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愤怒的结局

中世纪末期的一天早晨，英格兰的一处港口风平浪静，阳光中水汽淡淡。

美丽的海湾已睁开蒙胧的双眼，海港之人正默默工作，开始新一天的耕耘。

就在这忙碌的人群中，突然出现了一些海上卫队的成员。并且很快，几个身影便在靠近一艘破旧的木船时停了下来。

一位已过中年的男子此时将身体蜷成一团躺在木船里。

简陋的草席并不能盖住这个男人全身，他的腿大部分伸在外面。借助清晨刚刚才温暖起来的阳光，他在船内狭窄的空间内打着盹。这名男子衣衫褴褛，紧缩着的肩膀有一半露在了上衣的外面，头发乱蓬蓬地纠结在一起，再加上那灰白的络腮胡子几乎可以挡住他的整张脸。他不知道即将发生的事会给自己带来什么。

海上卫队的每个人着装整洁，他们分成两个单列一个个面容严肃地站在了木船的面前。随后，一名穿戴体面的官员稳稳地迈着步子从队伍中间走了过来。

通过观察这名官员用心修理过的发式和没有一处显得粗糙的皮肤，你会感觉到他要比自己的实际年龄看上去还要年轻许多。当这位官员绅士般地走到木船旁边时，跟随他的一个体形偏瘦却略显灵活的随从很适时机地走了上去，并一把将船上男子的草席掀起来扔在一旁。

还没等男子清醒过来，金黄|­色­头发的官员已经拿出一张授权令开始宣读起来。

男子努力地挣开了双眼，但在逆光的位置他没能看清对方的相貌，除了明白自己周围已经都是海上卫队的士兵之外，他渐渐寻找到了那个声音。

“……现在，你已经被确认为海盗的一员，海上卫队将对你立即实施逮捕，并根据你所犯下的罪行对你进行如下判决……”

从开始到结束，这段宣读并没有因为任何事情被打断。对男子来说，他根本不知道开头，在他模糊的意识中，甚至不清楚里面提到的名字是不是自己的。

“给这位先生一副手铐和脚镣。”官员转过身去。

身边的士兵听到后马上便将男子从船里架了出来，并利落地将手铐铐在了他的手腕上。男子虽然对事情的经过还处在糊里糊涂之中，但他却明白这结果。

还没等脚镣上完，男子就挣脱开抓在他手臂的那股力量，撞向官员方向。

局面一下子混乱了起来，男子冲过官员身边没有海军卫队的那一侧。就在他想继续拼命逃跑的时候，却不得不停下了脚步。原来前面已是海港的尽头。已过中年的男人光着脚，站在了码头的最后几节木桩处，卫队的人则堵在了另一头。

他有些无奈地望着这无边的大海。卫队靠前的一些人很快就赶到了他的身边。此时，被撞到肩膀的官员也不慌不忙地挪动着双脚，走到了满是绝望的男人的面前。

“我很好奇，这位先生究竟能够跑多远。”官员先是低头看了看男子满是创痕的双脚，又瞥过了那副已经无数锈斑的手铐。官员轻轻地挑了一下自己的眉毛，语气就像是在跟自己的属下调侃。他将眼神投向海港，然后注视着男子。

男子有些哽咽，他的头发挡住了双眼，官员根本看不到他那已经有些湿润的瞳孔。透过自己头发的缝隙，男子能够看到那波光粼粼的海面，他只是在完全投入地注视着大海。

就在这时，男子突然向前迈了一小步，却吓得官员后退了一大步。紧接着，男子向前迈了第二步，他开始十分缓慢地向前移动。

周围的士兵要上前阻止，却被官员拦了下来。

男子很快便走到了码头木桥的尽头。他停住了，脚的一小半悬在空中，另一半则踩在木桥的桥板上。透过深蓝­色­的海水，他凝视着自己此刻的样子。

曾经健壮的身躯已经变得弱不禁风，那些结实的肌­肉­也早就失去了往日的形状，在瘦弱的轮廓下，过去那些还可以称得上是“无忧无虑”的日子完全烟消云散。

在很久以前，男子因为一次海上劫持事件而被迫当了上了海盗，那之后，他便一直工作在一艘海盗船的甲板上。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渐渐适应了海盗的生活，并在恰当的时候完全融入了这个群体。于是，就这样持续了5年，他最终在一次战斗中生还下来，才又恢复了所谓的“正常”生活。可是，回到岸上的水手却过上了比以往都更加艰难的日子。这里的人们在压迫和剥削下活得十分劳累，权力的争夺之战也让他们痛苦不堪。

此刻，男子接受了这一切，他决定最后再望望遥远的海面。然后，随着一片水花的溅起，他直挺挺地堕入了大海。

男子跳海后，体形偏瘦的随从马上走过去确认，脸上还带有一些不知所措的焦虑。确认完毕后，经过短暂的犹豫，他回过头对官员结结巴巴地说：“……要把他……捞上来吗？”

官员表现得十分冷静，他做出了一副习以为常的表情说道：“不必了。现在，他已经哪也去不了了。”

“今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况且，我们的镣铐不多。”官员振振有词地说。因为在他看来这简直是一种浪费。

一会儿的工夫，港口上已经聚集了很多人，他们对此议论纷纷，一些被大人及时捂住嘴的小孩子也被吓得呆住了。在这里，由于几乎人人都有一段辛酸的经历，所以他们往往不会太过问其他人的过去。

有些人不敢相信他是海盗。男子给人的印象一直是善良、热情，即使自己只能睡在小船里却依然笑容满面，除了为人心胸开阔、不会跟人斤斤计较之外，他对那些调皮的孩子还特别有耐心。无法想象这样的人会被冠以海盗之名。

而“海盗”就意味着“死刑”。

官员注意到了周围的目光，对那些窃窃私语的人，他特意调高了嗓门：“你们不了解他，你们也不了解你们身边的这些人……”他趾高气扬地调整了一下自己姿势，接着慢条斯理地说道，“……可是，对你们每个人，我都非常的了解。”

“你们应该好好感激这份宽恕！”

训斥一般的话音结束后，官员便命令卫队离开。

官员带着他的队伍很快就撤离了海港，他们退去的样子远没有来时那么整齐。看着远去的这些士兵，港口的人群并没有退散。

“该死去的应该是他们！我们不断地为他们修建码头和体面的船只，不仅被迫住在这样的地方，甚至还成了他们的眼中钉。除了从我们这里收取大量的杂税，他们拿去的财产更胜于海盗，现在还要来夺走我们的亲人、朋友！”

“他们的无能也要赖在我们头上！”

一些人喊出了自己早已积下的不满，对男子有些了解的人说出了他们的愤怒。

但是，即使这样，却根本不能改变什么。远处的官员似乎感觉到了海港的“热闹”，这很快便加剧了政府和这些穷人之间的矛盾。不久，一幕幕类似的场面更加频繁地出现，强出头的人则会被当做下一个目标。

在男子尸体被捞起来的时候，太阳已经把海面照得大亮，泛白的地方格外刺眼。虽然码头上的每个人都没有发出声音，但这里的气氛却仿佛已经沸腾的水被强闷在了盖子下面一般，注定无法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