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倔强地望向Rem,她说:“不!你不能动他一条毛!”
Rem说:“那我就杀你吧!大概死神不介意得到一个无生命的幸福!”
少女听见,表情倒是冷静,她不怕受死。
只是,Rem把手指陷入少女颈项的肌肤中时,Rem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无力感,刹那间的感受,已足够迫使她无从下手。惟有松开手指,放开她。
无力得,手垂下了来。
少女趁机逃走,她走到男朋友的身边,两人绻缩一起。
Rem知道,她并没有找错人,这个不是普通的女人。一定不可以放过她。
少女与少男见她无行动,于是手牵手一个箭步跑出餐厅外,Rem仍然力不从心,她追不到,只是她也有她的办法。
她拿起餐抬上一只瓷碟,敲碎了它,然后拿起一小片碎瓷,再向指头割开,血渗进白瓷中。她朝逃走的二人把碎瓷掷出去,她说:“人瓷。”
那双逃走的身影,就由一双变成一人。少男不见了。
少女停下来,惊惶地四周张望,她掩住嘴,不知如何是好。
Rem向少女走去,告诉她:“你的男朋友给收在这里。”她给少女看她手中的白瓷。白瓷的边缘是血清。
少女急得哭了:“你干吗要这样做?”
Rem说:“因为我要你跟着我。”
“为什么?”少女问。
Rem说:“就如你一样,我要得回我的爱人。”
少女摇头:“你放过我们!”
Rem说:“快走!我们向前行。”她抓住少女的手腕,拉扯她。“我们杀掉一个人,然后会见死神。”
“不!我不见!”少女叫喊。
Rem望了她一眼,继续拉扯她,说:“不是要你死,也不要你的爱人死。只是,我要死神出现。说不定,待会就可以放了你。”
忽然,Rem的手掌疼痛,她回头一看,少女张口咬她。Rem怒了,伸手出来掴掌少女,少女被掴得倒在地上,Rem心有不忿,蹲下来再掴她一掌。少女掩住脸庞,在沙地上痛哭。
Rem说:“不能杀你,但能捆你。迟早一日,我就掴死你。”
少女哭得声音震天。
说罢,Rem又扯起少女在沙滩一走,走了半个沙滩,就看见一个人,那是名年老的拾荒者。
Rem说:“正好,死了也不可惜。”
少女站得定定,不肯动。“不……不要……”
Rem回转,怒目而视:“你怎么了?”
少女哀求她:“不……不要杀人……”
Rem嫌她烦,是故又掴她一掌,骂道:“你少麻烦!讨人厌!”
少女”呀”地尖叫,最后当然不得要领。
拾荒者在沙地上收集旧汽水罐,Rem随手检起一个盖掩,就往拾荒者的颈项割下去,替老人放血。
“呀——”叫声来自少女,她掩脸不敢看。
这一回,死神来早了,在老人未气绝之前,他就来了,脸上挂有慈爱的笑容,凝视老人的脸,顷刻,老人的痛苦就消失了。接着,怜悯由死神身后步出,她母性的美照耀了死亡的哀恸,她无声无语,只是纯善地微笑,手伸出来,轻抚老人的脸,老人就沉醉了,他跌堕入怜悯的柔情之内,这生这世的苦楚,就在这一刻间瓦解,死亡带来的是解脱,怜悯令他得到最温柔的永恒。
老人是注定今夜死亡。死神知道了,当Rem收到幸福的指示之后,要杀的是这名老人。
老人的灵魂已站到死神身后,Rem看到这一切,她便知道自己没有做错。“死神带来了极美的女人,今晚,我看见了全个死亡的步骤。”她说,朝怜悯望去,而怜悯,继续与死者的亡灵四目交投,怜悯永还是怜悯,心无旁鹜,只在释放怜悯的悲慈,她令亡灵埋在最深的恋爱之中。
死神说:你找着了你要的人吗?
Rem说:“这就是幸福。”她抓住少女的头发,把她拉近身边。“对了吧!”她询问。
死神对少女轻语:你就是幸福。
“不!”少女急着道:“我是杏仁饼的杏——”
照样无人理会她。
Rem问死神:“得到了幸福之后,你可以把Nager的梦唤醒吗?”
少女仍然在说:“我是杏仁饼的杏——”
Rem听着,心烦,于是又打。她一手扯住少女的头发,一手往她脸一掌掴。
“呀——”少女尖叫:“你们这班人,放过我,放过阿字——”
Rem朝她大叫:“住口!”继而向她的脸吐口水。少女不叫了,Rem就继续对死神说:“这个女人,给你。”
她一手把少女推前,可是死神不只不接过她,而且无影无息地急速向后退,一退,至少有三十尺的距离。还未来得及愕然,在这距离当中,从空间中冒起了数十个人形,Rem的视线中,出现了这批外型绝美与绝丑的视象。
女人的脸冷若冰霜,而下身是一条臃肿的蛇,女人身上披青厚厚的毛毯,而从毛毯中有小孩的脸在乱窜,有一双弱女,各拿着一张湿漉漉的被单的两端,一只披上盔甲说人活的马,全身披白无脸的女士,树干一般的人形,手握魔笛的英俊男子,长有翅膀能站立的孤狼,一身火红长袍,口中喷出一只又一只火鸟的女皇,头上燃着七支蜡烛,脸上部散发青冰气的美女……”
好几十个,只看一眼,就已看得出当中各有不同。
少女看得瞠目结舌,但Rem,只消一秒,就镇定下来:“与Nager同种。”她说。
这班人形不是灵魂,他们是真实的。在把他们看清楚之后,Rem发现,他们注视着的不是她,而是吓得爬在地上的少女。
Rem警觉地把少女拉起身,张开双手挡护她。
人形走前去,口中念念有词:“幸福…幸福……幸福……”
Rem明白起来,她向这班人不似人的东西斥喝:“不准走近!”
然而,他们就是愈走愈近。
Rem急了,她从这班人形之中,看到站在最后的死神,死神正有转身离去的姿态。Rem立刻抱住少女,疾风一般穿越人形,左拐右转,走到死神的身后。
“别走!”她的语调是恳求。
死神转过身来,望进她的目光内,他说:拥有了幸福,就要珍惜。渴望幸福的人太多。
Rem问:“今天,我得不回Libre?”
死神说:你得到了幸福,就要明白它。
Rem小声地问:“未是时候?”
死神说:你保护得到幸福,不被他人所夺去,就是时候。
突然,Rem的身后传来一声尖叫:“呀——”那是少女的叫声,三个异相人形正围在她身边。
“不——”她叫,然后哭了。
神奇的是,当少女落下泪来,围在她跟前的三个人形便跟着她哭泣,然后于后面站着的一众人形,亦不由自土地落下泪来。少女的惊惶、无助、悲恸,带动了他们的伤感,渐渐,他们哭得比少女更凄凉。少女擦了擦眼泪,倒是她不再哭了,她惊奇地望向这班人,大惑不解。
人形哭得悲痛,有的掩脸,有的哭得昏倒了下来。
倒在少女脚边的是红发、娇小、长有翅膀、生如蝴蝶的怪形美女,她悲哭得连翅膀都在颤抖。
死神说:你不知你是谁?
少女知道这话是朝她而来,她望着高雅的死神。
RemСhā口问:“她是谁?”
死神说:她是世上最大的能量泉源。
少女与Rem同感愕然,少女的表情,跌堕进一个大迷惑之中。
死神说:但凡真心爱护你的,就会一天比一天变好。若然有心伤害你的,只会一步一步走向灭亡。
少女张大了口,她想起对她极好的阿字,以及那头曾经相依为命的小花猫……
还有,对她不好的母亲,以及父亲的女朋友……
事情,真是这样。对她好的,只有更好,对她不好的,就一定变美。
她呢喃:“我不知道……”
死神说:幸福,是一切的泉源。
Rem望着少女,介乎明白与不明白之间。
再回望死神,他正与亡灵和怜悯隐没空间之内。
Rem说:“下个月日,我们再见。”
死神暂且告别。
Rem捉着少女的手臂,告诉她:“走吧!”
Rem的力度太大,少女不满:“我痛。”
Rem斥喝她:“别以为你是幸福,我就不敢打你!”
她高举手掌,作出掴掌的姿势。
少女连忙缩下头,说道:“你要还我男朋友!”
Rem一边拉扯她一边说:“你要是不听我的话,我就把那块白瓷抛到九霄之外!”
这一次,少女精灵地说:“你若是这样做,我就要你得不到你的幸福!”
Rem愕然,但她还是决定这样做又再次一掌掴下去,少女的脸已被连番掴得淤红。
“你……”少女用手掩着脸,深深不忿。
Rem却又忽然变得温柔:“你叫杏福是不是?杏仁饼的杏。你要靠我保住你的男朋友,我谅你也不敢令我太不幸。你或许可以令那班异相人形悲哭,但我,你不能。你不识趣,就会给我打死,有时候,气力就是一切。”
唤作杏福的少女的眼眸冒出雾水,她又想哭了,她与面前艳女对望,她看见的是,艳女的眼睛内,那坚决却又悲伤的神色。她明白她的坚决,却不了解她的悲伤。继而她决定不再斗下去,免得被人掴掌,她合上嘴巴。
Rem望了望后面那班悲哭的人形,然后拉着少女向前走。她知道,从今之后,她与这个外型瘦弱,其貌不扬的少女,会一起许久许久,直至,死神满意了,愿意把Nager带回来,让他重新做梦为止。
异相人形留在悲伤的空间走不出来,哭泣的他们目送Rem带着杏福离开,显得别无他法。
“幸福……幸福…”他们哭着叫,伸出不甘心的双手。
杏福回头一望,悲伤空间内的这群人形,凄然如同在地狱受苦的灵魂。是为着得不到幸福吗?
被Rem向前一拉,杏福不得不向前望向前走。Rem拉得她手臂痛。
她俩一直走着走着,杏福走得累了,便蹲到地上不肯走,Rem看见,不满意,于是又掴她两下,杏福痛了,反而清醒起来,被Rem拉拉扯扯地拉住走。
Rem说:“我们要走得远一点,免得那班异形人又追上来。”
杏福看着脚上的痛:说:“他们其实是神仙吧!”
“我不关心。”Rem说。
“你是不是神仙?”杏福问。
Rem说:“我不是神仙。只是,我懂得的不比他们少。”
“你会什么?”杏福问。
Rem说:“我会食人!”她把口张大,挤到杏福的颈旁,杏福连忙推开她。
杏福告诉她:“你听到刚才那人说吧,只有爱我,日子才会一天比一天变好。如若伤害我,你只会灭亡,结局就如对我不好的人那样。”
谁料,话一说完,Rem又是一掌掴下去。
“呀——”杏福怒目而视。
Rem冷笑:“你才不能够叫我灭亡,我封住了你的爱人。”她把白瓷片在掌心中抛上抛下。
杏福咬咬牙。她知道,只能放这个女人一条生路。
虽然,事实是,她不知道该怎样做才算是致人于死地。
以往一切,都没有她的参与,所有事情,犹如命运一样。
杏福说:“你也要对我好一点,我就是幸福。”
Rem再冷笑:“杏仁饼的那个杏?”
杏福揉着脸说:“你准是没吃过杏仁饼。”
Rem说:“无兴趣。”
“很好吃哩,硬得来又配酥脆。有机会给你买一块。”杏福一边说着一边跟在她身后;
“幼稚!”Rem厉了她一眼。
杏福又说:“无吃过杏仁耕,也大概很多东西也未尝过。叉烧呢?黑森林蛋糕呢,虾片呢?汽水呢?牛扒呢?雪糕呢……”
Rem说:“我对俗世的味觉享受无兴趣。”
杏福又问:“那你喜欢做什么?玩不玩机动游戏?”
Rem说“我不喜欢那些什么玩意。”
杏福便说:“你看上去也并不老啊!”
Rem忽然又发火了:“我对俗世的一切皆不入眼!我的心内从来只有一样东西!”
杏福吓得向后退半步,问:“什么……”
Rem深呼吸,说:“我的Libre。我的爱情。”
然后,她收敛起火爆但又悲哀的神情,吸一口气,拎静下来,继续向前走。
杏福跟在她身后说:“你是要靠我,才可以得回那个人。那个人哩……名字很难听……”
Rem没理会她,继续步行。
“那么我就保佑你啦!”杏福说。
Rem依然没理睬她。
杏福问:“你其实叫什么名字?”
Rem说:“Rem。”
“Rem?”杏福问:“R—e—m?”
Rem说:“我不懂,我不识字。”
杏复问她:“你懂得Rem这个字的意思吗?”
Rem不耐烦了,她转身,举起手掌威吓她:“你再噜噜嗦嗦,我就打死你。”
杏福缩开,闭口不说话了。
她继续跟在Rem身后,她看到Rem的长头发随步履忽上忽下,杏福看着,就想伸手触摸,多像洋娃娃的头发哩。只是,因为怕被打,因此她就忍着不伸手出来。又上下打量Rem的身形,多么娴娜曼妙啊!完全就是西方明星的身材,非常丰满又非常修长。
不知不觉间,杏福微笑了,她知道,她很喜欢她。
从来都无朋友,她想要一个。阿字是恋人的话,Rem就是朋友。
从来不想交朋友,但觉无人会走得人自己的世界。
但杏福觉得,Rem走得人。她怪,她也一样的怪。
想着想着,心情就兴奋了。她像做默剧般手舞足蹈,为自己庆祝交到了一位朋友。
虽然Rem转头望向她的眼神,又是凶残得想打人,杏福仍然很感动,她有了一名朋友。
这一晚,她们二人同宿在一间小旅店中。她们沐浴之后又吃了点东西,杏福的身体包在浴袍之内,露出了突出的锁骨与胸骨。Rem注视了一会,惊叹她的瘦弱。忍不住说:“我成长的那地方,人人吃不好,但也没像你这样的瘦。”
杏福随即问:“那究竟是个怎样的地方?”显得兴致勃勃。
Rem却又不回答她的问题,她站起来,走向她的麻布袋之内,拿出一面小镜子。她递到杏福跟前,杏福于是就望进镜内了。
果然,就不相同。
Rem与杏福一起看到,镜中那张脸的反映,苍白变成雪白,无神的跟闪亮着柔动的光芒,鼻子挺挺的很有威严,整张脸就有着一股与别不同的气质,吸引66,迷人的,温柔的,却又充满力量,令人很心动很心动。
杏福惊叹:“你的镜子照得人很漂亮!”
Rem把镜子挪开,说:“这是照神镜。”
“照神镜?”杏福瞪大眼问道:“我是神了?”
Rem说:“镜子不是那么说。”
“镜子怎么说?”杏福问。
Rem却又没理会他。她走上床,缩进被窝,这是房间内的惟一床铺,她霸占了。
杏福没有睡意,她坐在桌前凝视Rem的睡姿,Rem背着她而睡,动作不多,杏福看了一会,也困了,于是便伏桌而睡。那感觉,有点像在班房中伏桌睡那样。
想起了阿字。不知是梦还是回忆。
阿字坐在她旁边,告诉她地理课上板块移动所引起的地震原理,她一边听一边感到不可思议,这还是首次觉得,地球是有生命的。
正如星宿有生命,宇宙有生命。生命,比人类为大,放眼看天,漫天都是生命体。
于是,她便把目光放于天上了。耳畔传来的却是“Libre……”
她回头,看见阿字,阿字有永恒不变的爱护眼神,深情但坚定。
但那声音明明是说“Libre……”
心中一寒,浑身颤抖,她张开眼,醒来了。
“Libre——”这句话不是她的梦,是别人的梦。
Rem在床上冒着汗,辗转叫着她所爱的人的名字。
看真些,这个Rem,是十二岁身躯小女孩的Rem,杏福站在她身旁,讶异于Rem的娇小、趣致、无助。
怎会这样?梦魇中,她就变成小女孩一个。然而小女孩的她倒趣致,至少,不凶巴巴。
心念一闪,杏福决定要做一件事。她从Rem的麻布袋中拿出那面照神镜,放到Rem的脸孔之前,她想知道,谁才是真正的Rem。
镜子已放到Rem的脸前了。
就这样,杏福吓了一跳。
她看到的,既不是成年的Rem,也不是小女孩的Rem,而是一名美少年。
少年有金如小麦的头发,晶亮如宝石的蓝眼睛,苍白无尘的肌肤。美丽绝伦。
杏福知道,这一定是她口中念念有词的Libre。她太爱他,于是变成他。
照神镜不说谎,在镜之中,是最真实的面貌。
连她也不会知道,原来,早已变成了他。
变作别人的一个梦中的他。
Rem在梦中流下悲伤的眼泪,黑如黑色的珍珠,划到她因哀痛而变得年轻脆弱的脸孔,黑色的一道痕,深如被割伤后凝固的血液,划破最纯洁的形相。
杏福望着那行泪,禁不住,她也哭了。默默落下她的泪,她感受着别人的衰恸。Rem已走进她的心坎内。
她有多哀伤,她就有多哀伤。
杏福轻轻说:“你知道Rem是什么意思吗?你的名字就是人类睡眠中的一个神秘的层次,在那里,我们经历了熟睡,又回到浅睡,于眼球上下翻动的当儿,我们有梦。”
是不是因为这样,Rem的生命中,Libre就是不可或缺,永恒存在?
杏福轻声地哭,伏到床缘之上,伸手轻扫Rem的长卷发,她渴望给她一些安慰。
然后,杏福也睡了,她一直伏在Rem的身旁,守护她,如同一头心中满是爱意的猫,睡到主人的身边,护佑主人一夜安眠。
从此,她知道,这个小小女孩,会与她形影不离,直至杏仁饼的杏,给复制成幸福的幸。
她呢喃:“阿字,你我再相见之时,我会给你介绍我交了的朋友。”
在静夜的生命里,她们安睡。月亮的光白白的照亮,偷偷从窗外窥视这一双非人的女孩。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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