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我很奇怪。难道他们和我一样，也是临时才被亲生父母找回家的？

子健解释着：“我原来姓高，他们俩姓冯。可现在我们都被改姓唐了。不过不知道今后还会不会再改回去。”

真够折腾的。我说：“我以前姓庄，现在叫唐梓萌。我也不知道今后还会不会有变化。”

他们三个也笑了起来。子健很绅士地伸出手和我握手：“幸会。以后大家就是一家人啦。”

另一个小胖子问：“你和我们是一个‘子’吗？”

我笑：“不是，我是吴敬梓的梓。”

两个小胖子面面相觑。

子健打趣道：“他们俩是文盲，跟他们说吴敬梓他们也不知道是谁，倒不如说你是万梓良的梓，他们就明白了。”

我哈哈笑。方才的悲痛已渐渐被驱散，心中已然觉得轻松了许多。一阵清风吹过，风儿混着青草，泥土还有牛粪的味道，向我们迎面扑来。一个小胖子皱了皱眉头，说：“好臭。”

子健带着嘲弄的语气道：“你懂什么，这是大自然的味道。不懂欣赏不要胡乱评价。”

我带着崇敬的眼神望着子健。他却并不在乎，好象早已被人崇敬惯了，我的崇敬早在他意料之中，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也不少。

我们各自聊了一下近况，时不时地就会冷场。也许换个时间，我们四个人在一起会相处得更好一些。在今天这种情形，大家都没有太多心情说笑。

黄昏将至，夕阳将我们每个人脸上都印得红彤彤的。

一个小胖子愁眉苦脸道：“我们还要在这里坐多久才回去？我有点饿了。”

另一个小胖子嘟囔：“算了吧，我宁愿在这里多坐会儿。我敢打赌，就算你现在饿了，回去也没有人管你吃喝的。”

子健说：“我也不想回去。回去又怎么样，还不是听他们争遗产，吵架，指责这个指责那个的。无聊之极。”

看来都是同道中人。于是我也说：“那我们就坐在这里，等他们来找吧。”

话刚落音，就听见有人在说：“咦，孩子们都在这儿呢。”来人对我们大喊道：“都给我回去，你们­奶­­奶­有话要对你们说呢！”

我们象被警察捉到的小偷，懊恼无比地站起来。子健大声应着：“知道啦！”他便和来的时候一样，和我肩并着肩，一同走了回去。

进了家，我们便象陌生人一样，各自散开，走到各自的父母身边坐下。

看看人已到齐，闲杂人等都已退下，­奶­­奶­命人关上门，庄严地说道：“现在关起门，大家都是一家人。我说话一向不懂拐弯抹角，有什么话，我就直说了。今天你们也看到了，你们父亲一直盼着见到他的孙女，今儿见到了，他就走了，也算是了却了他一个心愿。”

我的眼泪不禁又涌了出来。

­奶­­奶­擦了一把眼泪，继续说道：“你们父亲的遗嘱上说得很明白，只要雨范得到第一个孩子，不管男孩女孩，他就可以继承一半的遗产。你们一直以为他没有孩子。如今他的孩子你们也都见到了。应该没什么好说了吧。”

“妈~~，你是不是老糊涂了！唐雨范又不是你的儿子，你­干­嘛这么维护他啊？我们才是你的亲生女儿啊！”大姑妈首先发难。

二姑妈接着说：“就是，爸爸是立了这份遗嘱。可现在我们都愿意改姓唐了，爸爸的孙子有三个呢，你为什么还要坚持执行遗嘱？再说，还不知道这孙女儿是不是真的姓唐。”她说着，斜着眼睛扫了我一眼。

唐雨范说：“我做过的事我自然会承认。她的出生证上的父亲写的是我的名字。还有，DNA检验结果这在里，信不信，都不由你。”

二姑妈嚷道：“什么DNA，八NA的，我不懂。我只知道，但凡是人出的鉴定结果，就有办法做假的。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有多神通，弄个假报告来糊弄我们。她要真是你的女儿，怎么早不认，晚不认，偏偏到爸爸快死的时候就认了？”

是啊，她说得很有道理啊。我望向唐雨范，期待着他的辩解。

他却只是轻蔑地哼了一声：“事实胜于雄辩。”

“够了！”­奶­­奶­大声斥道，“你们爸爸，现在就躺在后面，你们当着他的面，就这样吵，不害臊吗！”

子健上前将­奶­­奶­扶住。子康和子豪也跟上前扶住她。我也想去，可是，已经没有我扶的地方了。­奶­­奶­大声哭道：“你们连孩子们都不如呢。”

众人一齐安静了。

她哭了半晌，轻声说道：“好啦。就这么定了。你们不要忘了，你们父亲是握着谁的手走的。我没有能够为他生下儿子，就当是我欠他的，现在还他了！你们也不用着急，等我死了，我的都是你们的！”

乡下的夜晚非常凉爽。我被安排在一间小房里住下。窗外传来做法事的吟唱声，吵得人不得安宁。

我想找子健聊天。可他和那双胞胎在一起，单独找他似乎不太方便。唉。其实就算找到他，也没什么跟他说的，只是一个人这样太无聊罢了。

夜很深了。我却一点睡意也没有。忽然看到窗外远远的有火光。有个人蹲在那儿，正在烧着纸钱。火光迎红了他的脸。我认出，那个人正是唐雨范。他不去灵堂守着，怎么一个人躲在这里？

我一时好奇，不禁蹑手蹑脚地溜了出来，向他走去。

还没走到他跟前，就听见他在问：“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好似他脑后亦长了双眼睛。

“我……”我还没来得及“我”完，他又说：“既然来了，就给爷爷也烧点钱吧。”

我听话地走上前去，蹲在他身边，接过他递过来的一叠纸钱，闷闷地向火堆里扔。

纸钱在火苗中挣扎着，扭曲着，不管它有多么不情愿，多么努力地抗争，最终，还是化成了灰烬。我们默默地注视着那堆火，直到最后一丝火焰也熄灭。四周黑漆漆的，一些不知名的小虫儿在浅唱低吟。

他低着头，我看不见他的脸。但我听得到，他在哭泣。我想安慰他，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我拢过去，抚着他的膝盖，望着他，一起流泪。他抬起头，伸手抚了抚我的脸，好象想说什么。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将我的手从他的膝盖上放下，起身，径自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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