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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

。老猴,夷,老猴你人呢?

我扭头四顾两条腿却象焊住了,站在一堆凌乱的衣物被子中,不敢迈动一步。我怕踩乱了脚印啊。

这呢。老猴在厨房翻箱倒柜。

哎呀,你怎么能乱动呢你,会破坏指纹的。我替他急死。

这位倒好,大踏步走到我跟前:想什么呢你。我自个的家我怎么不能乱动。打上礼拜就这样了,看不惯别看。他弯腰接过我手里的袋子又拱进厨房。

噢,我明白了。我拉着长音恍然大悟,跟到厨房门边:和嫂子在家玩大闹天宫呢。

老猴手脚麻利地把冰箱里的东西全拿出来,把我带来的冷冻食品吭哧吭哧全放进去。

掰了。他的声音在冷藏箱里闷声闷气地传出。

啊?又掰了。

冷藏箱里没动静。

我抓抓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这属于别人自个的事,再好的哥们也不便发表意见。憋了半天,街道­妇­联兼职­干­事居委会业余大妈的本­性­再度发作,不咸不淡两不得罪的套话不听使唤地往外冒:哎呀,你看你谈一个掰一个这多不好啊,知道的说你­精­致但求一旦拥有不在乎天长地久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你狗熊脾气没长­性­整个一非恒定气压呢。你为什么呀你?有什么大不了的你不能伏个软。。。。。。。

老猴­干­活间中探出头来,打断我:我这有人了。他指着心口。

啊?又有了?

他又钻了进去,低低地传出一声:早有了。

这个夜晚有点凉。

风从降到一半的车窗里吹进来,很快,原来汗哒哒粘在身上的衬衣就和身体有了间隙,给吹得一会象面鼓一会象片帆。

我肝火仍然很旺。

没法不生气。上人家被撵出来扒着防盗门一通猛摇象犯人似的喊着你让我进去你让我进去,搁谁谁火大。

好你个侯东捷,有种你丫一辈子别跟我玩!

打小一吵架,这小子就对整条胡同的小孩发话:告你们从今起谁和王胖子玩谁叛徒。所以,撞马就我一人左手拉右裤脚,拐起膝盖所向无敌。那是,逮谁谁跑。我这没劲,一问都说:老猴说谁都不许跟你玩,我滋要是被你撞上我就是一叛徒。难怪都撒丫子,老猴当时是胡同天王啊。我就每次都冲到老猴面前发狠,台词手势都一样,就是左手掐腰伸右手出食指作恶狠狠的茶壶状:有种你丫一辈子别跟我玩!

这种局面一直到新一代胡同串子的孩子王出来才结束。但那时候我们早大了,早就改玩别的了。就这句狠话流传了下来,成了我每次拿他没辙时唯一能放的马后炮。

但今天,今天老猴可真他妈邪行。

不就是我把他送到我妈那的钱原封不动地给他拿了回来吗?这也值当他勃然变­色­。

两大老爷们为了几个钱推来搡去,难看不难看。

我知道他好心帮忙,可我难关一过过来还人情的时候,按常理不是应该演一出好借好还的戏码吗?就要送客也该端个茶什么的,怎么到他这给我改扫地出门了。

不,扫地出门都是客气的。这小子是直接拿脚把我给踹出去的。

想起来我这气,主要是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这还得了?

当时我整个人抠在防盗门上气急败坏的造型象一只刚被关进笼子里的猩猩,使劲砸门。一边吼:侯东捷,你敢踹我出来,我就敢再踹门进去。

老猴在里面冷笑:你踹下试试看,不怕老实告诉你,我就专为你装的防盗门。

我当然试过了,防盗门不锈钢栅栏之间刚够伸手,不够伸腿。不然我还砸门?哪有这么客气的。

你让我进去你让我进去!

我抓着不锈钢杆子把整扇门晃的钪哩钪啷乱响。足晃了10来分钟。

叭,门开了。不过不是老猴家,是对门。

我一扭脸。探身出来一老头,鼻梁上挂着老花镜,脖子拧着,眼睛从眼镜上面研究­性­地看着我说:呦,又换了一个,上个礼拜在这晃门的不是你。你们公司可真够敬业的,大晚上的还在这检测防盗门质量。

恩,那什么。。。。对!没错。我说:您可瞅准了,我们这个牌子的在同类型产品中最结实了。您看我这样踹(我前踢,门桄榔一声)再这样踹(我侧踢,又是桄榔一声)哪怕是这样踹(180度后旋踢,这下地动山摇,墙皮掉下老一大块来)。。。。经过这样的强度测试,它都依然完好无损。。。。

好!老头简直要鼓掌了,然后忽然拉下脸来厉声说:可你们白天­干­吗了?再这么折腾影响左邻右舍的我一准到消协去投诉你们!

叭--,门给拍上了。

我也闹够了,死盯着毫无动静的老猴家。要是眼睛能放箭,他这门板上早给我扎成蜂窝煤了。

就这么铩羽而归。

回到宿舍,我就找了条被单把脏衣服打了个大包袱,象古代要出远门的侠客一样在肩膀上打斜扎好。把碱皂丢进脸盆里,抱着就摔门奔盥洗室去了。

经过走廊,打算去上厕所的和打算去刷牙洗脸的一看见我这杀气腾腾的架势就自动散开,或奔走相告,或深吸肚皮把自己当成墙画一样给我自动让出一条宽阔的通道,小声说着:快走,瞧见没,又有谁惹了王胖子了,呆会丫发作起来,死伤无眼啊!

我滋当是没听见,昂首向前,扛着个硕大的包袱卷胜似闲庭信步。

恩,前面有个黑影正挡在路口。

是谁这么不长眼,没看到哥哥头顶上昭然若揭的一片负热带高压吗?

我大踏步走过去。走廊顶上的灯光越来越亮,这人脸上的光线也越来越清晰。

走到跟前,我就愣住了。

这个正在看着我微微笑着的人。

陈向阳。

我从来没想过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我妈居然还有第二个愿意帮我搓衣服的人。

这个人居然还是个男人。

看着陈向阳撸着袖子二话不说的闷头­干­活儿,我心里真是老大过意不去。刚才在老猴那遭受不平等待遇的闲气忘了个­精­光,就顾琢磨该和陈向阳说什么了。

恩--哼。我清了清嗓子。

哦。。。。。那个。。。。陈。。。。陈总啊。。。恩--哼。。我又清了清。

陈向阳嘿嘿嘿笑起来了:你得了吧你,王炮。

他一句话说的我泄了气,也是,端着是累啊。

陈向阳边搓边说:本来早想来找你的,但一直忙,脱不开身。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我。。。。。。我忽然小了声:我没考虑。。。。

啊?他停下来,皱着眉看着我啼笑皆非:你没考虑?这是怎么说呢?是你觉得完全不需要考虑就来啊还是觉得根本就没有考虑的必要啊?

我。。。。。。我,我哪知道啊。我说的倒真是实话。

噢。他用手肘挠前额,为难的说:我倒不知道原来现在出租车这行这么吃香这么让人舍不得。

倒不是这个。。。。。我。。。。。。我眨眼想词:你看我现在­干­的挺顺手的吧,换个新环境我恐怕。。。。。。

恐怕和别人处不来,陈向阳笑ⅿⅿ地接我话茬:而且不怕别人,就怕和你们俩。

这。。。。。。哈哈哈。你真幽默。我心说,这小子平常不哼不哈地讲起话来可真厉害。

陈向阳继续­干­活,眼观鼻鼻观口口观手手搓衣服打肥皂。

过了会儿他说:王炮,好,你就拗吧。不知道你在拗什么。

你知道,我心说,我们心里都知道。

不过我早猜到了,你就是这么个脾气。

我心里松了口气,看样子他不劝我了,一念至此忽然心里又有点空落落的。

谁知他下一句又吓了我一跳。

他说:那你就当是为我吧,我让你来,你来不来呢?

。。。。。。我已经说过了,他确实很厉害。

还有更厉害的,他的笑。

他扭脸对我笑嘻嘻的说:告你啊,我把500多封求职信全扔垃圾箱了,人事部现在就只有你一人的资料。所以,你明天一上班就去办辞职转档手续吧。

那个缺了大德带冒烟的笑面虎!张头拍桌子打板凳的不给我好脸:打昨我看到他的时候就直觉他不是好人,问东问西左打听右打听的,啊王炮住哪啊,啊王炮有没有手机啊。我指望着又是给你送锦旗的呢。。。。。。我呸!好啊,合辙是上我这挖人来了。好啊,都走都走,年轻人流动快,我知道。你们有地挪我不反对,人挪死树挪活啊不对是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嘛,可你抽冷子就要办手续,哪能这么快啊?就是结婚登记还要一个多礼拜呢,何况你转档案。。。。。

那。。。。。。那要多久啊?

嘿,这就心急火燎了,告你王炮,要上火也轮不到你,我这没人顶班任务完不了直抓瞎我找谁去啊。

张头话糟理不糟,我知道我这要求确实让人为难。

平心而论,按我的脾气那是只有别人为难我的份断无我去为难别人的理。看到张头没头苍蝇似的我这心也和猫抓一样。

可我昨天已经答应了陈向阳。

虽然是在糊里糊涂的情况下,当时的场景现在想起来仍然很不真切。真邪行了怎么他说什么我就乱点头呢?

但答应了的事就应该说话算话。从经济挂帅的观点出发我攀高枝我想多赚点钱那也是人之常情不为过吧?

心里一边琢磨一边衡量我嘴里也没闲着不动脑子顺嘴就瞎说:张头,那什么,不行这样吧。我白天去人那先试试,在这我把白班改成晚班。既不耽误您这的进度也不辜负了人家的好意。那边要­干­的顺,我就把这辞了,您也趁这段时间找人替手我也趁这段时间把手续办了。。。。。。

妙啊,我还没说完老张就一拍大腿:王炮你这主意好啊,万一那边­干­的不顺手,你就再回来,你这何止是两全齐美啊,哼哼,简直一箭双雕。

您也觉得好?我恨不得闪了舌头心说,老狐狸你快拦我一下吧,不然我非累趴下不可。

恩,好。

那我怎么瞅您腮帮子直抽筋啊,您可别告我是牙周炎犯了。

你小子少跟我这犯贫,老张想了想严肃地说:我可告诉你了,别说我以老卖老,到私企­干­活一要少说话二要多做事最重要的千万不能得罪老板,可不比在这,好歹挂靠国营单位底下没事你偷个懒犯个错我睁一眼闭一眼就都过去了。。。。。管好你这嘴管好你这乱冲人的­性­子其他的自己万事当心吧。

张头,我心头一阵温暖竟无语凝噎,过了好半天才说:您这是嘱咐我呢还是顺道夸自己呢?

老张一瞪眼,大手一挥:去吧。去吧。唉,相见争如不见。

别介呀,我这不晚上还来呢嘛?顿了顿我又忍不住说:跟您说了多少回了,您又瞎用词,您应该说眼不见心不烦。

出来拦住一辆正要出车的兄弟,都是自己人,一听说我要去鸿运大厦,没二话上车吧您呐。

一直给拉到门口。下了车,想起上回就在这分别遇见了陈向阳和高总。谁能承想,一个月后我会站在这马上就要成为里面的一份子拉。

对着大楼的玻璃幕墙先偷偷整理了一下仪容。今等于是面试吧,虽然应聘者就我一人还是总裁内定的,心里又紧张又有点小得意,所以把最体面的衣服都划拉到身上了。听说这一片整条街上走的都是­精­英,这的更是­精­英中的­精­英。

恩--哼,清了清嗓子,吸口气,我抬腿就往里进。

站住。没名没姓的,不一定是说我呢,继续走。

这位先生麻烦您站住。一保安冷不丁拦住我,吓我一大跳。没办法,自打新警服改成保安蓝之后,我就很难在五秒之内辨认出他们谁是谁来。

有。。。。有事吗?我往外冒颤音。出租司机的职业病,看见条子就象老鼠见了猫,恩,这个,那怕是只假猫。

访客一律先登记,麻烦您先在这写下您的姓名地址和身份证号码。阿保很客气,把我带到一小接待台前拖过来一个登记簿和栓线圆珠笔。

啊,还要身份证号码?我。。。。。我没带,我也记不得号码。驾证行吗?我今是上这来面试的。

阿保上下打量我,脸上的表情写着怪不得我看着你就不象­精­英,他奥了一声,严肃地说:对不起,那我就不能让您进了,驾证不行,没这个规定。得身份证。

他说这话的口气就和开罚单的条子一样,奥,对不起,在限定地段上下客50块,交给我不行,没这个规定。您得自己连单子一起交银行去。

所以说,制服决定一切真他妈是硬道理,甭管什么人滋要是你虎皮一上身,就会连说话的口吻都变成只当大爷不当孙子的机器人。

正要和阿保较真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撞入视线。

高总高总!我拔高调门就是一嗓子,音频是照着珠木朗玛去的。除了高总和阿保,整个大厅里的人都伸手去捂耳朵。

行,我看了阿保一眼,心说内力深厚啊真有你的。

高总扭头看见是我,挺高兴,做了个手势让他旁边的几个随行先走,就大踏步过来。上来就捏住我膀子:王胖子,你终于肯露面拉!

我指着登记簿说:你赶快给我证明一下,我没带身份证进不了你们这楼。

高总一挥手:不用了,你跟我走吧。

进了电梯,他说:今这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上回招呼也不打就颠了,真不够意思。

啊?我呆了呆:我今可是上你们公司面试当司机的呀,你不知道?

高总也呆了呆,然后胡乱点头:恩。。。。知道,算知道吧。这话一听就言不由衷。

我心里这纳闷啊,难道陈向阳把我找来事先和高总竟没通过气?

在我脑子里,他们俩算是被合并同类项的。所谓焦不离孟孟不离焦也。

正琢磨呢,忽然发现高总正在上下打量我,一边瞄还一边乐。

寻摸什么呢你寻摸?

不是。。。。。你,你就穿这个来面试啊?他咧开嘴。

我打量自己,再看看他,恩,西装是皱巴了点赶上我妈的脸了,领带是借的不会打按照红领巾的打法凑合了一下,裤子的料子是一种长的很象麻的的确良张头上回买上当了又不给退二道手卖给我的,鞋子是标准的白底黑面的北京布鞋。从上到下,没什么不妥啊。

我哪不对拉?你这什么表情啊你?我有点不高兴了。

恩,他握着下巴想了想,说:也没什么,就是你这鞋看上去那个了一点。

哈,这你就老外了吧。我得意地说:这鞋底软踩油门踩刹车特有脚感,现在听说全城的大款都兴穿它了,我也赶回时髦我。

高总哈哈大笑,一路七拐八拐得把我领到一超大办公室,走进套间,拉开橱墙露出一排的衣服,又拉开下面的抽屉露出一架的鞋。

我就是再不识货也知道都是好东西。

你来这面试,既然先碰着我了,怎么也得换换衫。我看咱俩个头身板差不多,来,随便挑。

我看了他一眼,又看看橱:这是不是你们公司的规矩?

恩~~~~~~~~~,对。他点头。

不换不行?

恩~~~~~~~~~,最好换上吧,给大家留给好印象嘛。有个­性­不代表不修边幅呀。

我站在橱边扒拉来扒拉去,磨济了好半天也没动窝。

高总明白了,自己上去呱唧呱唧拽了一件衬衫一件外套一条裤子甩到我身上:去,换了吧。

换衣服我的动作就比挑衣服快多了去了,这可是多年功力啊,单手穿衣另外一只手刷牙洗脸都没问题,为的是能在尽可能加大赖床时间的同时减少迟到机会。所以当我在他转个身的瞬间就换好出来的时候,高总简直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嘿嘿,我得意洋洋地说:你是不是特奇怪啊?觉得我会变魔术是吧?哈哈。

是。。。。。是很奇怪。。。。。高总围着我不停绕圈,眼睛瞪得老大,啧啧道:是好象变魔术一样。。。。。

那什么,你能不能不绕了,我眼晕。

他不理我,自言自语地说:好象差了点什么。。。。。。啊!有了!猛一拍手吓了我一跳。

就见高总噔噔噔奔到洗手间又噔噔噔奔出来,手上一团淡绿­色­的糨糊,劈头盖脸就往我脑袋上乱撸了一气。

­干­什么你­干­什么你?这小子猛地凑近,一阵说不上来什么味道的香水呛了我一跟头。忽然之间,那天早上的镜头象装了弹簧一样从脑子里自动跳起。我的手立刻一个膝跳反应把丫搡了出去。

高总把脸拿远了瞅我,很满意:恩,这下行了。

他把懵里懵懂的我拉到橱壁的长身镜前:LOOK!

我一定睛:。。。。。。。夷?倒吸冷气啊。这,这原来这就是我啊。。。。。和往常很。。。。很不一样嘛。

怎么样?王胖子,看我把你倒哧地怎么样?

我。。。。。我看着自己小美了一把恍然说:啊,原来­精­英是这样炼成的呀。

高总也顾影自怜地和我并排站着赞叹道:你别说,还真是佛要金装马要鞍啊。你看看你现在,穿上我的衣服配上我给你撸的发型,看上去竟然也有几分像我了。恩,你说咱俩往这一站,有没有点。。。恩。。。。花开两朵各表一支的劲儿?

10

扑哧一声,有人乐了。

我扭头一看,陈向阳斜靠在套间门边上呢。

呦,王炮,你还真让人眼前一亮啊。给他这么一说,忽然我就手脚没地隔了。

高总过去,手搭在他腰上,屁颠颠地说:怎么样怎么样?我把他倒哧的,我的功劳。

陈向阳不动声­色­的走开,高总的手立刻尴尬地在空中保留了一个原位的定格。

陈向阳拉拉我的衣摆说:那也是人王炮自各长的好,有你什么事呀。下面就是对我说的了:我看你老没来,下去等你的,门卫说你已经和高总一起上来了。这样挺好。时间差不多了,我带你去人事部吧。

成,成。呆这屋我早不自在了,使劲点头。

走出10步去,听到高总依稀在房间里猛然想起似的喊了一句:王胖子你那鞋。。。。。

我全当没听见,我这鞋挺好我这鞋。

跟在陈向阳后面,一路行来,所有碰到的人都必恭必敬地打招呼:陈总。

恩。恩。陈向阳点头示意。我偷偷看了他一眼,喝,这小子板着脸端着肩膀手Сhā裤袋里,要多严肃有多严肃。看得我直眨巴眼,这。。。。。这和那天晚上在昏昏沉沉的盥洗室搓衣服搓到一脸汗仍满面微笑的陈向阳是一个人吗?

人事部李经理已经在他们的小接待室等着我了。有陈向阳押阵我这堂过的非常顺利,李经理的圆脸上从头到尾笼罩着厚厚的一层祥云,以至于他的五官我到了也没看清楚。

最后李经理合上文件夹,和我握手:小王啊,明天就正式报道吧。你赶快把原档案跑下来,转放到人才交流中心,咱们就可以签合同了。你们原单位挂在一事业单位下边,这种手续办起来一般都挺慢,你自己要盯盯紧。

诶,诶,行,行。

陈总,您看,下面是不是让小王先去事务部了解一下工作环境,看看车什么的?

恩,我带他去就行了。正好我今天要出去谈事,等下小王直接送我好了。顺便熟悉熟悉车。

李经理一一称是,把我们送出来。

又绕到事务部。

事务部的头是个挺漂亮的女的,三十多岁,穿一身柔中带刚的职业装,胸前挂着的牌子上写着黄小秋。

陈向阳一指我:那,黄姐,人带来了。你们认识认识吧。这是王炮。这是黄经理。

她伸出手和我一握:你好。欢迎加入我们事务部。我是黄小秋。来,给你介绍一下其他同事。这是林正,这是储爱梅,这是范宏歆。这是新来的小王。

我羞答答地跟大家一一握手。

黄小秋又拍着一张写字台说:那,这是你的办公桌,有什么私人物品可以放这个橱里。这是钥匙,这是车钥匙。和车子有关的所有资料包括年检记录和保修记录都在这个抽屉里。明你可以详细看一下。这是员工手册,这是出车单,每趟出车回来都要记录公里数油费等等。马上陈总要出去,你先去,剩下的等回头你再详细了解吧。

奥,好好。我懵地只剩下点头的份了。

糊里糊涂地搭着电梯下来,我抓着衬衫领子直松脖颈。

陈向阳歪着头笑:一向话痨的王炮居然也有不说话的时候。

我苦笑着摇摇头。

怎么?不习惯?

呵。。。。。。不知道,我抓抓头:反正这一上来就。。。。。。我不知道。

嘿,慢慢来吧,很快就可以习惯了。陈向阳拍了拍我的肩膀微笑着:我相信你。

一般人们讲我相信你的时候基本上那意思就是说,不管行不行,反正你得­干­,而且还得­干­好。以前张头就老来这套,下达任务指标的­干­劲动员会上张嘴就是:我相信你们。然后我们一帮小子就集体山吼:可我们不相信您。

嘿嘿一乐,我对陈向阳说:可我。。。。。。。可我。。。。。。没法不把那个不字咽下去,我两眼发直地看到了我的梦中情人,慢慢走过去,嘴里喃喃自语地说:我也相信你。

扑在那辆银灰­色­BMW上,我就不肯下来了,我内心这个激动啊,差点没热泪盈眶:几回回梦里回延安,双手搂定宝塔山。。。。。。千万里我追寻着你,可是你却并不在意。。。。

王炮,王炮?

抱着车ρi股我就开始施展十八摸,从车头到车尾从车顶到轮胎一猫腰我就打算探到下边去了。

王!炮!陈向阳拉住我。

我两眼放出坚定的光芒,胸脯拍的山响。

陈总,你放心,就是有再大的困难我也要在沙家浜扎下根来。要上哪?你说吧。

陈向阳看了我一眼,想了一下,说:我还没想好,上车再说吧。他一ρi股坐进副驾座位上,扣好安全带。

啊?你。。。。。。你不是要出去谈事吗?我也钻进我的位子,关门,看着他。

他忽然对我做了个鬼脸:我骗他们的。

啊?你。。。。。。刚拉到手里的安全带又脱手而出。

王炮,开车!陈向阳兴兴头头的发话。

那什么。。。。。。诶!扣好安全带我听话地发动车子,心想这么大公司的一副总他没事骗人玩他这是什么人那他?

平平稳稳地上了路,陈向阳还和我有一答没一答的:你是不是在想,这位什么人呀这位,没事糊弄人。

没。。。。。没有啊。。。。这小子的眼睛是X光做的?

嘿,王炮,我发现,使唤你好象让人特别高兴。你发现没有?

这。。。。。。我脸垮得比伦敦大桥还低,这人怎么说话呢这是,我。。。。。我怎么发现啊我?

没有。我粗声粗气地说。

奥,对,我想起来了。他点点头一副很了解的样子:一般有这种特质的人自己都没什么感觉,就好象有些特别漂亮的人人人都觉得他挺漂亮他自己就是不觉得。

他可真会说话,我的脸部线条立刻柔和了好多,上一句说的我老大不痛快,下一句这一比方我就立刻觉得这是在夸我呢。真是的,夸人夸的这么不含蓄,不是让人脸红嘛。

陈向阳接着又说了:还有一种人,不用别人说就知道自己是什么样。不用别人说他也知道自己特有风度特有魅力。

恩,这到是。我点头同意。

王炮。

恩。

你就属于前面那种人,我就属于后面那种。

11

车里温度不高,可我的白毛汗下来了。

我这是遭了什么邪霉啊碰到这些个自信心爆棚的人,还一个赛一个的来劲?

要是以前谁敢在我面前这么臭现,我还不上去就一个老飞脚?

可现在,不行啊。倒不是我脾气改了,而是这俩。。。。。。的确有那么点吹嘘的资本。可吹你也要讲究点方式方法啊,讲究点说学逗唱什么的。就这么直白明了一点都不浪费的往自己脸上贴金简直就是视他人如无物,你们当我王胖子是个摆设啊。

那位还说呢:王炮,你听明白我的话了吗?我这人表达不行,我恐怕我说的不太。。。。。。到位。。。。。

得得,我早明白了,就我这颗水晶心什么还不跟明镜是的。我老大不耐烦地打断陈向阳,心说啊就这你还不够到位,你想怎么样啊你?

陈向阳点点头:恩,我知道你会明白的,你早该明白了。

我瞟了他一眼。丫正笃定地冲我微笑呢,好象心里码定了什么事,千军在握的感觉。

忽然我想到了,什么叫­精­英啊?­精­英就是穿着得体充满自信往好了说那叫贼牛B往坏了说那叫自我膨胀没这股往大街上一站虽万千人而吾往矣的气势怎么能彰显出他们那种众里寻他千百度独拔头筹寂寞无归处的风骨呢?

而我现在遇到的这俩无疑都是­精­英中的­精­英,人家说眼高于顶,估计他们的眼,高于顶且不说,在上面来个托马斯全旋从脚跟翻上来再爬到头顶都有可能。

这么一想,我心理就平衡了很多,这才腾出空专心细致地体会起驾驭我梦中情人的每一寸细节来。

这一感受可不得了,和我那下堂妻可不能比啊,95年的桑塔纳又老又残,那有这新款宝马来得得趣。我越开越HIGH,心中但觉妙不可言。根本没发现,因为陈向阳没说出明确目的地我已经不知不觉地延着大路一直就上了高架。

今天没什么车,时速飚到190上来的轻轻松松毫不费力车身连一点震动都没有。车窗是自动控制的,不象以前要下个窗子得跟在大庆钻井是的摇半天。

我下了我旁边的整个窗子,风咆哮进来,光光地撞着耳鼓,太好了,实在太好了,速度感让我简直每个毛孔里都在往外释放着一个字,爽!

灌着风踩足油门,开着开着我忽然就哈哈大笑了起来,COME ON BABY,COME ON,再快点,再快点,再快点。。。。。。。

停!。。。停车!陈向阳喊道。

啊?什么?我完全没有听清。

我让你停下来!他急喝。

我急减,然后缓开。怎么呢?我侧脸问他,亢奋劲还没过,意犹未尽。

你看看你开哪来了。开那么快太危险了。

我四下一望,真的,都开到小红庄了,再往前就出了行政区划了。

哎呀,对不起,太忘形了我。我有点腆,心虚的说:到下面的缺口我就拨马掉头利马给你送回去。

这么一说,我才发现,他脸红红的,皱着眉头,呼吸急速。

我一看,不好,他这是要吐啊。我一只手上下翻兜找手绢,­操­,这是高总的新衣服,又去扒开陈向阳座位前面的隔档,伸手进去乱掏。

手绢纸巾风油­精­塑料袋,我跑车的时候总会备上几样,就为预备给那些会晕车的客人,可现在合辙这会什么都没有。

我心慌手乱地对他说:那什么。。。。。你可忍住喽,坚持到前面啊。。。。你可不能吐在这么好的车上啊。

陈向阳捂着嘴挺难受地笑了。

接下来就比较为难,我是再开快他也会吐,可开慢了时间一长他还是会吐。

你把眼睛闭上,别想,深呼吸,我把你那边的窗户也下了,有点风会好点。再坚持一下下就好。

他挺听话,闭上眼靠在座位上,手按着胸口,看的出肩膀还是硬的,忍得浑身紧张。

放松。。。。。。来放松。。。。

恩。他点点头,真的,整个人开始松懈下来。

这样吧,你睡吧,好多人睡着了就不想吐了。我说。

那你唱个歌给我我好睡。他闭着眼睛说。

啊?唱歌。。。。。我抓了抓头:好吧。

我唱:我有一头小毛驴我从来也不骑。。。。。

王炮!他睁开眼睛瞪我:你唱这个我不吐也得吐了。

奥,好好好。这主这会我惹不起,我又抓抓头,说:好吧。我只会老歌啊。

恩,行。他又闭上眼。

我目视前方,想了想就开始唱:

像一场细雨洒落我心底,那感觉如此神秘。

我不禁抬起头看着你,而你并不露痕迹。。。。。我忽然感觉他在看我,侧脸去瞟,他仍然是闭着眼的,只有眼睫毛微微地颤动着。

恩,大概这个方法有效,我看着前方继续唱:

虽然不言不语,叫人难忘记。那是你的眼神,明亮又美丽。。。。。。得,那感觉又来了,我再侧脸,这次他真的在看我。而他的眼神,恩。。。。。。有一瞬间我倒吸冷气,他的眼睛真是超级明亮,赛过两只60W的灯泡,而且。。。。。还越瞪越大。。。。。。

陈向阳,你要忍住!

他鼓着腮帮子,迅速脱下外衣捧在手里就吐了个淅沥哗啦。

头次出车,我就把副总给拉吐了,我这心里别提有多窝囊了。

看着陈向阳胆都要呕出来的难受劲,我更心如猫抓,想,这会子如果用上那句最经典的你吐啊吐的就习惯了倒真是合适但会不会找打?

终于到了下一个休息站。

先停了放陈向阳下去。我把车泊好,买了瓶矿泉水和纸巾过来。

他还在弯着腰埋头苦吐呢。

我给他顺顺背:好点没?他点点头,把脏衣服就手丢进了垃圾桶,接过我手里的矿泉水和纸巾一声不响地往洗手间擦脸漱口去了。

喝,真大方,这么好的衣服脏了就随便扔了。我呆了一呆,­精­英就是­精­英啊。

回去的路上,我没敢再开快。

陈向阳一句话也不说。

我也不敢开口,心里特惭愧。

一路无话,进了城就大下午了,等一直开到公司楼下,已经快到下班的点。

第一天就这么狼狈的混过来了。我偷眼陈向阳,他脸拉的跟个驴子是的,估计丫现在不定在心里怎么吐血呢,合辙找了这么一位回来当司机。

锁好车,我就打算把钥匙还给他。

攥着手里的钥匙,低头认罪状走到陈向阳面前,心里这难过啊。别了,我的梦中情人,今哥哥刚跟你第一次亲密接触就要天各一方了,哥哥可真舍不的你啊。以后上哪有这机会能飙顿宝马呢?

陈向阳倒先张嘴了:今我这脸丢的太难为情了简直破坏形象。。。。。不过王炮你不用怕,咱们多练几回,我就不会吐了。

啊?

他把脸扭到一边,恨恨地说:以后你能有多快开多快,我吐啊吐的就习惯了。

12

小王,小王!

恩,什么?我蹭的一声跳起来,两眼迷茫。

几张脸凑跟前研究­性­地看着我,正憋不住地在那乐呢。

你们几个让开。黄姐的脸从后面现山露水了,双手抱胸撇着嘴批评我:你看看你,刚开会你就连打两盹,现在吃个饭你能把头快掉到汤盆里,最近出车任务不算多,有那么累吗?晚上­干­吗了你?打狼去拉?

边上几个鼓着腮帮子的包子脸扑扑往外撒气。

这个说:打狼?我看是打­飞­机吧。咯咯。

那个说:就是,虽然你叫王炮知道你火力强,可也要悠着点用啊。两小子还眉来眼去交交眼神做彼此会心状。

我低着头,涨成个大红脸,我恨我这胸口没装过拉练,好让我把脑袋能缩进去,要说还是人乌龟王八长的够科学,特别是在这种情况下。

走走走,大林,小范。吃你们的饭去。黄姐挥挥手,赶苍蝇是的。

那,这是出车单,明高总要用车,你头回出长途可千万别大意啊。下午你把车例检一下,然后给我回去补觉去。

诶。我老老实实地答应。

唉,年纪轻轻的一点都不当心身体。我用余光目送黄姐摇头离开。这才一ρi股坐下,身心俱疲啊。

王炮。。。。。。还有一个一直站跟前没走,我抬头:恩,小储?

你。。。。。。你没事吧?她关切地说。

没事没事。我笑笑。

你最近脸­色­不好,是不是营养不够啊。。。。。。。你看,今的菜里有份花生猪脚胶质含量丰富又滋补最适合你现在的情况了。。。。。。。

啊?又来?我一脸惊耸地打断她:别介,小储,我没什么食欲我就是缺觉。。。。。。

哎呀,那敢情好,这菜还管提神呢比喝咖啡都来劲。我下巴要掉下来了,她还真敢往上掰,有吃猪脚提神的吗?

那什么。。。。。行行行。

小储心满意足地把几只烧得浓油擦酱的猪脚划拉到我盘里,一边说宽话:我就知道咱们部就属王炮最好了,比那俩小子强多了。。。。。来来来,多补补。

我苦笑,心说隔三差五地让我吃双份大荤,还补?再补下去我不成全公司的胆固醇之冠也非成­奶­水最足的那个不可。

吃完饭我就下楼晃到了门卫接待室。

呦,炮哥啊。阿保现在看见我就跟看见亲人是的,全没了第一次的虎皮脸。他说整幢楼只有我不用鼻孔眼和他说话。

阿保,借电话使使行吗?

当然行啊。阿保朝里努努嘴,会心地笑着:又有贴己话跟小情说啊?

是啊是啊,上面人多不好意思。我笑道,心说可惜我这情长的惨点,大胡子树皮脸还没事喜欢当人­肉­花洒。

喂?张头?是我啊。

恩,我知道是你,这和平年代大白天敢用气声跟我说话的除了你没别人。

嘿嘿,张头,我这不不方便吗。。。。。那什么,您看这马上一个月下来了,我实实在在是撑不住了,再这么下去非出事不可。。。。。

恩,我也正要告诉你,顶你的人我倒是找好了,可马上不能到位,你能不能再坚持到这个礼拜底。

我,我也想和您商量,明我这边要出长途。。。。。。我实在是不行了我。。。。。。

王炮,我也知道你辛苦,老狐狸来软刀子了:可咱公司的规矩一向是停人不停车,你不是不知道。当初也是你自己自告奋勇的给自己留了条路,现在你到临门一脚的时候给我撂挑子,你这不是故意为难我嘛?

。。。。。。

我这心和别人讲话听不得低八度的音,老张一放软,立刻打中了我的七寸。

你就当是帮帮老领导吧。

我叹口气:好吧,张头,我今晚上还­干­,不过明我可真是要出长途了,得过个三五天的才能回来。这不是我自己能决定的,您也多担待吧。

老张沉吟片刻,说:那。。。。。好吧好吧,就这么说。

挂电话之前他还说了一句:档案的事你放心,在我的大力催促下已经差不多了,等你出差回来就能把档案转走了。

好,谈判成功加十分,我心里挺高兴,曙光在前了。终于要告别昏天黑地的日子了,这一个月几乎每天只能睡3-4个钟头,我就是铁打的也受不住了。

上楼收拾东西,财务部的人喊我过去。

主办会计递给我一张银行卡:王炮,这是新给你办的卡,以后每月工资都打里面,这是你这月的工资单。来,你看完签个字。

我接过单子,一看到结尾的实发数脑子就轰隆一下,这。。。。。这么多,我跑两月车也赚不了啊。心里甭提有多美了,歪歪扭扭地签上大名,小­鸡­啄米是的冲着人家就一鞠躬:谢谢谢谢。

对方看着我直乐:你这么客气­干­吗又不是我给你发的钱。

我呵呵呵地咧开大嘴。

王炮,我们公司的薪资制度是保密的,除了我们财务部和总经室没人知道员工工资的实际数字,这完全是根据人事部的绩效指标来的。所以你只要好好­干­,就一定会有等同回报。但可有一条,谁问你你都别说,不然会影响员工之间彼此的信任度,协作力也会大打折扣的。虽然这些员工手册上都写着,但陈总关照过让我再叮嘱你一声。

诶,诶,知道了。打死我也不说。

把卡揣兜里,我心里这定啊,然后小九九就盘算开了:正好下午要检车,我就趁道去大卖场买买东西,完了捎带手送家里,再开回来,神不知鬼不觉。对了,还得上趟银行,老太太不一定会使这个,还是取了现钱交给她塌实点。

主意一定,我就往楼下奔。

一边走还一边想,说起来这一个月还真没怎么见到那俩。这公司太大,迷宫是的,一幢大楼里不在同一个楼层,不是他们要用车的话还真不容易照上面。就我刚来那会也老迷路,头一天有陈向阳领着没出糗,第二天正式报道我就错把事业部当成了事务部,推门进去大喊一声:我来报道。在座所有的生面孔集体愣了一下,然后哄堂大笑。事业部经理打电话叫黄姐来领人,黄姐也真绝,指着人家门口老大的牌子让我看三遍看清楚喽,然后说:王炮,没想到我给你办的头件事就是扫盲。我臊鼻子臊脸的,直到后来阿保主动提供给我一份大楼消防安全通道分布图,刻意熟悉了一个礼拜,逐层摸索,才算门清。

可能,他们真是太忙了吧。给我的这份薪水让我涌起了对两位老总的无限感激,算命的说我今年得遇贵人,还真没说错。这不,一遇还遇上俩,虽然在我心里,这两人等于是一个人。

检车的空挡,我去就近的银行取了钱。检完直奔大卖场,买好了东西再开回家。

妈!我车还没停好,我妈听见声音就从屋里奔出来了。

炮子!

妈,出来­干­吗呀,赶紧屋里坐着,你眼神不好,仔细摔着了,那可不是闹着玩的。我赶紧停好车伸手去扶。

炮子,我妈摸着我的袖子拽着我:你上哪去拉你,你怎么不在单位拉?

我在啊。我把我妈扶回屋里:这不,照旧,到月底了,我又给你卖东西送钱来了。

炮啊,我妈忽然就拉起衣角抹起泪:我知道你爸过去以后,家里里里外外全靠你,你不容易啊。。。。。。

妈,你看你这是怎么的,好端端地说这­干­吗呀。我站起来赶快帮我妈绞一手巾。

不是,妈没用,我这破身体帮不上忙还让你打小就一直­操­心,老太太捶胸顿足,我心里这难受啊。

妈。。。。。。我正想安慰话呢,我妈一张嘴吓了我一跳。

我知道你忙可你忙你不能骗你妈你不能­干­坏事啊你!

啊?这。。。。。这怎么说呢?我没有啊我。我一声冤喊,心说,是那个碎嘴子唠叨不要脸的东西敢在我妈一不出门老太太面前颠倒黑白蒙骗群众,这他妈还得了?

13

没有?我妈两手往脸上一抹就收了水龙头,啊,她这泪腺长得还真是神奇。

她看着我一脸狐疑地说:没有,那怎么小捷一个礼拜往咱们家跑三回啊?说是到处都找不到你,整一个月没见人了。问他什么事他也不肯说。我这心里就犯嘀咕,怎么拉这是,别是你犯了什么事给关进去了吧?

我腾地就站起来了,心里这火大,心说:好你个侯东捷没事跑来吓唬老太太,明知道老年人岁数大了爱多心,没事喜欢瞎琢磨。

妈,我蹲在我妈面前睁大眼睛摆出最乖的表情:我跟你说,我找了一新单位,正在换工作。你知道转档拉,还有新挪一窝得积极表现拉,所以比平常忙点。等过了这段手续全办完了就正常了。再说新工作薪水高,又不累,这不,我这月工资都领来了,照这么下去,没准过个三年五载的咱们就能换上新房拉。

呵呵,我妈听了合不拢嘴:有这么好的事啊,我们炮子真能耐大了。

那是。我接茬继续安抚:你就安安心心呆家里,等着享享儿子的福吧,把身体养养好,可比什么都强。你别理那姓侯的,他那人就喜欢没事找事。你好的不学,学他凑什么热闹啊,没事瞎­操­心,还什么关进去了这不成心给我添乱吗?他脑子有病,咱不能跟他看齐知道吗?

诶,诶。我妈直点头。

光当一声,恩,什么东西撞门上了,我抬头一看,嘿,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罪魁祸首正站在门口揉脑门呢。

我一个箭步窜上去:姓侯的,你往哪跑?一把楸住他。

老猴吧唧把我手打开,没好气地说:你吵吵什么?谁跑了!

我又摆出茶壶造型冲他:你说,你上这­干­吗来了?

我。。。。。。我看大妈不行吗?

我还没说话呢,我妈就满脸笑摸样地迎上来:行,行。来,小捷,屋里坐。

诶。这小子老实不客气地就进去了。我这气。

我妈说:小捷,大妈才泡好的枣,前几次你没肯进屋,今一定要尝尝大妈的枣茶,好多年没做了。

我说:妈,我来半天了你也没说给我喝。

去!我妈赶­鸡­子是的打了我一下:小捷是客人。

客人?得了吧。我撇撇嘴:客人在我们家门口鬼鬼祟祟跟小偷是的?

老猴梗着脖子看着我:怎么着?我这顺风耳灵着呢,谁说我坏话隔五条街我都能听见。

啊?我吓一跳,心里这虚:你。。。。。。你听见什么了?

哼,也没什么,该听见的都听见了,不该听见的也一句没拉。

我妈把枣茶端出来,给我们俩一人一杯,笑ⅿⅿ地说:你们俩啊,打小见了面就跟仇人是的,可偏偏还最要好。

我看了老猴一眼,他闷头急喝茶,咕咚咕咚就一缸子下去了,仰着脖子茶缸子盖着脸,末了喉咙里鼓出老大一块来。。。。。。哈哈哈,我乐了,这小子又把枣吞下去了。

哎呀,小捷,慢着点,慢着点,还有呢,没人和你抢,又噎着了?这孩子,大妈给你拿水去。

咳,咳。老猴­干­咽着。

该!我幸灾乐祸地说:妈,你看见没,这就是他上次故意拿脚踹我出门的报应!

恩?你别乱说,小捷不会­干­这事。我妈给老猴递水:就有也和你闹着玩呢。愣着­干­吗,快给小捷拍拍。

好!我一只一只地卷袖子,闹着玩是吧,行,今就让你尝尝我来无影去无踪杀人于无形的王家化骨绵掌。

生生地受了我几下,老猴脖子红脸粗地把枣咽下去了,喝了口水缓了口气。

大妈,您说您和王叔从小看着我长大,在我心里您就跟我妈是的,我给您送点东西送点钱不是应该的吗?王炮这家伙倒好,没有一次不给我拿回来的,这不是成心和我见外吗?我一不偷二不抢,我送过来的就长着刺扎手是怎么着?合辙我对您的孝心是给他当球踢的,回回这样,泥人也有­性­子啊,您说我能不气吗我?

这下连我妈都没词了,一个劲地点头,一副于我心有戚戚焉的样子:小捷,你真是个好孩子,你对大妈太好了。我知道,从小你就一直处处照顾这傻小子,大妈有数,大妈从心里感激你啊。。。。。。

这。。。。。这都哪跟哪啊。我看着这俩,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心里这老大不耐烦。

我妈还继续来劲:我这小子不懂事,愣头青一个,这么大了还不知道自个照顾自个,心眼太实在又是个驴脾气,在外面实在容易吃亏,小捷,你帮我多看着他点,别让他学坏也别让他受人委屈。。。。。。

诶,大妈您放心,包在我身上。老猴拍着胸脯还要表忠心:您信不过我还信得过谁啊。。。。。。。

妈,时间差不多了,我到车上给你搬东西去,马上我还要回公司呢。我摔手出门,实在听不下去了,这俩还当不当我存在啊?在我眼皮底下这就要开演程婴托孤的戏码,我爸刚过去那阵我妈都没这么和人说过话。

恩,那什么,我帮你。老猴跟了上来。

卸完东西,把钱留给我妈。我就开着车要走。

老猴老实不客气地坐进副驾。

你­干­吗你?蹭我车?没坐过宝马啊?

对,没坐过。

我马上要回公司。

我知道。他老神在在的:你回你的公司,不碍事。

碍,当然碍了!我和你不一条道。

没事,我看看你换了那家公司。

哎我说,我换那家公司有你什么事啊?我话是这么说着,手上已经发动了车子,往回开。

当然有了。他理直气壮:我摸清了你的老巢,下回你再不见人影,我也好顺藤摸瓜知道上那找你啊。

切!我从牙缝里放气:你丫不是喜欢往外踹人吗?还找我­干­吗呀。

嘿,王胖子,你还在为这事较劲呢?老猴忽然盯着我看:怎么着吧,是不是还想再检测检测我们家防盗门?

我一想,扑哧乐了:嘻嘻。。。。。。原来你都听到了。

废话!老猴把脸往下一挂:你丫都快把房子拆了,我又不是聋子。也不说说你闹的多大的动静。。。。。。还强度测试。。。。。。嘿嘿。。。。。真他妈能乱掰。。。。。老猴也绷不住乐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老猴这张全胡同出了名的扑克脸整年整年不带露笑摸样的忽然这么一乐,我心里就好象给一个小锥子猛地扎了一下,滴流流地打了个激灵。

回到鸿运大厦先把老猴放院子里,去停车。

等回来,老猴已经四下绕了一圈:不错啊不错啊。

那什么,明我要出长途,今就不陪你了。你先走吧。

一起走啊。老猴不解地说。

不行,我还得回原来单位去。

­干­吗?

哦。。。。。。跑车啊。

什么?!

我就知道他要炸,赶快走先,远远地放话:你先回去吧,等我过两天忙完了就去找你。

王炮,你给我站住!老猴几步撵上,一把拽住我:怪不得你一个月不见人影,原来你白天上完班,晚上还跑车,你不要命了你?

哦。。。。。这个。。。。。工作需要嘛。。。。我抓抓头笑着说。

哼,工作需要?妈的,是不是那姓张的老狐狸又拿你不当人了?走,我找他算帐去!

别别别,这回改我拽住他了:这是我自个没解决好的事,和别人没关系,你别乱放枪。。。。。。真的,是我自个自动请缨的。

老猴不动了,用一种说不上是什么表情的表情看着我,过了半天,出了口长气,从喉咙里蹦出一句话来:你啊。。。。。。你看看你这窝囊劲跟熊猫是的。。。。。。。你叫我说你什么好呢。

14

老猴押着我去了老公司隔壁的小饭馆。

我其实一点也不饿,中午那几只猪脚还顶在胃里没消化完呢。就是特别乏,好象刚被暴打了一顿,转个身都能听到骨头响。上过夜班和习惯­性­失眠的人都知道,连续缺觉绝对让人食欲不振。我是真怕松松块块地往下这么一坐,不睡个三天三夜是再也起不来了。

老猴,我真的不想吃。我拖着长音说:再说已经到交车的点了,我得带点紧取车去。。。。。

我知道。我这不是买给你的。老猴自顾自站在明档旁指着菜牌跟老板点菜:您给我上最快的菜,一荤两素就得,汤不要。。。。。对,带走。您帮我包严实喽,保温,还最好别露汁。谢谢。这钱,麻烦您了。回见。

然后掉脸对我:走吧。

上。。。。。上哪啊?

去拿车啊。老猴拎着东西,大踏步向前。

哎,你给我等会,我跟在后面眯缝着眼喊:你也去啊?

老猴走到我那下堂妻旁边:钥匙。

­干­。。。。。。­干­吗?

今你当陪驾,我开车。老猴看着我威风凛凛地说。

啊?

驾证摔出来的时候,我就傻眼了,老猴剃了个青皮在相片框里目光呆滞。

你。。。。。你什么时候考的证我怎么不知道?

哼,你能知道什么?老猴特不屑的样子。

你怎么从来没告诉过我啊?

你也从来没问过啊。

你从来没告诉过我我打哪问那?

那你从来没问过我我打哪告诉你啊?

就在这­鸡­生蛋蛋生­鸡­的当,老猴已经熟练地发动了车子,把计价器的牌子往上一推,一打方向盘就滑出了泊场上了路。

你啊,你就给我闭上眼睡吧。

那怎么成,睡着了你把我拉去卖了我都不知道。

老猴气乐了:就你?倒贴钱都没人要的主。甭废话了啊。

我闭上眼,然后又睁开:唉。我睡不着。

怎么呢?你不一直吵吵着困吗?

我没试过在副驾的位置上打盹,我挑床。

嘿。我说你将就点吧。你不明还出长途呢吗?不是怕碰到条子我非把你塞回宿舍不可。你妈真是一点没说错,这么大人了办的都什么事!你把椅子放倒了,舒服点。

那不能,呆会怎么上客啊。我跟你说啊,你只能找有上下客标记的地方停哦,不然给抓住了一准罚款。

知道了知道了,你睡你的吧。

好。

过一了会:老猴。

恩。

你别说,你关这铁笼子里还真挺合适的。

靠!你丫还有完没完。老猴恼羞成怒跟我挥了挥拳:再罗嗦我扁你哦。

车子一晃一晃地象个摇篮。我很快就睡过去了。

睡啊睡啊,睡的这叫一个香。迷迷登登地好象有人上来然后又有人下去,一开始上下客的时候我还能稍微睁下眼,后来就连这点力气都丧失了。眼皮沉地象用强力胶把上下眼睫毛粘住了。朦朦胧胧中还一直能听见其他人说话的声音,都是断断续续的片段,有时候象刮铁锅一样扎耳朵,有时候象小虫子哼哼,有时候象三伏天冰在井里的西瓜一刀下去裂开瓤咬一口又沙又冷又。。。。又甜。。。。。渴,想吃西瓜。我哒叭着嘴。

车子好象停了停,过会又开了,我妈端着西瓜过来轻轻推我:炮子,炮子。

恩~~~~~~~~~我奋力睁开眼,老猴递过水来:来,胖子,喝口水,康师傅冰红茶。

你去买的?我咕咚咕咚地灌了半瓶丢在一边。

恩。梦见吃西瓜拉?

对。夷,你怎么知道?

你口水流了一车了,我能不知道吗?

几点了?

快10点了。

我跟你换换手吧。我挣扎着努力把自己坐直点。

不用不用,我这开着正带劲,瘾还没过足呢。你再接着睡吧。呆会我不行了你再换我。

老猴把磁带的键按下。

喇叭里滋拉滋拉地空走了一阵,然后邓丽君的声音就又滑了出来:不知道为了什么,忧愁他围绕着我,我每天都在祈祷,快赶走爱的寂寞。。。。。。如丝如缎的感觉罩住了头脸,四肢乏力,这会我才觉得以前劲刚刚地听这带子好象有点浪费资源,什么叫靡靡之音啊?原来就是要在这种懒洋洋软绵绵眼皮慢慢变成自由落体的状态下听最合适。这次跟刚才不一样,意识不是被一张黑网突然降临给掳去的,而是好象无数个细小的瞌睡虫龇牙咧嘴地慢慢从脚指头爬上来一直钻进鼻孔里钻进心里去。昏过去之前依稀记得老猴低低地嘟囔了一声:胖子,10年前给你的带子你现在还在听啊。。。。。。

这一觉睡得比刚才还沉,简直什么知觉都没有了。再醒过来的时候,睁开眼竟然不知道是在哪。

过了好半天,好象又睡过去了,但忽然猛地睁大眼就真醒了。

这才发现车子是停着的。熄灯熄火的,驾驶座上也空无一人。

我开车门下去,把车门敞开,活动活动手脚。看看表,已经快3点了。四下寻摸。

我这脑子等于是人­肉­GPS,全城报的上名的建筑物基本上都印进去了。一打量就知道是在永和医院的偏门。

瞅瞅四下没什么树,心想不应该啊,就是老猴跑远点猫一地放野尿也不能这么久啊。

绕着车子转了几圈,靠在车帮子上抽了好几根烟,正琢磨着丫是不是要来个大的呀,就见老猴一溜小跑地过来了。

呦,醒拉?

你上哪去拉?把我一人落这。我还琢磨着你是不是拉野屎没带纸起不来了呢。。。。。。

滚你的!老猴虚踹我一脚:我上医院给一朋友送饭去了。

有这个点送饭的吗?

恩,没事,我医院有熟人。老猴好象不太愿意多说,所问非所答的对付了我一句。然后说:上车吧。

我拦住老猴:今差不多了,我先送你回家。

不行,胖子,你这状态还是我送你回家吧。明你直接去上班,这车我负责给你交。

那那成啊,已经麻烦你一个晚上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你好了。

我说的是实话。

我心里早过意不去了,只不过因为刚才实在大脑已经不听使唤了,才受了老猴的人情:来,把钥匙给我吧,我送你回去。

老猴看着我不说话,脸­色­越来越难看。过了好一会,他咬着牙笑,说:王炮!我心里一哆嗦,他一喊我大名那就表示要来真的:你一直都这样,我不搭理你的时候,你要上门来找我帮忙。我要是主动帮个什么忙,你就又推三阻四地怕欠了我的人情,你什么意思你?有你这样做兄弟的吗?告你,我忍你很久了。。。。。。我。。。我就他*的是张卫生纸,你也不能用完就丢啊!

我。。。。。我说什么了我?我被他一炮给震蒙了,站在那手足无措。

老猴二话不说,把车门打开,Сhā上钥匙发动好车子,再把我塞到驾驶座,把副驾那边的门也关好。动作流畅一气呵成。只有一样,把他自己关外面了。

老猴?

走你的吧,以后你爱怎么着怎么着吧。老猴掉脸走人。

我愣了愣从车窗里喊:你要­干­吗?

就见老猴伸手招了另外一辆计程车坐进去,身子进了一半的时候,又探出来对我恶狠狠地喊了句:我回家!

15

回到宿舍我洗漱完毕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老猴现在怎么这样啊,老是莫名其妙地就炸,才给个蜜枣就打个巴掌,简直喜怒无常啊。我皱着眉想。虽然还是很乏,但不知道为什么一点睡意都没有。忽然想起明天要见到高总,正好把衣服还给他。

爬起来开了灯就一通乱翻,好容易在一堆旧报纸里找到了,好家伙,全成霉­干­菜了。

抱着盆子我就去了盥洗室,打开龙头等了半天没水。靠!

又回到宿舍,坐在床沿上一琢磨,反正就穿了一天,人家老说一水没下的新衣服,那就是说只要没下过水就还算是新的。恩,这水停的可真及时啊。既然不脏,那不熨熨就得嘛。拎着暖瓶又直奔锅炉房。锅炉里的红线停在60度那档,我一看就泄了气,这么一大锅多咱才能到沸点啊。在锅炉房等了好半天,忽然我福灵心至,一拍大腿,心说你可真笨啊王胖子,烧沸那是给人喝的,你熨衣服有点烫手就行了。灌好两暖瓶兴兴头头地回来,把温水倒进不锈钢茶缸里,把高总的霉­干­菜铺桌上,我就熨开了。心想,哼,我妈还托他来照顾我,看,虽然文不安邦武不能定国可我这不吃喝拉撒洗熨烫样样都能自己来得吗?这小子还拽。。。。。。神神叨叨的,八成得了甲亢。。。。。恩,怎么这折儿老熨不平啊。一边瞎想一边­干­活,熨着熨着,我就不行了,眼皮越来越沉,终于象被高空殂击手一发而中的猎物一样毫不含糊地栽在床上。

胖子,今早啊。三子和我打招呼,照旧打了两碗豆浆给我放小桌上。一碗葱花油条末一碗白糖桂花丁。

我端起来一闻,这个香啊:恩,那什么这不是今要出差嘛。

奥。三子想了想问我:胖子,你是不是认识一人,长得瘦皮猴一样的没事还老耷拉个脸?

对啊,你怎么知道?我诧异地问。

三子把手窝在嘴边给我打小报告:我今四点就出来摆摊了,出来就看见丫蹲那呢。就那,看见没就那灯柱子下面。

他在那­干­嘛呀?我真是惊讶了,心想昨不到三点他不就家去了吗?

看见那一地的烟头没?丫就蹲那盯着你们那楼溜溜地抽到天亮。刚在我这喝了碗豆浆,就你出来的这前脚才走的。

那你怎么知道他认识我?

我听他嘟囔的,说原来这就是王胖子老叨咕的三子豆浆啊。这不,照着你的老规矩要了一模一样的两碗。

我这心就象被什么东西拽住了,窦率失常,七上八下的这个难受,老猴他,他。。。。。。他不回家在这­干­吗呀。

三子四下瞅瞅鬼鬼祟祟地凑到我耳朵边:王胖子,你丫是不是欠他钱啊?不是我说,这小子长得可真凶,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

交完车匆匆忙忙地赶到公司。

高总已经拖着行李箱在楼下等我了,看见我就一皱眉:王胖子,头回坐你的车你就迟到,真是不给我面子。

啊?我心想这早交通拥挤是本城头大难题,多少年了都没解决,你又不是不知道,就这我还是一溜小跑跑过来的呢,奥,对,这位是不知道,八成从来没挤过公共汽车。

正在心里给自己辩解呢,一看表,我乐了:高总,我没迟到,是你早到了。

啊?真的啊?高总跟我一起去取车,嘟囔着说:嘿,这个死陈向阳又给我把表调快了。

帮高总把行李箱放到后备箱,顺便把报纸包递给高总。

这什么?高总打开一看就狐疑地问。

你的衣服。我指着那三条原来象霉­干­菜现在象海带一样的东西说:我将就着熨了一下,不过没熨完就睡着了。我不好意思的笑笑。

奥,那你还拿回来给我­干­吗呀。高总随手把它丢进了后备箱。

嘿,好嘛,我又忘了这位也是一衣服一脏就不要的­精­英。

我低头跟他走,忽然发现新大陆是的喊了起来:高总,你这鞋。。。。。。

一双和我一样的正宗北京布鞋正套在他脚上呢。这鞋穿他脚上看起来简直就象是谁的恶作剧,不用化装就利马可以到街坊剧场演小品的那种。

高总把脖子一梗学我说话:我这鞋挺好我这鞋。

看他那样,我更想乐。

车上了路,开出好一段去,高总才憋不住地告诉我:陈向阳说你这鞋好看。

奥。我心说,我说呢,他在这较劲呢。

哼,我可是跑遍了全城才买到这么一双啊。缺货!现在我相信你说的话了,王胖子,看来还真是全城的大款都改穿它了。

对了,高总,最近怎么没见陈总啊?

他忙着跑工地呢,我们俩各管一摊。本来这种打交道的事我顶烦,可陈向阳不能坐长车,出城就吐。到什么程度啊我告你,能从这条高速公路的打头收费站一直吐到最后一个,整个活受罪!头回我不知道,他也不说,结果都把我吐傻了,心疼啊。这次他吵吵着要来呢,我给他挡回去了。不找事吗?

高总。

恩。

。。。。。。问句不该问的啊,公司知道你们俩的事吗?

高总很仔细地想了想,又扒着手指算了半天,然后用一种毫不肯定的口吻说:应该。。。。没人知道吧。具体我也不清楚。

喝,高总。。。。。。你这日子过得,还真。。。。。。

我管那些人­干­吗。高总不解地看着我:他们过他们的,我过我的。他们只是我同事,又不是我朋友。是不是?

是。我点头。

所以我老跟陈向阳说,叫他不用总端着,多累啊,一般没人会往那上面想。

这倒是。我又点头。我一开始不就没有吗。

过了会,高总又说:我跟你说王炮,我们俩的­性­格都是不太容易有朋友的,所以,你。。。。他抓抓头,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不管对陈向阳还是对我,你。。。。。。都比较难得。

高总的那句话,就象一棵树深扎在我心里了。而且,还是好大一棵树。

我很想告诉高总,其实我的­性­格也不太容易有朋友。想来想去,除了老猴就是驾驶班的一班哥们,好吧,三子也算,我在他那雷打不动地喝了这么多年的豆浆,恩,张头,张头也算一个吧,老狐狸其实人不坏就是太板了点,新单位大家也都对我不错,黄姐刀子嘴豆腐心大林小范爱犯贫小储简直把我当她们家泔水桶一样喂着据说只有她爸爸能享受这个待遇,就连楼下的阿保看到我都屁颠颠的非要把他的虎皮让我上上身。。。。。。还有小学同学中学同学,毕竟一个班毕业的,还有我们四合院里住的街坊李婶马叔丁子小快板甚至住七桥那片给我送过锦旗的那两口子,就他们家那条狗也跟我够亲的,看见我就站在我鞋上练金­鸡­独立回回都能尿我半条腿。。。。。。。。恩,这样算下去就没边了,咝,这么说我还真朋友不少呢,那你还跟人家瞎攀比什么呀。。。。。。

我心里这正合计呢,小不在意就错过了表忠心的最好时机。我一看高总在后边已经霹雳啪啦地翘起腿拿手机打上游戏了,一边打还一边吆喝:炸你丫的,吃你,敢轰我,我反击,我再反击!

我笑了,这小子哪象个总啊。

其实无论他也好,陈向阳也好,他们在我面前表现的都和在人前不太一样。

是不是就是因为在他们心里,我是朋友呢?

那我呢?既然我有这么多朋友了,那这俩在我心里到底算什么呢?。。。。。。。。其实除了老猴是发小,那就跟兄弟是的没话说,其他的最多也就是熟人而已。什么是朋友?朋友往宽里说应该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妞同泡有屎同吃往窄里说最起码应该互相了解臭味相投还有借钱不用还。谁是我的朋友?刚才列了这么一长串出来,其实没有一个是我的朋友。

忽然推导出自我有史以来居然就没有朋友的结论,真是不禁让人大吃一惊。哎呀,真是幸好发现的早啊,还可以成为挽救对象。现摆现的就有俩名额。好,那一瞬间,我内心下了决定,从现在起,这俩小子就是我王胖子的朋友了!

正想着呢,铃-手机响了。

喂?高力强。高总摸了下别在西装上的挂线耳机控制器低沉地说,然后就啊了一声变调了:你起来了?睡得好吗?吃了吗?王炮?在呢。开车呢。挺好,不错。那是,你的话什么时候错过。没说话,我跟他能有什么话说,我打游戏呢。啊?不知道啊,刚才看他那龇牙咧嘴呢后来又一副英勇就义的表情。。。。。我腾地脸上就烧起来了,这小子不是打游戏呢吗?怎么全看见了,这什么眼神啊。

他那还没完呢:。。。。现在?嘿嘿,现在就象烧好了的煤球,黑里透红。。。。。啊?我没说什么呀,八成丫吃坏肚子了吧。。。。。知道了知道了。这就挂拉?再说会吧。喂?喂?

挂拉。高总幽怨地横了我一眼:看到没,问你的话比问我的还多。

16

原本要6个多小时的车程,刨掉休息时间4个小时我就开到了。

没法不快,大部分时间都维持在170码以上。高总是见不得别人超我们车的主。刚上来因为有陈向阳的经验,再加上身体不在最佳状态我一直保持平速。被人超了几次,高总就不乐意了,忍了忍没忍住,说:王胖子,你早饭吃了吗?

吃了啊。

吃的什么呀?

豆浆啊。

那难怪呢,他做恍然大悟状:稀汤咣水的是跑不快。

我一听这不是拿话挤兑我呢吗?你要快是吧,行,今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是光速出租人称魔鬼终结者的张头用地狱式培训法训练出来的终极杀阵。

我一拔方向盘,换到内道上就踩足了油门。

要说这车还真是好,一口气就连超5辆,高总高兴地直嚷嚷:对。。。。。就是这样,超丫的!

他还不满意:王胖子,能再快点吗?

可以啊,那有什么问题。我占着超车道一直往前,一辆接一辆的超。这小子扒在后车窗上每过一辆就握着拳头从头顶往胳肢窝做拉杆运动:也!也!

不一会,后面有人也和我们较上劲了。有辆四环素一直贴在ρi股后头,直打灯,见我们老不让,­干­脆按喇叭了。

­操­!真他妈没耐­性­,王胖子,不让!憋死他!

那怎么行,路有路规啊,再说了没准人家有急事呢?

。。。。。。那好吧。他松了松领带说:等他们过去了,咱们再超他。

我瞅准了位置,换到一重卡前面。刚换了道就发现不好,四环素是过去了,可紧跟在它后面又一重卡过来,一下子换到了我们前面,这下把我卡中间了。

高总那脸夸赤就耷拉下来了:你看看,让你当的这烂好人!

当夹心馅饼的当,他就这么一直赖不­鸡­­鸡­地倒在后座上,鼓着个腮帮子给那生闷气。

我心说,你多大的人了呀。

一直卡到下个叉口,前面的重卡才挪开大ρi股跟我们说了撒油那拉。

高总一看立刻跟打了兴奋剂是的,重新来劲:王胖子,上!

我狗啊我?

不过,我也憋了老半天了,跟在重卡后面光吃屁了,这会抖擞­精­神,刻意卖弄,一个接一个的就超到了最前面。

高总这个兴奋啊,直搓手:哎呀,怎么这前面就没车了呢。。。。。。大白天的你说他们都­干­吗去了呀?

估计在后面竖中指呢。我也挺高兴,开的是爽啊,就好比自带着拉拉队踢球,还是踢的主场。进了球群众们激动不说,自己也是格外的斗志昂扬啊。

这一路上,高总算是找到赛车游戏的真实版了。

中间在路边一休息站打尖的时候,他嫌饭不好吃,没吃两口就撂了筷子。就是一个劲催我:快点快点!这么难吃跟猪食是的你也能吃这么香。我算是知道为什么自打你来了以后,公司食堂的大师傅们都又找回了自信了。。。。。。

最后催的我实在急眼了,一边抢是的往嘴里扒着饭一边满嘴饭菜的含糊着说:高总,我就是一骡子,­干­活前你也得允我上上料吧?

呃。。。。。。高总没词了,估计在那内心惭愧呢,过了半天特温柔地说:行,那什么,你慢慢吃吧,多吃点啊,不行,我这份也给你,我呢就留着肚子等着晚上吃好的喽。。。。。。

恩?晚上吃好的。。。。。。晚上有好的吃啊?

废话,你不看看我谁啊。

那。。。。。。那都有什么好吃的啊?

你想知道啊?我拖泥带水地含着一帮菜叶子直点头。高总笑眯眯地看着我:想知道那你就快点吃,然后赶快开到了,不就知道了吗?

要说人总就是总,这小胡萝卜拴的真有技巧。

我一声没言语就用最快的速度扒拉完,喝了口水就上路了。

继续上演终极杀阵。高总很满意超车间隙拍着真皮坐垫在那感慨:哎呀,真是物尽其用,物尽其用啊。

高总。

恩?

你这是说车呢,还是说我呢?

嘿嘿,都有都有。王胖子,你这风格我喜欢,跟我以前开车一个样。

你以前也开啊。。。。。

对,那不后来出了次事故嘛,结果给我心里落下一病根,手摸上方向盘就抖霍,开不了了。高总不无遗憾地说:其实就能开,陈向阳也不敢让我开,那次把他吓怕了。。。。。。

奥。

可这速度感是瘾上去了就下不来了,只能玩游戏过过­干­瘾。现在好了,你来了,你不知道前面那个司机软脚虾一样我顶烦坐他的车,那叫一个没劲,让他快点跟杀了他是的。哎,王胖子,今开快车的事你可别告诉陈向阳啊。

奥。

咝,不对啊,你怎么今这么简洁啊。。。。。。你不以前话挺多上车就跟开了闸一样,要不然头次我也不至于被你逼得掏刀子抗洪。。。。。。

。。。。。。我今嗓子疼。我心想总不能告诉他我­精­神不济这会刚吃饱了饭血往下涌正在集中意志和困劲作战呢。

就这样一边有一答没一答地和高总说着话一边开着高速车。

高总从头到尾毫无疲­色­,那真是西装布鞋谈笑间车飞烟灭。

等到了目的地,我路不熟,进城就花了不少时间。根据高总打电话问的路终于找到地方,把车停好,我长出一口气就瘫在座位上了。定了定神,下了车,帮高总把行李箱从后备箱拿出来。高总先前打电话通知来接的人已经迎上来了。

他们亲切地一一握手说着场面话,我点根烟在一旁边抽边看。几个人拥着高总就往宾馆转门去了。高总走到一半扭头对我喊了一声:小王。

恩,当人面,他就不喊我王胖子了,这派头摆得还挺足。

我跟进去,叉直了腿坐在大厅的休息椅上。高总那边边站着和一个头头摸样的人打着哈哈,边摸出身份证递给其他人,等着人家很狗腿地帮他去办理住店手续。

我这根烟抽完了,他们那也好了。自有小弟把行李送到房间。

头头谦笑着说:那什么,高总,您先休息休息,晚上7点咱们楼下见。

行行。小挥了下手目送对方集体撤离,高总弹着房卡踱到我跟前。

我站起来,他就往我背上一拍:走吧!。。。。。。。恩,怎么这么湿啊,外面下雨拉?说着还纳闷地往外瞧。

没下雨,我没好气地说:我这是热的!太全神贯注了,没法不从里面湿到外面,就跟才洗了桑拿。

王胖子,你还真特别,高总乐了:不发洪你就要发汗你丫水分还真多啊。。。。。。八成是液体做的吧?!

17

开了门,我就一个猛子扎到床上去了,心想哎呀可该让我美美的睡上一觉了吧。

忽然听到开箱子的声音,抬头一看,高总正在从行李箱里往外拿东西呢,洗漱用品换洗衣物丁里光郎一大堆。

高。。。。。高总?我结结巴巴地问:这。。。。。这是你的屋啊?

恩。高总打开抽屉把换洗衣物放进去。又把洗漱用品抱到洗手间。

我跳起来,慌手慌脚地跟在他后面:那。。。。。。那我的屋是那间啊?

也这啊。高总一一摆东西。

啊?我这一惊可非同小可。

我和他?一个房间?这。。。。。。这算那出啊!

怎么?你嫌这间不好啊?你凑合点吧你,我知道这家饭店虽然标着五星其实够不上五星的水准,我也不太满意,可在这算最好的了,你就想换也没地换啊。

不不不,我摆着手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

我。。。。。。我抓抓头:我是想你这么大个老总和我一司机挤一间不是太委屈你了吗?

那两人出差不都这样吗?人家给安排的,噢,你两男的,还给你一人一间啊?再说人给的标准还行吧,好歹是个套房,还带一会客室呢。高总说着就拉开领带开始脱衣服。

啊?你­干­吗?我倒退一步大喝一声。

吓了他一跳,动作停在那就愣住了。看着我,过了会自己明白过来了这脸­色­可就变了。

王胖子!你想什么呢你!高总涨红了脸气得眉毛鼻子直抽筋话都说不全了:你。。。。。你以为。。。。。。你以为我这是。。。想和你。。。。有。。有,有,有猫腻呢。。。。。。

我看着他这个样子,忽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哼!哼!他指着我喘粗气神情是又气愤又尴尬还。。。。。。有那么点,恩,怎么说,失望?受伤?

亏我还把你当朋友,你好啊你。。。。。。你好啊你。。。。。。你好啊你。。。。。。

得,又来了,不过这次这复读机大概是升级版的,握着拳头目露凶光看样子是想打人啊,其实我心里真的很后悔。看他这架势,纯粹没往这上面想,我这么想他实在太不是东西了,换我也想上去抽人。

。。。。。高总。。。。。你。。。。。你打我吧,我对不起你,我误会你了,我错了。。。。。。

王胖子,你别以为我不敢动手!他用左手握住右手的拳头就噼里啪啦地爆起了骨关节。

关键时刻,铃--电话响了。

高总从裤兜摸出手机,按了接听键就吃了呛药一样恶狠狠地喂了一声。

然后才说:恩,到了,才到。住下了。一间啊。。。。。。好半天他光听没言语,不耐烦地点头说行行行,不过声调已经慢慢降下来了。我心想,有陈向阳的电话这么一隔,大家就把这个揭过去吧,以后真是不能乱想。。。。。。太伤人了这。

没承想忽然高总旱地惊雷一样来了一嗓子:陈向阳,你少这给我贫,我品位还没那么差!

叭,按断了电话,瞪着我的眼睛简直有牛眼那么大。

坏了,连陈向阳的电话都敢挂。火气真是不小啊。

我低着头。没人说话。沉默了好一会,我心想再呆着实在太尴尬了:那什么。。。。。高总。。。。。。我下去看看车停好了没。。。。。。我走到门边,就去扭门把手。

高总忽然一个移形换位就过来了,啪地把门按住:你给我站住!

我看着高总,他也看着我,他的表情让我想起他早上在我心里栽的那棵树,王胖子啊王胖子你是真不配人家拿你当朋友啊。

我还从来没这么内疚过,嗫嚅着说:高总,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也许是我发自内心的痛心疾首状缓解了高总的怒气,他二话不说把我拽到会客室,指着三人沙发冲我冷笑:瞧见没,这几天你就给我睡这吧,现在我们俩可一人一屋了,你安心了吧?告你,你要敢多迈过来一步,我就敢把你这腿给下了,你信不信!

信!信!我使劲点头。

哼!高总摔手走人。

我在沙发上坐了坐,不错,挺软,又躺了躺,还行,翻了个身,恩,就是窄了点。算了,对付几天不就回去了嘛。

墙上的钟吧哒吧哒地走着,我把手掌交叉着枕在头下,一直看着天花板。

高总在墙那边丁里光当还那且收拾呢,恩,衣服架子响,抽屉响,箱子拉练响,电视响,唉,这小子还有电视看,倒水的声音,靠,他还有水喝。。。。。。我环视我这边,就三张沙发一条茶几还有几幅画。画里的人一看就是抽象派的,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那么瞅着我,眼神里好象还特同情。过了会,那边光一声,门响,锁响,希希梭梭的水响,然后哗拉一下的马桶响,再笼头响,再锁响再门响。。。。。。哎呀,受不了了,我跳起来扒到门边,探头探脑地往里望,嘿,高总穿着鞋翘着腿靠在床上在那舒舒服服地边看电视边喝水呢。

王胖子,你鬼鬼祟祟地在那­干­吗?这小子­阴­了八几地开腔了。

高总。。。。。。你看你这什么都有,我想拿那一样或者想上个厕所都不行。。。。。。

我知道,嘿嘿,我看不憋死你丫的!高总的表情有点早在山人意料之中的得意劲。

那什么。。。。。我请求人民政府给我个宽大处理吧!我哭丧着脸说。

高总哈哈哈地笑了起来,从床上翻身下来走到我跟前,两手一背:王胖子,算拉算拉,我跟你这没心没肺的小子也记不起来这隔夜仇。

高总一笑泯恩仇,我如蒙大赦,心里长出一口气,甭提有多高兴了。

跑前跑后地献殷勤:高总你要不要喝水啊?高总你要看那个台啊?高总你有什么要让我帮你办的吗?

弄到最后高总一拍桌子:有,你丫给我安静地呆会,不然我还罚你到会客室去关禁闭。

那好吧。我爬在床上睡了没一会,就又想起事来了。

高总。。。。。。

你又怎么拉?你能不能让我好好看会电视啊。

不是。。。。我就想问问这电话能打不?

能啊,它放在这不就是打的吗?高总没好气地。

可我想打的是长途啊。

噢,想打你就打呗。

长途啊!我看着他又强调了一遍。

王胖子,你丫真烦,告你了想打就打,高总冲着我吼了一声:这电话费到时候算房费里,最后都他们结帐,不是我掏钱,别说你打回家,你他妈就是打南极也没我什么事!听明白了没有?

哎,你早说啊。我没等他说完,就冲到小冰柜旁边,把里面的小吃零嘴酒板汽水全捋了出来,用桌上的洗衣袋美美地打了个包。

高总看着我忙乎都气乐了:别忘了还有那一次­性­拖鞋一次­性­牙刷牙膏洗发­精­沐浴|­乳­。。。。。。

跑不了它们的。。。。。。我兴兴头头地就往洗手间窜,身后响起了高总不敢相信的倒吸冷气声。

18

晚上饭局的时候我就带罪立功了。

高总真没说错,也不看看他是谁啊。

看看人这地方,美食如云食客如织,古香古­色­跟作坊一样,我就好象是猛地一交跌到了前清,看着那些个身穿古装的男女服务员直眨巴眼,声势夺人啊。一扭脸,关老爷倒提青龙偃月刀在一圈红灯泡里单手拂髯怒视众生,恩,我点点头,心说难怪啊,有您老这把刀在的地界那一准便宜不了。

跟着领座员众人拥着高总穿花绕柳过假山小桥。我就跟在大部队后面责无旁贷地担任起了掩护工作。

等进了包厢我就忍不住心里喝彩一声:假如一个人的面子可以用菜码来衡量,那咱们高总可真是扎扎实实地长了张大脸那。

两小姐往门边一站,门神是的请大家落座。光谦让座位就花了半天功夫,我看着菜心里这急啊,心说姓高的你快把你平常那嘴脸拿出来,赶快坐下了,咱们不就可以开吃了吗。结果到了也还是他坐了主位,这时间花的多冤那,然后依次排下去是对方单位的大头目二头目三头目和其他喽罗。嘿,还别说真跟梁山是的,随便什么喽罗也都有一名号,名片一掏上面全是头衔,在座估计就我白板。我坐在末座正在高总对面,还有人上来和我直谦虚:哎呀,让您坐这真不好意思,要不咱俩换换?

哎,不用不用。我连忙摆手:没让我坐加座就不错了,这挺好,谢谢谢谢。心说,你也不看看你那地离菜有多远,你当我傻子啊。

人乐了,冲着高总说:高总,你这位书记很幽默嘛。很随和嘛。

尊称司机是书记,是打南方开始叫起的,不光是谐音,还因为书记是舵手也是专司掌握方向盘的。后来就打那都这么叫,因为谁都知道在国营体系或者老派一点的单位里司机和会计都是头头们最贴身的人。

象我今天,估计在他们眼中,就应该是相当于敬事房总管太监的地位。你当一头头面夸他的下属,两边都讨好,这种马屁太节约能源了。

果然高总点点头,跟夸他是的,还得意地臭现:恩,我们小王技术不错,今过来才花了四个钟头。

众人一听,又假装大惊小怪的夷哦赞叹了一番。

我肚子里唱起了空城计,心想寒暄也寒暄过了你们这就该开席了吧?

谁知专管催菜的头头拍拍了手:先上酒吧。

小姐应了,不一会就莺莺燕燕地上来几位穿旗袍斜挎彩带的女的,一人手里一瓶。催菜头头又假装请高总挑选了一番,在高总和大头头的互相明里谦让和暗里较劲下终于平衡了价格酒­精­度品牌和促销小姐身材长相等多方综合因素,选定了几种。我这汗要下来了。

又专有负责司酒的头头把酒一一斟上,每人面前三种杯子,红白黄,三中全会。我一看这阵势就有点明白了,宴无好宴啊,看样子这一准是对方有所要求,这种要求还不太容易被高总接受,他又是公司一把手,其他的招数全没用,直接酒桌上见吧。

我看高总,这小子谈笑自若,浑如不见,看样子不是胸中有量就是智珠在握啊。恩,行,我在心中一挑大指,跟这种上司出来还真不跌份啊。高总我就在这化食欲为力量,以吃来代表我对你的敬意拉。

对方大头头举杯为号,高声说:来我代表公司首先欢迎高总的大驾光临,恩,还有王书记。

大家齐吼欢迎欢迎。

那咱们是不是开始吧?大头头象征­性­地拿起了筷子。

我心说,就等您这句呢,伸手就开始夹菜,和我同时出手的还有好几位,那身手一看就知道是酒­精­考验的高手。眼准手狠,杀气腾腾。这些都是负责陪酒的。级别高的头头们打头阵的当,他们要抢着先机先吃点菜垫垫底,好接下来轮番上阵。我一看,今这是要车轮大战呀。不过,酒我虽然不行,论抢菜,我王胖子可真是多力芝麻糊真是不含糊要么不出手出手就不留活口。

我使出毕生绝学,一双筷子指南打北,端得是出神入化延绵不绝。那几位一看不好,知道这是碰到对手了,立刻使了个眼神,几个人就要开始布阵。嘿,这还能由的得你们,你们敢七剑下天山,我就敢一剑寒山河。我这虽然眼观六路力敌群熊,但依然耳听八方。

我支棱起耳朵,知道高总也正在舌战群儒呢,和大头头们几个你推我让,场面话说的是滴水不漏,可原则问题全被丫一笑带过,实在逼得紧了就偶尔语带双关,词中要窍,说的大头头直掏手绢擦头,笑说:哎呀不要光说话了,来来来高总尝尝这个,恩。。。。怎么分量这么少了。。。那尝尝这个,这家馆子在我们这里是很有名的,吃菜吃菜。

这头一阵顺利通关,对方是半点便宜也没占着。我心里这美啊,恩,就是吃太快了有点堵的慌,扭脸对小姐说:小姐,麻烦能给我杯茶吗?小姐被我吓了一跳,然后乐了:我一年站这这么多顿,就没看见有人能吃成您这造型的。高总这才一看我,立刻皱了皱眉:小王,赶紧,去擦擦你那脸。

小姐把原本该最后上的手巾先给我使了一条,然后递了茶来。谢谢,我接过来,吹了吹,刚要喝。第二阵就开始了。

哎呀,王书记喝什么茶嘛,要喝喝这个。咣,一瓶高白就垛在桌上了。

我,我不能喝酒。

明天又不开车没有关系嘛。

嘿嘿,真不能喝。

王书记不能喝酒,啊,讲笑话讲笑话,那一定是高总能喝了喽。高总,来我敬你。

高总就在这个时候看了我一眼,啊,这眼神我想我一辈子也忘不了。。。。。平淡中夹着威胁,威胁中又带点求助,求助中还似乎有三分幸灾乐祸。这什么眼神那这是,看得我毛骨悚然不寒而立。

高总微微一笑,说:小王啊,你今天就破个例,超水平发挥一下吧。

。。。。。。

这下我才明白,怪不得刚才上酒的时候他满不在乎,八成那会就已经打定了主意要拿我垫背呢。

他这话一发,接着就没办法了,刚才几个手下败将可算逮到机会了,给我这通猛灌啊。

还是混着喝的,几个回合下来我就觉得高了。

人是飘起来了,但意识还在。

我后来就一直乐,开始话痨,从中东局势到人大会议从曼联到皇马从体制改革到下岗动态,砍得是两眼发亮滔滔不绝,据说大小头头们试了N次都愣没能Сhā上话。

一直到最后,小头目们提议饭后余兴节目去唱K吧,手一挥,就进来几个美女。

众人正欣赏之际,我咕咚一声就掉到桌子底下去了。

高总不动声­色­地把我拉出来,跟头头们说:真不好意思,看来小王今是高了,不如就到这里为止吧,你们也累了,心意我领了,再陪就太过意不去了。

被送回宾馆,搭我进电梯的时候,高总就发话了:王胖子,你今天可真行啊。

我一听就美上了:嘿嘿,高总,这话该我说,你可真能­阴­我啊你。不过算拉,谁让我今得罪你了呢,我现在可算是带罪立功了吧?

得算得算。高总笑ⅿⅿ地点头。

你今喝了多少?

不多。

我可真是超水平了。

我知道。

扶我进了屋,我就倒在床上。头一挨着枕头就不行了。高总去关门的当,我模模糊糊地说:我最后那招怎么样?我知道。。。。。这美女计。。。。你一定不喜欢。

高总晃到我眼前:哼,我就知道你丫是故意的,真晕了怎么也没见你忘了把点心都打包啊。

我嘿嘿嘿地笑。

可你也不能一直抱着它睡吧?来,把它给我。我给你放冰箱。

我不。我闭上眼,翻个身,虽然意识涣散,但扔紧紧地搂着我那一白塑饭盒,甜蜜地呢喃着:包子,我的包子。。。。。。­奶­黄的。

19

不知道是酒­精­的关系还是缺觉的关系,我这一睡上就没了完了。

被高总踹醒的时候,还茫然地问:恩?高总?天亮了?

高总站在床边和蔼地说:王胖子,睡的香吧?

恩,还行。我翻个身打算接着再睡。

啪的一拍桌子,高总的声音就在空中来了个不定向爆破:还睡?你猪啊你!2秒钟之内你丫给我起来!

我花了1秒钟反应,接下来1秒钟一个鲤鱼打挺就起来了:我挺!哎呀,高总,对不起,是这席梦思太软,不是我浪费时间。我再挺!

这下是笔直地站在高总面前了。

高总捏着鼻子倒退一步,继续发号施令:你给我刷牙洗脸去。最好再洗个澡,把你这身衣裳换换,又是汗又是酒,熏得这屋里跟臭豆腐厂是的。

诶,好咧。我转身进了洗手间,刷牙洗脸。

高总在外面边拉窗帘开窗户透气边那中气十足地穷得得:我算服了你了王胖子,整个溜溜的睡了一天,早上就算了,中饭的时候我打电话过来,响了几下就一直占线,没办法只好打到总台让服务员来看看怎么回事,人门都快敲破了,你这一点动静都没有。你说我下午这会开的闹不闹心吧,我琢磨着没准你出去逛去了吧。好容易结束了赶回来这么一看,嘿,好家伙,你丫还那睡呢,还把电话给撂起来了,你说你这么能吃又这么能睡,你可真不是一般人那你,你这是猪八戒转世啊。。。。。。

我挂着一嘴牙膏沫子探出头来:高总,你有刮胡刀没?

高总没好气地过来,打开盥洗台旁边的小橱,拿出一个­精­巧的电动须刨递给我:那。

谢谢谢谢,我接过来摆弄了半天也没找到开关。

我说你怎么这么笨那!高总拿过来帮我打开开关,它滋地就响起来了。

我这不没用过吗,我都是用的刮刀。我讪笑。

高总把须刨在脸上比划了一下:那,就这么用,比你用刮刀方便,不上胡泡都行,还不会割破脸。

我接过来,贴着下巴这么一使,胡茬应声而无:恩,真是不错。

不错吧?高总美孜孜地臭现:陈向阳给我买的。

奥。

看见没,这电动牙刷。高总举起一个大肚子小圆头牙刷,我刚才就看见了,还琢磨着这牙刷怎么长这么怪啊:也是陈向阳给我买的。

奥。

全蓝­色­的,陈向阳说,这是我的幸运­色­。

高总,你们俩感情真不错。

那是。你也觉得吧?高总不需要我回答地就自己点点头:我也这么觉得。

刷完牙洗完脸刮完胡子到浴缸边拧开水龙头,我忽然就愣住了。再拧上。

高总,我站在洗手间门口扭捏着说:这澡我我就不洗了。。。。。我没带换洗的啊。

什么?高总一脸的不可置信:你就这么甩两大空手跟我出长差啊?

我。。。。。我哪知道啊,我这不是想着宾馆里什么都有嘛。

啊,有了,我忽然想了起来:我后备箱里还有上次你给我穿的那身,我这就去把它拿上来。

到会客室我就打算穿鞋去,高总看着我叹了口气,过了会从抽屉里拿出一套睡衣来,递给我:那,这是我替换用的,­干­净的,你洗完先换上它吧。

不。。。。。不用了吧。。。。。。

那几件咸菜一样的,还能上身吗?你不怕丢人,我还不想带着个花子出门呢。

不是高总,我是说,我穿着它可也出不了这门那。

我知道,高总把衣服往我身上一扔,嗡声嗡气地说:你先拿着,我这就到外面街上给你抓两件回来。

高总。。。。。。

高总已经带上房卡去拉门了,扭头瞪了我一眼:你丫给我动作快点,呆会还有饭辙呢。

出去了,我看着门有点愣,然后门一开他又回来了,站那冲我就一句:我他妈跟你妈是的!

咣门又关上了。

我妈哪有你这么凶,我自言自语地低下头,看着手里软绵绵的衣服。

嘿,我乐了,居然是一件卡通小熊仔的浅蓝­色­睡衣。

甭问,这一准也是陈向阳给买的。一想到高总这五尺的汉子居然穿这种小姑娘才喜欢的卡通睡衣我就憋不住扑扑撒气,实在太逗了。

洗完澡,换上高总的睡衣。衣服上有股很清新的洗衣粉味,很好闻。穿在身上很软很舒服。

洗­干­净了人也特别清爽,我站在衣橱的穿衣镜前用大毛巾把头发擦了擦。

忽然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和镜子中倒映出来的这个房间,壁纸立灯台灯壁灯欧式家具,豪华的床罩和同布料的落地大窗帘,一种说不上来的情绪猛地袭来。我叹口气,想起我那间四壁空空的狗窝,硬邦邦的板床垫着武侠小说的桌子,还有四合院家里的破瓦霉墙,以及自打懂事起就总印在脑子里的我妈眯着眼凑在25瓦的灯泡下在那穿针,穿个四五次都穿不进去。。。。。。

酸啊。

把毛巾搭在脖子上,拎着衣角在鼻子下面嗅着,盘坐在床上就开始拨电话。

又是盲音。

这老猴,上哪去拉,昨晚饭前我就打过一次,没人接。今又是。

一想到三子说他在我们宿舍楼下给那蹲了大半夜,我就觉得脑仁疼。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什么来,莫非三子说的那人不是老猴?要知道长的象瘦皮猴的人多了去了,叫王胖子的也不只我一个,没准只是凑巧,凑巧碰上了。。。。。。嗳,可这也太巧了吧?

把听筒挂上,对着窗外发呆。

正琢磨呢,电话忽然响了。

我立刻接起来条件反­射­地问:喂?是老猴吗?

喂,请问这是2046房吗?是个甜腻腻的女声。

愣了一下才答腔:对啊。

先生,需不需要特别服务啊?

什。。。。。。什么特别服务?我没反映过来。

哎呀,先生你好坏哦。对方娇嗔一声。

不是。。。。我刚才打的不是你这。我心想是不是我拨错了,应该没有啊。

哎呀,都一样拉,你照顾别人不如照顾我拉。那边声音扭股糖似地撒着娇:我的服务比她们都好拉。

噢,你是饭店的啊?我这没什么,就几件脏衣服,不过我听说饭店的洗衣服好象都要收钱吧。

那边愣了一愣,然后笑了起来:先生你可真会说笑话,旁边有人吧?咯咯,我这边收费保证比饭店便宜。

那。。。。。。那我送哪去啊?

不用,回头人家自己上来了拉。吧嗒那边挂了线。

恩,五星级就是五星级,放下电话,我把脏衣服归拾归拾,正在寻摸着往哪放呢。高总就回来了,拎着几个袋子,看样子还挺高兴:来,王胖子,这的东西比咱们那可便宜多了,连我都忍不住买了好几件。你看看,这你的,这你的,这我的,这你的。。。。。。

他一件一件地往外抖搂,忽然看见我愣了一下,然后皱了皱眉:你给我把衣服都扣起来,象什么样子。

我心里咯噔一声,脸上就有点红,赶快应了,飞快地把纽扣从肚脐眼一直扣到脖子口。

高总撂下手里的一摊说:那什么,你赶快自己换上吧,我到下面看看他们来了没有。

我说:奥。

高总摸出烟来,抖出一根,叼在嘴里,含糊着说:你动作快点啊,我在大堂等你。

20

今吃饭就没昨天晚上那么嚣张了。

一见了我,昨灌我的那几位就自来熟地和我握了握手做嘘寒问暖状:王书记,头还疼吗?昨真是不好意思,让你高了,听高总说今你难受了一天,难怪中饭都没来吃。这都怪我们接待的,恩,这个,太热情了。。。。

我看了高总一眼,他那仰头瞅着空气恩--哼地清了一声。

我心说,高总收到。就顺着杆子爬上去了:没事没事。。。。。。这不。。。。也是。。。工作需要嘛。心里真想乐:合辙我睡大头觉也成了工作了。

对对,几个脑袋齐点如释重负:没错没错,都。。。都是工作需要啊。

大头头把我这话听进去了,一点头:恩,看看,高总,要不说你们公司的员工素质高呢,舍身为主啊,好,很好嘛。说着,眼睛扫都不带扫其他几位的。

那几位哪听不出来这是挤兑人呢?一个个面带尴尬地陪笑:我们加强学习加强学习。

进饭店的时候,我偷偷问了高总一声:高总,咱们今天要不要来个反攻倒算呀?

高总小声说:算拉,项目已经开始谈了,再说昨他们已经较量过了,咱这实力在这摆着呢,他们现在不敢再小瞧咱们了,咱们也先看看再说。

果然,这顿饭吃的风平浪静,水面无波。

就中间的时候高总接了个电话,恩啊哈的说了几句,然后递给我:小王,陈总有点指示。

我一看,高总这脸上看不出来是好还是坏,接过来放到耳边说:喂,陈总。

陈向阳呵呵笑了一声:王炮,你到外面去听。

我看了大家一眼,应道:诶。

出了包厢我说:我出来了,现在在走廊里呢。

王炮,你到公司来头次出长差,我有点不放心,怕你毛手毛脚地出点什么事,不过我听他说,你挺行的,什么都挺能应付的来,昨还帮他代酒了。。。。。。

恩,那没什么呀,应该的,应该的嘛。我谦虚着。

没事吧?你可别瞎逞能啊。

没事没事,看你说的,谁都没我自己最宝贝我自己。

嘿,陈向阳笑了一声:那可不一定。你啊。。。。。他顿了顿说:高力强没对你凶吧?

没有,那那能啊,他还帮我买衣服还把你送他的小熊仔睡衣都借我穿了呢,高总说他跟我妈是的。我顺嘴就说,忽然觉得自己这话不太对,立刻就结巴起来了:那什么。。。。。不,不是。。。。。。我的意思是说,我的意思是说。。。。。。

得得,你别解释了,我又没误会你,陈向阳又笑了:我还不知道他?他这人其实特小孩脾气,不肯让人,但是人是挺好的人,处长了你就知道了。

我知道我知道,我心说,其实你们俩都是特好的人,我王胖子能认识你们俩我真的挺高兴。就是这话说出来太那个我说不出口,一想到高总又立刻很狗腿地打小报告:高总把你送的东西都撇给我看了,就跟现宝贝是的。我都欣赏过了,是挺不错的。

哈哈哈哈,千穿万穿马屁不穿陈向阳很高兴地笑了起来,然后问:你喜欢吗?喜欢我也买了送给你。

那不用,我用不来那些个高档货。虽然是隔着电话呢,我也赶快摆手拒绝:我啊,还是糟人使唤糟玩意吧。

陈向阳笑了一会,最后叹了口气:王炮啊,你看我忙了一天下来了有你跟我说会话。。。。。。这感觉真是挺好的。。。。。。真的。

我心中一跳,就忘了答话。

他说:行了,你接茬回去吃吧,省得吃亏。说到吃亏,大约又想起了头回吃饭的小刀面,又忍不住一笑,说:拜拜。

回到包厢,把电话还给高总,就见他看都不看我,面无表情地接了过来。

我还没坐定呢,就有人笑说:王书记,原来你们公司有些指示还不能当着一把手的面说啊。几个人同时打哈哈:就是就是,换我们哪敢啊,就没有不对马总汇报的事。

大头头脸上立刻好象涂了一层大宝,深度滋润那。

我一看,这不是当着总的面将我的军吗?立刻抓抓头做为难状:哎呀,这不是忽然出来一紧急任务嘛,还有另外一部门要用车,公司里调度不开。陈总跟高总说了,项目如果一时谈不完,不如先接洽了等回来过段再说,让我明就赶回去继续出车,可我昨高了,状态不好,这不高总让陈总征求下我的个人意见。。。。。。

我这么一说,高总就忽然挺意外地看了我一眼。

在座几位一听项目才开谈就要搁浅,立刻停了筷子面面相觑,然后齐把目光对准大头头。

大头头把眼镜摘下来,若有所思地拿餐巾擦拭。

嘿,这还不吓吓你们?我心里暗笑着脸上还继续特严肃地说:那我就跟陈总反映了,就没想到马总这能招待的这么热情这么好,我一时没招架住,明出车怕会出事,而且有高总出马,这项目肯定马上就能谈完,我跟陈总保证回去的路上绝不瞎耽误功夫,力争能把两个任务都圆满完成,高总,您看,能不能回头跟陈总说说情,我这也是为了路上安全啊。。。。。

这下除了高总自己之外的所有眼睛都集中在了高总身上。轧着灯光再强烈一点,他脸上都能灼出一窟窿。

高总却只盯着我,眼睛里似笑非笑地慢慢点了头:恩。。。。。行。

除了高总之外,所有的人又都长舒了口气。可我和他们舒气这意思就完全不一样了。我心说,王胖子你真行啊这都能被你说圆喽,心里这得意啊,恨不得能多出一个自己来拍拍自己的肩膀再挑起大拇哥赞一声:油啊歪瑞骡慢踢克!

不过呢,高总话锋一转:小王啊不是我说你,以后汇报工作最好简短一点,我听说这手机一次打太久可容易影响到脑电波啊,嘿嘿,他用一种异常关心的口吻说:工作归工作,你也要多注意身体啊!

我愣了愣,心里把他这话回了一遍才明白过来,好小子,你在这等着我呢!瞧着这醋劲这大。。。。。。跟劲量电池有一拼拉,比持久谁敢较量!

高总又掉脸跟大头头笑说:我这书记新上任,年纪轻不知道惜力气,光傻使劲。。。。。。马总,您别担心,这项目不谈完我不走人,就是时间上可能咱们要抓紧点,这两天就辛苦你们了。

大头头连忙笑道:那里那里,您是大忙人啊,都是工作嘛。有高总坐阵,那还能慢得了吗?来来来,吃菜吃菜,喝酒喝酒。你们还愣着­干­吗,还不给客人敬酒?

大家就Сhā着花地站起来了,端起酒杯来先自喝,然后笑着一翻手亮下杯底,都只有一句:随意随意。

吃饭果然就要讲究质量,一天没吃,我晚上一顿好的也就全打住了。

饭后,众人二话不说把我们拉上车就直奔到另外一地,说了一番官话,直译过来就是昨晚因为我没余兴成,今死活要补回来。

我这肚子涨得都快连坐都坐不下去了,这可不比开出租的时候自己在车上,没外人把皮带松几个扣就行。我这难受啊,好容易等到下了车,一个箭步跳了下来,高总跟在我身后趁人不备地在我耳边小声说了一句:该!涨死你丫的,我让你们俩在门口闷得密那么长时间!

我说,高总,我心想你还没完了你也小声回了句:我可是光听他夸你了,还顺道我也当他面夸了你几回。

哦?有吗?高总绷着的脸忽然就喜出望外地变成了向日葵:夸我什么拉?

你想知道啊?

废话。这位猴急的。

恩?我鼻子里拧了一声,此时不拿乔实在是资源浪费啊。

哦不是我是说。。。。低眉顺眼了一下下忽然觉得跌份了,高总把脸一拉:你不说我让他们明还灌你!

行,算你狠,我先做好撒丫子的起式然后才说:我跟他说啊,高总这形象太好了,我建议广告分公司下次再接老陈醋厂的案子怎么的也得让他当回形象代言人!

21

你看我­干­吗呀?也不知道是热的还是臊的,我的脸就跟深度催熟的洋柿子一样。

你没看我怎么知道我看你拉?高总没好气的。

呃。。。。。。这个。。。。。。我把眼睛掉到别处,借发牢­骚­打哈哈:啊--,我就纳闷啊好端端地怎么就有人喜欢拿自己当菜玩,先放一屉子里当馒头蒸再浸冷水里飞冷河然后再蒸再飞反复数次最后大浴巾一卷得您自个到休息室上菜去吧,有钱人还真喜欢烧着钱硌硬自己。高总,你说是吧?

那是,高总点点头表示赞同:不这样怎么掉膘呢?特别是某些人饿死鬼投胎是的一吃就能吃成个小蜜蜂。

呃。。。。。。我又没词了,低头看看肚子,是。。。。。。是难看了一点,不脱衣服还好,一脱衣服往木凳上一坐,整个就和吗丁琳广告里的那只青蛙一样--胃动力不足。

我赶忙站了起来,四处溜达。

刚这小木头房子里不光我们俩的时候,我觉得还好,高总这人就好象隐在众人中了。可其他人没坐一会就忽拉拉的争先恐后地出去,借口低血糖高血压冠心病脂肪肝总之身体忽然百般不适好象他们单位人人都是十不全,以至于在这小屋里多蹲片刻都会发生工伤,忙不迭地出去保命要紧。

他们这一走,高总好象立刻就无处可遁了。

我敢说他和我一样,都有点尴尬。我只好仰着脖子望着天花板左角发呆,高总则细致地研究起门边温度计的水银柱标高。

偶尔这么一掉头稍微不小心对上一眼,就会发生以上对白。

我心想虽然这桑拿在电视里看过,但亲身体验这还是头回,稀罕新鲜又不要自己花钱当然多热我都得耐的住喽,可你一老总肯定经常腐败了,识相点就应该赶快出去给我腾一地好让我也享受享受。。。。尽管这享受看起来好象是受罪了点。你倒好,ρi股这么沉汗如雨下地还给我这标,好,我­操­起小木勺从木桶里舀了满满一勺水就浇到黑红的炭石上去了。就听见滋拉一声,猛地一下子这蒸汽发散,温度陡升,潮湿的热力从天而降猛烈袭来,让人胸口发闷两眼打晃好象一口气上不来就能背过气去。我估计这下连我都不太能受得住,这小子也一定给顶得够呛。果然。

王胖子,你丫手欠是吧?高总怒喝一声。

那什么,高总,我这两天正有点小感冒呢且得发发汗。你怎么样?不行就不要硬撑拉。心说,受不了了吧,受不了您就外面凉快去吧。

你行我会不行?哈,有种你再浇啊,你一液体做的我会怕你?来来,看谁先受不了。高总把手往胸前一抱,靠在原木屋壁上,那神情就跟《火烧圆明园》里的巴夏礼一样。

好,这可你说的啊。我心想就冲你这态度我也得象僧格林沁一样把你给灭了。拎起小木勺舀上水又是呱唧一下子滋拉一声。这下,我身上所有的毛细孔就象无数个打开的小水龙头一样汩汩地往外热情奔放。

我把脸上的水一抹,看着高总。这小子可真­精­啊,靠坐在那合辙一点力气也不用使。我有点腿软,也赶快摸着凳子坐下。学着他的样子靠在这边的原木墙板上直喘。

王胖子,我再教你一招,高总在那边发话了:你把毛巾搭脑门上还能再抗会。不然你失水过多,呆会就走不动道了。

那你怎么不搭?

搭那个太难看了,跟偷地雷的是的。

嘿,哦,合辙我搭着就没事?我都气乐了。

你本来就跟偷地雷的是的。高总淡淡地说:王胖子,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打的什么主意。

啊?

告你,他们今安排好了,出去肯定有特别服务,你想我会出去吗?和那个比起来,我还是呆这自在点。。。。。。当然拉,如果你出去,那我就更自在点。

什么?。。。。。。特别服务?我心说怪不得他们刚才耗子是的一个比一个窜的快,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不过,等会儿,特别服务。。。。。。我忽然想起了下午接的电话:哎呦,我可真笨那我。

哼,你少跟我这装了,你赶快出去吧你,你再这浇几下我看你接下来哪来的劲!

反正脸上已经赤日炎炎似火烧了,所以虽然他这话说的不中听,但我脸上的颜­色­倒真是一点也没加深。

高总。

恩。

我。。。。。。我还是在这陪你吧。

你别怕,不用你花钱!高总强调说,那表情好象认定了我就一爱贪小便宜的主。

我咯拉咯拉地抠着原木板上的木疙瘩不说话。

啊?你不会吧你?高总忽然就炸起来了:你别告我你到现在还没。。。。。。

唉。我整个人都恨不得变成一木疙瘩了。

高总抓着头嘿嘿嘿地笑起来了:哎呀,王胖子,你看你上次好象说过就比我小两月吧?真是老大不小的了你。你。。。。。。你就从来没考虑过?你也太牛B了吧!哈哈哈哈。。。。。。

我。。。。。。我恼羞成怒半天憋出一句来:我还小呢!

高总愣了一下然后就抽了风一样爆笑起来:你还小?你哪小?哈哈哈。。。。。。不是不是,你别误会,这小子忽然迅速把脸一收很严肃地说:我没别的意思,你别想歪。。。。。。我稍微舒口气,谁知道他接着说:我的意思是说,那你还不赶紧今晚上就来他个ρo处大行动吧!哈哈哈哈。。。。。丫捧着肚子看得我简直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我算被高总抓到了嘲笑的把柄了,这小子后来一直面带微笑,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对下属和蔼可亲呢,其实纯粹是刚才过度激笑面部神经受到强大张力就橡皮筋也不能马上弹回来啊所以在那慢慢往回收呢。

因为我扭捏着死活不肯接受特别服务,高总笑够了也算了,还夸张地挑起大指说:好!洁身自好出淤泥而不染可远观不可亵玩焉的得得了一大堆,我心说你当我不知道你这寒碜我呢,不过,谁出淤泥啊?合辙我们光速出租成淤泥拉?其实以前张头也曾经试图把我归到公司老大难黑名单上去,这个黑名单是要报到总公司和别的兄弟单位组织联谊活动用的,可驾驶班的光棍比我难的多了去了,论资排辈怎么也轮不到我啊。被砸了几次玻璃堵过几次门之后,张头终于又把我给划下去了,大约是心里过意不去,他还很客气地一劲跟我说:王炮啊,你放心,卯不了你的。。。。。。你就当是保外就医个一段时间,回头我一准还把你给收进来!

22

蒸过馒头飞完冷河又洗了个澡在休息室里喝了杯冰的还在娱乐室里打了会撞球,马总他们还没出来的意思,我和高总实在无聊就跟总台打了个招呼说是马总带过来的客人偷偷先溜了。

我问高总:这样总台怎么能搞的清呢?

高总冷笑一声:你当他们是回回清帐啊?肯定是长期定点的地方,弄错个把人算什么,最后还不都是老公里的钱,反正也没人真的会较真。

唉,我叹口气:老听人说腐败,这回连我都。。。。。。

喝,你这会清高了,高总诧异地:刚饭桌上连盘子边配菜的胡萝卜都扔嘴里吧唧吧唧的那谁啊?

打了车报了宾馆名,没一会就拉到了。

下了车,我就拦住高总:那什么,高总,时间还早,要不咱们在街上再溜达溜达?

还早?高总看看表:不早了啊。

要不,再消消食?

刚这么折腾你还没消够啊?

奥,对,你这么一说我又觉得是消够了,我摸摸肚子一脸惊讶:哎呀,岂止够了,简直都消多了。。。。。。要不,咱们再消消夜?

我说,王胖子,你是不是长了个橡皮肚子啊。。。。。。不对,你这样一准办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你快说。

没事,真的没事。我哪肯承认啊,奥,合辙我刚拒绝了糖衣炮弹的诱惑这会高总要知道会有人半夜来敲门还是我电话里讲好的不把我当成两面三刀的黄鼠狼才怪。我寻思着,也不早了,没准那小姐已经找过了,发现没人就自己撤了吧。碰碰运气再说。

走,不消夜就不消夜,那咱们回去吧。我掉脸往宾馆里走。

古里古怪的,高总自言自语地跟上。

我运气果然不好。

进了屋,刚把外套脱了。高总从冰箱里拿出那盒­奶­黄包递给我:那,你昨打包的点心,我知道有人睡觉喜欢抱着枕头毛绒玩具什么的喜欢抱包子的我这还是头回听说,你要真饿了就拿它当消夜吧。

我接过来还没说话呢,就有人敲门。

谁啊?高总就喊了一嗓子。

外面不说话只敲门。哎呀,我这急啊。

是不是马总啊?你们结束拉?高总冲我一眨眼,走过去,伸手就要去开门。

先生,是我啊。

高总一下子愣了。

下午电话里我们不是约好了吗?外面嘻嘻地笑着。

你。。。。。。高总刚诧异地一回头,我过去一个小擒拿就握住了他的嘴:嘘,别出声。我在高总耳朵边用气声急道:对不起高总,我不知道,她下午打电话的时候我没反映过来,你别误会,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呜。。。呜。。。呜。。。。高总愤怒地手脚并用含糊着。

高总你生气也是应该的,我继续用气声道歉:可我向天发誓,我王胖子绝不是你想象中那种人。。。。。。

先生,先生。外面还那敲呢。

高总一只手终于使上劲了。他掰开我的手,低喝一声:你丫撒手!我还没回过劲来,高总就捏着我的腕子一转身,哎呦,我就忍不住大喊一声。

现在我们俩的姿势就象是武警部队训练场上的两个新兵,高总也用气声说:你想憋死我啊你,好歹给我留一个出气的地方行不?我立刻撒手。

听到我的喊声,外面疑惑起来:先生,你把门先开开再说。

高总松开我的腕子,两只手指钳住鼻子凑到门边高亢地说:说,你这个死胖子,背着我这是约了哪个狐狸­精­半夜三更地在这敲门!

外面立刻没了动静。

高总对着壁橱又一通乱踢,然后捏着鼻子尖声道:我打死你这个老不死的陈世美!见我已经张着大嘴完全变成了大英博物馆的蜡像人,高总拉住我的耳朵使劲就是一拧。

--哎呀,我的妈呀!我是停了两秒才爆发出来的,他还真敢下这个毒手!

高总对我这声午夜人狼一样的惨叫非常满意。

我们俩半蹲着贴门边上,果然外面响起了仓皇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终于再无声息。

我们俩对看了半天,然后坐到地板上嘿嘿嘿地笑起来了。

高总,我揉着耳朵说:你这手劲可真大啊。

高总甩着手腕子:嘿,你抢我对白啊,这话该我说。该!是你先动手的。

我惭愧地低下了头:我错了。。。。。。

得得,你少来这套,高总打断我:你啊。。。。。。你说我该说你聪明好呢,还是说你笨好呢。饭桌上你又挺能圆,这些事上你怎么就这么少根筋呢?人订的房间人结帐这饭店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通着气呢,这门今滋要是一开,甭管做没做这事就算坐实了,传出去他们会怎么想?你自己掂量掂量吧。

高总拍拍ρi股站起来,去倒水喝。

那他们自己还不是。。。。。。我也站起来,跟在他后面。

你看见拉?你那只眼睛看见的?

我。。。。。。这不都你说的吗?我一梗脖子。

谁规定桑拿不给按摩了?除了警察零检逮了现的,或者有人举保还得找到证据,除此之外,你心里知道归知道,滋要是公开说出来,人就能随时告你个诽谤。我还告你,你给我嘴严点,别什么都没心没肺地乱说。。。。。。

奥。我拉着长音。

。。。。。。你没什么我可能有点什么主要是公司声誉受影响。。。。。。

奥。我拉着长长音。

。。。。。。还有啊,今的事别跟陈向阳说哦。

奥。这下我奥的声音就拉成无限长了。

行了行了你别这奥了,高总看着我狠狠地说:你这一晚上这么闹心,不用奥我也知道你发情期到了。

23

晚上临睡前看了会电视,看着看着我就快着了,高总忽然喊我:嗳,王胖子?王胖子!你给我讲个故事吧。

啊?啊?我连啊两声,这位什么习惯那?睡觉前还要讲故事?

高总,你不会吧你?

我会我会,你没故事讲吧,那我给你讲个也行啊。

高总?你是不是晚上茶喝多了?我心想经过强度桑拿,我早累了这小子怎么还这么­精­神啊?

我。。。。。。我不能睡,高总抓抓头:我等陈向阳电话呢。

奥。我恍然,可又不解:他不打来你不可以打过去嘛。

陈向阳要肯呢,高总忍不住跟我这发牢­骚­:他说我打给他就跟查岗是的。

我看着高总悻悻的样子有点幸灾乐祸,忽然回过劲来了:那你等你的,我睡我的,有我什么事啊?

废话!你一睡着这呼噜打的,昨晚上我就没睡好,跟睡两冷凝机组中间是的,我都恨不得拿包子把你那嘴给塞上。

不可能!我在黑暗中脸红了红,心想一定是长期疲劳难得补个觉给闹的,嘴上矢口否认:我知道你想找我陪绑,反正我睡着了,你就说我上房揭瓦我都没法反驳你。

高总哼了一声:反正今你得等我先睡着了再睡。

那怎么成?我喊起来了:高总你太不讲理了,奥,陈向阳要一宿不给你电话,我还一直不能睡了?

对。高总回答得倍­干­脆。

嘿,我简直气乐了:行,你不让我睡我就不睡啊?我今还偏睡着了,我利马就睡着啊不我这就已然睡着了。。。。。。

我闭着眼就听见电视声音越来越响,最后武打片里那吼哈一声拳脚能震得玻璃嗡嗡的响。我睁开眼,高总举着遥控器对着电视死按着音量键,屏幕下方的小竖线一溜小跑地往前窜。

得得,我叹口气:你还是讲故事吧你。你讲我听着。

高总把电视关了,然后对我说:王胖子,看你这么为难,我给你想一折吧,你打个电话给陈总,告他我们可能大后天回去,然后你捎带手把电话传给我,剩下的,你就睡你的吧。

奥,我心说合辙你兜了这么大一圈子啊:高总,你想让我打直接下个指示不就完了吗?还说我打呼噜。奥,还给我想折,我该你的呀?

高总边按手机边嘟囔:那你是打了呀。。。。。恩,拨上了接着呢。赶快把手机递给我。

你手怎么这么快啊我这还没想好词呢,我接过来:。。。。恩通了。喂,陈总啊,我王炮。恩。。。。。。那哪行啊。。。。。。那,好吧,向阳,哎呀还是挺别扭的。。。。。。啊,没事,我就告你高总说我们大后天回去。。。。。。对,对,你真是明察秋毫啊。。。。。。我是被他逼的,他是黄世仁那他。。。。。。

高总在一边抓耳挠腮地听着,一听我这开始血泪控诉了就一把搡开我抢过手机急道:喂?你别听王胖子胡说,我。。。。啊你都睡了?喂?喂?!

高总一个人坐那生闷气。过了会颓然地倒在床上。

也不能怪陈向阳啊,忙一天这么晚了该熟睡的点,你非要把人吵醒太没眼力介了换我我也挂你电话啊。我正在那打算找点话安慰安慰高总呢,忽然手机又响了。

这下高总就跟充了电一样,赶快接了,按键在黑暗中嘟的一声响:喂?。。。。。。恩,好。。。。。。声音简直前所未有的柔和。一边哼啊哈着,一边就拿着手机钻进了洗手间,叭把门关上了。

洗手间门缝里­射­出一线微弱的光来,把整团的黑暗劈成两半。

他们俩在那边的世界,我在这边。

我看着那线光,慢慢地它变成我两眼皮之间一道璀然的金边,越来越细越来越细,最终不见了。有模糊的话声低低地传出来,偶尔一声笑偶尔有我的名字。。。。。偶尔还有重复跳出的三个字,依稀是依稀是:我想你。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精­神抖擞地起来了。

倒是高总有点睁不开眼。

他慢腾腾地起来洗涮的当,我不停地催他:快点快点。晚了那自助餐就全让别人拿光了。

我真后悔告你这早餐是自助餐,我估计你打昨晚上桑拿的时候就开始卯足了劲等今天呢吧。高总有点嫌我烦。

高总,你昨晚这电话煲了多久啊?

没多久啊,也就一两个钟头吧。

噢,我学着他的话说:高总啊不是我说你,我听说这手机一次打太久可容易影响到脑电波啊,嘿嘿,然后使大劲吼:你可要比我更注意身体啊!

下楼到餐厅拿吃的的时候,我真是按捺不住的兴奋,美颠颠地这一样那一样,每份一大堆,好几只盘子花哨地在托盘上叠搭在一起不是怕太招摇简直恨不得能一手一个托盘地这么挪到桌上。高总看傻了,哼,我心说知道怕了吧?真是没见过大场面。

王胖子,高总感慨着:这亏得我是认得你,不然非以为你是刚从埃塞俄比亚流窜出来的不可。这么多你吃的完吗你?

我淅沥哗啦地吃着顾不上看他地点点头。

高总四处瞅瞅,最后耐不住了借口去拿汤,可等了好久他也没回来。我偶尔觉得纳罕的时候抬头一踅摸,原来高总悄悄移到别的位置上去吃了,隔着我总得有七丈远吧,合辙大约是觉得我这吃的菜丝飞溅的实在太丢脸了。特别是当别桌往我这侧目的时候,丫也要故意装做不认识我的样子,一样地在那摇头叹气。

最终­干­掉所有盘子里的东西可真费了老鼻子劲了。肚子象要炸了,简直都有点撕扯的疼,那一瞬间我真对敢剖腹产的女同志们深表敬意,这得需要多大的勇气啊。哎呀看来这自助餐还真得悠着点吃。高总早就结束了被马总他们派车接去接茬谈项目。临走前高总都没跟我打声招呼,就使了个眼­色­头那么浮皮潦草地含混一点,我知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左右无事,上街溜达溜达吧。

我这几天的日子过得着实逍遥,打我爸过去以后还没有那个礼拜我能过的这么。。。。。。轻松,没事人是的。每天吃吃喝喝不说还腐败,这也太滋润拉。街上阳光充足,道路整洁,扫大街的大概才过去没多久,地上的灰连使劲跺脚都没有。沿街的巷子正慢慢地开铺子,木板门卷闸门玻璃门一一绽放。空气中有股爆米花的味道,我耳边远远地依稀有轰隆一声巨响。

小时侯每次一听到我都要吓一哆嗦,但捂着耳朵奔过去的时候就比谁都积极。老猴老笑话我:王胖子你真笨,这个轰筒子响过了就不会再响了。你要捂也应该前头捂。现在捂有什么用啊。我那时侯哪懂什么原理啊,就是觉得特神奇,­棒­子粒进一大肚子黑洞里过会天崩地裂地出来就全是圆滚滚的爆米花。这太牛B了,搞的我有好长一段写作文一写我的理想我就写爆米花老头,老师改正了好几回都没用,最后她自己都绝望了,街上碰到跟我妈说:你们家王炮啊,也就这么点出息了。。。。。。

我顺着香味一路晃过去,原来没有大肚子黑布的轰筒子,是一个男的就着自行车上搭着的带把钢锅用糖­精­就那么给摇出来的。看着看着,忽然,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很失望,非常的失望,爆米花老头最终是那么的遥不可及。有个半大的小子捧着塑料钵欢天喜地地盛了,掉地上的就手拣起来就送到嘴里。我的人生一下子就翻过去了27篇。

24

在马桶上握着书发了半天呆,起来,哗啦一声冲马桶。洗手的时候若有所思,居然抓起牙膏挤在了牙刷上,正要往嘴里送的时候,忽然回过劲来。恩?我不是要洗手的吗怎么改刷牙了?!

把潮手往身上胡乱一擦,开门出来,一看,我就呆住了。

高总。。。。。。高总,你今怎么结束的这么早?

恩,一边脱外套一边蹬鞋,高总挺高兴地说:我方的条款已经谈妥了,现在就是他们自己去商讨我提出的修改意见了。明他们那一接受,签完约,这事就算完了。后天一大早咱们开路。。。。。。恩,王胖子你那往床垫地下塞什么呢你?

我刚把扔在地上的书迅速捡起,连手上这本彷徨地四处寻摸,甚至连天花板都看了一眼,最后环视到床垫,一个箭步过去掀起来就要往下塞,就被高总瞅见了。

你别动,你让我看看!高总就要去掀床垫。我一ρi股坐上去,抱着手哈哈笑着:没什么没什么,你看花眼了吧我坐这听你说话一直就没动过窝。。。。。。

放屁!我火眼金睛的,高总手上一使劲,就把我呼啦到一边去了,边伸手到床里去摸边笑说:丫肯定在那不­干­好事呢,­干­嘛,看黄|­色­小说呢?

高总!

高总已经把书拿出一本来了,看着封皮脸上的笑模样就收起来了:他们的世。。。。。。界。

高总。。。。。。我又恨不得胸口上长拉练了,手刮着裤缝,脸上火烧火燎的。

你给我起来!

我站起来,高总把床垫一掀把剩下几本也抄在手里,看了一本又换到下一本,等看到最后一本火车站文学一样的封面好多花里呼哨图片的杂志时哗啦一声就手就扔到屋角去了。

高总掂着这些书转身坐在椅子上,过了会把它们放旁边桌上,从裤兜里掏出烟来,抖出一根,叼进嘴里,然后又拿出来。我心里这七上八下,小媳­妇­一样的低眉顺眼地站着,等着过堂。

王胖子,怪不得今我让你自己在宾馆吃中饭你一声都没言语,原来是猫家看这些个了。

高总想了想,皱着眉:我说,你是不是。。。。。。

我眼睛惊跳地抬起来忙不迭地摆着手: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

不是,我是问你,高总加重语气:你是不是。。。。。。

我真的不是啊,我杀猪一样地惊嚎:高总你别乱猜我不是啊我不是。。。。。。

闭嘴!啪,高总在书上一拍:我问你话呢,你别这瞎打岔。。。。。。你这样,你听我说完了,点头摇头就行,成吗?

我刚想说话,张了张嘴,然后点了点头。

那行,高总把烟拿到鼻子下面嗅嗅然后问:我问你,你是不是想了解点这方面的事啊?

我刚开始在那摇头,听到最后一个字又迟疑着点了点头。

恩。高总也点点头:也正常,你碰上了,又看见我们这样,好奇也是有的。他伸出一只手指遥指着我连续虚点了几下:可是你放着我这个大活人不问,看这些有的没的,你不是舍近求远吗?

这下我真不知道摇头好还是点头好了,站在那说不出话来。我心想,你这话说的,我能问你吗?且不说你心里不定怎么想我呢就没什么我也不好意思张这嘴啊。

高总看着我那样忽然笑了:你啊。。。。。。我都能想象出来你小子买这些书的时候是什么德行。。。。。。肯定跟做贼是的。

唉。我叹口气心说高总你真是太善解人意了。其实也就是在街上瞎转悠的时候,路过一书摊,我就凑上去翻了翻武侠小说,正打算蹲地上深入研究呢,就让人给撵起来了。刚悻悻然地走了没几步,忽然在角落里瞅见了那三个字,心里就咯噔一下子。

出去绕了一圈,拿定了主意,反正这城里没一个人认识我,就又蹩回去了。找了个四下没人的空挡凑上去,眼睛望着树跟老板蚊子哼哼是的说:窝衣买蔗硌。

什么?您大点声。

恩。。。那什么,我手含糊地快速一指话在舌头上一打滚:就这个。

奥,老板那颇有深意地起伏了个长音:您早说啊,刚还在我这假装看武侠小说。人多不好意思是吧?小伙子,早两年象你这样的我见的多了,带口罩蒙着面的都有。现在宽松了这人脸皮也都厚了,施施然过来大派派地什么都敢挑,掉页错页的他能拿家两三月翻得破破烂烂地看完了再给我这退回来。。。。。。

我不要了,回见吧。我这脖子红脸粗就要拔脚走人,老板一把抓住我的袖口:别介呀,我算你便宜点。现在生意不好做啊。

松。。。。。。你松手,那你。。。。。。快点快点!我眼睛看着便道提防着有没有人要往这来,一边对老板赶赶手。

老板手脚麻利地给我扎了一口袋:齐活,我这还是成套的,比你上书店一本一本挑又省时又省力还不贵。报了个价,我心想就这还不贵,但二话没说就付了钱,拎上就走。

嗳,我还没找钱呢,老板喊住我一边从木匣里找毛票一边安慰我:你看我特地给你装了一黑塑料袋里没人会看见。我就爱做你们这样的生意,从不砍价,找钱您收好,我这随时都有好货,您没事就来转转吧。等我走多远了,老板还那喊呢:多生猛的都有!

得拉得拉,高总过来拍拍我的肩:别那臊了,都是这么过来的。见我疑惑地一抬头,立刻说:恩,我是说买书。

奥,我心说吓我一跳。

高总一拍胸脯:不是我自各吹啊,现摆现地你面前就站着一本活生生地大百科全书,从理论到实践从写实主义到浪漫主义从古到今从现在到未来,啊不是,从现在到超现实魔幻系从定义术语到名词解释从招式到技巧从书面语到外来词这么说吧但凡这市面上能出现的相关文章甭管是学术的科技的还是带­色­的言情的都在我这可可地装着呢,他指指脑袋:一点都不带拉的。

高总。。。。。你。。。。。。

怎么样?高总得意洋洋地说:现在知道你这钱花的冤了吧?是不是肃然起敬啊你?

我倒吸冷气:真是肃然起敬啊。。。。。。

高总嘿嘿嘿地笑。

我说:你这肺活量可真是够大的啊!

高总来劲了,立刻打了个电话给马总:喂,马总,我高力强。你们研究完了吗?还没呢?恩,没什么,我就想告你,今我们就自己吃了,你们不用陪了。。。。。。不不,您别跟我太客气了,大家也得回家陪陪老婆孩子不是吗?老外面耗着也伤身体啊。。。。。。心领了心领了,真的,太过意不去了。对对,明晚上好好领领情,正好也完事了大家畅饮畅饮。恩,行,就这么说。

挂了电话,高总搓了搓手:王胖子,我这一肚子这方面的知识从来也没地显摆,放着都快发霉了。今难得你这么有求知欲,我就给你补补课,来来来,你有什么要问的吧?我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高总,我想了半天,看着高总那张兴兴头头无比期待的脸羞答答地问:那咱们。。。。。。今晚上上哪吃啊?

25

高总的意思快当点就在宾馆的附属餐厅解决就得了,我其实没意见管饱就成。可后来高总又改主意了,说为了让我畅所欲言得好饭好菜地把我伺候好了,不能让我光惦记着肚子,说:走,咱们去吃日本料理吧。

我刚要喊声好,忽然想起来了:高总,我听说小日本的东西三顿的量加一块不够塞一牙缝的。

高总点点头说:那得看是谁的牙缝了。要是你的,我看十顿的量也打不住啊。

最后,高总的谢生宴摆在了一韩国烤­肉­店的塌塌米小包厢里,没错,不是谢师宴是谢生宴,他掏的钱那。

得了,王胖子,你别光那只顾扒人那纸门玩了。咱们这就开始吧。高总在条几后面盘着腿,正襟危坐俨然一夫子。

高总,这地方挺好的啊。别致,跟武侠片里的布景是的。我也掰着腿要盘,别了两三下愣没别进去。

那是,古人都是这样传道授业解惑的,我今拿古人之道来招待你,这待遇够可以的了吧?

我点点头,又迟疑地说:那得先看看菜码。。。。。。

高总一拍案大声道:来吧,今我让你朝闻道夕死可也!

我一激灵差点直觉反应地来句:提问--回答--一休哥!恩--哼,我清了清嗓子,心想这小子真能磨人,有你这样的吗?真是给逼的没辙了,可你这让我问什么呀。

我想了想,终于问出了刚才看书的时候就一直盘旋在心底的疑惑:高总?

恩。高总那一直眼巴巴地瞅着我等着呢。

这书里写的。。。。。。都是真的呀?

高总险些一个趔趄,然后坐定了,点点头:是啊,基本上是真的。学术­性­的那本写的比较早,那时候这还是个禁忌话题,你看到的那些案例应该都是真的,社会调查来的,不过有些有那时候的局限­性­。可惜这类的书基本上都是引进的国外译本,后来也没看到哪本地产学者的书能超出这本的影响面。主要是教育了一代人啊。。。。。。

那。。。。。那北京故事呢?《蓝宇》可够火的。我其实就是打《蓝宇》才知道的还有这么回事。

那也是写的比较早的书,在网上流传开的。那时侯没什么人写这个,写也是很地下的写,看也是很地下的看。没网那会,信息都比较闭塞,除了看过那本禁掉的《东宫西宫》,那还是带隐喻的借这事说事的,根本没想过会有人拿这个写成小说。是不是真的不知道,就假的又怎么样呢?那可是真正的拿这事言情的小说啊。后来才知道,其实之前也有,一直有,只是你看不到罢了。

高总叹了口气,看着天花板出了会神,然后说:这个世界是挺怪的,有好些事好些人明明是存在的,但就好象不存在一样。人人都可以当它不存在,而且只要你当它不存在,它还就真的不存在了。。。。。。他看着我:我这话你懂吗?哪怕它曾经真真实实地在这个地面上发生过,而且还继续发生着。。。。。。他指着地面。

我下意识地低头去看。

《蓝宇》为什么火啊?其实拍的并不好,起码没小说好。但我还是看了好几遍。因为。。。。。。因为,这里面有我们的时代。他的眼睛里跳着火:。。。。。。你能懂吗?

我不由自主地看着他,真想不到高总也会有这么认真的表情,我想不到什么话好说,我又能说什么呢?过了会,我点点头叹了口气:。。。。。。我懂。

这顿饭因为不用和人抢,我吃的很消停。高总就象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没个停。他就长着一张嘴,我心想看样子你是顾不上吃了,得,我洗耳恭听的同时捎带手帮你也解决解决吧。八碟泡菜,六盘五花­肉­,带冰块的荞麦冷面还有刷锅水一样的的大麦茶,最后,老板娘穿着朝鲜服亲自端上来对水中药一样的杜仲汤,说是去泡菜里的蒜味的,这么多东西有八成全落我肚里拉。沉甸甸的铁筷子铁碗放在手里那叫一个心定,我真爱上这口了。

因为我吃的兴起,高总又谈兴正浓,我握着筷子当麦克风学着秋香采访唐伯虎的样子对准他:高总啊,你身为一个同志,呃。。。还是老总同志,有没有感觉到。。。。恩。。。。很有压力啊?

同志这个词高总刚才多次强调过了,我现学现卖,心想这以后这两字可真不能乱喊拉,想起以前张头经常同志长同志短的,我就经不住一阵心寒呐。

啊--这个问题问的好。高总凑到筷子旁,摆出一副标准的焦点访谈路人甲的表情严肃而诚恳地说:恩,这个,确实是有些压力,但有压力就要退却了吗?组织上平常是怎么教育我们的?要迎着压力而上,敢于在自己身上压担子。过去有句话说的好,只要有压迫的地方就有反压迫的斗争。现在我也要说,只要有压力的地方就有反压力的斗争。顺便说一下,我的压力主要是由我们公司的陈向阳同志带给我的。。。。。。

我哈哈大笑:你这什么组织啊你这。。。。。。

中同协啊,高总一本正经地说:另外我还要顺便说一下,最近我们公司出现了个别同志喜欢吃大户还不拿领导当领导的现象,这也带给我不少压力,恩,这个,我就不点名批评了。

说说笑笑地结完帐,我和高总之间一直以来无论如何嘻骂却始终维持的小心奕奕不知道什么时候不知不觉地自动蒸发了。如果说以前我还当他是老总式的朋友,现在则完全是哥们式的,可以肆无忌惮地来个兜胸拳或者不用再担心说错了什么禁忌的话。

我们在夜里的大街上横行得走着,高唱着荒腔走板的捕风汉子,这是80年代早期的流行歌,大家都是听着这带子长大的,蹩脚粤语张嘴就来:楼中有位八说话桑桑透的汉几,谋光带点哀与倦天天穿哈宝衣。。。。。。路过一巷子的时候,咣当有人往下泼水,幸好我机智得闪到一边,我英俊的相貌才得以保全。

后来又跑到街边的游戏室,用街机打了场公路赛。因为四辆摩托一组的机子,眼见我就要赢了的时候,高总忽然使诈,猛地一看我身后:夷,陈向阳你怎么来了!

我一扭头只有一拖鼻涕小孩巴巴地等着下一铺呢,心说不好,再回过头来,高总已然跑到终点。

我这气啊,还带这么赖皮的。高总拍拍我说:王胖子,现在我发现你老实也真有老实的好。

晚上睡下了,黑暗中我问高总:我看有的书里,好些人被喊成变态,你被喊过吗?

高总笑了,轻松道:当然有。

是谁啊?

。。。。。。我爸。

啊?我坐起来,心里咯噔一下子:你爸知道你是啊?

高总没回答我,过了会说:­性­向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我不觉得这有什么好可耻的。别人理解不了那是他们的事,我不能因为别人说我变态我就不变态。再者说了,什么叫变态?变态其实是一很中­性­的物理词。这个世界上那样东西都有常态和变态,包括人。你不能说因为水变成冰变成雪或者变成其他什么状态的就说它不是H2O吧?这连初中小孩都知道。同样的道理,高力强也一直是这样一个人。甭管我喜欢的是男的还是女的,我是常态还是变态,我就是我。

高总的声音一点都不激动,很平静很平静地在这个屋子里慢慢地响着:。。。。。。张国荣有首歌叫我,我挺喜欢听。里面有一句我就是我是颜­色­不一样的烟火,我倒不太同意,我觉得。。。。。。其实应该是,我就是我是颜­色­一样的烟火,只不过是照亮了不同的人的眼睛罢了。

26

从宾馆借了桶水,我拎到停车场就擦起了车。上上下下左左右右,越擦越爱。刚下楼前,高总听说我要去擦车,还挺不解:找一洗车场自动刷一下不完了吗?他哪知道啊,给我的梦中情人洗个鸳鸯浴,这哪叫­干­活啊,这简直是享受!

一边擦一边想:明就可以回去了,今得把车检查检查。哎呀,说到回去,等到家头件事就是上老猴他们家去踹门,连着几天了,甭管我什么时候打电话都没人接。弄得我心神不定的,老觉得有什么事没办完,好象吃东西吃得太猛了又找不到水,顶在喉咙里下不来。

擦完了,看着这车锃光瓦亮的在阳光底下晃眼,我心里别提有多美了。还了桶回来,从后备箱里拿上工具,一猫腰我就钻车肚子下面去了。

过了会。

王胖子?王胖子?人呢?

我一侧头,一双北京布鞋在车旁边站着呢:什么事高总?电话打完了?

恩,完了,高总蹲下来窝着脑袋瞅了瞅我:你小子躺这挺舒服的啊。

你羡慕啊?那咱俩换换地,你上这也躺会?

外面刷一声立刻又只剩下北京布鞋了,高总的声音嗡嗡地传过来:那什么,啊--,今太阳真是好啊。

高总的影子在地上伸了个大懒腰:王胖子,呆会我带你到他们这的一庙里看看吧。名胜古迹。

恩?你们不签合同吗?我挺奇怪:刚马总怎么说的?

害,我早料到了,什么商讨不商讨,这帮人不拖到最后没时间了哪能定的下来?要能定下来,早定下来了,还要等我来了再协商?

你是说。。。。。。

高总坐下来了,叉着腿在地上拔草玩:找个机会腐败呗。我敢跟你打赌,不到晚上这饭点前,他们这结果出不来。刚电话里马总还那说呢,什么经过长时间的商讨,什么会是从昨天下午一直开到现在同志们一个没敢离开加班加点的讨论研究,已经有些眉目了,估计到下午就能出结果了。王胖子,你听明白了吗?

啊?他们昨天晚上又出去了呀?

哼!高总把拔下来的草对穿在一起,左手和右手互拉,在那自己跟自己较劲。

他们。。。。。。这个。。。。。。我想了想,哭笑不得地说:这帮人身体可真好啊。

根据高总从宾馆拿的线路图,开着车七拐八拐地才找到这个庙。挺清净的山挺清净的水中间隐着红顶黄墙的一大片。停好车,高总已经买好门票了。

今是礼拜五,又是一大早,没什么人。个把散客挎着照相机四处溜达,偶尔地看到一棵围着铁栅栏的大粗树或者挂着匾的四扇门,就冲上去探头探脑地往前一站咧开大嘴来个面瘫定格,正前方举相机的那位伸头撅腚地猫着腰且得有半天。你要想过去,两人能在维持原有姿势和表情的同时立刻赶­鸡­子是的挥手:嗳,同志,我这照相呢,麻烦您让一让。

高总买了大粗红烛和一大把黄麻香,先让我给他捧着。然后自己就着火栏点了蜡烛,四方拜了拜,嘴里念念有词。再把蜡烛Сhā在火栏的铁签上。有些蜡烛已经快烧完了,披头盖脸地流着红泪。高总竟然看着它们出了会神。然后接过我手里的香,依然在自己的蜡烛上借火点了,依旧四方拜了拜,最后看着我:来,王胖子,你别愣着,也来拜拜四方神佛。

我摇摇手,笑说:高总我。。。。。。我不信这个。但在高总的执意下,我也举着香学着他的样子四方拜了拜。最后高总把香投进了大黑香炉。

跨栏进殿,高总说的,这庙栏踩不得,意为初心者自外境而入,须跨净土乃约妄心。我知道这里面有门道,你在信者面前一定得尊重他们的门道,所以一切都跟在高总后面有样学样。

仰面观佛,低头照心。

高总趴在蒲团上,夹在两个老太太中间扎扎实实地行着伏地的跪仪。殿里两旁有四大金刚持械怒目,中间的神龛上佛祖高高的泥金脸半隐在一堆彩­色­幡幕中神秘地含笑不语。香烟弥漫,殿外小卖部里卖的颂经磁带晃晃悠悠地放着用歌唱出来的经文,催人欲睡。小沙弥闭着眼跪倨一侧,身口意合一地转捏珠子念经,每数过一圈就击一下面前悬着的黑磬,当一声。这声音响在大殿上,余韵缭绕,也传了出去,外面是明晃晃的日头。

高总爬起来,到一边随了喜,然后跨出去。

我赶紧跟出,可算又回到人间拉。

绕行了一圈,看了几个大小不一的碑,高总抬头看字,我蹲下研究驮碑的乌龟。西游记里有只大乌龟,唐僧取完经回来路过通天河的时候,因为忘了在佛祖面前帮他问能活多大岁数,这老乌龟一发火把哥几个全撂河里了。你看这乌龟心眼有多小吧。

我这正琢磨呢,高总又踱到一堆石像中了,背着手看了半天,还伸手摸了摸。

我从身上左掏右掏地摸出一小刀子,赶紧递过去:高总,你看是你写还是我写吧。

高总纳闷地看着我:写什么呀?

还能写什么呀?当然是--到此一游啊。

高总看着我半天没说话,最后说:我算知道了,这国人为什么素质这么差啊,全是让你们这些人给闹的。。。。。。

我涨红着脸讪讪地把刀子收起来,高总那还摇摇头自言自语地说:你说我怎么想起来要带你来看这些啊,真是王八吃大麦糟践东西。

这下我老老实实地跟在高总后面看石雕了。高总看得兴起,拍着石马滚圆的肚子跟我说:我以前去罗马看中古初期的雕像,那真是饱满浑圆自然生动,有些那眉眼就有点这个意思。不过可有一样,人家老外的雕像大部分都特写实,人物动物鼻子是鼻子眼是眼,不象咱这,除了神,还得是偏将一类的才可以有点表情,其余基本上,我是说基本上都面目模糊神态详和,讲究的是混沌一体。。。。。

那。。。。。。那不是咱这种长得和人不一样嘛。再说了,咱也鼻子是鼻子眼是眼啊。

错。咱这大部分鼻子眼嘴都是一条线。看见没,不是立体的。再说了,咱这种和人是不一样,但是,那难道咱这男的就没生植器女的就没Ru房吗?

我脑子里轰隆一下血上脑,立刻闹了个大红脸:高总!

我心想,这人怎么说话这么直白啊。这词。。。。。。平常人家那有人这么说啊,就讲起来也都是老二小脑袋小白鸽大馒头之类的,上哪会说这书面语啊。

高总还那兴奋呢:。。。。。。你看你看,就连这些动物都是一水的下­体­光溜溜,合辙生植器全给人为省略了,好象咱这随便什么都是无­性­的。。。。。。嗳,我说,你脸红什么呀?他终于注意到这唯一的忠实听众面部有些不妥了。

奥,高总恍然道:你觉得我说的词太臊?

我含羞带怯地点点头。心说,这叫含蓄你懂不懂,什么都画出来都表现出来那不成春宫拉!

哼!高总一摔手:我就知道跟你们这些个嘴上什么都不说其实一脑子脏水的人讲不到一快去!

27

回去的路上,高总在那若有所思了半天,忽然说:王炮,你小子平常没皮没脸的,看不出来其实骨子里还挺甲醇啊。。。。。。是不是连恋爱也没谈过呀?

我又脸红了,心想没谈过又怎么样谈过就了不起啊,嘴上却说:那那能啊,就咱这魅力,多少小姑娘排着长队挂着号哭着喊着等着见我一面呢。紧俏啊。

我倒还真不是撒谎,下雨天的不好打那些写字楼门口回回都能有一个加强连的白领OL们招着手抢的。我们也就那时候特招人带见特有满足感。

那是,高总不怀好意地笑了:你能不紧俏吗?27的老处男,打着灯笼也没地找啊。下次陈向阳要是不高兴的时候,我可真是不愁没招给他解闷了。。。。。。哈哈哈哈。

我咬着牙这气,这小子经常一点眼力介都没有地不说人话:奥,那就不兴我利马找一个去?

就凭你?­鸡­你都不敢叫。手无缚­鸡­之力说的就是你这号的,高总抓着我的小辫子眉飞­色­舞的那叫个得意:这样吧,要不,组织上帮你考虑考虑?

啊?就你那中同协?您省省吧。

中同协怎么拉?高总脸一收,眼神带笑表情却特严肃地说:要说你们都该感谢中同协,不是我们给你们把资源节省下来,就咱国家这男女失调的比例,你们泡得到妞嘛你们!

那倒是,我点点头:这年头女的可­精­贵了,有时候想想我是真恨自己怎么不生在古代啊!至不济也应该把我生在马来西亚,听说那有的男的最多可以娶六个老婆。

你看你又给我岔开了,我是说公司里还真不少未婚女职员,我估计你以前没这个环境和条件,现在可不一样了,不怕不挑花了你的眼,我和陈向阳没准还能给你牵牵线把把关什么的。对了,你们部不就有个小姑娘吗?叫什么来着。。。。。。高总在那仰脸寻思。

储爱梅。

我知道,高总一脸八卦地啧啧咋舌:看看,看看,一试就试出来了。你这不脱口而出吗?把人家名记这么牢,是不是早就有意思了?

我心说废话,我们一个部的我能不知道人名吗?再说了,她见天的给我这下大肥­肉­忘了谁我也忘不了她呀,简直刻骨铭心啊。嘴上反刺回去说:高总,中国­妇­联怎么还有你这颗沧海遗珠在外面晃悠呢?你打算多咱归队啊?

快了快了,高总笑眯眯地:等我给你把这件事说成了就又收编了。你放心,包在哥们身上了,回头我让黄姐去问问小姑娘的意思。

高力强!我气得脑仁疼:你甭给我这瞎捣鼓!

欧,王胖子生气喽,王胖子恼羞成怒喽,给王胖子一大哄欧厚欧厚!高总高兴地拍起了巴掌。

这一路上,他就这么一直得意洋洋地欧厚回来了。

临到还有半个小时晚饭的时候,马总他们匆匆忙忙地把我们从接待室拥入会议厅。大圆桌子上一边放两面小旗,上面分别是对方和我方的公司标徽,两份打开了的文件,笔都搁好了。两位老总谦让一番分别落座,拿起文件来假装又快速通览了一遍。

高总说了,他一般是从1数到10完数,因为其实条款商讨的时候都码过多少遍在心里了,最后也就走一过场。所以我看着马总一脸严肃地认真在那看,身后大小喽罗们也都一个个黑社会打手一样笔直笔直地站着,真是想乐。

高总提起笔来,估计是那数完了,一挥而就,马总也同时写好了,两人交换了再签一遍,然后站起来握手。会议厅里掌声响起来。我和大小喽罗们一起激动地拍着,估计想法都一样,终于又可以开饭了。

为了庆祝项目的顺利签约以及为我和高总饯行,马总特地在一家粤菜馆子里定了个可以看俄罗斯小姐艳舞表演的半封闭包厢。本来马总的意思是明中午给我们饯行,高总和我力辞之啊。开玩笑,事办完了还这跟你们耗?马总客气了几句就没继续坚持,本来也就是客气客气,明礼拜六他们也该休息休息了,这个礼拜他们可真是一点都没闲着。真奇怪就这体能消耗,老哥几个居然还能保持住这样的体型,一个个大肚子蝈蝈是的。稍微吃点菜,就一脸的油,集体往这这么一坐,到处亮堂堂的还真是省电啊。

包厢象个阳台是的,他们把持住视线最好的位子一字排开,固若金汤啊。只留了级别最小的一个喽罗坐在门边负责催菜跑腿。这位老大不乐意地,每当小姐们跳着大腿舞整齐地踢腿的时候,听到集体的惊叹,他就心不在焉地探来探去,好几次差点把马总的酒杯当了烟缸。马总就不乐意了,放下筷子批评道:看看你们,还懂不懂代客之道啊。

大家赶忙站起来:高总,高总,我跟你换换位置吧,不,高总,还是坐我这吧,我这看的特别清楚。高总百般推辞不得,生是被众人架到了阳台边。其实我们俩对这个都不感兴趣,高总就不用说了,我是眼里光看见菜了。刚瞄了几眼小姐们的大白腿,我就不敢往桌上那盘美人腿伸筷子了,看看这损失有多大吧。

吃着吃着,那边又一阵阵哄笑和叫好。我看着高总,他神­色­有些敷衍地望着台上,还要做作地配合众人大笑,或者不自在地挂上会心的微笑,听马总口沫横飞地凑在他跟前起劲地评说。忽然我想起了昨看的书里有提过,一个同志在非同志的场合里需要如何地伪装自己,象变­色­龙一样变成和周围一样的­色­调。以前可能我不会去留意,但现在我就好象眼睛上装了红外线感光装置,高总笑脸背后的肌­肉­僵直,眼睛里强行压制住的不耐,脖子下青筋的隐隐跳动,我都完全能够看的一清二楚了。以至于当我看到高总终于忍无可忍地站起来时,忽然的,我的心就象给小虫子咬了一口一样,有点酸。

高总猛地站起,让大家都有点发愣。他立刻意识到了,掩饰着举起酒杯:感谢各位这几天的盛情款待,来,我先­干­为敬!他一仰头就倒进了喉咙。

众人呆住了,然后忽然就纷纷笑说:好啊,原来高总真人不露相啊!我早就说了嘛,这个强将手下无弱兵,王书记这个量,高总只会更厉害!来来来,高总,今天我们一定要畅饮几杯!没错,头两回真是没让高总放开来吧,哎呀马总又要批评我们了,将功补过将功补过啊,高总一定要给面子!

我站起来:各位,高总真的没什么量,还是再给我个机会敬敬马总敬敬各位吧!

小王,你坐下,明你还开车呢。高总瞪了我一眼。我心说,这还用你提醒,可我要是不救驾,你还不得给他们灌趴下了呀。

我端着酒杯冲着马总就来了个围魏救赵:马总,我敬您,感谢您这么用心地招待我们,您可不能在我们总前面给我下不来台哦!

马总没办法和我对­干­了一杯。喝完了拿餐巾擦擦嘴,马总很有数地看了我一眼。

这酒桌上有种人,是你不让他喝他都要抢着喝的,一开始可能会有点稍微扭捏一下的假动作,和那些个真不爱喝的人一时不太容易分辨的出来。但有一条,凡是明明有现成的借口但都不用的,那就是真爱喝的。另外最忌讳地就是快到饭局结束的时候开始敬酒,这是后发置人,最没酒德酒品就是这种。不用问,今我就被马总当成这种人了。

马总哈哈大笑着说:高总,你这书记行啊,看样子上回也有所保留了吧。高总,喝酒就是喝酒嘛,不要这么含蓄嘛。然后对其他人使了个眼­色­

众人一看,更来劲了,可能是轧着表演也接近尾声了,这就哄上酒了。我和高总一个也没跑掉,大家搞了个两败俱伤。我记得当其他人一个个倒下的时候,高总指着阳台外的天井大厅骂:你真是自找的,回头又是我挨骂,说我不把你当人看!然后他也倒了。

我嘿嘿嘿地笑了半天,对还站着人说:明国安对申花,嘿嘿,你们猜会几比几啊?我进球!往前一冲,就栽进了其中一个怀里。

醒过来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太对。好象膀子上压着东西,麻的一点知觉都没有了。

缓缓扭过头去,看到那个脑袋我就愣住了。

高力强正一动不动地睁着眼,看着天花板那发呆呢。

28

怎么下的楼怎么坐在车里的怎么在车里抽了一根又一根的烟我完全没印象了。

就记得下楼前,似乎瞥过一眼,高力强正叼着烟把东西一样一样地放进箱子里,放的不满意的位置就又再拿出来,动作很慢,有点恍惚。我知道他是不许别人在卧室里抽烟的人,说软东西太多容易着火,他一般都只叼着,然后出去再抽。

可现在。。。。。。

大家都受惊了,谁能想得到呢?

从起来到现在其实没多久,但感觉上好象过了有一个世纪。

先是两个人都大眼瞪小眼地看着天花板,过了不知道多久,意识还是一片空白。等再过一会,我已经能把雕着花的石膏贴面全数了38遍的时候,意识回来了一些,脸上就开始一阵红一阵白。

不用掀床单我也知道里面什么都没有,但还是掀起来自己瞅了瞅,唉,真的是,真的是大势已去。

有手机响,一声一声地催命。高力强终于先动了,但不是接电话而是裹着床单一头扎进了洗手间。

我迟疑了片刻,也起来了。想了半天才想起来,找衣服。

地面上扔的是我的四角裤,还有那件小熊仔睡衣,扣子崩了一地,高力强的T恤和运动裤,我的衣服却没找到。我把四角裤套上,拣起小熊仔睡衣摸了摸,想起来昨天被送回来之后依稀还挺亢奋地吐了,吐完了抱着马桶还唱了会歌,高力强叫我去洗的澡。出来应该就睡下了吧,之后的记忆就象被炸弹粉碎过,一片一片地拼不起来,模模糊糊又不敢深想。

高力强出来了,换我进去。果然衣服都堆在瓷砖地上。拣起来一件一件穿好,穿得挺慢,但很有条理。临了还把衣角抹了抹平。

刷牙洗脸的时候听到外面乒零桄榔地响,竖起耳朵,高力强在那不知道摔什么呢。过了会,洗手间门又被他一脚踹开了,丫已经穿上衣服了,就是扣子系得乱七八糟的,进来旋风一样把自己的东西全摞到了一只袋子里。因为嫌我站着碍事,还搡了我一把,差点把我搡一跟头。

我一怒刚想发作,话到嘴边却始终没能迸出来。

坐在会客室沙发上,抱住头,就听见隔壁翻箱倒柜地使着大劲给那收拾。每一声巨响都象榔头一样砸在我身上,感觉上自己没动,但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不跳。手机又响了,铃铃铃地,房间里忽然就什么声音也没有了,好象在整个世界上整个感官里就只有这个铃声存在。

不知道在等什么,我一会希望这个铃声赶快停止,一会又希望让它就这么一直响下去吧,永远不要停,这样我可以一直听着它,就不用再去想别的事情。

终于它不响了,房间如死般地沉寂。不知道过了多久,从那边摔出一个袋子,我拣起来一看,是我上次打包的宾馆里的东西,还有,还有,我买的那些书。

我脑子里轰隆一声,就好象有什么塌了,等反应过来已经坐在车里抽了外面一地的烟头。

高力强终于下来了。自己拎着行李箱,闷头放在后备箱里。

天已经过了晌午,大太阳当头照着,我这车里却寒气逼人。

这一路开起来,我集中­精­神,速度越开越快。高力强坐在后面,脸扭向窗外,从后视镜里看不到他的脸。一开始,下意识里我还试图去寻找一下他的眼神,后来就放弃了。我七上八下的心,慢慢地变成眼前唯一出现的柏油路面上的白线,依然有车必超,而且是下死劲地超,就好象我超过了他们,就可以把一些东西远远地甩在身后。

自摸上方向盘以来,从没有那一次象这次一样,狠不得把脑子都拴上去,全身心地没有一会功夫分神地开着车。虽然没吃过东西,可一点也不觉得饿。耳朵里面好象填满了擦过窗外的风声,宛若失聪。

中间在加油站加油的时候,我看见高力强在车里打了个手机。看表情大约是打给马总,面带冷笑地客气了几句。然后就看他又调出一个号码,可那个绿­色­按键就犹豫来犹豫去几次使劲,却始终没按下去。快到最后一个收费站的时候,手机再次响了。又是响了好半天,我以为又要象前两次一样持续到它自动终断为止,但这次高力强终于接了。

喂,高力强。

。。。。。。堵车,堵了好长时间。

屏蔽,没信号。。。。。。对,根本没响过,不信你问。。。。。。那谁。

。。。。。。你让我拎着行李去咖卖浓?。。。。。。行,当然行。

最后一句他一直淡不­鸡­­鸡­的声音终于拔高了几个调门:什么?还带上他?!

天黑了,才进了城。

把车泊好了下来,高力强站在旁边抱着手脸看着天等着。

我连拒绝的话都没顾上说,他就自顾自往前走。

我没动窝,他走了几步也就停下来,依然脸冲着大街在那等着。

我心里拗了一会,实在没辙,只好拔腿跟上,他就继续大步向前。

咖卖浓在皇家广场的璇宫里,全城视线最好的咖啡店,听说也是价钱最贵的。进了电梯,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只有我们俩,气息相闻,我脸上火烧火燎地难受。

按了键,高力强仰着头看着天花板,我脸冲和他相反的一边,恨不得人都贴到不锈钢墙里去,手也没闲着,滋拉滋拉地刮着墙边的木把手。

高力强忽然说话了,这是今天他跟我开口讲的第一句话,说话的时候姿势没变,那模样就好象天花板上还有个人是的:昨晚上的事,你还有印象吗?

我血上脑,过了好半天,都快把手刮破了,才蚊子哼哼一样哼了一声:。。。。。。有点。

那边半天没言语。我想了想,也问:那你呢?

过了好半天,他依然仰着脸,也蹦出两字:。。。。。。有点。

我点点头,心想好嘛,大家半斤八两,大哥就别说二哥了。

沉默间,电梯丁的一声到了,有把女声机械地报着:您选择的楼层已到。然后再用英文说了一遍。电梯门咣当自动打开。

外面的落地大玻璃之后,是被灯火耀亮的整个城市,星星点点,象蓝黑的海上飘着无数细小的金砂子。

高力强没有出去,站在那依旧仰着脸。

我禁不住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心说,想什么呢,门开了,你这么大块头挡门口,你挡着别人怎么出去啊。我要出去非挤着你不可。

正纳闷呢,高力强又发话了:把它忘了吧。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29

王炮--

恩?

这两天跟高总出去感觉怎么样?

高力强去洗手间的当,陈向阳忽然问了这么一句,挺平常的话在我脑子里可就一炸:什。。。。。。什么怎么样?

吃啊,住啊,路上啊。。。。。。怎么拉你?脸这么红?不舒服啊你?陈向阳挺关心地问。我忽然心里涌上一股说不出来的滋味,端起桌上陈向阳给点的一小盅黑乎乎的上面飘着褐黄沫子的液体一口就倒进了喉咙里。

扑--!我又给喷出来了。

陈向阳被我喷了一身的咖啡渍,连脸上都有好些。服务生赶紧过来帮他擦,他也拿起纸巾擦着,边笑:王炮,上好的阿拉比卡豆做出来的ESPRESSO啊,你可真会糟践东西。

这什么呀这是,我挺不好意思但又忍不住说:跟中药是的。。。。。。那什么,对不起我把你衣服给弄脏了。

没事没事。陈向阳摆摆手让我坐下:你啊。。。。。。打我刚见到你你就一直心不在焉的,要么就看着窗户外面发呆要么就低着头不说话,你怎么拉你?你不平常话挺多吗?陈向阳把自己弄­干­净了,谢了服务生,又要了卡牌来,打算帮我再点一样。

不用了不用了。

你别跟我这客气,我这回保证给你点个甜的。陈向阳从卡牌后面探出半拉脑袋瞅着我,微微一笑。

不是。。。。。。我终于找了个不容拒绝的借口:我,我想先走,我得回去陪我妈吃饭。唉,多少年没陪我妈吃过饭了,今我终于又算把她老人家给想起来了。

那敢情好,我也累了,让王炮送咱们先回家,然后他把车开回去,明再放回公司好了。高力强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我身后,眼睛越过我看着陈向阳说。

陈向阳看我们俩都挺坚持,想了想,只好点了点头。

王炮,你先下去,我们结了帐下来。高总这次是瞪大了眼睛冲着桌子旁边的盆栽说的。自打上午以后,这小子就好象患了定向斜视,只要我站在那,他跟我说话就一定冲着另外一个方向。有其他人在场,不喊名的话,我一准想不到这是冲我说呢。假如手边上有个其他什么物体那就更好办了,譬如这棵盆栽,这样不至于因为对方有语言能力而产生误解。

在陈向阳的指点下,把车开回了那个两个月前我曾经住过一晚的小二层。力辞了陈向阳进屋坐坐的邀请,把高力强的行李箱拎到门口冲空气说了声回见我就掉脸走人。发动车的时候,远远地听到陈向阳纳闷地讲了一句:今王炮怎么怪怪的。

高力强没好气的声音:哼,什么今,他不一直就那么怪怪的吗?

发动机猛地发出一声轰吼,我握着方向盘就冲了出去。一直开,一直开,一直开到老猴他们家楼下。停好了,跳下来,我就直奔四楼。抬脚就踹。

咣!咣!咣!

咣!咣!咣!

没动静。

侯东捷,我知道你在里面。甭那装死了啊,快给我起来开门。

我真的很希望过会里面能象以往一样传出老猴闷声闷气的回答,甭管是骂我还是损我还是其他什么的都行,只要能有个人声,而不是象这会这样,世界除了我是活的能说能跳能走路,其他都象死了一般的沉寂,让人闷得难受。

好!你不开门我就坐外面等,看你丫挺得住挺不住!仿佛要和谁沤气一样,我一ρi股就坐在满是灰尘的楼梯上了。过道里有一个一条电线吊着的比蜡烛光还微弱的灯泡,刚才被我顶头一碰,现在晃当来晃当去地在那荡秋千。

我眼睛看着它,感觉眼珠子在眼眶里来来回回地做着钟摆运动,只有那么一会的功夫竟然很酸很涨。。。。。。很涩。

悉悉梭梭的防盗锁解链条声,耳朵支棱时间长了好象是幻听。我疑惑又充满希望地盯着老猴家的门。

啪一声,门开了。

又是对门,还是那个老头,眯着老花眼看着我,乐了:嗳,又是你啊。你别坐这等拉,这屋有快一个礼拜没人了。

啊?我张大了嘴:大爷,您知道这屋的人上哪去了吗?

老头摆摆手:不知道,要搁着以前住大院里谁家有个风吹草动的我能不知道?咱以前是联防队员,现而今住在这种楼里,门一关,谁知道谁啊。

这下我是真的愣住了。

老头又疑惑地问:你不是防盗门安装公司的吗?来收钱啊?

不是,大爷,我是他发小,上回是和他闹着玩呢,现我找他有急事,您看您能借只笔吗?我写一条给他,贴门上。

老头上上下下打量了我半天,转身回屋拿了笔出来,还带了张纸,从防盗门缝中递给我,又忍不住说:你他发小你没他手机?

啊?他,他有手机?我又呆了一呆,这个老猴什么时候买的手机我怎么不知道啊。

嘿,老头乐了:这年头有几个在外面混的没手机啊?小伙子,你这和大爷开心呢?不对,你到底是不是人发小啊?。。。。。。你是来收钱的吧?

慢腾腾地晃下了楼。

站在车旁边的大树下面,我就点了根烟。楼层间距离都很近,站我这不仅能看见这边一楼人家的厨房,亮着灯呱唧呱唧地炒菜或者唧唧啾啾听不清楚地对着话,还能看到对面楼几个阳台上晾着的衣服咸菜­干­里屋电视里播着的新闻联播点歌台今日娱乐百姓人家,几个台的声音混合着传出来一会这样一会那样的此起彼伏。

一阵风吹过来,树上哗啦哗啦地抖叶子,轻轻松松地甩下几片来,从空中飘落,几乎是没声没息地落在我面前的地上,脚面上也有一片。我蹲下去拣起来捏着叶梗子转来转去。烟丝一亮一灭,灰蓝的烟线仿佛自己有生命是的从我的嘴里鼻子眼里冒出来再缓缓消失在空气中。

我忽然想到,就算老猴在家又怎么样?

我能和他说什么呢?

我能告诉他在这个世界上有人是这样过活的,而我很不凑巧地刚好在里面小不在意地犯了个无法挽回的错误?就算老猴能够象我理解高力强和陈向阳一样理解我,他以后又会怎么看我呢?还能象平常那样很无所谓地碰触,心无芥蒂地假装我什么都没发生过吗?

我捂住脸,觉得心里好象被一个东西撬着,一下一下地痉挛,过了好半天,才发现那不过是心跳,只是比以往跳得沉些,重些。

还是高力强说的对,忘了它吧,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不光要从事实上,记忆上,还要从自各心里把它彻彻底底地给抹掉,就象玻璃上的一点灰,树上的一片叶子,眼角的一颗眼屎,指甲里的一线污垢。。。。。。

直到烟头烧到了皮,我才一甩手惊跳了起来,用另一只手指心急火燎地在上面使劲搓了搓,转身就去开车门。然后又回过来,把地上的烟头狠狠地给踩灭了。

30

匆匆忙忙地往里闯,路上拦住几个哥们:嗳,张头在吗?

哎呀,王胖子,这会出现了!几人纷纷围住了笑说。

你胆可真大啊,一哥们一巴掌拍在我肩上,笑嘻嘻地挑起大拇哥:魔鬼终结者你都敢磕?!

啊?真有人找过张头?我皱着眉问。

这位捂着嘴扑扑地往外撒气:那是,不然大礼拜天的他不上街上斗棋,还会在这出现?听说来了硬的,一拳把老张最心爱的玻璃台板砸成了松花蛋。你啊,自个进去找菜吧。

那什么。。。。。。我回去了。我头皮一麻,就打算掉脸走人。

别介呀,被众人拦住了,就往里一推:呆会出车了你上哪找人啊,快去,我们还等着看好戏呢!

框当,被推进门里,走进里屋老张的专属办公室,一探头。老张正背对门口站在脸盆架子前对着小圆镜子给那戴白线手套呢,边戴还边美:临行喝妈一碗酒,壮志未酬誓不休。。。。。。

恩,看样子心情不错啊。瞅准了机会:张头!

我满面堆欢地上去谄媚地把脸皱成一只打满褶花的包子。

喝,王炮,你可回来了。老张转过脸来,象个皱了皮的老茄子,笑得比我还甜。

我心里一个趔趄,知道要不好。

果然老张笑ⅿⅿ地,声音就象给两块砖缝里一点一点地往上甩着水泥腻子:你不在这这几天我可真想你啊。说到这个想字,简直重得咬牙切齿。

呃。。。。。。我,我也很想您。我把两眼睁大,做诚恳状。

对,你是想着我呢,你不想着能找人上我这来踢馆吗你?老张把手套脱下来往桌上一摔,眼神一变就成了动物园张牙舞爪的吊睛大虫。

张头。。。。。。我眨眼想词,一低头果然老张心尖子一样的那块玻璃台板上贴满了枝枝叉叉的宽条黄胶带。

早上喝豆浆的时候,三子这个小道消息中转站立刻给我播报了一条已经不算新鲜的新闻:据三子社消息,你走的当天上午,有一位名叫瘦皮猴的青年男子单枪披马地上光速出租四营闯了关,和你们张头掐了一架。具体原因不明,本社尚在调查中。据知情人士透露,应该和最近频繁出现的出租行业被黑道控制强行勒索保护费现象无直接关系,但不排除相关可能­性­。

我一听,就立刻急火攻心,赶紧去公司还了车,卡着交车的点,又赶回来问个清楚。

唉,我心说,老猴啊老猴你上这来给我捣什么乱哪,这小子捅了篓子又找不到人,这到底怎么回事啊他。

张头这已经白和上了,字字血泪地控诉:本来我就打算你走了我自己亲自顶的,虽然已经多年没上前线,可我这心一直没往后缩过。前一段让你顶是因为我老婆开刀,寸步不能离人,不然我会眼睁睁看着你起早贪黑的不伸把手吗?为了你这事,我一咬牙把最不拿我当人的老丈母娘都接来了,好腾出手来帮你顶上一个礼拜。你倒好啊,啊?把我这好心全当了驴肝肺了,找这么一主上来二话不说就砸我私人物品,这还有没有王法拉?

张头。。。。。。我真是无地自容,低着头心里这恨那,侯东捷你上我这来乱Сhā事,有种你丫别让我找到你,不然我非有你好瞧!

张头喷完了语调一转就改语重心长了:王炮啊,你年纪不小了,不是张头我说你,你不能什么人都乱茭啊。。。。。。

张头,我,我,我,我没乱茭啊。。。。。。我赶忙在门口窗外众人猫着的一片吃吃笑声中摆手分辩,忽然想到昨早上的事一阵耳热心就虚了。

。。。。。。这社会上乱着呢,你说你要是误入歧途混到道上去了,我可怎么对大妈交代啊。你爸爸死的早,你妈可全指望你了。。。。。。

张头。。。。。。我心里一沉,心想你提我爸­干­吗呀,嘴上只会嗫嚅着说:对不起,我错了。。。。。。但我真的不知道这事啊,我冤那我。

哼,那小子口口声声是你老大你一直是归他罩的,说我要是再敢不拿你当人就叫我出门小心点。你说说他这什么人那!我什么时候不拿你当人了?啊?我老张在工作岗位上这么多年上对得起领导下对得起群众尽忠职守马革裹尸鞠躬尽瘁。。。。。。

连屋里的我和外面众哥们在内的群众们立刻训练有素地响起一片整齐的回声:死而后已不敢自称赛裕禄愿与繁森试比高!

老张的脸上登时露出了压制不住的笑模样:恩。。。。。。就是说啊,这是有目共睹的嘛!

张头,那是我发小,不是道上的,打小一个胡同一起长大的,也算我妈的半个儿子,我拿起桌上的白线手套,就往手上一带:他脑子不好使容易来劲,没闹明白怎么回事就乱掐,您大人不记小人过,今这车还我来,您赶紧家去陪陪嫂子吧,不多说了,时间到了,我这就走人,您消消气!

说完不等张头答话掉脸就走。

。。。。。。走到门口张头忽然喊住我:王炮,你档案过段就办好了,回头上面来了通知你就自己转走吧。

我点点头。

张头又问:你这两天又养足­精­神了?这是真的关心,估计前一段没亲身体验也没想到这白天上班晚上继续出车能这么累。

我咧开大嘴,两手平伸冲着张头竖了两根大拇指,然后出门而去。

走到院里,听到张头那大吼一声:你们几个就不怕蹲出下肢静脉曲张来?还不给我­干­活去!一帮小子一哄而散。不一会,一辆一辆的小黄甲虫从大门里驶上路,到上大路的三叉口就各挥手势扬道东西,很快就混入纵横的车流中飘向城市的每个角落。

老猴不在家,手机又没告我,到底上哪去了呢?我已经很多年不知道老猴具体在忙些什么了。反正他一直吊二锒铛的过,和家里也不罗嗦。换工作比换衣服还勤,估计是很少有人能受的了他那扑克脸和炮仗是的一点就着的脾气。早两年我已经受不了了,有事没事就炸,而且还每回都特让人下不来台。要不是看在发小的份上,明知道打不过我也要和他练练跤。当然了,也不排除自己碍着他胡同散打王的名号始终没敢动手的可能­性­。记得有回气急了好长时间都没搭理他,就当从来不认识这么个人。后来不知道怎么搞的又和好了,唉,次数太多我自各都记不清了。那次之后有些日子他收敛了不少,对我也比较客气了,知道人要脸树要皮我就是再好说话也架不住他见天的犯德行。结果才夸他知道尊重人了呢,最近这就又来劲了。

我把车一路朝着记忆中的斜饮山庄开去,还不错,这地方还在,就是看起来破破烂烂地没一年半前新了。把车停路边,咳了一声,我就抬腿进去了。

还没到饭点呢。服务员拿着苍蝇拍正在那闻­鸡­起舞,看见我就没好气地说。

恩--哼,那什么,我不是上这来吃饭的。

我们这厕所不提供给外人,内部使用的。您出门,下一个路口右拐100米。

小姐,我是想上这来打听一个人。你们这以前有一叫侯东捷的,这人现在还在这­干­吗?

你喊谁小姐呢?!服务员柳眉倒竖地蹦出三字来:不知道!

我讪讪地碰了一鼻子灰,心想这不是不敢随便喊同志了么,抓抓头转身刚想走,旁边黑地里晃出一阿保来,那模样比我们公司的阿保可畏亵多了,凑上来:你找侯东捷啊?

啊,对,我找他有点事。您知道吗?

阿保不说话,两只手指轻轻夹住上嘴­唇­,脖一仰眼睛往上一翻,就看着11点的方向。我立刻掏出烟来递上再护着火给点上。吸上一口,吐出来,阿保满意地闭了闭眼,然后才跟我说:你问我算问对人了,这饭店上上下下只有我是­干­了超过两年的,其他都新来的,没人知道。侯东捷啊,一年前把我们老板给打了,拘留了10天,后来就给开除了。

我愣了一愣,这小子打那次之后又进拘留所了,我怎么不知道。这爱动手的脾气怎么老也改不了啊。这下不两次案底了吗?

我心说老猴啊老猴,你到底上哪去了呢。闭上眼琢磨着。

已经习惯了去他家一准能找着他。忽然想找的时候找不到人,这心里说不上是沮丧还是担心,一会觉得自己从来只顾出车没怎么关心过人的事感到内疚,一会又为他自己的事什么都不说却老来上我这Сhā一脚很忿忿,心里不平衡到极点。

就这么恍惚着离开,转身走多远了依稀听阿保在那嘟囔了一句:唉,都是那小妖­精­害人!

31

要说总公司和局里的办事效率还真高,从打出辞职申请到下达转档通知竟然仅仅只花了区区7周的时间,以至于张头在电话里的声音听起来是又激动又自豪:王炮啊,你小子真是好福气,我呆这地方这么多年了,手上办理的人事调动不计其数,象今你这椿的速度还真是头回看到,要说机构­精­简还真是有­精­简的好啊。。。。。。虽然把我们都给­精­简下来了。。。。。。

张头,我这是辞职不是调动。我忍不住小声提醒他,心说我听人说现在辞职一般就最长也就一个礼拜。

嗳,都一样拉,张头不耐烦地,我都能想象到他大手一挥随着空中的口水花来了个漂亮的螺旋线:你没事的话下午就来拿吧,我把它放到小薛那,你直接去领就完了。

张头,你不在啊?

我得去火车站送瘟神,今下午的班次,完了还得买两挂鞭去去晦气。。。。。。

奥,我心里好笑真是恶人还有恶人磨啊,甭看张头平常在我们面前派头挺足,回家也就一床头柜的主,这也罢了。这回家里来了个天煞孤星,这是他给老太太起的外号,估计这几天过的真是非人的日子。

张头还那说呢:。。。。。。然后顺便去吉中办给你登记一个最快转档速度的吉尼斯记录申请!

黄姐让小储陪我一起去人才交流中心办手续的时候,她撅起了嘴老大不乐意:王炮现在可是危险人物啊,我要是跟他太接近了非被姐妹们的凌空瞪乱箭戳死不行。

我脸上一红。这一路都腆着脸没好意思讲话。

其实是因为上个星期大林小范早听说我也是一蜡杆球迷,非拽着我去踢了场同仁友谊赛。总公司事业部三个部的­精­英对抗事务部人事部物业部的几大­肉­脚。结果到那我才发现事业部最近业务紧人手不够居然拉了高总来助阵。

打回来我已经有好长时间没碰到过他了,这冷不丁一照面,莫名其妙地就来了个面如重枣。高总大概是打老远看到我过来了,照旧是定向斜视,眼睛瞅着另外一边的网球场死活不拧过来。只不过,也许是我眼花,我看到他半拉耳朵一直给那拽着筋。

裁判一上场,我乐了,竟然是阿保。

套上号服马甲,我方红对方绿,我一看大家装备还挺全,各种名牌的运动服绑腿足球袜专业球鞋护膝全套。阿保过来看看我的北京布鞋,伸出脚和我一比,点点头转身从包里掏出一双备用的:炮哥,您穿我的。我说了声谢谢,换好了,想了想,把裤腿扎到了袜子里。

就这么不伦不类地在­精­英们讥笑的目光中上了阵。

一开球我就发现,高总作为一三三三阵的自由人,拖后中卫,技术还真是马马虎虎过的去。几次抢攻,不管剩下的几个后卫盯不盯得上,这小子都能及时Сhā入,或切或抢,补得是针Сhā不入水泼不进。我被他夺走几次球,心里简直恨得牙痒。还有一回居然给他长传突破,搞得我们后防留守的几个措手不及,我和大林得大老远地赶去救球。

上半场势均力敌,中场休息的时候我方决定下半场改变策略,尽可能沉底传中,快推快进集中包抄。考虑到高总的威胁­性­,决定派小范专人专盯,给我和大林创造­射­门机会,争取改变零突破的局面。

下半场的拉锯战一直进行到最后15分钟,双方僵持不下,大家体力都损失很大。终于大林给我创造了一个机会,一个交叉换位,我再做了几个假动作绕过对方防守就直接带球突破了。眼看着离球门越来越近,有几人跟在我后面追跑,还有人远远地过来救球。不过,估计是来不及了,我心说对不起拉各位,你们就给我擒好吧!抬脚待­射­的时候,高总不知何时越过小范的紧迫盯人从侧面就想来个抢切,动作太快,实在是意想不到,我这一脚踢出去,球是飞了,高总人也趴下了。

我赶忙蹲下去想扶他,手伸出去了却始终悬着没敢碰人,只敢在嘴上喊着:高总!高总!我不是故意的,高总!

哨响,所有的人都围了上来。

高力强捂着裆在地上打滚,疼得说不出话来。

等到他能说出话来的时候,那叫一个咬牙切齿。他说:你丫太毒了你,你。。。。。。你他*的居然敢踢我的小小强!!!

第二天全公司就传遍了我把老总给踢伤了的消息。全体女同胞包括钟点清洁工老肖姨在内,看着我的时候没有一个不想上来淬我一脸吐沫的,这眼神要是能杀人,我早被她们千刀万剐了。就连黄姐也摇摇头一副齿冷心寒的劲。

小储就更别说了,要不是大林小范一边一个地那么架着胳膊拦着,这丫头就真敢上来踹我。隔空在那虚踢着腿一边骂着:我跟你呆一个部真算倒了血霉了,亏我以前还尽给你喂好的,敢情给你养足了就是拿去踹我们大众情人的啊!我真是愧对姐妹们啊,你要是敢让老高家绝了后,你就是毁了我们其中一姐妹终生幸福的脍子手!

我心说,就我不踢他也不会有后了,你们在这瞎憧憬什么呀,就压根没你们什么事。算了,不知者不罪。经过这次我算领教了什么叫夹着尾巴做人了,对过街老鼠人人喊打这句老话也有了充分的理解和深刻的体会。

不光女的,就男的现在也好多都离我有多远的。据说是我这记狠辣无匹的撩­阴­腿现在已经一跃而为公司兵器谱排行榜的榜首了,把人事部经理老李他*的飞刀远远地甩了下去。

大林小范倒挺高兴,说这次事业部那帮小子们可再不敢说咱们大­肉­脚了。两人还琢磨着以后可以考虑把我推荐去和其他分公司的弟兄们打比赛,一定让他们闻风丧胆。我摇摇手说:哥几个,哥几个!算我求你们还不行吗?。。。。。。我闭闭眼再睁开非常诚恳地说:让我走下神坛吧!

我心里其实挺不是滋味的。别说当时高力强疼得直冒汗的样子一直在我脑子中浮现,就连第二天他没来上班的消息经多方道手传到我耳中,也足以让我自责内疚半天。几天后送陈向阳去办事,刚想问问情况,又不知道该怎么张嘴。

陈向阳好象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笑笑安慰我:得拉得拉,这两天我也听得不少的了。。。。。。你放心,他没事。我看他是不好意思露面找借口跑这跑那的,其实大部分时间都赖在家里打游戏了。

。。。。。。奥。

我说不上来是什么情绪,生气?懊恼?白担心?还是这几天被人无声谴责多了忽然有人站我这边立刻觉得自己无辜了?

陈向阳歪着脑袋在那想了想,过了会,又笑了起来,说:不过王炮,你那脚要是再狠点,恐怕连我都要怪你了,哈哈哈哈。。。。。。。

和小储办完手续,把档案先放在人才交流中心的流动人才库里,我心里挺美,觉得自己一下子也变成了人才。人才,这是多么好听的字眼啊。可用小储的话说,人才是人加才的合称,象我这样的只能归到人那类里去,和才那类实在搭不上关系。不过呢,从现在起,我就算是从原单位赎了身了。

我望着人头攒动的大厅,交交挤挤的摊位,忽然心生惧意,心想,这年头真是不好混饭吃啊。

忍不住说:其实我们原来那个单位也没什么不好的,辛苦,钱少,可有保障啊汗涝保丰收啊。。。。。。。

你得了吧你,小储翻了大白眼:你们这种原来国企出来的人我见得多了,年纪轻轻的一张嘴就跟老头是的,满脑子都是什么安稳拉保障拉,屁!我问你,就你们原单位给你付医疗保险了吗?给你付社会养老保险了吗?给你付人身意外险第三责任险了吗?

小储连珠炮一样的问题都把我轰蒙了,眨巴了半天眼才结结巴巴地说:。。。。。。这。。。。这不都是国家给办好了的吗?

小储哈地笑了一声,做了个居然还有这等蠢人的表情,说:你说的那是什么年代的事?社保改革医保改革了你知道吗?且不说国家现在还能办的有多少了,就办也只办给编制内的,你是不是编制内的?你们局里那几个名额从上扒拉到下都轮不到你们光速出租,别说你们四营这里里外外的多少人手了,傻了八­鸡­的什么都不问还一心想的美就跟什么都有你的份是的。说着她就一根手指戳上来,你猪脑袋啊你!

脑门都快给她钻木取出火来了,里面却还是一脑子糨糊,合辙我每天听广播看新闻的,这些国家大事烂熟于胸条条框框我都能说上个三六九五来,可就是没想过这会跟我一小老百姓有什么切身相关。我又不买菜,就连菜价波动好象都只当个数字游戏,更别说股市熊牛了。

小储还继续说:你啊是运气好,碰到陈总了,把你招进公司来。嗳,说起来有个八卦话题我早就想问了。。。。。。外面一直传,说你是陈总他们家亲戚,来,咱们一个部的心连心,有什么事你不告我就太不够意思了,怎么地我都该掌握这第一手材料啊,王炮。。。。。。你是不是啊?要不是气质长相都差的太多,我简直要猜你是陈总失散多年的弟弟了。嗳,你们是不是同父异母啊?

我心说这什么乱七八糟的,这位甭问一定是言情小说琼瑶电视看多了,看着小储充满期待的眼神,很明确地告诉她:奥,这会你想起来我们是一个部的拉?你上杆子拿大脚丫子要踹我那会怎么没见你跟我心连心啊?告你,我就陈总街上抓回来当差的,麻烦你帮我把这话传出去喽!以后我要再听见有人拿这个乱嚼,您那大肥­肉­啊就自个留着慢用吧!

32

和小储返回公司的时候已经不早了,赶上是周末,公司里大部分的人都提前溜了号,整个大楼显得有点空。到人事部一看,已经该要锁门了。小储喊住一姐妹,把写着我的档案号的条和人才交流中心的回函一并递了过去。对方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然后说:行,礼拜一我跟李经理说一声,然后打电话过去通知他们放到咱们托管的地方就可以了。

唉,下了楼来小储叹了口气:你啊,现在还真是不招人带见。

我看了她一眼挺不高兴,心想你心里知道不完了吗还非要说出来给我添堵,奥,我瞎子啊她那凌空瞪我能看不见?

回到部里,只有小范等着门,说是同学聚会,见我们回来了喊了声拜拜一拎包就窜了。

小储收拾东西的同时,我关窗户关灯,又把桌上的电脑都检查了一遍,看有没有忘了关屏的,再把所有的主Сhā头都从Сhā座上拔下来。这些事以前都个人做个人的,我来了以后就归我自动包圆了。小储看着我忍不住说:王炮,有时候我觉得你简直老实到匪夷所思的地步,都有点傻了。

嘿嘿,举手之劳嘛,又不费多大事。

你看你来了,大林小范这两个懒蛋就更懒了,在我们这整个两甩手掌柜。

没有啊,我笑说:你看你一支派这俩­干­点什么,那叫一个争先恐后。

哼,小储脸一红:谁看得上这俩啊。

噢?那你看得上谁?你那大众情人啊?我也就随口一说。

小丫头立刻给我踩住尾巴是的跳了起来:嘘,你别乱说。鬼鬼祟祟地四下望了望,然后才扭捏着说:那。。。。。。那我那能高攀得起啊。

呦,这会你怎么这么谦虚拉。我心说按你平常的说法莱昂纳多这是没到中国来,要是来了那巴西名模就一准歇菜吧,布莱德皮特那是没见到过你储爱梅,要见上了珍妮佛安妮斯顿就能把老友记溜溜地一直演到第八十季去。

高总,那可不是一般人那,小储两眼发亮地把双手合握贴在胸前用诗朗诵的口吻陶醉地说:他是照亮我们灰­色­人生的灯塔看见他我们就找不着北了他是一片漆黑夜里的启明星有了他保底我们就不怕一条道走到黑了。。。。。。

喝,都是发光体啊。

对,小储激动地说:他就是自个能发光。。。。。。

恩,我点点头接话茬:那是萤火虫啊。

。。。。。。能发热。。。。。。

还能发电!我也兴奋地拿两只手指同时一戳脸窝学着小储的声音说。

没错,绝对能,每次公司开会滋要是他发言回回都能台下电晕几个。。。。。。嗳,不对啊,我说你说什么呢,小储把脸一拉:嫉妒了不是?哼,你们男的都一个样,看不得我们女的夸那个男的好,巴不得把别人都踩下去全夸你一人才好呢!

小储啊你要这么看问题就太狭隘了,谁说我们就容不得其他人被夸?今我还就要说了,我觉得陈总就比高总好多了。。。。。。

哈,陈总?一天到晚寒着个脸高高在上的不拿群众当群众滋当群众都是二妈生的,小储见不得人诋毁心上人炸了窝一样自卫反击:哪有我们高总阳光明媚让人如沐春风逢人就带三分笑尽可全抛一片心,当然拉,是我们抛。

啊?我都听晕乎了,这是我认识的高力强吗?怎么我印象中的他们俩应该正好掉一个啊。

小储,我觉得你太片面了吧。我撇撇嘴:其实陈总为人是很谦和的,体贴心细,善于为他人着想,不象你表面上看到的那样,小储听我一说忽然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我,象是看到了怪物,我心想诧异了吧别看我没来多长时间就咱这观察力,那可比你们透彻多了去了,得意地笑了笑继续说:倒是高总才是真小心眼呢,心胸狭窄睚眦必报。。。。。。

小储气愤地使劲摆手,我不理她继续说:说起话来不考虑他人感受还特爱记仇跟你想象中有很大的差距。。。。。。

奥,我怎么不知道我有这么多缺点啊。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在我背后忽然发话了,就跟天山童姥的生死符一样戳进了我的脊梁里,一阵刺骨之寒。

小储背上包低着头就一声:高总好高总再见。兔子一样飞快地跑了。

过了好半天,我才骨头一阵格格的响机械地转过身去,高力强正手Сhā裤袋里好整以暇地背靠着门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呢。

那什么。。。。。。高总好高总再见。我也打算象小储一样来个幻影特攻。还没冲到门边的时候,就看见他伸着脚老早准备好了给我那使绊呢。

我只好一个急刹。

哼,我爱记仇我睚眦必报是吧?高总淡淡地说:今为了不和你的想象有所差距我还真得心胸狭窄一回了。

高总。。。。。。我心想就我这低头认罪的国标造型你也应该得饶人处且饶人了吧。

把门锁好了,到我办公室来。高总摔手走了。

七上八下地锁好门,硬着头皮上了电梯。我是越走越慢越走越慢,忽然看到离总经室没多远的副总经室亮着灯呢,立刻心里就有底了,大踏步过去。

总经室的门开着,我敲敲门,大声说:高总,我王炮,你喊我什么事吧?

进来。高总大派派的声音。我进去。

你就不知道随手关门那?高总靠在大班台上双手抱胸地吆喝着。

奥,我再回身把门关上。

站那去,高总把手往墙角远远地一指。我心说,啊?怎么这种公司里也带罚站的?嘴里嘟囔着:高总,现在学校里都禁止体罚了。。。。。。

站那去!高总一喝。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刚才背后嚼人舌根被抓了个正着心虚气馁声势不壮,我二话没说地就一溜小跑黄花鱼一样地贴墙根游到了墙角。

告你,咱这不算体罚,高总转身从旁边的柜子里拿出一只­棒­球­棒­来,手上一抛一抛地扔着毛毡球,眼睛看着我下边,咬着牙笑说:算报仇!

你。。。。。。你想­干­吗?我一看这架势不好,立刻条件反­射­地伸手捂裆。

你给我乖乖地站住喽,今让我还你一任意球,咱俩就算扯平,你要滋是敢躲一下,就算是辜负了你对我的期望,还有给我安的这睚眦必报的罪名!

高力强!。。。。。。你敢!我铁青着脸暴喝一声:你这是滥用私刑!

嘿,你看我敢不敢,他把­棒­子在空中挥了挥:你上回敢当那么多人面踹我,是汉子的今就应该敢空手接接我这天马流星球!

高力强!!!

要说我进屋前那声吼和刚才的大喝都算布对棋了,这会子陈向阳果然拍门进来喊了一嗓子,这情形简直无异于小宝误征太监被缚于凳的当口海公公神奇出现来了句刀下留­鸡­。

啊,陈总!我伸开双臂就过去了,紧紧握住向阳同志的手:见到你实在太好了!最近忙吗?工作辛苦吗?要注意身体哦!回见回见!

高力强窜过来一把把我搡墙边去了:你丫给我走开!

­干­吗你!陈向阳难得地摆脸了,他平常没外人在跟前总是比较放松基本面带微笑,印象中只有第一次的时候见他气急过:你有话不能好好说吗?

我。。。。。。

你还好意思抄家伙,有种赤手空拳跟人单挑啊。

你说的对。

我刚想,这认罪态度良好啊。谁知他把­棒­子往沙发上一丢,冲着我就开始卷袖子:来,今哥哥就跟你练练。

你还有完没完!陈向阳吼道:我说你什么时候能不这么幼稚啊!

高力强好象忽然被幼稚这两字给隔空点了|­茓­,僵了一下,然后手就肌无力地垂了下来。

王炮,没伤着你吧?走,让这小子请饭给你压压惊!

又我请?高力强针扎ρi股一样跳了起来,指着自己的鼻子:我凭什么呀!

这倒是,我可以理解,换我被踢得死去活来的也没法接受再掏钱去请饭,这不是典型的吃饱了撑的花钱买罪受嘛。

但陈向阳最大啊,我说的不光是年龄还有气势上,那绝对是言出必践的大丈夫说东绝不往西板上定钉九马不回。所以一个钟头以后我们已经坐在栈桥阁楼上最靠角落的位置里了。

33

我和高力强一人脸冲左一人脸冲右地对面坐着。陈向阳坐中间,也不理我们,招手喊人过来就看起了菜单。

王炮,你想吃点什么?

一想到刚才高力强想灭我的狠劲,我心里就有气,要不是陈向阳制止这小子还真敢下这个毒手,行,今也别想我跟你客气,我瞪着高力强也不扭头就没好气地说:小姐,你们这菜单上什么玩意贵就给我一样来一个吧。

恩,陈向阳点点头:等于没点。然后又垂询另一位:那你呢?

我想吃炮炒牛柳,炮椒墨鱼仔,九制炮鱼,南|­乳­醉炮虾。。。。。。高力强也瞪着我恶狠狠地说。

哈,陈向阳哑然失笑:你和王炮­干­上了?

什么???我和高力强同时扭脸向他失声道,然后又同时醒悟闭上嘴脸红脖子粗地低下头来。

喝,还挺有默契啊。陈向阳憋不住地乐:得拉得拉,一人一下算扯平了啊,再闹可就没劲了。今这顿饭一吃,就算把这事揭过去了,大家都忘了吧,以后不许再提这茬了。

那怎么行,高力强喊了起来:我这亏吃大发了,你让他站起来给我踹一脚,就算!

我腾地就站起来了,让开桌子门户大开:你踹,我给你踹,有种你丫现在就踹!心想,­干­吗呀打那事以后你就老看我不顺眼,当我不知道你这憋着邪火借事找事呢。

这可你说的啊,你站着别动。高力强也转出身来,依旧坐着抬起脚丫子卯足了劲。

高力强!陈向阳低喝一声:你是不是连我也想踹啊?然后冲着我:王炮,你给我坐下!看我还瞪着眼梗着,伸手把我拉坐了下来:你们俩这是­干­吗呀,越说越来劲!特别是你高力强!

一个巴掌拍不响,你­干­吗老冲着我啊?高力强气鼓鼓地转过来坐好了,继续和我恢复扭脸相对的僵持状态。

我。。。。。。陈向阳被他噎了一下,过了会都气乐了,说:那你说我为什么吧?

谁知道你­干­吗老向着他!

高力强,你这就太没意思了啊!我立刻反驳回去,心说这小子说话要老这么冲,真亏陈向阳能受得了他。

我没意思?奥,你有意思?

我就没意思也不会象你这样这么没意思!

我瞧你丫的就最没意思拉!

我就再没意思也比你有意思!

象两只斗­鸡­一样地伸着脖子一声赛一声高的互吼,忽然中间出现了一个一手端盘子一手捂嘴的小姐:两位,不好意思!

菜是上来了,可我吃起来是食同嚼蜡。以前对这词始终不太理解,我爸过去那阵我还太小,哭哭闹闹地饭可一顿没拉得都好好吃了,为这我妈背地里没少跟人叹气:这孩子,缺心眼,天塌下来当被盖,看来这将来啊饿着谁也饿不着他的。

高力强估计也好不到哪去。打刚才问小姐要了罐青啤,就坐那一口一口地闷喝。

只有陈向阳不紧不慢地吃着,时不时地还自言自语:哎呀,放着这么好吃的东西有人不吃,真是可惜啊。。。。。。来王炮,这个给你吃,这个也给你。。。。。。

我。。。。。。他这一给我夹菜,不知道为什么我就突然不得劲起来了,赶忙说:那什么,我自己来,我。。。。。。一寻摸,就把筷子往前伸去:我来这涮羊­肉­得。

你也喜欢吃涮羊­肉­啊,这也有一位爱吃的,专给他点的,可这老爷今还就不动筷子了。

啪!

我夹起一筷子来,还没来得及往锅里涮呢,就被高力强的筷子给夹住了,羊­肉­轻轻发出一声死里逃生的欢呼又掉进盘中。我勃然大怒,心想老子这双无敌筷纵横江湖多年,打出道起和我过过招的人那个不是手下败将闻风丧胆,你今竟敢鲁班门前弄大斧,挑衅到我头上来了!一使劲,捻出一个滑字诀,就把丫的筷子给卸开去了,我再夹!

又是一声,啪!

高力强的眼睛在筷子那头直直地盯着我:听见了没,这是专给我点的。

我也盯着他,一字一字地说:你不吃它就归我了。

我就不吃也轮不到你!

我今还就跟你耗上了!

我们俩就跟高手决斗一样,喊完了口号就在桌面上围着紫铜火锅单手架空地这么比起了筷子道,噼里啪啦得煞是好听。没错,就是筷子道,剑道里的一个中国区域分支,08年奥运会里没准就能新开一项为国争光,当然拉得让我先把这小子给打败喽。陈向阳又好气又好笑地喊了几声,没人理,­干­脆双手抱胸不耐烦地随便我们去。

隔壁桌听到动静都探头探脑地张望,几个人还那紧嘀咕:嗳,这什么新划拳的招式啊。我那一只小蜜蜂的新招都还没学全呢,这就又冒出新的来了。就是就是,我还是喜欢五奎手啊八匹马的,喊着响亮口又好听。不对,老哥几个,我看这两位都是高人那,瞧见没,左边那个有点武当的架势,右边那个慢下来了,不会改太极剑了吧?

最后连桌子底下我们都开始踢起腿了,你一脚我一脚地龇牙咧嘴,主要就隔一张方桌坐着距离太近,没一个跑的了的,全得生生地受着。一直弄得这桌面象得了疟疾抽风打摆子,汤飞盘跳地,我们俩半站着互相夹着筷子在那较劲,陈向阳一拍桌子,大吼一声:你们俩还让不让人吃这饭了!

高力强梗着脖子起伏着胸盯着我冲口就出:陈向阳我告你,他是一披着羊皮的狼!

我心里咯噔一下气血翻涌,就象被人兜心狠狠打了一拳,定了好半天才从喉咙里慢慢憋出一句:是谁说的把这事都忘了吧?

高力强的眼神一凛,忽然就失力了,表情逐渐迷茫起来。

我看着他恶狠狠地低声喝道:是谁?!!

高力强呆若木­鸡­地失去了焦点,那样子好象有点怅然若失,不哼不哈地慢慢自己坐了下去。

是我说的,陈向阳把我也给按坐下来,一边码好桌上的碗盘,一边看起来还挺兴兴头头地讲着宽话:你看,还是王炮把我的话都给听进去了。高力强你气出完了吧,出完了就踏踏实实地吃顿饭。你看我们头一回一起吃饭的时候不挺高兴的吗?这气氛全让你给搅了。

陈向阳无心的一句话,竟然说得我心里一阵恍惚。头一回,唉,头一回。头一回也不过就是不到三个月前。可往回一寻思,却仿佛是隔海望月。潮自长起潮自消,这月华绵绵,天地空阔,却只照得见水来照不见人。

我哈哈一笑,把碗一举,两眼望菜,对着空气说:陈总,高总这和我闹着玩呢,也就是图一高兴。来来来,吃饭吃饭。说着就把脸往碗里一埋闷头吃了起来。

陈向阳一乐:王炮,你慢点,小心噎着。

我满脸饭粒地抬起头来含糊了一句:没事。恩,好吃,真好吃。又去夹菜。

高力强忽然叹了一口气,眼睛只看着啤酒罐,拿过来一仰头­干­了,就手各拉各拉地捏成一团锡皮现代艺术作品,抬起手喊道:小姐,再来两罐!冰的!

吃完饭陈向阳就拽着我们去了欢场。

高力强本来不想去的,出了饭店门就要回去,陈向阳一句话他又跟上来了:今周末,反正也没事,怎么着吧?你要回去你一人回去,我和王炮去欢场再坐坐。

什么?你带他去欢场?高力强一把拽住陈向阳的胳膊,有点赤急白咧的劲。

有什么不行?欢场又不。。。。。。特别,不谁都可以去吗?陈向阳一挑眉。

他。。。。。。高力强想说什么,又欲言又止,然后不耐地挥了挥手:得得,去就走吧。

我其实也不想去,但陈向阳付帐的时候已经问过我了今晚有没有事,我能有什么事呢,还以为他要用车,当然说没有。如果知道了是接着余兴,那死活也要找出点理由来。

欢场是酒吧区的新崛起力量,以前名不见传,一年前忽然火了起来。分两部分,一楼是带乐台舞池的吧厅二到四楼是不同面积大小的K房。这地方我以前光听说,也路过过几回,但从没进来过。上个月出晚车,常在这排队拉人,回回都能做到笔好的,就是等的时间太长。

进去就见陈向阳和接待领班挺熟,打了招呼就问:你们娜姐回来了吗?

见领班笑着摆摆手,于是明了地点点头:我也估计到没那么快,但是很想念那把声音。不知道。。。。。。会不会受影响?

领班笑说:那还真不知道,不过,最多也就是从比力豪乐呆变成了屁­鸡­哈为姨!

陈向阳哈哈大笑,说:那也不错。然后定了一个中包。穿马甲扎领结的服务先生就前面领路地带我们上去了。

跨着楼梯我忍不住说:陈总,你这是什么黑道切口啊,我怎么一个字也听不懂啊。

高力强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陈向阳扭头冲我一笑,说:你懂不懂这个没关系,听不到台柱的歌,咱们来听听你那首你的眼神也不错啊。。。。。。他的眼睛在灯光下亮亮地发着光:上次我听你唱过的,真的。。。。。。很好听。

34

像一阵细雨洒落我心底,那感觉如此神秘。

我不禁抬起头看着你,而你并不露痕迹。。。。。。

这歌从昨晚上响起后就一直没法从我耳朵里消除去。这个叫蔡琴的女人,声音低沉,如梦如幻。。。。。。不过按高力强的说法,这么好听的歌一到我嘴里就不是很蔡琴而是很芹菜了,怎么听怎么硌硬不说,还老皮老筋的特塞牙。

要说一上来这小子就乘陈向阳去洗手间的当,先我一步进了包厢,一ρi股抢坐在最靠控制台的位置上。一手叉开五指霸住触选屏一手抓俩麦克风,防贼一样地看着我,眼神深处有少许尽占先机的小得意。

哈,我不怒反笑。

跟我来这套,这些伎俩都是哥们玩剩的。也不到我们光速出租去打听打听,提王胖子不一定有人知道可要是一提起超级麦霸120,十个里有九个一准会捂起耳朵做惊耸状还有一个多半是重度感染的中耳炎。自打我从局里被­精­简下来起,每年总公司的新年联欢会过后,歌舞厅的器材帐上都要增加一大笔或修或配的支出。据说是所有的话筒经我这井喷式的口水一淹,立刻就以超光速折旧,轧着我心情好点唱唱青藏高原我的白发亲娘什么的,顶灯转灯雪花球能摧成一地的玻璃渣。这些都是物质损失也就罢了,因为整晚上的霸麦而造成了其他同志间歇­性­失聪引发­性­偏头痛和无可抑­性­歇斯底里症等从生理到心理上的损伤那就是无法估计的了。

消消停停地坐下,从桌上拿起电视遥控器,就手就转了台。画面上的RAPMTV立刻变成一位穿西装的便密男子严肃地坐在讲台后面拿着讲稿面对镜头无比沉痛地说:今天我们要说法讲法,首先就要培养起一个概念,那就是勿以恶小而为之。。。。。。

听见没,这就是讲你呢。我拿着遥控器虚指。

你把遥控器给我。

那你一人能占得了两麦吗?你长了几张嘴啊?

我这样唱得响亮。

我这样看得舒坦。

你不转台我怎么点啊?

你不让麦我怎么唱啊?

那你先把遥控器给我,我就让麦。

那你先把麦让出来,我再给你遥控器。

高力强在那头远远地看着我。

我也在这头远远地看着他。

不说话。

不说话。

不、说、话。。。。。。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了。便密男哗啦翻过一页纸去,开始讲有法可循有法必依的重要­性­。

这昏昏暗暗的房间里只有沙发和电视顶上有一排小灯亮着。这种灯,被公认为对那些有地中海顶秃的人忒不人道,人坐在下面,除了头顶能被照着,脸是打在黑影里的,看不真切。空气中散发出这种地方特有的混合气味,一切都是隐忍不发的若有若无。烟味香水味长期不通风的潮湿味以及净化空气时残留下来的喷雾剂味。。。。。。还有。。。。。。几丝几缕的。。。。。。高力强味。

这味道好象能刺激出一些模模糊糊的影像,纠缠的身影,只鳞片爪的字眼,譬如:贴身。。。。。。暗涌。。。。。。狂潮。。。。。。

不知道这小子现在在想什么。我忽然有种感觉,好象打从我第一次被他拿小刀子顶着喉咙开始,就一直是象现在这样。。。。。。僵持不下。间中有刹那朋友式的亲密,勾肩搭背午夜放歌高谈狂笑把酒欢言,现在想起来好象从来就没有真真实实地发生过,只是。。。。。。幻觉。是幻觉。

隔壁不知道哪忽然传来一阵高亢的歌声,竟然升高了两个八度来唱张国荣的歌,大概是低不下去吧。结果唱到高声部就拔不起来了,只好换出假声用尽力量却气若游丝。但那歌词:

我就是我,是颜­色­不一样的烟火。

天空海阔,要做最坚强的泡沫。。。。。。

差点要跳起来。

原来一切事,一切物,换个人换个情形就完全是两样。张国荣的歌固然如此被蹂躏得惨不忍闻,我和高力强也已然错位,讲述者和受教者更改了幕次,那就变成了大错特错不要来。

高力强的手从原来的位置移开,有些僵硬地把麦放下搁到了茶几上。

陈向阳端着果盘推门而入:啊,怎么还没点啊?你们俩上这看电视来了?

把脸一齐转向他,我和高力强异口同声地说:等你呢!

接下来就是飙歌。我会的歌很有限,按大家的说法大部分都是街头巷尾耳熟能详的大烂歌。剩下来的,一半是历年春节联欢晚会的推送曲目,一半是民歌小调革命歌曲戏曲名折。直唱得这两位一劲的龇牙咧嘴,一个是给渗的,一个是给逗的。

高力强基本上只唱港台的,国语粤语闵南话都能来。陈向阳基本不唱,但点了一堆陈升的歌,放出声音来听。

有些歌我唱起来拿捏身段,十分投入。或仰或俯,做激|情yu吞麦状,或背对沙发摆造型等过门,一旦开腔就一个正转杀人个错手不及。部分太长间奏时间,还不忘了跟陈向阳亲切地握握手,只拉一下指尖,一副心连心艺术团编外人员的标准表演方式。弄的高力强是扭鼻眯眼陈向阳是掩面喷茶。

碰到高力强唱的歌我也会时,就等他唱完了再点一遍,开唱前用港式普通话大声说:刚才是高力强同学的模仿秀,接下来,我们来听下原音重现,请看大屏幕!

陈向阳就哈哈大笑地猛鼓掌。

不知道是唱K就容易让人兴奋还是茶喝得太多了,他越高兴我就越来劲,象人来疯一样刹不住车地臭现。我越来劲高力强就越生气,他越生气我还就更来劲了。

这晚上直唱得我两眼发亮口­干­舌燥,嗓子眼里火烧火燎的疼。今早上一起来,一摸脖子,扁桃体肿出两大块来,使劲一点头就能再挤出一个下巴。

到楼下喝豆浆,顺便问问托三子办的事怎么样了。

果然三子一看到我就把我拉旁边去了,小声问:怎么样?那瘦皮猴你那有信了吗?

就是没啊,能打听的地方我都打听了。我皱着眉:那你那呢?

前段严打,是关进去不少,我找我二伯给问过了,查来查去就没有这么一号,这边你就放心吧。要有我一准帮你捞出来。

会不会在别的片啊?

三子沉吟了一下,坚定地说:因该不能吧,户口本身份证在那呢,都有登记,按号查。甭管那片都得送回他们家那片去。归原属地管啊,你想谁愿意多那事呢?我是这么琢磨啊。

那倒可也真是的,我抓抓头:唉。。。。。。

要不,可能出去玩去了吧?三子劝我:老张那记­性­,你还着急上火地非要利马找到不可啊?没准正主都忘了,你就别瞎急了。

不是,我这心里有点不得劲,怕出点什么事。你不知道,打我听说他前段又进去过一回我居然不知道这事,我就觉得自己。。。。。。太不够意思了。。。。。。

那。。。。。。三子想了想忽然问:他家呢?家里你问过没啊?我是说他爸妈家亲戚什么的。。。。。。

家?我心里忽然一片茫然。老猴的家?

35

骑着三子的老破车,除了铃不响哪都响,一路上停下来拿手上过N次链条,弄了两手黑机油,就这么三蹬五蹬地往老猴他们家去了。

确切说,那不是老猴的家,是侯家。

自从老猴他们家搬出了我们胡同,我就没去过几次,就去最多也就院里站站,从来没进过屋。倒不是不想,而是老猴回回都跟火烧ρi股一样坐都不让人坐的就跟我出去了。其实说起来猴爸还挺喜欢我的,看着我就拉着我要下棋。据说是跟别人下从来找不到跟我下的那种胜利感,说白了就是除了我这臭棋篓子他谁都下不赢。可老猴就是不乐意,他和猴爸是生下来的冤家,谁都看谁不顺眼,见面就掐。

有一次老猴郑重其事地告我,不愿意我去他们家,把我给气坏了,当时就指天扯誓,要再踩进他们家院门,我就是一孙子。我是不去他们家了,可他倒好,没事就往我们家窜,蹭吃蹭喝的不说,还蹬鼻子上脸地讨好我妈,帮我妈­干­活帮我妈。。。。。。管我。

后来猴爸玩上了麻将,老猴就不大来了,天天不着家边地在外面晃荡,结交了一群狐朋狗党,没事就打架。上学的时候就记过不断,认识的人里面谁提起谁头疼。

一说表情都一样,摇着头叹着气:上梁不正下梁歪啊,这老子是玩上了就下不来了听说把家里都快输光了,这儿子吧是成天没个正形,我看进去是早晚的事。

传到了我妈耳朵里,就叫我劝劝,可我一来不知道该怎么说,二来就说了老猴也拿我不吃劲,说什么都是白搭。

我妈一看就亲自上阵了。让我把老猴叫来,特地做好了饺子开劝,说这叫三娘教子。

就她脑子里那点老说词,都大鼓评书里的那套,差点没叫我脱光了脊梁,要当着老猴的面给我刺上改邪归正四个大字,管这叫以敬效尤杀­鸡­给猴看。

那我哪能­干­那,奥,又不是我不学好,完了还要在我背上刺字?

我妈也就是那么一说,估计是说岳看多了,特羡慕人家岳母,一直想找机会模仿那么一回,只可惜我这王鹏举不肯配合。

不过我妈还有后招,三下两下一捣鼓,就让我当开了活动布景。把一掏空了的纸被子套头上,手上栓两绳,脚上也栓两绳,脚上的绳后头还拖两瓶子,绕着桌子一步一当啷地唱着铁窗泪。配合着我妈的滔滔不绝,还得声泪俱下。

最后见老猴光顾看戏了一脸敷衍地没把我妈的话听进去,我妈就不高兴了,迁怒到我头上。说我表演地不够逼真,感情不够到位,非要给我灌点辣椒水什么的好让我流出几滴鳄鱼的眼泪。后来我就真的差点哭了,凭什么呀,这是渣滓洞啊还是合作所啊,就少年犯电影里也没见给上过这酷刑啊。

事实证明,我妈的劝说也没起成效,最终老猴还是给关进去了一回。那阵正敢上猴妈住院,老猴出来没多久,猴妈就过去了。猴爸说这都是给老猴气的,老猴说这都是因为猴爸把家败光了,两人大吵了一架,老猴就搬出去住了。

小时侯有首歌叫金梭银梭,里面是这么说的,太阳太阳象一把金梭,月亮月亮象一把银梭,交给你也交给我,看谁织出最美的生活。。。。。。

以前听的时候还真相信了,以为见天地能看见太阳能看见月亮,生活就会越过越美。慢慢地长大了,才知道,原来太阳月亮也都是自个顾自个,没你什么事。轧着空气污染越来越严重,风沙起来的时候,满天只有灰云,到处都象被装在一个脏得看不出颜­色­的灰脖套里,上哪看得到这金梭银梭啊?而生活也始终是一审美就让人疲劳,象给拖磨的驴身上负压的担子,越拖越重越走越沉。这才是真实的日子,扎扎实实地每天打从睁眼开始就和你同呼吸共存亡。

站在老猴家院里,我吸了口气,终于还是上这来当了回孙子。

门帘一掀,出来一张粉脸,抱着一脸盆衣裳,看见我就纳闷地问:您找谁啊?

啊?我也一愣,眨了眨眼:呃。。。。。。请问这是住的姓侯的吗?

上下打量,该女的往里一扬嗓子:东胜,找你的。径自去水管那洗衣服去了。

谁啊?侯东胜从里面出来了,先照院子里吐了口痰。然后才看我,愣了一愣:你。。。。。。你这不是。。。。。。

胜子,我是王炮啊。不认识拉?

哎呀!东胜一拍大腿,上来先和我握了握手:炮哥!你看这一眨巴眼得有好些年没见了,冷不丁就觉得眼熟,还真没认出来。你又窜个了呀,以前就到我这。他在耳朵旁比了一下。

哈,我还长啊?老倭瓜了。我笑着摇摇头:你记走了,那是上上回。

噢,对,咱俩上次在街上碰到过一回,那也得有不少年了,哈哈,你别说,要不是你喊我我还真不认识你了。。。。。。气­色­不错啊,今怎么想起上这来了?

呃。。。。。。我心里正在这想词呢,东胜就忽然想起了什么,脸­色­一凛:怎么?我哥又出事了?

啊?我一听就愣了,看样子,老猴果然没上这来过。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摇了摇手:没有没有,我有点事找他,没找着,上这来问问。。。。。。

还没说完呢,旁边就桄榔一声响,那女的把脸盆往水池里使劲一按,就飙上了:上哪问也别上这来问,那流氓就过来了也得被人拿大扫帚扫出去喽!你还喊他哥,我呸!

这。。。。。。这怎么回事啊这是。我就跟被人淬在脸上一样特下不来。

你少说几句吧你!啊!东胜冲那边一声吼,然后把我拉到院门口,陪着笑:我们那口子就这德行,你别理她,甭往心里去。我哥没来过,他发过誓再不进这门了。。。。。。

我心想,我这不也发过吗?这发誓还不跟吃白菜一样的,嘴上却问:猴爸呢?在吗?我过去请个安啊。

给我姐接到她那住去了。有一年了,你想我爸那脾气。。。。。。和我这屋里的,他往影壁那一努嘴:合不来啊,我尽受夹墙气了。。。。。。不说这个了,炮哥,最近在哪混啊,还不错吧?有什么好处可别光自己闷声大发财忘了咱们打小一起长大的哥们啊,要说我们这厂吧现在真是不景气。。。。。。

里面又爆出一嗓子:侯东胜你在那说什么呢你!来找那流氓的能有什么好东西,都是妖里妖气地乱搞男女关系的主,你给我进来!

我一听这气啊,忍不住就喊:谁流氓啊?谁妖里妖气了,这是说谁呢。。。。。。

东胜一把按住我:得,炮哥,您先走吧,我哥这名在这是个忌讳,上次被关进去喊我们过去问过话,我老婆就算记上了。。。。。。今不好意思了,我就不留你了,我得赶紧去教育教育她!

胜子,你别雷堆了!你哥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比我清楚,你得好好告诉嫂子,这。。。。。。这误会闹大发了!我愤愤不平地说,心想,不就打架吗?他就是脾气爆点,也不至于喊人流氓啊。

东胜抓了抓头,犹豫着说:炮哥,你不知道,唉,我哥他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

从老猴他们家出来,我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感觉。

生气,沮丧,失望。。。。。。气的是东胜那窝囊样,沮丧的是老猴被人喊成流氓我却不能上去教训教训她,失望的是老猴的消息还是没有着落。

骑着车子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晃着。

今是礼拜六,熙熙攘攘的人群,路边上卖什么的都有,吆喝声此起彼伏,弄的要饭的也加大了哼哼的嗓门在那花样百出地斗着­精­神。

买了串糖葫芦在嘴里嘎嘣嘎嘣地嚼着,糖渣四溅,沾在衣服上,太阳一晒就化成了粘粘的一滩红。嚼完了又坐在路边吃了碗羊杂碎,还买了个小椰子Сhā着管吸了汁。

然后继续边骑边晃。

打出车以来,就没什么双休日的概念,越是别人休息越是我们赚钱的时候。没地吃中饭常常中饭并晚饭一顿解决,谁都练出了一身能吃的时候就多吃,缺几顿也没关系的过硬本领。不有人说过我橡皮肚子吗?其实大部分出租司机都是这样。还有就是经常没地也没时间上厕所,或者就有地有时间也一时半会找不到厕所,除了憋着还是憋着,另外就是少喝水。

这是我换工作以来的头一个礼拜六。这么多年都习惯了的过法忽然打乱了,停了下来,还真觉得有点游手好闲的劲,挺可耻,挺高兴,可骑着骑着也。。。。。。挺惆怅。

太阳明晃晃的,让人睁不开眼。晒在身上,浑身懒洋洋地提不起劲来,恨不得有人拿竹拍子把我当晾在绳子上的被子从头到脚地这么拍拍,没准就能把情绪里的灰全给拍出来。

人群好象是嗡嗡着的海,这一片,那一片。等红灯的时候,我就单脚支地地看着他们发呆。

想了好半天,原来是东胜那句欲言又止的话给闹的。心里一直有隐隐的忐忑。

老猴在哪呢?

他到底和以前有什么不一样了呢?

36

要说这世界上所有的事都是会给你反着来的,你越想A,他就偏给你来B。这就叫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譬如说,以前几个月几个月的不联系也没见闹心,忽然想起来了却找不到人就简直连一天都等不下去。

又譬如说,满天介地去打听都没消息,其实呢,消息早就消消停停地自个坐家里等着你上门呢。

所以,星期天回家看老太太的时候,我妈一张嘴我就愣了。

炮子,我妈舔了下手抹抹鬓角,若有所思地跟我说:你看你也老大不小的了,以前是没时间也没什么钱,相了几个人家都看不上咱们,现在你也换了个好地方了,这收入也上去了,虽然才开始,可以后这时间上也富裕了。。。。。。你看,咱也该把你的事重新考虑考虑了,连小捷这样没准谱的孩子,前都跟我说他快定下来了,你也得抓抓紧啊。。。。。。真是不能再耽误了。

什么?你说什么?我盯着我妈失声道。

我说真是不能再耽误了。

不是,前头那句。

你也得抓抓紧啊。

再前面那句。

再前面。。。。。。我妈歪着脑袋想了半天:再前面没有了呀。你别这跟我打马虎眼,妈跟你说正事呢,你不着急我着急啊。

不是,你说侯东捷跟你说什么来着?

奥,你月头出差前那天不来的吗?小捷第二天又来了一趟,说要陪一个朋友去南方看病,可能要三五个月的才能回来,特地过来跟我打个招呼还让我告你一声。那我一听还能没数吗?什么朋友看病自己不能看啊还要他陪着,这就是正主拉。我就问小捷,你那朋友没什么事吧?病看好了是不是就好事快近了?这孩子就红着脸不说话那叫一个扭捏。我就明白了,我说让他回头带来给我看看,小捷都满口答应了。我就想着,你跟小捷一起长大的,看见人家马上就要办了,你这还什么都没有呢,妈就着急啊。

妈,你这瞎攀比的毛病又来了不是?我就不爱和人比这个,庸俗!有本事咱们比看谁一顿吃的多比100米看谁能跑11秒5,比理想比情­操­比奉献。。。。。。我嘴上说的响亮,心里却半天没回过味来。好象有什么地方不得劲,又好象有什么地方原来绷得挺紧现在一下子松了,侉在那上弹下晃地没个着落。

你少这跟我贫,我妈不高兴了白了我一眼:我看你啊,先和人家比比爱心吧。。。。。。妈等着抱孙子呢!

这就来事了。

没几天,张头就敲上了我宿舍的门。进门就把大拇指往肩膀上一抗,说:王炮,皇军托我跟你带个话!

啊?我一愣:要撵我走啊?不说好了继续租给我的吗?押金租子我如数交了一个子都没落呀。

我说的皇军不是房管所,老张一摆手,兴兴头头地说:是你嫂子。

奥,我放下心来,给张头看了座,问:那皇军有什么新指示啊?

上次我不是给你提过你嫂子单位有个小姑娘吗?那时候说了你的条件女方家长没什么兴趣,这不最近你换工作了,好地方啊,你嫂子不服气,电话里跟人又臭现了一回,本来是想震震他们,结果对方又来劲了。你嫂子一想没准这就是缘分啊,这不,让我来问下你觉得定在这个礼拜天见面怎么样?

啊?我下巴都要掉下来了。这皇军动作也忒快了吧?合着怎么就没人问问我的意思啊?奥,我就不是人?是一长期滞销积压多年的库存商品?

张头,你看我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我刚想说点什么,老张又是手一摆:得拉得拉,不用谢我拉,等事成再谢,这谢媒酒跑不了你的。谁让我和你嫂子都是特别的古道热肠呢?

不是,张头,我的意思是说。。。。。。这事,您也得允我先和我妈商量商量。。。。。。好容易想出个理由,刚放出来就被张头一枪给毙了。

喝,小子,害臊呢?真是没见过世面,这有什么呀,再说了,你妈前就托人来说了,让我们帮你留心留心,你啊赶紧回去报个信,说我们不负重托,让老太太擒好吧!

张头,我。。。。。。

好了好了,再忸怩就矫情了啊!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嘛这很正常啊,告你,她们家有房子!张头一巴掌拍在我肩膀上,打得我两眼发昏四肢发软。

那就这么定了,我这就去给皇军回个话!你去买两件时新的衣裳好好捣哧捣哧,甭给你嫂子丢人,星期天下午2点半风炉茶社见!老张屁颠颠地风风火火闯九洲去了。

张头,我。。。。。。我伸着胳膊僵在空中,整个人好象都变成了化石,无语问苍天,过了好久才憋出很无力的一句话来:呸~~~~~

呸归呸,可该­干­的事我一样也没少­干­。

临到周末的时候就去剃了个头,最近又流行青皮了,街上看到不少小年青顶着贴头皮的发茬招摇过市,这要在过去可不能,一准以为是山上才下来的。躺坐在路边的电镀椅上,带着一脸的白沫子把头向后仰,老孙头从担子里拿出一把小刀来在小水磨石上呱唧呱唧一磨手里当啷了几下,就给我刮起了下巴,还一劲吹:您要上那些个时髦的理发店去理,那有这服务,价码也黑啊,这最好剃的活他们能收您好几张,您要想做法刑你上那去,可您要说是想剃头,那还是咱这老手艺让人放心不是?呆会我再给您来个朝阳取耳!

第二天一上班,众人齐声喝彩。大林说:喝,王炮,年轻了起码10岁啊。小范说:哎呀,以前看到你就想管你叫老大爷,现在恐怕得叫二哥。这小子用天津话说的最后两字,我上去就笑捶了一下。

小储也凑过来,左右一瞧,忽然发现新大陆一样:王炮,这下你耳朵根可都露出来了,想赶时髦是好事,可你也不能萝卜快了不洗泥呀!看看这经年的老吭!

我当场就搞了个大红脸,二话不说就在一片哄笑中出门找洗手间去了。

回来了几个人还在那乐,我只当没看见。黄姐要去开会,一出来就拍拍手:­干­吗呢?不­干­活光玩了,都回自己坐位上去,别窜岗了,让其他部的人看见以后还能伏管吗?

就是。我帮腔地指着那三严肃地批评道:咱们可是公司的纪律部门啊,要以身做则,宽于律己严于待人。。。。。。

黄姐这才看见我了:呦,小王,今搞的这么­精­神是要去相亲啊?

黄姐,没那回事。。。。。。我脸通红地低头找地缝,那三又来劲了,哈哈大笑着说:早看出来了,就知道他有猫腻!

黄姐笑说:你可别太美了,心不在焉地把我们带沟里啊。

那那能啊,我急忙摆手申辩:礼拜天的事,还早呢。。。。。。刚说完就恨不得咬舌头,怎么一张嘴就把实话给说了。

有人敲敲门:黄姐,咱们该走了。

我一抬头,陈向阳抱着一堆资料在那绷着个脸站着。他身后的走廊里,高力强远远地抽着烟,眼睛在烟雾后迅速地往我脸上扫了一下,然后把眼睛调开,手垂下来做了个别人无法注意到的动作。

我一看,认识,是一个双手内八字虚掐的手势,小小的“我鄙视你”。

看见我一咬牙,这小子就收了起来,没事人一样地把脸一扭,很不屑地哼了一声。

把他们送到环球会议中心的转门前面,等他们下去了,然后再去停车。停完了,正左右瞄着看看停得正不正的时候,就见陈向阳过来了:王炮,明你有事吗?

我。。。。。。那什么,要出车肯定没问题!

我之所以犹豫是因为按我妈的要求,本来安排的明去买衣服,完了得穿整齐了回家给老太太过目。

你去相亲不得买点好的穿吗?陈向阳笑ⅿⅿ地看着我。

啊?我吓了一大跳,这小子真的有透视眼啊,读心术?,赶忙摆手:没有没有,你听他们乱说。

那你当陪我吧,我早就想逛逛了,你帮我也参谋参谋。撂下一句话,就转身走了。

哎。。。。。。我又伸出手去,僵在半空,整个人再次变成了化石。

为什么,为什么?

欲哭无泪啊,过了好半天,内心才发出一声激吼!

为什么最近所有的人跟我讲话都好象当我这个人是个摆设呢?

这要都你们拍了板就算数,那还要我­干­吗呀?!

37

一大早我就在城中心的转盘对面等着了。围着这个转盘的四角全是店,最繁华的商业地段。每个店门口都有好些子人,或坐或站,打算等一开门就冲进去。看的出来,不少是从外地或者郊县过来的。中国人太多了,什么都习惯了跟抢是的,有人说这是灾民心态,有时候想想还真对。所谓抢购抢购,不抢怎么购啊。

抽了几根烟,远远地看见陈向阳过来了,忙把烟掐了过去,刚打算Сhā着手请个安,忽然就发现了一张同样也很惊讶的脸。

又是异口同声:你还叫上了他?!!

陈向阳两手一抱,不慌不忙地笑说:你们俩别炸啊,知道你们最近不得劲,谁看谁都不顺眼,公司里不搭理也就算了,私下里咱们可是朋友。这休息日朋友们在一起逛逛街不挺好吗?多有劲那!

我和高力强立刻一个互指,同时脸瞅着陈向阳做纳罕状:跟他?没劲!

高力强看了我一眼,哼了一声:就他那品位?我丢不起这人!

我也看了他一眼,恩,穿得好有什么了不起啊,咱追求的是心灵美,嘴上说:谁也没拴着你这腿啊,丢不起人你就走人啊!

高力强一摔手,掉脸就走。陈向阳做了个被他打败了的表情,扑出一口气来,喊:我说你怎么就这么听话啊,他叫你走你就走啊?

高力强的身形一顿,又绕回来了,看着我坚定地说:没错,你叫我走啊,我还就呆定了!

那我走,陈总,回见吧您。我一扬手就打算撒油那拉。

陈向阳一把把我给拽住了:今你是正主,我是来陪你买衣服的。

奥,那我呢?高力强立刻不服气地叫。

呃。。。。。。陈向阳眼睛飞快地一转,笑说:你。。。。。你是来陪我买衣服的。

我和高力强同时得到了满足,互相哼了一声,得意地说:听到了没有?

一进店我就后悔了。这店面里一副­精­品廊的架势,冷冷清清除了店员一个人没有,架上的衣物鞋子摆的是七零八落愣是就那么少少的几样,店员无论男女都特玉洁冰清的和蔼可亲,见人就先一鞠躬欢迎光临,这从上到下就可以把你的穿着打扮分析地一清二楚,进而你兜里有几个大子是来买的还是光来看的也就全都门清了。。。。。。无论从那方面看,这都不是广大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方式。

往店中心的无靠背皮沙发上一坐,我就不禁伸手轻拍了下胸口,卡在人在卡亡人亡啊,还好,都在。陈向阳的手在架上一扒拉,就挑出几件来,挺高兴地码在手上,看到我叉着大腿无聊地坐着,一愣,随即恍然。好象有点羞愧地过来说:王炮,这种风格的你不喜欢是吧?

我四下看看,勉强点点头,含糊了一句:还行吧。。。。。就是太灰秃了,不够喜庆。

高力强背着一只手在另外一边,正在研究一只皮鞋的底,看也不看我们,又哼了一声。动静挺大,店里的小姐都忍不住看他。我赶忙说:小姐,那什么,我们这老总有鼻窦炎。

啪啦,高力强手里的皮鞋掉身上了。

我心里暗美,哼,1:0。

那你喜欢什么风格的呀?陈向阳问。

啊?我抓抓头,风格,我还真说不上来。

我喜欢的风格应该说是在符合心理价位的基础上取决于售货员的态度。当然拉,这两者之间基本上是相辅相成的。人态度越次越不爱搭理你喊十句能回一句一张嘴就能把你冲回家去,随便翻什么挑什么只要不是直接揣兜里都不会有人管,买的时候还得特挤得抻着手垫着脚跟冲锋陷阵一样,付钱的时候得排长队找了零钱破破烂烂的还不带给换的你要敢说半个不字就能把东西一把收回去我还就不卖了。。。。。。就冲着这份牛这份狠,让你觉得这东西买得是真不容易真物超所值真是花钱找了罪受了,这种风格才叫买东西,心里那叫一个塌实,笃定,还有说不出的自在和舒坦。

我把我这意思措辞委婉的这么一表达,店里的小姐不高兴了,翻了个白眼给我:您啊,甭在我们这呆着了,上隔壁一楼去挤吧,那是一年四季的跳楼价,厂长在哭消费者在笑的那种,仓库里直接拖出来卖的,没货架就纸箱子好挑好拣最符合您这种的消费心理了。

真的?我一拍大腿:你早说啊!陈总,你们先挑着,我回头过来找你们,我这动作快得很。说着拔脚就想跑。

王炮!陈向阳拉住我:你呆会上那找我们啊?说好了一起行动的。

高力强煽风点火:哎呀,快去啊,去晚了就都被人抢走了。

陈向阳果断地发话了:我看,还是咱们一起去吧。

结果可想而知。

我是一猛子扎进了人海,游出去好远了,一扭头,才看见陈高二人眨巴着眼张着嘴茫然地原地站着,加一块整个就是张楚的那句歌词:面对我前面的人群,我得穿过而且潇洒。

而我就是:我知道我站在人群里,挺傻。

差距差别差级这都是那一瞬间从我脑子里闪出来的词。不承认不行,不直面不行。没有运气扎马就被人挤得忽左忽右地看着他们,猛地有点失神。

我是谁啊?

我是王炮,小时侯窜胡同长大了窜城,我是人堆里囫囵大的,我不怕人,我是这人堆里的一份子,水汇入海的欢腾生猛自在。我和他们。。。。。。不是一路的。象一只蛋,有清有浊,有的人浮出了水面,可大部分还在当海底沉船,慢慢地发霉发烂分解消散。。。。。。

我再奋力挤出去,神出鬼没地从后面绕到前面,站在依然踟躇着的两人前一拦手,看到他们诧异的表情,就哈哈大笑着说:不买了,不买了,咱们走吧。

高力强看看身后抓着头:你的位置怎么这么飘忽不定啊?

怎么拉?王炮,你什么都不买了?陈向阳跟在我后面问。

大踏步向前走着,头也不回,只笑说:不买了,啥都不买了。你们要买,我陪着。

喝,有便宜不占可王八蛋啊。高力强拖着步子也后面跟着。

那你明相亲穿什么呀?陈向阳说。

我转过来,倒着走,边走边伸了个大懒腰:就穿这个呀,这不挺好吗?

忽略掉他们俩对看的一眼,我嘻嘻笑着:我一老爷们,就这样拉,爱看上看不上,她是去相我又不是去相衣裳,我。。。。。。我就是我嘛。话一冲口而出,忽然想起来出处了,不禁看了高力强一眼。他本来也正对我的话挺意外的样子看着我在那紧琢磨呢,冷不丁听到这四个字,猛然一震,对上我看过来的眼神,只一触,我们就同时迅速地把眼光掉开了。

然后又陪他们去逛了。三个人走在街上根本没地界一字排开,我走着走着不是故意走到前面去就是故意落到后面。碰到盗版碟屋,两个人兴奋地冲进去买了一堆。光挑碟试碟的时间就花了有半个上午。高力强抱了一堆游戏碟,那叫一个心满意足。陈向阳买的基本上是洋人唱的歌,爵士,还有DVD。我想起现在车上的汽车音响挺好,CD机,我那盘磁带根本没用了,就也买了两张。黑豹最早的一张,和一个叫陶子的女的唱的。之所以买是因为她有首特花哨的歌,所有的广播台轮流放,放的我耳朵都疼了我也没听清她到底唱了些什么。陈向阳还把他最喜欢的陈升死活买了一张塞给我。本来我不打算要,可一听高力强小声嘀咕,你这不是俏媚眼做给瞎子看吗?就利马接了过来,哼,我就一瞎子,耳朵可也不聋啊。

这一天过的很快,我觉得好象不光对我,对他们俩这也是一个前所未有的体验。我是以前从来没和人消消停停地逛过街,他们俩估计也从来没试过带着个超级电灯泡出来逛。

临分手前,我甩着两大空手他们俩拎着大袋小袋地坐在一家冰店吃冷饮。陈向阳忽然说,我出去一下,你们俩等会。掉脸就匆匆忙忙地出去了。

我和高力强大眼瞪小眼地看着,什么话都没的说。高力强就低头嚼他那吸管,我就把桌上的卡牌拿起来翻过来掉过去地研究。就听见那边咯吱咯吱地耗子是的,实在忍不住了,说:你能不能安静会?你嚼得我腮帮子硌硬!

这次他没反驳我,拿眼睛看了我好半天,忽然问:你明在哪相亲啊?

我随口说:风炉茶社啊。­干­吗?

。。。。。没什么。继续低头嚼吸管。那管子已经给他嚼得象被外星人啃过是的了。我盯着在他大牙里挣扎来挣扎去的塑料管,心里琢磨着,这是什么牙口啊这是。

看着看着,渐渐有了种不太好的预感:你打听这个­干­吗?

高力强还没说话呢,陈向阳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拎着个袋子往我身上一丢:那,送给你的。

。。。。。。这。。。。。。我看着他俩有点发愣:这是­干­吗呀?

陈向阳笑了,高力强也笑了,他们这笑怎么看起来这么怪啊。他们说:你拾掇好了,明我们好去观摩!

38

穿着陈向阳给买的衣裳,坐在风炉茶社里,从头到脚这叫一个不得劲啊。

昨死活不要的时候,陈向阳居然摆出一张失望的脸来,搞得我立刻就算了,掏钱出来,高力强又嘿嘿冷笑了一声,把我扯票子的手弄得是非常尴尬。我一发狠,摔下几张四人头,拔脚就待走先,又被陈向阳拽住,只说了一句:你还当不当我们是朋友吧?是爷们就别把这个放在心上。说着还双目炯炯地看着我,让我又希里糊涂地点了头。完了,陈向阳挺满意,拍拍我:你看你也同意了,那咱们就。。。。。。明见吧!

啊?我下巴滚落到地上滴溜溜地打了个转半天还没自己爬回原位,合辙原来他说的别把这个放心上指的不是衣裳,是观摩!

还没回过神来,就听到高力强又跟陈向阳说:你看他那样,这一整天都美得颠颠的,估计明要是和人约的晚上,一准大白天的就会坐那等了,猴急啊!这位爷他甲醇那他!

放屁!放屁!我气地简直要跳脚,想了半天没想出狠话来,最后把手上的衣服袋子往地上一摔:他*的,老子这亲不相了!

那怎么行,说气话了吧,高力强你甭这激人了啊!陈向阳帮我拣起来,重新塞在我手上:王炮,你别理他,亲还是要相的。。。。。。

他还没说完呢,高力强就又­阴­阳怪气地接话了:陈向阳,你让他装,你看他现在谱摆得足,明一准是一大早就坐那开始耗两眼发直流着哈喇子还一脸憧憬,加一块就是90年代最火的国产电视剧--渴望!

我呸!要不是陈向阳拦着,我真想一口吐沫淬到高力强脸上去,梗着脖子指着他放烈话:行!明2点半你们到那给我掐表去,我王胖子要是早到一秒钟,我他妈就是孙子!

1:0!高力强比出一个V字,面无表情地跟陈向阳说:听到了没?

陈向阳点点头:明下午2点半,风炉茶社。

。。。。。。我就象被忽然点了哑|­茓­,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

直到他们俩跟我说了再见,扬长而去了,我依然象石头一样原地站着,一阵风过耳,远远地飘过来他们的对话。

一个说:王炮可真实在,随便说点什么一激就给激出来了。

另一个说:他那不叫实在,八成是有心理上的露­阴­癖,巴不得把自己那点破事都现摆给别人知道呢。

还有心理上的露­阴­癖?嘿嘿,你少胡勒勒了。。。。。。

哗啦一声,我就变成了保持人形的风化碎沫,继而摊成了一地的灰。

哎,张头!我伸出手晃了晃探了半个身子。

这呢这呢,小周。张头带着个女的从门口看着我这边绕过一些桌子就走过来了。

我身后的高背鸳鸯皮椅那边就小声嘀咕上了:来了来了。长什么样啊?不知道,太远了,看不清。。。。。。过来了。。。。。。好象还行。

恩--哼。我清了清嗓子,站起来。

这是你嫂子单位的小周,这就是我们王炮。

恩,你好。我和小姐互相一握手,人家羞答答地低着头,看了她一眼,我也忽然觉得很不好意思了。

恩,张头你看你们点什么吧?

张头使了个眼­色­:你问我­干­吗,我呆会就走了,你问问小周要喝点什么?

啊。。。。。。张头你马上就走啊?我本来指望着老张最起码能呆上一两个钟头,那我可以少说一半的话了。

张头脸上有点无奈:你嫂子专门叮嘱过。。。。。。啊,不是,一整脸­色­特严肃地说:我是说你嫂子这不还没全好床上躺着呢嘛,不然今也一起来了,你们年轻人多谈谈多说说,我一老头坐旁边你们聊得也不顺畅不是吗?

小周立刻脸就红了,蚊子哼哼是的说:张工,您这说的哪的话啊。。。。。。

奥,这可你说的啊,那我就蹲这不走拉。。。。。。张头打了个哈哈。

好啊好啊。。。。。。我刚这如释重负猛点头呢,小周那飘过来一眼,不光这个,连背后的鸳鸯皮椅后面都传出扑扑的撒气声。

好你个头!张头照着我后脑勺就打了一巴掌:傻头傻脑的,我走了。。。。。。站起来和小周打了个招呼,临转身前又盯着我说了一句:你给我放机灵点!

目送着张头的背影远去,消失在门口,我有点怅然地收回眼神,咦,吓一跳。小周正眨巴着眼看着我呢。

呃。。。。。。我赶忙垂下眼来,就手拖过卡牌问:你要喝点什么?

茶过三巡了,我这还没想到开场白,平常开出租一上车就能跟人白和上老半天,只要我张嘴就没别人什么事,带两耳朵都不够听的,可不知道为什么一到这种时刻我就卡了壳了。

呃。。。。。。再喝点吧。见小周的杯子又下去了一点,我立刻提起茶壶来给她满上。小周看了我一眼咬着嘴­唇­不说话。

呃。。。。。。过了会,我鼓起勇气,张了张嘴,这次连小周都睁大了眼睛好象在鼓励我是的,结果话到嘴边,我终于又把眼睛看到救星是的投向了服务生:哎,小姐,续水!

背后又是一阵忍俊不禁的笑声,就象两只气米芯在撒气。不,三只,连小周都泄了气了。她笑着把茶壶盖翻过来,说:有的地方这样摆着就算告诉别人,你这需要续水了。。。。。。。她又把茶壶盖正过来虚搭在壶口一边:有的地方这样摆,那也是这个意思。

恩,我听说过,我点点头:不过那好象是广东人吃早茶的规矩。

恩,现在好象不少茶楼也这样了。

我还是喜欢以前那种老茶馆,凌空飞兜来一热手巾,把势花哨还嗖嗖地,还有茶博士拎着大茶壶隔一米多远了跟你这上水,稳稳当当地一滴都不带洒出来的,回回看见了我就憋不住想。。。。。。我忽然住口不说,把尿尿两个字生含在嘴里咽了下去。

想什么?小周问。

想。。。。。。想。。。。。。我拖着长音想词,终于说:想下水。我自以为得计地想出了一个文雅的书面语。

啊扑-!后面有人把茶给喷出来了。

闹心!真他妈闹心!

我心想没这俩在后面我一准能出­色­地临场发挥,而不会象现在这样,就好象置身于某个婚宴庆典的现场,除了嗡嗡嗡的人声就是踩气球声,不对,这个比喻不对,还没那么响亮没那么清脆,应该说是象没人看火的锅鬻了,顶着盖子汩汩地淌了一灶台。有时候甚至还能出现幻觉,感觉是坐在小肠气术后观察室的隔壁,就听到此起彼伏的屁声,忽高忽低或响或闷。就这样从头到尾没那句长话能说整了说圆喽。

比方说吧,我想好了词,挺朴素的一点都不搞笑,终于找了个机会,刚一表达:你。。。。。。今吃了吗?

后面就吃~~~~~~~一声。

我就立刻翻了个大白眼,心想我又没问你们俩。

又比方说,小周回答道:吃了呀。那我肯定按惯­性­思维接茬问下去了:吃的什么呀?这多简单啊。这就算接上头了,下面就好说了。

后面又扑~~~~~~~一声,好象才吃了又给吐了。

我又立刻一个大白眼,差点被珍珠­奶­茶的珍珠给噎着了。

小周回答完了,然后挺担心地看着我:那什么,你眼睛没事吧?

没事没事。

那。。。。。。是我有什么地方说错了吗?

没有没有。

那。。。。。。那你表情怎么这么怪啊?

啊?有吗?

有啊。

呃。。。。。。我转着眼睛四处踅摸想理由,忽然看到远远的架子上的书,立刻条件反­射­地说:我昨晚上看书看太晚了,眼睛酸,这会得空了吊吊眼。心里长出一口气,总算圆过来了。

后面又是呵呵几声轻笑。我老大不自在地扭了扭腮帮子,都能想象出这俩会是什么表情。

呦,这么爱学习,你还爱看书啊?小周来劲了,托着腮帮子问。

爱,当然爱了。书是人类的好朋友嘛。我刚说完就听到隔壁起起起的笑声,恨不得手上有两把飞刀,趁人不备扔到后面去。

那你平常都看什么书啊?哪方面的?小周兴致勃勃地问,一副总算找到共同话题的样子:我也喜欢看书,没事就翻翻,咱俩以后可以互相交流交流。

要的要的,共同探讨共同提高嘛。我点点头,做于我心有戚戚焉状:我啊,品位跟别人还不大一样。一般人就看个名声,我就不,我喜欢从不太出名的作者中,找出他们剑走偏锋的地方。

奥?要说好的听众果然能激发起表达的欲望,看小周一脸专注的样子我就觉得受到了重视,忍不住就要给她上上课。

对,其实说起来,我平常关注的作者大部分都是地下的,很地下。公开的市面上他们只能默默无闻地躺在盗版商的怀抱里,埋没在众多的二流租书店中,从来都没敢奢望过进入新华书店这一级别的文学殿堂。对这些作者遭受到的不公平待遇,我是打从心眼里同情啊,有时候想到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里还有我这一样一位知音人存在而他们却完全蒙在鼓里,我就非常痛心,真的,让人扼腕那。

这下小周和我身后都鸦雀无声了。我心想:哼,这还不把你们给镇住?

过了好半天,小周说:那这些作者有你这样的读者也算幸运了,能把他们也推荐给我吗?我也瞻仰瞻仰。

当然能拉,要是有女­性­读者估计对作者们的安慰就更大了。要知道在武侠小说领域,现在这女读者全都屈服在名利二字之下拉,象我推崇的全雍拉,古尤拉,卧龙生巨拉,柳贱阳拉,黄另拉,诸葛青雪拉,司马申原拉。。。。。。等等,别说女的了,就男的都很少有人问津。。。。。。

我还没说完呢,身后就响起了惊爆茶馆的大笑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叫一个声彻店堂,而且还捶桌敲椅的。

我青着脸霍然站起,问小周:那什么。。。。。。这地方不太好,这的人都素质太差,要不咱们出去走走吧?

小周点点头,也腾地站起来了,拎上包转身就走,走了没几步,又忍不住扭过脸来冲我喊:这地方不好?这地方是我选的,这的人素质差?这店是我朋友开的!告你,我就看你素质最差!

39

不理他们了。再也不理他们了。

我在心里暗暗发誓,以后能有多远躲多远的。

在电话里挨了张头的一顿猛刺,拍着桌子叫我利马出现在他面前。给我三胆我也不敢啊,不光他我得罪不起,皇军我也得罪不起啊。我完全能理解张头为什么发这么大火,甭问,把皇军的差使办砸了,他这汉­奸­翻译交不了差,没打着粮还把人给气跑了这让皇军的面子往哪搁啊。自打那天起,我就一直提心吊胆地等着,不知道老张这颗定时炸弹什么时候爆,那就得看皇军什么时候去探小周的口风了。本来还奢望着人家脸皮薄,没准能把这个搪塞过去,现在终于知道了,根本是从头到尾没落上一句好话,真是花钱买骂啊。

陪了20多分钟的笑脸,腮帮子这叫一个酸。其实电话里也看不见,还是骨子里这奴颜卑膝的劣根­性­改不了。不过估计张头也好不到哪去,没准撩开裤腿膝盖上全是红印,跪的!这才叫两败俱伤啊,老张伤的是­肉­体,我伤的是自尊心。

张头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皇军的栽培。。。。。。说到后来都带哭腔了,老张才算完,骂了声:混帐小子!把电话挂了,这控诉会总算告一段落。幸好是午休时间,办公室里没什么人。饶是如此,汗下来了。

下午出车的时候,我就抱定了主意,对陈向阳采取了不看不听不说话的三不政策。

啊,还生气呢?

都好几天了呀,来真的了?

你看歉我也道了,礼也赔了,我承认我们是稍微过份了点。。。。。。看我脸一拧,立刻改口说:啊不,是挺过分。。。。。。不过,其实我们也没Сhā话啊,不都你自己在那说的吗?

奥,你们俩从波坡摸佛歌棵喝一直笑到了知吃湿一屋迂,还叫没Сhā话?你们是不用Сhā话了,你们上我这背后背字母表来了!没能忍得住,一张嘴我依然气冲斗牛。

那,又来了。我告你啊,你别在车上来这套,回头我以为胎爆了,影响我开车情绪,分神!我瞪了陈向阳一眼。

好好好。陈向阳憋住笑,脸上的纹路在舒展过程中中途遇阻。

我梗着脖子,想了想又继续说:你说有你们这样的吗?我相亲你们凑什么热闹啊,有你们什么事啊?啊?

。。。。。。陈向阳在我凌厉的问题前,很有负罪感地低下了头,过了会,嘴里小声含糊了一句:那不是。。。。。。好玩嘛,看看嘛。。。。。。

好玩?我才稍微平息下去的火又上来了:奥,你们俩上这看猴戏来了?你们俩爱看,我还不爱演呢!

陈向阳点点头:恩,可你看你演得确实是不错啊,比央视早年最火的小品都逗乐。。。。。。

你!

那,就连这不甩观众的态度都挺大腕的。陈向阳特诚恳地说。

我张了张嘴,吃了两口空气,终于还是忍不住说:我可真是以为你们俩也要打算相个亲什么的,真是去观摩的。。。。。。胸口起伏了半天,又添了一句:我是。。。。。。我是抱着同情的态度。。。。。。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立刻住嘴不说。

陈向阳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的侧脸,我用余光都能感觉到他脸上的笑容僵住了。车厢里的空气一闷,好象有什么流动着的东西猛然一窒,我叹了口气:算了,不说了。

谁知道陈向阳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哈,王炮你可真有意思。。。。。。

啊?我一看心里就挺难受,赶忙说:你别误会,我没有歧视。。。。。。结果话还没讲完呢,陈向阳就头往斜上两点整的方向一扬,微笑道:王炮,你看我这样还需要去相亲吗?

我用余光飞快地向左瞄了一眼,阳光正分别透过正侧面的玻璃投­射­在他脸上。这是阳光下的陈向阳,和那个晚上在盥洗室昏黄灯光下的他有少许不同。

日光下的他,仿佛会折­射­出一种堪称凌厉的光芒来,如同一把锐器,冷不丁地就扎中了心脏。

我专注地注视着前方,忽然心跳地有点厉害,毫无原由的就那么一下,一下,。。。。。。一下。我吸了口气,跟自己说得找点什么话来说,于是道:恩,算拉,我知道一定是高力强撺掇你的,他看我不顺眼,想搅局也正常。

你为什么觉得他看你不顺眼?陈向阳忽然问。

我。。。。。。我一阵心烦意躁,为什么,我当然知道为什么,可我能告你吗?那事过去了,就应该当做没发生过,如果不是我踢了他一脚,可能慢慢地大家也就都忘了,不会象现在这样,上下尴尬左右为难。

我粗声粗气地说:我怎么知道?你问我­干­吗,你怎么不问他去啊?

我问过了呀。。。。。。是我眼花吗?陈向阳的表情在一瞬间竟然有些忸怩。

我一凛:那他。。。。。。怎么说啊?

他说。。。。。。他说你得罪他了。

。。。。。。,我沉默了。

他还说。。。。。。,陈向阳忽然有点脸红。

说什么?我眼睛下面的筋一直在跳。

他。。。。。。,停了半天,陈向阳歪过头,一笑:他叫我离你远点。

。。。。。。,我无话可说,我真的无话可说了。两只手紧紧地攥住了方向盘,发动机一声吼,就闷头向前开。陈向阳好象也没话说了,就这么一直沉默地坐着,只是他总是在看我的侧脸。难道我脸上有花?

到了目的地,泊好了车。解开安全带,解了好几下,居然愣是没解开。

陈向阳看着我那狼狈的样子笑了:王炮,你别往心里去,高力强这人就这样,说话有口无心的。。。。。。我想就算他对你。。。。。。有什么误会,过段时间也就没事了。

我看着他不讲话,看他的样子好象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猜高力强这小子也不会说什么,他不是说就当没发生过吗?这可是他提醒我的。

陈向阳拍拍我的肩膀,微笑着说:你呢,也不用老把我们是同志这回事放在心上。还什么同情不同情的,我希望你能把我当成。。。。。。恩。。。。。。好朋友,就是和其他人没什么两样的那种好朋友。

他说:我需要的不是你的同情,而是。。。。。。他低下头,过了会又抬起来:是友情。

什么叫重整山河待后生?就是我最近的心情。

陈向阳的话打动了我,我为自己原来心存的芥蒂而感到可耻。没错,为什么老要把同志这两个字放在心上呢?难道撇开同志身份不说,他们就不是和我一样的人了吗?如果别的哥们跟我开玩笑,我会不会也这么激气,这么当真,这么较劲,这么。。。。。。才下眉头又上心头呢?也可能会,也可能不会,但最起码在一开始,我不会因为考虑到他们是同志而做出一些让步。过分的小心其实也是一种不尊重吧。应该很坦然地很正常地面对他们。

不过按陈向阳的话说,我已经算做的相当不错的了,虽然主要原因不是因为我主观上有觉悟,而是客观上愣劲上来了就不管不顾的。饶是如此,他也说我。。。。。。很难得。

这话以前高力强也说过。

可我做过些什么呢?

其实我什么都没做过,倒是他们俩一直在帮我的忙,帮我换工作,给我一份好薪水,请我吃饭唱K,甚至还帮我买衣服。在他们,起码在陈向阳,可能就是在用自己的方式来对待一个难得的不存异样眼光的朋友。这种能让你卸下面具表现真我的朋友,哪怕不够知心一般人周围也总会花团锦簇的有上一堆,可在他们,却好象成了珍品,打从心眼里挺宝贝。回头再看看我呢,真惭愧,我甚至连自己能做到的该做到的都没完全达标,我甚至。。。。。。还犯了错。

经过了反省提高了认识,我决定用最快的速度拉近我和陈向阳心理上的距离。高力强就算了,只要不和他私下里对上,基本上在公司也都还过得去。我要展现我强大的友谊,震晕一个算一个。回家抄上户口簿从小学到工作的成绩单考核表老师的评语单位的奖状又到原单位二话不说就把墙上的锦旗全扯下来了卷巴卷巴通通塞到了一个纸箱子里。弄得我妈是一头雾水,张头是拍案大骂,我是一盖不管,抱着纸箱就到公司塞在了车上的后备厢里。

最近常跟陈向阳跑工地,有时候太晚了,我就和他一起在外面吃晚饭。听陈向阳说,高力强跟事业部的­精­英们正在忙大项目,天天忙的是焦头烂额,把点扎在了郊区的旷明县,一个礼拜才能回来一次。反正我是基本上没跟他打上过照面。

这天,我把箱子往饭桌上一垛,得意地说:那,陈向阳,看看吧。你说的,咱们好朋友,得加强了解。你随便了解吧,我王胖子打记事起的记录都在这了,没记事时候的事你就得问我妈了。

陈向阳翻了翻,哈哈大笑,把那些妙手回春的锦旗展开来抖了抖。又看了几篇我小时侯写的作文,看到我的理想那篇就笑得前仰后合直不起腰来。这无声的表扬弄的我别提心里有多美了。

最后笑够了,也翻够了,陈向阳抹了抹眼角笑出来的泪,表情还没收完,依然是笑眯眯地把箱子一推:王炮,你的事你档案里基本上都写着呢。签合同的时候李经理都给我过过目了。

啊?我睁大了眼睛。

不过,今还是又知道了不少,象你的理想是爆米花老头我就是才知道的。。。。。。

我泄了气了,得,白臭现了。

你也别这样啊,我倒真的挺想知道你小时侯是什么样的。。。。。。收了笑,陈向阳盯着我出了会神,然后轻轻地说:王炮。

恩?

你有你17岁时候的照片吗?

40

陈向阳一句话,忙了我好长时间。

先是在宿舍里一通乱翻,都工作以后的标准免冠照。有些真是连自己看了都吓一跳,表情就好象是看到胡兄如花在眼前脱衣服一样不停地变化:忆乙疑~~~~~~呀爱啊~~~~~~噢凹熬~~~~~~~,翻到刚参加工作时的一张简直倒吸冷气啊,赞了声帅就一个字,就赶忙放下来了,不然非吐了不可。

然后就又得空回了趟家。进屋就翻箱倒柜地找,弄得老太太最后实在受不了了:炮子,你这最近是­干­吗呢?回家也不和妈唠唠嗑,见天地这么上窜下跳的,你当你还小呢?一点正形没有,怪不得人家姑娘看不上你。

妈。我从床底下钻出来,顶着一头的脏灰蜘蛛网棉絮渣问:以前咱们家放这的旧箱子呢?

奥,上次收破烂的来,我给卖了。老太太不当回事的说。

什么?我猛抬头,帮一声就撞床杠上了,疼得我是眼冒金星啊。

我说你慢着点行不行啊。。。。。。我妈过来伸出手打算给我揉,点着脚又够不着,打了我一下:你低点啊!一点眼力介都没有。。。。。。

你怎么能给我卖了呢?你知道那里面有多少宝贝啊?一边气急败坏地抱怨,一边让我妈坐在床边,自己蹲在地上,象条狗一样地被我妈揉着,时不时地龇牙咧嘴。

不就你小时侯攒的什么糖纸画片的玻璃珠子石头块嘛,没一样值钱的。我妈把我头上的脏东西拣拣­干­净,边揉边说,还把脚也给盘起来了。

那。。。。。。还有我攒的不少毛主席像章,小红宝书呢,那可都是。。。。。。我从我爸那偷偷摸来的。

唉,提起我爸我妈叹了口气:那些玩意啊。。。。。。不要也算了,过去的东西了,你还收着它­干­吗,放家里还是个累赘。。。。。。

哎呀,那叫历史,你知道不知道,放旧货市场都能卖个好价钱,我这攒着可都是为了等着它增值呢。

你啊,别以为妈不知道,你攒着那些东西不就是因为那是你爸的吗?我妈的手越揉越软:算拉,都这么多年了,再说那些东西也没什么好的。。。。。。虽说不太可能了,但不定那天又来一遍,这中国的事啊保不齐,家里最好什么都别留,不用来点什么事心里老是个惦记。。。。。。

我拿手指在砖地上画来画去地不言语。

我妈看我那样就想了想,说:那天我卖东西的时候,让隔壁的小快板看见了,他想要那像章,我就都给他了,你要好意思你就自各再问他要回来去。那些红皮册子我都给烧了。不过,你爸年轻那会的日记我没舍得烧,这不,留下来了。

啊?我一听就眼睛亮了:妈。

我妈从枕头底下掏出来,放在手里摸了摸,笑道:你别说,你别看你爸傻乎乎地还挺能写,那时候流行的话一套一套地,这手歪字啊看得我直想乐。。。。。。

妈。

我妈笑了一会,把塑料皮小本又塞回了枕头底下,把枕头拍拍好,抿着嘴:炮,等将来妈过去了,记得把这个本跟妈放一快啊。

。。。。。。妈。

我妈拍了拍我的头:不疼了吧?你啊,在妈眼前永远是个长不大的傻小子,得得,甭撒娇了,你到底找什么啊?

有人想看我17岁时候的照片,我怎么都没找到咱们家的相本啊?

早说啊你。我妈让我端个凳子站上去就着快挨到屋顶的一个柜子最上层,扒在几条棉被上摸半天才摸出来。

我下来一张一张地翻着,照片不多,前面一大半是我爸我妈年轻那会的照片。我爸那时侯可真­精­神,腮帮子还圆鼓鼓的,表情也好,笑起来都是发黄的温柔劲。我妈梳两条大辫子,前浏海在眉毛上面,眼睛又大又亮。两人都穿着军装,帽檐是软的,边还有点窝。姿势也一样,全是左手下垂右手内折四根手指把红宝书贴在胃部,仰首挺胸目视前方,眼神里是无限邃远的未来。这些照片都压着漂亮的花边,参差不齐,或大或小,有的是上的­色­,大部分是黑白的。有时候旁边还印上一句话:挥斥方遒/风华正茂/八九点钟的太阳/世界是我们的等等。。。。。。

我妈凑跟前看了几张就不看了,起身去给我做面条。

我埋着头翻看,还没忘了喊一声:多放点醋。

翻到后面就有我了,慢慢的就全是我的照片。不是我妈蹲我旁边贴着我的小脸笑得一脸盈盈地,就是我骑在我爸头上带着虎头帽我爸得意洋洋的。而我却很少有高兴的模样,总是皱巴着个脸,眼睛带点惊恐地盯着镜头。偶尔有一张被抓拍到笑起来的,小嘴咧到了耳朵根,眼睛也眯起来了,那笑容真看得我砰然心动。那种懵然无知的幸福劲就象一发彩弹击中了我,眼前是小时侯晶莹如黑玉一样的眼睛里流露出的­干­净,嘴里是一些打翻了五味碟之后泛起的滋味。

多少年没翻过了,上次翻还是小时侯。当时老猴也在,要么就指着我哈哈大笑,要么就跟看到宝贝一样地怪叫:啊?王胖子,你小时侯就是这德行啊?跟个女的是的。

那是4岁以前。之后的我就开始穿上绣着名字的小军装,手里不是拿着玩具冲锋枪就是骑在照相馆的木马上。脸上总是做作出来的雄赳赳气昂昂,有些明显能看出来是随便拍的照片上,还挂着鼻涕带着脏泥。

最后一张我就一下子大了,中间根本没有什么过渡。我的少年时代几乎没有留下痕迹,以至于现在也无法在脑子里反­射­出一些记忆的画面。

闭上眼,就只有一片灰。

好象在一个当时以为永远也没有尽头的隧道里奔跑,后面有纷繁纵踏的追赶的脚步声,有嚷嚷的人声,还有远远的火车驶来的汽笛声。灯光从后面打过来,墙上全是拉长了的黑影,如出现在纽约街头的哥滋拉怪兽。

是谁喊了一声:胖子,快跑啊!就逃一样地不敢回头,跑着,跑着,跑着,慢慢地没了力气,一边喘一边扶着墙,火车从身边呼啸着过去了。先是黑山老妖一样的车头喷着白气霍然出现在眼前,下面巨大的红­色­轮子一下下重重地碾在铁轨上地动山摇。紧跟着就是快得几乎看不清的漆绿车厢刷刷地从眼前频闪,里面的白帜灯最后连成了一道光线。不知道哪一列车厢的人开了窗户,扔出一只纸制饭盒,没留神就从前面照着面门飞来,剩菜和饭粒还有飞溅出来的汤渍正在以黑客帝国式的慢镜头往外做分解的发散运动,纸盒上中国铁路的标志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吧叽!!!!

哎--呀!是谁他*的这么缺德!

猛地坐了起来,一摸脑门一头的汗。下来找着灯绳拉了一下,倒了一茶缸水喝。

桌子上白天从家里拿回来的照片在那静静地躺着。那是我所谓的青春时代唯一留下来的见证,一张高中结束时的毕业照。我穿着白衬衫站在全班最靠角落的位置伸出两根手指举在隔壁小子的头上,咧着嘴没心没肺地笑着。我拿起来继续躺下,举在眼前看着,耳朵边响起了我妈小心翼翼的声音:炮子,什么人的话你这么当个真,你。。。。。。你别是有了心事不跟妈说啊。

心事?心事?

我支起身子看着桌脚垫着的书若有所思。

原来那套柳贱阳的黄|­色­武侠小说被楼下的哥们借走以后就没还回来过,没辙想就把几本上次出差买的书拿报纸包了个书皮继续垫上。最近晚上没事,把门锁上了一个人跟做贼一样从头到尾一个字不落地都看了,好多场景情节印在脑子里真是挥不去赶不走。关了灯闭上眼,就好象都能反刍出来。没敢跟任何人说,也没人说去,一切都象是条件反­射­,你越跟自己说不要去想,还就总是又溜到那上边去了。一开始心慌意乱的心里还挺有罪恶感,时间长了,居然也习惯了,慢慢地那晚上模模糊糊的记忆和感受与书里的情节重合了,好象所有的事都是别人­干­的,和我没什么关系,但又好象连书里的事也都是自己­干­的,对方的脸虽然模糊,自己的脸倒挺清楚。以前拿黄|­色­小说来意­淫­的场面细节全被替换掉了,每每刻意地想转台却都控制不住地又了跳回来,以至于有时候不得不一大早起来就躲到盥洗室去洗裤子。其实头回看的时候就没能控制住,耳红面赤心如鹿状的不说,还一下子扎进了洗手间,不然也不至于连高力强开房间门的声音都听不见。

不是不慌的,我是怎么了?

到底怎么了?难道这种事。。。。。。它也会传染?

还是说。。。。。。我,我自己本来就也是。。。。。。

每次想到这就不敢想,就是不敢想了。打住打住,忘了它,忘了它,忘了它。

忘,了,它,吧!!!!

高力强在电梯里仰着头的那句话在心里慢慢变成了我对自己命令式的大喊。

他说:把它忘了吧。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没错,白天起来,太阳一照,又没事了,一切都和以前一样。花照香鸟照叫,没什么大不了的。

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把相片带给陈向阳,脸扭到一边:那,只许看,不许笑啊。

心里却等着他那声已经被我耳朵习惯了的扑的一声,就象我爱吃的冰西瓜,有点脆有点沙有点。。。。。。甜。

等了半天,没动静。

我扭过脸来,陈向阳正远远地举着,把照片比在我的侧脸边,一眼大一眼小地虚瞄着比较,过了好半天,放了下来,眼神里好象有点失望。

怎么拉?我17岁的时候就这德行,人都是女大18变的嘛。我有点纳闷,但还是安慰他。

不是,陈向阳闭上眼睛好象在心里过着什么事,然后摇了摇头,睁开眼茫然地说:我本来总觉得你长得象我以前的一个朋友。。。。。。

现在觉得不象了?

也不是。他又摇了摇头,那样子居然有几分。。。。。。痛苦?

陈向阳捂着脑袋,叹了口气很慢很慢地说:不是不象了,而是。。。。。。我发现,我居然忘了他的样子了,我。。。。。。我居然。。。。。。快要把他忘了。

41

有些已经离开,有些永远不会来,我的朋友,就珍惜现在,不要轻言走开。。。。。。

这一个月好象一直是在陈升的歌里泡过来的。只要陈向阳在,他就一定会放陈升的那张碟,无论去哪。弄得我最后也习惯了这把按陈向阳的话说是集沧桑睿智顽皮不羁于一身的嗓音。

在欢场,他会写纸条点他的歌听,在咖啡店,他会把包里的碟拿出来指定给小弟来放。我就是那时候才知道原来他都会把陈升的碟随身携带,搞的是目瞪口呆。心想幸好丫喜欢的不是崔健,否则肯定身边老放块破红布走那带那,那我非得把他当作带箍的小脚老太太侦缉队便衣成员来提防不可。

我现在知道了陈向阳的不少习惯。

譬如,他是陈升最狂热的犯。陈向阳说,犯就是比特别喜欢还喜欢的那种票友,好比我就是BMW的犯,全雍的犯。又譬如,他还是个狂热的咖啡犯。每天起码要喝上三杯,早中晚,不到迫不得已决不喝用美式壶煮的,就喜欢去店里喝手工的,好的就是这口。在他的办公室里有台很好的机器,据说目前为止,只有很少的人知道这台不起眼的家伙居然是个挺值钱的古董机。我有幸在那参观了半天,还被邀请喝了一杯他的手制单品,那味道实在是。。。。。。啊,还是刷锅水。

陈向阳说,陈升是他给耳朵喝的咖啡,咖啡是他给嘴听的陈升。每天从这两样东西开始,因而是非常新鲜和提神的。

王炮,你呢?

我,我什么?陈向阳的话经常听的我一愣一愣的,除了好好听着之外好象也就是好好听着了。

你的每一天从什么开始?

呃。。。。。。我抓抓头,心想这话问的,甭管是谁这每一天当然得从拉隔夜屎开始,这还用问吗?可这也不好意思说啊。特别是在刚听了别人的晨运是如此之高雅之后,按我一惯的瞎攀比心理,怎么地也得想点好词,不敢说比他好吧起码也不能一个天一个地了去呀。

拖了好半天长音才模仿着赵老师的声音很感­性­地说:我的一天是从蓝天六必治和三子牌豆浆开始的。蓝天六必治让我牙好胃口就好吃嘛嘛香身体倍­棒­,三子豆浆是百分百好豆产百分百好浆纯天然食品不含防腐剂,每天用蓝天六必治刷完牙再喝三子牌豆浆,就好象,春回大地,小袋熊发情的季节又到了。。。。。。

我还没说到非洲草原热带雨林什么的,陈向阳就已经哈哈哈地笑得找不着眼睛了。

自从知道陈向阳有点在我身上寻找以前那个朋友的影子,我才开始恍然,为什么陈向阳一直以来都这样待我。

原来不单单因为我是我,还因为我不是我。

他在我面前已经不怎么微笑了,相反倒经常看着我出神,那表情失魂落魄地,有时候要喊好几声,才能把眼睛里的焦距给喊回来。

他现在会直接说:王炮,陪我去喝一杯吧。

而在一个月前甚至再早点,他会在句首加上“能不能”这种条件副词或者在句尾补充上“好吗”这种反问短句。有一天,他说完命令式之后忽然自己发现了这一点,喃喃自语地问我有没有这么觉得。虽然不太知道他在讲什么,但大意明了。我似懂非懂地先点点头,仔细想了一下又摇了摇头。

我知道他说喝一杯的意思不是喝酒。陈向阳滴酒不沾,即使因此而放弃了他一直想尝试的爱尔兰咖啡也再所不惜。他说我们头回吃饭的晚上,我和高力强都醉了,他是又叫了辆车和司机师傅一起把我们俩抗回去的。然后又请这位师傅再帮忙把我的车给开了回来,足忙到夜里4点多才算完。根据他的回忆,那位师傅对烂醉如泥的我非常嗤之以鼻,说就您朋友这酒瘾,还开出租?还好意思在后窗户贴上誓死捍卫乘客的宝贵生命?

看见我涨红了脸,陈向阳就一笑:告诉你这个,可不是寒碜你啊,只是说我觉得男人是一种比较容易在酒后失控的动物。

我心里一个激灵,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好在陈向阳经常出神,也没在意。

我和他在一块,基本上是他说的多,我听着。偶尔他问上一句,或者我Сhā上一句嘴,也不过为了表示他不是在独白而已。除此之外,他说的时候基本上象是在自言自语。

他说:我们都有罪,有原罪。神爱世人,但是神不爱我们。他不和我们同在,所以我们的心才如此没有依靠。

他说:王炮,其实。。。。。。我犯过错。

他说这话的时候是有天和我一起爬山的时候说的,当时我手枕着头靠坐在树下,腿一只弯一只伸地摊在草地上,闭着眼,嚼着草根。太阳晒得人很舒服,我有点快睡着了。

我想了想没睁眼,说着不疼不痒的宽话:错我也犯过啊,谁没犯过错呢?人有失手马还有失蹄呢。只要从跌倒的地方爬起来不就行了,或者写篇检查,下次不犯就可以了。

从跌倒的地方爬起来?陈向阳若有所思地在我旁边坐下。大约也是按照我的姿势靠在树上,手肘碰着了我的手肘。

。。。。。。实在不行,你就忘了它,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沉默了一会,我说。这其实是我跟自己说的话,我觉得就犯错而言,我能理解这种体会,虽然不知道陈向阳到底犯的是什么错。他不说,我自然也不会问。

过了很长很长时间,我已经要睡着了。

好象听见陈向阳轻轻叹了口气:就是忘不了啊。

再睁开眼的时候,脸上晒得有点疼。陈向阳的头不知道什么时候靠在了我的肩膀上,我能感觉到他均匀的呼吸,好象身边挨着一条鱼。我忽然就得了肌­肉­强直,浑身绷紧了一下都动不了了。

阳光真是太刺眼了,扎得我眼眶里一阵酸胀。脑子里象是有一群盲蝇嗡嗡着从东飞到西又从西飞到东。没敢侧脸看,但觉得他的头发扫过我的下巴,好象有点硬,又好象有点软。

不知怎么的,我想到了好象不久前也有个类似的天气,我躺在车肚子底下,和一双北京布鞋有一答没一答地唠着嗑。那天,空气里有同样的草籽气息,泥地也向上发散着­干­牛粪味的地气,鸟是偶尔唧啾地叫上一声,口挺清亮,我也能捏着嘴模仿出来,而人,人比小虫闲。

好长时间没和北京布鞋斗过嘴了。偶尔个把次在电梯里照了面也都两眼发直地夹在众人间只管看着顶头跳动的数字。他在那边,我在这边,斗室如濒海,隔人如隔山。

随着项目进度,他好象就困在了旷明县,连休息日都搭在里面了。大家都猜这次对方一定给高总私下里加了重码,不然以他平常满不在乎的­性­格不会这么较上真。弄得小储等一­干­女同胞经常手搭凉棚凭窗眺望举目千里遥想连翩,恨不得南水北调的工程能在旷明县拐个小弯,让高总的­精­气神能顺着自来水管一江春水向这流。

我倒是暗自庆幸,不用经常和这小子呆在一个车里,后视镜里偶尔对上一眼就仿佛是一杆子捣中了三角架九球齐发,三局一胜三局两胜几球落袋那都是次要的,关键是又动气又耗神,吃两颗速效救心丸都补不回来。

我更愿意和陈向阳呆在一起,轻松,舒服,有吉他弦动有咖啡香浓。。。。。。还有的时候,有点找不着北。因为高力强的缺席,似乎少了剑拔弩张的尴尬气氛,我们好象几乎把所有除了工作以外的时间都用来瞎泡。泡吧泡街泡店泡坐泡吃泡聊。。。。。。

即使如此,陈向阳的表情依然会呼啦一声就寂寞下来,连招呼都不打。

我终于知道了,原来陈向阳只是自己喜欢蓝­色­,和高力强无关。

那次和陈向阳去看海洋水族馆。在通道里仰脸观望,人为营造出的一片海蓝中成群结队的鱼呼啦一下涌过来又呼啦一下涌过去,透过人造海水­射­出来的光,把我们俩的脸都印成了蓝­色­妖­鸡­。但是陈向阳挺高兴。他说:王炮,下次咱们一起去看海吧。蓝天白云,椰林树影,水清沙幼。。。。。。

我就忍不住乐了,和他一起去看过麦兜,知道这句对白的出处,笑说:行啊,您别跟猪妈一样把我诳赵家湖保护区就得。

陈向阳也笑,然后赞叹道:蓝­色­真是好看啊。

因为是高力强的幸运­色­?

啊?谁说的?他告你的?陈向阳见我点点头,就有点不好意思起来:这家伙可真能臭美,我只是说过蓝­色­可以带来好运,很漂亮。

奥,我恍然道:怪不得你送我那件也是蓝­色­的。。。。。。

那是IKB的,就是现在被小资们流行烂掉的克莱茵蓝,陈向阳好象有点扭捏,眨巴着眼地解释:其实它没那么烂,很正的颜­色­很朴啊。。。。。。过了一会又轻轻说:以前有人告诉我的时候它还没这么流行。。。。。。

我知道很朴啊就是很纯粹的意思,以前陈向阳跟我说我很朴啊的时候解释过。我当时说纯粹就纯粹吧,反正不是碎催就成。

现在,天空的颜­色­就是这种蓝­色­对了两升水,可能没那么朴啊了,但是依然挺好看,让人双目深邃,神清气爽。唉,好死不死的,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我不自然地动了一下,扑的一声。心里不禁骂了声:­操­!

陈向阳就醒了,发现自己靠在我肩膀上,有点不自然地赶忙移开了:不好意思,我。。。。。。我睡着了。。。。。。

我涨红了脸,就打算利马站起来,赶快逃离现场啊。结果脚麻了,一ρi股又坐了下来:哎呦!

陈向阳就帮我拉直了腿说:不能起得太猛。。。。。。忽然四下嗅了嗅,狐疑地看着我:王炮,你身上。。。。。。这什么味啊?

我。。。。。。我心想你还问,忘了今中午吃的黑椒牛扒饭了,轧着今天大师傅高兴,我那份里且放了不少洋葱圈。

啊--,满天对水的克莱茵蓝啊,远远地飞机拖着ρi股后的长线白白的一条粉笔道,花粉在微微的风中散播,当然拉,气流中除了这些还有其他即将消失的什么。

我想了想低下头,脸上火烧火燎地小声说:对不起,陈向阳,你就把我权当成一棵窜了种的薰衣草吧。

42

站在16楼高的阳台上往下望,行人汽车小蚂蚁一样地踽踽前行。望着路上的长龙,我心里一阵暗爽,知道有N人在骂娘。嘿!堵吧,照死里堵,反正没我什么事。只敢往远处看,不敢往下看,我晕高啊。

陈向阳,你这地不错啊。一边嗑着瓜子往手里放着瓜子皮一边碘着肚子四处踅摸着踱步:就是。。。。。。老了点。

恩,一到这城里漂着就租的这,可真有好些年了。陈向阳的声音从厨房里传出来。

不是,我是说这瓜子。我看了看书架上的书,真不少,还有一些主­色­调是蓝­色­的小摆设,又摸了摸桌上的迷你CD台机,扒了扒散放着的几张碟,翻了翻搁在电视柜旁边的DVD。

随口问:陈向阳,你这没港片啊?

过了会,陈向阳拿着块毛巾擦着手过来了蹲下来拉开抽屉翻了翻:恩,有,不过都是那方面的,你有兴趣看吗?

呃。。。。。。我眨巴着眼:有打的吗?

呵呵,陈向阳笑了:没有,有贴身­肉­搏的,你看不看?

啊?我张大了嘴,没反应过来:空手道?跆拳道?成龙的还是李连杰的?

都不是。陈向阳找出一张来,把封面亮给我看:是这样的。

靠!我一看是两男的拥在一大片绿­色­调中,上面四个大字春光乍泄:呃。。。。。。我站起来抓抓头蹩到厨房去:那什么,你那忙活什么呢?

我来之前陈向阳已经把准备工作都做完了,呱唧呱唧三下两下就上桌了。没吃先闻见香,我吸口气:想不到你一老总还有这手绝活。

切,陈向阳一笑:老总就不吃饭啊?不都是­干­活的命吗?一个人在外面不什么都自己来还指望着人伺候啊?来,吃吧。

我还等他说,早开动起来了,边吃边故意大惊小怪地赞:恩,不错,不错。

陈向阳笑道:你少来这套,我什么水平我自己心里有数,也就家常吧。你要说不错,那哪不错?

恩。。。。。。都不错,有的吃就不错了。我实话实说。

嘿,你倒实在。陈向阳问:我不知道你好哪口?就按着我的习惯来的。味道还行吗?

味道?我哒吧了几下嘴,又舔了下筷子,想了想:行,就是。。。。。。农夫山泉有点甜。

恩,他点点头:高力强也嫌我做的偏甜,可要是不放糖我就觉得这菜没法吃了。

啊,那你烧什么菜都要放糖啊?

对。扒了两口饭,筷子在菜碟里轻轻地敲了两下,若有所思地说:因为小时侯过的苦吧,觉得能吃到糖就很幸福了。现在岁数大了,按说应该少吃点,不符合养生之道,可积习难改啊。

我知道,广东人说话叫嗒嗒糖。我忙不迭地臭现,见陈向阳笑着点点头,挺得意,又问:那你又爱喝黑咖,还有那个特小盅的玩意。

那个。。。。。。唔,那个有回甘啊。

忆苦思甜?老三届你好象小了点吧。我斜睨他。

应该算先苦后甜吧,陈向阳想了想,笑说:好比大家总觉得。。。。。。明天会更好嘛。

喝,那可不一定。我小时侯,学校组织下农村听忆苦思甜报告会,岁数大的人一忆就忆回五几年六几年去了,我就奇怪啊,不是来听万恶的旧社会吗?怎么忆到新中国去了?现在好多人又说了,这下岗啊盲流啊,还有那些混不上趟的,好些人拣菜边子过的这日子其实还真不如那时候,起码有人民公社畅开肚子管够啊。明天会更好?嘿嘿,那可真和他们没什么关系啊。

陈向阳点点头:也是,可人民公社之后不就什么都吃不上了嘛。。。。。。那时侯也没什么好的。沉默了一会,说:我妈那时候没东西吃就只能每天带罐酽辣椒在身边,常年累月地积下了个咽炎,吃得稍微急一点就要吐。

我叹口气:告你,我这些年跑车,拉得人可真是什么都有。有上来告状的,有河南那过来看病的,有卖了家当陪孩子练琴的,有外地来闯名堂一直漂着的,有混艺术圈想出名的,住郊外大队里住招待所地下室,浑身家当就一副画板一把吉他。。。。。。那真是多了去了,谁不是在这个灰秃秃的大箱子里装着,­鸡­啊鸭啊要往哪里去啊?晃到哪算哪呗。什么叫明天啊?

我闷头吃了一通,一抬眼,陈向阳就象被针定在相框里的蝴蝶标本,明明动不了眼神却在挣扎。

唉,所以呀你和高总过的这日子啊,其实真是挺不错的了。

我开始盛汤,放下勺拿调羹舀起来,吹了吹,喝了一口,恩,不错,点点头。

王炮。

恩?

过半天没吭声,我抬起头看着他,他正呆呆地看着我:你怎么不吃啊?都让我一个人吃了。

王炮。。。。。。

恩?怎么拉你?

。。。。。。没什么,他站起来:想喝咖啡吗?我去做两杯。也不管我答应不答应就径自进了厨房。

端着饭碗喝着汤,我在屋子里左晃右晃。小套,两室无厅带个走廊。卧室我不进去,只在门边张了一眼。一张铺着淡蓝棉布床单的单人床,几个深蓝的方枕码得整整齐齐的,墙上贴了张海报。一片朦朦胧胧的墨绿树影中有模糊的两个人影,最顶上是一小簇如墨之蓝,上面在一行粗体白­色­洋文上加印了几个黑体小字。我打了个饱嗝眯起眼睛,那写的是:日出前让悲伤终结。

喝完汤,放下碗,到厨房看陈向阳磨粉。磨完了拿小勺往一个小盖子里填,下狠劲地那么塞。看着看着,忽然觉得他咬着牙的劲头挺有意思,心里刚闪过这个念头就好象吓了自己一跳,背往后一靠,咣就把厨房门嗑了一声响。

陈向阳抬起头疑惑地看着我,我一声急笑:陈向阳,借你洗手间用用行吗?

他乐了,往门那一指:你想用就用呗,还借?!借了你还还啊?

我扎进洗手间对着盥洗盆上的镜子,一阵打量。里面的人脸有点红,耳朵也有点红,眼神有点狼狈,恩,他*的竟然还长出了一颗青春豆来。怎么拉最近,又有人说我窜个又有人说我发情期到了,现在老倭瓜还长出青春豆来了,难不成真的是二度梅开再次发育?摸了摸下巴上冒出来的胡茬,硬硬地,昨天把最后一块刀片也崩坏了,这形象和青春豆小子太不吻合了,赶紧找找陈向阳的电动须刨来用用吧。一边轻轻的翻找,一边对着镜子扒着眼角,这就臭美上了。

正扒着,忽然门后面挂着的一件衣服熟悉地跳进眼帘。眨了眨眼,把手伸出了出去。

是那件浅蓝­色­的小熊仔睡衣。很熟悉的触觉,下意识地凑到鼻子前闻了闻,隐隐的熟悉的洗衣粉味道中还有一种被人穿过了的味道。。。。。。这。。。。。。

手忽然无力了。想起了什么,但又抓不太着。

脑子有点乱,心跳砰一下猛又突一下轻。手无意识地摸住了墙,瓷砖挺凉,正适合给烧起来的脸降降温。好象把脸贴了上去,但其实听到咚的一声轻响,脑门一疼,才发现撞上了马桶上面的水箱。

哪边不对呢?是什么地方不对呢?

心慌意乱,心慌意乱。

拉开门,过去忍不住大声问:陈向阳,怎么。。。。。。怎么你有一件和高总一样的睡衣?

恩,一起买的啊。陈向阳有点不好意思:他那件给你穿过就扔了,他这人就这样,拿出去的东西就不会再要了,倒不是嫌弃你什么的,你别往心里去啊。。。。。。

没有。。。。。。没有。。。。。。

呜~~~~~~的一声,水开了,陈向阳拔了电,就开始烫杯,一边说:唉,这不常住就把机器搬公司去了,只留了一只摩卡壶,做起来乐趣是有可就是挺费事。。。。。。哎,王炮,帮我把那壶拿来。。。。。。

奥,我心不在焉地就去抓壶,陈向阳喊的那声小心烫的同时就觉得一阵灼痛,一甩手,壶就飞出去了,黑­色­液体带着褐­色­黄沫一瞬间溅得到处都是,壶滚在台面上,小电盘子还没降温,甩上去的咖啡渍滋拉做响。

怎么拉怎么拉?烫不烫?陈向阳过来捏着我的手腕连声问。我一直在跳,龇牙咧嘴地抽冷气,除了我­操­我­操­就说不出别的话来。

都怪我,我就说晚了一步你看看。。。。。。陈向阳扒着我的手吹了吹:疼不疼?我跟你找点药上上。

打开水龙头,把我那迅速红起来的猪蹄伸在凉水中哗啦哗啦地冲着,一边看着水流过指缝。

忽然想起了有首老歌是这么说的:回头看这一生,人如飞虫堕网内。

我闭上了眼。陈向阳上了些清凉的药膏在我手上,然后又找了块纱布给我裹了起来。

王炮。

恩。

我睁开眼开着他,他眼睛里非常内疚,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但又没说,我冲他晃了晃裹着纱布的手笑道:你看我这手养肥了,以后没东西吃就指望着舔它了。

对不起。。。。。。对不起。

这话该我说啊,我心里猛地一个趔趄,咬了咬牙:陈向阳,应该是我对不起。。。。。。

我把你给烫着了。。。。。。

可我。。。。。。我顿了顿,说:我把你的咖啡给打翻了。。。。。。

晚上在宿舍的灯下,我把床底下的一个脏旧的旅行包拖了出来。从里面掏出一个袋子,打开。这是上次在宾馆打包回来的洗衣袋,那些一次­性­的拖鞋沐浴|­乳­小瓶子我都给楼下的哥们了,剩下来的,只有一套梅­干­菜衣服和一件纯棉的睡衣,小熊仔在上面憨憨地微笑。

我拿出来抖搂开,扣子是上次回来打开袋子发现被高力强塞在里面的衣服时就愣愣地自己缝好了的。当时也没敢细想,现在忽然什么都明镜是的了。想不到他居然把地板上的扣子一只一只地拣了起来,真的是拿出去的东西就不会再要了,又何必再拣呢?

原来那天晚上,他是把我当做了他。

一点一点地都从脑子里浮出来了。原来一直没忘过。怎么可能忘呢?只是不去想而已。记忆这东西啊,以为可以拿新篇盖旧章,却原来只是拆东墙补西墙。以为已经过去很久了,一闭眼居然鲜活如昔。

我把它折折好,又放了回去,关了灯,点上烟开着窗抽着。夜很凉,手很疼。

黑暗中,一明一灭。

人如飞虫堕网内。

43

帮帮帮。。。。帮帮帮。。。。

谁啊?我揉着眼睛起来开门,看了一眼:奥,是你啊。掉脸又打算往床边走,忽然心里一跳,人就醒了,转过身睁大了眼:是你!

你昨匆匆忙忙地走了,我估计你也不会去医务室,再说大休息日的你们医务室也不会有人。陈向阳抱了一包东西进来,径自说。

那什么,我跟在他后面抓抓头:没事拉,睡一觉早没事拉。

你把纱布拆开来我看看。

真没事。。。。。。你看我这还困着呢,你先走吧。。。。。。我接茬再睡个回笼,看到陈向阳双手抱胸不说话地看着我,只好投降:好好好。

其实不用拆我也知道。真想不到那只小小的八角铝壶这么大的劲,昨晚上就疼得睡不着。好容易迷糊着了好象连做梦都是被当成了一只猪,绑起来褪了毛有人过来拿小刀在手掌上划了一道跟着就开始吹,直吹得我整个人都涨成了一只被套,正打算往天上飘呢,就被陈向阳的敲门声给捅掉下来了。

嘶-,打开纱布,陈向阳就倒吸冷气。

我笑:没事,真没事,这多富态啊,多啧啊,以前我妈就嫌我没长个萝卜手,光漏财了,这下好了,聚~~~~宝~~~~~盆哎--呦!陈向阳把水泡挑破了我还能忍,他往上洒碘酒我可就受不了了,声音就象按住了电门全往上跑调:啊--!

你还啧不?你还美不?

废话,我这急火攻心地还怎么啧啊!我甩着手腕子龇牙咧嘴。

陈向阳笑了:我可不是一大早地给你上酷刑啊,我不下这狠手,等感染了就不好办了。

我不说话,没法说话,一阵阵地烧心啊,把脸掉到一边去,感觉陈向阳轻轻托着我的肘子往手上吹气。

烧吧?就一会,等挥发了就好了。。。。。

。。。。。。陈向阳。他的头发垂在我手腕上,觉得有点痒。

恩?

。。。。。。,我能嗅出他身上有股隐隐约约的消毒水味,昨天他那没碘酒没药棉的不知道今是去医院买的还是去药房买的,这么的。。。。。。这么的。。。。。。早。

下个礼拜去工地我打车去,你这手别使力气了,洗手洗澡要小心,别沾上水。。。。。。

陈向阳。。。。。。我忽然很想问他几句话,但是话到嘴边却忘了要问什么。

恩?

最。。。。。。最近高总,可挺忙的啊。。。。。。我笑笑,结结巴巴地说。

是啊,项目紧。

可。。。。。。可我看最近他电话都少啊。

陈向阳意外地看了我一眼,拿纱布给我打着包:喝,你观察得还挺仔细。

这不最近我们俩呆一块的时间多嘛。。。。。。

陈向阳忽然脸一红,过了会说:他和我闹别扭呢。。。。。。站起来低头收拾东西:不说这个了,王炮,请我去喝豆浆吧。

刷完牙洗完脸出来路过盥洗室门口的穿衣镜,发现头上的鸟窝,赶忙又回去拿水扑了扑,不行,还有几枝翘着,使劲压了压依然屹立不倒,倒也算别有几分不为五斗米折腰的情趣。得,回头还是再去剃个青皮吧,不用梳好打理,就是长得太快,老得剃。

和陈向阳锁了门一起下楼。

老远就看见三子那摊前围了不少人。

我这天生的爱扎堆好看热闹的心理立刻就来了劲了,屁颠颠地凑上去,一听,原来是城市改造计划终于落实了,赵家湖要关上一段时间,打算填平三分之一,听说还要挖条隧道。

这他妈不是吃饱了撑的吗?我立刻大骂:不把好地界折腾光我看这帮孙子是没个完了。

众人齐道:没错没错,就是就是。

呦,胖子,这手怎么拉?三子过来就问。

没什么,练铁砂掌练的,我拧着眉毛说:等我这功一成,以后你们都躲我远点,我先把那帮孙子当西瓜给拍喽。三子,老规矩,两份。

到今你才算想起来带人来捧我这场啊,我这等了你多少年了没动静。三子摇摇头叹息着到白洋铁皮车后面忙活去了。

我拍着条凳说:陈向阳,坐。我知道你爱喝甜的,可三子豆浆这咸浆可真是一绝啊,祖上传下来的,喝了以后是上下通气不咳嗽滋­阴­壮阳嘴不臭。。。。。。

陈向阳坐下来哈哈大笑。

三子托着盘子过来,把四碗小心翼翼地放下就指着我说:王胖子,你上这卖狗皮膏药来了?我看你喝了这么些年怎么这嘴还这么臭啊?

我不理他,捧着甜浆喝了一口摇头赞道:啊~~~~~~好白咖。又捧着咸浆喝了一口哒吧了两下品道:唔~~~~~有回甘。

陈向阳扑一声差点呛出来,三子老远了瞪着眼:这小子,又人来疯了。

赵家湖离我这不是特别远,腿过去也就个把钟头。和陈向阳晃着大手在街上慢慢踱着步就过去了。因为今天没什么明确的目的­性­,只是想趁着赵家湖关门前过去搂两眼,所以我这步子迈得是格外的浪荡,就差手里没托着个鸟笼子了。

赵家湖啊,那是陪着我一起长大的。小时候光ρi股下去,那时候我爸还在,能倒拽着我的腿把我扔水里,我就扑拉扑拉地自己学会了狗刨。上学的时候和老猴他们大中午的也要偷跑过来,买门票的时候都矮着腿诈称脸老心­嫩­的儿童,穿着裤衩打水仗,然后就那么湿着套上裤子,下午往板凳上一坐人人ρi股下面都往下滴水,号称尿裤子军团。我们这军团纪律严明,有督军专门负责在水里监督其他人的表情和裤裆,只许排气不许排尿排便,这是规矩,谁要是犯规被抓住了,就能被老猴一跟头踢出队伍。我们都是憋足了上岸到林子里万箭齐发,那也堪称壮观。拉野屎的就基本上得偷偷摸摸的了,因为会遭到大家的鄙视和唾弃。现在想想,这赵家湖郁郁葱葱的植被多少也有点我们这些打小的环保卫士的功劳啊,这么多人的童年回忆在里面,说挖就挖说填就填,规划局这帮孙子太他妈没人­性­了。

拍着城墙我这个感慨啊。

不光是童年回忆,还有好多。。。。。。其他的回忆。陈向阳也挺生气拿手拍着墙说。

就是啊。。。。。。人家谈对象的搞婚外情的小树林里刻了多少颗Сhā箭的心多少句到此一游啊,天南海北的来一趟人家容易嘛!我义愤填膺,又一巴掌拍在墙上。

哎,小伙子,我说你轻点行吗?这赵家湖已经保不住了,这老城墙要是再给你们俩拍塌了,我们以后上哪晒太阳去啊?

恩?我低头一看,旁边地上一个黑蓝大褂的老头坐在马扎上,顶着一脑门的砖灰粉渣边掸边说。

哎呦,对不起,大爷。我和陈向阳赶忙上去帮忙给拍­干­净了。

老头还一劲说:赵家湖没了就没了吧,反正三峡不都没了吗?我们也不指望着什么了,就图城墙根这块宝地能给晒晒这老胳膊老腿的,可别说它就够年久失修的了,就再结实也架不住你们这降龙十八掌啊。

对不起对不起,真是恨劲上来了,没看见您老。

我们这一排黑压压地蹲着,你什么眼神啊没看见。老头不高兴了,手往边上一指,我一抬头是不少些呢。哎,怎么把他们给忘了,这群宝贝见天地在这蹲点晒太阳,是城里的一景啊。每回打这过都能看见,今天腿着过来和陈向阳聊得兴起就忘了这茬了。有几个洋人端着DV机正远远地拍呢。

我Сhā着手请了安就蹲地上和老头唠上了:是啊,这老一点的东西眼见着就都快没了,大爷我可不是说您啊,可这人吧还是觉得老的好啊。

恩是这理,看见脸上这褶没?和城墙一个­色­拉,这叫风霜啊,历史的见证。象你这岁数就算还能记住点事的,等你们这一代都嗝屁了,那后边的人就没人能记的得这老墙老头老赵家湖喽。

陈向阳长叹一声。

还算不错,自打有个小姑娘给我们拍了一电影,这大家算知道了世界上还有我们一帮老不死的,现在来看的人也多了,经常还能说道说道,不然啊象前些年老哥几个晒着晒着就过去了,那真是无声无息悄莫登的,谁知道啊?

陈向阳也蹲下来,仰着脸看着太阳,出着神:是啊,无声无息地就不见了的人。。。。。。太多了。

以前的东西一样一样地都没了,栗子羹啊小笼包啊果丹皮啊糖葫芦啊还有爆米花啊,现在出来的哪怕是同样的东西,可就是怎么吃怎么不是那个味。我叹说,拿手指在地上划着小人,那边老头群中忽然有人咦咦呀呀地拉起了胡琴,我一抬头,一个洋小伙掐着腰甩手抬步捻出兰花指就唱将起来: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声音清脆,字不准腔圆,一线调上去几不可闻的地方再慢悠悠晃下来,天上有几只风筝竞相打着转,蜈蚣飞龙盘架鹰。远处有低平的灰瓦和持耸的高楼,起重机巨臂横跨天际,还有大肚子挂着标语的热气球。。。。。。

陈向阳霍然站起,拍了拍ρi股说:走吧。

44

陈向阳说话算话,真的打了一个礼拜的车。

可我在事务部那闲得住啊,一听黄姐说广告分公司布展会正缺人手帮忙呢,就自告奋勇去了。

和一帮刚毕业的小孩每天­干­活之余就是不着四六地瞎侃,临了还争取当了一回吉祥物。穿着一身毛茸茸的连身衣,抗着沉甸甸的­鸡­ρi股,头上套着卡通­鸡­头,只隐隐地露出两只眼球,见人就要左右摇摆地做慢动作。除了­肉­体上的闷和累,心理上倒真是非常爽。往展厅里一站,我这美啊,那真是,顾盼生姿。

可后来就感觉不好了。所有的小朋友都要大喊一声扑上来和我较劲不说,有的大人老大不小的了还手特欠,你们摸摸­鸡­毛牵牵我的小手也就算了,非要拍头打ρi股的和我这表示亲热。我还不能翻脸了拍回去,一次两次的我都忍了,一上午被非礼了40多回我就急眼了。再后来谁手欠我就和谁来个大拥抱,以绝对占优势的体积和气势贴上去不等到对方伸胳膊蹬腿地死不撒手,不怕不闷死你们小丫的。

广告部主任挺高兴,换衣服的时候亲自帮我捧下­鸡­头,说:哎呀,我做了这么多次展会,就属这次你扮的这吉祥物对观众最热情。

今天是总公司聚餐会。卸展台的时候就跟大家打了招呼,都说赶快走你的吧,知道你一接到通知提前好几天的就开始惦记着这顿呢。主任还有点恋恋不舍,一劲跟我说:小王啊,回头再有展会,这吉祥物我一准还留给你!

兴兴头头地回来了,手好的差不多了,这几天没回来还真挺想大家的。

迎面碰上了大林,见了我就一把拉住了笑:可算回来了,他们都颠了,就派我在这等你呢,哥们够义气吧。

够。你再等我会,让我上楼把广告公司让带过来的东西给放好喽。

那得多久啊,就放门卫室得,回头再放上去。大林二话不说就把我推进了门卫室。

呦,炮哥。大林。阿保看见我们就无­精­打彩地打了个招呼。

放点东西锁你这行吗?大林问。

行啊。

怎么拉,阿保,不大高兴啊?我说。

害,都去聚餐了,整个物业部就我留守。阿保转身开了保管箱过来一抗大拇指,我过去把牛皮纸盒子放了进去,边笑:你就没跟你们头说说?

哼,老家伙好杯中物啊,平常没机会,今还不好好解解他那谗虫?你问大林,出了名的酒疯子啊。

大林点点头,拉着我就要赶快走:快点吧,赶到地方说不定都没菜了,今可是你的至爱,自助餐啊。阿保啊,对不住拉,哈哈。

刚踏出大门外,就听见风声,一拉大林,一个花盆从上面以凌厉之势吧叽一声砸在我们旁边,是盆裂土飞。愣了一愣,我们就不禁勃然大怒,立刻向上望大骂道:他*的,是谁这么不长眼?乱扔垃圾不怕砸着。。。。。。忽然就失音了。

楼上有一层靠边的房间,远远地黑滚滚的烟正在从一只窗户里往外冒。

这。。。。。。大林惊呆了。

我飞快地一数楼层,心里一凉,妈的,18楼!撒腿就奔进门卫室:阿保,打119!

什么?阿保没反应过来。

我让你快打119!18楼失火了!我大吼,一脚踹开控制室的门,烟雾报警系统果然没反应。­操­!

大林从外面惊呼着跑进来:18楼!18楼!小储在上面!

楼上还有谁?这大楼里还有谁?我大喊着,脑子里一片乱,就听见大林喊道:还有陈总,和黄姐!

镇定镇定,一定要镇定!

我跟自己说,可手有点发抖,于是握紧了拳头。

119打过了,马上到。阿保看着我,人有点哆嗦。

我要去救小储!大林忽然发了疯地就要冲出去。我一把抱住他,胳膊肘夹紧了他的脖子,喝道:冷静!你丫给我冷静!然后冲着阿保:去把救生袋安全绳电筒拿来!

我拿起门后挂着的抹布用力一扯,扯成几条,就往脸盆里一按浸了水,边说:你们俩听着,我当过义务消防员,上过课,现在争取时间,咱们这最高的消防车也只能架到15楼,听清了吗15楼,现在18楼有烟,起火原因和具体地点不明,报警系统失效,被困人员除了两女一男之外不清楚。咱们楼的消防安全通道图我看过,现在有胆子跟我上去的就一定要听清楚我说的话,因为上去了就没法说了!

他们俩点点头。

我就开始分配东西,一边往身上装,一边迅速地说:阿保参加过大厦组织的消防演习对吧?逢烟趴下,贴近地面这你知道?看阿保点点头,接着说:你赶快去跟外面管停车场的刘头打个招呼,让他负责清理消防车进来的专用通道,防止被其他车占道!快!

跟大林大致讲了要点安全通道分布,阿保也跑回来了:刘头说他看着大部分人都离开的,除了事业部的人不在楼里,其他应该没什么人了。

好,浓烟下能见度低,一人一个手电,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尽可能打手势,不能坐电梯,看不见的时候贴墙根匍匐,每人多带上一个救生袋,带上湿布,救生袋氧气不足的时候备用,一定要把他们三个架下来,以两层楼为安全地带,或上或下,听清楚没有?

两人一咬牙,点点头。

好,就当踢场球赛吧!我伸出两手在他俩背后拍了一掌,深吸一口气说:记住一定要保持冷静,上!

冲到16楼的时候烟已经很大了,我对他们做了个手势,把救生袋扎紧,­操­起灭火器,继续向上。

到18楼先拿手背试了下安全门的温度,还好不热,踹门进去。

走廊里更黑了,烟雾弥漫,有救生袋隔着都能闻到刺鼻的燃烧气体味道。弯着腰尽可能贴近地面地向前,把事先栓在脖子里的哨子隔着救生袋含在嘴里吹着。

前面一个房间里忽然有声响。大林直起身来就过去踹门,一阵烟涌出什么都看不见。

我打开电筒一扫,就见小储和黄姐双目红肿眼泪长流地趴在窗户上,一人嘴上蒙着块布正凑着一个被砸开的洞前呼吸新鲜空气,脸都黑了。大林和阿保立刻一人架起一个,我伸出手比出14这个数字,只要能安全撤到14楼,消防梯来了就不怕了。两人点点头,拿湿布给小储和黄姐捂上,撤之前黄姐挣扎着指指隔壁。

烟越来越大了,救生袋里空气越来越稀。我摸到隔壁的副总室,拿手背试了下,非常烫,一阵心慌意乱,用力踹开门,浓烟滚滚之中有火光。依稀有个人影拿着灭火器在扫­射­,状若疯狂。

陈向阳!

难道是我心里的那声大喊被他听到了?

他转过身来,看见我就腿一软,有些失力了。我一看原来小储黄姐蒙脸的布是他扯烂了自己的衬衫。从未见他这么狼狈过,也从未见他这么勇猛过。身上挎着一个电脑包,里面胡乱地露出Сhā放的帐册资料。我一怒,就知道他犯了大忌,为什么不先逃生要紧呢!

迅速掏出湿布捂住了他的嘴,把电脑包取下来挎在自己身上,就架着他弯着身子慢慢往外摸。

火烧过来了,救生袋里已经快没氧气了,我屏住呼吸,陈向阳的身体开始发沉发重,我知道这是因为这屋里的装潢材料燃烧发散了有毒气体。

门在哪?门在哪?

即使用手电也分辨不出方位。

好象远远地有人在广播着什么,大喇叭的声音听不真切。陈向阳的手忽然抓住了我的手,抓的很紧,别,陈向阳,你要坚持住啊!

恩?他抓着我的手指着一个方向。

只能匍匐前进了。我把他周到背上,背着他按照那个方向往前爬,看见了!

木门和门框还有壁纸什么的都已经烧起来了,劈啪做响。

好,陈向阳,我们冲过去吧!我心里喊了一声,脱下外套罩住他的头脸,把已经没气了的救生袋哗啦一下扯了下来,一咬牙半拉半抱着他滋当是马戏团的小狗跳火圈真人表演项目就往前猛地一冲。

跃过了木门,我们同时摔在地上,手电脱手而飞。

睁不开眼,一大口烟吸进了肺里,呛得泪下来了。

赶紧贴着地面呼吸,这是少量含烟层,只要还有空气就还能挺得过去。

半拖着陈向阳在烟里摸,忽然摸到了墙,心里一喜,贴着墙根。这时候方向什么的只能靠直觉了。

往前,往前,安全门在哪?

什么叫时间就是生命,我算领会到了,再给我一点点时间,一点点就好。

有毒的烟进到了肺里,血液带来脑部窒息的感觉,不行了,心慌了,镇静不下来了。而且身上开始疼。。。。。。啊?我一扭头,真的,腿上着火了!

这一惊真的非同小可,立刻在地面上来了个懒驴打滚,撞着墙面,快灭快灭!快他妈灭呀!

手乱挥间就忽然摸到了门框,铁的,安全门!只有安全门是铁门框!­操­,太好了!

凝聚起意识,把陈向阳搭在肩膀上,竟然还张嘴说了句话:陈向阳,没事的!

吸了口气,有毒就有毒吧。撞开安全门,就往楼梯下跌跌撞撞地奔,这口叫做求生意志的气一直憋到了大约有下了两层就实在没有了。心好象忽然要从腔子里飞跳而出,离我而去了,脚好象也扭了,已经分不出是哪种疼了。再然后就咕隆一声,什么意识都没有了。。。。。。

45

睁开眼的时候,只有一片黑。

定了定神,就灯光大亮,一张脸探在眼前。

喊什么喊什么?你又怎么拉?

恩?请问您是?我眨了眨眼,不大认识但也不眼生。这位长得可真滑稽,圆头圆脑的不说,下巴上还有一把山羊胡子。可声音一出口,就吓了自己一跳,这是谁的声音啊,就象钝锯子搓木头。

得,又来了。老头转身走了,嘴可没停:你住进来这一个礼拜问了我五回了,小伙子,你是不是烧糊涂了,落了个老年痴呆啊。

我。。。。。。我这是在哪?我眼珠转了转,四下踅摸。是一间病房,白墙白顶白炽灯。环顾回自己身上,左脚吊老高地栓在床尾,在我躺着的这个位置就看见一只白杆伸出来,象是跳大绳用的驱鬼杖。

在我打量的当,老头的话音在整个房间里自问自答地絮叨:我这是在哪?在医院。我怎么拉?烧伤拉。左腿深二度,右腿右臂浅二度,创面12%TBSA,轻微吸入­性­损伤,救人英雄了不起啊。我怎么动不了,绑着你呢能动吗?。。。。。。小伙子这些问题你回回醒过来都要问上一遍你不累我都累了,你还有点新鲜的没有?

我想了想,一下子想起来了,想到了火,立刻觉得口渴。一念至此,就听见隔壁咕咚咕咚的声音,转过头,老头正在捧着缸子喉结一上一下的。

大。。。大爷,您能给我。。。喝两口吗?

嘿,老头停下来看着我乐了:还真改词了?又看了看我,忽然惊讶:咦,不对啊,小伙子,你这回是真醒了?

喊来了护士给我做了个例检,量体温翻眼皮上下求索地挺高兴:恩,不错不错。

又问了一些感受­性­的问题,一直抿着嘴眯缝着眼,然后一番细声叮嘱,让我心里一阵温暖,等她走了以后就忍不住赞叹:啊,真是白衣天使啊,这态度,没话说了。

那是,天天看你表演能态度不好吗?老头冷不丁地一句。

啊?我一愣。

你啊,我在这住了两月了,进来出去的看了好几拨,没见过你这么有意思的。你看看你手上握的什么?

什么?我茫然地低头一看,左手上紧紧地攥着一只白唐瓷夜壶,上面印着几个大字,广愈烧疡中心,赶忙一松手,当啷一声扔在了地上:咦,这什么新疗法啊?!

嘿嘿,你真是记不得了,打你头回醒就拽着把你送进来那位的手一劲喊爸爸,那叫一个亲热,人家和你岁数可差不多大啊,你说胡话不要紧,可把人家给臊坏了。。。。。。

啊?我又怒又羞大声道:这不可能!是谁他妈敢沾我便宜。。。。。。

你自己凑上去喊的呀,老头幸灾乐祸地描述:什么爸你别走,我不吃包子了,你别去买了,你去了就回不来了,说着说着还流马尿呢!

这不可能不可能!这。。。。。。这绝不可能!荒谬!我涨红了脸大声否认,这气啊,其实我心里好象也影影绰绰地有那么点印象了,依稀是曾经有双大手,掌心­干­燥又温暖还带着烟草气味的手,摸索过我的头脸。

要说那位也真绝,你吵吵地整个烧伤科的小护士都跑来看热闹,也不知道是看你还是看他呢,那位臊鼻子臊脸地死活挣开了,就手就填了个夜壶,这下你消停了,然后就一直攥着。我试过给你偷偷拔下来,你是一拔下来就发神经,好家伙,就跟个开关是的,我还真是头回知道这夜壶有当小孩­奶­嘴的功效。

高力强!我咬着牙从牙缝里嚼这三个字,一听就知道了,这么损的招只有这小子能­干­得出来。

就因为你这形象,值班换药的时候人护士们一个比一个积极,说要都象你这样一个夜壶就能打发了,那就太节省人力物力了。

方大爷大概是老长时间没人说话了,今可逮到我醒了,神智清醒对答如流,能对他的话做出各种正常的表情和反应,特兴头,关了大灯开着小灯盘在床上就这么地跟我聊。

按方大爷的说法,我是被一个眉毛又粗又浓的家伙送进来的。进来的时候已经休克了,经过急救护理在隔离室关了两晚上,才算解除警报。医生说我自救工作做得不错,吸入的毒烟不算多,没切管只做了湿化排痰。但是左腿烧得比较厉害,主要是到休克之前没完全滚灭,采取了吊高位,怕我翻身碰着。另外就是右手两度烧伤,前面的烫伤刚长出新皮来又遭到恶­性­损坏,处理起来比较困难。

陈总怎么样?我急得是这个:就是我救的那人。

噢,你说的是那个看起来挺斯文的小伙子?他没事,伤得很轻,吸了些烟,扎了几针缓了两天就好了。

哦~~~~~,不错不错。我点点头放下心来。

你是持续高热啊,见人就说胡话,还挺顺溜一套一套的。你们这陈总来看你,你说千垂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有个穿保安衣服的人来,你说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有个大眼睛小姑娘跟一个挺漂亮的女的带着花过来,你说星星点灯灯不亮蜡炬成灰泪始­干­,把人家都吓哭了,直往旁边一个大个子身上钻。。。。。。

呵呵,我笑了起来,这么说小储黄姐她们也没事,心里挺高兴。又给说的有点不好意思,讪讪道:老方啊,嘿嘿!拿指头虚点了点,用河南话说:­嫩­夸张!

老方哈哈一声笑,也用河南话接道:不夸张,不夸张怕­嫩­不相信!

我忽然想起来了:没通知我家里吧?

没敢,你们陈总有次趁你睁着眼的时候提过一句,你立刻就炸了窝了连声喊别告诉老太太别告诉老太太,谁还敢通知啊,我听他们商量着就等着你一清醒了就赶紧通知你家里。

噢,我舒了口气:那还好,您不知道,我妈岁数大了,眼神腿脚心脏都不好使,出门不方便回头再把她给吓着。

你倒挺孝顺,我那牲口儿子要有你这么个零头,我就享福喽!老方叹了口气。

我看您腿脚挺利索的呀。。。。。。我正纳闷呢,看不出老方哪受伤了。

我好差不多了,明一早就出院了。我是老寒腿不用汤壶捂着没法睡,这不换了个电的,晚上睡着了没留神,腿挨着了差点把腿肚子闷成了白切­鸡­。。。。。

我一阵恶心,赶忙打断了老方得意洋洋的描绘:行,行,我知道了,您别继续说了。。。。。

我也想回去了,打你进来晚上哼啊哈得疼起来我就跟住在­奶­牛场是的吵得人没法睡,老方说得我脸一红:可你醒了我又觉得明就走有点惋惜啊。。。。。。

怎么呢?

我这仇没法报了呀,老方顿了顿说:我啊,应该再住上几晚也吵吵你小子就对了!

和老方一直聊到挺晚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早上他什么时候走的不知道,就知道护士进来的时候一睁眼隔床已经收拾得整整齐齐的了。

换过了药,又接着睡。做了几个简短的梦。

不知道过了多久,依稀有人来过,但没什么声响,后来半梦半醒之间就听见门口有断断续续的说话声。

跟你说了他不是,他不可能是。。。。。。

你凭什么说他不是?

。。。。。。那你凭什么说他是?

。。。。。。我觉得。。。。。。

我说他不是就不是。。。。。。高力强的声音最后一句是咆哮出来的。

有很多迹象。。。。。。陈向阳也拉高了嗓门。

咦,是他们俩。我心里一挣就醒了,刚想起来,就蹬了下腿,哎哟!

外面立刻一静,床前的隔离帘刷一下猛得拉开,我就看见他们俩齐声抢过脸来问:你醒了?!

醒了,醒了。我面无表情地点点头:你们俩那说什么呢?

两人互视一眼,沉默。。。。。。这表情我电影电视剧里看得多了,加一块两字就是--非常沉痛。

心里一凉,莫非。。。。。。我忽然就明白了,真是别提多难过了:我知道了,我一定是检查出什么绝症了,你们俩才会这样。

啊?两人齐声张嘴,下巴要掉下来了。

我。。。。。。我还这么年轻,我不想死啊,我鼻子一酸:我上有老母在堂下无一子半女,我还有好多事没完成,我。。。。。。还没为世界和平人类解放­妇­女地位的提高做出贡献,我。。。。。。

陈向阳说:我去喊医生。

高力强抢上一步,一把抓住我肩膀就使劲晃:你满嘴胡得得什么你!护士说你昨真醒了,你别这吓唬人玩啊!

啊?这不你们俩说的吗?什么是不是的!我头都快晃掉了忍不住大喊:哎呀呀呀脖子要断了!

高力强立刻住了手。

陈向阳就怔怔地看着我说不出话来。

高力强皱着眉粗声粗气地说:你少这往自己身上拉病,就你这德行你看的上绝症,人还看不上你呢!那什么,你渴不渴啊?你要多喝水!这恶狠狠的劲,知道的他这是关心病患呢,不知道的以为他吆喝清洁工去倒垃圾呢。我想起来夜壶的事就有气,也硬邦邦地甩出两字:不渴!

高力强一瞪眼刚想发作,忽然又点了点头,说:恩,是真醒了。

我看了他一眼,眼神一对上,发现这小子好象有点似笑非笑的,就估计到他想到我把他当成我爸的事了,脸上登时就挂不住了:你笑什么笑?

我哪笑了,你那只眼睛看到我笑了?

我A眼B眼都看见了!

嘿,高力强不怒反笑:我说你一醒就找茬是吧?

高力强!陈向阳喊了一声。

高力强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他,过了半天,指着我点了点头说了句:行,我惹不起你这更年期提前的功能紊乱者!一摔手,转身大踏步走了。

陈向阳拉了张椅子坐下,我看着他,他样子挺憔悴,手在脸上上下­干­抹了几下。

王炮,你别看他这样,其实阿保和大林把我们架出来的时候,高力强比谁都着急。。。。。。

你没事吧?

摇摇头,陈向阳笑了:没事,我一直拿你那布捂着呢,再说你的外套给我盖着,我没伤到。顿了顿:笔记本和主要的帐册财务资料都被你抢下来了。。。。。。

那是你抢下来的,不过说起来你这样也太危险了。我忍不住Сhā嘴。

是你这样太危险了!你。。。。。。你怎么不等消防车来呢?

那不一样嘛,消防梯上不到18楼,多争取一秒就是一秒啊。再说我也是半个消防员,理论知识模拟演习都参加过。。。。。。我挺得意:就是没碰到实践机会,所以临场发挥的时候还是有失误啊。

什么失误?

我。。。。。。我有点不好意思:我晕高啊,救生绳不敢用。

陈向阳看着我不说话。

沉默了一会,我问:其他人都没事吧?

他摇摇头:没事,小储和黄姐受了点惊吓。那天她们俩上来和我核资料,因为前段公司内部出了点事,所以聚餐会我把她俩扣了下来,打算晚点去,没想到。。。。。。差点害了她们。陈向阳低着头看脚面,声音越说越轻。

不会,怎么会呢,我看他一副非常内疚的样子就不由自主地说宽话安慰他:以一个没受过专业训练的人来说,你的反应算不错的了。。。。。。当然和我比是差了那么一点点,我把两根手指伸在他面前,撮出一厘米的空挡说:那你不能跟我看齐啊是不是?

嘿,陈向阳笑了一下,但那笑容就象一滴火星溅进了水里,一声轻响就消失不见了。

46

你说的是真的?

阿保带来的人为纵火的消息虽然证实了我心里的疑惑,但新的疑窦又随即而生。

阿保点点头:有人破坏了烟感系统,15-20楼的喷淋装置集中走线盒里有人为剪断的痕迹,你知道咱们楼是90年代中期建的老楼,后来又按照消防管理条理重新改造的,很多地方严格来说不符合要求。譬如布线不合理,楼顶只有一个大蓄水箱没有专门的泵房。消防队来了之后也是因为冲不上去接水源,只好另接了几百米的带子,用的隔壁大厦泵房里的水源来灭的火。。。。。。

我抓了抓头,想了想说:什么人专拣大家出去聚餐的时候搞破坏呢?目标是。。。。。。陈总?实在不想问的,但是难道真的有人和陈向阳结了仇?

唉,这就不知道了。。。。。。阿保叹了口气:也可能是陈总,也可能是因为帐册资料,反正已经报了警了,正在调查中。。。。。。

我们同时出了会神,大约都是想到了那天的场景,一时也说不出什么话来。过了会,阿保才忽然笑说:炮哥,那天。。。。。。你可把我们给吓坏了。

我咧开大嘴,嘿嘿嘿地笑。

幸亏你带着我们把人和东西都抢了下来,不然的话,我这责任可真是洗都洗不掉啊,我。。。。。。

这也不能怪你啊,控制室没人和你有什么关系啊,不过你们头这下可就。。。。。。

撤职查办了,那还能有什么客气的。。。。。。阿保抓着衣角有点扭捏。

我立刻恍然大悟:奥,把你给换上去了。

嘿嘿。

行啊!好小子,升官了,以后可不用再穿这身虎皮拉。好的很好的很啊。我喜不自胜,要不是右手上都是纱布简直高兴地要搓搓手了。

还。。。。。。还没公布,阿保这张虎皮脸居然也有脸红的时候:不过,炮哥,这真多亏了你。

你啊,等我能下地了,这饭局跑不了你的。哈哈。

阿保走了没多久,黄姐,小储和大林就分别来了。我这眼前走马灯是的,眼倒是晕,心里却挺高兴。尤其是听说小储和大林火线领了证,更是连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黄姐就笑了:你别太惊讶,小储说了,早知道大林这么在乎她,她早就去领了,还等到今天。你知道大林,嘴上爱和小储抬杠,其实打头一天小储来报道就开始喜欢上人家了,愣是爱在心里口难开了这么多年。不是这场火,还炼不出他这真金来。小储是等火一灭就吵吵着要拽大林去领证,只等你醒了。昨一听说你真清醒了,这会大概已经在照相了,估计呆会完事了准会先奔你这。

呵呵,我笑了起来,然后又有点遗憾:哎呀,你看看我四仰八叉地往这一躺,耽误了多少好事啊。

你得了吧王炮,看到你现在这样条理清晰地说话,这才让人放下心来,否则光胡话听的我们是又想乐又想哭啊。。。。。。

黄姐。

你啊,平时看你蔫不拉­鸡­的,关键时刻火力还挺猛啊。黄姐笑了笑。

您这是夸我呢吧?我有点不好意思。

夸,照死里夸。这事因为涉及公司利益,虽然不打算对外界曝光,但你的英雄事迹咱们部要在公司年报里好好宣传宣传。另外医药费用是两位老总拍的板,用最好的药在最好的治疗专院聘最好的护理设施力求最好最快地让你恢复原状,所以你就别­操­心其他的事,安安心心地把伤养好了,你那梦中情人可乖乖地在家等着你回来呢。

黄姐。。。。。。我嗫嚅了一下,一咬牙还是问了:为什么呢?

恩?黄姐没反应过来。

陈总得罪了谁啊?要下这个毒手?我知道这里面可能涉及了公司内部机密,按理不该多问,但就是忍不住啊。。。。。。

黄姐点了点头:你问也正常。

她沉吟了一下,才说:王炮,每个公司都象一个自成一体的王国,不同的群体,不同的利益,不同的观点,有数不清的矛盾,象咱们这样的公司也不例外。一直以来都有派系之争,主要是高级管理层和董事会之间。一个决策下来,进出就是百万上亿,都是钱啊。高总基本上只管业务这块,他的­性­子你多半也有所了解,冲劲挺大,可全局­性­掌控就乏善足陈,特别是在很多需要善后的事上很难考虑到方方面面。公司内部管理其实全由陈总把关,财务和咱们事务部那都是公司实际上的核心部门。陈总手握人财物三权,得罪人的地方实在太多了。他这人平时也太严,有时候我也劝他,清水无虾,有些事不可能尽如人意,能睁一眼闭一眼的地方就不要太过于追办了。。。。。。

你是说,有人在财务上混水摸鱼?

广义上是这样的,黄姐把我床头的花拢拢好,若有所思地摸着其中一朵的花瓣,过了会说:咱们是股份公司,公司是挂牌上市的红筹股,当年争取下这个名额也实属不易。现在大势不是很景气,总股指下滑可独有咱们这支力挺群澜,走势强劲。这都是因为近几年转实体转的好,跟上了房地产和工程的热潮,再加上奥运的利好,所以尽管公司其他方面的业绩有平有落,但综合起来市盈率一直比较稳健。而公司大力拓展工程和房地产这个方向业务的建议是陈总提出来的,所以董事会一直对陈总抱有很大的敌意。。。。。。

啊?我睁大了眼睛:陈总让公司赚钱,这董事会还不高兴啊?

唉,黄姐叹了口气:所以说在中国,事情往往不是可以按常理来推断的。你知道有种逆淘汰理论吗?

我摇摇头。

逆淘汰就是你越能­干­我越要把你搞下去,中国几千年来都是如此,所以不任仕途实在是明哲保身的不二法门啊。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我恍然大悟。

不错,就是这个道理。黄姐说:按说股份化经营,董事会是受益层,应该是任人唯贤才对,高管层和董事会其实是利益相对一致的。可在中国,股份公司实在是个很不伦不类的­操­蛋产物,董事会和管理层并不分离,很多人是双重身份,既要考核业绩又握着原始股,既是股东又是­干­活的,管理起来难免矛盾重重。这里面还涉及了权限问题。高总是有后台上来的,本身不在矛盾的焦点上,又没什么城府容易摆布,在董事会其他成员看来实在不足为患。只有陈总,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三板斧砍得公司元老是遍体鳞伤,自身能力和业绩又很突出,关键的关键是财务政策定得让很多习惯了宽进宽出的老臣子们束手束脚,这矛盾因而就变成了排挤陈总的明争暗斗。

我张大了嘴听得讶异不已,真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平静的公司下面居然掩藏着这么多的暗流。更想不到的是,陈向阳那张年轻的脸背后竟然隐匿了这么多的心事,那双瘦削的肩膀上竟然负载着这么重的压力。

黄姐,你。。。。。。你是陈总那边的?结结巴巴地问了个很蠢的问题,问完就后悔了,这不废话吗?

我?黄姐笑了:呵,以前不是,现在。。。。。。得算是了。

啊?

老实说,陈总的处事方法我一开始也不太习惯,可后来嘛。。。。。。黄姐顿了顿说:后来我发现这只是因为他是个过于理想化的完美主义者,他。。。。。。其实也算是个非常自我的人,这点倒和高总很象。只不过他们俩坚持自我的方向不太一样。

我在心里把他们俩比较了一下,实在感受不到黄姐的很象的说法,摇了摇头,又问:那有没有什么线索知道是谁­干­的呢?

黄姐望着盐水瓶出了会神,那里面滴答滴答的水滴声轻轻地响在静悄悄的病房里。

一下,一下。

那天陈总喊我们上去核帐目,最近是有一批帐不清楚,为什么一个财务部的人也没喊呢?我当时心里就有点明白了。我们在副总经理室隔壁的小会议室里看帐,关着门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闻到了烟味,当时我就直觉反应去拉门。陈总跳起来拦住了我,说这样太危险。然后就是收拾帐册资料,烟是一下子就不知道从哪出来的,满屋子都是,我和小储脚都软了。到处找电话,才发现原来小会议室没电话,只有一只个小灭火器。陈总还挺冷静,拉过桌子跳在桌子上就去捅装饰吊顶上的喷淋头,可惜没用。再过一会,连电都跳了,我们已经快什么都看不见了,呼吸也成问题。陈总就急了,­操­起花盆就砸了窗户希望有人能注意到楼上,还从衬衫上撕了布给我们捂上,让我们俩凑在窗户的破洞前减少活动保持机能。他自己拿起灭火器到隔壁去抢笔记本了,数据都在那里面。我想拦但没拦住,一是也没法讲话了,二是他一眨眼就不见了。。。。。。幸好后来你们来了,不然的话。。。。。。黄姐拿手握住脸发起了呆。

黄姐。

王炮,你知道吗?我到现在还挺后怕,不光是为自己后怕,也为陈总后怕。我也能理解他为什么要去抢那些资料。如果笔记本和资料帐册都烧毁,那对这放火的人就太值了,这事情也就很难再有水落石出的时候了。

你是说,现在资料都在,就能查出是谁放的火?

黄姐点点头:我相信陈总很快就能查出来。这一个多礼拜,你不知道,陈总和高总可忙坏了。除了公司原来的工作程序照常进行,安排物业部清理恢复火场的工作,配合公安部门查找起火原因,另外还要对外解释安抚民心。。。。。。

民心?

股民的心啊!虽然封锁了大部分消息,整体上低调处理,但还是泄露了出去,头两天这股价大泻啊。现在是又稳住了,最近又在抬头。不过按高总和陈总的分析,如果没错的话,应该是有人趁股价下跌,蓄意收购了一批,牟取暴利。现在抬高股价也不排除有人在后面­操­控的可能­性­,这样抬到合适的位置他再抛出就可以狠赚一票了。

啊?还带这样玩的?我有点愣,忽然就很怒,一拍床说:为了钱就要这么­干­吗?

黄姐沉思着说: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如果是公司里的人,能放火的人不少可敢放的却不多,如果是董事会的人,烧了楼破坏了数据或者退一万步说出了人命,这全是股市大忌的利空,对他们可一点好处也没有,就算是真恨陈向阳的人,也不至于要置他于死地。。。。。。她忽然打了个寒噤:可如果说有谁能想出这种一石三鸟之计,那这人可也实在是太厉害了。

就是啊。我也顺口说。

于是黄姐笑了笑:所以,希望动手的人只是因为其中一条理由,这样还简单些。反正到目前为止,咱们的损失还都控制住了。就是你这。。。。。。

我这也控制住了,我大手一挥,说:请同志们放心,过个两三个礼拜,我胡汉三就又回来了!

黄姐哈哈大笑。

是我多心吗?不知道为什么黄姐的笑好象有点勉强。她走了以后,我把她的话在心里过了一遍又一遍,想起黄姐临走前叮嘱我的,事情还没清楚前,就当什么都没听到过,因为很大程度上一切原因都仅出于推测。我闭上眼,陈向阳在火场里手持灭火器的英勇和昨天他坐在我床头把脸埋在我被子里的疲惫慢慢重合在一起。他好象是因为看到我醒过来才一口气完全松懈了,闷声闷气地从被子里传出话来。

他说:王炮,让我*会儿,我。。。。。。有点累了。

47

王炮!

王大哥!

还没从这一声高频震颤中反应过来,一个人影就冲进了怀里,揪着我的病号服放声大哭。这病房的墙真是抗震­性­良好啊,居然到现在还没出现裂缝,可我的肩膀上已经湿了老大一片了。

小储,小储?我拍拍她的肩膀,哄小孩是的说:你哭归哭啊,可说好了,不带在我这上面擤鼻涕的啊。

扑哧-小储又破啼而笑了。

我一抬头,大林在床脚边面带微笑地看着。

轻轻把小储推开,忍不住对大林说:有你这样的吗?老婆都哭了,还站在旁边傻乐。

我这话一说,两个人都惊跳了起来:你怎么知道?

唉,我叹了口气:我也奇怪啊,我都这样了,离着咱们公司且得有十几个起步价那么远呢,可这小道消息自己要跑来臭现,你们说我能有什么着呢?

这俩半天没言语。一个拧着包,一个转过头去,隔了会又忍不住互瞥一眼,脸上都一红,赶快把眼睛掉转开去。

喝,你们俩上我这演眼儿媚来了?

王炮,我帮你倒水。大林凑上来就在我床头柜上乱摸,眼睛还瞅着小储。

我。。。。。。我去洗苹果。小储一转身捧着带来的网兜出去了。

我说你们俩证都领了,怎么现在又好象刚认识一样了?我挺纳闷。

大林脸红了,抓了抓头:谁知道她啊?刚才还挺积极,出了区民政所的门就别扭上了。。。。。。

那你呢?

我。。。。。。我。。。。。。大林忽然害臊了:我也好象有了点不一样的感觉,按说应该挺高兴,可又有点说不上来的。。。。。。惆怅。。。。。。

哈哈哈哈,我乐了:你啊,这是思春了,一把年纪了,结了婚了才开始恋爱。

啊?大林看着我有点发愣。

这就叫恋爱的感觉!我帮大林下了个简短而有力的定义。

你又没恋爱过,你怎么知道?大林忽然反问。

我。。。。。。我倒还真被他问住了,是啊,我怎么知道?我毫不犹豫地说:我就是知道!

大林就跳了起来:我,我先走了,你帮我告她一声。然后就夺门而出。

出门的时候正撞见小储湿手滴答着水捧着苹果进来,大林失魂落魄地简直象逃。

你去哪?小储喊了一声。

我爱你!大林远远地回答,人已经颠得没影了。

啊?这种对白简直比相声里那些吃了吗?灯开着呢!的段子要让人出乎意料多了,不光是我,就连小储也愣住了,过了会,光啷啷手里的苹果滚落了一地。

决定得挺快啊?

小储坐在我床头低着脑袋削起了苹果的时候,我笑问。

小储咬了咬嘴­唇­,红着脸:那。。。。。。那不是当时挺激动,觉得危难时刻忽然被他救了,除了以身相许也想不到别的什么了。。。。。。声音越说越小,到最后就几乎听不见了。

我呵呵笑了,说:大林,那一听说你在上面可不得了,跟发了疯是的。

真的?小储眼睛一亮,看见我使劲点头,就很幸福地叹了口气:唉,那我也认了。。。。。。

我刚想夸她有眼光,谁知她接下去说:。。。。。。虽然他穷是穷了点,长得也不匝地。

翻了白眼,心说,您还惦记着这些有的没的呀,嘴上说:你呀就别那嘴硬了啊,谁不知道你也对大林暗地里有那么点意思。这样不挺好,谁都有台阶下了,老硬杠着你就不怕自己将来后悔啊?

我怕啊。。。。。。小储抬起头就冲口而出:我当时是真怕了,我一想到自己还没跟心爱的人打过奔儿我就特别后悔,所以一下了楼我就。。。。。。她忽然停住不说。

哈哈,这下我明白了说:你就奔了他了?

小储那脸红的和手上的苹果有一拼,但还是点了点头,一扬眉,我习惯了的那个小储又出来了:恩。我就奔了他了,感觉还不坏。我就说,咱俩去领证吧。

好,我挑起大指赞道:这才是我们的小储啊。

她笑了:不过我没想到这家伙脸比我还­嫩­,一直不好意思,拍照的时候还扭鼻子扭脸地,还问我你要是后悔了现在还来得及。我管他呢,我这脾气上来了你知道的,我就说就是以后离了我也还跟你二婚!

哈哈哈哈,把我乐坏了,这俩可真有意思。

王炮。

恩。

我要收回我以前跟你说过的一句话。小储忽然说。

什么话?

我以前觉得陈总这人不怎么样,我错了。没有他,我们可能支撑不到你们来,我现在觉得他和高总一样了不起。小储顿了顿又说:不过。。。。。。你。。。。。。比他们更了不起。。。。。。

哎呀,头次被一向把人骂得狗血淋头的小储夸成了不起,特别是更超越了一向在她心目中处于最高位置的高总,我这心里别提有多美了,抓抓头眼睛就挤没了,刚羞答答地谦虚了一句:这是我应该做的。。。。。。

小储就接着说了:你啊都让高总克服了心理障碍,飚车送你进的医院,你说你可真不是一般人那,你简直都能创造医学奇迹了。。。。。。

什么?我立刻就愣住了,高力强?飚车?我没听错吧?这小子不是说他打出了次事故之后就握不了方向盘了吗?

小储看着我,撇了撇嘴:我当时这后悔啊,掐着腿,哦,大林的腿,掐着腿我真是恨啊,为什么我在上面就死活没休克过去呢?

啊?啊?我下巴都要掉下来了,心说,小储,你掐着你救命恩人的腿心里却在后悔这个呀?大林要知道了那还不得气晕过去。

广愈烧疡中心,谁不知道这是全国治疗烧伤最好的医院,总军区直属,外人要想进来那得托多少人找多少门路还求入无门呢,就消防系统内的不是重大事故没介绍信和上级指示也进不来啊。你想你怎么能利马进来,你这伤可不算重度啊?小储手上的苹果皮提搂了一长串下来,看得我两眼发直。

是啊,我怎么能?我怎么知道呢?我顺着小储的话也问自己,我都迷糊了。怪不得老方曾经问过我,你们家亲戚几颗星啊?当时我还纳闷,人不都只有一颗心吗?还能有几颗心。

高总一个电话啊。他是看见你晕了就急的跳脚。当时陈总还能支撑下去,忙着指挥现场配合消防队救火,我们是被间接送到普通医院做的检查。只有你,必须马上送专门的烧伤医院。当时现场挺乱,周围又没车,拦了5分钟的计程车没拦下来,幸好黄姐本来把咱们那车的钥匙带着打算聚餐会的时候给你的,高总就拿了钥匙开着车从咱门口这单行道逆向行驶把你拖这来了。

这。。。。。。这是违反交规啊。。。。。。我条件反­射­地喃喃自语。

可不是吗?但那时候还管那么多啊,保你小命要紧。谁知道你烧得怎么样,身上一片黑,真吓人啊,也不知道是烧得还是沾的灰。小储面­色­凝重,想是回忆到那天的情形依然有些心惊:我听说,一开始还不给进,高总是生闯进去的,报了个名字,就把其他人就砸老实了,观察室都没呆直接进的急救室。

我静静地听小储描述着,心里却翻江蹈海一般,脑子里挺乱,高力强的脸都忘了什么模样,只忽然一句话就跳了出来,那时他懒洋洋地靠在门框上跟我说:我爱记仇我睚眦必报是吧?

闭了闭眼,他又站在电梯里仰着头说:把它忘了吧。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你不知道我当时有多奇怪,我在公司按说对高总的事那是了如指掌了吧,怎么从来也没听说过高总会开车啊,还开得那么快。大林就说了,那是我来之前的事,高总是有名的快车手,后来出了次事故就再也开不了了。你说说看知道的人,象大林和陈总他们这惊讶该有多大吧?。。。。。。

小储,小储。

我做了个手势让小储停下来:你这苹果削完了没?。。。。。。再削下去它可就变成苹果核了。

那天夜里,我睡得不是很好。倒不是因为疼痛,事实上因为治疗效果,疼痛已经逐日减轻了。

我想是因为我终于又做到了那个梦。

有些日子不见了。梦倒还是一样没什么变化。

它老老实实地呆在一个窄门里,等着我推门进去。

可真的进去了,又和以前不大一样,一点喜悦感都没有了。那个人的脸也越来越清楚。

倒是我自己的脸模糊起来,最后变成一个淡淡的白影子,象瓷砖上的一抹水痕,一阵风吹过来就挥发殆尽。

梦中的我还有梦中的梦,我走进那个我的梦里,看到一片无边的草原。马匹在河边默默地汲水,浑身一甩毛就水花飞溅。滑翔机从天畔掠过,我躺下来,就躺在一个人的身侧,仰望着机身银白的镶着红纹的肚皮,一声巨大的嗡响震得我脑子发蒙,呼啦一下它就从我面前俯冲过来,还没来得及眨眼它又一个上仰冲上了云霄。。。。。。

醒过来以后,就听到一声一声的轰鸣,好象是盐水瓶里的液体在整个房间里每坠下一滴,就象水银炸弹一样扑噜一声。

再过了片刻,我听明白了那声音不是盐水瓶发出来的,而是从我的胸口。。。。。。是击鼓一样的心跳。

砰,砰。。。。。。象枪响后鸽子飞起的震翅声,又象远远地有龙子太郎要从暗黑里浮现出来。

等着等着,想抽烟,明知道不可能有,还是坐起来到处摸了一下。

颓然地重新躺下,窗外是楼下昏黄的灯光折­射­在树上,丝丝缕缕地往外漏着黄蒙蒙。有汽车轮胎划过街道的声音,橡胶和路面的摩擦,速度和载重,重卡和小车,我都能听得出来。

天边有三两颗淡星,轻纱也似的薄氤,一点一点地从深蓝到浅蓝,从夜到晨。。。。。。最后终于慢慢地白了。

48

虽然恢复的没有预期中那么快,但创面基本开始愈合。按医生的话说,我是属于农民们喜闻乐见的物种,甭管沙地肥地一律长势良好。

可这一开始长就比原来感觉更糟了,疼还好忍,痒意难熬啊。一痒我就心情特别烦躁,逮谁吵谁。当然了来看我次数最多的是那俩。

其他人都很忙,有忙工作的,有忙熟悉新环境的,有忙着恋爱和­操­办婚事的。。。。。。单位里的其他同事陆续来看过我,我都是笑眯眯得不疼不痒地说着套话。

来得人多了我就有点烦,可一个人没有的时候又寂静得想抓狂。特别是痒劲一上来,真是往哪都想蹭。我一急­性­子的人愣是变成了一个“磨磨蹭蹭”的主,不是猴住盐水瓶杆子就是拿脚在吊带里试图做摩擦运动。大夫和护士一个劲地做安抚工作:适当的活动是必要的,免的肌­肉­萎缩,但是你现在还不能动静太大,再忍忍,再忍忍,过两天就好了。

过两天?纯属蒙人!

我一开始还真信,可接二连三的“过两天”下来,还是一个字忍,我就受不住了,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如果来的是陈向阳,我发完火就挺后悔。又是道歉又是自责,陈向阳笑笑也不理我。

如果来的是高力强,那就没什么了,痒意全从和他剑拔弩张地对着­干­里发泄掉了。慢慢地我发现了这种­精­神转移大法还挺有效,就象有了瘾一样盼着他来。刚上来还不好意思,只在潜意识里盼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就控制不住了,经常不自觉地吼:那姓高的呢?有本事来和爷爷较较劲。

基本上高力强现在十次里有八次不是我的对手。那没办法,谁象我这样见天地躺着,还受着含沙­射­影的酷刑,都会脑力和反应力呈线形增长。而且没别的事­干­,我净琢磨这个了。全身上下除了左手和右腿我就这张嘴最活络,有时候说得兴起简直恨不得多出双手来给自己拍拍巴掌叫个好,哎呀,真是早怎么没发现我这方面的才能,否则也可以参加个演讲比赛什么的。

三回两回的高力强老是占不到上风,他就不乐意来了。

我这边是趾高气扬啊。高力强不来,我就权当他被我击败了,心里每每意­淫­起来还挺得意洋洋。即便偶尔他来了,我也立刻患起了定向斜视,只看着陈向阳说话,磨着他问案子的追查进展。

陈向阳提过,老这么拖下去也不是事,应该通知一下我家里。我死活没同意。我就指着早点好了,能下地了,我自己回去见了老太太也好有说辞,省得她着急上火又帮不上什么忙。回头再把她折腾垮了,那我们娘俩算怎么回事啊。

那天换药的时候我就忍不住问护士了:什么时候才能下地,你们能不能给我个准信啊,人生孩子身上掉下那么大一块­肉­来一个月子也就坐完了。我这躺着眼见得就要一个月了,身上都快长草了,还长路漫漫兮痒得我上下求索。。。。。。

小护士笑了笑说:稍安勿躁啊,你这躺得还算久啊?人家有的一躺好几个月的,那还不是就那么­干­躺着,你这就算恢复的不错了。隔三岔五地有人探视,好吃好喝地伺候着,让你每天都能这么­精­神抖擞地在这嗑牙!在楼道里就能听见你那大嗓门,这日子过去也就老佛爷吧才能过得上啊,你还这不知足!

我就叹了口气:提到嗑牙还真想念我们宿舍楼下的三子豆浆啊。嘴里少了这点味,真是上下不得劲。

第二天一睁眼就看见桌上有个保温瓶。打开来,上下两层,热气腾腾,一碗葱花油条末一碗白糖桂花丁。我就愣住了,这是谁?我这屋白堂堂的四壁光光,什么玩意也没有,难不成这墙里还真藏着田螺姑娘?

第三天一睁眼除了保温瓶,床头柜上还摞了一堆武侠小说。

我这可真是惊喜若狂啊。最喜欢的全雍古尤都在里面了,甚至还有几本以我的广博面都没听说过的。抓起来就一阵猛翻,连中饭都忘了吃。此后有这些书做伴就消停了好几天,大夫挺高兴,还摸了摸我的头说:古有关云长敲棋坪刮骨疗伤,今有你王胖子读武侠分散创痛啊,不错不错。

虽然他这话夸得我挺舒服,但那手势却让我老大不乐意,心想,我又不是头毛驴你要这么顺毛抹。奥,我就稍微闹了几天你们就把我当牲口看了。哼,哥们可是千里马啊,回头坐上一回我开的车你们就知道了。

书看得差不多了,天天早上能喝到熟悉的豆浆,还是热的,我心里这感动啊。陈向阳,你实在太好了,人不来心意来,还想得这么周周到到。我只是做了份内应做的事,你真是大可不必拿我这么当救命恩人一样伺候着啊。我这可不成了武松传里的武二郎,陈向阳可不就是施恩,这蒋门神嘛,我抓了抓头,实在没地安了,恩,就便宜了高力强那小子拉。当里个当当里个当,这医院活生生一个快活林,俺武二却手提梢­棒­是闷得慌。闲言碎语休要讲。。。。。。,我这正转着眼睛无聊地胡思乱想呢,门一开,三子搀着我妈颤巍巍地就进来了。

炮子!我妈一看见我五花大绑的,就一个踉跄。

妈!我又惊又怒又喜又悲,一抬眼,蒋门神抱着手脸朝门外站在最后,还真跟个门神一样。

炮啊,你。。。。。。这么大的事你不告诉妈,你想气死你妈啊!我妈不由分说地就抄起书作势要打我的头,还没打下去呢,大约心想怎么这些人都这么没眼力介啊也不拦着点我,来势一顿,顺便往书上瞄了一眼,眼神就真的变了:你这个死小子,烧成这样了你还看黄|­色­小说你!

这下是真打下来了,我妈就恨我看这个,总认为黄|­色­小说就一定是黄颜­色­的书皮。

妈!我伸出纱布手在头上下意识就一挡。

大妈!三子及时拦住,就手就把我妈手里的书给卸下来了:这可打不得,打坏了原装货可没地配去,他这手已经烧得七零八落的了,人更是小风一吹就倒,您还能下得了手啊!

三子的话太夸张,可听在我妈耳朵里就完全把我当成了林黛玉,一搀我的伤手坐在床边就淅沥哗啦地开了闸:炮啊,心头­肉­啊,你老子去了,你要是也走了,让妈可怎么办啊。。。。。。

妈,我知道老太太又自动带入成不是贾母就是王夫人了,立刻用好手捏着腮帮子挤出一团­肉­来现摆给她看:你瞧,我这都养肥了,两脸蛋子都嘟出来了,一晃腮帮子就跟沙皮狗一样来回咣荡,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啊!

啊?我妈有点愣,摸了摸我的脸,把势就跟上菜场约­肉­一样,还上下掂量:别说,真的哎,看着是象回到了上幼儿园的时候。。。。。。

我心想,恩不错,我天真可爱地真是一如继往啊。

我妈说:。。。。。。那时侯你得了痄腮,脸肿了,谁见了都说含着两包子呢。

嘿嘿嘿嘿,哈哈哈哈。这哼哈二将同时笑了起来,头一个是蒋门神,后一个是吴劲三。

高力强!我立刻把气对准了他:谁让你丫多事,你告我妈­干­吗呀!

高力强哼了一声,没理我。

我妈倒是吓了一跳:哎呀,你想死了你,你怎么能这么跟你们领导讲话啊。然后赶忙走到高力强面前陪笑道:高总,我这个儿子不会说话,您多原谅多包涵。

高力强立刻把我妈搀住了,拉了张椅子让我妈坐下,边笑说:没事,大妈,我们是好朋友,平常就这么说惯了的。

哈,我心想这家伙还真拿出领导的款来了,装模作样。但是他那笑,不知怎的就看得我一呆,真是。。。。。。久违了。

我妈哪肯坐啊,再三推辞:领导坐,您是总啊。

妈,这就你岁数最大,不你坐谁坐啊。我又忍不住说。

你懂什么!我妈上来就冲我还瞪了我好几眼,等转向高力强的时候就迅速换了张脸:高总您别介意啊。回头我好好教训教训他。还对三子打了个哈哈:这傻小子一个,你看看,只长­肉­不长进!哈哈。

三子倒还真是笑起来了。高力强也抽起嘴角,看我的眼神甚至有那么点揶揄。

几个人看起来是相处地如沐春风啊,还主题一致,都是拿我这躺床上的五等残废逗闷子。我心想你们这是­干­吗来了呀?我妈也是,既然来了,好歹应该拿出点姿态,做做安慰儿子的慈母状啊,怎么这橡皮脸对我就是下里巴人,对他就改阳春白雪了呢。

高力强说还有事,让我们慢慢聊,自己先走了。

他前脚一走,三子就在我肩膀上拍了一掌:胖子,你这哥们人不错啊。

你怎么知道?

他前几天来喝豆浆,从此一天不拉地一大早就来买两碗,按你的老规矩,还拿保温瓶装着。我就奇怪了呀,这不一问才知道你出事了,他还说你说的不让惊动你妈。我想这那成啊,我们一合计,以后就都由我来接老太太来看看你吧。他就和我一起去接你妈了。。。。。。

我愣住了:。。。。。。原来是他。

我妈说:是啊,你们这高总人又年轻又没老总架子,把你的事前前后后一说,知道你已经养了有阵子了,恢复得还不错,妈才算没太担心。现在又看到你人挺­精­神,妈算彻底放心了。这伤慢慢养总能养得好的,高总说了,用进口药和中成药双管其下,一定不会给你留下大疤。

我实在说不出话了。就听着我妈和三子你一言我一语地和我唠着家常,伙食拉,创面拉,详细经过拉,总之都是我跟别人解释过几十遍的,几乎都能倒背如流了,讲起来也不费脑子,完全是­唇­肌的自然反­射­。我不知道自己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我一直担心我妈受到惊吓,现在看来完全是多余,有三子陪着一起来,我也比较放心。又安抚了我妈半天,让她不用惦记着,把医生说的话加了十倍的佐料转卖给她。结果她也还好,说具体的情况高总都说了,她就比较有底,又亲眼看过了,这条件的确不错,你多养养也好。

我一肚子在我妈一进门第一眼就打好的腹稿忽然没了着落,白把一件事当回事半天,结果发现有人三下两下就给打发了,还解决得挺好。不止如此,甚至这豆浆和书,三子说书也是他去找的,还跟三子打听了租书的地方。。。。。。

当这房间里又只剩下我一个的时候,一切的一切汇成了三个字,斗大的浓墨重笔地写在天花板上:

为什么?

如果是陈向阳,我还可以理解,按他的想法,是我救了他。

可是高力强。。。。。。他为了什么呢?

莫名其妙地就心里有隐隐的怒意,觉得忽然欠了一些本来没必要的人情。

欠着难受,还又不好还的感觉。就象是湿手沾面,粘哒哒地糊了一手,搓不掉洗不脱,手也不象是自己的手了,摸什么东西都隔着一层,只好等它慢慢­干­结。。。。。。。可我知道,那时候再扒拉下来,容易是容易了可是不小心的话,也会很疼。那是连着油皮一起往下掉的,从细胞液里一点一滴渗出来的疼。而在一开始,却让人几乎无法察觉。。。。。。

49

这么快就办了?我看着陈向阳。

他点点头:是一直想等你好来着,但是现在。。。。。。总之太不小心了就。。。。。。

噢,我明白了,先上车了再补票,看到陈向阳也笑了我就知道自己猜对了:这个小储,这个大林,嘻哩马哈的这日子过的!

陈向阳好象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拍了拍被子:你也别懊恼了,他们说先来看了你再回去吃吃喝喝,只可惜医院里不给折腾,不然大林的意思就在你这闹一宿了。

唉!我重重地叹了口气,我这好热闹的­性­子,哪回有哥们闹洞房能少得了我啊。一肚子的节目段子,清水的黄水的各省的都有。这回发挥不出来,可真让人心里讴得慌。

哼,没我,你们肯定玩不高兴,没我,你们一准觉得没劲。。。。。。哎,我说不对吧,小储和大林是不是故意的呀!

喝,这你都能想得出来?陈向阳啼笑皆非。

那就是因为我长得太慢了!这医生护士是不是拿我开涮啊!我一烦脾气就上来了,手上就想砸点什么,看见桌上的武侠小说就一伸胳膊全划拉到地上去了:他*的连烟也不给抽一根!

你得听医生护士的话啊,你这会哪能抽烟那,再忍忍!陈向阳弯腰把书一本一本拣起来,边好言好语地安慰我。

又是忍!我一拳砸在床板上:你们都会说忍,就会让我忍,­操­!你上这忍忍试试!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

陈向阳呆了一呆,把书往地上一摔,直起身一动不动地看着我。

。。。。。。对不起,陈向阳。。。。。。对不起。

他就是那么地看着我,也不说话,喉结上下微微颤动。

怔了一会,我说:陈向阳,我不是冲你,我真的不是冲着你。。。。。。我曲起左手费力地想去抓他,心里这难受啊。

忽然他的手就伸过来,紧紧地握住我低低地吼了一声:你以为我不想吗?

他的表情在那一刻陡然抽搐起来,眉毛眼睛全攒到了一起,颤声道:我真恨不得,我恨不得躺在这的是我,忍着的人是我啊。。。。。。边说边手上使劲。

我被他吼愣了,直到手上的痛觉从神经末梢传过来,才哎呦叫了一声,这小子居然练过分筋错骨手?

陈向阳手上失了力,但仍抓着我的手没松开,我忽然意识到这一点,感到掌心相握的热力,心里一跳脸上就开始烧起来:陈向阳。。。。。。

我这段没过来,不光是因为我忙,而是因为我。。。。。。我不想看着你这么难受啊!陈向阳看着我的眼神失去了焦距。

陈向阳。。。。。。

他松开我,颓然地坐在椅子上,双手Сhā进头发中,过了好半天,才轻轻地说:王炮。

恩。

你一定要恢复得和以前一样,就当是为了我,再忍忍吧。。。。。。否则,我一辈子都会有负疚感。

我。。。。。。,陈向阳说:我讨厌负疚感。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从来没跟我红过脸的陈向阳发了回飙,当然了他那也不算发飙,不过还是很吓了我一跳就是了,还是说忍无可忍的时候就无须再忍了。小储大林办事那天一大早,医生居然把我的吊高位带子取下来了。看着两条腿呈一个平面地搁在床板上,心情立时大好,就好象头回看见一样,一直赞叹不已地自我欣赏。

大夫,我能下地了吗?巡床的时候我就追问新来的实习医生。

四眼田­鸡­推了推眼镜,表情木然地说:可以啊。

真的?我这下可真是惊喜望外。

你要是能上哪都弹着拐拐,别掉下来,别碰着,又不怕颠起来的阵痛感那就成!四眼田­鸡­甩下一句来就走了。

嘿!这家伙的话可真让人激气啊。

不过我还真听进去了,一整天都在琢磨,在床上就虚拟起姿势,当然了,腿是稍微蜷起来一点就撕扯的疼。那是,刚长出来的薄薄一层新皮,绷得紧紧的,不能蹭也不能磨。这一个多月我算是知道老脸皮厚的好处了,当然要是能象卖布头里侯宝林吆喝的那匹布就更好了,那可是经拉又经踹是经蹬又经拽啊,听着就让人无限向往。

象我现在的级别还不够给分配拐杖,用四眼田­鸡­的话说:就给你了你能使吗?

我心想段延庆都能使我怎么不能使,再说了,­操­着这拐杖我出去行走江湖没准也能闯出个飞天蝙蝠什么的绰号来。

正在兴兴头头中呢,大家就都来了。

我这高兴啊。

抢上来先哄小储和大林:你们都让开,把新娘新郎拉过来过堂!

看样子他们是已经举行过接新娘的仪式了,因为把我算成了男方的大媒,所以有人不由分说就过来给我胸口上别了朵带条的红花。

唉,我叹口气:人家其实最想当的是伴狼啦!

小范立刻跳起来:正好,人家其实还最不想当的就是这伴狼啦!

众人就一片起哄:欧,小范还贼心不死啊?这小子思想有问题!一定有问题!

阿保­阴­阳怪气地说:就是就是,你不当我当,我就愿意跟伴娘姐姐们扎堆站一块!

哈哈哈哈,我一指小范:赶紧,把丫乱棍叉出去吧!省得呆会坏事!

小储和大林手拉手站在一边脸红红地光笑不说话,一个是满头珠翠涂脂抹粉穿着红锦缎袄,一个是一身彩­色­纸片泡沫彩带西装笔挺,生怕别人不知道是的,胸前还分别别着新娘新郎的字样。

我就对小储上下打量,说:贵姓啊?

小储咬着嘴­唇­跺脚:王炮,你别这讨厌了啊。

啊?我大吃一惊,对众人说:这是咱们部的小储啊,我同事,我们呆一块小半年了,我今才知道她也可以长成这模样!

王炮!小储咬牙切齿地又拧起了大林的手,把大林拧地嗷嗷叫。恩,这位好,到哪吃亏的人都不是她。

我说大林啊,你也别幸福地现在就嚎上了呀,留点劲晚上再叫吧。看见小储和大林互相看了一眼,都臊得不行,大林更是只看着我嘿嘿嘿地傻乐。我心里挺感慨,冲着小范说:看见了没,就要有这种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精­神!

哄笑间,黄姐出来拍了拍手:这是病房,咱不能太吵啊。趁着今高兴,我们部有个小礼物要送给王炮。黄姐今天也打扮地挺漂亮,身上别着和我一样的带条红花,她是女方的大媒。

一个蓝绒小方盒递过来的时候,我就愣住了。还有礼物?我多少年没收到过礼物了。上一次还是我爸给我买的一辆铁皮小汽车,上好发条就可以自己跑。后来发条给我拧断了,就只好搁在地上自己拿手拨拉,现在是老老实实地躺在宿舍床底下的百宝箱里呢。

给我的?

对,打开来看看啊。黄姐笑说。

我还等她说,早迫不及待地去扒盒子了。弹簧叭的一声跳起来,里面嵌着一个黄灿灿很­精­致小巧的筒炮。

这。。。。。。

这是个打火机,上面那个环可以当钥匙圈用。这个炮是专给你挑的,你看底下,我们找人专门刻了你的名字上去,全城可就这么一个,不,全世界多半也就这么一个。黄姐指点给我看。

我在手里把玩着,心里挺感动。手腕一甩打着了火,又一甩再熄掉,恩,不错,挺顺手。翻到炮座底部,果然刻着王炮两个字,是极小的篆文。

大林说:王炮,你早点恢复好了,我们这喜酒补请你喝。

阿保说:对,还有我这也欠着你一顿饭局呢。

众人也说:就是,等着你呢,赶紧,我们也沾沾光。

心里一紧,我就说不出话来了,过了会点了点头,就把小金炮送到嘴里一咬。

哎?!!!大家都吓了一跳。

放下来,我笑ⅿⅿ地问:恩,镀金的吧?黄姐,这玩意能折现吗?

陈向阳和高力强来的时候我还沉浸在一种名叫“幸福的感伤”的情绪中。

陈向阳别着主婚人的条子,可这脸上却不大高兴。我一下就能看出来,再看高力强倒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陈向阳,你看他们送我的。我得意地把打火机甩来甩去给他们俩臭现。

王炮,陈向阳把我的手扒拉下来:你别玩了,等好了再玩。看见火我心里就不得劲。

奥,我听话地把小炮放回盒子里。

这火能随便拿来玩吗?玩火者必自焚啊!陈向阳继续说,声音好象挺生气。

我。。。。。。我下次注意。

那也不一定。高力强懒洋洋地说:同样的东西,看在什么人手里使了。

我。。。。。。我使得不挺好的吗?我纳闷地看着高力强,这打火机我刚才是使得挺顺手啊,再说哥们这手搓火的绝活那是经过多少苦练才达到的造诣啊,在驾驶班人见人羡。

王炮,要是有人偷了你的钱,你是不是也要去把别人的钱偷回来?陈向阳盯着我。

要是有人把你给打了,你是不是得二话不说还手打回去啊?高力强淡淡地问我。

啊?啊?我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我都给他们搅糊涂了。说什么呢这俩?

你觉得以非法手段制非法手段对吗?陈向阳问。

不对啊。我直觉反应。

那你觉得在一个不健全的法制社会里寻求法律途径会有效果吗?高力强也咄咄逼人。

不会啊。我顺嘴就说。

你知道什么叫双仞剑吗?陈向阳提高了声音。

双仞剑就是对你也对他,这叫拼得一身剐赶把皇帝拉下马。高力强冷笑着说。

我明白了,这俩是自己在斗气呢,虽然都看着我但并不是跟我较劲。

你在明处,你把谁拉下马?最容易下马的人是你你知不知道?陈向阳瞪着我,一巴掌拍在墙上。

我不在乎,哼,反正资金套回了我手里我就让他们谁也玩不转!高力强双手Сhā裤袋里也恶狠狠地瞪着我。

我直眨巴眼,我招谁惹谁了呀?四双眼睛就象聚光灯一样照着我的面门,这瓦数太亮了,闪得慌。

你匿名收购就以为没人知道了?告你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再说了你哪来那么多的钱?别告我你没找过银行!

我是找过。高力强耸耸肩。

你!陈向阳勃然大怒:你这是恶意关联交易!正是加大监管力度的风头浪尖上你居然敢!

我不告诉你就是怕你太激动。你听我把话说完啊,我是找过,可是没谈成。

什么?!!

商业银行的几个孙子要价太黑,不过你放心,我人没出面,是侧面试探的。高力强高举双手看着地面摊向陈向阳。

那你哪来的资金?

。。。。。。,高力强沉默了一下,然后说:我把原始股卖了。

50

我把原始股卖了。

高力强的这句话说得轻轻松松,可在病房里听起来却结结实实地掷地有声。

他们前面说的我一句都不懂,跟看戏一样听着,不过这句就听明白了。原始股,那有段时间就跟捏在手里的金子一样,不,碰上好的企业,比金价还值钱。股票交易大厅门口看车的老太太曾跟我两眼发直地憧憬过:谁谁谁原始股发行的时候中了几签,多少人拿现钱跟他换都不带换的,说就等着这金­鸡­下蛋呢。

果然,我感觉整个房间里忽然就空气一窒,陈向阳睁大双眼猛得倒吸冷气。

停了两秒,然后就炸了窝了:你疯了?现在?在这个价位?

看到高力强点点头,陈向阳就一ρi股跌坐在隔壁的床上说不出话来,一直下意识地摇着头喃喃自语道:你真的疯了。。。。。。

高力强笑笑:这没什么呀,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嘛。再说了,本来就无一物,钱也不过只是个数字而已。

陈向阳闭上眼,大概心里掐算了一下,过了半天忽然睁开眼说:那也不对啊。

恩。。。。。。高力强抓抓头: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好,都告诉你吧,加上房子我又贷了点钱,就够了吧?

你。。。。。。你把房子也抵了。。。。。。陈向阳看着高力强说不出话来,过了会无力地垂下头,他现在的表情连我看了都不忍心了。

你别这样啊,你看咱们这位爷存款上一个大子没有不一样每天笑眯登登得,我看过得比谁都高兴,我怎么就不能过呢?

恩,早该过过了。我点点头表示赞同:你是久在蜜罐里不知人间疾苦啊。

高力强瞪了我一眼:你别给鼻子上脸啊,告你,你这日子我能过,可我这日子不是我说你还真过不来。

切!,我嘴里拉出一个下滑音:从简入奢易从奢入简难!再说了,你那日子有什么呀?不就炒股票吗?多放油少放盐,这谁不会啊。

为什么?

我这正和高力强Сhā浑打科地岔开话题呢,陈向阳忽然问。

为什么要这么不惜代价?

不为什么,我咽不下这口气!高力强看着陈向阳梗着脖子:老子跟他们耗上了!你用你的辙,我走我的车。咱们各有其法。

陈向阳伸手在脸上­干­抹了一下,不胜疲倦地说:我知道,你一向如此。。。。。。不过,他点着头:这是违法的。。。。。。

法?哼,这案子从立案到结案前前后后没有一道手续不按着法来的,现在钱亚洲全兜下来了,你我心里都明戏,他是被踢出来的替罪羊,可你能怎么着?

啊?我无比激动地喊了一声:终于查出来了,钱亚洲我知道,财务部副经理啊。我看着陈向阳,他冲我点点头。

高力强嘴边挂着冷笑继续说:你从去年就开始追查了又怎么样,到临门一脚的时候差点把命搭进去了,最后还不是一个字,黄!还让他们趁机捞了一票,噢这手别人玩得起我就玩不起?你也太小看我了吧。告你,我要是不给他们放点血,回头董事会述职的时候你以为你手下的部门出了岔子会没人找茬?

陈向阳长叹一声。

。。。。。。我也不光是为你,我是法人代表,公司失了火就查出来是人为原因我这责任要追究起来,也总是有能被他们说道的地方。所以手上有点大家心里都有数的筹码,明地里表面上起码他们也不能做得太过分。高力强轻描淡写地说。

奥,这会你知道你是法人代表拉?你这个身份,又在这个位子上,要是匿名收购本公司股票的事捅出去,是要追究刑事责任的!陈向阳厉声道:你简直是胡闹啊!。。。。。。是,谁都知道大地联合的高力强大学没毕业就在华尔街­操­盘,我不怀疑你能放他们的血,问题是,如果人人都钻法律的空子。。。。。。

嘿,高力强推开窗户,咣啷一声就打断了陈向阳的话:你抬眼看看,这是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中国,何为法何为不法?远的不说,咱们这个上市公司就业绩再好能值到现在的票面金额吗?拆开来不过就是一个空壳。为什么能拉到香港去圈钱?还不都是招股说明书财务报告包装出来的。说穿了是什么?数字游戏!你眼前的一切指指哪样不是泡沫,自己糊弄自己还真把自己糊弄进去了!高力强冷笑连连:这公司投机取巧的勾当太多了,有几样事能拎到台面上的,你还跟我谈法!

陈向阳把脸埋在手里摇摇头叹道:你太偏激了。你。。。。。。你信佛的人你不能这么偏激啊,你看问题怎么就不能中正平和一点呢。。。。。。

我不是偏激,高力强难得地一整脸,这表情看起来似曾相识,俨然就是那天坐在韩国烤­肉­店塌塌米里讲道的他了。他很严肃地说:恰恰相反,正是佛,教给我不要执相。

你不执相?你堪得破吗?陈向阳抬起头来直直地盯着高力强问:要都是空,你咽不下的这口气是什么?!

呃。。。。。。高力强一怔就卡壳了。

我知道,我得意洋洋地举手:是空气!

两个人同时看向我,陈向阳是忽然想笑,又觉得和吵架气氛不符,用力忍住。高力强是眼神有点恼羞成怒,嘴角倒抽起来了。但很快,两个人都回过头去继续互瞪。

我想了想,自己讪讪地把手放了下来。

好吧,我承认,可能我是有点偏激。。。。。。高力强先投降了,过了会,又忍不住说:可这大环境下面,你想独善其身,做得到吗?

就做不到也不能人人泼脏水就自己也泼人人随地吐痰就自己也吐啊?!

你错了,我不是人云亦云,高力强眯起眼睛森然道:我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时间好象凝结住了。

两个人都低头不语,我来回看看,脖子都晃酸了,还真是头回看他们俩如此激烈地对峙。

又过了会,陈向阳慢慢地发话了。

你知道吗,高力强,为什么我一再强调要做实体,就是不喜欢这套纯博弈的无规则游戏。如果掌握资源的人都这样去设庄破庄,最后转来转去吸的都是散户的钱啊!是有人这么玩,但你不能我不能,就算一开始争取名额上市的时候有造过假,但那是前几任手里的事,到你我这,窟窿已经算补得差不多了。现在的公司是全体员工一手一脚打拼出来的,不是炒股票虚堆出来的。你们这样爆炒,会引起证监会的注意不说,也会把股民的心都炒散了,把咱那点名誉都炒散了。更何况,咱们知悉内幕的撇清自己都来不及,你还往火上扑!

在这一点上我和你并不矛盾啊。高力强叉开十指用力一摊:旷明县的项目顺利开项紧急上马,一旦完工,年报上就都反映出来了。投入运营后能产生多大的利润回报,大家都是看的见的。我也不过是打了个擦边球,不希望有人从中营取非法利益啊。再说了,这事也就你知我知他知,高力强向我努了努嘴:你要实在不放心,我们就把他杀了灭口。。。。。。

我哈哈大笑。

那帐呢?陈向阳双目中­精­光暴长:你就放了他们的血,这钱也转不回公司帐上啊。

这下高力强不言语了。

陈向阳叹道:所以你这样做对公司来讲和他们有什么区别?他们吸别人的血,你再吸他们的血。钱是左袋入右袋,就是回不到公家的帐上。更别说你还要一个人承担这么大的风险了,他们有的是人当替罪羊,你呢?全副身家都在里面了,你耗得起吗?

高力强把头扭向了窗外,梗着脖子,一条腿抖啊抖的。恩,熟悉!我心想,每次我妈一讲我我就是这副德行。现在看起来是挺招人恨的。

你就是这个样子,说到关键的地方就装作听不见了。果然,陈向阳看着高力强这样眼睛里就开始冒火:这样有用吗?从来做事情前都那么冲动,完全不考虑后果!

过了会,高力强扭过脸来小声地说了一句:我不是不考虑,而是。。。。。。我压根没想过把帐再转回公司。当然拉,你要想转,回头从工程款里走一下也不是不行,反正进出都挺大,就是麻烦了一点。。。。。。

你说什么?陈向阳有点发呆:你没想过把帐转回来?你打的什么算盘啊?这。。。。。。这可是你们高家的。。。。。。

关我什么事啊,高力强哧笑了起来:垮了更好,我本来就主张小国寡民,搞这么大­干­吗?养了一帮蛀虫!

你!陈向阳这下真是无话可说了。

算了。。。。。。陈向阳看着天花板终于长出了一口气,看样子是打算终结这场争执:我们俩永远道不同。。。。。。忽然就顿住不说。

不过谁都能听出他下半句想说什么,高力强就因此胸口起伏了好半天。

看着高力强这种又怒又伤的表情,我就怔住了。不知道为什么,好象浑身被一根浸了水的橡皮筋结扎了,一点一点地收紧,想说点什么缓一缓,却一片空白地实在想不出来。

沉默了好久,高力强才一字一字地说:不错,我们是道不同,说到底还是出发点不同,因为我只相信自己。他拿手指戳着自己的胸口:就象我不相信这个世界除了自己以外还另有救世主,我不相信你那些什么救赎不救赎的一套!

陈向阳霍然站起:高力强,你又来了!你可以置疑我的处事方法但你不能置疑我的信仰!

信仰?狗屁!高力强哈哈大笑:我们这一代可能有纯正的信仰吗?你扪心自问能虔诚地去皈依任何一个信仰吗?你能做到心无杂念吗?和尚买保险,教士办实体,连教育都产业化了,在这片土地上什么叫信仰?都是革命家庭里长出来的新一代,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长着长着就都找不着北了!再过50年,等信仰这个概念不再有歧义了,我们这一代都死光了,也许可能才会有真正的信仰存在。现在?你跟我提信仰,全他妈是扯蛋!

高力强,你。。。。。。你不能一概而论!陈向阳数次试图打断高力强都被他飞流直下的快速话语冲散了。可他的表情倒一直坚决,就象在捍卫什么一样寸步不让。

好,那你问问他,高力强一指我,我愣了一下,他说:你说,在你心里什么最重要?你信谁?

两个人又同时看着我了。我叹了口气:唉,你们吵什么呀,你们还有完没完啊,哎呀,时候不早了,我也该洗洗睡了。。。。。。

我把头一缩,就想拱进被子里去。

头上刷一声一片光亮,两人齐把我的被子抢开:不行,天大亮着呢!你少来这套!

我没辙了,抓了抓头看看陈向阳:我也不信你那主,又看看高力强:我也不信你那佛。

我对着空气伸出手指吧啦吧啦地搓着:我啊,我就信它!我信毛主席和三位老人家,扎扎实实攒手里了比什么虚的都强!

哼!高力强冷笑一声:看到了吧?这就是最典型的国人人­性­。最功利的,再现实不过了。

废话!我心想,我跑一天的车还够不上你一顿的饭钱呢,我倒想不现实,可也得现实他老人家首肯啊!嘴上说:高总啊,您这是有钱,当然拿钱不当东西,就好比是长毛的不知道掉毛的苦啊,就象咱们这,人最不值钱,所以大家都是当孙子的多,为什么啊?咱中国啥都缺就是不缺人那。

你着什么急啊,高力强淡淡地一扬眉:我又没说我不现实我不功利。这国人就包括大家,所有的人。

不错,我们都是懦弱的人。陈向阳叹了口气:只是妥协的方向不一样,你在思想上妥协,我在行动上妥协,都一样。

错,是你在行动上妥协,我在思想上妥协。高力强依然较劲。

陈向阳做了个被他打败了的表情,然后看着我:王炮,那你说吧,你说我们俩谁对。

啊?我说?我指着自己鼻子睁大了眼:这事。。。。。。这事能轮到我说吗?

两个一起点头:就你说吧。谁让我们俩谁也说服不了谁呢。

我想了想,忽然眼睛一亮,想起一个电影里的办法了,说:好吧。

然后拿手指着高力强,一侧身挡住了,眼睛却看着陈向阳说:你是对的。

恩?

赶快换了一边,改拿眼睛看着高力强,挡住了指着陈向阳的手指:我是说,你是对的!

51

晚上临睡前好象还朦朦胧胧地想着不知道这帮人现在是在哄酒啊,还是已经开始闹洞房了。心里有点惘然。结婚,嘿,本来觉得挺遥远的事,忽然什么时候就蹑手蹑脚地走近了呢?以前看别人结婚也跟闹着玩是的。现在冷不丁身边就异军突起了。爱情这玩意,实在是件很玄的事。2个月前小储一定想不到她会结婚,真是,一旦时候到了,挡也挡不住啊。

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梦里全是丁零当啷的敲锣打鼓声,我兴奋地在人群中上窜下跳,可一个熟人都没碰着。仔细一听,锣鼓声就变成了高力强和陈向阳的争吵声,那真是一片混乱。

忽然一挣就醒了。

迷迷糊糊地坐起来,借着窗帘缝里的月光,把右脚伸下地去踩塌实了,再把左腿缓缓挪下来,恩,不错,还行。看来下午一个人在屋里这通忍着疼的折腾还真没白练,哥们能金­鸡­独立了!

松开抓着床杠的手,刚单腿弹跳了一下,我就疼得倒吸冷气,一个重心不稳往外一歪眼见就要栽在地上。

夷,忽然就迎面倒进了一个硬邦邦的怀里。

啊?我忍不住低喊了一声:鬼!

吵吵什么!一声低喝,我就被拖回了床上,啪得一掌就打躺下去了。

高力强!我弹坐起来,心里狂跳:你怎么在这?

月光打在黑暗中浮出了一半的身影上,那张脸仰起来半扇是黑半扇是。。。。。。红?

你起来­干­吗?他没好气地说,手一推就把我搡了下去。

再次弹起来,仍然惊讶不已:你。。。。。。你丫大晚上地在这吓唬人,忽然打了个突:啊?你不会真想来杀我灭口吧?

放屁!

高力强一拧眉毛:想什么呢你?!我。。。。。。我是有点东西落这了。回来拿不行吗?说着就又一推。

奥,我松了口气重新坐了起来,边单脚站下了地边笑说:你早说啊,黑灯瞎火地这胆小的还不得给你吓死?陈向阳呢?

还在那耗着呢。我说你起来­干­吗?高力强又是一巴掌。

这回我反应过来了,脊梁骨还没挨着床铺呢,我就单手抻住床沿,火了:你还有完没完,在这搡上瘾了?我­干­吗?我找鞋!

你找鞋­干­吗?高力强从来都是我吼过去他再吼回来的,一点亏都不吃。

嘿,我都给他气乐了:我找鞋上厕所!

我一挺身就想起来,却被高力强两手按住肩膀定牢了:谁说你现在能下地了?你这腿不要了?

我还没残废呢!我怒道,挣来挣去地就跟他较上了劲了。

你省省吧,你现在可不比好的时候。这小子也双手使着劲说。

这还有没有天理了,我就不信我上个厕所还,就,不,行,了!我单掌使力就来了个起势,架不住他这招力劈华山啊,到最后已经涨着脖子使上了吃­奶­的劲。

肩上忽然一松,高力强把床尾架子上的夜壶递到我面前:你不会用这个?

­操­!我登时就红了脸,这火腾得就上来了,骂了声:你他*的怎么不自己用用试试?!

高力强就一怔。

我摸着床又打算起来,高力强按住我的肩,不过这次是很轻地按:不。。。。。不舒服?

废话!

我心说,不然我一直心急火燎地想下地­干­吗,可这话我能告诉你吗?脸上更烧了张嘴就冲他:我说你丫怎么还不走啊?

高力强放下夜壶说:那我去喊护士。

你敢!我一把抓住他衣服恼羞成怒地说:你没脑子啊?我。。。。。。我在那些小姑娘面前,我。。。。。。我尿得出来吗我?

高力强的背影在黑暗中一动不动地立了一会,我松开了手,不耐烦地挥了挥:你快走你的吧,不早了,早点回去歇着吧。

高力强就动了,不过不是向门的方向,而是一猫腰就伏向了地板。

我愣了愣,这回轮到我问他了:你­干­吗?

沉默。

我忍不住又问:我说你­干­吗呀?

高力强抬起头,眼珠子在黑暗中居然都能闪出火星来,低低地吼道:我­干­吗?我找鞋!

对面的瓷砖上有黄|­色­的尿痕。当然尿兜下水的地方也有,但是我这双招子如果老盯着下面,就会造成一些不太好的效果,所以当然还是保持平视看起来比较可靠。

我这么说,是因为刚才已经有两拨人进来过了。

一个是自己进来的,站得挺远,也就很含糊地点了个头算打招呼。

另外一个也是被搀进来的,看见我们俩站着就挺高兴,一位上来就淅沥哗啦,边上一位则絮叨个没完:呦,这夜尿还有人伺候着?不容易啊。我们家都是轮班的,我这老的伺候小的,点倒不过来,不比你们年轻人啊,困那。。。。。。说着就打了个哈欠:嗳,我说你快当点,让你临睡前别喝那么多水,就是不听,以后禁止你喝可乐啊!临走前还奇怪地瞥了我一眼。

我何尝不知道奇怪呢?这胖儿子都哗啦完了,我这还一点动静没有。也不能说没有,涨是越来越涨了。可这也不能怪我啊,我这辈子也没想过,会有一天尿得这么尴尬这么狼狈这么。。。。。。困难。

光姿势我就换了三回。

第一个是高力强搭着我的手拿肩膀支撑着我的份量。当然了,他是一律仰脸朝上。可我就那么一只手能用,平常我可以单手脱把我也能单手扶墙,可现在右手打着绷带吊在脖子下面,我就是神仙也没法既单手脱把又单手扶墙啊!

第二个是高力强在后面托着我的两肋,得,这下手是腾出来了,可这一前一后的实在不好看啊,特别是头一次有人进来的时候,我脸都没地搁了。

第三个就是现在这个,高力强伸平双手推着我的背,还不是正对着我,身子扭成180度对着窗户,这下再来人就没什么好异样的了。

可万事具备,这东风就是不来。左等右等,即使有重心支撑,单脚着地我也吃不住劲了,尿泡象是要炸了,脑门上全是汗。

后面忽然嘿嘿一声。

我立刻恼了:你笑什么?我这多难受啊。。。。。。

不是,高力强这次脾气倒挺好:不着急,你慢慢尿,越急你就越尿不出来。。。。。。我是想到我以前看王小波在他的书里说,他曾经想过一个发明,在小便池上装个叶轮利用流体的冲击来发电。你说他这招是不是忒绝?

恩。我粗声粗气地。

不过,看样子是不能在你这装了,否则一准能源危机啊。。。。。。

你给我闭嘴!

。。。。。。你小子,一定是长时间憋尿。。。。。。其实这也没什么,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呢?你这人就是老在这些­鸡­毛蒜皮拎不上筷子的小事上特别别扭。。。。。。

你才别扭呢!我脸红脖子粗地低吼。

你别又来劲啊。。。。。。你说你要是憋出个尿道结石前列腺炎什么的,那可不是得不尝失吗?

我。。。。。。我还不是因为有人在旁边。。。。。。

那你可以当我不在啊。

你丫穷。。。。。。得得个没完,我怎么。。。。。。

好好,我不说了,你集中注意力吧。。。。。。过了会,他又问:要不,我帮你吹个口哨?

滚蛋!

他上这给小孩把尿来了。我一怒,忽然一下,终于就释放出来了。

啊,一开始还是涓涓细流,紧跟着就热情奔放拉,这叫一个爽啊。我觉得浑身都舒畅起来,到末了大珠小珠落玉盘了几声,简直要忍不住打起哆嗦了,怪不得人家说痛快淋漓,果然不淋漓就不痛快。。。。。。

好了吗?高力强的声音好象也挺高兴:你自己按按腹部疼不疼,小便的时候有灼痛感吗?

不疼,没有。。。。。。我猛地一扭头,高力强正巧凑过脸来,鼻尖碰了个正着,连嘴好象也擦到了一起。剩下来的话就全给堵了回去。

这个姿势只保持了一秒,不,也许连一秒都不到。

我们尴尬地各自转身,过了半天,说了声:­操­!

躺回床上已经很久了,我依然心跳猛烈,一下一下地好象连自己都快承受不住了。

黑暗让一切变得更加难以自抑。

那刹那间的触感,温度,气息,眼神,都完全模糊了,越想越模糊,越模糊还就越清楚。

真想把它只当成是一个幻觉。

但高力强临走前说的话,却让这个想法无法成为现实。

他说:你要敢把今晚的事说出去,我就宰了你!

哈哈,这小子可真逗,我就是想说,我又能说给谁听呢?他想穿着海魂衫站在甲板上冒充压艇的,我还不给他这机会呢!

还宰了我,小样!这傻B实在太­操­蛋了!

哈哈哈哈,我翻来覆去的一个人笑得乐不可支,即使压着了伤口都好象没什么感觉。

终于累了,困了,眼睛睁不开了。

摸了摸嘴,想着:原来,嘿嘿。。。。。。原来,这就是打奔。

52

那晚上之后再也没见过高力强。

创面一天天的愈合了,我却怅然若失。

每天睁眼第一件事就是看桌上的保温瓶在不在。晚上也不睡了,静静地躺在床上睁大了眼。

院里专门调了一个男护士到我们病区,解决夜尿排放问题。

有天我在保温瓶上做了个记号,果然第二天就找不着了,第三天就又出现了。

我拦住了护士:哎,是不是你们凌晨查房的时候把我这保温瓶拿出去的?一共有俩对不对?

护士抿嘴一笑:不是我说,你们公司对员工这待遇啊太好了。回头跟你们总说说,把我也调过去行吗?

小储大林来看过我一次,完了就蜜月去了。

阿保卸下了虎皮,却比以前更注意仪容了,­精­神焕发地,就象换了一个人。

黄姐来了一次,告我公司里烧毁的部分已经重新装修好了,消防设施的整套系统也重新通过了消防部门的验收。

三子自己来看过我几次,又接着我妈来看了我一次。

大家看见我一天一天的好了,都挺高兴。

我问三子:那人还每天去你那打豆浆吗?

三子说:没有啊,好长时间不见了。打上回我知道是给你买的,我还能要他钱吗?我要不是走不开,我能让他送吗?人可是一老总啊。结果,这哥们硬是撂下了几个月的豆浆钱,然后托了一快递公司的小孩每天早上过来打了,再送到这来。

奥。我点了点头:下次别送了。。。。。。太麻烦了。。。。。。我不喝了。

别介呀,我这钱都收了,三子抓抓头:再说了,这豆浆滋养,你多喝喝没坏处,这不,你好的这么快,没准还就是我这豆浆给你补的呢。

我看着窗外出神。

三子又说:胖子,你也没什么受不起的,我听说你帮这公司可挽回了不少损失,他这一把手表示表示也是应该的。对不对?

对!我点点头笑说:应该的,太他妈应该了。

所以,真的,再也没看到他。

四眼田­鸡­通知我可以开始进行复健的时候,我这激动啊。没别的,一直心里都害怕,能稍微走动的时候就到各屋乱窜,找人问,都说复健太关键了,多少人心里有障碍复健的不成功或不彻底就再也没回到原来的工作岗位上。说得我这心寒啊,早就卯足了劲了,再疼我也能忍住喽,要是这脚不灵了膀子不好使了,我以后可怎么开车啊。

此后,我每天霸着复健杠就不下来了,搞的其他来复健的人直瞪眼:哎,王胖子,你丫不能这么自私啊,噢,就你这胳膊腿是胳膊腿,我们的就都是摆设啊?一下两下的就行了吧,你还真来劲了。你要真是体能这么好,有本事你练那玩意呀。冲着旁边的器械机就一努嘴。

­操­!老虎不发威,你们当我是病猫。

我支着拐就挪过去了,还没跨上去呢,就有腿脚好的赶紧七手八脚地给抱住了:你跟他们较什么劲啊,这来复健的谁不疼得咬牙切齿的,没好气归没好气,你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啊!

你们,撒手!我想把这帮人全给呼撸开,可一人难敌四手,我脸都涨红了,ρi股生是离着综合器械机的座子还有好些距离。

有人把四眼田­鸡­喊来了,进来就暴喝一声:王炮!你想­干­吗?

我就不挣了,其他人也慢慢撒了手。

为复健差点打起来的,你可是我们广愈第一人啊!真新鲜!复健不当或过度会拉成肌腱损伤,你这筋骨多长时间没舒展了,有多脆弱你知道吗?我就烦你们这些一点常识都没有的病患,还特别自以为是,回头因为自己的原因弄出毛病来,又怪到院方头上,愣说我们给治坏了!

我低头不语。四眼田­鸡­一挥手:人来,把这小子押回去!

几个小姑娘笑嘻嘻地把我扶回去了。

晚上巡床的时候,四眼田­鸡­就写了四个大字给我贴墙上了:戒焦戒躁。

你给我老实点,不然我强迫你接受心理辅导!瞪了我一眼,摇摇头说:光听说有烧伤患者在高热期有­精­神疾病的先例,还真没听说过在愈合期也有的。恩,不对,我得再回去翻翻书去。

我一言不发地看着那四个大字,心里琢磨了好半天。

夏天来临前,经过循序渐进行之有效的复健,我终于丢掉了拐杖。

太好了,再过几天就能出院了。

大家都说,夏天来了更讨厌,天热了创面容易感染不说,闷在纱布里,愈合起来也成问题,幸亏我是春天烧伤的。老哥几个不幸还躺在床上的,都眼巴巴地瞅着我走过来走过去地现摆,跟看江南四大才子走几个台步再转身一样,羡慕得直哼哼。

有天我实在忍不住了,问陈向阳:高总呢?怎么老没见啊?

陈向阳叹了口气:上次你也看到了,他这人主意一定,九匹马都拉不回来,一意孤行啊。

高总这样。。。。。。被人发现了,真的会有事?

陈向阳苦笑着摇了摇头:别人可能会,不过他。。。。。。他后台硬,一般人还真动不起他。

啊?我睁大了眼睛:我听小储说,这医院也是高总的关系我才能进得来的。他。。。。。。他是什么来头啊?

陈向阳沉默了一会,说:他爸是正黄旗的,肩膀上三颗星。

我哑口无言。上将啊。。。。。。怪不得这小子总是牛B烘烘的。。。。。。

陈向阳笑了笑:不过一般人最多知道他有点门路,却不是非常清楚,高力强这点和别人不一样,他本身不觉是好事,甚至还挺烦知道的人提。他。。。。。。以前和他爸闹得很僵,高中上了一半就出国自己念书去了。他能混到今天倒不完全是因为他家里的原因,不过这什么都不放在眼里我行我素的­性­子就。。。。。。嘿嘿。。。。。。

我想到高力强说过他爸知道他是,心里就打了个突:你们。。。。。。你们经常这样吵吗?。。。。。。我是说象上次那样?

陈向阳又苦笑了,过了会,点了点头:王炮,在一个公司里,手法不一样产生矛盾,正常。我们都很小心,避免在工作上有交叉,就是为了把这种摩擦降到最低点。。。。。。那天实在是没控制住,在公司里也不方便说,路上吵了几句,到你这没外人就爆发了。可你想,他办这么大的事,连商量也不商量一下,又是我这出的事刺激的,真要有个闪失出来,我。。。。。。我。。。。。。我岂非又要内疚一辈子,你说我能忍得住吗?

我点点头,心想,咦,为什么要说又?

陈向阳长叹道:。。。。。。其实我也有数,当初高力强自己去挑分管业务的担子就是想让我腾出手脚来搞管理,实现我的运营方针。你别看他说话做事都挺偏激,那是因为他刚回来的时候的确是有点想法和抱负的,可现实磨人啊。商场上这套,其实处处都不能尽如人意,这和能力和努力无关,甭管承认不承认,事实就是这样,到最后还是人际关系,非正当手法可以取胜。这和他原来设想的完全不同,游戏即使设定了规则,也没办法按规则来玩,胜也胜得不光彩不漂亮,你想他还­干­的有劲吗?

我想了想,抓抓头:是挺没劲的,那不是那什么。。。。。。那本来就没什么有劲的事嘛。

那也不是。我总认为,一桶水本来就没法说它是清是浊,端看你怎么看它了怎么去改变它了。你认为它是先清后浊的,那你可以用点净化剂,或者对点新水,让它把杂质沉淀了,慢慢地它不就清了吗?你要是认为它本来就是浊的,即使通过以上方法也无法让它变清,那怎么办?是里外里撒手不管让它­干­脆黑到底了,最后一点都没法用了就手倒掉?还是一咬牙把自己那眼也涂黑了,完了看什么东西都一个­色­,就不觉得这水有什么不一样的了?

恩,我一拍巴掌:你就是那用净化剂的,高力强就是那里外里的。

陈向阳低着头看着地面轻轻地说:其实谁都是在这桶水里徘徊来徘徊去,到最后也分不清它原来是什么样了,也弄不明白它将来能怎么样了。。。。。。有时候我也觉得想得太多了真不如不想,­干­得太多了也真不如不­干­。好象生活就是把你往一个轨道上一推,接下来就是无数个欲罢不能了。

欲罢不能这四个字听得我心里一动,忍不住看了陈向阳一眼,他也正看向我,眼神冷不丁一撞我就吓了一跳,赶忙把眼睛扭到一边去了。

王炮。

恩?

你。。。。。。陈向阳想说什么,但好象忽然又烦躁起来,问:你,你真的好了吗?

好了呀,我踢踢腿抬抬胳膊:你看,多好啊,多自如啊。就是这右手还得缓缓。

我这右巴掌二度烧伤,到现在纱布还没卸呢。那都是快不行了的时候摸安全门给烙的。

你拉开裤脚给我看看。

没。。。。。。没什么呀,我有点扭捏,摆着手笑说:老爷们身上留点疤,这不还挺好看的吗?

陈向阳不理我,蹲下来就拉起了我的裤腿,我一只手按下去:别看拉。

我知道自己腿上大面积的皮皱成一团,半新不老的,颜­色­还半黄不白地光鲜着,以前处理创面的时候汗毛都刮了,最近正慢慢地重新长出来。

嘿嘿,你看你这人这习惯多不好啊,就喜欢看点恶心东西给自己添堵。

陈向阳霍然站起:不是说不会留疤吗?这你夏天怎么办?不行,咱们还是申请磨皮手术吧。我去找大夫。

哎!我一把拽住他:你还说高力强冲动,我看你比他更冲动。把陈向阳按回椅子上:我夏天穿长裤呗,奥,你还想让我在这熬着?我这盼星星盼月亮地等着出去,跟坐牢是的,好不容易到日子了,高兴还来不及呢!咱不在乎这个,又没伤着门面,咱讲究心灵美不是?

陈向阳看着我不说话。

你看我都给捂白了。我捏捏腮帮子:还胖了呢。我说陈向阳,你还是让我早点回去吧,不­干­活,不摸方向盘我还真不习惯啊,太难受了。

王炮,陈向阳走之前,在门口背对着我说:你这手还没法开车,所以,我把你先借调到广告分公司去了,你先家里歇两天,觉得行了,就直接去那报道吧。

53

出院那天没有一个人来接我。

陈向阳事先跟我打了招呼,说他那天要开会,大概是述职吧。我知道他这堂一定不大好过。不过有高力强在,应该也没什么好担心的。按陈向阳的话说,高力强这段把他那筹码忙得差不多了,至不济也能扳个平手。

陈向阳分管的三个部门最近都如临大敌,做好了准备,随时接受调查和问话。

这都是黄姐昨晚上来办出院手续时说的。

还说,估计陈总是提前收到风声,知道我们部有可能要被重新洗牌,怕我现在没法开车,又心实嘴笨地整个一闲人,所以先把我调到分公司去养养手。黄姐话外的意思我听出来了,好象这次因为凭空冒出我这么一号,间接搞得他们不得不丢卒保车,实在是出乎意料捎带手就把我也给恨上了。得,咱在总公司是既出了名又挂了号了。也不错啊。

跟黄姐笑说:我现在得算你们黄浦一期里面的了吧?

如此这般,虽说心理上有了准备,可真一个人拎着包出来的时候,还是有点说不上来的滋味。

跟其他人打了招呼,挥挥手。

趟着步子出了大门,拖着腿慢悠悠地刚在街上遛了几步,就被一只脏手拦住了。

行行好,行行好。

满脸黑泥破衣披挂的叫花婆子,手上拖着个残疾儿,把只长到胳膊肘的手戳到我眼巴前。嘿,熟悉,5区里躺的全是这类因热度灼伤,电烧,化学烧伤而不得不截肢的患者。叹了口气就往身上摸。

靠!前几天他们送来的­干­净衣裳,我这身上还真嘣子没有。

只好讪笑着摆了摆手。

胖子!胖子!

我一扭头,三子蹬着板车一头大汗地在马路对面把一只手窝在嘴边喊:你站那等会,我到前面掉个头。

虽然空气里有点凉,可我这心里暖上了。这可是大清早啊,正是三子生意最忙的时候,每天半夜里就起来磨豆浆,也就赚这么几个钟头。胃里也暖,看见他我就想起豆浆了,饿的。

一激动,我脸上就绽起了一朵包子褶花,冲着仰起身子骑在座上刹住车的三子就来了一句:。。。。。。哎,带钱了吗?

把几张零票塞进已经伸向其他行人的脏手里,扭脸就走。

坐在咯吱咯吱晃晃悠悠的板车上,三子在前面一上一下地蹬着:你啊,烂好人一个!她不定比咱们有钱多少呢!

三,生意不做了?

我们掌柜子看着呢。

啊?嫂子不上班吗?

三子叹了口气:唉,她也下岗拉。。。。。。然后又笑说:这也好,以后我这摊就算配备上专门的收银员了。这档次利马就上去了,是不是?

抓抓头,我也无话可说。

早晨的太阳溅在沿路的房顶上,一片金光。快车道上是或快或慢闪过的车辆,金属杠和倒车镜偶尔也能折­射­出星星半点的光刺,在不同的角度扎着眼睛。夹在自行车大军中的我们看起来一定很象在蚂蚁群中的一粒谷渣,缓缓地一点一点地却始终向前地行进着。。。。。。

广告分公司的活一向是打杂的事特多,专业的咱也Сhā不上手,但打个灯,看个台,稳个反­射­板,抗上个把道具什么的还是没问题的。

穿着发下来的工作服,一件钓鱼马甲,背上印着公司标徽,挂着一只带照片的封塑牌,就是进出自如的工作人员了。你别说,有时候在布景幕布前背着手转悠转悠,心里还真是挺啧的。

那谁?!那谁?!甭东张西望了,说得就是你!

一个眉毛有型得就象假的一样,一脸胡渣的人跳到场中,指着我吵吵。冷不丁地就吓了我一跳。

雨发,真系雷?!差点没脱口而出。

如花暴跳如雷:我想起来了,上次也是你,我们这拍的好好地,你就悄莫登地上去了,你当我这是哪啊?啊?菜市场?今我刚扭头跟他们说说戏,你又上去长夜漫漫无心睡眠来了!这是哪个部门的?敢上我这来闹场!最后这句是对旁边人说的。

林导林导,这总公司的,现在平媒那边帮忙,有时候我们也喊他来上这帮把手。四下里陪笑不已,就有人把我拉下来了:王炮,你怎么搞的你,老是魂不守舍的出岔子,快点下来。。。。。。

让他回平媒那边去,以后甭上这来瞎捣乱!如花大派派地怒说:想引起我注意的人我见得多了,也不看看自己那德行!

嘿!我这气就不打一处来了,这是哪的领导啊,气焰这么嚣张:哎,怎么说话呢你?我一撩袖子,就过去了:

我这德行怎么拉,我这德行比你强多拉!恩?你们让开!我这前面立刻围出一堵人墙。

如花一看,心定了,站在聚光灯底下叉起了腰:这我说了算,你敢跟我叫板!

正被大家好言好语地劝拉着的时候,赵主任擦着汗一溜小跑地过来了:哎,小王,小王。赶紧,咱回去吧。跟众人点头哈腰地:我把人带走,你们帮我跟林老师陪个不是啊。他刚来的,什么都不懂,让林老师别动怒啊,算了算了。

那孙子谁啊?就他还老师啊!坐在赵头屋里我就忍不住发牢­骚­:赵头,你平常那劲哪去拉?

你甭惹他了,人是艺术家,名气响,客户指定让他来拍这支广告,咱们好不容易才找来的,你给搅黄了算哪出啊?

我把脖子一梗:艺术家有什么了不起,不和我一样是人?

赵头笑了笑:没错,都是人,可人也分很多种对吧?小王啊,你最近怎么回事啊?老在那神游太虚。你一开车的人,按说不应该这么容易走神啊。凑到我耳朵边压低了声音问:是不是。。。。。。烧坏了?

没啊,早好了。这手也差不多了,过段就能回去­干­我的老本行了,剩得给你们添乱。我拉长了脸赌气。

你啊,明还是去看展台吧,咱可说好了,你得顶到这个展会结束再走。行不行?

行啊,有什么不行呢。

在哪­干­其实无所谓,但除了开车好象到哪都有点找不着北。不是怕打杂,可打杂如果都打不好,那也太没用了吧?下午到印刷厂送完喷绘板样,回来的一路上我都在琢磨,捏了捏手,对它说:哥们你罢工也罢了不少时候了,你丫再不起来­干­活,我这自信心可就全让人给糟蹋光了。咱可不能成为费翔的日本表哥,废物点心啊。

哼,你也知道你是一废物点心啊。

我一抬头,如花站在跟前不屑地说。

好狗不挡道。我眯起了眼。

旁边立刻有人过来推我了:哎,这是我们林导等车的地方,走开走开。

这大门口写你们名了吗?一只巴掌刚挨上来,我就脑门一炸,抓住了就反手一拧:推什么推?!

哎呦!对方就被我转扭了筋了。

有人喊了一声:这丫找抽呢!两个汉子就欺上来了,我退了一步闪过一拳,又架住一掌,右边就反映慢了点,挨了一下,­操­,反脚就踢出去了。开玩笑,哥们这撩­阴­腿还没从排行榜上下来呢。

四周好象有喇叭按了一声响。围着看热闹的人已经不少了:三打一啊!哎,这不是那林导吗?真的哎,我在电视上看见过。要不要喊警察啊?再看会再看会。

和三人撕扯在一起的时候,就听见如花无比气愤地吼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我。。。。。。我要找你们头,炒,炒,炒你鱿鱼!

你回家吃屎去吧!我一边混打一边喊。

有人分开人群冲过来就抓住其中一人的后领一扯,吧即就拽了个ρi股蹲。眼前一空,面前再伸出一拳的时候我就让过去了,可对方倒还是惊喊了起来。我偏头一看,高力强捏住了他的拳头,往边上一甩,那人就出去了。

高力强对另外一个汉子一瞪眼:闪开!

如花有点惊:啊,这还有帮手?

放屁!我要他帮?怎么还有人这么死­性­不改地要扑上来啊?我刚想一脚踹出去,他就已经被踹趴下了。

高力强的声音:我他妈说闪开,你没听见啊!

我这脚半尴不尬地踢在空中,愣了一下才收回来。高力强!我要你帮吗?

如花的肩膀被人拍了拍,他一扭头。

我就是他的头,有什么话跟我说吧。陈向阳气定神闲地站着。

你们怎么来了?公司没事了?

坐在会客室里我揉着肩膀龇牙咧嘴地问。

陈向阳和林导到楼上去了。我心里有点不安,别真把这个广告案搞黄了,那我还不得被大家的眼中钉给­射­死。

高力强背着手看墙上的画,声音闷声闷气地“恩”了一声。

我不是故意的,是这孙子先惹我的!他想找菜,我也没辙呀!我搓了搓鼻梁撇清自己。

过了会,那边又“恩”了一声。

哎,我说你老那恩是什么意思啊?

恩。

不知道为什么,我就忽然光火:我知道这人惹不起,把事搞砸了,都是我的责任,我。。。。。。我写检查我背处分,实在不行,炒了我,你们爱怎么办怎么办,我没意见!

。。。。。。恩。

靠,我都给气乐了:你丫蔬菜吃少了,便密是吧?

恩?高力强这下转过身来了:你才便密呢!

坐在饭店里,陈向阳掏出一个包装的漂漂亮亮的盒子递给我,我才知道这俩是来给我过生日来了。

幸好我把他也给拽来了,不然我就想帮手也帮不大上。陈向阳竖起膀子一使劲认真地说:不过单对单,我想我应该还行。

我认识你这么多年,还真没看你动过手。高力强低头看菜单。

三对一,还掐人脖子太过分了。陈向阳淡淡道。我才知道原来把那人从我身上周出去的是他。

王炮,手好了吗?

我还没说话呢,高力强就接话茬:都打上了,能不好吗?

我一腔欢喜刚腾上来的那份感动哗啦一声就给浇灭了,冲陈向阳点点头:你们那事。。。。。。怎么样了?

算过去了吧。

高力强哼了一声。陈向阳不理他:林导那你就别管了,我让老赵去协调。咱们今天都要高高兴兴地别让这事影响了心情。

我有点怔怔的。

想了想,心里忽然一片开朗,笑起来,说:没错。

54

铃~~~~~~~,我按下接听键:喂?

黄姐在电话那头笑:这手机早该配了,那什么,你那展会的事一完,回头直接去事业部吧,有个重要的外事接待项目,得开大客,你那照能行吧?

我没问题,你得问它那车行不?我口气很牛。

呵呵,车行,我耳握。

挂了电话。我把手机揣回兜里。这外壳颜­色­是IKB的,一看我就知道是陈向阳挑的,克莱因蓝。

陈向阳这个人心思太细了,估计知道送别的我肯定不会要,所以买一手机,打着公司的旗号送给我,我还真不能不收下。话费有标准,额度内可以报销,我一听就知道我肯定超不了标。这下我也算一可以移动通信的主了。我就叹了口气说:唉,其实你真是可以事先问问我的意思啊。

那你什么意思啊?

三个字,折现吧。

陈向阳就哈哈大笑。

手抽出来的时候掉出一张纸条。拣起来一看,想起来了。

那天吃完饭,小姐端上来一篮幸运饼,让我们一人摸了一只。

幸运饼其实淡了八­鸡­的一点都不好吃,主要是彩头好。每只里面有张小条,条上除了背面都打着吉利话外,还各有一句偈子。

当时高力强手快已经先咬开来了,搓开条,念了声:莫失莫忘。

陈向阳眼神一跳,一把抢过,笑说:这句好,我喜欢。

高力强没辙,就手把我搁在桌上的那只拿起来就填嘴里了。哎,那我的啊!我含着一口汤说。

我这只给你。陈向阳把他那只放到我面前。

我咬开来拿出小条搓开一看:无忧无。。。。。。怖?切,这谁打的呀?这么没文化,明明是无忧无虑嘛。

哼!高力强那鼻窦炎又犯了。我一抬头,陈向阳正看着我若有所思呢。

你那什么?我问高力强。

不破不立。

哈哈,我伸出手指虚点:你们都没我这好,无忧无虑啊。

你那是妙­色­王求法偈,高力强淡淡道。

什么什么季?我皱起脸。

就是说。。。。。。离于爱者,无忧无怖。陈向阳忽然笑了笑:不过这些都是没什么意思的玩意,你就当是无忧无虑吧,无忧无虑不也挺好?

说是这么说,可就他那表情,我也没法不把这话听进去啊。

看着小条琢磨了半天,抓了抓头,然后摊摊平,塞到银行卡的卡套里压好了,放回胸口拍了拍。

大厅里熙熙攘攘的人,每个展区的摊位前都不少过来专拿免费包装袋和免费宣传册的。人人手里老厚一搭。我两手抱胸靠在二楼的栏杆上俯视着他们出神,心想,这什么时候办次车展啊,那我一定比谁都来劲。最好还是越野车四轮驱动的那种。

小王。赵头过来跟我打招呼。

午休以后你再继续啊。辛苦你拉。站好最后一班岗吧。

赵主任,我正想找你呢,今能稍微耽误一会吗?我马上出去办点事。

征得了老赵的许可,我就窜出去了。

直奔老猴家。

从公共汽车上下来就一溜小跑。拿到手机那天晚上我就上老猴家贴条去了。把手机号码写上,还留了句话:一回来就跟我联系。想了想又怕他以为有什么事,在下面紧接着跟了一句:没急事。

可贴完了,下了楼我就觉得不对劲了。又冲上去一看,果然,上回我贴的那条没了。

敲开对门老头的门一问,说前几天好象有动静在搬家是的。

我这肺就炸了。

等了几天还是没动静,害得我24小时候机不说,心里还老觉得有什么事没­干­完。今上展会这来,不敢再象以前一样到处乱转,生怕到一没信号的地方屏蔽误事。我这只吉祥­鸡­未免就呆板了许多。

上了楼一看,那张写着手机号码的条又没了。

­操­!

我一拳砸在了门上,咬牙切齿地嚼出三字:侯--东--捷!

小王!

恩?

我抬起头来。

赵头远远地跟我用­唇­语比画着:活泼一点,我都跟你说了100遍了,活泼!活泼!老赵瞪大了眼睛,把手从内向外地挥出,就象一个有严重风湿病的指挥家。

唉,我不耐烦地叹了口气。我这正闹心呢,你让我怎么活泼啊!

我摆了西施捧心的姿势,透过两窟窿看着他,意思是,行吗?

活泼!活泼!老赵还在那比画。

我就改嫦娥奔月了,依然不行,好,金­鸡­独立,不行?白鹤亮翅,还不行?好,不死光波,动感超人,恐龙特级克塞号!我一咬牙就不停地在这变化姿势,忽高忽低,手舞足蹈。

人们纷纷咦哦赞叹,四下一片掌声。就有几个小朋友欢呼一声人人来了个恶虎扑食,力道强劲,差点把我耸一跟头。还有小孩哭着喊道:妈,我要买这只­鸡­!

我刚想说这是非卖品,那妈就一巴掌打到孩子ρi股上了:吵吵什么,这­鸡­这么大个咱们家冰箱放得下吗?

我一看,老赵已经充分感受到了全场的热烈气氛,放下手里的东西,就开始呱唧呱唧鼓掌。

恩,行,我心说,你终于活泼起来了。把小朋友们从身上拽下来,正摇头摆尾地拍他们的头,表示亲热呢。就听见老赵那一嗓子:我的钱包!抓小偷!

恩?

我一扭头,顺着老赵的手指向前看,就看到一个身影正在往门外窜。

王炮,拦住他!

我回过神来,不错,就我站得离门最近。闪开!直觉反应地推开人群,就过去抓人。

没抓住,是个小屁孩,挺灵活地就从我身边溜过去了。

喝,这还能让你跑了!我撒开大脚丫,二话不说地就跟在后面追了出去。

抓小偷!

我这话捂在整只的­鸡­脑袋里,外面的人根本听不真切。就听见沿途纷纷让开的人们惊叫连连:哎呦,这是怎么回事啊!怎么拉怎么拉?还有人赞道:瞧瞧人这展会办的,还上这演了一出疾走小­鸡­!

我托着­鸡­头一边追,一边试图把下巴伸出来喊点话什么的,可就是心急手乱地没伸出来。靠,身后坠着这个大沉ρi股,还真没办法施展哥们100米11秒5的百变神行。

这小子跑得可真快,追出展馆一直追到小胡同里,他慌不择路地绊了一下,我才一把把他给揪住,这下终于可以把­鸡­头顶开了,气都喘不上来了,只能伸出手,往里窝窝。

这小子也喘,一头的汗,不甘心地瞪着我,把钱包摔到我手里。

我就想把他拎回去,一拉没拉动,扭头一看,这小子手勾着树呢。

你。。。。。饿。。。饿。。。。。。你松手!

。。。。。。我不松!

我象牛一样喘着,热得是汗如雨下啊:饿饿。。。。。。你松不松?

不松!这小子使出吃­奶­的力气往树上猴。

我把钱包揣连身衣的裤兜里,两只手抓住他就往后使劲:我看你松,不,松!

这小子一开始还挺倔,忽然就哎呦一声:你把我手拽断了!

少来这套,年轻轻地不学好,看你穿得也挺光鲜,在哪上学啊?找你们老师家长来!

我手真的断了!

我把你送派出所去!

这小子眼泪下来了,哭道:那什么。。。。。。叔叔,你饶了我吧,我下次不敢了,你别把我送派出所去!

啊?哭鼻子拉?我眨巴眨巴眼,心软了。

我钱包都给你了,你放了我吧!小孩带着哭腔说。

谁让你勾树上拉。。。。。。我说着就把力气卸了,这小子刷的一脚就朝我撩蹶子。

我往旁边一闪:哼,就知道你要给我玩­阴­的!

这小子没踢着,脸涨得通红,浑身往外挣,脚还乱踹,一边嚷嚷:你放开我,你这只老母­鸡­!我­操­你大爷!

我­操­你大爷!我拎住他脖领,一只手扶着­鸡­头瞪着眼回骂。

铃~~~~~~~~

恩?怎么会有电话响,刚想到这,我就跳起来了,手机,手机!

我拉开连身服就往身上摸,这小子拿身子猛地一撞,就把我撞倒了,撒腿就跑。

哎!我爬起来想追,已经没影了。

铃声还在响。靠!

手忙脚乱摸着电话,拿出来的时候还象捧热山芋一样在空中翻跳了几下才抓牢。按下接听键,刚听见里面喂了一声,就吸了口冷气,爆出霹雳般的虎吼:你他妈死哪去拉?!!!

55

你他妈死哪去拉?!!!

见了老猴的第一句话,依然是这句。

是啊,我有那么多问题要问你,你不在的这段时间发生了我人生中从来没有过的事,我满世界地找过你,你却消失的悄无声息。。。。。。

一直以来以为装在肚子里满满一肚子的话,都快鬻了,可真见了面,我却堵得什么都说不出来。

一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一个完全可以交心的哥们,却也是一个把自己藏起来和我毫无关系的人。

捏住老猴的肩膀,我竟然也变成了高氏复读机,翻来覆去只能说出那四个字:你好啊你。。。。。你好啊你。。。。。。你好啊你。。。。。。

刚在电话里我只是气。恶冲脑门,一阵阵的眩晕。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气什么。气因为这个电话让小偷给跑了?还是气老猴回来了也不打声招呼?当然了他走的时候也没打招呼。气他那天半夜在楼下蹲着却没上来,还是气他第二天闯进四营不由分说就踢了张头的馆?气他又被关进去过却从没告诉过我?还是气他知道我去找过他却依然无动于衷?

胖子?你哮喘啊?老猴在电话里纳闷地问。

你才哮喘呢!我炸出一句,定了定神就一连串地斥问:你现在人在哪?我留的条你看见了怎么不来找我?你搬家搬哪去了?我留了手机你怎么到现在才打给我啊?

。。。。。。你不是说没急事嘛。那边沉默了一会才说。

姓侯的,我那是。。。。。。我气冲斗牛,忽然一愣:啊?这么说你现在有急事了?

恩。。。。。。也算急吧,不浪费话费了,你过来再说。

挂了电话,一手拎着大ρi股一手托着­鸡­头,一溜小跑回到展厅,把钱包交给老赵就在他喜出望外的欢呼中打了个招呼迅速闪人。

胖子,怎么养白了,好象还胖了点。老猴轻轻把我的手扒拉下来,叼着烟眯着眼睛看我。

他倒是和我正相反,黑了,也更瘦了。

我死盯着他不说话。

老猴掏出一根烟来在自己那根上对着了,塞进我嘴里:我听说赵家湖要填了,明就要关门。以后可能就不是咱们小时侯玩惯了的模样了。怎么样?今晚上再去下下水不?

我咧开腮帮子重重吸了一口,在心里过了好半天,最后仰面一喷。

烟圈一只套一只地冒出来,连环锁一样,不用解,过一会自己就散了。

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事不是眨眼间就烟消云散了呢?还堵什么气,说什么废话,问什么问,恨什么恨呢?大家谁不是自个过自个的?有交集了就聚聚,聚不到一块的时候就该­干­吗­干­吗去。

闷头抽完这根烟,最后从指尖往外一弹。

走!我手一挥,二话不说就抬腿了。

到小馆子要了烧腊和白切­肉­,一人两碗白饭扒拉完了,拎上一兜子啤酒,腿到赵家湖天刚好擦黑。

工地已经搭起来了,我们轻轻松松就翻过了安全网栏,小心地绕过巨大的混凝土搅拌机和堆铺在地上的碎沙石料钢筋线材预制板,直奔湖边。

湖水在夜­色­里黝黑静谧,淡白的圆月幽幽地投下个影子。一汪明晃晃的虚幻。

我拣起石子就打上了水漂。

它象有生命一样,接连在一平如镜的水面上弹跳着,搅碎了沉寂的水,惊扰了清修的月。一程两程三程四程五程。。。。。。越跳越远越跳越小直到看不见的地方扑鲁一声轻响坠下。

又一个石子以斜20度角飞出,旋转着在空中划出一个完美的约近于直的曲线,擦着水面就漂了起来,能看得见的就有十程。。。。。。太漂亮了!老猴的这手绝活,真是谁都学不会。

当年为了跟他较劲,我猫在这湖边一个人丢了多少石子下去,用老猴的话说,­精­卫填海也就是这样了。最后气馁了,水平就一直保持在二流,死活挤不进胡同前三强去。

拍拍手转身坐下,开了罐啤酒倒进喉咙里。

老猴就一低头,抓住后领口一拽,整件汗衫就从脊梁骨上打头边下来了。

我看了他一眼,放下啤酒,也开始脱上衣,完了一蹬鞋解开皮带,把裤子撸下来拽出两脚,随手甩到一边。就开始活动身子骨。

老猴忽然咦了一声,手一伸扒住我的左腿:这怎么拉?

呵,我一笑:烧的。

怎么烧的?老猴脸就有点变了:这么厉害?又看见我膀子上也有,就有点明白了,声音都打颤,喊:胖子?

我把他的手扒拉下去,继续扳手踢腿晃晃腰边说:公司失火,把我给烧了,在医院躺了两月,现在都好了。你看我这不一点事都没了?

你。。。。。。我。。。。。。老猴说不出话来,看着我,脸上的表情抽搐出一腔复杂,又悔又疼还有些我说不上来的东西。

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有点快意。因为我能理解老猴现在的心情,那就跟我听到他被关进去而我却懵然无知时的心情一样,绝对不是滋味。

老猴猛地一低头拣起地上的衣裳就重新套了回去。

哎,你­干­吗?我愣住了。

不游了。他闷声闷气地说,一转身,看样子就是想走人啊。

啊?我呆了两秒钟才反应过来,伸手就抓住他:你把我叫这来,吃完喝完暖完身了,嘴一抹你说不游了?

。。。。。。不游了!老猴没转过来,僵在那,声音一离开喉咙就能和空气擦出火来。

嘿!我都气乐了。

老猴胳膊一摔,就把我手甩掉了,大踏步向前。

侯东捷!你走了就不是我哥们了!我暴喝一声。

撂下这句,我就不管他了,单脚抬起小助跑,扑通一声一个猛子扎进了湖中。

正是初夏,早寒晚凉。这两天虽然暴热,可这湖水依然冰凉浸骨,激的我嗷嗷直叫。

蹬了蹬腿,我伸臂前刨。

我这自创的王家狗刨,独成一派,以无招胜有招。好比石破天的功夫,姿势虽然难看,但重在实用。据说当我发功的时候,从高空俯视,是水花翻飞,激猛无比,那动静就象过来了一只没长背鳍的大白鲨。方圆2米以内全是拳脚无眼的危险地带,­妇­女和儿童保持距离,闲人与­肉­脚不得入内,以测安全。因为这个原因,我还遭到了集体弹劾,被无情地从校游泳队踢了出来,理由是比赛时方向感太差多次误伤队友。我这才进了田径队,一个伟大的短跑选手就此悲壮地诞生了。虽然如此,可游泳依然是我心里永远埋没的痛。只有我妈慧眼识英雄,跟我无比肯定地说:炮子,你上辈子一定是只水耗子,打小你爸一把你丢水里,甭管喝多少水你都能自己浮上来!

妈,喝了水浮不上来的那是海绵!

这通猛游,让我心情舒畅,血热脉通。手脚都适应了,呆在水里也不觉得冷了。累了,就仰躺在湖面上任身体轻轻软软地漂着。

苍穹如幕,星子如沙。一瞬间,我产生了错觉。这依然是小时侯仰望着的夜晚,好象中间的岁月都不曾来过。

空气中似乎还能听到我爸的低笑,我的尖叫。还有和尿裤子军团打水仗的欢腾。

忽然湖边飞出了口琴声,象一只无形的鹤,扑扑拉拉地,只一下就把所有的错觉和幻象都划破了。

我嘴角抽起来,就知道他不会走。

一频高一频低,在­唇­齿的摩擦中簧片颤动出一条和时间无关的河流。

清然而号,泯然无声。从心底里静静地流淌出来,转个弯还是会静静地流淌回去。

俱往已,青春还没来得及登场,就已经匆匆下片。赵家湖填了,也不过是沧海桑田的一部分。多少往事是无论你弹不弹指都要灰飞湮灭的。这就叫不能开历史的倒车,而中间经过却没人知。

没人知。

湿淋淋地爬起来,打了好几个寒噤。坐在老猴旁边,喝酒摸烟,套上衣服。

老猴躺在草地上,闭着眼单手扶琴吹着。

我点上烟,抽起来。过了会,又点上一根塞在他手里,踢了他一脚:嗳,我问你个事。

口琴声顿住,眼倒还没睁开,吸了口烟问:什么事?

我妈说,你快要办了,有这事吗?

。。。。。。,沉默。

噢,我点了点头:什么时候也带来给哥们看看啊。

有你什么事?老猴有点不耐烦。把一只手枕在头底下,夹着烟的那只伸到旁边,手指点点弹烟灰。

那什么。。。。。。我笑:你还不好意思啊。

我没有。老猴粗声粗气地说。

你老实说,是不是搬人家家去了?。。。。。。是不是就你陪着看病那朋友?

。。。。。。你问那么多­干­吗?

我。。。。。。我拿手拔着草,想来想去,想来想去:我。。。。。。

老猴睁开眼,支起半个身子审视着我:你怎么拉你?恩?湿哒哒地冻着了?

我把脑袋都快埋到膝盖里了,过了好半天,才问:老猴。

恩?

你说,喜欢上一个人应该是什么感觉?

空气一窒,老猴就愣了愣:你喜欢上谁拉?

我。。。。。。我没有。

啊?

我就想问问你,怎么才算喜欢?

你好端端地问我这个­干­吗?

这不是你经验多嘛。切,我有点恼羞成怒了:不说就算了。

过了会,我又忍不住说:也没见我问别人啊,难不成问我妈去啊?

老猴拉开啤酒,喝了几口:好,那我告诉你了,你得告诉我你相中谁了?

那你别说了。我拿过鞋来,倒倒石子,扯开鞋带就开始往脚上穿。

老猴叹了口气:得得。

我就停下来,静静地看着他。

他仰头望着天,出了会神。

喜欢,嘿嘿,这还真不好说。。。。。。老猴想了想说:我觉得吧,其实每个人的感觉都不太一样。有的人是恨不得天天粘一块,有的人是只要远远地看一眼就够了。有的人死去活来的,有的人淡了八­鸡­的,这。。。。。。这真的不好说。。。。。。

那你什么感觉呢?

我?老猴低下头来看着我,我点点头。

我。。。。。。老猴犹豫了一下,看了我一眼,又把头仰了上去:我觉得。。。。。。喜欢就象虎口脱险。

56

害!

我一侧头,对上金毛狮王的一双碧蓝猫眼:奥,害!

这是陪同洋鬼子欧资团来考察旷明县工程的俩翻译之一,刚来中国几个月,汉话说得不溜,但用英文跟高总和事业部的­精­英们交流是没问题的。这个酒会上觥筹交错衣香鬓影,人人站着手里捏着高脚杯,小里小气地嘬上一口,侍者们托着闪闪发亮的银盘子晃来晃去,自助餐台上全是一小样一小样拿手拈着一口就能吃完的小点心。远远地阵阵朗笑,三两­精­英簇着高总和胖团长正愉快地交谈着。胖团长是个法国人,表情手势都特多,不能多看,否则就跟看人打了一套伏虎罗汉拳一样眼前全是重影。旁边站着的另一个翻译莫小姐也是一张嘴必要耸肩歪脖抽脸皱眉,也不能多看,否则就象背上也长了跳蚤一样,光想伸手进去抓。

你,要吗?金毛狮王冲我举举杯。

我拿过旁边的杯子摇摇头:我有这个。低头吹了吹,喝了一口。

茶?金毛狮王探了探,看着上下漂浮的茶叶很高兴:我,喜欢。

那我给你兑点?本是一句玩话,谁知道人当真了,眼睛一眯猛点头:好,好。

嘿,我笑了,往她装着香槟的杯子里就倒了一点清褐­色­液体,心想这他妈什么味啊。

好!喝了一口,闭着眼睛品味着,再睁开就赞赏了一句。看我正看着她,把杯子一推:你,要吗?

我心说,骗谁啊你,赶忙摆摆手,做了个转方向盘的姿势:我呆会还得送你们上山。

她点点头,继续自己喝上了。喝完了还跑去又倒了半杯白的,接茬又兑了我这半杯黄的。坐我旁边接着喝。

我叫苏三。

喝,你老家洪洞县的?

我特,什么?她睁大了猫眼。

没什么。我摆摆手,心想这跟你解释起来就太费劲了。

苏三一指高力强:穷说,你叫炮。嘿,我一听就乐了,原来她管高力强叫穷。看这名给起的。

对,王炮。

苏三做了个写的动作:怎么,写?

我沾了茶水就在桌上写了两字:那。

嗖,她恍然大悟道:我想的是。。。。。也从杯子里沾了水,写了个PAUL字出来说:这个,PAUL。

我掏出烟盒刚抖出一根来,忽然省悟,递到隔壁的面前客气了一下。

苏三倒老实不客气地捻了一根,我给她把火点上。再自己点上一根,叼在了嘴里。依然两眼发直地看着前面。就见莫小姐飞快地说着什么,然后高力强说了一句,众人猛地爆出一片长笑,几个都前后仰合,莫小姐更是掩着嘴都快软到高力强身上了。高力强扭头和别人说了几句,转过来的时候,好象眼神往我这远远地一瞥。我还没看清楚,就被一只白­色­的领结给遮住了。

先生,对不起,这里不允许吸烟。

出来一拉裤腿,蹲在接待厅外面的墙根,我就继续抽上了。最近烟瘾大了,眼­干­嘴臭舌苔厚。上次回去看我妈,非塞给我一瓶六味地黄丸,让我每天一粒。我说这是人用来补肾的。可老太太非说,这就是最便宜的滋补品,不分男女老少谁吃都没坏处。我看你最近老走神,这个静气安神也挺有效的。妈,你不是说,是药三分毒,让我没事少吃吗?唉,那是什么时候的老黄历了,你现在要多补补。说是这么说,拿回来我就塞床底下去了。

你很慢。苏三也出来了。挺自觉啊,其实倒真还没人赶她。

啊?

我愣了愣,直觉反应就窝了窝右手,难道这手好了以后头回摸方向盘,就慢了?回想了一下,今从机场开到这来一路上是一直保持着平速的。

很慢吗?我纳闷地问,看到她点点头。

那我下次快点。

闹,她摆摆手,一ρi股坐在我旁边,笑:挨明,你很。。。。。。手腕绕了半天圈才想起来:男人。她学着我拿了个捏烟嘬吸的姿势。

噢,这回我听懂了,脸上一红:有吗?

苏三点点头:有。指指我腮帮子挂勾的地方:这。又指指我的北京布鞋:这。最后指了指右胳膊短袖衫外露出的狰狞疤痕:这。

虽然很奇怪她与众不同的审美,但多少从来没被人这么直白的夸过,所以还是忍不住不好意思起来,咧开嘴抓了抓头。

开着大客在盘山路上缓缓行进着,苏三不坐在座位上,反而站在我身后抓着栏杆边看迎面的风景,边跟我Сhā着半生不熟的汉话,搞岔了的时候就哈哈大笑。

到了目的地,挺依依不舍地跟我挥手:拜拜。

拜拜。我也象招财猫一样挥了挥爪子:呆会见。

背后哼了一声:你挡着路了!

我气就不打一处来,这一片平地,哪有路啊。我转过身,看见旁边还有几个人就把“我他妈故意的”给咽了回去,扬着眉一挫腮帮子点了点头。一言不发地让到一边,呼啦呼啦的人马过去了,空气中还留着一阵浓郁的香水味。

回到驾驶座上,­干­坐了一会,扭开广播却信号不好,断断续续地全是­干­扰。看见导游对讲机了,­操­起来拿到嘴边,先喂喂喂试了试音。

整个车厢里立刻传出被放大器加足了码的我那三声憨嗓,效果震撼啊。

哎,不错。我把头向四周望了望,恩,没人,按了自动关门钮,扒拉一声,这下这么大的豪华大巴里只剩下我一个拉。

我­操­着对讲机,手握变速杆就开始左摇右晃,上俯下冲,嘴里模拟着战斗机起飞翻转回旋的声音,时不时地还加上猛烈地下滑气声,从小到大,从远到近,最后砰咙一下在地面炸了个正着。

冻妖冻妖,我是冻拐。

土豆土豆,我是地瓜。

长江长江,我是黄河。

。。。。。。请汇报地面情况,我将在3号基地降落,重复,3号基地。请回答,请回答。。。。。。轰!哎呀呀呀呀。。。。。。报告!我被敌机击中,重复,被击中,尾翼起火,申请紧急降落紧急降落!

我这一个人又要模仿背景音效,又要模仿画内音。还扭来扭去地加大动作幅度。喇叭被我猛烈的投入的气流冲击地一阵阵滋拉鹊起的噪音。

终于随着一梭子机关枪扫­射­,我倒在了地板上,两眼做死不瞑目状,手脚乱伸,最后缓缓舒展,还偶尔抽搐一下。

伸出手把自己不甘心的眼皮合上,我的临终遗言是:对不起,任务失败,我方。。。。。。全军覆没了。

众人再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

我在车上睡了好大一觉,才起来找了块布就爬上爬下地开始擦车。其实这车挺新的,刚跑了没多久。钻到车下察看底盘的时候,就听见苏三在外面喊:PAUL,PAUL。

诶。我横出来,站直了,边拿棉丝擦了擦手边问:完了?

对。她点点头,脸上有不少雀斑,夕阳下简直变成了橘黄|­色­。递给我一盒东西:你,要吗?

吃的?

她挑起大指:好的!

我打开来,拿手一抹,送到嘴里,味道甜中带苦,再一品:有酒?

苏三恍然大悟,一拍脑袋:我,忘了。

没事,不错,我回头再吃吧。我舔了舔手,往身上擦了擦。

苏三也拿手抹了一驼,送进嘴里,闭上眼很享受地“母”了一声,然后把五根手指放在嘴边比出个七字再猛地向外弹放开:好的!

我乐了。

她指着那黑白相间的东西竖大拇哥:提拉米苏,好的!

提拉米苏?我没听明白。

苏三想了半天,对我比了个心的手势:爱,爱。

她也舔了舔手,却没找到纸巾擦手,眼睛就盯上我手里的棉丝了。

呵呵,这个不行,太脏了。我把衣服一拉:你擦这得。苏三也不客气,就把脏手在我衣服上蹭­干­净了。

就在我们相视而笑的时候,大家就都来了。

胖团长对苏三笑说了一句什么,苏三眨了下眼,把提拉米苏塞给我就上车了。

这里面有酒!高力强拉长了个脸过来:你别找事啊。

我没看他,点点头说:我知道。

下山的时候走到一半,车出了故障。几次没发动起来,我就傻眼了。这大客我可完全不在行。发动机在尾部,开了网门检查了半天也找不出个名堂来。

事业部负责外联的小周打了手机问租车的公司,说可能是因为新车,还在磨合期内。问能不能派其他车来接一下,对方就表示有车没人实在是困难。

小周就把电话摔挂了。所有的人都望向了高力强。高力强说了几句,让苏三和莫小姐分别跟外方解释了,安抚了一下。

高力强看了我一眼,我就明白了,点点头:那什么我下山去把车开来。小周,你把那公司地点告我。

小周递给我一张名片,问:那你怎么下去啊?

腿下去啊。我笑笑,一拍腿,就下去了。刚迈到一半,有人抓住我胳膊:PAUL。

苏三坚持要和我一起去。

这下不光别人连我自己都有点明白了。腾一下脸上就罩了层火烧云。

我把苏三的手轻轻拉了下来。眼光向前一扫,就发现众人都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只有一个人的眼睛在皱起的浓眉下眯着。

有个栗­色­头发的四眼田­鸡­笑嘻嘻地说了什么,其他人笑了起来,交头结耳,连我都能看出他们在说什么玩笑话。苏三的表情就失望起来。

PAUL?

我一失神,苏三就笑了。

啊?是我点头了吗?怎么那小子脖子上的青筋忽然跳了几下。

只那么一眼看过来,我就脑子里轰隆一声,转身就走。走出好远了才感觉到苏三在后面跟着我。我一言不发地抓住她手腕,吼了一声:我们跑吧!也不管她听没听懂就拉开腿狠跑了起来。

跑着跑着,耳边响起老猴的话:喜欢,就象虎口脱险。

我想我有点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了。

山顶的云雾一个下腰就降到了周围。雾中狂奔,恰如失明失聪。

我预感到在前方的某处一定会有一个陷阱。

就象我觉得背后,始终扎着一双眼睛。

57

卡!卡!

苏三激动地指着前方。

我心想我早看见了,还用你说。我还纳闷,她是怎么能仅通过雾里折出来的光就判断出来的是辆卡车呢?后来才想起来,她是在说车。

苏三已经站在路边,大拇指朝下地竖着了。

你给我回来,小心!我把她往后一拽,心想能见度近乎只有10米,万一来的车速度太快,就刹住了也还是需要缓冲带的,瞎激动什么呀。

然后我就上下跳动着,把手窝在嘴边大喊:哎!哎!喊完了我才发现,原来我比苏三更激动啊。

小货车缓缓停下,一师傅探出头来:大晚上的,你们俩怎么上这来压马路拉?

我上去就敬烟,跟人套近乎,把情况一说。这师傅是本地人,要到另外一个镇上送东西,说也是急事,不然不会这早晚还没回家去。

小伙子,这山一到晚上就下雾,你想走下去,可不太容易啊。再说就下山了,这附近你也不太容易能拦着车送你进城啊。这可离城远拉,你想再腿那去可不大可能。

我抓了抓头,陪着笑心里犯难。心说,废话,我这不是就是想搭你的车嘛。嘴上说:那什么,您看看,您方不方便。。。。。。

不方便。这师傅也抓头:我肯定得先把我这货送到山那边去。。。。。。要不这样吧,你们跟我一路过去,我反正肯定还回来,再把你们撂镇上。

我心里正在合计,这样大概需要花多少功夫呢,这师傅又想起来了:哎,对了,山脚的镇上有个矿厂,里面好象有接送职工的大客。

真的?我眼睛一亮。

最后,还是决定走下山,因为要跟上这师傅的车,那时间可就耽误的多了。山里是越到夜里越冷,回头再把洋鬼子们给冻着了,那对公司影响也太不好了。这师傅还借给我一手电筒,告诉我具体怎么走,说镇子不大,很好找。

我看苏三冷地直打抖,本想让师傅把她捎回大客那边。苏三摇摇头,不同意。我一想也是,一女的是不太方便,虽说这师傅看起来也不象坏人。这师傅还真挺好,扔了件外套给我们,说是回头撂在矿厂那就行,镇上都认识,他明再去拿。

我千恩万谢了一番,就带着苏三继续下山。

路上我忍不住批评她:你说你跟着我下来凑什么热闹啊。

苏三眨了半天眼:我,喜欢。说着还打了个喷嚏。

你看冷了吧?我一扭头,看她光把外套披着,就说:我说你怎么不把它拉上啊?

苏三捏着鼻子,皱起脸,意思是太臭。

靠!我都乐了:臭也要拉上啊。臭点没什么,冻坏了就麻烦了。

苏三不肯,往前走,又连打了几个喷嚏,还拿人家的外套擦了擦。

唉,我叹了口气,二话不说就给她拉上了,警告她:我告你,别再拉开了啊!

苏三就挺高兴,看看我,还猛点头。头发给风吹得乱七八糟的,缩头缩脑。

走了一段,我又蓄起了体力,就开始小步跑。苏三跟着我一起握起拳头颠起来。我嘴里吆喝着:一,一,一二一!苏三跑得咯咯咯地,也不知道怎么就那么兴奋。我告她应该怎么喊,她就更来劲了。

我喊上四遍,吼一声:报数!她就喊一声:一二三,四!

跑跑就暖和了。山上只有一条盘山道,顺着走下去,除了累点,其他倒也没什么。

无聊起来就跟苏三瞎得得:喜欢中国吗?

喜欢。

恩,都喜欢什么呀?

多。苏三做了个大包圆的姿势。然后连比画带说的告我喜欢什么吃的,喝的,玩的,地方,急了就讲洋话,我连蒙带猜的听了个大概,实在不明白的就过去了,也不细究。

可她最后一指我,说:安的,你。我先开始有点不好意思,心想你怎么老这么说话啊,就再喜欢我也不能这么快这么直接了当吧,也不管人家接受得了不。后来看她表情挺自然,就想,恩,可能把我也当这城中一景了,和其他那些玩意也没区别,放下心来。

说说笑笑,走着走着,苏三就困了。那是,连我也腿酸脚疼,我这扁平足就穿着布鞋,走太多路也吃不住劲。我安慰着苏三,也安慰着自己:曙光在前,曙光在前!

苏三拽着我的胳膊,我也随她了,虽然这样走起来我更累:你可别睡着了啊,仔细我回头把你带沟里了。也不知道她听懂没听懂,就在那笑。

笑什么啊你,这么乐?沟里可黑拉,你害怕不?我吓唬她。

闹。她摇摇头。忽然伸了伸胳膊:我,在,七层天上。现在。

哪来七层天啊,我们都说九层。

她挺认真地说:古兰经,七层天,圣经,犹太教,三层天。

哦,真的?

她仰头看了看:七层天上,爱。找到。

啊?

我,妈妈的妈妈,说。

你姥姥告你的?

这里。她指指心,这里,她又指指眼睛。

我忽然没话说了,心里在琢磨她什么意思。

现在,不黑,骡慢蹄克。

这个我明白,我知道的那点都从港片里学的,抓了抓头:苏三。

PAUL,你,多少,层?

啊?我心想你这速度也忒快了点吧?她这在洋鬼子里是个别现象还是集体现象啊?

闷头走了好半天,我才憋出一句来:你说你看上我什么了呀,这一车的­精­英,个个都比我强。

苏三看看我,好象听懂了,说:眼睛,一下,喜欢。

不会吧你?

爱,理由,走开。

终于走到了山脚。我这个激动啊,按师傅说的,果然很容易就找到了矿厂。过去就晃大铁门上的小门:有人吗?有人吗?

门卫室老头还没睡。出来隔着栏杆一看,我说了来意。老头点点头:备用钥匙我倒是有,可你有介绍信吗?

啊?

工作证也行啊。

我心说又来?嘴上说:驾证行吗?

你说呢?老头上下打量我:我知道你谁啊?

我。。。。。。我就这山上正在搞工程项目的大地联合的。

怎么证明啊?老头看到我欲辩已忘言的样子就说了:小伙子,别说大爷为难你,现在这世道坏人多啊。你给我把车开跑了,或者用来­干­点坏事,谁负这个责任啊?

我负。

这声音一入到耳朵里,我背后肌­肉­就僵直了。耳朵根抽了几下,心里象滚了个炸雷。

穷!

我转过身:。。。。。。你怎么来了?

高力强径自上前,掏出身份证,名片,工作证。老头一看他那派头,又看到工作证上的大红章,正将信将疑间,我们半路遇见的那师傅就过来了。

啊?是你。我心想这怎么回事啊,他不是要去山那边的吗?再快也不能这么快法吧?

那师傅和老头说了说,真是熟人好办事。老头同意了,开了门给我们钥匙。车就停在大门里面旁边的停车场上,顾不上多说,我就去试车了。

全神贯注地开着车在深夜愈浓的雾气里,周围是白茫茫的一团混沌。

雾灯远远地投­射­出去,但眼前只能看到近前的一片地面。

山路盘曲,能见度又极差,只能慢慢开。灯从雾里透出来,倒是朦胧如豆的暖。可前面我下山的时候看过了地形,知道越是看不见越是容易麻痹大意,越发得需要抖擞振作,凝神屏气。

这基本上就是一辆公共汽车。高力强坐在副驾上,和我中间隔着隆起的发动机舱。我不停地伸出手去抹前窗的雾气,因为外玻璃太冷。使得车里的热气不停地扑在上面结成一片模糊。

你那样太危险,我来吧。

高力强脱下袜子,套在手里,站起来,扭着身子,隔着发动机伸手在我面前的玻璃上一抹。

苏三在后排位置上打横睡着了。

你怎么碰上那师傅的?他不要去送货吗?

半天就过来这么一辆,我能不把他拦下来吗?

我也拦过呀,人不肯啊。我真奇怪,他怎么能。

高力强站起来又抹了一下:我把他送货的车钱油费工钱全付了,连上他那货,他还用送吗?

丝,我吸气,没话说了。这小子办事的手段,有时候还真。。。。。。

。。。。。。过了会我又问他:那你就把洋鬼子他们都晾那了?你可以让其他人下来呀,­干­吗非自己亲自跑。我是打心里眼里觉得他一个主陪的,甩下其他人不太好。

哼,高力强哧笑了一声。

我想了一下,也觉得这话多余,说起来这名片不当个真,可大部分时候还真不少人就信这个。

高力强又抹了一下,坐下,点了根烟,抽了几口说:其他人也不愿意当电灯泡啊,没办法还得我来做这恶人。

我心里一激灵,五脏六腑就颤了好半天。沉默了良久,一股气在脑子里荡了九曲十八弯,才说:。。。。。。高总,您说呆会换了车送到那个宾馆啊?

高力强一听我又喊他高总了,就诧异地看着我。

我能感受到他的目光,眼睛只管盯着前面。玻璃很快又模糊了。

白都。高力强爆出两字,伸手过去使劲地擦了好几下,直到在我面前­干­净清晰地画出一圈圆。

那看起来就象是在混沌中蓦然打出了一个缺口,让人觉得路远夜长。

58

换了车,一路下山。

夜已经深了,依然慢行。车上一开始还有说话声,笑闹声,渐渐地就悄无声息,不是着了就是半梦半醒的萎靡着。

高力强始终坐在那边的副驾座上,抽着烟提神,每过一会,就站起来把我眼前模糊的玻璃擦­干­净。后来我即使强打­精­神也有些不济了的时候,他就每次也把自己那块擦出一片来,跟我断断续续地絮叨着:小心,前面弯道。

这要慢。。。。。。再慢一点。

你还行吗?

我甩甩脸,使劲睁大了眼盯着路面:。。。。。。行,当然行。

不行,咱就停一下,让你合合眼。

。。。。。。,不用。

我们都清楚,夜雾中下山本来就挺危险,特别是温度一下来,地面的湿气结了薄霜,和轮胎之间的摩擦力就打了个折扣。所以这时候真是得万分集中注意力,一点都不能分神。象我现在这样的状态实在是很糟糕。好在前面一上一下的已经把路摸了个大概,心里也不算特没底。

至于坏车,前面上山的时候,我问过高力强。他说,已经跟黄姐打了电话,让她明派人和租车公司的人一起上来。幸好,我们当时停的地方是半山腰的一个平台,也不算占着路。但是接下来他就批评我,说:本来打算派别人下山的,这只有你一个人有照能开大客,最应该保持体力的就是你,你主动跳出来算那出啊?这车出了故障,又不是你的原因,谁也没怪你,你内疚个什么劲呀。

我心想你眼神还挺厉害,嘴上说:我那知道你这么想呢,你又没拦着我。

高力强腾地就火了,说:奥,你颠得比兔子都快,我倒是想拦呢,话还没张嘴,人就没影了。我知道你是不是就想跟人闷得密呢?我怎么说啊,我怎么拦啊,我连再派个人下去都没人愿意了呢。

我一声不吭地闷头开车。

你还挺有理呢你,我告你,我看你这上窜下跳的,呆会哪来的­精­神?!

。。。。。。,我咬着牙较劲:你放心,怎么地也不会把你们带沟里!不会让你在洋鬼子面前丢这个人!

终于把欧资团送到了白都国际大饭店。

一停好,我就不行了,从高高的驾驶座上跳下来,蹲在露天停车场的水泥地上点了根烟。高力强留了几个人去安排一切。房间和晚宴是早定好了的,跟胖团长下来客气了几句,自有人去拖行李不说。

剩下的人说好了得先拉回公司,大家再分道扬镳。有家离的近的也就打了个招呼,直接走了。

高力强把该嘱咐的嘱咐了,又笑着虚踢了其中一个家伙一脚,跟众人吼:你们回去给我休息好了,别耽误明下午2号现场的试运行!

我看了看表,已经快三点了。

高力强转了个身四下一望,找着我了,就往这边过来。还没到呢,忽然一个人影飞快地跑来,弯下身就在我脸蛋上奔了一下。

啊?我一抬头。

苏三冲我笑了笑,挥挥手:拜拜。又跑远了。那边灯火通明的地方,远远地传来一片笑声。

我摸着脸蛋看着她的背影,有点发呆。

走了。高力强在五米开外喊了一声。

一路开回公司。沿途有二三个人下了,等到公司门口就剩下五个人。

辛苦了。好好休息,明还要继续啊!

高力强笑着冲他们挥手。

我看着他站在门边的轮廓,心想怪不得事业部的­精­英们一个个在公司都眼高于顶的却都对他挺服,这小子对他们真是从来也没摆过脸啊。合辙他只拿这半边坏脸给我和陈向阳看,拿那半边好脸给别人看,加一块,他就是二皮脸啊他!

果然这二皮脸一扭过来,那边­阴­的就冲着我了。

高总,我把您也送回去吧。

你开到大路上,我去拦一计程车。

那何必呢?我挺不解:我送你也不费事啊,现摆现的咱不就是的哥吗,除了这车大点。

我说了要回去吗?

啊?我一听就愣住了:怎么着?你还打算跟我一起去还车啊?

叫你开你就开。高力强在中间的走廊上巡视了着看有没有拉什么东西,一边不耐烦地回我。

你。。。。。。你回去吧,这么晚了,明你不还要盯现场呢吗?试运行,大事啊。再说了。。。。。。家里不还有人等门呢吗?

你管那么多­干­吗?关门。高力强的老总派头又出来了。

我很听话地按钮,吃一声。高力强从后面跨栏翻到副驾座上,一扬下巴:开车。

开上大路,路过一家24小时便利店,高力强下去买了点吃的和两条烟。

我摇摇头,饿过了点了就真得什么都不想吃了。

他也不管我,自顾自地吃了个稀里哗啦,完了擦了擦嘴:到前面环球会议中心的时候停一下。

环球是全城的标志­性­建筑物之一,象个圆头锥子一样Сhā在地面上。无论在城市的哪个角落,一仰头没什么东西挡着的话都一准能看到它。我们老戏说:都说咱们这个城是个公的,看见没,这么大的把儿给这没日没夜地勃着呢。现在我们就停在它硕大的根部底下。一路冲着璀然的轮廓而来,到近前反而一团漆黑了。门口留着很大的空地,栽着满满当当的树,枝杈茂密,灌木丛中的聚光灯在里面闪着重重绿影,金铃子隐在暗地里起劲地刷着锅碗瓢盆。

高力强拨了手机,向上仰望。过了会就喂了一声。

是我。。。。。。还挑灯夜战呢?。。。。。。你悠着点。。。。。。我没什么事,就是一天都没打通,我问问看怎么回事。。。。。。关机开会?­操­,审计署什么时候改规定了?事物所这帮孙子都关机了?喝,挺当回事的嘛。我?我马上就回去了呀,对,明继续。。。。。。一切都好,你放心吧。。。。。。我不说了一切了吗?包括他,包括。放心了吧?恩,还要蹲几天啊?还要十天?。。。。。。我没意见。。。。。。我能有什么意见?我有意见你听吗?那什么。。。。。。我怕你太辛苦。。。。。。

然后高力强就看了我一眼。

我明白,很识相地拿了吃的,推门跳下来,到一边吃去了。

过了会,听到那边连低低的讲话声都没了,高力强远远地喊了一声:上来吧。

快到出城的时候,高力强下去拦了辆车,说好了让跟在我们后面,等还了车再把人拉回来。

我死活不想让他跟,这没必要嘛。

最后高力强一瞪眼:废话,我工作证和身份证还压在那呢!

我。。。。。。我帮你拿回来不一样得?

高力强扭头就上车了,撂下一句:你开吧,我有话跟你说。

出了城就上了高速公路。我开着车窗,夜风猎猎地吹进来,吹的衣角象面旗帜,一会飘起来,一会荡下去。开出几十公里了,高力强还是只抽烟不说话。

我等得都以为刚才是我听错了,一个劲地掏耳朵。

你这什么习惯啊?边开车还边挖耳屎?高力强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我是不是刚才听到有人说,有话要跟我说啊?我反问回去。

沉默。

那什么。。。。。。陈总在环球­干­吗呀?

专题审计。。。。。。高力强捏着烟看着前面,过了会说:这次上面下来不少人,挺大的一个组,在环球蹲点。已经关进去好些日子了,真。。。。。。真够他受的。他不胜其烦地揉了揉额头。

这。。。。。。这个点还在忙?

全陪啊。近三年的帐全抱过去了,垒起来能有房门高,一个月内要出报告。。。。。。高力强一巴掌拍在车门上:陈向阳这个笨蛋,述职的时候逞什么能呢。人家说要审计那是明着叫板呢,这漫天要价你可以就地还钱啊,他不。我这还没还价呢,他就顶着上去了。审吧,身正不怕影斜,审完了堵嘴,狗屁!只有他这傻瓜才会相信这些歪理。人就先审,扒下你一层皮再说。

啊?

再说了,总公司有你陈向阳盯着,可能没什么,那分公司呢?谁下面没有几本帐啊。。。。。。。我,我想起来我就。。。。。。高力强气起来拎着烟的手都抖:还叫我回避,我真是。。。。。。我真是。。。。。。

我也说不出什么,只能听着。除了听着,还是听着。

沉默了一会,高力强长出一口气:唉,算了,不说这个了。。。。。。那什么,我跟你说,苏珊是个好女孩。我去年上维也纳开会的时候跟她一块呆过几天。人很热情也很天真。岁数不大也没经过什么事。。。。。。

你。。。。。。你冷不丁地跟我说这个­干­吗呀?

你说呢?

我不说话。我说什么呀我?

高力强好象考虑了半天,仔细斟酌着怎么措辞,最后说:你。。。。。。恩--哼,他清了清嗓子:你自己要想清楚。

。。。。。。我想清楚什么呀?!我不耐烦地说。这小风一吹,肝火就上来了,忍了忍没忍住,看来回头还是得把那六味地黄丸拿出来嚼巴嚼巴。

你。。。。。。高力强欲言又止:你知道你该想清楚什么。

我不知道。

你别装死了啊,咱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他这就又来劲了。

嘿,我怒极反笑:有你这样的吗?你又不说什么,完了还给我扣一个我就该知道的帽子,凭什么呀?

凭什么?就凭我。。。。。。高力强忽然住口不说,顿了顿没好气地:我告你,你能行就行不行就算,别耽误人家。

我说你还讲不讲理啊!我勃然大怒:什么叫我不行?奥,我不行你行?

你这话什么意思?高力强刷地就变脸了。

其实我心里有点后悔,不应该不应该,再来火这个雷区是无论如何都不能碰的,特别是这种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的话,容易闹误会。但嘴上一时还伏不了软:我什么意思你自己知道!

我不知道!

你别装死了啊,咱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我师夷长技以制夷。

高力强被我将了军,想不出词来,只好瞪了我半天,我只盯着前面装没看见。过了会用余光瞟了一眼,那刺猬自己没劲了,放松了竖起来的倒刺,整个人赖巴巴地倒在座位上,把腿翘起来,去够前面的搁台。够了半天够上去了又掉下来,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地跟自己较着劲。

忽然一下,我就心软了。一肚子糨糊的莫名之气也象被扎破了的气球,全撒掉了。

得得,我没别的意思,你别想歪了。我就是觉得你这国际­妇­联主任的手伸的也太宽了点吧。

刺猬又改歪脖树了。

你也说人热情,现在不地球村了吗?都一个村子里的,我好意思拒人于千里之外吗?我顿了顿,继续说:我就好意思也架不住咱这魅力,太多了实在装不下呱唧呱唧地往外鬻啊。

我特意把这个外字拉了个长音。

哼,你就臭现吧你。歪脖树自己纠了扁,转过脸来挺严肃地跟我说:我告你,人可今下午就来问过我了,问你结过婚没,有没有女朋友。我就实话实说了,按我的了解,你应该是没有。。。。。。我这话没错吧?

我心说怪不得,她再回到车上来这眼神都不对了呢。原来是你这给我漏的题。伸出一只手在脸上虚抹了一下,反驳回去: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呢?

啊?你有?这下高力强愣了,怔了怔说:那你住院怎么也没个人来看看你啊?一个人躺在那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

心里一阵发紧,抽了两下:。。。。。。你怎么知道没来看过啊?

那。。。。。。那你怎么不早说啊。早知道嘛,这陈向阳何必吆喝我去给你紧忙活,又打豆浆又租书的,不多余吗?

差点误踩了刹车,这要急刹住,跟在后面的那哥们非撞上来不可。赶忙松开脚,定了定神。

不错,早该知道了。再清楚也没有了。好端端地他怎么会知道三子在哪摆摊,好端端地他怎么会有这个心思去找书,好端端地他怎么知道我痒的六神无主烦得七窍生烟。那天晚上多半。。。。。。也不过是落下了保温瓶。结果碰上了那事,不是不后悔的,所以利马改正。改正的好啊。太好了。

我笑:是多余,你们简直太他妈多余了。

这不耽误事吗?高力强脸就拉下来了:那现在怎么办?我。。。。。。我这不传错话了吗?这全给弄拧了!

是拧了。我吸了口气,一直点着头,笑得比谁都有劲:。。。。。。不过,我也没说是现役的呀。

什么?

咱多响应九五计划啊,几十万大军都下去了,这一个半个的算什么呀。。。。。。。大路是一直向前的,两旁伸出的路灯一会就晃过一个,不断地重复着直到在视网膜里变成麻木的刺激。不在意竟然以为路上是全黑的。天空也是全黑的。世界上假如还有一点亮,是不是也就是我这平行­射­出的两盏灯?一盏在这边,一盏在那边。

看着前面拍了拍脸,别睡:。。。。。。我是说,我已经把丫给裁了。

59

开到旷明县山脚下的小镇,去矿厂还了车。正赶在早班之前,门卫老头挺高兴地把证件什么的都还了。没耽误事自己还小赚了点零头,除此之外,高力强把两条烟往他手里一撂。老头嘴都合不拢了:高总您太客气了,那什么,下次要再出了状况欢迎你们还上这来借啊!

坐上了的车,我这绷了一天的神经终于松懈了下来。好象高力强在后面跟人还说上了几句,我是车一开起来就迷糊着了。睡得挺晕,眼前晃了不少人影出来,可伸手去抓又都是一片空。中间车停了一下,睁开眼天已经快要发白了。隔壁的司机师傅跟我打了个商量:您看我大晚上的耗过来也不容易,您也让我再多赚点,拼个车成吗?

都是同行,那有什么不成啊,点点头,二话没说就转到后面坐去了。

路边拦车的哥们惊喜万状地上来:谢谢,谢谢。

车子继续向前。

高力强仰着脖子躺在后座上,下巴都掉了,张着大嘴睡得乌拉乌拉的那叫一个香,散胳膊散手。我*车门边挪了挪,好让他那大长脚能再伸过来一点。然后把头靠在车窗上拿手支着。

过了会把手伸平了挡住眉毛,斜着眼往左边瞄。

真是累了呢。想想我是一ρi股住进医院里了,大心不挂二心不­操­的,可其他人谁不是忙得团团转。特别是这俩当老总的。以前不知道,总觉得他们挺风光。现在看来要想人前显贵就得背后受罪这话真是一点都不错。这年头谁容易啊?是好人都不容易。当然了,坏人也不容易。能想出这么多名堂折腾,得耗费多少脑细胞啊,太折寿了这。

看着看着,我就眼珠子发沉,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边笑边摇头,好象有双手捏住了心,来回使着大劲那么地晃着,抖得我的手都一个劲地直跳筋。一下一下地,就把以前那点连自己都不太明白的糊涂心思全筛下去了。得,筛­干­净就对了,回头再吃点六味地黄丸败败火,实在不行就再加点知柏地黄丸,再不行就乌­鸡­白凤丸龙胆泻肝丸藿香正气丸反正老太太那别的不富余药是成把抓当糖豆吃都没问题啊。总而言之,我现在的心情,是越想越亮堂,越想越清晰,用两个字来概括,就是,幸好。三个字,好家在。四个字,。。。。。。

虎口脱险。

恩,等会,尚言之过早。这小子软了软,脑袋越来越沉,慢慢地滑了下来,最后自由落体到了我的肩膀上,蹭了蹭,耳脆骨和我的肩窝之间发出咯啦的轻响,选了个舒服的地界就满意地不动了。我眼睛越瞪越大不可思议地注视着,整个过程简直就象被拆解了的慢镜头。象看见一只乒乓球落在台面上让人不由自主地要随着它眼珠弹跳,直到最后滴溜溜打了个转倒地为止。只不过。。。。。。这乒乓球实在是太­操­蛋了点,论体积比排球大论分量比猪头沉。

我把肩膀往下挪了挪,这小子的头靠在了座位上。我一口气还没舒完呢,就又掉了下来,结结实实地砸了个正着,撼山易撼岳家军难的劲。

那熟悉的味道又冲进鼻子下面了,我就象抗着面口袋的圣诞老人一样,恨不得把自己变成一个没有感觉没有嗅觉的靠垫,不,靠垫都太便宜他了。还是。。。。。。还是应该变成一陀屎吧。这样这小子靠在一陀硕大的大便上的画面,让我现在想象起来就真的是太他妈有快感了,简直要浑身发抖。靠,大地联合的高总靠在一驼电动大便上还睡得挺啧的。。。。。。这这这,告诉小储听她会不会要找人拍死我呢?我在心里乐了好半天,乐完了又觉得特没劲,就好象意­淫­了良久等­射­完了却无比空虚。

我闭上眼,问自己,你到底在想什么呢你?你。。。。。。你到底想怎么样啊?

天一点一点的亮了。

终于进城的时候,肩膀已经麻得不行了。整条膀子都没了知觉。这种感觉也不是没有过。但是,不能往回去想啊,你不是已经筛掉了吗?再倒带,那也太不守信用了,没皮没脸的。

所以,还是忘了吧,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什么,什么,什么。。。。。。

说是这么说,可我还是忍不住稍微歪了歪头,看了看他。

这小子睡得口水都要下来了。真沉啊。眼睛鼻子嘴全放松着,不象平常那么面肌活泼,不是硬邦邦的绷得象块臭石头,就是毛扎扎的倔得象根骆驼刺。

只有那么一刹那,我觉得眼前的一切就象是暗房里浸泡在定影水中的相纸一样,所有的细节都从无到有地慢慢显现出来。。。。。。最后定格成这张穷我这一生从未如此仔细观察过的脸,带着完全没有表情的宁静,孩子一样的。几乎是下意识地,我的嘴往下一偏,碰到了他的头发。心里象过电一样地激跳起来,砰砰砰地,一种被冷枪­射­中的感觉。耳朵里一阵阵的耳鸣,窗外微蓝中稀疏的人影车影灯影都变成了默片,再过了一会,才有各种声响跳进来。车铃铛清清脆脆地碾过街道,大扫帚一条一条地划着路面,有人远远地敲着梆子:煎饼-哎-果子!

这一夜终于过去了。

好不容易,好不。。。。。。容易。

一句话猛地浮出水面,陈升唱的:他不是我的,在回去的路上,他睡着了。

那哥们下车后,我把高力强的头偷偷摆在座位上。又坐回了前面。

因为心慌意乱,敬烟的时候差点没烧着司机哥们的鼻子。赶忙把小金炮的气门给调了,完了轮到自己的时候,又连打了好几下都没打着。­操­!

这哥们特诧异地看着我:哎,你不刚调了气门吗?

奥,对,瞧我这记­性­。摇着头,点着烟,没吸了几下,边和这哥们拉着话,后面就猛地醒了。

恩?几点拉?

我看看表:7点不到。

你没睡着啊?

谁说的,刚醒。我伸伸胳膊,是需要舒展舒展,脚疼肩膀疼。浑身都挺累。

高力强也伸,使劲把身体别了别,我就知道他睡扭着了。

哎,辛苦了啊。高力强跟司机哥们打招呼:那什么,先送到光明胡同把我们这师傅撂下来。。。。。。

别介别介,还是先送我们总吧,海院北路嘉丰园小区。

瞎得得什么,你是不是还打算把这车钱给付了呀?我马上上2号现场呢。师傅,您先到光明胡同完了就直接去西郊工业园。

啊?不下午才试运行吗?我挺惊讶,这小子就这么连轴转啊?

那不得提前调度啊,高力强没好气地说:今,啊不,是昨,昨出了岔子,今可再不能有一点半点的闪失了。

那怎么可能呢?什么事只要是人­干­的,就不可能保证百分之百正确。我叼着烟,挠了挠脖子,不以为然的说。

哎,高力强居然眼睛里一亮:你也这么想?嘿嘿,我其实也这么想,这小子抓抓头满不再乎地笑了:我也就是这么一说,要真出了岔子,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啊对不对。。。。。。不过。。。。。。

他脸一整,表情又挺认真:事先做足准备工作还是要的,事在人为,这人也要尽力而为啊。

阳光是什么时候跳出来的,怎么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地就透过车窗侧面­射­在他脸上,活象塑了一层金。

他的头发乱了。我的眼睛怔了。

赶忙转过脸:师傅,你看哪方便就在哪把我丢下来吧。别因为我这绕路。

你开过的的人你还不知道顺路绕路?高力强有点烦我了。

对啊。我一拍脑袋,今怎么搞的,怎么把这茬也忘了。恩,不错,是不绕的。岂止不绕啊,还有近路可以抄。

三下两下我就指点着这哥们从小巷里Сhā出窜入,大清早的没什么人,怎么都好办。最后正看着路边越来越多出来耍剑舞木兰扇的老人家们出神的时候,一刹车,到了。

打着哈欠,拍了拍嘴,跟车上打了个招呼:那什么,那就回见吧。

受我影响,这两也接二连三地打起了哈欠,挥着手:行。回见。

下了车一关车门。走你的吧,高力强又补了两句:赶紧补觉去吧,我跟黄姐说放你的假。哎,师傅,咱们下面就去。。。。。。

我一转身,上后面一把拉开了车门,低下头看着他:你饿不饿?

啊?

来碗豆浆垫垫底不,我看着他眨巴了几下的眼睛:我请。

呦,今您来了。好长时间没见了您。三子老远就看见了,热情地打招呼。

高力强笑着点点头:有一主,千年不遇的­鸡­贼,今自个张嘴说要请客了,头回碰上,难得啊。

千年不遇?我怎么没瞅出来你是一中华鳖­精­啊。我反嘴就打回去,鳖字还咬的是三声。

嘿嘿,胖子,来得正好,尝尝我们掌柜的新炸的糖果子,才学的!

好咧,嫂子,多才多艺啊,了不起!我手过头顶地高举着大拇哥,三嫂看见了,站在支起的小油锅前面腼腆的笑笑。

你就拍马屁吧你,照死里拍反正她也听不见。

话不是这么说,她能感受到,我这磁场可大呢,往这一站就滋拉滋拉地向外发­射­信号。地对空,地对地,空对空,岸对舰。。。。。。哎呦!我把三子塞我嘴里的糖果子拿下来,这烫啊:瞎塞什么呀,我这又不是垃圾桶。。。。。。

该!高力强咬了一大口糖果子,腮帮子鼓起来上下动着,使着劲很含糊地来了一声。

好吃吗?

恩,不错。高力强好象是真饿了,拿起来一会就吃了个­精­光,呼噜呼噜地喝着豆浆。完了一伸手,还要。三子三嫂都挺高兴,有人捧场啊。看着这小子撒开欢地吃,忽然想起小时候家里拿来糊墙的一张挂历纸。上面是一匹两蹄扬起的大黑马,毛发锃亮双目炯炯。顶上题了四个大字:万马奔腾。我一直不明白,这明明只有一匹马,写字的人是不是不会数数啊。现在我就了然了,有时候的确意在言外。一匹马也能闹出万匹马的动静,就象咱们高总一个人也能吃出万人大食堂的气势。

那我还能有什么客气的?我觉得自己也饿了,从昨天到现在几乎没吃过什么正经东西。我咬着糖果子喝着豆浆,开始充分调动起积极­性­把奥运­精­神发挥到极致。

更快,更高,更强!

这就标上了。耳朵边依稀三子喊了一声:慢点,不着急,我这有的是。管够!

我是充耳不闻,闷头死吃。豆浆的热气腾上来,让人恨不得把脸埋进去。就是莫名的吃着数年如一日的家常东西,猛地心里一酸,眼睛都糊了。一直吃到再也吃不下去了,肚子涨成一个小山包,转个身都能听到咣浪响。我霍然站起,伸袖子在油嘴上一抹:我饱了!

周围的人都凑了过来:喝,我说您二位这是多少顿没吃过了?

高力强把最后一口填进嘴里,挣扎着喝完最后一口豆浆,打了个撑得不行的饱嗝,对着一桌子的空碗空碟发了发呆,然后也站起来,得意洋洋地笑了:看这下,还吃不死你丫的!

付完帐,叫住一正要出车的哥们:西郊工业园,去吗?

好啊。那有什么不去的?

我点点头,是,这一趟不老少路呢,比在大街上空兜强多了。

高力强又打了个哈欠坐进去:妈的,吃太饱了,犯困。

该!让你贪便宜,不花钱的东西吃起来就是爽吧?

没错!这小子还嘴硬。可看表情我也能猜出他多半和我一样不舒服,那是,没法舒服,吃得都要顶吐出来了。

回见吧您呐!我把车门猛地扣上,对前面的哥们摆了摆手,就转身要走。

哎!后面喊了一声,我又顿住了,掉转头。

高力强把玻璃摇下来了,探出了半拉脑袋。

我走过去,欠下身子:还什么事?

那什么,有件事我早想跟你说,不过,一直也没找到机会。

。。。。。。,什。。。。。。什么?我觉得自己舌头有点大。

谢谢你。

啊?不就一顿早点吗?

不是,高力强把脸扭过去,朝着那边的窗外:谢谢你那天救了他。

60

试运行的成功让事业部的­精­英们一个个脸上绽开了花,多少个日夜砸下去了呀。和欧资团的商谈也进行的很顺利,见中Сhā着花地安排我拉着他们到各大景点一兜,甚至还往北跑了趟就近的草原。别人高不高兴我不知道,苏三倒真是特别的来劲。时不时地还怂恿我掉队疯跑,弄得现在其他人只要一看到我就自动浮出一个初愈便密患者般的会心微笑,连讲话都挤眉弄眼地搞得象地下工作者是的特神秘。事业部走马灯一样换出来作陪的小子们更是没有一个不拿我开涮的。

阿PAUL,你们家跟班那小三呢?

呦,稀罕,今这连体婴儿舍得分开了?手术成功了?

象这种拎不上筷子的小打小闹我就不跟他们计较了,不是轻描淡写地堵回去就是­干­脆充耳不闻假装没听见。可有次踢完球大家在体育场的洗手间换衣服的时候,有个小子过来笑嘻嘻地问我苏三身上味大不大。我就忍不住了。在包括阿保在内的众人一片哄笑中,我窜起来就把丫踹翻了,拎住这小子的衣领一直揪到马桶圈上,拿膀子压住了他脑袋问他:你信不信我他妈让你变一味最大的?

事发突然,大家都傻了眼,然后才敖叫一声冲过来,七手八脚地把我架开了。

事业部刚进来的几个年轻点的,急了就想群上,我这队的几位也不是吃素的,大家吵吵起来拉开架势就要对掐。要说还是阿保这裁判当的好,哨一响在洗手间里震人一耳朵,都停下来看着他。

阿保把高举的单臂放下来,拍了下手,一摊,环视众人:各位,没说哪来的笑呢?是不是?你,指着被我踹翻那小子:也嘴太欠了点,你,指着我:也手太快了点。得了得了,一个公司的都是一家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杠上了两败俱伤,有劲吗?

众人想了想,也是,换上衣服,一哄而散。

被我踹倒的小子最后一个出去,走过我面前时,也不看我,只对我竖了竖中指。

我也不含糊,左臂窝起来,右拳头一拳砸在肘窝里,腮帮子一梗。

好了好了,阿保过来一把就把我手打掉了:我说你还有完没完。

我一言不发地靠在墙上,一抬脚,把鞋又套回去了。然后拎起球兜冲阿保一挥手。

阿保也不问,点了点头,跟我一起重新回到球场。我们俩又踢到了大晚上,我攻他守。直到天黑,实在抬不起腿了,才一起倒在球门里躺在微湿的草地上四仰八叉地象两具尸首,抽起烟喘息。

炮哥,阿保问我:你这次是来真的了?

我就问: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呃。。。。。。阿保就被我问愣住了,抓了抓头,想词。

我又问:你说,怎么算真的?怎么算假的?

哎,可也是啊,阿保摸着下巴琢磨着:。。。。。。那什么,我觉得吧,丝,要是有一人,你一天到晚都想见,完了一吵架你比跟谁吵都上心。。。。。。要是有这么一人,那可能就是真的了。你说是不是?

我往上高高地喷出一口烟,没吭声,心里把他这话过了几遍。

阿保点了点头:恩,我看你这样,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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签投资合同之前的最后一步,是高力强和事业部经理带队陪着欧资团去趟香港。苏三居然磨着没跟去,我看着她甩着大空手连行李箱也没有拖就那么高高兴兴地跟大家一块去机场完了跟人挥挥手挺自然地站在我旁边就傻了。

你。。。。。。你不去?我指着海关有点懵。

她脑袋晃得跟不浪鼓是的只笑不说话,然后溜到外面去了。

高力强过来说苏三跟胖团长请了假,说有事要办。我是一个字也蹦不出来,只能点点头听着。高力强又跟我叮嘱了几句,说陈向阳一出关就让我跟他打手机。

陈向阳是打上次说了还有10天就完事,可这一来二去的三个十天都快有了,还没结束。也不知道周旋的怎么样了,我曾经问过高力强,他也是直恼火,说打电话过去老关机不说,好不容易打通一次陈向阳也不说什么,只说马上就完。出于回避原则,高力强还不太好打电话问别人,只旁敲侧击地打听了打听。可事务所的专业人员一个个打着官腔,只说报告出来就见分晓了。高力强也实在没辙。因为能打通的时候都是半夜里,本来就辛苦还要吵着他的觉,高力强后来也就不打了。

可我眨巴着眼不明白啊,奥,陈向阳一出来那第一个还不就是打电话给你吗?

高力强看出了我的意思,小声跟我解释:他这人太要强,我怕他真出了点什么状况也不肯说,不想让我Сhā手。你也知道,我现在要­干­点什么,他都会跟我急眼。

我低头嘬烟,点点头,看着脚面:那行,你放心吧,有什么事我一定跟你打电话。

嘿嘿。高力强笑了笑,在我肩膀上重重地拍了两下,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耳朵边是大厅里嗡嗡的人声,象海浪一样此起彼伏。还有广播的声音,挺甜美的公事化口吻播报着前往香港的客机多少多少号将在几点起飞,在多少号登机口,请还没入关的乘客抓紧时间办理登机手续。。。。。。忽然想起以前拉一话痨上机场,说登机前屎急,拿张报纸猫厕所里就忘了点了,结果查牌的时候被机务人员到处寻找,整架飞机就因为他的那场屎耽误了半个钟头。这哥们说到这还挺得意地笑了。。。。。。一直向前的那个人影越来越小,最后拐进门里消失不见。

又点了根烟,仰望着顶上硕大的翻码显示屏,直到那排飞往香港的条目全哗啦哗啦地翻成了黑­色­,我才把剩下的烟嵌进堆满碎石子的烟灰桶上层,转身往外走。机场风大,没到门口我就觉得身上挺凉,把衬衫领子往上一竖缩胸勾头地,心里不知道怎得就哼起了带手铐的旅客中的那首驼铃。

送战友,踏征程。。。。。。革命生涯常分手,一样分别两样情。。。。。。

一路多保重。

苏三在车上等着我,我也没和她说什么,点了点头,径自往回开。

一路上我沉默不语,苏三无聊了就摆弄那几张CD,翻开了半天,选了一张放进匣内。我没在意,可过门一响,我就把它掐了。

苏三不解地看着我。

我吸了口气,胡乱地笑:那什么。。。。。。这个不好听,换别的吧。

闹。苏三又把它开了开来。笑道:好的!我,喜欢。

我又伸手掐了:不好。

苏三不笑了鼓起腮帮子看着我。我摇摇头:真的,真的不好。

外?她拉着个长音睁大了眼。

呃。。。。。。你又听不懂。我终于想了个理由。

把特,我,可以,踹。她翻着手,耸起肩膀。我知道她要踹,就是要试试。这丫头对什么都好奇,什么玩意她都要踹。而且依她这什么都要按自己脾气来的­性­子,你要想不让她踹,她还就非踹不可了。

我颓然地松开手,重新两手扶盘。

苏三挺高兴,帮我点了根烟塞在我嘴里,又自己点了一根。然后伸手按下去。

这歌我听了不下一百遍了。越听越象受折磨,从内往外,再从外往内。可人就是贱,越是折磨还越是要听。只不过是背着人,一点一点地被它蚕食掉。因为它是一日丧命散含笑半步颠,越听人越虚,不再象条汉子,倒象是块豆腐,一碰就碎,招架不住任何来自帝国主义的铁拳。

也许是我不懂的事太多,也许是我的错。

也许一切已是慢慢地错过,也许不必再说。

苏三的脑袋慢慢地靠了过来,她的烟和我的烟纠缠在一起,无间距地打成一片,弥漫在这个狭窄的空间里。

过了会大叫:这个,我懂。DON'T BREAK MY HEART 。

我点点头,我当然知道。你肯定懂,不懂的人是我。嘴上说:那是,你多­棒­啊。

苏三拍了拍手,笑起来:­棒­!指指胸口,然后想了想中文该怎么说,掏出字典来,查了一个词看着我犹豫着说:别,打,我,心?

没错,就是这个。我闭了闭眼。说的真好。

打?苏三见我没反应伸出手来晃成一把扇子:找抽?她见过路边有人掐架,听到这个词,觉得挺好,自己就老踹来踹去地说。

对,我说:就是找抽呢。

此后数日,每次在一起不说话的时候她就老哼起这歌,她是真喜欢,我是真难受,如影随形摆不脱甩不掉。到后来既使有事­干­,无论是骑着老破车驮着她在胡同里乱串,还是在街边看斗棋斗蛐蛐斗鸟斗­鸡­,又或者举着冰糖葫芦山楂糕蹭不要钱的票友唱曲,上公园逛花团簇锦荡舟踏桨看老年秧歌队甩起彩旗。。。。。。我这耳朵里随便在哪都只有这个背景音乐。天地悠悠。青是山来绿是水花花世界,那是对苏三。对我,只是飞舟似箭离险境劫后余生。

独自等待,默默承受,喜悦只是出现在我梦中。

我想老猴其实说的不对。

喜欢不象虎口脱险。喜欢,应该是癞蛤蟆上公路,愣想冒充吉普车它。

没什么事,休息日我就陪着苏三到处去吃小吃,不过得按她的习惯AA,看小玩意逛旧货市场。带她去三子那喝豆浆,就按我的习惯BB了,就是都我付没她什么事。苏三喝完了瞪着眼说,如果放到她老家去卖,一定比最好的牛­奶­麦片都受欢迎。他们管那玩意叫木湿粒。

三子听了这个激动啊,差点没晕过去,立刻就吵吵着要找我们街坊卦摊的祝瞎子给写一副对联:祖传豆浆拳打木湿粒,正宗油条脚踢汉堡包。横批:国际友人人见人夸。

又叫上老猴,三人一起轮流蹬着三子的板车,到城乡结合部附近的老字号炸酱面馆搓饭。让老猴叫上他那位,老猴还是那张扑克脸:瞎­操­心什么。苏三趁老猴蹬车的时候悄悄跟我说,老猴是她见过的最慢的猴。我一听,就觉得她这人虽然词汇量不大丰富,形容词来来去去就那么几个,不过毕竟还算懂事,知道把我归到人那类里,没归到灵长目去。

老猴后来说,这女的还行,就是舌头不太利索,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回头到你妈那,老太太­性­子急,别把她给憋死。

我脸一红,说:胡吣什么呢你,她就是一朋友。

老猴沉默了一会,说:你也老大不小的了,能早点定下来就定下来吧。晃悠来晃悠去的,时间可就全耽误了。

我就也回他一句:瞎­操­心什么。

老猴就不言语了。

我也不是故意要堵他,但是我能怎么样呢?就象小时侯扛着绑着面筋的竹竿去粘知了,静静地守在树下面,听到一片的蝉鸣。好容易在树叶里望见了,一竿子悄无声息的过去,屏息静气,可拿下来,只不过是个空壳。一只知了在地底下蹲十五年,才能出来放风七天。王宝钏守寒窑也就这样了。生命都是自己的,想怎么浪费就怎么浪费,这是我唯一可以自由支配自己说了就算的东西。

不过我没想到,还真有人愿意在我这块不长庄稼只长草的自留地上Сhā上一脚。有一天,苏三终于又问我了:PAUL,你,几层?

几层?千层啊,那我哪数的过来啊。我把正打算往嘴里送的千层饼仔细端详了一下说。

闹。她摆摆手,指指上面:这个,几层?

这我还真没想过,眨巴着眼说不上来。

你,喜欢,我,吗?她指指自己。

还行。我点点头,这倒是实话。

辣悟吗?她挺认真地看着我。

对不起。我摇摇头。

嗖。苏三的脸看起来有点失望,不过她又点了点头:我,知道。

我不能骗你,我也不能骗自己。所以对不起拉苏三,你要是因为这个就再也不搭理我了,我会有点难受,不过过一阵也就没事了。我心里说了一大堆,嘴上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外?苏三又问,挺好奇的样子:我,不好,吗?

不是,跟你没关系。我抓了抓头,该怎么说呢?

我指着千层饼对她说:这个,我的心。哈特。我咬了一大口:这口是给我妈吃了。又咬了一大口:这口是给我哥们们吃了。你见过的,老猴,三子,还有其他人。听明白了吗?

苏三皱着脸琢磨了半天,忽然眼睛一亮,指着我手里剩下来的半拉饼说:这个,我的?

闹。我说,接二连三地咬下去嚼巴嚼巴地全咽嘴里了,吃得太­干­又赶紧喝了口茶。

苏三不解地看着我。

最后我把桌上的渣也拍在手里吃了,只唯一留了一粒芝麻下来,拍着肚子里的牛黄狗宝说:整只的是没戏了,现在就剩下这么大。我也没辙,自己还要凑合着过。你说,你还要不要吧?

这下苏三明白了,就再也没说话。

分手的时候,她在我嘴上奔了一下,眼神竟然有些沮丧。

拿出一张条来,按上面她查好了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地说:PAUL,我,来,晚了。下次,吃,前,记得,告诉,我。

我有点怔住了。看着她愈行愈远的背影,我才想起来,这是她跟我说过的最长的一句话。

61

那天以后,苏三再也没来找过我。

我有点怅然,少了她那点怪腔怪调的三字半,少了她哼得荒腔走板的歌,好象日子变得更加得让人无法忍受。我才发现,原来一直以来不是我陪着她,竟是她陪着我。有她在旁边活泼着,心里再沉再闷似乎也还能撑得过去。一眨巴眼又快到周末了。一想到那天晚上她兴奋地揉着给风吹红了的鼻子说着七层天的样子,还有上次从茶馆里出来垂头丧气的背影,这种感觉就来得份外强烈。

想了想又觉得自己挺矫情,算了,忍一忍,什么都能过得去。我叹了口气,正心里盘算着回去租多少本全雍的书好打发时间呢,黄姐的电话就来了。

今一大早就上环球了,说是安排最后的午餐,我等她电话一直等到这会。

王炮,赶紧叫上大林上我这来保驾,跟小储打个招呼,就说我得把大林多扣会,算加班吧。动静别太大,过来再说。

我知道黄姐的意思,新来的小郑可一直是有什么风吹草动地都支棱着耳朵呢。

我小声问:怎么拉?出什么事拉?

也没什么,你过来把陈总送回去,他让人给灌趴下了。

我立刻跟小储传达了黄姐的意思。大林现在已经借调到人事部去了,因为公司有个不明文的规定,两口子不能在同一个部门里。陈总最近不在公司,由他分管的人事调动都没签字呢,所以大林还不算正式转过去,黄姐依然是他的分管领导。小储跟大林打了电话把他喊下来,我抄起钥匙就和大林直奔车场。

路上还和大林开玩笑:哥们吃了胃药没?别给咱部脸上抹黑啊。

大林仰天一笑说:你小子就说风凉话吧,站着说话不腰疼啊。叹了口气说:唉,不想去事业部,或者下面的公司搞市场,就是怕应酬。

我笑:要是哥几个都练成六脉神剑就好了。

到了环球的餐饮大厅外,就见陈向阳垂着脑袋坐在休息椅上,黄姐正给他顺着背。

看见我们就点点头,柔声问陈向阳:陈总,让王炮先送你回家啊,好好休息。这段可真累坏了。

陈向阳没什么反映,那样子是真难受啊。

王炮,陈总就交给你了。刚吐过,回头让他多喝点水。大林,跟我进去,小范和财务部的几个还顶着呢。

黄姐,我说:这样行吗?

黄姐爽然一笑:你还­操­这心啊,告你,甭管行不行,我要发个狠也能唬住几个。

这倒是,酒桌上凡敢端杯子的女的,那都是不能小觑了的。这是个大家心里都明戏的江湖规矩。黄姐的量我不知道,不过看样子今这是要摆出空城计,弹杯退曹兵拉。黄姐和大林帮我把陈向阳搭起来,跟我摆了摆手,就转身进了大厅。

我拽着陈向阳的胳膊,搭着他向前,背后厚厚的皮垫隔音门一开,放出一片热气腾腾的喧哗,碰杯声,碗碟声,高声说话和笑闹声。象猛地从阿拉丁神灯里放出来的怪力士浮在半空中,然后随着门关上的一声砰响,又缩回灯壶,一切只是个发散出来的幻象。

真实的是我身边的这个人,死沉的向下坠着的身体,凌乱的胡茬,呼吸中的酒气,还有让人叹气的疲倦。我摇摇头。

陈向阳,来,喝点浓茶解解。

我把陈向阳的头支在沙发扶手上,往背后塞了几个靠垫,给他灌了几口,然后抹了把汗。

刚先送他回他自己的家来着。出了电梯,从他裤兜里摸出钥匙,Сhā了半天没一把对的。问他什么,都是嘴里咕噜来咕噜去的,一咬牙,再下楼,继续开,直奔高力强家。这回就对了。

天开始热了,稍微动下就一身的汗,折腾到这会,把他搁在沙发上,让他躺平了,看着他沉沉睡去,才算消停。

还有点什么事呢,我一想,对了,烧水。

到厨房烧了壶水,翻出柜子里的茶叶,酽酽地冲了一大碗,这才给他喂下。

放下碗,恩,应该还有一件事。有人还在远方巴巴得等信呢。

热。。。。。。陈向阳下意识地手扒着领口往外乱蹬腿。对,是热,我满屋子找空调的遥控器,最后终于找到了,按下键,扭头安慰他:马上就凉快了啊。

冷气慢慢布满整个客厅的时候,陈向阳终于安静下来。

我到洗手间洗了把冷水脸,抬头看见两只漱口杯里各放着一只蓝­色­的牙刷,拿起来摸了摸。擦手的时候也顺便在两块一模一样的蓝­色­毛巾上都抹了抹。

不行,还得再洗把脸。扭开水笼头,水声哗啦哗啦地泻出来,溅在衣服上,我­干­脆把脑袋也伸到水底下冲了冲,完了前后一拨拉头发,象鸭子一样地甩了甩。大镜子上被我甩得全是水,我伸手一抹就糊成了一片。镜子中的自己看起来挺陌生,那些水一条一条地从他的脸上爬下来,就象一些透明的小虫。

冲完了头,觉得人清醒了很多,出来在客厅凉快了一下,掏出手机来打电话。

黄姐,已经送到了。

还行吗?

还行。

陈总是一个人过的吧?黄姐好象离开了喧闹的背景,估计是出来了,问。

啊?我搓了下手指,牙刷硬毛的触感还留在上面,含糊着说了句:应该吧。

那你留在那照应一下。明我要去公司加班,环球的房都结了,陈总的东西我给他打包带过去,你明过来拿了带给他。

好。我点点头。

黄姐又叮嘱了我几句,我说:黄姐,你放心吧,我虽然不会照顾人,可也不会掏一手电筒让他顺着柱子往上爬呀。

黄姐给我说乐了,笑声还没停的时候,我就见陈向阳爬起来往洗手间冲,赶忙说了声:又吐了,就挂了电话。

给陈向阳顺着背,耳朵里是一声声的­干­呕。估计不是前面已经吐完了,就是本来就没吃什么东西。­干­呕是最难受的,抽心沥胆。

我递过水让他漱了口:好点没啊?

他坐在瓷砖地上抱着马桶直着一双红眼睛不说话。

叹了口气,我嘟囔着:看看这总当的,多没劲啊。绞了个热手巾递给他,也不接。大约胃里还在翻腾,脸憋得通红。我摇摇头,蹲下去帮他擦了把脸。刚想站起来,就被他一把拽住了,低声说:你别走。

我不走,黄姐让我看着你呢。我去扒他的手:你松手啊你,你不松我怎么搓毛巾啊。

你别走。声音哑哑的象嗓子眼里装着砂轮。

我不走。我看着他,他这样可真憔悴啊,眼眶都陷下去了,身上的衣服也皱巴巴的,脸上倒没什么表情,就是有点咬牙切齿的劲。我还真从没见过这样的陈向阳。得,喝高了的人你不能跟他较真啊,我拍了拍他的手哄小孩一样地说:快,松手啊,我再绞把毛巾给你擦擦脸。

你别走。还是这句。

嘿,我都乐了:你还有别的词没有啊。我强行半站起来,看他依然不松,我就想笑说:你别耍赖啊,那有种你就一直别松,有种你就站直喽说话。可话一出口,就吓了自己一跳,怎么这么冲,而且居然。。。。。。一点都没笑出来。

陈向阳一使劲,真的摸着墙自己站起来了,手还抓着我的膀子,抓得紧紧的。

我就笑了,恩,这小子还能听明白话。看着他那倔样,心里挺软的,软得有点象刚发好的馒头,一摁一个坑。

行!我点点头,转身搓毛巾,下着大力气,把水开的烫烫的。完了在手上颠着,就拽过陈向阳的脖子给他使劲呼噜了一把,笑:其实你表现算不错的了,以前我有一哥们喝高了跑到自动柜员机上Сhā进电话卡去取钱,完了没钱出来,就手就把人家机器给砸了。。。。。。

我喜欢你。陈向阳忽然两只手用力揽住了我,话好象是用气声喷出来的,下巴搁在了我肩膀上,力道太猛,以至于把我推在了盥洗盆旁边的墙上,背顶上了冰凉的瓷砖,身体之间完全没有了间隙。

有N秒钟,我脑子里一片空白,过了好半天,才听见笼头里的水汩汩地向外流淌着,耳边是一长一短的鼻息,心里是一高一低的急跳。

你。。。。。。

我舌头打起了结,只能张着大嘴,浑身僵直地站着。好象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他哭了。

肩膀上有湿湿的几下,热热的,可溅在我的心里,很凉。

知觉终于回到了中枢神经,手抬起来要推开他,却觉得被更用力地束紧。

嗓子发­干­,声音冒出来时也很嘶哑,哑得甚至也只剩了颤动的气流:陈。。。。。。陈。。。。。。陈向阳。。。。。。

过了很久,背上传来似乎失去意识的声音,嗡嗡的低响:文薛,文薛。

蹲在院子里抽完几根烟,远远的天上打了几个旱雷。天晚的迟了,大太阳依然照着,可灿烂的阳光下就会撒阵急雨。我躲进门廊上,在台阶边上蹭了蹭脚底的泥。把手里的空烟盒捏扁了再摊开来,玩了一会,然后觉得想好了,才扔掉烟壳拨了已经在心里背得滚瓜烂熟的号码。

一接通,我就深吸一口气开始滔滔不绝地放连珠炮:喂高总我王炮陈总那已经了帐了报告应该出来了虽然我没问不过看黄姐的表情不象是有事其他一切都好刚把陈总送回家他喝高了。。。。。。

耳边响了个炸雷:什么?陈向阳滴酒不沾的人。。。。。。

还行没怎么闹现在睡得挺好。

这口气终于用完了,可憋死我了,然后用平速说:你放心,黄姐让我盯着呢,等他醒了我再走。

高力强在电话那边长嘘短叹地也没什么辙,过了会说:那什么,王炮,他醒了就告他我等着他电话呢。还有。。。。。。恩,麻烦你多照应一点,帮我。

点点头,看着院子里的太阳雨,刷拉刷拉地打在地面上,一条水线就在结尾处溅出一朵小水花,我笑了一声:行啊。。。。。。那,你那什么时候结束啊?

唉,高力强叹了口气:快了。。。。。。电话那头犹豫了一下,然后顿了顿跟我说:你知道吗?苏三。。。。。。给遣回去了。

什么?我失口喊了一声。

你,唉,我也不知道跟你怎么说。。。。。。那谁知道她请假说有事要办,是跟人上广场上扯条幅去了呢。高力强在那头挺心烦意乱地说:礼拜天的事,昨上的飞机,现在应该已经在新加坡了。我。。。。。。我想我总该告你一下。

。。。。。。,我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下意识地摸了摸嘴,原来礼拜六那天她问我那些不是随便问问的。

你。。。。。。你也别太难过了。高力强安慰我说。

原来那个奔,就是最后的告别。

我闭了闭眼,把什么东西给­干­咽下去了,说:没。。。。。。没事。

王炮。

好象自己还笑了一下,说:嘿,我跟人家。。。。。。本来也。。。。。。没什么。

王炮。。。。。。

还有事吗?没事我可就挂了啊。我抓住领口松了松,呵呵地咧了咧嘴:这话费要是超了标,谁给我报去啊。

那头还在喊:王炮。。。。。。

我按了挂机键,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它,深深的深深的克莱茵蓝啊。

原来所有的事,不管对谁,都是也许怎样而我又能怎么样。

漫无边际的无力感。

就象太阳底下的一场雨,随时都可能被蒸发掉,转眼间就消匿得­干­­干­净净。

不,也不是所有。藏在深蓝中的名字是忘不掉的,也许因为把那个名字也涂成了蓝­色­吧,所以任谁都看不出来。

我下意识地在身上一通乱摸,把所有的口袋都翻了个底朝天,才看见脚边的空烟壳。

­操­!

无奈地出了口长气,抬起腿来一脚踢飞,然后再咬着牙向前一窜,也钻进雨里,飞快地向离这最近的烟店冲去。

62

打着方向盘往回开,心里挺高兴。刚一进部里,就能感到大家的轻松和愉快,这么长时间以来,压在众人心里的一个黑影总算去除了。

黄姐他们还在公司加班,整理拿回来的资料,把一个一个的档案盒放到资料室里。。

大家问了问陈向阳的情况,我让他们放心,然后说了声你们辛苦了拎着陈向阳的旅行袋就要走。

王炮。黄姐忽然喊住我:高总来了电话,说打你手机不通,留了短信,让你回头去秘书台听。

哦。我掏出来看了看,没电了,说了声好。

路过超市进去买了点东西。高力强家的冰箱空空如也,昨夜里肚子饿了打开来想弄点东西吃都不行。只好灌了一肚子的水。

昨天夜里陈向阳又折腾了几回,别的也算了,就是拉着我说胡话让人有点尴尬。虽然知道他认错人了,但手还是被他握得光想缩回去。可一挣开,他就喊,不依不饶的跟小孩一样。没咒念,后来就把袖子给他抓着,还往他手里填过拖鞋,钱包。一开始都能着实安抚一会,可时间一长,他觉得异样了,就一把甩开,手在空中乱抓。不理他吧就睁开眼来看着你,过了一会眼睛就瞪红了,我就象受了蛊惑,不知不觉地手又伸过去,得得,抓着就抓着吧,爱怎么抓怎么抓。。。。。。时间滴答滴答地走着,我开了电视,就靠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一边看节目一边有一答没一答地接着他的话茬。

文薛。

诶。

文薛。

恩。

。。。。。。我喜欢你。

噢。

我。。。。。。我有的东西你都可以。。。。。。拿走。。。。。。

真的?那你们家存折放哪了?

。。。。。。夹。。。。。。书。。。。。。里了。

哈哈哈哈。我忍不住地笑,仰着头,看着天花板,笑了几下就失声了。就是这个地方,第二次呆这了。距离上次,中间已经是过尽千帆。

陈向阳渐渐地没了动静,牢牢地握着我的腕子,火热火热的。慢慢地呼吸均匀起来,我看了看他,睡得挺安稳了,脸上红红的。虽然不是以往清洁齐整的模样,但更符合一个睡眠中懒沉的造型。

我心里一跳,不敢多看,努力地把注意力转到电视上。换了几个台,看到我偶像李明启正在出主意怎么虐待那俩小丫头,就立刻全神贯注地看了起来。。。。。。

再后来我就也盯不住了,把陈向阳的臭脚往里推了推,头靠在坐垫上着了。

一觉睡到过了晌午,还是被陈向阳一脚踹醒的。晃了晃头,才想起来在哪。看了看,他还睡着,打着小呼噜那叫一个香。

把手轻轻抽出来,揉了揉肩膀。上洗手间,抄上不管是谁的牙刷毛巾洗漱完,出门打马直奔公司。

本来去的时候还有点担心,别去晚了,黄姐他们都已经走了。

现在看来真是多余,而且众人一扫­阴­郁的情绪感染了我,恩,看来陈向阳的做法也不象高力强说的那么傻瓜呀。还与清白的感觉还是很鼓舞士气的,不然大家都象好长时间没晒的被子,胭脂沾染了灰。就只一样,他自己的下巴都累尖了。

停好车,跑到门口往身上一摸,才发现没拿钥匙。­操­!

只好敲门:陈向阳,陈向阳。。。。。。你也该起了啊。

门吧唧一下拉开,陈向阳穿着汗衫沙滩裤站着,脖子里搭着块厚毛巾,湿了的头发还在往下滴着水,样子看起来象年轻了十岁。

我怔了一下,嘴上说着废话:咦,醒了?

恩。他好象心情不太好,垮着个脸转身进去。

我也进去,把门关上,扔下旅行包:你的东西,黄姐帮你收拾的,都在这了。

奥。

怎么拉?头疼?我把从超市买来的东西拎进厨房,往冰箱里放,边说:头疼正常。要喝点茶不?饿不饿啊你?我买了点吃的,方便面,水果,饮料还有盒饭。可不是你不爱吃的那种啊,是放微波炉里一热就得的那种。

我以为你回去了呢。

我上公司了,大家在加班整理资料呢。都问你好。

走出来,发现他又躺回沙发上了,不过两只眼睁得大大的看着窗户外面。

还困啊?那什么要不吃完了再睡?我笑,掸了掸身上的土:瞧今这天气,出门就落我一身灰。。。。。。

恩,是挺热的。

还好吧,你是不是酒劲还没下去啊。那什么,我借你洗手间洗个头啊。

借?你借了还还啊?

又是这句,恩,一般第二天醒了的人都没什么好气。径自进去把头伸到莲蓬头下面,扭开水龙头。滋一声,立刻被激跳了起来,­操­!冷水!

啊,不对啊,今天温度降下来了呀,这小子怎么还洗冷水。那张从昨晚上就一直红到现在的脸。

胡乱抓了毛巾在脑袋上擦了擦,出来就问他:陈向阳,你是不是哪不对啊?

我伸手就在他额头上一摸,滚烫。

一巴掌就把我手打掉了,低喝:别碰我。

我一愣:陈向阳,你发烧了呀。。。。。。夷,怎么这空调还开着。我到处找遥控器。

你是不是?

是不是什么?我扒拉着桌上的报纸,又翻了翻茶几里的果盒,放哪了呢?

是不是同志?

我正绕着沙发踅摸呢,忽然就停住了。啊?

陈向阳。我看着他,他看着窗外,外面正在下砂。过了一会。

我嘿笑一声,说:你是不是还在说胡话呢?

终于找着了遥控器,对着空调一按,然后就一拉裤脚蹲在他跟前:你们家有温度计吗?有药没?要不,咱去医院看看?

我笑着和他打商量。

他看着我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你先告诉我,你,是,不,是?

实在忍无可忍了!

我跳起来抄起车钥匙,掉脸就走。滚你们的是不是吧,原来上次在医院里讨论的就是这个。我是不是关你们他*的什么事!我也想知道我是不是,别的不知道,但没你们我就肯定不是!

伸手去拉门的时候,陈向阳已经跳起,窜了过来,从后面一把抱住我,两只手钳得紧紧的在胸口上勾住。

我立刻象被点了|­茓­,整个人变成一根木头。

又是背上传来的嗡响,又是那句:你别走。

你。。。。。。我腾得火起,你还有完没完啊,胸口起伏着,反倒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过了好半天,才憋出一句来:你撒手!

你别走。他急促地说,脸贴在我的背上,灼人肺腑的滚烫。

你弄清楚,我是谁?!!!我大吼。

我知道你是王炮。他说:我知道。声音起伏得太迅速了,简直有些哽咽。

就象有刀子扎了我的眼睛,脸猛地就皱起来了,心里有点隐隐的疼。

喘了口气,把那阵紧缩忽略掉,努力地调整语气,我尽可能地很平静地说:陈向阳,你松手,你看你都烧糊涂了吧尽说胡话。我不走,我带你上医院。。。。。。

背后没有动静,只有激烈地鼻息抽动的声音。

我声音更加柔和了,哄着他:。。。。。。好不好?

不好!他忽然爆发出一声,震的我耳朵都聋了:我没说胡话!

我不是你那个文薛!我勃然大怒地暴喝:你撒手!我让你给我撒手!我伸手就去抓住他的手,用力把他的手指往外扒。

这小子扣得死紧的,使着大劲地跟我较上了。

我来回挣扎着:你不撒我可对你不客气了啊?!

一扭身就把他往后砸在了门上,继续掰着他的手,一边侧头瞪着他,喝道:你撒不撒!

他的脸涨得通红,眼睛湿湿的,是一种我从来没见过的激动:。。。。。。王炮,你别再动了。

我一怔,猛地感到身体在一起的地方有了变化,就僵住了,心里狂跳,过了好半天,才哑着嗓子说:那你。。。。。。还不放开我?

他张着嘴想说什么,但还没说,眼泪就要上来了,深喘了一下闭了闭眼忍下去,再睁开就死盯着我说:你也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对吧?

。。。。。。废话!我不敢看他,又不敢动,眼睛看着门框上的木纹,但他的表情全在余光里。

他忽然一只手往下一探:你还说你不是?!!!

他激动地喊出来:我对你跟你对我是一样的!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就象被人看穿了心底隐藏最深的秘密一样,暴怒!再管不了许多,一肘子顶到他胃上,捏住他的手腕一转手就把丫周在了地上,扑上去一只膝盖压住了,拽着他的胳膊就一别。全程动作完全不经大脑反应般地流畅,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将之制服。

你想­干­吗?他疼得在地上挣扎,也不知道是因为胃疼还是胳膊被扭的疼。我这招改良喷气式虽然没有夺命剪刀脚的威力,但也是常人不能小觑的。

你想­干­吗?!!!我瞪着眼反问回去,气得一张嘴都能喷出一长串火焰来,一身的汗,整个人就象一只暴走的哥滋拉。说不清楚是什么火。

他不动了,过了一会,慢慢转过来,努力地仰起脸,用一种看起来有几分熟悉的茫然表情费劲地说:不错。。。。。。那天,你也是这样。。。。。。我看见你,花了很大力气才分辨出你是谁。。。。。。

啊?我有点愣,手上不由自主地松了劲。

你也是象现在这样。。。。。。顶着我。。。。。。我有感觉。。。。。。你。。。。。。直了。。。。。。

什么叫五雷轰顶?

我松开手,整个人就跌坐在地板上了。

那天。

那天。

好象是有同样的一出,同样的扭计场面,同样的。。。。。。这张脸。太遥远了,想起来有些模糊,辨认起来就更加模糊。

第一次看见陈向阳,他神­色­匆匆地站在鸿运大厦楼下。一坐进副驾位置,就说上机场。

他是先留意到我支在计价器旁边的行运执照上的照片,才咦了一声扭过脸看着我。

此后这张脸就一直盯着我的侧面,无论是在车上,在饭桌上,在盥洗室,在商场,在草地上,在赵家湖,在他家,在我宿舍,在火场上,在病床旁。。。。。。一直这样地盯着我,跟第一次没有两样。

可是,可是。。。。。。有哪不对呢?我脑子里一片空白的想,川流不息的画面,慢慢地聚焦成眼前唯一的这张脸。

冷汗直冒。

我不管你是不是,我就是越来越。。。。。。他双手支地地坐起来,把头埋进了膝盖,痛苦地抱住腿。

。。。。。。越来越管不住我自己。。。。。。我。。。。。。我不是没想过躲开你的,我也试探过你好几回,你也说你明白。。。。。。我以为你真的明白。。。。。。也可能你自己也不知道你是,可是我,就是管不住自己了,越想管就越管不住,我管不住。。。。。。

他说过,你就当是为了我,他也说过,我长得象一个朋友,他还说过很多话,太多了,想不起来了。他从来没跟我红过脸,他总是微笑着,他经常莫名其妙地脸红,他。。。。。。他对我一直非常之好。。。。。。

原来不止如此,原来不止如此。

不,不,陈向阳。。。。。。我伸出手象要推开一切,除了心慌意乱还是心慌意乱:你。。。。。。你说过,你需要的是友情。。。。。。

我以为我是这样想的。。。。。。我真的以为。。。。。。但是慢慢的。。。。。。就不是了。。。。。。他的声音嗡身嗡气地传出来:你对我。。。。。。那么好,我就是不见你把自己关起来我也。。。。。。我忍不住,我没办法。。。。。。

不,陈向阳,我心里有个声音狂叫着,这,错了,我不是你想的那样,我那天也不是冲动,我是,我是。。。。。。终于想起来了,终于!

我一拍脑袋,这误会闹大发了:你误会了,你误会我了!哈,哈哈!

我仓皇地笑了两下,比哭还难看,:那天。。。。。。我。。。。。。

我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把那颗头拎起来,冲着他的眼睛大吼一声:那天我。。。。。。我是给尿憋的!!!!

63

苏三跟我说过,有个吉普赛女人叫卡门,她最­棒­的一句名言就是:男人不过是一件消遣的东西,没什么了不起。

我当时听了还很不以为然,说:消遣?怎么消遣?一大老爷们怎么消遣?再说了,这男人怎么就成一件东西了?

对!苏三看我拉下脸,就拼命点头,说:男人,不,是,东西。

嗳?你怎么说话呢?我们男人当然是东西了,靠,我都被你绕进去了。。。。。。

现在我终于明白了,男人的确是件东西。

是东西,放错了地方,用错了地方,就会闹笑话。

不仅如此,竟然还可以钝器伤人。

都说男人是用土做的,可以抵挡住无量惊涛,也会。。。。。。消融于一滴细泪。

所以当我吼出一嗓之后,看见那双瞪大了的眼睛里终于怔怔地迸出一颗水来,我就哑然失声了。

陈向阳抬起手来迅速一抹,象是觉得很丢人是的,把头扭到一边,胸口起伏,忍得浑身都在发抖。

抓住他领口的手慢慢松开,揪住了自己的头。

想笑着告诉他,不用这样,昨我已经看见过了,喝醉了和生病的时候人最脆弱,流点马尿不算什么。但是张嘴也说不出话来,声带好象被谁借去用了还没还来,又或者有人拔了我舌头上的小Сhā销,就象孙敬修老爷爷说的那样。

我该怎么跟你解释呢,这会这真话好象也变成了虚的,实实在在的是你的感觉你的触觉。

我又该怎么告诉你现在的我和那天的我已经不一样了呢?如果这原因最终能归结到这东西上,那我上面长着的脑袋和心又是拿来­干­什么的呢?

上一次和这一次,我低头看看自己,男人的东西真是太可笑了,有时候可以拿来当成一个借口,有时候却连其他借口都让人找不到。

一句话,怎么证明?真真假假的,怎么分得清?

再想下去,连我自己都糊涂了。难道自己没有心跳过吗?难道那些为之癫狂的念头都是虚妄的吗?如果是真的,谁又在乎当初呢?换做是我,会不会也会觉得这个理由拿来的太过无稽了呢?

我低着头想来想去,心里一会想笑一会想叫,种种头绪绕在一起,象草藻纠缠的池塘淤出一腔沼气,随便来点火就能点着。

我看着陈向阳,他也刚好正看着我,双颊充血,表情变幻,眼神越来越乱。

我斗然跳起,想起来了,这小子还在发烧呢。

估计是受凉了,又太累了,这个天九成九是暑热感冒。这个我得过,我妈说的要多喝水。我冲到厨房端出水来,递给他。

他盯着水杯研究了半天,就是不接。

喝。。。。。。喝点水,完了我带你上医院。

沉默。

你要是不想去,也。。。。。。也可以先量量体温,咱吃点退烧药,别硬抗着把脑子烧坏了。

他还是不说话。

陈向阳,我小心翼翼地说:你这是何必呢?­干­吗要和自个的身体过不去呢?

离的近,我都能觉得他呼吸的热度。不敢伸手碰他,凭直觉估计是烧得不清。

我咬了咬牙:行,怪我。这事都怪我,还不行吗?。。。。。。你。。。。。。你就是气我,讨厌我,我给你赔不是,实在不行,我不­干­了不出现了不碍你的眼,你眼不见心不烦的。。。。。。说着说着连我自己都委屈了,是啊,还是走吧,等这事一完,就闪人吧。

陈向阳的眼睛霍然抬起,又不看水杯了,改研究我了。

。。。。。。但你今好歹再听我一回,你。。。。。。你不心疼自个可有人心疼啊。这话一出口,我连杯子都有点拿不住了。

陈向阳一眨不眨地瞅着我,过了会接过杯子咕咚咕咚把水灌了下去,然后就咣档一声连人带杯子倒地板上了。

啊?

我赶忙上去一伸手,果然这小子胳膊都滚烫的。他就开始拳打脚踢,不过可能因为太虚了没什么力气,虽然如此也把我吓得够戗,这是怎么拉这是?别是撒痍症了吧?

陈向阳,你。。。。。。你可别吓我啊?我手忙脚乱地招架,试图按住他的手脚。

他扯着自己胸口的汗衫乱拽,急喘,身体一会蹬起一会蜷缩,嘴里使劲地喊着:啊!啊!啊!

陈向阳!陈向阳!

没碰到过这种事,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后来想起来该去打电话,可手上不敢松,怕他误伤了自己。慌得乱喊:稳住稳住!嘘,嘘,稳住!别激动!你别激动!稳住!嘘!

慢慢地,慢慢地。。。。。。他不怎么挣了。

等他稍微平静一点了,我才发现自己揽着他,象揽一个孩子一样,拍着他的背。心一跳,差点松手当热山芋一样抛出去。

陈向阳终于哭出来了。他把头埋在我肚子上,呜咽的声音嗡声嗡气地传出来,震得我肝都颤了。手上使着劲,捏着我的胳膊。

我一言不发地给他顺着背,过了好半天,才说:别忍了,哭了就哭了吧。这。。。。。。这也没什么呀。

你­干­吗对我这么好!他忽然推开我闷喊了一声,伸胳膊在眼睛上倔强地一抡。

恩?我愣了愣。

我是个GAY!他一拳头砸在地板上:你为什么一开始就不在意呢?

我心中猛得一震,是啊,为什么,难道。。。。。。真得因为我也是吗?我也是吗?

几个起伏,依旧一片茫然。

如雾锁横江,云封众山。

是,我点点头:也许你说的对。。。。。。可能。。。。。。可能我。。。。。。

心里有个声音说,不行了!

我甩甩脸,大吼:我也是!我他妈也是!我也是!我也是!

我一连串地喊出来,一声比一声高,到最后觉得连喉咙都要撕开了:你满意了吧?你满意了没有?!!!

有人扑了上来,堵上了我的嘴。

身体是烫的,嘴倒是冰凉的。

脑子里空白了,心倒是明白了。

手动不了了,有个地方倒动了。

血是沸腾了,神经倒麻木了。

除此之外,人是傻了。

怔了。

痴了。

醉了。

疯了。

。。。。。。

。。。。。。文薛,文薛。。。。。。呢喃的名字从接触的地方传了出来。

给他一个支点,他可以支起整个地球。

给我一个支点,我却只能支起地球仪。

忽然之间,不知怎地想起了这句。

我倒在地板上,失力了,放声大笑。

王炮。。。。。。王炮。。。。。。他揪起我胸口的衣服。

你倒底知不知道我是谁?!!!我厉声道。

我知道。他急速地回答:我知道。

我不置可否地看着他。

不说话。

我不想说话,也没话好说。

。。。。。。有时候知道,他茫然地说:有时侯。。。。。。不知道。想着你的时候知道,看着你的时候又。。。。。。他咧嘴一笑:其实,我也不知道我自己是谁?有时候我觉得我是我,有时候又觉得我是他。。。。。。

他把头缓缓低下来,贴在我的肩膀上,隔着衣服我都能觉得烫,低声道:喝醉了也挺好,我又看到他了,虽然我有点明白,那可能。。。。。。是你。。。。。。发烧也挺好。。。。。。我把什么都说了,我。。。。。。我忍得好难过,我没胆子,我这样挨过你,你不知道吧?头天晚上你喝醉了,我帮你换的衣服。。。。。。

啊?你。。。。。。

你睡着的样子象举手投降,他也是这样的。。。。。。该看的我都看了,不该看的。。。。。。我也。。。。。。一点没落。你侧面看真象他。。。。。。我看着你我就。。。。。。很难过,我想他一定是不在了,才让你出现在我面前。。。。。。

陈。。。。。。向阳。我说不出话来,这个人还是我认识的陈向阳吗?

我不想再管我自己了,我不想了。。。。。。他的声音越来越轻:你从来。。。。。。没这么跟我说过话。。。。。。我到处去找你,你真狠心啊撇下我就不见了。。。。。。

我。。。。。。我刚想说自己没有,忽然明白过来,他又糊涂了,我推他:陈向阳?

你就是不肯原谅我。。。。。。你一个机会也不给我,为什么?为什么?

我试图推开他,被他压住了,不敢使大劲,只抓着他的肩膀晃:陈向阳?陈向阳?

他抱住我的头,嘴贴上了我的脑门,闭着眼闷喊着:我。。。。。好辛苦。。。。。。我不想放弃。。。。。。你的理想。。。。。。可是,太累了。。。。。。太累了。。。。。。靠在我身上的这个人越来越软了,却抖得厉害。

陈向阳!我拉开他的手,害怕他象刚才一样失控,猛得一下翻个身把他固定在身下:你看清楚我是王炮!

他睁开眼看了我老半天,定了定神,那种我熟悉的失魂落魄的表情又上来了,把脸侧到一旁叹道:不错,你是王炮。

我一阵心疼,把他的脸掰过来,疾声道:你别这样!你只是发烧,发烧容易有幻觉,知道吗?你得赶快好,有人。。。。。。有人还一直等着你的电话呢,你知道嘛?!!!

本来没打算说的,可真咬牙说了又胸口一窒,象被万吨油轮的大铁锚砸中了一样。

陈向阳愣住了。

你。。。。。。你想想他吧!你。。。。。。不能再说了,我吸了口气,揪住他的衣领:你给我起来!我带你上医院。

陈向阳已经有点虚脱了,张了张嘴却没声音发出来。我把他的左手环住我的脖子,就打算去拽他的右手。

一阵响,耳朵莫名就打了个突噜,刚反应过来是钥匙响。

啊?

我猛地抬头,门开的地方,站着的人是,高力强。

脸上的表情从喜悦一下子转化成惊谔,浑身僵成一块化石。

同样变成化石的人还有我,忽然醒起在他眼里这是一副何等尴尬的画面。正想笑一笑,跟他说:还不快过来帮把手!脑子里同时却电光火石般地掠过一句:你怎么回来了?

高力强眼神一扫,看见陈向阳的面红如赤,整个人就暴走了。

动作太快了,我只依稀看见拖杆箱猛地向后翻倒,耳朵里听到扑通一声,还有一嗓虎吼,人就被大力推开。

没等我反应过来,劈头盖脸的拳头就砸了上来。

高力强!高力强!是陈向阳哑哑的喊声。

我下意识地抱住脑袋,可顾得了头顾不了肚子,想说话才发现嘴是一上来就被侧拳袭中了,咬着舌头,痛感到现在才冒出来。

找了个空挡,踢出去,脚就被踹偏了,人滚在一边,肚子上又重重挨了一脚,立刻象省优部优国优的青岛对虾一样缩了起来,眼前一黑啊。

耳朵里听到高力强愤怒地狂吼:你敢动我的人!你敢!我夯死你个**的王八蛋!

忽然空出来,这小子闪身往后。我定了定神,晃晃头,脑子里嗡嗡的。就听见整个客厅里到处都在响,翻东西的声音,陈向阳虚弱的喊声:高力强!你想­干­吗!

我摸着墙,想站起来,刚站到一半,模糊的视线中,就看见高力强一把把好容易站起来半拉住他的陈向阳用力一甩,继续搡回了地上,手上抄起靠背木椅就过来了。原来他刚才是在屋里到处拣顺手的东西,四下掂量了一下,还就属这个最好使。

打架我太明戏了,他一伸手我就知道他想­干­吗。我只是气堵了胸肺,我不信他会下狠手,我不信!

我一挺身。

他把椅子举过了头顶。

陈向阳的惊呼。

迅疾的风声,重重的。

64

哗啦一声巨响!

我闪了可是没闪过去。这小子临时改纵砸为横抽。太毒了这厮!

胳膊和脸,胸肋都一阵巨痛,话都说不出来了。椅子坏了,残肢裂了一地。

我不信,我不信!

被打趴在地上,我这一生都从未这么愤怒过。

血从鼻子里流了出来,一滴一滴地溅在手上。

高力强又抄起木棍没头没脑地抽过来,嘴里叫嚣着:抽死你丫的!抽死你丫的!我让你敢他*的动我的人!

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我敖叫一声,反身扑向他,和他撕打在一起,在地面上照死里纠缠。轮起王八拳,空手入白刃,我打红了眼,使着大劲地砸着拳头:我­操­你大爷!我­操­你大爷!你敢抽我!

我捏死你丫的!

我先捏死你!!!

大家不分胜负,谁也别想让谁好过。

这通拳打脚踢,我打上次被几个人围着痛扁之后还真没这么狠劲的打过。那还是上学的时候,如果不是后来老猴来了,也许我就被其中一个小子的单车链把眼睛给抽瞎了。

打着打着我就忘了为什么打起来的了,脑子里充着暴乱的血,只有一个念头:花了他!

陈向阳好象挣扎着过来试图把我们俩拦开,但是不知道被谁的手胡拉到一边去了。耳朵里除了他嘶哑的喊声:别打了,别。。。。。。打了!就是两道此起彼伏的喘息声,闷哼或者拳脚中­肉­的声音。

到最后,陈向阳连声音都哑得发不出来了。

一次次的试图拉架都告败之后,我们依然象两条疯狗一样打得难解难分,只是没刚才快了,没刚才狂风暴雨是的了。

可大家彼此都怒火中烧。

高力强也见红了。

光打还不解恨,找了个空裆,我抽身跳起来,拔脚就往外奔。

想跑?高力强一伸手没抓住。

王炮!你。。。。。。你去哪?陈向阳扶着墙勉强站起急问。

门是开着的,我径自往院里窜,一边硬邦邦甩下一句:我找砖!

天是什么时候黑的?

空气中全是粉尘。

顾不上这些,就着不算明亮的光线,我在院子犄角旮旯里一阵狂踢。

飞快地绕走一圈,竟然没有。

高力强已经爬起来追了过来。几乎是同时,都看见了车ρi股后面靠墙根的几块红砖。

­操­,互视了一眼,就开始往那抢。

我在院这头,他在门边。论理他比我近,可因为要摆脱陈向阳的拉扯,我比他先一步抢到。

把砖抄在手里,很熟练地想都不想一转身就抡举了起来。

还没拍下去呢,陈向阳低呼一声,窜过来,站在高力强面前,两臂一伸,人都站不稳了,硬撑着闭着眼。

我的手生生停住,虽然濒于丧心病狂的状态中,但还没到完全失去理智。

你走开!

我和高力强同时大喊,我是伸手去推,高力强则一把把陈向阳拉到了身后,手伸平了支着他不让他再靠过来。

你拍!高力强用另一只手揪住我的衣领,梗着脑袋象头惹毛了的豹子,脸拧成一张枯树皮,眼睛下面抽着筋。

有种你就拍!

我也一把揪住他衣领,和他怒目对视着,可举着砖的手却象托着千斤那么重。

哼?怕了?高力强冷笑:光说不练的白把势!

你别逼我啊!

我抓着他的手一使劲,勒住他。他眼睛里的火一阵阵烧向我脑门,发热眩晕,手上就跃跃欲试。

瞧你丫这装B的­操­­性­!孙子!就你还敢动他!高力强想起来为什么打了就也手上使劲地勒住我的领口,还一把把正在挣扎的陈向阳推出老远去,暴喊:他是不是动你了?你说!!

我花了你!!

怒吼一声,再也忍不下去了,手向后一扬惯上劲就重重地砸了下去。

高力强下意识地一闭眼。

陈向阳喊了一声:不要!

眼见砖就要拍到接近他脑门的地方了,心口一痛,手一歪,滑到一边,砖还在手上。愣了愣,连我自己都不明白。我对自己气愤到了极点,这是怎么拉?

高力强睁开眼,那眼神中充斥着鄙夷,他甚至松开了揪着我衣领的手:就你?!!

我热血上冲,狂嚎一声:我就动了!你我都动了,何况是他?!!!一抡手,砖飞了出去,擦着高力强的耳朵,直扑屋里的窗户。

所有的人都怔住了,包括无意识喊出来的我。

只有那句话在空气中抖动,把一切变成飞灰和粉尘沙子一起坠落。

咣啷一声。

玻璃被贯穿的声音,裂了,然后又一片一片地掉下来,砸在地面上继续断裂,分离,直到最后变成无可补救的僵局。。。。。。

那一刻,我知道,属于我们三个人中的一些东西,碎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陈向阳倒在地面上的一声轻响,才惊醒了僵硬住的我和高力强。

高力强窜了过去,一摸,惊跳起来:怎么这么烫?

发烧了。你赶紧送他去医院吧。我不想看他们,往车边走:我。。。。。。嘴肿了,说话有点不太利索,努了努:我送你们去。

高力强没说什么,极度心慌意乱的样子。

就这样我和他把陈向阳抬上了车。陈向阳经过这翻折腾,又在院子里呆了会,还穿得那么少,人已经烧得半昏迷了。

把高力强的行李箱拿回屋里,高力强已经到楼上拿了看病要用的东西下来了。

锁上门,直接开出去,直奔医院。

高力强不知道在想什么,车里挺暗,我也不想往后看。他脸上的表情也许很复杂,但大家都鼻青脸肿的,谁也分辨不太仔细。

难道我的表情就不复杂了吗?

也许吧,我从车门旁的后视镜里看到了自己,基本上称得上面无表情。

他。。。。。。有没有什么反常?高力强忽然问。

有。我大概描述了一下,觉得隐隐有些不对问:怎么呢?

。。。。。。没什么。

我本来应该告诉他,你误会了。可我没说,没劲了。­干­什么都没劲了。我就是意兴阑珊了,也没脾气了。火都从打架和刚才的那句话里泄掉了。

这种索然令我只是把他们送到了医院,就没跟着进去。

把车开回了高力强的家,停好。

取下车匙,啾一声锁好。连小金炮一起扔进了窗户的破洞里。

出来了,慢慢走到大路上。

这两天挺累的。倒不是身上,是心理上。

从来没这么累过。

身上的疼也不觉得,还是累。

除此之外,就是恍惚。不知道自己在­干­吗,就是挺盲目的溜达着。偶尔路过的人看着我,投来诧异的一瞥。我一梗脖子,粗鲁地犟:看什么看?没见过帅哥啊?!!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

一头一脸的灰,抽口气就能含一嘴沙子。和着牙齿里的血,又是硌又是腥。

­操­!

没多想,看见有辆公共汽车停在站上,下来几个,上去几个。后门还开着,我就钻进去,歪在最后一排最靠窗户的空位上。

没有人来找我买票,可能是看我这个样子,都不敢过来了吧。我也没看这车上有多少人。我看着窗外。

黑暗中不停地闪过霓虹,各式各样的,高楼的外轮廓,名胜古迹的外轮廓,尖顶的避雷系统上隔一会就闪一下的红点。开着门的小铺子和商店,进进出出的黑影。说是城市要亮化,说是城市需要夜生活。是啊,就这么大的地方,要过活这么多的人,铺不开,撒不欢,只好把所有的点都打算进去。把生命象一张太过稀薄的草纸一样折叠起来,让它变厚了,先紧着能用的时候再说。

想不起来什么了。

也不想去想。

好象上来一个小孩,看见我就喊了一声:妈妈。你看。。。。。。

妈妈的声音: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然后压低了嗓门批评他:在车上别指着人乱看,不礼貌知道吗?

我闭上眼,打算让自己合一合,让一些本来属于自己的东西赶紧回来。要想起来我觉得该惦记着的事。。。。。。

可一合就着了,再睁开,是被人推醒的。

唉,我说,我们这车今开到这算终点站,您赶紧下去吧。我们要打扫下班了。

噢。我站起来,没站稳,又坐下去了。

人扶了我一下:没事吧你?

没事。我一摆手,挺起来往车门走。

人在后面喊了一声:哎,你外地的吧?出去就有个地铁口,知道吗?

我下了车,腿迈下来的时候有点涨得疼。看见地铁口就下去了。

走到站台上。有两人正站在指示图前仰首观望,我也站过去,也仰头看了半天。后来感觉人在看我,就也一扭头看着他们。

这俩吓了一跳,女的一拉男的,就匆匆走开。

我看着四下里,眼神有点散。有人扯着京胡,拉唱着二黄慢板,在整个秘道里悠悠地响着。

下意识地就顺着声音过去了。越来越响,越来越清楚。

。。。。。。我好比哀哀长空雁

我好比龙游在浅沙滩

我好比鱼儿吞了钩线

我好比波浪中失舵的舟船

思来想去我的肝肠断

今夜晚怎能够盼到明天。。。。。。

65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已经坐在黑大褂瞎老头旁听了一段又一段了。

路人本来就不多,老头也只是坐在拐角的地方,面前摆个盆。

我看了看,盆里没多少,都是碎钱。

忽然收了琴,老头叹了口气:小伙子,时候不早了,家去吧。

啊?我一愣。

老头松了松黄杨木弦轴,卸了琴码,从怀里掏出一块­干­布来仔细抹了抹蒙着琴筒的蛇皮。

大爷。。。。。。我一看这架势就知道了:您。。。。。。我四下瞅了瞅,抬起ρi股凑过去,把手窝到嘴边:您眼睛没事啊?

老头把墨晶眼镜往下一拉,一双浊眼但是眼珠自如,从眼镜上面看着我:你说呢?

我又坐回去了。

老头开始给弦上来回抹松香,一边自顾自地说:打刚才你坐在这我就看见你了,本来以你这模样,很会影响我这生意,可我又一想,没准加上你,咱爷俩更惨点,人还会多给点不是?可惜啊。。。。。。今天不好,晚上出来的人少。。。。。。。

我摸出钱包来,拎起一张整票,就搁他盆里了。

结果,老头一伸手,又把它给我拿回来了:别介,我可不是要饭的,你要有散的就当是个听戏钱。

我二话不说,把裤兜里所有的钢蹦毛票都掏了出来,又把钱包里的散钱也收罗了收罗,然后必恭必敬地轻轻搁盆里了,尽可能没发出太大的声响。

老头没言语,点了点头:跟人打了?

我猛地心事上头,想了起来,一股酸气仿佛被人用针捻进了腰眼,钻心的难受。

见我低头不语,象是明白我的心思,老头一边给琴上套一边叹道:年轻人,火气太旺,等你到了我这个岁数,就知道白云苍狗,这世事不过是飞萤流水,甭管是长歌还是短调,快板还是慢板,岁岁光­阴­一曲也就唱完了。

大爷。。。。。。我大惊啊:您。。。。。。您是一高人啊。

嘿,老头乐了:我不高,我站起来最多到你胳肢窝。不过你这话我爱听。怎么着,大爷再跟你唱出虎牢关应应景?

不,不用了。。。。。您琴码都卸了。琴都套上了。心里苦笑,虎牢关三英战吕布,我。。。。。。我这跟人家可不能比啊。

也是。老头想了想,一笑:我这还有把板胡呢。要不,我给你唱个秦腔吧。

啊?您还会这个?

呵呵,老头从旁边又拎过一把琴就开始下琴套,笑道:少小离家啊,想不到到老又从陕北颠回来了,树都砍了,没水,地里什么都种不出来。。。。。。唉,这不,在哪都是掉沙子,我估计这老天爷八成是得了尿道结石了。

这大爷还真能琢磨,我一乐,吸了口气,嘴疼。

。。。。。。在那也是土,在这也是土,将来埋了也是土。所以你说,还斗的什么气呢。。。。。。老头拿出琴来,较弦定码,­操­起马尾子,上下一索,滑出一声轻颤。

你想听什么吧?

我一咬牙,里外里死猪不怕开水烫了我:那什么。。。。。。什么玩意惨您,您,您就给我来什么吧。

喝?想以毒攻毒?老头点点头:甭问,情伤啊。

我不说话,就听见咿呀一阵响,老头捏起了嗓子高亢又尖细地唱了起来,声音古朴圆润,象是能穿透整个隧道。地铁飞快地停靠再飞快地离开,迅猛的呼啸声,竟然都无法将这缕旷音驱开去或遮掩住。

听不懂。

只听懂了一句“落花惊散不成欢”。

哎,哥们借个火。

从地铁里出来,已经是深夜里了。走了半天都没找到铺子,想买只火机都买不着。烟摸出来了就不想再放回去,只叼在嘴里,到处乱看,好容易这才找着一个有火的。脑子已经清醒了,身上的疼火烧火燎地反­射­出来。就是想抽烟。烟是好东西,花点钱买了揣兜里,到哪都不怕它跑喽,也不言语,点着了烧成灰都任劳任怨。你要跟它说点什么,它也不是不懂,会跳起舞来给你看,黄豆豆杨丽萍也扭不出它那水平,姿势绝难还不带重样的。最穷那会,买了烟丝自己卷,就是太花时间,卷得不如抽得快。卷了老半天还不够一会烧的。

谢谢。跟那哥们道了谢,就往前晃。回家吧。

也该。。。。。。回家了。

没走几步,迎面过来一人。

呦,这不炮哥嘛!阿保看见我就挺高兴,过来一把抱住。

哎呦!

恩?阿保把我拉亮地里,一看,吓一跳:怎么拉这是?又跟谁掐上了?

阿保,我心说你怎么说又呢,好象我没事就喜欢跟人掐架是的,嘴上说:真巧啊。

刚借火那哥们过来了,原来他和边上那俩一起等的是阿保。

这就是我跟你们说过的炮哥!阿保忍不住拉着我跟大家臭现,得意洋洋地:没他,我升不了职啊!来来,大伙多亲近亲近。炮哥,这是我一帮小弟兄。

噢。跟三人一一握手。众人齐笑:幸会幸会。

这么晚还出来玩啊?那什么你们慢慢玩,我先走了。打了个招呼,我就想抬腿。

那那成啊!阿保一把拦住:我们哥几个要去唱K,有内线说了今生意空,打折,一起来吧,人多了才热闹啊。

阿保,我推脱着:我。。。。。。你看我这样。。。。。。

炮哥,阿保不由分说推着我就走:就是看你这样,才让你散散心,有哥几个陪你解解闷,也省得你回去了一个人呆着闹心不是?

被簇上的车,我和阿保一辆,剩下那三一辆。

我没辙了,问阿保:那什么,你手机借我使使行吗?

行啊,阿保递过来兴头头地问:跟谁请假呢?你那小情?还是那洋妞?

嘿。接过来,自嘲地一笑,摇摇头,拨号码。

老实说,你这架是为谁打的吧?大概阿保一直认为我是根双Сhā蜡烛吧,处于中西对抗的矛盾焦点中。

他这么一提,我还真想起我那大胡子树皮脸的情来了。。。。。。张头。。。。。。眼神一呆,可转念一想,我哪还再有脸回去见他啊。

秘书台通了,跟小姐报了机号和密码。过了会。

小姐报话了:您有两条短信,昨天晚上22点零7分,一位姓高的先生发来,内容是苏珊给我发了电邮,她说中国人真奇怪,心是用来打的用来吃的,她让我转告你,心应该是用来爱的。。。。。。

苏三。我忍不住低喊了一声,闭上眼。

我觉得对不住她。

。。。。。。另外一条短信,今天凌晨,依然是由高先生发来,内容是你手机不通,没什么事吧?我已经订了下午的航班,大约晚上到,别告诉他,给他一个惊喜。见面请你吃饭。信息播报完毕。

谢谢。

把手机还给阿保,我觉得饿了。

炮哥,和洋妞掰了?没看见她再来找你哦。

不想说话,我懒洋洋地靠在后座上,过了会,说:阿保。

恩?

我不­干­了。

什么?

我辞职不­干­了。

啊?阿保从前面扭过头来大惊:真的假的啊?

真的。你礼拜一帮我跟黄姐说一声。钥匙我已经还给总了。公司也没什么我的东西,打个招呼就完了吧。

炮哥。。。。。。你怎么拉?出什么事拉?

我把脸扭向窗外:。。。。。。没事,累了,想歇一段。。。。。。

可你在医院的时候不天天吵吵说歇着累吗?这才出来几天啊?阿保狐疑地看着我,过了会压低声音,鬼鬼祟祟地问:难道。。。。。。事业部那帮小子传的话是真的?你。。。。。。你撬了高总的墙角?

放屁!我这一惊可非同小可,扭过来一把捏住他搭在前座上的手腕:是谁嚼得这舌根,是哪个王八蛋?

哎呦,炮哥,饶命啊!阿保苦着脸叫:不是我说的,是他们说的,苏三是高总的老相好。。。。。。

我一愣,松开手。

阿保揉着手腕嘟囔着:前他们才告我,本来我还不信,可你刚一说这话,现又这样,你看看,还不明显就是嘛?瞎子都看得出来。

我松了口气,躺回座位上,心里砰砰地跳,想着,幸好。

唉,所以说,什么妞都能泡,这总的妞能泡吗?啊?什么人都好得罪,这老板能得罪吗?现在你倒好,这小妞听说是也有段没来找你了,这饭碗也保不住了。。。。。。阿保先是瞪着眼,后来又忍不住贼贼地笑起来:不过呢,话说回来,要换我,我多半也会上拉,这他妈多有成就感啊!

我张了张嘴,想分辩,结果又算了。随便他们怎么想吧,起码这个谣传嚼起来没什么杀伤力。

阿保拍着座椅一路扭着身子跟我说话,也不怕扭成腰肌老损,还跟旁边的司机哥们打哈哈:您听见了没?狠吧?我们这哥们敢跟我们老总较劲,跟我们老总抢妞!炮哥,我可真服了你拉!有什么好招,也给哥们传授传授!

我一看,这还就没个完了。

你甭那胡沁了啊,我辞职跟这事没关系,再说了,我跟人苏三也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本来就没什么来往,而且,人早回去了。

啊?这下阿保挠头了。过了会说:你看看你这事闹的,人也没了,工作也没了,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哈哈哈哈,我笑:这有什么啊,这有什么啊。。。。。。这有什么啊。

炮哥,你。。。。。。你别强颜欢笑了,失恋嘛,你就应该有个失恋的样子。我早看出来了,你对人苏三是来了真的了。唉,今这架是不是也是心情不好才跟人掐的吧?你还掩饰什么呀,我都明戏了。你这从头到脚就写了这两字。不过,男人嘛,英雄难过美人关,正常。

嘿,我都给他气乐了:这么说,什么事都瞒不过你的眼哈?

阿保把我这反问听成无可奈何的承认了,严肃地点点头:那当然拉。然后仰着脑袋把目光投向虚空中的某一点:啊~~~~,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到地方下了车,我一震:欢场。

好久没来了。有段老跟陈向阳来,他是只点茶,我不开车的时候他也给我点点小酒。这的酒有烈的有甜的,名堂繁多,颜­色­五花八门。有纯喝的,有调着好看的。再往前,第一次,是我们三人一起唱K的地方。就在楼上,房间号我都能记得。

一进包厢,我就一头栽进沙发里,也不管其他人,横在那脸朝里。

阿保对众人小声笑:失恋了。心情不好才跟人掐起来的。

奥~~~~~~。众人做深表明白状。都坐到另外一边去,把地方空给我。有位还说宽话:没事,我一礼拜失恋三回,就跟吃白菜是的。习惯成自然,不失恋我还难受呢。

阿保拍拍我的肩膀:炮哥,你先养养神。有什么不开心,一会还不就忘了。

又向众人:那什么,咱们先吼起来。要不,先点个失恋阵线联盟败败火?说好了啊,今谁也不许点慢歌,都得点快歌。

音乐响起来了,一帮小子在旁边热闹着。阿保没说错,这的确比我一个人回宿舍躺着要好得多了。

慢慢地我闭上了眼。

这空气里的气味刺激出若­干­上次在这里唱K的片段。

刚才是高力强同学的模仿秀,接下来,我们来听下原音重现,请看大屏幕!

。。。。。。兜兜转转,兜兜转转。

是不是只要在这个城里,无论我走到哪都不能避得开呢?

这些人,这些事。

这世界太小了。

竟没有地方来容我埋下自己的秘密。

能藏得,看来看去,只有肚子里的这颗心。

苏三说,心是应该用来爱的。

有些湿湿的东西把秘密打潮了,飘起来,浸在水中。街上在下砂子,合辙雨水都上我这憋着来了。地下水啊。我想笑。嘴疼。哪都疼。

。。。。。。心不是用来打的。

66

一觉醒来,以为睡了很久,其实看看表也不过一个钟头。

阿保他们闹得欢畅。

打了招呼,上洗手间把脸洗­干­净了。没洗前以为很疼的地方,洗的时候也还好。所以说,想象来得总是那么的不可靠。阿保说一楼还有餐室,自助的,有小吃面点什么的可以点了到包厢里吃。

直奔一楼。

这地方太绕,转了两下我就蒙了。问了一个服务生,带我去了,一闻见香就觉得饿得不行。那是,好几顿没吃了呀。拎着盘子付了钱都没上去就一通死填,其实也不好吃,主要不是特别热,都是一早做好了的,放不锈钢罩盒里用小火温着。但是我得吃,还要多吃,吃的越涨,胃里越充实,脑子里的血都跑到下面去,就不想什么了,人就会特别有幸福感。这是我从小到大经过无数经验教训总结出来的最正确也是最宝贵的真理。

吃到一半的时候,餐室里点餐的人忽然都开始往外跑。有人喊了一嗓:快,终于等到了,开始了。我就把剩下的也捞嘴里,在身上抹抹手,跟着过去了。

到了大厅,喝,人都上这挤着来了。

有人在台上唱歌,好象是个女的。

我倒没在意这个,看见吧台了,看见吧台上一溜闪光的瓶子了。不知道为什么,跟见了老朋友一样高兴,心说,好家伙,我找了你一晚上了,到这会才算狭路相逢。双手向前Сhā出,专拣人缝往外分,就跟牛魔王的那只避水金睛兽是的,嘿,还真给我挤过去了。

估计都挤去听歌了,这吧台还算空。一拍台面:哎?有酒吗?给筛两碗来。

正背对我忙活的背影,转过一张脸来,笑了笑:这话说的,您当我们这景阳岗啊。

啊?

嘿,别说,您这造型,倒还真象是刚打过虎的。我们这酒不论碗卖,不筛的。

那。。。。。。那来两瓶。

对方上下一打量,又笑了:对不起,这酒也没法论瓶卖。我还不是看不起您,甭说两瓶了,我们这一瓶酒,最贱的您也不一定能掏得出来。

这我就不知道了,以前都陈向阳点的,而且也是坐外面的座位上喝,从来没坐在吧台上喝过。眨巴了眨巴眼,我问:得得,我知道你们这贵。。。。。。那你们这酒怎么卖啊?

怎么卖,两块钱一斤,您当上这买糖炒栗子呢,那,对面推过一个杯子来:我们这论痒死卖,一张两痒死。

­操­,就这么一小口?你们怎么不去抢啊?

错,是好过去抢!这小子双手一抱胸,依然笑ⅿⅿ地:怎么着,没钱就甭上这来喝酒了呀。我告您,出门过街一直走有个铺子,您买瓶二锅头老白­干­自个对付对付得。

嘿!脑子一热,掏出钱包往桌上一拍:瞧不起我?觉得我寒酸?告你,今我还就在你这喝定了!

爽快!那您要来点什么吧?

什么玩意烈你给我来什么吧。

工业酒­精­最烈,您要吗?假酒里搀的都那玩意,喝了就烧眼。我听出来了,这小子好象是在拿我开涮呢。

我就要那我特嘎了。

这小子笑了:行,就您这嘎劲还真和这酒挺称。

呱唧往杯里一倒,往我这一推,杯子就滑过来了。

浑身都痒啊,这论痒死的酒卖得可真让人想挥拳头,这么一点连漱口水都不够。稳住杯子,我一抬头,喊住他:哎,那什么。。。。。。能给兑点水吗?

酒入愁肠愁更愁。。。。。。。我的钱啊!

一仰脖倒喉咙里了,打水漂还能听个响呢,到我肚里也就绕着血管流一圈最后混合分解变成一些威士忌重新流回大地帮助植物生长。

旁边隔我几个位子,有人先摔杯子再喝,这个我跟苏三一起喝过。就是要听那蹦的一声响。

一想起她,我也要了一杯。

我喝。苏三,我在这跟你遥蹦!

你们这还有什么酒?

琴酒。

我喝。高力强你个禽兽!把老子打成猪头,不过你也好不到哪去!

还有吗?

沾边。

沾边?恩,没错,我是什么都沾了边了,可最后还是落了个四三不靠。我招谁惹谁了呀?不喝。我再也不想和谁沾边了。

还有吗?

还有吗?

还有吗?

酒入愁肠化作。。。。。。,喝着喝着我就高了,酒劲上涌,伏在吧台上,拼命在上面砸着拳头。眼睛都红了:我­操­你大爷!我­操­你大爷!

有人推推我:哎,我看你也差不多了,回去洗洗睡吧?

没错!我捶着桌子愤怒地咆哮:好心当成驴肝肺,我只好洗洗睡!

你还挺能拽词,别再喝了。

你不让我喝酒你不让我喝酒迟早让你知道我,的,狠!

再没人来理我了,自个趴在那意识迷乱。心潮起伏。

外面喧闹的声音什么时候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把低沉的女声,婉转而有磁­性­。象一块手感绝佳的天鹅丝绒,可以擦去心里所有的躁乱和不洁净。

那曲调是缓慢而忧伤的,听到我耳朵里就依稀是:

。。。。。。这人生也不过是个欢场。。。。。。

。。。。。。我看着你,你看着他,而谁看着我。。。。。。

不行了。

不行了。

体内有一种决堤而至的感觉,汹涌成一浪接一浪的潮,抵在胸口,让人透不过气来。

为什么这么难受?!!

我只是个小卒子,又不是伏波大将军,怎么才能压得住这不断涌至的酸楚?

我只是个泥菩萨,又不是塑就了不坏金身,怎么才能一苇过江去片水不沾?

酒来!

酒来!

我好象跟自己较上劲了,一杯又一杯。。。。。

醉卧欢场君莫笑,与尔同消隔夜仇。。。。。。

香港人话说叫,饮胜!就是把自己灌胜!我喝死你丫的!王炮!我叫你下不了手!我鄙视你!

我鄙视你!我鄙视你!我。。。。。。我看着你,你看着他。。。。。。

而谁看着我。。。。。。

。。。。。。

一双眼睛出现在头顶。

恩?脖子尽量直起来,揉揉眼,含糊着:你。。。。。。小姐,我看你很。。。。。。很眼熟啊。

旁边有人嗤笑:小子,少来这套瓷。周围还有哄笑连连的画外音。

那双眼睛发话了:我这眼又没给开水煮过,怎么会熟呢?

在周围一片撒气声中,我甚至搓了搓自己的耳朵:你这声。。。。。。。也熟。

有人过来凑在她跟前轻轻说了一句:娜姐,就是他,最近跟陈总走得挺近。好象是他们公司的新司机。

那女的点点头,有点意外地上下打量我。

看什么看?我大着舌头,粗鲁道:没。。。。。。没见过大场面啊?!

她身子一扭,坐到吧凳上,两根手指举起来互相一搭,刚说话那人就递了根烟过来,再护着火给她点上。

你。。。。。。我认识你。我瞪着那人说。

那人笑:这认识我的人多了。

他是每次我们来都和陈向阳招呼,谈笑几句的那个领班。

他又笑说:今怎么没和你们陈总一起来啊?自个上这来喝闷酒?刚和人掐过?

我拎起杯子一仰手,把剩下的全倒喉咙里了,重新把头伏下去:再来!

。。。。。。陈总人呢?老没见了。他不是来撞我们娜姐的吗?现人回来了,他怎么又没影了?

你。。。。。。你问我­干­吗?我抬起头来,然后看着吧台里面,伸拳在桌面上一砸瞪眼道:我说,酒来!

没人动。对方好整以暇地站着:你先把前面的帐给付了吧!你这钱包里可没多少张啊。

我勃然大怒:欺负我没钱?从胸口摸出我慎而珍重的那张卡,一把拍钱包旁:我刷卡!

人立刻又改笑脸了,刚要去拿,一只手伸出来,在我那卡上一搭,又给我平移回来了。

娜姐。。。。。。

我顺着那双手看上去,正好迎上那双眼睛,我又迷糊了:咱俩是不是。。。。。。打过照面?

娜姐点点头,一侧头,喷出一口细烟,手肘弯起来,扬在耳朵旁边,标准的女士吸烟姿势:我坐过你的车。你叫王炮,一上车就嘴特臭,刮拉个没完,还说自己叫王胖子。她眼睛一眯,嘿嘿一笑:你说我怎么能忘了你吧?。。。。。。我那天哭着上去的,笑着下来的。

奥。我恍然地拉了个长音,对四下里得意洋洋地一摊手:你们听见没。。。。。。我没说错啊,我。。。。。。我是见过你啊。我拿指头冲娜姐一点。

娜姐一挥手:你们该­干­吗­干­嘛去吧。小安,你去照应一下。

我周围所有的人影一眨眼就都散没了。

阿达,螺丝起子,完了再给他续点。算我的。

娜姐。。。。。。

算我的!我混乱的脑袋里捕捉到后面的尾音,就直觉反应出来,一拍胸脯:我请你。

开玩笑,你一女的,我能让你请?

她不置可否地一笑,把卡给我Сhā回衣兜里,淡淡道:请我喝酒,可不是光酒钱就得,把你这卡收好喽,你上这来充什么大头蒜啊。

我。。。。。。我有点懵:你。。。。。。

娜姐冷笑一声:我就烦你们这样的,掐输了就要灌黄汤,好象男人就这么点出息!

谁说我输了?!!!

我拍案而起,暴怒:我没输,我没输!跳得太猛了,咕咚就撞吧凳上了,然后重心不稳,一ρi股坐在了地上。

娜姐,你的螺丝起子。

我扶着吧凳想爬起来。脚软,人浮,脑袋飘,使不上劲。

娜姐轻轻抿了一口,看着我:可我没想到,陈向阳跟我电话里说的,那个长得象文薛的人。。。。。。就是你。

什么?

我刚站了一半的腿,一打晃,又趴下去了。

67

摊平了四肢,脸贴在地板上,我忍不住地嘿嘿嘿笑。

我。。。。。。我怎么上这来了?

我。。。。。。。

我上这。。。。。。­干­嘛来了我?

啧啧,这陈向阳的眼光怎么越来越差了。顶上传来两下咂嘴声。

我翻了个身,蜷起腿,整个人睡成个久字。

一双大脚轻轻踢了踢我:哎,你别上这来挺尸啊。

忽然夷了一声,娜姐下来了,一拉裤腿蹲在我旁边,手拧着我的下巴来回转了转。

­干­吗你!我大怒地抬手把她的爪子给呼扇开,心说你上这看牲口来了!

。。。。。。你这侧面看,是有点象他,娜姐若有所思地说,然后一笑:不过,这整个人就,你瞪我­干­吗?怎么拉。。。。。。没见过美女?

我呸!我在心里大喊:为什么都要把我当成那个文薛,你们有劲吗?你们烦不烦啊?这孙子是谁啊?这孙子是谁?!我凭什么就该象他?!我­操­他大爷!

喝,火气还挺大!不对啊。。。。。。你。。。。。。娜姐一呆,冲口而出:难道你喜欢上陈向阳了?

啊?我愣了愣。

你这是在吃文薛的醋啊!娜姐惊讶地看着我。

啊?啊?我。。。。。。原来我刚才那些不是喊在心里的,是喊出声来的。

你!娜姐忽然又捏住我的下巴:小子,你醒醒吧!你怎么能喜欢上陈向阳呢你!怪不得你这眼神五迷三道的。。。。。。她又抓住我的肩膀就一通乱晃:你别做梦了你,陈向阳怎么会喜欢你呢?!

我。。。。。。我没有。我被她摇得有点懵,这女的脸长的不错,可这手劲倒真不小啊。

娜姐哼了一声,好象有点生气地把我又摔回去了,站起来重新点了根烟。一拍桌子:阿达,再来一杯。

娜姐,别喝了。。。。。。

娜姐大怒:你管我?!!

你不能再喝了。。。。。。对身体。。。。。。不好。

那你拿水来。

过了会。我还没反应过来呢,脸上就被扑的一声喷了一头一脑。

我伸手一抹,刚想骂人,模模糊糊的视线中,娜姐鼓着腮帮子含着一口水又冲我一摇头,慢镜头是的,就那么没头没脑地一喷,万水齐下。。。。。。

你。。。。。。我怒吼了一声,但声音放出来却软绵绵的没了力气:你上这浇。。。花。。。来。。。了。。。

醒了吗?

我睁着大眼看着天花板,头晕,胃里火烧火燎的难受,刚想说话,发现舌头底下给塞了块姜。

一只手按了下脑门,恩,那搁着块湿毛巾。我目光呆滞地看着阿达。

娜姐,醒了。

娜姐的脸凑到我头顶上,看了看,点了点头,一挥手:行。

阿达出去了,听到门轻轻一声被带上。

这。。。。。。这是哪?

阿达家,娜姐一转身,一ρi股陷进我对面的单人沙发里,蜷起腿窝着,夹着烟揉着太阳|­茓­:这离得近,你喝得烂醉,店都打烊了,也不能就把你扔那吧。。。。。。你丫可真能找事,有种别上我这来喝啊,曝尸荒野去,眼不见心不烦的。

话进了耳朵,可脑子里什么都反应不出来,就连眼睛也是酸胀的要命,张合的速率降到接近零点。

你喜欢上他了?

我告你,陈向阳这辈子心里只有一个人,他欠人家的,他脑子有病,他把谁都当成他!别人就不说了,高力强你知道吧?小安说,头回见你就是跟他们俩一起来唱的K,你一定知道他们什么关系。这俩要是肯一起出现,身边从来不带外人的。我就奇怪你是怎么趟进这趟混水的你?

你是不是和他好上了,让高力强给打的?

心里一震,终于。。。。。。终于反应出来了。

没。。。。。。我把姜从嘴里拿出来:没有的事!

得得,除了他,我想也没谁好端端地会跟你下这个狠手。就你这样的,胆又小,又不能打。哼,你可别告我遇见歹徒了。娜姐说话一直是不快不慢一个调,不疼不痒的挺平,可出来都跟针是的,扎地又准又狠。

没错。我嘴上硬,心说我也没说错啊,他可不歹徒嘛他。

忽然想起来了:你说他把高力强也当成那谁?

哼,高力强配吗?!人头猪脑的,只有陈向阳这种喜欢催眠自己的人才会把他当个宝。

你说什么?我有点吃惊,头一次听到有人这么形容,还是出自一个。。。。。。女同胞之口。

也不是当个宝,这叫不得已而求其次。高力强怎么能和阳闻旭比呢,娜姐淡淡道:自大狂一个,眼里没人,嘴上没毛,一把岁数了还那么毛毛躁躁的不着调。。。。。。哼,他也算男人?这差太远了,一个天一个地的,他给人提鞋都不配。

啊?啊?我下巴都要掉下来了,太。。。。。。太太太英明了您,心里一激动差点热泪盈眶,但是,等会:阳。。。。。。闻。。。。。。旭?

原来不是文薛,是闻旭。

没错,你明白了吧?陈向阳为他上民政局把自个名都改了,你就该知道你有多没戏了吧。

他。。。。。。原来他以前不叫这名?

他以前叫陈向炀,火字边的炀。。。。。。哼,他还想永远朝着他,追着他,可惜啊,他连人都找不到,哈,真是自个打脸!

我说你这人说话怎么这么难听啊。。。。。。

怎么拉,娜姐一挑眉:喝,你还上这维护心上人来了?有你什么事啊?甭以为你向着他,他就能对你好。高力强哄了他三年了,跟孙子是的,有屁用啊,还不是把你给拐上了。

你。。。。。。我有点气结,翻身想坐起来,可手软脚软地,一阵眩晕,又栽回去了。

我要是你,。。。。。。就有多远躲多远的。娜姐喷着烟。

一眨眼,那一晚过去已经有一个多月了。

其实打第二天能走得动道了,从阿达家出来,一看见满街满巷满世界的阳光,我就已经觉得一切都恍若隔世了。

那场无处不在的大土,把所有的东西都能遮盖住。

只要风不吹起,慢慢地也就沉到地下,象一堆散落开来的黄河象头骨。

然后租了一堆书回来窝宿舍里狂看,没日没夜的,等脸上退肿。

喝豆浆和偶尔出门买东西的时候,三子和众人问起来,只说是打了架,辞了职。大家都猜我是被公司给开除了。有的说跟老张说说再回来­干­吧,我就打着哈哈,说再说吧。

手机扔进了床底下的箱子里。

每天看完书再腿过去还了,然后再拎一摞回来。到最后,附近几个书摊武侠类的架上已经找不出生名了,天天让老板进新货。把老板催急了,就说:王胖子,你丫怎么看这么快啊,不用上班了你?

谁说的?兜里都快断炊了。

我把这几天收集的报纸上的广告排了个秩序,等到人才交流中心我这类人才开市那天,就直奔目的地。

谈了几个,都让我回去等消息,没利马拍板的。因为我手上没原单位的辞职书,资料不全。

得得了一大堆手续,弄得我直抓头。

没咒念,在一个根本没摊位只在院子里打了个牌子发小传单的黑户那找了份临时工。什么手续都不要,有驾照就行,论天给钱。是帮一家编辑部送书。

我一看挂靠的单位还挺大,心里就有底了。临时工就临时工吧。这年头谁不是临时工啊。那有什么长久的事。

谈好了价钱,对方要我先交押金,我说没这条,理直气壮地给丫搪回去了。开玩笑,好歹在事务部呆了半年多,这点再不知道了,说出去不让黄姐小储他们笑话。

我再也没打过电话给他们,不想去想,想了就觉得烦。人­干­吗要给自个找不痛快啊。

偶尔有时候会有冲动,想打个电话问问陈向阳后来好没好,他那天晚上的样子可真吓人。可这念头一起来,就压下去了,心里笑话自己事妈,有高力强在怎么的还不得伺候好了?再说了,你跟他们说什么呀。

新工作贼累人。就一间五个人一个的小办公室,一辆旧昌河。到处都堆的书,期刊和资料。

我本来以为编辑部,都文化人,那多该让人肃然起敬啊。合着不是这么回事。一帮人每天排出几个行业的价格信息来,汇编成册,印上内部发行,完了就抄着黄页逐张翻篇的到处打电话。一张嘴都是先报出系统主管厅局的大名,也不说自己是­干­嘛的,就说上面号召的,各家企业公司都要订我们这刊物,价格多少,本系统内的打八折等等。口气大派派的很强硬,那话说起来都跟训孙子是的,搁谁脾气大点,非吵起来不可。

因为就指着这些破皮烂纸的家伙什吃饭呢,派不下去或者见天地老碰钉子,这几个也没一个好脸。

管事的一老太太,六十多岁了,毛稀眼吊,还天天寒着个脸。听说都是从机关里内退了下来的,甭管男的女的,每位都不象­阴­阳调和的正常人。

就我一个最年轻,完了还是个临时工。我一过来,大家就全成领导了,有时候为了争夺这唯一一个碎催的使用权,老哥几个能­阴­阳怪气地抠着杯子里的茶叶吵起来。

我就不愿意多呆,好在书得不停地送。连搬带运地到处跑,除了使点傻力气,和以前开出租拉活倒也没太大区别。就是到人家那也是吃屁多过呼气。

淡了八­鸡­地让你找一地一堆就算态度好的了。大部分是直接给脸子,上门送水的还能有杯茶喝呢,到我这塞了钱收了发票就直接撵人:天天上门打电话来­骚­扰我们经理,有你们这样的吗?谁知道你们哪个野­鸡­编辑部的,几个人拍脑袋折腾几本垃圾出来过期资料到处献宝的,指望我们不知道呢!还抬出厅里局里的名号,吓唬谁啊,吃着皇粮拿着退休金,还要来榨我们的血汗钱,天底下的便宜全让这帮老不死的给占光了!回去告诉你们头,我们这是花钱买清净,下回要再打电话来,甭怪我们联名到厅里打报告端了你们老巢!

那我放哪啊?

拿回去拿回去,谁要啊,你爱怎么着怎么着,当柴烧当擦ρi股纸卖给收破烂的自己赚个辛苦钱就完了。

再抱回去,往车上一堆,躺在上面抽根烟,真想把它们都给点了。

当柴烧,我听说这多少山区的小孩们还收着烟壳当本子呢。

当擦ρi股纸,纸太硬不说,就这分量,得拉多少屎才能擦得完啊。

得,最后我还是给拖废品站去了。

换了钱出来,捏在手里,想着,等回头攒成了整的,再一齐交公。

抽着烟站在­阴­影里,心里有点慌。

刚有一中年男子,过来跟我借了个火,看了我好几眼,才走。

大晚上的,这泥岗公园里好象每个角落都人影绰绰的。捏着烟的手都有点抖。

娜姐那天问我:你怎么会喜欢上男的了你?

我就张口结舌地说不上来。

看我那个样,她就冷笑,说:你自个琢磨清楚没有啊?这方面站错了队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不知道,我怎么知道呢?我也想知道啊。我揪着脑袋不说话,这叫一个烦那。

最后问:那。。。。。。那怎么才能站对了呢?

娜姐正在削梨,都给我气乐了:你两边都试试不就完了,这么简单的道理还要人教?就说这梨吧,有人说母梨甜,有人说公梨好吃,端看你自己好哪口了。噢,你不吃你怎么知道?一个哒不出味来,你就吃上两,两不行,就三,多吃几个不就知道了嘛?

娜姐报了几个地界。这几天,晚上要是不太累,我就轮流过来蹲点了。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呆着抽闷烟而已。秋老虎上来了,宿舍里也热,出来滋当是乘凉。只有一样,树太多的地方招蚊子。

不早了,把烟头扔在地上拿脚踩了踩。手Сhā裤袋里,溜达出来。刚拐进一条小巷子,就看见前面不远的地方有几个黑影在厮打。

­干­什么呢?!我暴了一嗓子。

回过脸来,是一帮小孩,看着我愣了一下,继续拿拳脚招呼着下面那人。喝,几个打一个啊。我这气就不打一处来,最恨的就是以多欺少,我打小吃这亏吃大发了。

还有一个过来撵我:滚开,当没看见吧你,甭上这来找事!

我抢上几步,让开他挥过来的背包,一个小擒拿把丫手反拧到后面了:我扭你去派出所!

他是便衣!被我扭住的小子大喊一声。

剩下的几个抬脚就跑。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呢,地上的小子冲上来就给了这小子一巴掌,一个窝心脚,劲大得连我都给踹旁边去了。手一松,放了人,撑住了墙。

我打死你!我打死你!骑在倒地葫芦上,被欺负的又变成了欺负人的,没头没脸的巴掌抡了上去,那叫一个狠。

哎!住手!我上去钳住举起来的腕子,他一回头,路灯下,挂着鼻血的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

几乎是同时,我和他喊道:是你!

68

我一怔,是上次的小偷。

一拧眉毛,下意识手上使劲,瞪眼喝道:你是不是又偷。。。。。。

这小子也与此同时弹跳而起,就势撞上我,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已经一手捂住了我的嘴,一手抓着我的衣服。

恩?话被堵回去了,我伸手就去卸他的手。

滚!我新哥是雷子,下次再惹我,就让你们吃黑枣!!!

他朝地上刚爬起来的身影踢了个老飞脚,对方捂着ρi股哎呦了一声飞快地跑了。

我把丫一把搡开,脚下一使绊,就把他撂地上了,二话不说,上去一手按住了,就搜兜。

你找什么你?我没偷东西!这小子挣扎着喊。

你以为我会信你?

身上没有,我就捏住他的后领,拽起来,拉到刚才他被殴的地方,一弯腰拣起他的背包,递给他:你打开!

他看着我,胸口起伏,然后接过来把拉链一拉,倒了个底朝天。哗啦一声,笔盒书本泻了一地。

我拿脚划拉了两下,正借助着路灯仔细辨认呢。

这小子已经炸了窝了,手脚并使地招呼到我身上:你冤枉我!你冤枉我!是他们欺负我,几个打我一个,还抢了我的钱,你还要冤枉我!!!

你冤枉我,四个字一冲进脑里,我呆了呆。

松开了手,把他一推。这小子就哭了,一边哭还一边拿袖子抹着眼。

我蹲下去,把地上的东西又给他拾回包里,完了拉上拉链递给他。

见他不接,我就说:那没办法,谁让你上次让我逮住了呢。

我。。。。。。我看一钱包放桌上,我知道那谁的呀。不拿白不拿。

喝,你还有理了你!我气得一时没找出话来,顿了一顿才想出一句一点都没讲到点上的,说:噢,那我跟你后面紧追,你还跑?

你追我还不跑啊?!这小子没好气地说:我傻子啊。

完了又噗嗤笑了:可我没再也想到能被一只­鸡­给追上。

得得,去擤擤你那鼻涕,都能吹出花来了,我把书包往他胸口上一按,刚才看到了里面有包纸巾:小子,下次手脚­干­净点,年轻轻地别走歪路!

掉脸走人。

没走几步呢,后面哎了一声。

我一扭头,这小子一瘸一拐地过来了,一手拎着书包,一手扑着一张纸巾在鼻子上。

你又想耍什么花样?我提防着他。

你有钱吗?我。。。。。。没钱坐车了。他不当回事地说,一边用力一擤。

要多少?我手刚伸进兜里,就看见白棉纸上迅速被染成了红­色­,然后就是手,血如泉涌。

他一呆,都吓傻了。

仰头!我把他脑门扒向后,抽出他手上的纸,就往血冒出来的地方按。一边捏住他的鼻子,一边说:赶紧,自己掐住左手中指。掐紧了啊。

他又把头放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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