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月都不知道自己在方城是多么热门的人物,几乎每个人都要念着她。当然念着不等于想念。池家几位念叨昭月很久了,从知道她的存在就念起,见了面还不够,池家二老嘱咐了池门城要带她到池家见他们。可一天两天过去人却总不见去,倒是这个春雨霏霏的晚上突然现了身,把在家玩麻将的池家人上上下下惊愕的……
其实昭月早明白池门城根本是临时拿上池家当借口阻挠她和大伯一起晚饭,在他们到了外面发现下雨他懒洋洋改变主意说先到外面用餐然后再去池家就明白了。这顿晚饭她本想邀他和乔伊一起去的,想要他和大伯在饭桌上和好呢,而他连大伯派的司机都不要,要自己开车,生生把那手下赶下了车。
“先对人撒谎,再对人手下不客气。非要这样吗?”
男人理直气壮地回:“几时撒谎了?撒什么谎呀?!自己开车怎么错啦?错哪儿啦?!”
昭月无语,只盯着他:一副歪脑筋,一口利齿,一张邪恶面孔。男人专心路况,嘴角微动,扬起一小角:“陈昭月你不能对我太吹毛求疵,这不公平。”
昭月仍旧盯着他,眼神冰冷,心里却终是软了下来。“你是最小气的人。”
“哼,叔伯们个个优秀,我自然是最差的。”
昭月暗自想笑,心忖这人不知是自卑还是不服。“老实说,论能力人家都不比你差,论性格个个比你平和稳重。”
他着实骄矜得没个边儿,昭月心想最初的日子多么悠哉,至少不必整天为怎么哄他动脑筋。譬如此时,才说了一点大实话赶紧就琢磨说点好听的补偿,可是直到车都停在他家酒店的停车场了昭月也没组织好句子。难以启齿。只好由着男人酸着一张老脸。
酸着老脸的男人却极细心地牵着人走路,走在雨里极小心地打伞,将人揽过去,不让人被打湿一滴。这就是昭月难以启齿的,他的那个好。宁卖凶不卖好。就这一点,他与大伯委实不同。白日回方城途中大伯让昭月猜昨晚送给单雯的礼物,昭月使劲琢磨,只按着自己的喜好猜木梳,竟然就中了,大伯都惊喜了一通,从身旁掏出一个与送单雯的一模一样的木盒,打开来,果然就是一把木梳,紫檀木梳。论用心,无论池门城还是乔伊还是大伯,个个做到了极致。而彼时彼此坐得近,大伯温声道:“最好的东西,大伯宁愿送你也不送别人的,既然人家有,你当然更要有。”那木梳即使重千金昭月也可坦然,这些男人的财力不需她操心,但就是这一句话,昭月当时就不知怎么回应了。大伯直露的深情使昭月情不自禁就想起这个池门城,想起这人的“淡漠”,在他们还不够亲密的时候,就是一次又一次的“淡漠”使她接受他的一切都心安理得。不是他那宁卖凶不卖好的脾气两个人大概永远走不到今天这一步。
话说如今走到哪一步了呢?在酒店的日本料理餐厅坐好,等候上菜的间隙里,昭月低着眉讪讪笑:“你的眼光也不好。我跟妈妈是没法比的。也不必您家大人喜欢我,能接纳我就很好了。”
走到了哪一步呢?人家办婚礼是最后一步,他们见家长是最后一步。而这一点拐弯抹角的表白足够把男人哄得没了脾气,一副好心情给家里去电话,那头一阵哗啦啦的麻将声。这一头男人对家里通知完毕仍不忘理直气壮地重申:“你看,本来就是要过去的,哪里用得着撒谎。”昭月早就无语了。
……
池家其实很重视这个特殊儿媳的到来。虽然这个儿媳很有从天而降的来头,身份又特殊得说出去就像是戏,但池家人上上下下已经反应过来,池三在涵之之后确实有了第二任妻子,而且对女孩子宠得没边儿。所以他们做家人的一致打定主意接纳她,至于喜不喜欢,那就要看她表现了。太年轻,太年轻。这是这两日家人内部谈起昭月最没争议的顾虑。
池家人麻将是依旧玩的,但是叫佣人各个方面都做了准备,包括房间,其实就是把池门城那个房间再仔细检点下,所有女孩子必需的用品都备上,人都到了池家总不能让她又回郑家睡。当池门城领着女孩子来到客厅,一家人玩得兴头上的麻将就那么歇了。麻将天天有的玩,曼殊的女儿却是难得一面呢。
昭月一进池家人就明白了,这座宅子里的人倒比郑家人更像是亲人,因为男人属于这里,而自己属于男人。没有袖起手旁观自己这特殊人物,池门城兄弟的夫人们亲自牵着她拜谒两位老人,更亲自端茶送水以示对她这个新人的重视。看来男人虽然住得远,与方城本家的关系倒蛮和睦。池家妇人谈话也有意思,要避开男人们,老夫人率领媳妇们——连同昭月这个新媳,到了她们郑重整理过的池门城房间。池门城只得和老父亲还有老四一起呆着了。
池老爷子看儿子的眼睛是斜的,至今不愤于这个儿子对众人一瞒三年的出格。
“难为她到了现在竟然肯跟你!”女孩子现在认祖归宗,资本雄厚,在他叔伯的人脉网络里,区区一个池门城实在是算不得什么。
“把人带回来,章氏没有意见?”
池门城对老四的问题相当不屑。“不要弄得什么事都得经章氏允许的样子。人是我的,他能怎样。”
这样的出言不逊少不了惹老爷子一顿老怒。池家最不愿见的就是自家与郑家交恶。郑老爷子过身之后郑氏大权章一等人执掌,谁都知道实权在章一手上。在池家看来,池门城与章一一直在交恶的边缘。池家的男人总觉得不与章氏交善头上便悬着一柄达摩克利斯之剑,不得彻底安宁。郑家乔伊要做异类,池门城跟着做异类。池老爷子除了不得不承认他的商业才能外,对他向来很有些刺来挑。
但挑刺是一回事,父子聚到一块,玩桥牌下棋这种游戏老爷子总是很起劲。女人们有话说,男人自然也有事可消遣。
许久之后池门城两位弟媳退了出来,老母亲却没出来。又过了些时,老母亲也出来了,昭月却最终不再出来。
客厅这边连老五赴完饭局都回来了,一家人得以聚在一起。池门城没得回房,与家人总有些话要说的。池门城问起慕之,个个感叹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但也说到这阵子刚杀青的戏宣传势头正健,少不了慕之一阵忙;这种时候老父亲免不了对做父亲的儿子一通埋怨,怪他对慕之不够关心,连驯服儿子承父业都做不到。老爷子对慕之的学艺一直是耿耿于怀的,而老母亲则冷不防Сhā一句:“不然再要一个孩子吧,那丫头年岁也正好。”兄弟弟媳们眼里皆冒出诡异笑意,池门城当即就蒙了。老母丝毫不觉自己突兀,神情里颇有几分沉郁:“当然,要看人家愿不愿意啦。”
池门城果断搪塞:“她还小——”
池老爷子一声咆哮:“你都知道小还娶过来,娶过来就是妻——”又想起什么,睨着儿子放低了声,“人家还小你可不小。”
这下兄弟弟媳们都窘了——老夫少妻的,顾着小的着实就顾不着老的。
在生育问题上二老颇为团结。老母现身说法:“当年我生老大的时候才十八呢。何况她都已经毕了业,又不是十七八岁的小丫头。你别护小鸡一样护着她。”
池门城扫了在座一圈,个个盯着自己呢,个个意味深长的,好像个个等着明天女孩子就怀上一个。突然猜到了老母亲之前单独领昭月去说话的内容,大概就少不了这一项。恼是恼不起来,但着实无奈。“她还要读研呢。现在谈什么孩子呀。何况——我很老吗?!”
几个人都笑:他们这位三哥论心不老,论品相又不肯老,命里是等着那女孩子呢,又何妨多等几年等她给他个孩子。
“再等几年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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