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客厅,两位许先生正在切火腿,昭月纳罕乔伊爱得不得了的东西是什么,池门城就笑:“就是这个呢。”
火腿而已?
池门城可读懂了女孩子的眼神,一笑:“这可不是一般的火腿。我们吃过,没跟你介绍,你陌生。”
昭月连它的味道都不记得,更不必说晓得它的名堂。反正池家餐桌上美味的玩意很多,有些东西认不出来她会问,火腿,猪肉而已,从不多问,于是吃过池家那么多次西班牙伊比利亚黑蹄火腿却等到了乔伊家等人家很巧地送了一只过来才得知,而且是听一个陌生人许逸衡介绍它。
“外国人做东西很讲究工艺跟品质。比如这种最上等的黑蹄火腿,猪仔只能法定区域散养,只吃橡树籽,连猪的头数都规定好,而且不添加化学成分,很耐心地放在地窖里花个两年时间自然风干等它成熟。有时候过分的讲究是一种造作,但制作产品的时候讲究就是一种负责,真的,找不出第二种比它更美味的火腿了。我们现在的国人失去了那种追求卓越的心,追求短途的利益,譬如金华的火腿,为了增加产量猪仔搞杂交,已经走下坡了,很可惜……”
昭月有些愣,恍惚就想起池门城夜里刚对自己说过的话,转脸看池门城,男人眼里有淡淡的赞许,对她一笑:“以前吃到的时候是不是直接把它当腊肉了?东西让你吃还真是暴殄天物。”
这低嗔引得两位许都回头来,老许只是一笑,继续自己的活,小心翼翼地顺着火腿纹理切极细的薄片。许逸衡看着昭月笑:“了解它的背景,有时候可以帮助我们品味它的味道。当然,那些讲究是不是值得最终都得靠味道来检验。昭月小姐觉得他们的讲究值得吗?”
昭月欣然点头,“当然!”谈间昭月对这位许逸衡也更多了欣赏,这人言谈举止风度自然,眼界又这样宽阔,家境一定不错,并且应该是很懂得生活的。真好。可见从富家出来的公子,要么是他这种上乘的,要么是慕之那种……似乎也不好说人慕之下乘。反正,光一学识慕之就不及人家九牛一毛。昭月不由瞄了一眼池门城。不知道他是否想起了自家儿子。
切火腿是个精细的活儿。郑乔伊做俄式土豆牛肉汤简单,等到郑乔伊再上一道海鲜清酱意面,一道螺蛳,乔伊自己也入座。男人们正式开始他们的聊天。
昭月第一次见识这种场景,发觉自己很喜欢。池家寒假专门聘请了大厨到家里烹制大餐宴饮客人的场景她没遇见过,那种热闹也不会喜欢,眼前却是丝毫不喧嚣的,谈的话题仍旧是她没听过的。以前总觉自己看书够勤见识得够多,现在才发现一个许逸衡就把自己抛到好远,更不必说池门城之流的成熟男子。
说到自己要考的古代戏曲,人家研究物理的教授都能侃侃而谈:“要说研究戏曲,最好自己懂得唱,懂古音律,古声调,都是非常有趣的呢。小女孩子要研究戏曲的很少咯,池家出才俊哩。以后学得有起色了,去拜访一些老的中文专家,会很有收获。我听过有人用古韵吟《离骚》,美极了。”
郑乔伊深以为然:“许伯伯主业是物理,但这并不妨碍他对其他领域的兴趣。一个人有广博的视野、深刻独到的见地很重要。所以你学英文可以唱漂亮的昆曲,像了解一些许伯伯研究的物理啊,都没问题。”
昭月对着郑乔伊笑起来。他们都说得是。池门城却话少。坐昭月对面的许逸衡瞄了昭月几眼,又瞄了池门城几眼,最后认真凝视郑乔伊,面上平静,心里其实冒出了一个念头——郑乔伊才真正像昭月叔叔呢。昭月也是这么认为的,所有人心里应该都这么想吧。
池门城无心扮个父辈人物,讨厌那么装,干脆不吭声,只时不时替女孩子夹菜。
许逸衡注意到,那个三文鱼面包片让女孩子犯了难。她转头望了一眼她那位“叔叔”,“叔叔”的表情是试着吃吃看。以前带她出去体验西餐她死活不点生鱼片或生鱼沙律,活生生一个不知享福的命。这回,看会不会因换了地点试一下。果然,她比较不犹豫地咬了小口,然后,毫不犹豫吞了下去。表情是丰富的,由最初的皱眉无奈到豁出去,到吃惊,到欣然一笑。她那“叔叔”却摇头,眼里是讥诮的笑。女孩子被讥诮得微微红了脸,不撒娇,顾自继续品尝刚刚初试的食物,确定没问题,顾自弯了嘴角轻笑。大概池家基因好,池门城是俊才,他兄长也是俊才,生出的女儿便也美,美得撩动人心。
老许和乔伊由许逸衡的室内设计谈到房地产,讲哪里的楼市又涨了,国家的调控完全有心无力云云,都是昭月很陌生的也毫无兴趣的话题。昭月记起夜里池门城说过不做房地产,不赚没档次的钱,听得迷糊,气着男人那一句“你小女人不懂”,这回,逮着时机问乔伊:“做房地产的钱是没档次的吗?”
池门城看了一眼她的后脑勺,顾自装了几样食物到餐盘里,一手端了酒杯,到一旁的沙发上坐了。另三个男人对这问题充满兴趣。老许笑:“这看法新鲜。小姑娘怎么会这么想?”
“是,别人说的……”
乔伊瞥了一眼沙发上的池门城,笑:“是叔叔的理论吧。”两位许先生吃惊,乔伊便解释:“老池不搞房地产的,白白少赚了很大一笔呢。”
许逸衡好奇得很,扭头去看沙发上的男人,“先生为什么不搞房地产呢。您的实力完全可以很早就开始淘金。”
男人吞下土豆,不轻不重地答:“最讨厌和中国地方政府打交道。”
两位许先生都对着昭月笑。许逸衡问:“现在明白你叔叔为什么觉得那种钱没档次了吗?”
昭月豁然开朗,却不敢造次,只说:“官员的腐败我是听说不少的。”
许逸衡温和一笑:看来真的是个对政治和经济什么都不懂的女孩子呢。谁说搞房地产就一定要搞那一套见不得人暗箱操作呢,只不过,这一行确实是暴利,地方政府会一力支持,也是为了暴利而已,有时,简直被暴利冲昏了头脑……
池门城起身,走回餐桌,又夹了点意面,主要是对昭月有话说:“女孩子不要管这些乱问题,政治经济不是你该过问的。”
语气还算柔,但这疑似大男子主义的姿态惹出了两位许先生争论的斗志,尤其许逸衡。“先生这样想不大妥吧。女孩子多了解政治经济也是开阔眼界,避免肤浅幼稚。女人只懂化妆打扮也是可怕的。现在时代也不同了,女孩子总不能只会操持家务只会女红。”
池门城竟然不马上开口反驳,好像被驳倒了,其实根本不放心上,神色闲闲的,对年轻人的说法他点头,一壁吃意面,后来,看了看昭月,说:“还是生活得简单些好。懂得太多不快乐。”
昭月低头拿牙签挑螺蛳肉,不让别人看清自己眼里情绪。因眼里都是难以自控的心疼。因为明白,他要她平安,要她简单。后来,当昭月独自居住在远方,每每就想起男人说过的一些话,想起他说,懂得太多不快乐。那会儿就是知道太多了,真的就不快乐。
许逸衡有所领会,但仍不能完全认同。“先生的心意是很好的,但是问题既然提出来了还是解释清楚得好。”
乔伊帮着向昭月简单解释。“政府是房地产商做地产的中介,靠卖地给地产商谋利的政府是无能的。尤其在地产泡沫越来越大的年代,很多富人其实是靠房产发家,当然不是说房地产商就无良,他们也是在市场泡沫中被越捧越高而已。但有志的商人,还是应该踏踏实实搞实业。”
许逸衡笑:“还有金融业,也是可以很干净的。”
昭月还是懵懵懂懂,但有一点很确定,池门城就是傲,如果有其他的形容,那就是闷骚。可是,竟然很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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