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城春天的雨一起了头便煞不住,至深夜一直淅沥有声。夜这样湿又这样深,再活跃的人也该歇下了,最好再回到惊蛰之前蜷起来,最好还要蜷在情人的怀里。可惜这偌大房间就是少了女人,空落落。落地窗被雨淋得湿漉漉,男人套着睡袍坐于卧室,就对着这么一面黑暗的窗沉默不语。室内温暖而干燥,男人的睡袍套得松垮,雪茄味充盈了整个房间。男人瞥了一眼腕上的表,将它取下。时间差不多了。或许之前就不应该撵走女人,既然最终还是耐不住召了她来。
别墅区白昼的绿树芳草都隐成模糊轮廓,路上飞驰着一辆车,车抵目的地,一女子下来,长开襟毛衣,短窄裙,丝袜,马尾,冶艳又清丽,外头早有男子小心翼翼擎了伞迎候。但乍从车里出来女孩子禁不住打了个寒战,女子一笑:“真冷呵。”
冷些无妨,走过秘道,踏入那座楼,马上就会暖起来。但冷的可不止是雨,男人也是冷的,粗暴地搂了人过去,对人一丝都不动,只嫌恶地命令:“把脸洗了。”
支走女子,拨通某个号码,沉声道:“休息吧。不用再等了。”这么迟,人家当然是早已睡下,只怕欢会也有一场了。
房间有藏酒,男人端了两只酒杯,各自倒了半杯,又往某个小柜里找出一只密封小瓶,握在手里反复把玩,直到女子从浴室出来。很漂亮的女子——应该说是女孩子,年轻,一张脸素白洁净,是可以惹人心疼的一张脸。男人终于就暖起来了,一双眼灼灼的,将人拥入怀,抱到膝上,犹如怀抱宝贝。渐渐地,闭了眼,并不看她,只用一只大手细细描摹女孩子的脸庞,脖颈,细腰身,一身的柔软与温暖。男人埋头,久久睁不开眼。但是女孩子情不自禁将人搂了,男人的手却陡然一蛮,听人一声闷哼,睁了眼,目光扫到小瓶子,往一只酒杯里一磕,有白色粉末落入猩红酒液。酒都没端起呢,女子却已涨红了脸,“是什么?”
“有多少热情,做给我看。”
看着男人那微眯的眸子,女子一笑,将酒捧了,一饮而尽,再笑却凄然。“您今晚很不痛快?造成您不痛快的不是我啊,您何必为难我。我只是一个可怜角色,我与您之间,自保加交易而已,我需要付出这么多。当初我与昭月一起遇到池门城的呀,命却这么悬殊……”
男人哂笑:“你嫉妒她?”
是嫉妒,不答出来男人也知是嫉妒,于是垂了睫,让眼泪落下,并且咬唇,却是委屈,还有见效的药力。男人眸子一眯,猛地攫住人下颌,对牢了樱唇一头扎下去。
……
方城春天的雨歇得悄无声息,早晨有太阳爬上来。好天气。昭月连闹钟都没听到,醒来时阳光径自透过帘幕大敞的窗子打到地板上,明晃晃的。而身边男人已不在,枕边有字条,道是晨跑去了。昭月几乎忘了池门城有晨跑的习惯——他貌似许久没跑。其实只是几天而已,变故太多,十天半月恍如一年半载了。
在方城就恢复晨练,是心里安定了吧。昭月也觉得自己都对他做到这一步了,他那心再不定才可怪。兴匆匆洗漱,预备等男人回来再一起早餐。出了房间,绕到楼下,才发现下面早坐了什么人。
池门城不在,上面二位老人以及各位少夫人都不在。但是佣人在。两位佣人对着一位陌生男子。昭月不知道那人干什么的,着西装,气质上没什么属性,不似很有身份的一类人。那人正喝着咖啡,面色无奈,见到昭月立时起身上前。昭月想到了大伯。
果然,是大伯的手下。“老板今天计划陪您去海兰玩,听说您来了池府,没回郑府。老板派我来请。您现在方便走了吗?”
昭月有点蒙,想不通为什么要跑海兰去,她仅知海兰是方城后花园,对那地方并不熟悉。关键是照常理总该先电话通知。恍然明白一定是关机了——几时关的机都不知道。还有佣人也奇怪,就那么将人晾着,也不去通知一声。一问起来了多久,怕让大伯等久了,佣人解释说池门城出门前交代了,除非几位长辈有重要事件,任何事不能扰她睡觉。昭月暗苦,真是与一个妖精拼上了,什么事都能料到似的。
其实海兰什么的昭月都没有大兴趣,何况已经有一天没去墓园一天没看书,去了海兰墓园又去不成了,但是人都来请了还能怎么着,只好跟着去,让佣人给池门城留话,犹不放心,上了那手下的车便给男人发信息。殊不知她上车男人都远远看到了,男人比躺在房间关着的手机更早知道那大伯又把人接走了——大早上就来抢人,郁闷,倒也没怎么气,反正人很快就要回连阜去的,抢不了几天。
空着肚子,昭月被直接带去郑宅。郑宅又很寂静了,人少,只有佣人走动,见了昭月也都轻言轻语的,将她迎去餐厅,原来大伯早已在那儿了。陪了池门城那么久,昭月已经懂得观察这些男人的脸色,大伯唇角眉梢都平常,但那双眼睛昭月莫名地不敢直视。他在打量她,不是平常的好奇,他的眼神太深了,叫人不知道怎样回应好,打了一声招呼,气息都不怎么足。而大伯终究没让她为难多久,转而笑,道是先吃早餐,换身衣服去海兰,今天他们骑马去。
昭月从来没有研究过池门城的在外的娱乐,倒是跟着大伯才几日就长了不少见识。过去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这些男人除了打球喝酒赌博还能做什么,如今知道,他们从来不愁没事做,只是由谁陪着,尽兴与否的问题。想要谁陪呢?昭月试着问:“还有谁去呢?黎黎起来了吗?”那女孩子对自己热心,自己倒太少想起她,想要趁机多相处。但人家已经跟着自家母亲走了。她和慕之任何一个在方城黎黎都能留下来多呆几天,他们两个却全都不在。
……
池门城心情不坏,约了乔伊和自家兄弟们打网球,几人换上POLO衫休闲裤运动鞋,跑跑跳跳间便
有了少年的风姿。几人说起昭月,池门城心有得意,她现在知道发信息告诉他自己去哪儿了。但对章一不声不响擅自把人接走的傲慢还是很看不过。要开口,被乔伊抢了笑。
“跟着他大伯去海兰马场去咯。我倒忘了,咱们下午去海兰吧,章一说等着咱们下午过去看他把
那丫头训练到什么水平。”
乔伊很稳的一个球,池门城愣是没接住。负责捡球的女服务生将球捡回来,送回池门城手中,他却不接。坐场外的兄弟都看出自家三哥脸上的惬意与欢快一瞬间全冷了。男人把球拍往服务生手里一塞,阴着脸下场。池家老四过来接替,对自家兄弟的突然变色不解又担忧。乔伊却平静,示意老四发球,一壁大声问:“你不知道她去马场?”
“知道!”她信息里还特意问他愿不愿过去呢。她想要他也过去的,这一问够让他心满意足。男人回复说已经约了乔伊打球,其实那会儿还没同乔伊联系呢。没受她那位大伯邀请才不会这么跑过去打扰——既然人家喜欢单独带她出门,既然他喜欢出位地独自亲近女孩子,成全他——看他回头怎么面对方城的悠悠众眼。一直以为自己抓到对方的话柄了,又觉自己应对得既合情又合理,处于绝对的上风。所以才会有这样的好心情啊。谁料到对方才不是冒失,是根本没将自己放在眼里。章一大概对郑家每个男人都通知过去了,邀请他们下午去海兰骑马,而他自己上午先行一步,既显示他对女孩子的与众不同,又不贻人口实。
“想得真周到!”
乔伊几时下场来,换池家老五上场。“你这情绪变得也太快太大了吧。”
池门城不理他,顾自大骂:“他太目中无人!”
这不是什么新鲜话题。乔伊也再清楚不过,“人家的立场是家长,注定要占你上风。你也不是没占过便宜,现在就吃一点亏吧。”其实乔伊着实不清楚章一让池门城吃了什么亏,反正能惹他发怒肯定是章一害他吃亏了,这个错不了。
球一打就到中午,男人要离去午饭时果然章三章四致电乔伊,邀请下午去马场,听意思是邀请大家都去。池门城兄弟也乐得抛下一天的工作跑去玩一场,难得这么多人,何况骑马是每个男人都割舍不下的爱好。
海兰马场属于郑氏,准确说是章氏兄弟开发的。从牧场到度假酒店到高尔夫球场到私人机场,一应俱全。人说海兰是方城的后花园,知名度其实是郑氏打出来的。这马场在海兰尽人皆知,到了外面,只有那些消费得起的人们熟知了。马场的会员制限制了一般人的进入,生意却丝毫不受损,反倒成为海兰人翘首仰慕的一个所在。人都这样的,越接触不到越向往,而接触得到的人呢,单是良马就足够吸引他们一来再来,何况还有美人。池门城最初对这马场是很欣赏的,但不久后那些经过培训的貌美女孩子的“陪驾”让人觉得怎么都不对劲。好好一马场到了郑氏手上都得沾点夜总会的味儿。
下午一行人抵达马场,里头静悄悄的,没一个人在玩。章一早吩咐手下清场,马场不接待任何客人,只有高尔夫球场开放,这在马场开放以来史无前例。章一和昭月都在午休。手下跑去通报,章氏的专用房间里,章一没有睡,对着电脑屏幕静坐,也没让手下进来,一壁接视频电话一壁关电脑,待手下离去,在椅上又静坐片时,这才出门。
男人们坐在露天餐厅喝茶晒太阳。池门城暗自思忖再留方城些日子章一还会带着昭月去做什么,单纯好奇。正想着,人到了。昭月午睡刚醒,头发都没疏齐整,手指随意爬梳的痕迹很明显。乔伊把人叫到身边坐,问骑得怎样。昭月但笑,眼里微有得意。骑马而已嘛。早上前脚刚踩上一只马蹬大伯就要过来扶,昭月忙止住,自己一跳,噌地就上去了。她还没娇弱到那个地步。但策马奔腾这个事终究没能小半天就学会。她那匹马跑了半天,不过是大伯与她同乘一骑在后小心护卫,于是怎么蹦都是安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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