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阁距岸约有二十五丈左右,近阁的两曲桥以内不长莲叶。也就是说,在五丈内,即使有登萍渡水的轻功,也难利用荷叶脱身。即使轻功练至登峰造极的境界,也难一跃五丈,落在荷叶上再次跃起,那是不可能的事。
玄狐周豪认为被困水阁的人,绝难利用登萍渡水术脱身,所以极为放心,拉毁了九曲桥,将对方困在水阁,便放心地等候对方饿死再收拾残局,只派人在湖畔守候,任由阁内的人自生灭了。他相信浮泥是天险,只有Сhā翅方能飞渡。
厨中的食物不多,但十二个人只持一两天尚无困难。
由于柏青山需要养息,厅内的人失去了主宰,只好由戚武师派人轮流把守,谨防贼人偷袭,其他的人分配在三间厢房内住宿,等候天明计议如何脱困。
柏青山独自登楼歇息,心潮起伏辗转不能成寝。三月来沿途打听灰衣使者的消息,总算找到知道灰衣使者的人了。可是,这消息却令他震惊,唯一的希望已绝,怎不令他烦躁?
久久,他终于平静了下来,既然已知希望渺茫,早已将生死置于度外,为何仍然放不开?可知他活下去的欲望仍在。目下已知希望已绝,何必再虐待自己?
他心中一定,不再多想,精神一振,立即开始下楼,动手拆除厅壁的木板。
拆板声惊动了戚武师父子,三人立即动手造了一张前端翘起的丈余见方的滑板,两支板桨来。
“小兄弟,咱们过湖。”他佩上分水刀欣然地叫。
“我也要去。”戚姑娘抢着说。
“不行,你要助令尊照料这里的人,令尊左手不便,一切全仗你,你怎可离开?”他断然拒绝。
滑板放下,四平八稳,他向小戚蛟说:“咱们往相反的方向走,避免被把守桥头的贼人发现了。记住,不动则已,动则不能停下,停可能要往下沉,虽无大碍,到底讨厌。走!”
许大人父女一直在旁观看,许姑娘突然说:“柏恩公,何不将人偷偷渡过彼岸,岂不稳妥些吗?”
一名船夫也恐惧地说:“公子爷,你丢下我们走了?”
他摇摇头,苦笑道:“好吧,你们都不放心,那就过去好了。其实,在此地比在岸上安全得多,贼人未赶散之前,这里可说是唯一安全的地方。戚老伯父女与许夫人母女带了许小弟上来,先渡你们过去。”
分两次将人渡至对岸的果林内,果然不见有人。有老少妇孺需要照顾,不宜再入村内冒险。柏青山改变计划,匆匆领了众人出村南里余,找到了至奔牛镇的小径,略一打量四周,停下说:“诸位已经脱险,在下有事在身,只能送你们到此为止,此至奔牛镇只有三里路,你们可在四更末五更初赶到。许大人可带了李忠赶回常州府,他便是奔牛五丑为非作歹的证人,立即雇船下航明早便可派人前来,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逮捕五丑法办,替地方除害,告辞了。”
小戚蛟噘起小嘴,不满地说道:“柏叔,怎么不去杀贼了?”
他呵呵笑道:“有老少需要保护,脱险最为迫切,你怎么小小年纪便嗜杀成性?要不得。”
许大人与戚武师感激万分地向他道谢,他客气一番,带了三名船夫匆匆走了。
回到藏舟处,他带了辟邪剑,嘱船夫将船驶至奔牛镇码头相候,没说出自己的行踪,悄然走了。
周家悄然无声,真的拼命三郎与八水寇已经送走,金牛台两丑也离开了,仅镇东郑乾郑坤兄弟仍留在村中住宿,全村静悄悄,似乎鬼影俱无。
一条黑影出现在先前宴客的大厅,厅中两盏长明灯发出黯淡的光芒。
这人是去而复返的柏青山,推开西厢门踏入院子,看到廊下站着一个黑影,正讶然向他这位不速之客注视。
“什么人?”黑影问。
他向前接近,信口答:“是我,追魂客芮嵩,是不是安顿在西厢?”
“你要找追魂客?他住在西首第一座客室内。”
“谢谢。”他沿走廊向客室走。
黑影在他行将错而过的瞬间,突然伸手点向他的章门|茓,出手迅疾绝伦,不是庸手。
他早有提防,反手一拨,扭身就是一腿疾飞,“噗”一声响,踢中黑影的左胯。
“哎……”黑影惊叫一声,倒退八尺。
他如影附形地跟进,一掌劈出。
黑影仰面便倒,向侧急滚狂叫道:“有贼!”
他跟到一脚踏住黑影的小腹,抓住对方的脉门一扭,冷笑道:“你叫吧,在下正要找人问话呢。说!姓芮的到底在何处住宿?”
“哎唷!他……他在内……间二进院的……的秘室中安歇。”
“你是谁?”
“在……在下姓辛,在……在此地作……作客。”
这时,后侧门大开,刀光闪闪,抢人四名庄丁拔刀一拥而上,有人大叫道:“贼在此地,快来。”
他已经恢复本来面目,谁也不知道他是先前冒充拼命三郎的人。四名庄丁涌到,两把单刀到得最快,一上一下凶猛地劈来。
“铮铮”两声暴响,两把单刀飞出三丈开外,人影一闪,他身形似电,出廊升上瓦面,像轻烟般消失在夜空中。
“贼到二进院去了。”姓辛的躺在地下狂叫。
院子宽广约十余丈,铺以大方砖,摆设了一些花盆,他毫无顾忌地向下跳,黑影中闪出三名黑衣人,劈面拦住,迎面的黑影一抖手中的红缨枪,大喝道:“什么人大胆,竟敢到周家来撒野呢?我神枪周孝德等着你。”
“我,山东柏青山。叫追魂客出来说话,有事商量。”
“你与芮兄有何过节?”
“并无过节!”
“呸!你夤夜入侵,还说并无过节,拿下你再说,看枪!”
枪花一涌,劈胸点到,先一招“灵蛇出洞”,第二枪便是狠招“猛虎摇头”,枪法凶狠硬朗赫然名家身手。
青山不理会第一枪,枪怕摇头棍怕点,第二招方是狠着,他看准枪势,剑闪电似的轻轻一搭枪尖,人亦快速绝伦地抢入,顺势推剑,抢得了中宫。
“老二退!危险!”另一名黑衣人看出危机,大叫着急冲而上。
可是已晚了一步,“唰”一声响,老二持枪的左手断了四个指头,拖枪暴退丈外,危极险极了。
接着是一声暴响,抢救的单刀脱手而飞,人影倏止,喝声似沉雷:“谁敢上?叫主人出来答话。”
他的剑尖点在对方的胸口,那位仁兄吓僵了。
院门悄悄然而开,一名黑影悄然从后面扑上,剑出“白虹经天”,偷袭他的脑后玉枕要害。
他像是背后长了眼,猛地在剑尖及体前一刹那,向侧一闪。
剑止不住势,向前刺出,人亦来不及止步,仍向前挺进。
他的剑影一闪,风雷声乍起,扭身拂剑,喝道:“姓周的,你找死?”
从背后偷袭的人是玄狐周豪,一剑转向几乎刺中同伴,只感到鼻尖一凉,有液体流下,剑气扑面生寒,骇然止步伸手一摸,糟了!鼻尖不见啦。
“哎……”玄狐狂叫,扭头便跑。
人影乍现,柏青山拦住了他,喝道:“姓周的,站住!叫追魂客出来,万事皆休。”
玄狐心胆俱寒,剑尖就抵在咽喉上,令浑身的肌肉皆在发僵,不站住不行,双手张开,无助地站在原地,用近乎窒息的声音问:“咱们无……无冤无仇……”
“就因为咱们无冤无仇,所以在下不曾要你的命。”他冷然答。
四周到了不少庄丁,火把通明。
玄狐周豪脸无人色,恐惧地说:“柏兄,有话好说……”
“在下不找你,找追魂客。”
“他……他不在……”
“啪啪!”剑芒疾闪,青山用剑在对方颊上拍了两个耳光,冷笑道:“他在你的秘室中安顿你敢睁着眼睛说谎?”
“这……”
“你说不说?”
一位少女排众而出,粉面铁青奔近说:“放了家父,贱妾有话说。”
青山撤回剑,笑道:“不必,没有什么可说的,柏某只希望与追魂客当面谈谈,与你们无干,你玄狐周豪显然也不是什么讲义气够朋友的人,居然替追魂客挡灾,岂不可怪?”
少女突然挡在玄狐身前,急叫道:“爹,快退!”
玄狐似乎不在意爱女的死活,应声飞退丈外,脱出了危境。
柏青山以为玄狐父女连心,岂会自行脱身置爱女于不顾?因此未免大意了些,被玄狐摆脱了控制。他刚举步垂剑追出,少女已迎面截住,酥胸恰好挡在剑尖前,高耸的酥胸无畏地面对剑尖叫道:“上门欺人,你算什么英雄人物?如果你够英雄,杀我好了。”
青山的剑徐徐撤回,笑道:“玄狐居然有一个好女儿,难得,快叫追魂客出来,在下不为己甚。”
“你如果真无恶意,当然可以见他请教,你找他有何要事?”
“向他打听消息,问一个人的下落。”
“不是找他寻仇报复?”
“不是。”
“好,柏爷请至大厅小坐,家父即派人去请芮爷来,芮爷在敝村作客,他是家父的贵宾,目下确在贵宾室安顿。”
“请带在下至贵宾室走走。”
少女沉吟难决,远处的玄狐高叫道:“丫头,贵宾室岂是外人可以乱闯的?叫他到大厅等候吧。”
青山大怒,踏进一步左手一伸,便扣住了少女的的右肩井。
“哎……”少女惊叫,身形一软,便屈膝跪倒。
庄丁们大骇,呐喊一声,四面齐出。
郑乾兄弟在西南角,急叫道:“快退,投鼠忌器。”
玄狐却冷哼一声,喝道:“上!乱刀分了这小子的尸。”
青山怒激如焚,怒吼道:“虎毒不食几,你这厮真是狼心狗肺,你的女儿救了你,你却忍心将你的女儿置之死地,哼!今天在下必定杀你。”
说完,一把挟起少女,大踏步向玄狐走去。
两名庄丁劈面拦住,两把单刀一左一右,狂风似的卷到,刀光乍闪。
剑影倏张,“铮铮”两声暴响,两庄丁的胸前,各挨了不轻不重的剑,刀也飞走了,骇然飞退丈外,有一个失足倒地狂叫出声。
凶猛霸道的雷霆一击,把所有的人皆镇住了。
玄狐大骇,扭头便跑。
青山从侧方超越,一闪而过,拦住去路大喝道:“老狐狸,接着!”
人影压到,“嘭”一声闷响,少女被青山抛出,撞中刹不住脚的玄狐,两人倒地跌成一团,狼狈万分。
青山不等玄狐爬起,一脚踏住对方的小腹,剑尖点在对方的咽喉上缓缓下迫,切齿厉声道:“你这可恶的地痞恶棍,不杀你此恨难消。”
“饶命……”玄狐狂叫,脸无人色。
少女不等身躯站直,膝行而前,一手抓住剑身,叩首尖叫道:“柏爷,饶……饶命,饶了我爹爹,求求你,求……”
她哭叫着,声泪俱下。青山颓然长叹,自语道:“江南的灵气,皆钟灵于姑娘们身上了,先后三位姑娘,皆不让须眉。”
“起来。”他向少女叫,缓缓撤剑。
“柏爷大恩。”少女再叩首叫。
“去叫追魂客前来。”
“芮爷已经走了。”一名庄丁高叫。
“谁知道他的去向?”他问。
“他曾经表示要去投奔太湖的五湖之蛟冷文蛟。”
“走了多久?”
“不久之前,他看风色不对便走了。”
青山一脚将玄狐踢得滚了两匝,冷笑道:“在下本该宰了你这无情无义的猪狗,念在你的女儿一番孝心,饶你的狗命,哼!多行不义,你的报应快临头了。”
说完,他向东西的院墙举步,庄丁们纷纷让路,不敢阻拦,他到了墙下扭头道:“大姑娘,你过来。”
少女应声走近,欠身问:“请问柏爷有何吩咐?”
“令尊多行不义,眼看要大祸临头,能走,你就快走吧!以免玉石俱焚,愿上苍保佑你。”他神色肃穆地说完,突然凌空上升,飘出墙外一闪不见。
奔牛镇码头静悄悄,他找到了自己的船,船夫正等得心焦。上得船来,他急问:“看到许大人他们么?”
“他们弄到一艘快船,已走了半个时辰了。”船夫答。
“公子爷是否打算马上就走?”另一名船夫惶然地问,口气仍有余悸,希望早些离开这是非之地。
“等天亮再走。”他卸下剑泰然地说。
“这……”
“怕什么?一切有我呢。”
“不久前有一个人在码头抢了一艘小快船,也向下走了。这里是非甚多……”
“是一个怎样的人?”
“天太黑,看不清,一上船便亮剑,要打要杀迫着船家开船。”
他心中一动,说:“快追,追上了,赏银五十两。”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三个船夫不再叫苦,立即启程。
拂晓时分,到了常州城下,水军正由同知大人率领,三十艘快舟航向奔牛镇,陆路的乡勇已先一步出发,由许推官亲自领军。
他不理会奔牛镇的风波,向下急赶那艘神秘的小舟,巳牌末,到了与无锡交界的白杨村,终于赶上了,那艘小舟泊靠在西北两里地,舟上不见有人,他登舟查看,看到了血迹。
“船夫们都被杀死推入河中了。”他恨声说。
背起了行囊,给了船家三百两银子,打发船家自回镇江,便进入白杨村打听消息,希望得到那位神秘客的下落。
他失望了,对方既然杀光船夫灭口,岂会在村中留下形迹。村南有一条小径,南下安阳山,直达太湖湖滨。
“恶贼定是从此地走太湖了。”他想。
他沿小径南下,沿途村落星罗棋布,一问之下,果然不久前有一个带了包裹佩了剑的人,往南走了。一问那人的相貌,果然是追魂客芮嵩,不由大喜过望,脚下一紧,洒开大步急赶。
追魂客做梦也没料到后面有人追踪,并未隐起行踪,大步泰然赶路。近午时分,安阳山在望。
安阳山是无锡与武进交界之地,东至无锡五十一里。山东北是安阳乡,有一座小小的村落,只有五六十户人家。
追魂客熟悉这一带地势,入村径奔村南的一座大宅院,上前叩门。
村中的民宅大白天不至于关上大门睡大头觉,但这一座大宅院确是院门关得紧紧地,敲了半天门,方有一名老苍头出来开门。
老苍头白发如银,老态龙钟。拉开院门,用一双老花眼不住打量来人,用有气无力的嗓音问道:“谁呀?有事么?”
追魂客呵呵一笑,抱拳一礼道:“左老,还记碍晚辈芮嵩么?”
左老老眼一亮,低笑道:“原来是芮老弟,请进请进,今天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途径贵地,呵呵,打抽丰来了,查兄在家么?”他一面进入一面问。
左老掩上门加上门闩,并肩往里走,摇头道:“不在,上山去了。”
“哦!真不巧,何时可以回来?”
“不知道,是否能回来,很难说。”左老心情沉重地说。
“咦!左老话中之意,晚辈听不懂呢。”
“龙湫池来了一个难缠人物,招来了一场是非。”
“什么人?”
“满天星上方贼秃。”
“咦!那凶僧竟在此地现身?”
“不错,正是他,他来了已近一个月,赶走了龙神庙的香火道人,要改建一座禅寺在此安身立命,听说他带来了五名助手,限令查老弟在一月之中,迁离此地不许回来,要鸠占鹊巢哩。”
“一山是不容二虎的,这凶僧本来就不是好相与的人。查兄的艺业,比他差远了,斗他不赢的。”
“因此,查老弟传柬召请朋友前来助拳,预定今天与凶僧理论,他们已经上山了,吉凶难卜,所以也可能不再回来了。”
“好,晚辈也上山看看。”
“老弟,应该的,你们曾经是朋友,急难相扶持,现在上去还来得及,老朽如不是功力已失去,不然也早已前往助查老弟一臂之力了。”
“晚辈这就走。”他放下包裹说,又加上一句:“来了些什么人?”
“江阴三奇、茅山二圣、独掌擎天、与太湖冷寨主派来的双龙那氏兄弟。”
追魂客呵呵一笑,欣然地说:“凶僧这次栽定了,有这许多江湖名人出面助拳,查兄可稳操胜算。”
“也不见得,谁知道凶僧又请来了些什么扎手人物?老弟如果也前往助拳,查老弟将多一分胜算。”
“那是当然,朋友有急难而畏缩不前,要朋友何用?”他拍着胸膛,豪气飞扬地说,放下包裹又道:“晚辈不进去了,请代保管包裹,晚辈即赶往龙湫。”
左老阴阴一笑,说:“芮老弟,你来得很巧,老朽认为,明里相助,不如暗中下手来得有利些,以老弟的霸道暗器追魂针偷袭,无往而不利。”
“这个……晚辈见机行事便了。”
追魂客重出院门,向安阳山匆匆走了。
左老目送他的身影出村,得意地笑道:“有这位工于心计的诡诈主儿相助,贼秃驴可就死定了。”
正待转身入内,突见北面不远处一位英俊的佩剑青年人,正向一名村民打交道,村民正不住向这一面指手画脚。
“咦!又来了一位助拳的了。”左老自言自语,站在门外相候。
青年人谢过村民大踏步而来,相距数丈外便含笑招呼:“老伯,芮兄已到了吧?”
左老这位老江湖,居然上了大当,笑道:“刚走,到龙湫池相助查老弟去了。”
“咦!他怎么又走了?”青年人讶然问。
“查老弟有困难,他赶去相助,刚走不久。小兄弟……你贵姓?”
“他有话留下么?”青年人急问。
“没有,你……”
“龙湫池在什么地方?”
“就在安阳山,芮老弟出村不足一里,赶两步……”
“谢谢你,老伯。”青年人含笑说,抱拳一礼,大踏步走了。
村外直至远处的安阳山麓,皆是已收获了的稻田,远望一无遮掩,视界可及五六里外。一出村栅门,便看到了快步急赶的追魂客,脚下甚快,相距约有两里外。
青年人反而不急了,远远地跟踪。
龙湫池是一座十余亩大小的水潭,水势颇为壮观,向下形成一条小溪,流至山下成了稻田的不竭水源,灌溉上千顷田地。池旁,有一座小小的龙神庙,除非是天旱前来求雨,不然这座庙整年没有半个香客上门,香火冷落,破败不堪。
半年前,有一位年约半百的和尚云游至此,发下洪誓大愿,要在此兴建一座像样的寺院,便四出化缘,近来方带了五位僧侣,在庙旁建了一座草房,筹办施工事宜,即将募集工人兴工造寺的。
可是,安阳村的首富查襄查大爷不肯,提出严重警告,限令和尚们离境,不然将以武力对付。村民当然不知其中的内情,愚夫愚妇拜神也拜佛,才懒得多管闲事。但在查大爷的鼓励下,确也给和尚们带来了不少纷扰。
庙旁的空地中,十余名工人躲在一旁的树林中静观变化。北面,六名僧侣席地而坐,冷然注视南面的十余名江湖高手,等候来人开口。
南面的乱石草坪中,十四名骠悍的爷字辈人物,也冷然抱肘而立,盯视着孤立无援的六名和尚,虎视眈眈。
为首的是个脸色苍白,三角眼阴森可怖的中年人,穿一身墨绿劲装,衬得脸色更为阴森。腰带上佩了一柄判官笔,笔柄的宝石闪闪生光。
“和尚们,你们商量好了没有?”
为首的一名僧人年约半百,头大腰粗,满脸大麻子,怪眼厉光闪闪,袈裟一抖,怪眼彪圆,支禅杖站起,冷冷地道:“姓查的,你少废话,佛爷已经决定了,就在此地建山门。”
“那么,咱们没有什么可说了。”
“不错,佛爷决定了的事,从无更改,你住你的安阳村,佛爷住的是安阳山,你坐地分赃,我暗中做买卖,井水不犯河水,彼此没有利害冲突,哼!要赶佛爷走,说句不中听的话,你还不配。你阴阳判查襄,不客气地说,江湖上还轮不到你称名号。”
“你看看在下这几位朋友,是否也配赶你走路?”查襄阴森森地问。
“哼!一群鼠辈而已,在江南你们只算是二流人物,我满天星上方禅师还没听说过你们是啥玩意呢,你们听清了,我上方在此建山门,人不犯我不犯人,算起来你们还是地主,佛爷希望以至诚商请诸位为本寺的护法檀樾,相信咱们皆能和平相处。算起来咱们都是同道,鱼帮水水帮鱼,咱们没有不能和平共存的理由。”
阴阳判重重地哼了一声,怒声道:“不行,一山不容二虎。”
“正相反,你狼我狈,咱们相倚图存。”
“哼!你在大河北岸做得太过,惹起了白道群雄的公愤,无处容身,跑到咱们江南建窟,少不了会替咱们招灾惹祸,容你不得。”
满天星上方和尚一顿禅杖,厉声道:“好小子,你听清楚了,上方禅寺必须在今天兴工,谁也阻止不了。”
“贼秃驴,你非滚蛋不可。”
“佛爷给你们片刻工夫撤走。”
“查某给你十声数送行。”
另五名和尚挺身而起,其中一僧怪笑道:“上方法兄,你这种涵养工夫,委实令贫僧不敢领教,说了这许多废话,到头来反而被人轻视得限数滚蛋。哈哈!不必再和他们讲仁论义了,阎王注定三更死,绝不留人到五更,他们既然找死,那就成全他们好了。”
“一!”查襄怒叫。
满天星怪眼连翻,狞笑着问:“红云道友,咱们一来,就把地主们给宰了,江湖同道们会不会说闲话?”
“二!”
“哈哈!弱肉强食,强存弱亡,咱们已经尽量容忍,错不在我们,江湖同道自己的事也管不完,谁还来管别人的闲事?这年头好人难做,谁人背后无人说,哪个人前不说人?要怕人说闲话,咱们早就活不下去啦!”红云和尚口沫横飞地说。
“三!四!五……”
剑拔弩张,主客双方皆屏息以待,这两起黑道巨擘,火并已成定局。
满天星上方和尚说对方是江南二流人物,自然有点自抬身价之嫌,其实,在场的人中,十四名高手皆是大江南北的知名凶枭。以阴阳判查襄来说,在南京、浙江两地,他阴阳判的名号,足以令黑白道群悚然而惊。茅山二圣是玄门弟子中的两名恶道,在江湖颇负时誉。江阴三奇既称为奇,自有他们成名的本钱。那独掌擎天的名号够狂,如果没有真才实学,早就被人埋葬了他的名号了。
唯一名不见经传,江湖明友少闻的人,只有太湖水寨派来的那氏兄弟,姓得怪,人也怪,江湖朋友从未听人说及那氏双雄其人其事,算是江湖无名之辈。
“六!七!八……”阴阳判仍在叫数。
一名僧人方便铲一抡,大踏步而出,狂笑道:“哪一位上前送死?我风雷僧慈悲他,超度他归西。”
“道友,等他叫完十再大开杀戒并未为晚。”上方和尚含笑叫。
“九……”
一名左颊有一块指大胎记,而额上没有戒疤的带发头陀,赤手空拳徐徐上前,半闭着眼低着头,数着念珠说:“阿弥陀佛!贫僧打发他们走吧,吉时将届,该动工了。”
“十!”查襄的叫数声如雷震,十数已尽。
一名大汉横刀奔出,大叫道:“笨鸟儿先飞,在下砍下这秃驴的驴头。”
头陀继续向前走,视若未见,手仍数着念珠,口中念念有词:“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
数至第九颗珠,也念了九声佛号,大汉已经近身,一声怒吼,刀光一闪,来一招狠招“力劈华山”,人刀俱进。
“噗”一声响,一刀砍在和尚的左肩颈上。
“南无阿弥陀佛!南无……”和尚沉如未觉,徐徐向前闯。
钢刀被震得向上飞,把大汉的身躯带退了三步,大汉吃了一惊,然后大吼一声,一招“青龙入海”,猛扎和尚的下阴要害,双手送刀用了全力。
“克”一声脆响,钢刀齐锷而折。
大汉大骇,止住冲势,扭头便跑。
晚了,和尚手一伸,便抓住了大汉的左肩,笑道:“留下脑袋,阁下。”
大汉心胆俱裂,右肘凶狠地后攻。
和尚的右手,已抓往了大汉的后颈,像是老鹰抓小鸡,根本不理会对方的肘骨。
“哎……”大汉只叫了半声,腿一软身形下挫。
和尚双手齐动,奋力一扭一拉,有骨折声传来,口中在叫:“我佛慈悲!”
阴阳判见同伴被擒遇险,大吃一惊,急撤出判官笔,飞跃而上道:“接招!”
笔幻化一道光弧,飞射而至。
和尚一声狂笑,硬生生扭断了大汉的脖子,鲜血激射中,将人头掷出喊叫道:“呸!你也配来出招?”
“喳”一声响,阴阳判的判官笔,不偏不倚刺入掷来的头颅,穿在笔上眉眼仍在动,动魄惊心。
群雄大骇,脸色大变。
阴阳判手一带,火速止步,人头脱笔飞出五丈开外,只感到心向下沉,浑身发冷,站在那儿毛骨悚然发僵。
和尚在他身前八尺止步,狞笑道:“贫僧只用真本事硬工夫接你的招,你就上吧,前三招是你的,你最好不要下流得向下阴出手,贫僧的罩门不在下阴。”
两名老道双双抢出,叫道:“查施主,退!茅山双圣与这凶僧一决雌雄。”
和尚桀桀狂笑,点手叫道:“你两个杂毛只练了两成火候的罡气,不济事,一起上好了,贫僧来者不拒,而且多多益善。”
四人一分,即将动手,生死一拼。
人影来势如电,喝声如雷:“查兄,不可无礼,快退!”
老道扭头不悦地叫:“你胡叫些什么?无礼已极。”
阴阳判眼前一亮,叫道:“是追魂客芮兄么?来得好,快用破内家气功的追魂针,助兄弟一臂之力。”
来人是追魂客芮嵩,往中间一Сhā,苦笑道:“查兄,你知道这位前辈的名号么?”
“前辈,这位头陀……”
“他不是头陀,而是假和尚。”
“他……”
“他是江湖上大名鼎鼎,名震宇内的宇内三凶之一。”
“哎呀!他……他是……”
“毒手瘟神耿朝宗耿前辈。”
所有的人,皆大吃一惊,宇内三凶的毒手瘟神,可说是白道群豪闻名丧胆的人物,当年在四川峨嵋山,一口气杀了峨嵋二十六名高手门人。在湖广武昌,三天中杀了围攻他的六十四名武林高手,这人心狠手辣,杀人采花抢劫无所不为,血案如山,白道群雄简直恨透了他,可是却又无奈他何,凭他瘟神的名号,足以吓破江湖朋友的虎胆。
阴阳判脸色泛青,情不自禁打了一个冷战,退了两步,冷汗开始沁出,倒抽了一口凉气,脱口叫:“我……我的天!我……”
“天在你头上,天管不了贫僧的事,你上吧。”毒手瘟神怪笑着说。
茅山双圣徐徐后退,脸色也变了。
“你两人别走。”毒手瘟神招手叫。
追魂客上前行礼,笑道:“耿前辈,别来无恙。”
“好说好说,好好地,耿某无病无痛,活得顶写意。小老弟,你是来助拳的?”毒手瘟神笑问。
“不,晚辈途径此地,顺便探望查兄的,没想到查兄有眼不识泰山……”
“呵呵!你不知道你这位查兄有多狂呢。”
“大人不记小人过,前辈海量。俗语说,不知不罪……”
毒手瘟神摇摇头,沉下脸说:“你这位查兄,以十声数限令咱们滚蛋。哼!我毒手瘟神可没有如此容人的海量,任谁也受不了这种侮辱。”
“查兄一时糊涂,前辈务请高抬贵手,晚辈要他向前辈陪礼,如何?”
阴阳判不等招呼,赶忙上前行礼,悚然地说:“晚辈如果知道是前辈的大驾光临,天胆也不敢无礼,请前辈恕罪……”
“哼!不赶咱们走了?”
“前辈请放心,晚辈……”
“贫僧有两件事……”
“前辈请指示,二十件也不算多。”
“其一,上方禅寺你负责督工。其二,你是上方禅寺的护法檀樾。”
护法檀樾,当然得乖乖敬奉香火钱,督工,便成为奴才了。阴阳判怎敢不遵?服服帖帖地说道:“弟子敢不遵命?大师但请放心。”
满天星上方和尚笑吟吟地走近,笑道:“呵呵!不打不相识,今后都是自己人,今天的事咱们就别提了,来日方长,贫僧在贵地安山门,和平相处有福同享,希望诸位开诚合作,请至庙中一叙,请!”
不远处树林中踱出一个人影,缓步而来笑道:“打扰诸位清兴,恕罪恕罪。”
众人一怔,不知来人是哪一方的朋友。
追魂客却脸色大变,悚然后退。
毒手瘟神见多识广,一把拉住追魂客说:“小兄弟,挺起胸膛,一切有我。”
“芮兄,怎么回事?”阴阳判急问。
追魂客硬着头皮说:“这家伙叫柏青山,在吕城镇Сhā手管兄弟的事,追踪至奔牛镇,兄弟不知他为何而来,他指名要见我……”
柏青山已经走近,接口道:“你阁下在吕城镇行凶,用追魂针伤人,但在下不想追究你的事,只想向阁下打听一个人的下落。”
他太年轻,说话却带有狂味,一旁的独掌擎天首先不耐,大喝道:“走开!你如果来寻仇,那你是寿星公上吊,活腻了,快滚。”
青山瞥了对方一眼,不加理会,仍向前走。
独掌擎天大怒,一声虎吼,一掌向他的胸口拍去,掌力如泉涌。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青山早有准备,在高手环伺下,如不挫对方的锐气,一切免谈。他身形一扭,闪开正面,拂云手闪电似的拂出,“噗”一声正中对方的手肘,欺身贴上,一把便扣住了对方的右肩肋,大拇指直抵腋窝攒心要|茓,笑道:“老兄,你的掌力利害,可惜慢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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