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踮起脚,努力把头向后仰,以躲开我的唇,双手扳过我的肩膀,推开我,下意识的捂住空洞的眼眶,咧嘴笑了笑说:“毕竟,当年你那只眼睛,是因为我而受伤的,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也别往心里去。”
即使因为一只眼睛毁了他半边的脸,他的笑容,依然很温暖很好看。
而我,一个快过三十五岁的男人,却在他面前哭得像个被抢了糖的孩子。
“我不喜欢欠别人的,对陈旭也是,对你也是...”
“哥!”我打断他,胡乱的抹了一把脸,眨巴了两下眼睛,颤声说道:“别说了...”
他拍了拍我的肩,笑着说道:“回去吧,他该着急了。”
我吸了吸鼻子,努力稳住自己的情绪,声音飘忽得像风中的落叶:“哥,你帮了我这么多,骗了我这么久,我就在这儿把话跟你摊开来说吧。不管阿兰她怎么看我你不要管她,这辈子我就欠她的欠你的,以后有什么困难,你跟我说,否则等哪一天我死了去了下面没脸去见阿爹。如果你还当我是个弟弟,就别想摆脱我,你要以后不再认我这个弟弟,还像那样躲着我,我今天就呆在这儿不走了,直到你们认了我为止...”
他突然就伸出一只手臂揽我入怀,我一瞬间没了言语,心脏扑通扑通直跳,意识几乎迷失在他宽厚的胸膛里,我轻轻嗅着他那身做完一天的体力活的汗臭里夹带着那股久违的麝香味,情不自禁的回抱住了他。
但是他只是用手掌拍了拍我的后背,柔声说:“好了,我知道了,以后有需要一定找你帮忙。”说完便放开我,后退了两步,丝毫不理会我的失望和留恋。
难道真的是时过境迁?为什么他连抱我都抱得这么勉强?
他朝我点了点头,弯腰捡起地上的手电筒便转身一瘸一拐的走上楼梯。
“哥...”我不自觉的喊出声。
他顿了顿,回头望着我。
“那个,也没什么事,你什么时候有空?我想带你去看医生,因为,你的腿...看起来很严重...”我承认我只是在找借口再接近他。
大概是从我飘忽的眼神里察觉到我的意图,他笑了笑:“再说吧,我一直都很忙。”
“哥...”在他踏上楼梯时,我又一次忍不住叫住了他。
“我以后...能常常来看你吗?”
他停住脚步,郑重其事的对我说:“轻扬,今时不同往日,以你现在的身份,如果总是往我们家跑,会给我们造成很大的困扰...”
“我只是晚上悄悄来,哪怕你就像现在这样站着和我说几句话,或者也可以接你一起出去喝酒,我保证不会惊动任何人。”
他态度坚决的摇了摇头,以轻微得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阿兰会介意。”
我露出失望至极的表情,是啊,我差点忘了,一个丈夫深更半夜往外跑,任何一个妻子都会受不了吧?
他像是安慰我一般说道:“更何况,你这样的人和我这样的人坐在一起喝酒,不知道别人会怎么想?”
我点点头,把脸垂下,我不想他看到我沮丧得像一条摇尾乞怜的狗一般的表情。他说“你这样的人和我这样的人”的口气,就好像我们彼此离得好远,咫尺天涯。
“好好照顾自己,冷了要添衣服,哪里不舒服记得去看医生,缺钱的话记得打电话给我,工作太累也记得打电话给我,我替你找份轻松的,对了,你还不知道我的电话号码吧,我给你...”像是为了掩饰自己的紧张,我忙不迭的从口袋里摸手机。
“我们家没有电话。”他冰冷的一句话就把我的全部希冀都掐死,揣在裤袋里的手紧紧的握住了手机。
“轻扬,那些事情,她会替我做,而且...”他停了停,轻声说:“我们的女儿都快十岁了,我和你,都已经过了那个年纪,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你看这十年,大家相安无事过得不是都挺好?”
你是不是想说:过去和我在一起,那样的山盟海誓出生入死,完全是因为年少轻狂?
我咬紧下唇,努力抬起头看着他隐藏在黑暗之中的脸,笑着说:“那好,我走了。”
转身的时候,泪水却又不争气的滑了下来,这十年我隐忍的泪,差不多都在他再度出现在我生命中的这几天时间里流光了。
我默默的弯腰打开车门矮身钻进去,我能感觉到他那边射过来的视线,我甚至能够想象得出他在听到我离开的时候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那晚,我没回家,独自一个人去了酒吧,在空旷无人装修典雅的VIP包间里独自喝酒,喝了一杯又一杯,直到神智开始模糊才拿起话筒唱歌。
我又唱起很多年前我从那片广袤孤寂的高原上带来的《漂流》,只是唱到最后声嘶力竭,再也吼不出声,然后只好低低的呜咽,到最后嚎啕大哭。
我们一起从高原漂流到城市,而我却弄丢了你,弄丢了自己。这种心痛得快要碎掉的感觉,我要去怎样描述?突然得知十年前的爱人还活着我们却回不去了只能远远的看着,这比让我怀揣着一颗空荡荡的心过往这一辈子,还要残忍。
躺倒在地毯上睡得昏天黑地,然后被手机吵醒,迷迷糊糊之中接起,哼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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