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文件夹还给他,问:“其实现在有很多室内装潢公司,你这么有才,不一定非要进他那家的。”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幽然道:“你不明白的。”
又是这句话。既然我不明白,为什么不给我说明白了?这些人每次都这样故弄玄虚,搞得自己好象很深沉,其实狗屁不是。
见我不接碴儿了,他便说:“介意我给你画张肖像素描吗?”
我不客气地说:“介意。有人说给人画肖像素描象画遗像。”当然,那个人就是唐雨范。
他哈哈大笑:“放心,我会把你全身都画进去,不会只画个脸。”
他没让我等太长时间,一本杂志只看到一半,他便把他的“杰作”递到我面前。我不禁哑然失笑。他的确把我的全身都画进去了。只不过,他没有画衣服,被衣服遮住的部位他凭着想象,将我画成了一个丰满婀娜的祼体女郎,连最隐蔽的下三角都一丝不苟地描了出来。虽然祼,看起来却并不觉得淫邪,反而有种青春的美在纸上荡漾。
我打趣道:“你的透视眼幸好只能穿过衣服。要不然,你看到的全都是满大街的排骨。”
见我没有生气,他也跟着笑,将那副画从画簿上撕下来:“送给你。”
我不忍将它折出印痕,便将它夹在杂志里。我说:“我该回房了。”
他也说:“我也是,我该去看看我奶奶了。”
他便义不容辞地推我回房。
刚进住院部,就看见唐雨范站在走廊的尽头狂打电话,看到我,他便啪地挂线,迈开大步向我走来。我的轮椅司机已经来不及回避了。
唐雨范向我们投来一种复杂的眼光,却并不着急发问,反倒以一种超乎寻常的平静默默地注视着我们。
我头也不回地对那人说:“放手。”
他显然也感受到了那道目光的犀利,说话的语气有些底气不足:“那是你父亲吧?我去跟他打个招呼好不好?”
我正欲拒绝,唐雨范却已经来到了我的面前。我的头顶上掠过一只手,那位临时轮椅司机殷勤地说道:“唐先生!您好!想不到会在这里见到您!您女儿……”
唐雨范和他握了握手,不等他说完,便接过轮椅,说了声:“谢谢,劳驾。”推着我离开了。
身后,传来那人的声音:“唐唐,我叫王家荣!下次有时间我再去看你。”
唐雨范低声咕哝道:“唐唐?真亏他想得出来。”
我哈哈笑:“你这样是否忒没风度了啊。”
他象个赌气的孩子:“没风度就没风度。我的反应很正常。”
我抢白道:“没错,任何一个父亲见到女儿有陌生男人向她献殷勤,都会和你一样。”
他象被刺扎到一样,喉咙里闷闷地哼了一声,却不再搭话。
在他的搀扶下,我又回到了床上,顺手将那本杂志扔在床头柜上。窗外一阵怪异的风吹进来,呼啦啦地将杂志翻开,里面夹着的那副画随即飘了出来。他俯身去捡,只扫了一眼,脸色就变了:“这是谁画的?!”
我漫不经心地说:“街头艺术家。”
他追问:“就是刚才的那位王艺术家吧。”
我不置可否。我并不认为那位王家荣给我画了这么一副画就怎么我了,相反,我倒是觉得他画得很青春,很活力。我反问他:“你为什么从来没有给我画过一副画?”
他说:“我并不擅长画人物,我擅长的是风景。”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只签字笔,在那副画上涂涂改改,不一会儿,便神闲气定地将他修改过的画递到我面前。
我简直涕笑皆非。
他竟然给我画上了一件病号服,将画中所有的祼露之处全然巧妙地掩盖住,不露一丝刻意的痕迹。但这签字笔的颜色与铅笔的颜色却格格不如,看起来就如同中学生历史书上的涂鸦作品,十分滑稽。
我看了他一眼。他只向我扬了扬眉,所有的深意都蕴涵在此,此时无声胜有声,一切尽在不言中。
我在心中轻轻笑。
男人。
那次偶遇后,王家荣却没有再出现过。我曾好奇地去隔壁病房门口偷偷张望。他的奶奶还在,只是身边换了一个年轻的女子。
眼看着就要到我出院的日子了,他依然杳无音讯。我心中不免有些失望。其实我并不是想念他,只是,好象只是因为他的那副画被唐雨范改掉,我心中有些愧疚,想当面跟他说声对不起。
唐雨范去办出院手续了。我的石膏还没有拆。医生说再过一周才可以拆掉,但不知为什么唐雨范执意要接我出院。
也许我再也没机会向王家荣道歉了。但我心中似乎总有一种预感,觉得今天会发生什么事情。抱着这一丝希望,我坐在大厅里四处张望。突然听到一个男声调皮地问:“是在找我吗?”
王家荣一脸笑意地出现在我面前。我也笑了起来。
他问:“今天出院?”
我点头。
他奇怪地问:“石膏都没拆,急着出院做什么?”
其实我也不明白。不过我迅速找到了一个合理的借口:“还是家里住着舒服。”
他笑了,从怀中掏出一支笔,在我面前蹲了下来。
“你干什么?”我惊道。
他并不答我,径自在我的石膏上写写画画了几笔。这回写的是一行字。想是赶时间,字迹很是潦草。我仔细辨认着,原来上面写的是:“祝唐唐早日康复。王家荣。”
唐雨范走了过来。他们只是相互点头致意,他便推着我匆匆离去。身后传来王家荣的声音:“唐唐,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
我回头冲他一笑,挥了挥手。
回到家中,我的房间已被换到了楼下。卧室早已布置一新。推开门,我不禁呆住了。靠着床头的整面墙上,画上了一片梯田,金灿灿的油菜花错落有致地层层落起,仿佛在迎风招展,蓝天白云显得遥远而深遂。就在这片油菜地里,站着两个人,一男一女,正紧紧地拥抱着。那女孩子一袭白色长裙,裙摆随风轻扬,似欲从画中飘出。女孩歪着头,亲昵地倚在男人的肩头,遮住了他的脸。虽然看不到他们的容貌,但我知道,他画的就是我们。
我终于明白他为什么急于接我出院了。
我的眼睛有些发潮,模仿着画中人的姿势将他搂住。他说:“我抱着你的时候,再也不会先放手了。”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我伏在他胸前,轻轻地笑:“你画的那个不是我吧。你看,我根本挨不着你的脸。”
他轻抚着我的背,说:“现在挨不着,过几年不就挨着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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