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不迟钝,怎会不明白男人在暗示她他所做一切另有目的。可恶的男人,“您根本没把我放眼里,让我为你做事,却存心吊着我。”
“我的手下替我办事,从来不多问为什么。忠心就好,好奇不必要。”
“您的生意都做些什么?”
“你没有查过吗?聪明的女人至少要查查自己投靠的男人有什么背景,多少身家。”
女子倩笑。当然查过。房地产,矿业,如此等等。身家当然很高。但是总感觉这男人身上有一股诡异的邪气,处事风格与一般的生意人竟似有所不同。他有一点神秘。
……
昭月没有想到自己会就此在香港一气住那么久。以为来一趟,听了话就走人的,但是乔伊一家三口都留人。尤以范姨的挽留最重要。她拈过女孩子的细腕,两指摩挲她腕上的银镯子,笑:“这镯子曾是黎黎戴,可惜她不爱这式样。你伯伯心疼你,将你当女儿看哦。你便安心留下来,玩到门城回来也好啊,到时让她取道香港把你捎回去啊。”笑盈盈,看着很舒服的那种笑。一般人哪能想到乔伊曾经为了一个沈玉墨与这位著名女主播妻子闹僵过。
其实昭月私心也是想留的。
她见过大伯了,在第二天晚上,在佩姨的病房里。护工,苏寂月,通通被屏退,独留沉睡的佩姨,他二人,还有一个情绪看起来很不平静的女佣。
昭月记得整个过程里第一个开口说话的是那女佣,却一开口就哭,弄得她不知所措。她以为只是一个寻常女佣,负责照顾佩姨甚至苏寂月的饮食起居,谁知道她的出现只是为了那晚与她的相认。那是当年照顾她母亲的女佣,将她送上公交车,仓皇逃离,收了佩姨的大笔钱款与要挟,请辞,默然消失。没有人在意她的下落,因为曼殊确系自杀。而她聪明的是,当初懂得对佩蓉对所有人说把死婴交给了医院处理,婴儿的面目都一个样,谁能真到医院天平间里乱认一个没有明确特征的婴儿。人们只顾为曼殊悲恸,彻底忘了那个“死婴”。
而她另一聪明之处是虽不知自己主人的真正事业,却明白事情关及性命,一个敢把活的婴儿弄成死婴的贵小姐,不可以再与之有牵扯,所以离开之后连家都没回,从来不对家里告知自己下落,只在异地安居,靠着得到的钱款做安稳生意。但她这些年的平安只因那位贵小姐吃定她的胆小软弱,但那位少爷可不是一般的主,他若想起了她,要找她,她终躲不过。所以,时隔二十三年,她出现在长大后的昭月面前。她管昭月叫“西眉”小姐。当初曼殊确是连名字都为她想好。昭月只是掩脸失声,连双肩被男人揽过都忘了计较。
“曼殊小姐常常和我讨论为你取什么名字。这是产前几天定下来的。我记得她又开心又很难过——”
突然噤声,因男人射来的目光利如鹰隼。当初曼殊小姐住在这位少爷家并不开心,她不喜欢她家这位少爷,她知道。在曼殊小姐怀孕四五个月的时候,有时她收拾床褥会看到男女行过房的痕迹,也是在那段时间,有时夜里会听到小姐凄厉的哭喊斥骂。她看过的戏子都是婀娜多姿的,曼殊小姐孕期肚子见大,她便常常看到她敞着戏装唱曲,哀哀欲绝。她知道她不开心。知道她自杀,竟只是悲恸,并不惊诧。再见到当年的小西眉,见她与曼殊小姐几乎一模一样的相貌,好似见到当年那位十七岁的小姐;而再见到的这个少爷已经入中年,身上多了比当年更让人害怕的深沉残酷。若不是他以她家人相要挟,她怎么可能过来蹚这档浑水。
但此时,这男人有着前所未有的慈和悲郁。他顾自黯然垂首,将人揽紧,“你母亲为你取的名叫西湄。所谓伊人,在水之湄。”太多年过去,女佣早忘了有“湄”这样一个字。佩姨却记得清楚,大伯当然也就跟着清楚了……
窝在乔伊家客厅的沙发里,抱着书,把脸埋进去哭。现在竟然不能平静地看书,一想起那晚兰姨说过的一些事就这么难过。残忍地离去,换她现在想要尽孝都不能。黎黎就在旁,见有异样忙弃了手里的书奔过来,平素活泼灵动的眼睛此时满是惊慌。
“姐姐你怎么了呢?”
“我想我妈妈……”做梦梦见,看着书也会想起。连名字都为她想好了,为什么不能好好活下
去,守着她陪着她,等着她长大……
乔伊不知道这些事,池门城更不知道。昭月对秦朗交代过,这些小事不要急着汇报。不喜欢什么都让人为自己操着心。此时此刻,也只是对着一个比自己都小的妹妹哭,哭得像个想家的小女生。想家是个多简单的事,即使回不去,一通电话也好的,她从来不懂得想家,只知道想念一个人,那么渴望她在,让她有机会与她一起走到街上,听人们说母女俩好像好像啊。
与大伯见面,见到当年照顾母亲的兰姨,这些事暂时都只埋在自己心里,有些事要等自己独自要消化了再让其他人知道,因大伯说某些事没有解决清楚之前,不好公之于世。她不计较他究竟什么用心,只知自己是愿意的。比如佩姨的伤,比如日本那边的乱子,他都对她坦白了,她也想独自去听他做最后的解释,不教第三人参与。
呆在香港,就是等大伯最后的解释,解释真正对佩姨动手的香港那伙对他不轨的人的下落;解释他说的,一桩他与她之间最重要的事。他吊着,她便等着。三天了,他没有消息。日本那头出了乱子显然棘手,他合作的政治人物遭害,并不是那么好处理的。他说若他平安回来,他便跟她什么都解释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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