一时火起,破口大骂起来:“就算你一直这样绑着我!我也一定会找机会溜走的!你给我走着瞧!草!”

我裹着毡子,气哼哼的背过身去开始搜肠刮肚的想办法。

虽然长得瘦弱,可是反应惊人的灵敏,力气也是比我大出好多倍,简直就像是一头野兽一样!这样的人,该要怎样对付呢?

我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你在想办法对付我?”身后突然想起一个幽灵般的声音,我吓了一跳。

“没...没有...”我心虚的回答。这家伙半夜三更不睡觉装鬼吓人!

“你不也是没睡?”

“我...我...”我吓得结结巴巴的,难道他还会读心术吗?

“睡觉。”他用命令的口吻说道。

“你给我解开!”

“不行。”

“为什么?”我气愤的问道,这样被绑着睡一夜手肯定会麻的。

夜已经很深了,回答我的只有他平缓的呼吸。

☆、漏洞

13

整整一天我都被捆着双手,被芦苇用一根绳子,像栓牲口一样牵着不情不愿的往前走。他还是不时的回过头来扫我两眼,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像极了牵牦牛的藏民。

他走路的速度很快,我绷紧了双腿大力的迈开步,甚至有点气喘,才勉强跟得上他,否则肯定会趴在地上被他拖着走了。

一出汗,全身的伤口痒得要命,我只能在停下来休息的时候在石头上蹭两下。芦苇不声不响的走过来,也不管我是不是口渴,捏起我的下巴,把水壶塞我嘴里,一通猛灌,灌得我直咳嗽。

“你他娘的能不能轻点?!牙都给你磕断了!”我用胳膊擦了一把脸,愤愤的嚷道,“你准备什么时候放开我...唔...”

他又把水壶塞进我嘴里。

我的辛苦总算换来了回报,第五天傍晚,那棵顶着烈风成长起来的歪斜的大树终于闯进我们的视野。

他在地上钉了一根木桩,像是栓一头山羊似的将我栓在上面,我知道他是准备在这里扎营了。

我靠在树­干­上,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在那里支帐篷点篝火,心绪又回到了五天前那个惊心动魄的夜晚。这家伙究竟是怎样无声无息的接近那群狼,然后居然还驯服了那只头狼的?我百思不得其解。

他把我扔进帐篷里,累了一天,我两只眼皮已经抬不起来了。

他照例端了那只瓦罐进来,我一闻到那个味道,心里腾起一股无名之火,我猛的坐起身,奋力的推了他一把。

“啪——”瓦罐打碎了,他猝不及防的后退了两步,困惑的看着我。

“谁要喝这个玩意儿?!离我远点!”我一甩手,刚想再说,却愣在了那里。

只见他困惑的脸正在慢慢扭曲、变形,程度几乎可以说成是五官移位。他脸­色­变得惨白,双手蜷成­鸡­爪状,在胸前不停的痉挛着,上下牙齿开始不停的碰撞,发出咯咯的声音,眼睛睁得大大的,已经开始发红。

我脑海中立刻想起刚刚把他捡回来时,他在临时营地我的小房间里发生的那一幕。

他又发病了!

想起那双血红的眼睛,我不寒而栗。

他痛苦的倒在地上,嘴里发出难耐的呻吟,我小心翼翼的用脚背碰了碰他,问道:“喂!你没事吧?!”

他双眼翻白,口中吐出白沫,已经神志不清了,嘴里念念有词,似乎在说什么,可是我听不懂。

我弯下腰,摸出他Сhā在后腰的剥皮小刀,反手拔出,割断了自己手上的绳子,刚想把他扶起来,却突然手脚都僵在了那里。

我在­干­什么?

他是个杀人魔!他杀了救他命的大成哥!他毁了我所熟悉的全部!

这是一个机会。

我突然笑了起来,身手好?身手好又怎样?现在还不是口吐白沫不省人事任我摆布?

我捡起地上的绳子,紧紧的在他身上缠了几大圈,将他捆了个结实,然后把他拖到帐篷外面。在绳端系了个石块,朝头顶那繁茂的树冠扔去。

石头穿过树­干­掉下来,我稳稳的接住,轻蔑的朝着躺在地上脸­色­惨白的芦苇哼笑了一声,猛拉绳子,将他整个人吊了起来!

我悠闲的坐在火堆边,找出一大块­肉­­干­,放在火上烤了烤,然后慢慢吃着,一边留意着树上的动静。

他一直没醒,就那样直直的被吊在半空,身子偶尔抽搐一下,头低低的埋了下来,就像是一具被吊着的尸体。

过了一会儿,我有些心虚了。

毕竟,我没有杀过人。

我见他长时间没有动静,连忙跑过去,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轻微的温暖气流吹在我的手指上,还好,他还活着!

我松了口气,一抬头,却看到他已经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的瞳孔已经恢复了原本的黑白分明,只是当他发现自己被绑住时用力挣扎了一下,然后困惑的看着我,带着一脸迷茫。

“你看什么看?!”我强作镇定,挺直腰杆,硬着嗓子问。

“什么...”他声音沙哑的吐出这么两个字,我猜他是想问为什么,可是因为刚刚发病,现在还很虚弱,句子都说不完整。

“少在那里装无辜!你他娘的就是一侩子手!杀人魔!”我拿出了老大平时用来教训人的口气继续吼道:“别他/妈/的以为救了我的命我就会可怜你,大成哥同样救了你的命,可是却因为你死于非命,现在一命抵一命!我把你挂在这里,明天早上你要是冻不死就算你命大,要是冻死了你也别怪我,咱们两不相欠!”我一口气背出了早已想好的台词,气喘吁吁,双手叉腰的站在那里。

夕阳照在他脸上,他澄澈如水的眸子也泛着橘红的微光,那目光像极了一头藏羚羊。我有些底气不足,­干­嘛用这样无辜的眼神看着我?

我不再给自己犹豫的时间,矮身钻进帐篷里,匆匆忙忙的收拾东西,我打算今晚就走,以这棵大树为起点一直向东,估计一天一夜的脚程足够我到达营地,和次仁豆芽他们汇和。

我把所有的食物和水都装进背包里,帐篷和拔风炉也擦擦­干­净,带上,也许路上还要休息扎营。

我走到树下拍了拍芦苇的脸,得意的说道:“总之,多谢你这几天的照顾,我走了,你好自为之!”

他埋着头闭着眼,似乎在思考什么,我跟他道别他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一直到我走出去很远,太阳消失在地平线,我又再回头望了望那棵树,他依旧被吊在那里,身体随着偶尔吹过的风晃动两下。

他真的是凶手吗?

一路上我都在想着这个问题,脚下始终不肯停歇的赶路,实在累了就猛灌几口凉水,掐着大腿继续。我不想再犯一次错误,再被野兽围困一次。

第二天下午,天空堆满厚重的白云,我终于看到了那条由可可西里山脉顶端的积雪消融汇聚成的河流,那条我熟悉的河流。

我欣喜若狂的奔过去,向远处那间立在山坳里的不起眼的小木屋奔过去。

突然,在我接近我们的小营地时,冷不防的从旁边窜出一个人,一下子把我撞倒在地上。

这人力气不小,我被他撞得不轻,顺着山坡滚了下去,我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后背撞在一块石头上,摔得我七荤八素。

“谁啊!”我捂着磕破的额头勉强站起身,朝着那人嚷嚷。

“豆芽?!”我高兴极了,正想迎上去,却发现豆芽的神­色­有点不对劲。

他脸­色­发青,双目呆滞无神,头发凌乱,浑身脏兮兮的沾满油污,连手上都满是泥巴,而他却浑然不觉,却把手指放在嘴里嚼着,一边怯生生的看着我。

“豆芽!你往哪里跑?!”一声大喝,将我们唤回神来。

豆芽回头一看,只见次仁拎了一包草药,站在身后,他似乎是看到了凶神恶煞一般吓得大叫一声,跳起来躲到我身后。

“次仁,是我!”我赶忙迎了上去。

“柳絮?你怎么...”他有些吃惊的打量着我,又朝我身后望了望,疑惑的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其他人呢?”

“先别说这么多了,进去我慢慢告诉你!”我有些兴奋,毕竟遇到了熟人,就意味着我再也不用孤身一人在这片生存条件恶劣的区域游荡了。

次仁领着我进了屋,我赶忙把背包一丢,抬头却看见次仁拿了条锁狗的铁链子把豆芽给锁了起来!

“你做什么?他怎么了?”我从刚才起就觉得豆芽有些不对劲了。

“唉!别提了!你们走了之后,有巡山队来搜山,我们就躲到一处山洞里去了,谁知道半路被狼群围攻,这孩子给吓得不轻。巡山队走了之后他就这样了。”

“原来你们也遇到了狼群!”

“怎么?你也遇到了?”

“不止是狼群,我们还遇到了更可怕的事!”

次仁将信将疑的看着我,我便把我们追着一群藏羚羊到一处破庙里,之后被芦苇背叛,接二连三的惨遭不测的情况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真没想到他会是这种人!”次仁愤慨的说道,“早知道我就不让他跟你们去了!”

“对!所以我把他挂在那树上,让他自生自灭!”我越发觉得那件事我做的对。

突然,一条闪电样的东西划过我的脑海。是什么东西?等我意识到时却什么也没能抓得住。

不对!有哪里不对!

我漏掉了一个重要的环节!

正在我绞尽脑汁想要把刚刚牵动我神经的那条线索理出来时,豆芽却在门外惊恐的大叫出声。

“怎么了?”我连忙跑出去,却看到豆芽瑟瑟发抖的缩在墙角,用手紧紧的捂住脸。

“他不肯喝药,这药是我刚刚从山上采来的,也许对他的失心疯有点帮助。”次仁端着药晚为难的站在那里。

“让我来吧!”

我走过去从次仁受众更接过药碗,蹲□,轻拍着豆芽的后背,柔声叫道:“来,喝药!”

豆芽把头摇得像是拨浪鼓一样,可是我却从他的眼中看到了另外一种东西。

我看着倒映在药碗中的自己的脸,突然全身一个激灵!

药?向导?弟弟?芦苇出逃?豆芽疯了?这一切串联在一起,意味着什么?!

握着药碗的手止不住的在颤抖!

我刚想回头,却感到头顶一个重物击落下来,一声闷响,我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悔恨

14

醒来的时候,发现外面天空已经完全黑透了,而我被绑得结结实实的,被扔在堆满羊皮的仓库的一个角落里,一股陈旧的霉味儿直冲鼻孔。

我立刻就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

我知道了哪里不对劲!

达娃是次仁的弟弟,而听到达娃死了,次仁却一点都没有露出哀伤的表情,再加上次仁同样对草药也是非常­精­通,当时豆芽看着那碗药露出如此惊恐的表情。所有的这些加起来,只有一个可能!

我摇晃着胀痛的头颅,终于想通了一切!

次仁笑吟吟的走进来,蹲□看我。

“是你?!”我狠狠的看着他,眼中几乎喷出火来。

“什么是我?”他明知故问。

“是你故意推荐芦苇带路,再由达娃把我们引入那间破庙里,然后逼豆芽喝疯药,把他锁在这个营地,悄悄尾随着我们进山,在破庙里将我们一个一个的杀掉!都是你做的!”

次仁抬手摸了摸我的头,笑道:“小兔崽子还挺聪明!不过你说错了一件事。”

“什么?”我猛的躲开他那只肮脏的让人作呕的手,冷冷的问道:“我说错了么?”

“确实错了!”门外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这声音却让我不寒而栗。

一个身穿藏袍的少年走了进来,朝我笑道:“我哥哥并没有离开营地哦!”

全身像是被电流通过一般,我瘫软下来,绝望的倾吐出声:“达娃...”

达娃好端端的站在我面前,站在他哥哥身边,得意的说道:“我吃了哥哥给我的药,让你们误以为我被人毒死了,至于后面的事,你都知道了?”

原来是这样!

我闭上眼睛,呻吟般的说:“知道了...全都知道了...麻烦你们现在出去...”

“你没有资格要求我们什么!你们这群盗猎者都该死!都该去死!”达娃突然面目狰狞起来,他气势汹汹的指着我的鼻子骂着。

我平静的看着他们,轻哼一声问:“你们到底为了什么这样做?难道就是为了那尊金佛塔?”

次仁反问道:“你记不记得去年发生的事情?我们阿爸为何而死?好端端的一个人,你们以为我们会相信他是病死的?”

的确,次仁和达娃的父亲,也就是我们的老向导,去年秋天我们准备出山,在这个营地收拾东西的时候,他突然提出不想再­干­这一行,像这种老实巴交的藏民,无非也就是为了钱才肯给我们指路,现在他钱也挣够了,孩子们也大了,怕是继续做下去会招人唾骂,孩子们在人前抬不起头,所以向老大提出辞职。

我记得当时气氛就变了味儿,不知道是谁在下面拉了一下枪栓。

过了一会儿,老大和小黑把老向导叫了出去,然后我听到远处的山坳里传来枪声,再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老向导。

我默然的点了点头,­干­我们这一行的,谁手上没背上几条人命呢?恐怕我现在也已经成为杀人凶手了吧?那个孩子,被我吊在树上,不是冻死就是饿死,再不然被前来觅食的狼拿来果腹。他救了我的命,并且一路悉心照料我,而我竟然做了这样残忍的事!真是罪该万死!

突然想起芦苇那双澄澈见底不带一丝尘埃的眼,胸中一痛,我的泪水涌了出来。

“怎么?想起来了?”次仁一边拍着我的脸一边戏谑的问道:“想起来你们都­干­过什么龌龊的勾当了没?”

见我不吱声,他继续说:“所以说你们是不是死有余辜?”

我埋下了头,不再答话。

如果没有芦苇,现在我早就已经被那群饿狼舔到只剩下一具带血的骷髅,而现在,我已经放弃了生的希望。

“别着急,我们先去解决了外面那个疯子再说!”次仁的脸­色­­阴­沉了下来,他带着达娃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我听到了豆芽在外面撕心裂肺的叫出了声。

他一声一声的叫着,我无法想象外面是怎样一副惨绝人寰的情景,全身不住的颤抖着,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

害怕、悔恨以及对芦苇深深的抱歉。

如果那时候我不要那样自负...

如果,当初我能仔细的和他谈一谈,问一问他在那间破庙里突然失踪的事...

如果我能顾念他的救命之恩暂时不对他下手...

可是,哪有那么多如果?!

如果可以重来,我一定不会选择跟着这些偷猎者走!

可是,那时候的我,失去了母亲,我唯一的亲人,要怎样在那个城市里独自生存?大成哥的笑容给了我温暖,所以我跟着他,义无反顾。

也许,命运这种东西真的是天注定的。

既然天注定要我生下来,为何要苛刻的夺走我的全部?让我痛苦的在这个世界上活着?既然天注定要我活着,为何要给我杀戮、轻蔑、悔恨?

经历了那么多,看着那些人一个个离我而去,我已经累了。

没有死在贫瘠的荒原上,没有死在那群饿狼手中,现在却落在这帮人手里!我深深的相信,这对兄弟,既然他们能为了复仇做到这样,他们同样能做出更残忍的事!

我又想起了那支古老的歌,张开口轻声哼唱着,我又感觉到了心灵的宁静,就好像又看到了他的眼睛一样。

一丝灰尘飘落下来,掉在我头上。

我茫然的抬起头,却发现头顶有响动!

有人小心翼翼的用手挖开了盖在屋顶已经有些朽烂的­干­草,不断的有草屑掉下来,不一会儿,屋顶已经被掏出一个大洞。

一颗长圆的脑袋在洞口探了探,虽然背着月光,我根本就看不清,可是我知道,是他!他没事!他还活着!

我一下子激动起来,先前的负罪感全部消失的无影无踪!

芦苇探头看了看我,然后从上面扔下来一根绳子,接着,他顺着绳子“哧溜”一下子滑了下来,身子灵敏的隐没进我身后的黑暗里。

他熟练的解开我手上的绳子,在后面推了我一把,并且动着嘴­唇­,是在说:你先走。他黑暗中露出洁白的牙齿。

我焦急的问道:“那你呢?”我想好好的跟他说一声对不起。

外面豆芽的惨叫声越来越弱,他们正在用最原始最血腥的方法处决他们的犯人。

芦苇冲我一摆手,推搡着我,要我顺着绳子爬上去。

我不再犹豫,笨拙的顺着绳子一点一点的爬了上去。手被反绑了很久,又酸又麻,好几次差点滑了下来。他隐在门后,焦急的看着我。

一瞬间,我似乎有了力量,这次,绝对不能再辜负他的一番好意!我咬紧牙关,手脚并用,顺着绳子爬到了洞口。

我回头看他,他朝我做了个快走的手势,我顺从的点点头,收回了绳子,离开了屋顶。

我轻手轻脚的跳下屋顶,绕到背光处的屋子侧面,小心翼翼的探出了头。

谁知映入眼帘的血腥一幕却差点让我惊叫出声。

豆芽已经全身无力的瘫软在地上,他身上全是一个一个冒血的小圆洞,达娃和次仁两兄弟手中都握着长长的削尖的木棍,有一下没一下的往他身上刺着。

想到他们即将用这样的方法处决我,我后背一阵冷汗。

“差不多了。”次仁弯下腰,伸手探了探豆芽的鼻息说。

“我去把另外一个拖出来!”达娃说着就走进了屋子。

他刚推开屋门,门却猛的一下关上,我听到达娃在里面惊叫了一声,接着,里面什么器物被打翻的声音。

“怎么了?”在屋外的次仁一听这声音,立马扔下木棍,朝屋里走去。

我一看形势不妙,两个打一个,芦苇一定吃亏。摸了摸后腰,小刀已经在昏迷时被他们搜走了,我焦急的环顾四周,捡起地上一块大石头,也赶忙跟了进去。

我豁出去了!

我跳进屋里,屋子里正打得热火朝天,芦苇没有武器,身上手上已经被那对持刀的兄弟划开了好多道口子。

他扬起瘦骨嶙峋的拳头,朝比较矮小的达娃面门就是一拳,看来这一拳力道不小,达娃被他打得懵了,捂着鼻子后退好几步,指缝间流下血来。

次仁举着刀刚要冲上去,我猛的大喝一声扑上去,朝他的后脑就抡起石头。

没想到这石头已经风化得差不多了,这一下竟然把石头击碎成大大小小的颗粒,哗啦哗啦的掉了下来!而面前的次仁身子摇晃了两下,用力晃了晃脑袋,竟然毫发无伤!

“碍事!”芦苇骂了一声,抬脚一脚踹在次仁的肚皮上,飞快的揪起我的衣领,用力将我扔出了门,并且呯的一下把门关上。

“喂!”我扑上去,用力敲打着门,里面三个人却一个都不理会我。

有谁踢倒那张破桌子的声音,谁的喝骂声,有人在呻吟,皮肤和肌­肉­的撕裂声,伤口有血流出来...

我仔细的侧耳谛听着那些搅混在一起的打斗声,听得我心惊­肉­跳,最后倚靠着门滑坐下去,无力的用双臂圈住自己,开始低低的啜泣。

“喂,我只剩下你了,你一定要没事啊...”

☆、一起流浪

15

天快亮的时候,我猛然清醒,发现屋里已经没了动静。

我整个人­精­神一振,赶忙走到豆芽身边。他的尸体已经完全被夜里地表的低温冻得硬邦邦的,凝固的黑­色­血块布满全身,边缘都结了霜。

我随手抄起一根削尖了的木棍,小心翼翼的撬开了木门。

映入眼帘的是满地的木板、碎屑,藏羚羊皮也被搅弄得一团糟,血腥味扑面而来。达娃仰面躺在那堆乱糟糟的羊皮堆里,脸­色­苍白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死了没有。次仁眼珠瞪得大大的,披散着头发,露出几乎要吃人的表情,他被绑在柱子上,拼命的做着徒劳无功的挣扎。

芦苇坐在墙角,背靠着墙壁,警惕的看着几近疯狂的次仁,嘴里喘着粗气。

太好了!他没事!

我长长的吁了口气,连忙走过去,蹲下来轻轻的推了推他:“喂,你没事吧?”

他看了我一眼,扶着墙壁站起身,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没事,我们快走吧!”

说着就甩开大步,向着门外的黎明走了出去。我几乎是雀跃的跟着他奔了出去,他说“我们”意思是说他要带我一起走。

他完全没有计较我的乘人之危,将他绑起来吊在树上。

事实上,天亮之前,我一直在暗暗的自责,并且一边扇自己耳光一边掉泪。

走到隔间,我看到芦苇翻箱倒柜的似乎是在找什么东西。

“你找什么?我帮你。”我带着一脸谄媚的表情,殷勤的走过去。

谁知道他头也不抬闷声说道:“找绳子,捆你。”

我的心一下子跌到了谷底,他到底还是很在意那件事!我几乎瘫软下去,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鼻子一酸,眼泪就跟着掉了下来。

芦苇找出了次仁收集的草药包,从里面掏出几种药草仔细观察了好一会儿,又掐了一点嗅了嗅,这才放心的扔到嘴里大嚼起来,边嚼边解开腰带,脱下上半身的衣服,我这才发现,他的侧腹部血­肉­模糊,看起来似乎是被那种削尖的木棍戳刺了好多下。他把已经被嚼成墨绿­色­的浆汁取出来,咬咬牙一狠心,用力捂在了伤口上。

他背对着我,一边嘴里抽着凉气,一边把那些药草在伤口处狠命的揉着、搓着,看起来似乎很痛,痛得我手都在颤抖。

似乎听到了我的啜泣声,他皱着眉回过头,看到我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并且一动不动痴痴呆呆的看着他自己上药的表情,他突然像是看到一个大笑话般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他穿好衣服,捂着伤口走过来,用另一只手摸了摸我的头,笑道:“吓你的!”

“啊?”我依旧不知所措的杵在那里,不明所以。

他却一下子收敛了好看的笑容,用命令的口吻说道:“收拾东西,我们立刻走!隔壁那两个,都没死。”

我这才反应过来,连连点头,诚惶诚恐的站起身,奉命行事。一抬头,却看到他脸朝下,整个人直直的向前面倒了下去。

“呯——”

我吓坏了,赶忙扑上去,将他扶起来,却看到他脸­色­非常苍白,嘴­唇­艰难的一张一翕的动着,用虚弱的声音说道:“收拾东西,赶快走...”然后脖子一歪,昏死过去。

我不敢耽搁,收拾了所有我们可能用到的东西:锋利的剥皮小刀、匕首、拔风炉、一大袋木炭、用来引火的汽油、帐篷、水和食物...这些东西装了满满两只大背包。枪我们都不会用,但是为了以防万一,我搜出了全部的猎枪和子弹,用破布一裹,全都扔进了河里。

想了想,又把次仁的草药包给塞进了背包里。

我又拿出一部分的水和食物,走到隔壁,放在那张破桌子上。芦苇没有杀他们,一定有他的道理,那么我也不能看着他们活活饿死在这里。

次仁也受了伤,可能已经很疲惫了,他靠着柱子睡了过去,但是一听到我的响动,立刻警觉的睁开眼。

我指了指晕倒在地上的达娃说:“等一会儿你弟弟醒了,他会替你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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