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先生扑通一声跪地,却依然义正词严的道:“王爷,王妃离开已成事实,她转而扶助皇上也是不争的事实。属下知道您对王妃感情甚深,并且至今也对她心怀愧疚,所以就算她折损了您的有力臂膀您也不忍心苛责。然而,半年了,您的愧疚也该到头了,您若继续退让下去,您应该知道接下来都会发生些什么!”
龙瑜宁阴沉的面色渐渐转为肃穆。
康先生一心为他谋划,这个他一直知道。康先生为人机敏,眼光毒辣,自从来到他身边开始就为他清除了不少前进路上的障碍,这个人是他一直倚重的对象。当初内有尹良燕,外有康先生,他的日子不知多么优哉游哉,自以为人生如自己这般,左膀右臂全都强劲有力,最终那个皇位肯定稳落自己之手。
然而自从尹良燕离开后,自己的心思便有些浮动,幸亏康先生帮他稳住了,才没让他犯下什么大错。但诚如他所言,这半年时间里,自己一直裹足不前,甚至还稍稍倒退了一些,这已经是兵家之大忌。
他也知道,康先生说得都是肺腑之言,自己必须听进耳朵里去。但是……只要一想到尹良燕,以及他的小晴儿,他心里就闷闷的痛,竟是无法思考了一般。
“王爷!”然而这次康先生却不放过他,又咚咚咚磕了几个响头,“您已经消沉了半年了,现在您也该崛起了!如今皇上在王妃的扶持下大肆搜罗人才,大有中兴之势。咱们如果还不赶紧采取措施,到头来多少年建立下来的基业可就要毁于一旦了!请王爷三思!”
龙瑜宁薄唇抿得紧紧的,拳头握得手背上青筋直冒,却依然开不出口去说那一个字。
思虑半晌,他才道:“且容本王先想一想。”
“王爷,属下已经给您半年的时间去想了!”康先生几乎是大吼出来的,“您若再不快刀斩乱麻,最终后悔的肯定是您自己!诸如王妃般聪慧大气的女子是不多,但也不是没有,您如果用心寻访,一定能找到合心合意的女子,又何必囿于她一人身上?而且您年岁也不小了,如果还不尽快将小世子的事情定下来,日后也肯定是一堆麻烦,请王爷您不要再推搪了,速速做决定吧!”
气势强悍、言辞恳切至此,那一双眼更是死死盯着他,完全不给他半点退缩的余地nAd1(
龙瑜宁深深的吸了好几口气,再看看对面——那里挂着一副字,字体飘逸、大气磅礴,是他最喜爱的王羲之的作品。然而在那之前,那里挂着的其实是他和尹良燕两人新婚燕尔之际共同创作的一副佳偶成双图。笔触虽不算老练,但胜在感情充沛,每一笔每一划都将对对方的情感融入其中,让人看着都不禁心里暖起来。每每当他办公累了时,都会抬头看看那幅画,看看自己心爱的妻子,然后就会精神焕发继续埋头苦干。
然而自从尹良燕离开后,他就叫人把那幅画给替换了。可多年的习惯却不是一时半会能改变的,直到现在,他还是遇到难题时便会忍不住抬头去看,却每每又失望的垂下眼帘。
“……好。”也不知道费了多少力气,他才艰难的吐出这个字,“本王知道了,本王这就上奏太后,请求和离。”
“王爷英明!”康先生闻言大喜,忙不迭又磕了一个响头。
然而在那个字出口之际,龙瑜宁便觉得他仿佛连心带肝一起被挖走了,胸腔里空荡荡的,凉飕飕的,一颗石子扔下去听不到半点回音,寂寞森冷得让他想裹紧了身上的衣服。
明明隆冬还没到,自己也不是那么怕冷的人。
抬起头,看看窗外秋风狂扫落叶,他又垂下眼帘——的确,自己该崛起了。可是,为什么他又觉得似乎少了点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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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龙瑜宁的奏折送到太后案头时,尹良燕还浑然不知。
因为前一天和樊清旭相谈甚欢,一不小心就忘了时间nAd2(等他们俩反应过来的时候,天都已经擦黑了,可她还觉得意犹未尽。尹夫人也心疼女儿,便干脆留她过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尹良燕起床梳洗完毕,又教女儿读了一遍弟子规,便听尹夫人身边的丫鬟碧荷来道:“小姐,舅夫人来了,夫人请您过去呢!”
舅夫人,舅妈,她怎么这时候来了?尹良燕不自觉的便想起半年前舅妈在寿宴之上当众说的那些话,心里很有些抵触。
但碍于母亲的面子,她还是点点头:“好,我这就过去。”
樊夫人正在和尹夫人闲话家常,说起这个半年时间就回还的儿子,她还喜上眉梢:“原以为他又要跟过去一样,一两年都不着家,好几个月才能来一封信,谁知道这次居然只去了半年就回来了!我都没敢去信催他!这孩子看似温和,其实脾气执拗,你越是逼他他越是不肯顺着你给他搭好的台阶走。我都已经做好他一辈子在外漂泊、我在京城思念得眼都瞎了的准备,可谁知他居然就回来了!还告诉我他不走了,以后就在京城做官,还将六年来的心血都汇聚成一本书奉与圣上!我真是……”
在外漂泊多年的游子终于归来,而且还是一副洗心革面的姿态,这让身为人母的人如何能不激动、不亢奋?樊夫人说着便已泪赢于睫,泣不成声了。
尹良燕偏偏在这个时候进了房里。
眼见如此,她下意识的就要退出去,奈何樊夫人早看到了她,连忙对她招手:“阿燕来了!快快过来,让舅妈好好看看你。”
话既然出口了,尹良燕也只得垂眸上前:“舅妈最近身体可还安好?我最近一直在忙着,连您和母亲的身体状况也忘了关怀,还请舅妈不要介意。”
“不介意,不介意,你忙的是正事,我区区一点小病哪里敢打搅你?”樊夫人赶紧擦擦眼泪,“再说你表哥从江南回来时也给我带回来不少补药,说是从一位神医那里得来的,对我这个年纪的人身子是再好不过的,我这次过来,便也给大姐带了些,大姐先吃吃看,看效果如何nAd3(如果好,我再差人送一些来。”
“好。阿旭那孩子就是有心,身在江南、一心忙着著书立说也没忘了孝敬长辈。”尹夫人连连颔首,也是一脸欣慰。
樊夫人闻言,嘴角都几乎要咧到耳朵后头去,那一脸的得意不用言语描摹,寻常人一眼看去便知。
不过,笑一笑后,樊夫人又忽地笑脸一收,有些小心翼翼的看着尹良燕:“对了阿燕,舅妈这里还有一个方子,是专门治疗气血亏损的,你要不要拿去吃吃看?”
“好啊!”长者赐不敢辞,尹良燕扬起笑脸,“多谢舅妈关心,我一定叫人照着方子好好吃药,一旦有效果立马告知您。”
“好。”樊夫人连忙点头,脸上的笑意却分外僵硬尴尬。
尹良燕也知道她对自己还有些心结,便又陪着长辈说了几句话,便寻了个借口出来了。
回到院子里,将那张方子展开,看着上面清隽却不乏劲道的字迹,她嘴角一勾——表哥,果然又是他。
“母妃,你在笑什么呀?”一丝不苟的将一本书都读完,刚好就遇上母亲回归,小晴儿抬起头,便见母亲浅笑宴宴,竟是十分开怀的模样。
尹良燕一愣——“我在笑吗?”
“是啊!母妃你笑得好开心呢!是不是舅奶奶给你好吃的了?”小晴儿眨眨那双澄澈透明仿佛黑葡萄一般的大眼,一本正经的问。
尹良燕扑哧一声笑着拍拍女儿的小脑袋:“都在想些什么呢?”却也不好再说什么,便捉着女儿的手带她一笔一划的写起字来。
樊夫人一大早就过来了,就像是被人催着匆忙赶来似的,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在家吃,大家便凑在一起用了早膳。期间樊夫人对小晴儿更是赞不绝口,一双眼几乎都舍不得从她身上移开,饭毕更是巴不得将她抱回去身边养着。
见状,尹良燕双眼微眯,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饭后不久,就又听到消息——樊清旭和樊家二公子一同过来了。
两人在来接母亲之余,也顺便来和尹老爷继续探讨那本《民生十要》。尹良燕虽然是女儿,但从小就被尹老爷当儿子一般教养,心性也被看作与男儿无异,便也被叫上了。
等到了书房,她发现尹良明也赫然在列,却是一脸苦大仇深,抓耳挠腮不在话下。他本来就对读书习字没兴趣,当初各处游历也多是探险猎奇,所以虽然对各地民风也有所了解,但并不像樊清旭这般深入到了当地百姓的生活中去,因而即便他出外的时间比樊清旭更长、走的地方比樊清旭更多,然而见解却远远及不上樊清旭。今天却因为这个原因被父亲抓了过来,他自是知道父亲又要趁机教育自己,顿时一张脸都垮得老长。
而在他身边,樊清旭一身月白色长袍,一头墨发用碧玉簪别住,腰佩玉带,手执纸扇,一身打扮说不上多么清雅出尘,但穿在他身上就是分外好看,让人觉得眼前一亮!芝兰玉树,生于华庭,不为外物所污,说的就是他这类人了。
眼见尹良燕走进门来,他抬头冲她一笑,笑意清浅,眸光跳跃,就仿佛姣姣银河星辉灿烂,让人顿时心胸一开,心情好了不少。
尹良燕不由回了他一个笑,便找个地方坐下,大家一起解析起书本中的内容来。
一群人中,尹老爷年岁最大,虽然走的地方不如樊清旭多,但多年的阅历沉淀下来也是他们年轻人及不上的。对于书中所写的内容他也自有自己的独到见解,再加上原作者就在此,还有一个对各地民生都有所了解的尹良明,以及一心求学的尹良燕和樊二公子,这场讨论由一开始便是十分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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