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氏看着这位面相还算出众的大老爷,又想想自己入门这几日,不由得觉得腹中心火难烧。但竟也没有说什么,面上表情也如常,只是尽心尽力地为章荣孝脱衣更鞋,服侍他睡下。第二日清晨起床,又是尽心尽力地帮他沐浴更衣,再送到门外,盈盈拜服:“老爷慢走。”
这些时日,这位当家新主母的品性,众人都看在眼里。
没过几日,那些本来因为来了新主母谨言慎危的丫头婆子们又放纵起来,她们私下里只说,这位新主母本以为是个面黄心狠的,要把自己打打紧,可是从进门头一天晚上,就那么软语软言地放了哭跪亡母的大小姐,晚上又随了吕嬷嬷她们的意,折腾了许久;第二日疲倦不已还准了那么些事,再后来她们进过去的帖,都莫没有一个挡掉的。这些丫头婆子们可是得了意,越发觉得这位新主母很是好欺负,甚至比林氏在时,家规都更松散些。林氏在生时还常常夜半支人巡视,守门守角的没有一个敢偷懒吃酒的,但到了这阮氏,因着老爷夜半也吃醉,竟从来没有个下来派巡的,这越发是得了势,先紧了三两天,后开始吃些薄酒,再到了半月后,竟开始吃酒斗嘴耍起牌赌来。
甚到了临中秋三五日的时候,各门各府里都打点果食材料,忙碌非常。
有个姓高的女人,眉飞色舞地就拿了个帖进了阮氏的门。一进门万福,就呈上道:“太太,中秋临了,这灯烛烟花的大宗也要办下来了,这是我们几个管事嬷嬷议好的名目,太太请过目。”
阮氏正坐在罗汉榻上品茶,白玉般的杯里面,碧绿碧绿的茶。叶片在半温的水里舒展着,清澈的茶香扑鼻而来。
听到高家女人的话,阮氏只把手里的茶杯一放。对乐珠说:“帖儿拿上来。”
“哎。”乐珠立时下去把名帖拿上来。
高家女人眉飞色舞地只在下面立着,虽然看到阮氏在看那名帖,只觉得那些管事女人都来这里报过名目,没有一个被挡的,今儿她这一宗也绝对不会有什么外处。就在那里心下胡乱打算着,还想弄完这一巧宗快点回去,那西角门子上的厨房里,那些个女人婆子们还等着她回去撸两把呢。
这心下正喜滋滋的打算着,却忽然发现今天阮氏看帖的时候格外的长。桌上的那红烛慢慢地跳着,阮氏拿着那帖都足足看了两刻,又忽然立起身,从榻边的小柜里打开门子,取了一个黑刻漆雕花的盒子出来。这盒子一掀开,满满的帖儿都在那里面溢了出来。
阮氏脸色不变,只把那帖一一地翻开。
高家女人开始还有点奇怪,只看着阮氏一个一个地翻那些名帖,但后来她越看越发觉,原来那些收起的名帖,据是以前她们这些管事嬷嬷呈上的请事帖,明明都已经是上月入过去的旧帐了,但是阮氏居然还在手里收着!
这让高家女人很是觉得不妙。以前林氏也不过月底清完帐后,名帖都烧了剪了碎了,没有的还整整齐齐地码在盒子里的!而且阮氏慢慢地一张一张地看过去,高家女人的冷汗越发就要滴下来了!
果不其然,在看了足足三柱香后。
阮氏忽然抬起头来。
有些黑黄的脸色,在夜晚红炒灯烛的照耀下,很是有种幽黯的威严,那双平时看起来无害的眼瞳里,有着幽幽淡淡的光。阮氏瞪着高家女人,嘴角甚到微微地挑了一下。
高家女人被这一摸不到的冷笑惊得全身一个激零。
阮氏只伸手,就把那张名帖狠狠地丢到高家女人的身上!
厉声道:“你们如今也够大胆了!这是看我年轻不经事,存了心的糊弄我呢?不过一个八月十五,就算是两府并事,也绝没有弄出这么大数目的银子来!你们这一项项列得到是清楚,但你们是觉得我不识字还是不知事,名目不同,项目到同,不过是洒扫栽种的事件,你们到请了三回,光银子就领了五十两!五十两银子,你们要用百几个人给园子里栽花种草?我可没看到园子里有这么多人,到是问问你,每个人每天工钱多少,草花种子又几个钱?这多出来的银钱,你是退还我呢,还是被你们私吞了?!只这一项,就亏了家里二十两,且别说什么一百二十八项进食材,花椒、巴叶、油瓶子都要进五十桶,你倒给我说说看,这家里打从我进门之前,各房各院各厨房里,到连一瓶子调味料都没有?生生要等我来了才下帖子一样样儿买?!你们别当我不知道,这是存了什么心。只看我年轻,又不经事,你们这是变着法来整治我,想从我的口里多套出去点儿。就算是老爷那边怪罪下来了,横竖有我挡在前面,你们是不会有帐面上的事的。我告诉你们,别作你们的春秋大梦!”
阮氏突然“霍”地站起身来,对着乐珠大叫一声:“乐珠,还等什么呢,还不叫人来,把这个东西给我打发了!”
乐珠立时就应了一声,对外大叫一句。
跟着阮氏进门的那几个大小丫鬟立时就冲进来,有两个手里还拿了绳子,直接就把高家女人双手一背一扣,紧紧地系住!
高家女人惊呆了,都以为阮氏是个好脾性好欺负的,但没想到这一夜风雨雷霆变,她偏偏就撞在这当口上了!立时吓得跪下就求饶:“太太,太太你且饶了我吧,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主意,都是她们……她们合计下作了这些名目,看着太太好品性,也不过想多绕两个子儿……太太且绕了我吧,我这就立时回家去,把多拿了的银钱,全都还了太太……您罚我打我都行,千万别把我撵出去……”
高家女人一边连连向阮氏磕头,一边大哭。
阮氏连眉尖儿都不皱,直接厉道:“把她的嘴给我堵上,丢到下房里看着!乐珠,孟嬷嬷,竹枝你们两个大丫头,跟我走!”
两个大丫头立时拿了帕子塞了高家女人的嘴,推推搡搡地送到后房去。
这边阮氏带着几个大丫头、教养嬷嬷,气势汹汹地就出了门。
西角边门处的后宅大厨房里,正是灯火通明,热气腾腾的样儿。
几个理事的管家嬷嬷正凑在这里吃酒耍乐,窗台下横着的一张柳木大桌上,铺了雪白的布巾子,桌上可是摆满了凤爪、鸭头、水晶花肘子、香酥鸡、荷叶饼、各色什锦果子共满满十几样儿,又有一壶上等的女儿红高粱酒,十几个小酒杯,众人正围在桌边,喝得那叫一个热火朝天,满脸彤红。
大嬷嬷们面前还摆着骰盅,高叫着赌大赌小输银子。手边的碎银子生生地这就铺了一地,众人兴致高昂,微微薄醉而欢声笑语。
恰在这时分,忽然有人急急地敲窗棱子,有个细细的声音叫:“嬷嬷,嬷嬷们快罢手吧!”
屋里哪有人听,还有人大叫道:“叫什么叫,小丫头子快睡觉,别挡了嬷嬷们的兴致!”
且话音没落,本来关着的厨房大门忽然被人从外面嗵地一声给生生地踢开了!
“嬷嬷们,果然好兴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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