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酒意上涌,脸上可看到显明的酒晕。紫云庄主终于胆怯了,对一个已有六七分醉意的醉汉江湖规矩失去了效用,任何意外事情皆可发生,嘴硬必定倒霉,不由凶焰尽消,道:“在下如果知道那小畜生的下落,早已派人找他算帐了。”
“你找他算帐?胡说八道。”
“那天在了了庵,在下被你的诡异掌力震伤,阴风反走,内腑受伤不轻,因此狼狈而走。却不料那小畜生带人赶来,杀了在下六名弟兄,如无本庄主的子侄舍命掩护,在下已丧身于纪家堡的王八蛋狐群狗党手中了。”
“哼!鬼才相信你的话。”
“信不信由你,在下在此地养伤,准备找那小畜生算帐,乃是千真万确的事。”
“好,姑且信你,可是你知道他们的下落,也报仇无望。”
“哼!在下的庄中高手,目下住在对岸的懒石庵,本意是吸引那小畜生的注意,不然你阁下也近不了在下的身。”
“你认命吧!”
“你……”
柏青山心中一动,冷笑道:“你别慌,柏某还不至于向一个失去了抵抗力的人下手。”
“你想……”
“你想找纪少堡主算帐,是真是假?”
“当然是真。”
“那么,你死定了。”
“你的是意思是……”
“今晚入暮时分,在下与纪少堡主在南湖对岸江家约会,你如果前往,凭你这副德行,不死何待?”
“你阁下与纪少堡主有约会,却又向在下打听他的下落,你骗谁?”
“在下为何要骗你一个垂死的人?”
“你为何要告诉我?”
“因为咱们有志一同。”
“哼!他绝不是你的敌手,你……”
“在下另有困难。”
“哼!你的神色,已表明你另有阴谋。”
“不是另有阴谋,而是需要阁下相助。”
“见鬼,你……”
“只要你肯相助,你我的仇恨一笔勾销,如何?”
“这……”
“不然,你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挺身而斗。”
“在下得考虑考虑。”
“在下并不想勉强。”
“你说说看,范某是成名人物,不能轻于言语,岂能随随便便答应你?”
“好吧,我告诉你,你只要……”他将所要求的事一一说了。
紫云庄主静静地听完,伸出右手道:“一句话,在下答应了。”
“谢谢。”
“一言为定,日后你可不能向本庄的人报复寻仇。”
“贵庄的人只要不找柏某的麻烦,在下当然,不再寻仇报复。”
紫云庄主呵呵大笑,道:“当然当然,在下希望咱们成为朋友。”
“是敌是友,完全看你范庄主的了,再见。”柏青山也欣然地说。
“再见,恕在下不送了。”紫云庄主抱拳道。
离开报本寺下院,他在西北一带走了一圈,方在申牌左右返回心园,将遇见紫云庄主的事向小剑说了。
小剑秀眉紧锁,不胜忧虑地道:“他们其实是一丘之貉,都不是好东西,你信任他?”
“不信也得信哪!”他无可奈何地说。
“一个纪少堡主已难对付,你再将一个紫云庄主找来,恐怕会弄巧成拙,事情更棘手呢?”
“这叫做急病乱投医,我必须冒这个险。”
“好吧,一切由你做主。”
“咱们养养神,时光不早了。”
“要不要先前往布置一番?”
“不必了,去了反而打草惊蛇。”
两人静静地养神,半个时辰后,由小剑下厨弄些食物果腹,草草结扎上路,踏着落日余晖奔向南湖江家。
两人各怀心事,生死关头,少不了有点忧心忡忡,患得患失,他们并不为自己的安全担心,而是为了费心兰而焦虑不安。
江家的广场在望,夜幕方张,但仍可看清景物,晚霞满天,广场上人影幢幢。
湖畔泊了两艘快船,船夫们已准备停当架桨待发。
左面一艘快船的舱面,安坐着纪少堡主与八名爪牙。
一看清纪少堡主坐在舱上,柏青山喜上眉梢,向小剑低声道:“妙极了,这恶贼占不了上风吧。”
“柏爷的意思是……”小剑不解地问。
“他在船上,无路可逃啊!”
“他人多……”
“人再多也没用,在水中他难逃厄运。”
岸上,广场中,共有六个青衣人相候。柏青山从容步入广场,向左面的船头走去。
六个青衣人劈面拦住,为首的人叫道:“柏兄留步,右面那艘快船,方是两位的座舟。”
“在下有事向纪少堡主请教。”他沉着地说。
“少堡主不需与柏兄打交道……”
“有关费二小姐的事……”远处的纪少堡主向江家的宅院一指,亮声叫道:“柏兄,你要见的人就在那边。”
江家的大门倏开,四名青衣劲装大汉,押着费心兰踏出大门。
柏青山哼了一声,叫道:“费姑娘的侍女小琴呢?”
门内人影再现,又是四名青衣大汉押着小琴奔出。
纪少堡主哈哈大笑道:“在下是守信的人,费姑娘主婢毛发未损,本少堡主一言九鼎,绝不食言。”
柏青山凝视着花容惨淡的费心兰,一步步接近。
一名大汉一声沉喝,叫道:“不许走近,以免误事。”
他只好站在远处问道:“费姑娘,他们虐待了你吗?”
费心兰长吁一口气,恨声道:“他们将我主婢两人,囚禁在江家的地窟中不见天日,总算未曾受到虐待。”
“目下你感到怎样了?”
“气血二门皆被制住,浑身脱力,感到无比软弱。不要管我们,快毙了那卑鄙无耻的畜生。”
纪少堡主桀桀大笑道:“柏兄舍不得你哪!费姑娘,你何必自寻烦恼?等柏兄事成之后,本少堡主保证恢复你们的自由,绝不食言,你可在此安心地等候好消息,在下与柏兄需立即动身了,柏兄,请上船,哈哈哈……”
柏青山向费心兰踏出一步,一名大汉突然拔出一把短刀,飞快地抵在费心兰的咽喉下,冷哼一声,不言不动,一双怪眼阴森森注视着柏青山。
他只好止步,心中暗暗焦急,看光景,他没有任何机会接近纪少堡主或费心兰,纪少堡主太精明太机警了。
“柏兄,请上船,咱们要启碇了。”纪少堡主叫。
一名青衣大汉也冷冷地说:“柏兄,不必枉费心机妄想救人了,千万不要误了费姑娘的性命,为了大家好,阁下还是全心意为明天的事多用些心机吧。”
费心兰心中焦躁,大叫道:“柏大哥,千万不要为了我而受他们胁迫,我死事小,而你是万金之躯……”
柏青山沉静地一笑,一字一吐地说:“费姑娘,请勿为我担心,我会将你平安地救出,不许任何人伤害你的,万一你有了三长两短,我会将纪家堡杀个鸡犬不留,在下要前往办事,你两人可安心等候消息,再见。”
说完,带了小剑向左面的船举步。
纪少堡主却向左面六七丈外的船伸手,笑道:“柏兄,那艘船是你的座舟。”
“你不去?”他硬着头皮问。
“哈哈!蛇无头不行,在下岂能不去?”
“那你……”
“你先走,本少堡主还得去接几位朋友。”
说话间,柏青山已走近自己的船头,无法再拖延了,心中暗骂紫云庄主混蛋!怎么这时还不见赶来?
他仍然不放弃希望,停下身问道:“是请一些海盗助你吗?”
“咦!你怎么知道?”纪少堡主讶然问。
其实柏青山并不知纪少堡主与海盗有勾结,信口胡猜而已,纪少堡主也不知他曾经看到那位海盗的事,因此颇表惊讶。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他沉着地说。
“你既然知道,也好,免得在下费唇舌解释,请上船,天色不早了。”纪少堡主说,举手一挥。
押解着费心兰主婢的八名大汉,退向大门。
柏青山心中叫苦,不得不踏上跳板,心中咒骂道:“阴风除非你死了,不然我会找你算帐的,你这混蛋!”
刚走了两步,广场左面,从屋角转出了一队威风凛凛的黑衣人,踏着整齐的步伐,一对一对并肩齐步而出。
右面的树林中,也出来了一队人,两队人共是三十六名,全都是刀剑系于背上的劲装高手。
“咦!”纪少堡主讶然叫。
两队人左右列阵,突然同声大叫:“潜山龙腾,紫云虎跃。”
最后有两人同声叫道:“恭请庄主示下。”东面的树林中,六名中年人拥簇着徐徐而行的紫云庄主,步出林外缓缓而来。一名中年人在前引路,踏入广场大叫道:“纪少堡主,将雷琴的主人交出,追杀本庄六名弟兄的仇恨,一笔勾销。”
纪少堡主哼了一声,举手一挥,两艘船上的人纷纷跃登湖岸,尚未进入大门的八大汉发出一声唿哨,宅中飞鸟似的陆续飞出十二条好汉,双方人数相当,实力相等。
纪少堡主咬牙切齿地抢出,尚未列阵,江宅突然冲出十余名大汉,把押解费心兰主婢的八个人围住了,其中一人大吼道:“紫云八太保在此,反抗者死!”
八大汉却不如理睬,不受恐吓,剑抵在费心兰的咽喉下,为首的人沉声道:“谁敢上,在下宰了这丫头,大家都不要,紫云八太保岂奈我何?”
纪少堡主仰天长啸,声震屋瓦。
湖湾深处突然射出二十余艘快船,每一艘船皆有七八名海贼,船以奇快的速度飞驶而至,有人大吼:“海上豪杰腾蛟先锋队在此,紫云山庄的人留下命来。”
阴风客吃了一惊,不知是真是假,反正对方人多势众,拼起来绝对占不了便宜。东海神蛟的盗群中,腾蛟先锋队是其中精锐中的精锐,攻城陷寨全靠这一队亡命,每一个队员皆是佼佼出群可独当一面的悍贼,东南海一带府州的人,提起该队悍贼,莫不心惊胆跳。
阴风客怎肯为柏青山拼命?一看风色不对,断然发出撤走的信号,向纪少堡主叫:“纪小狗你既然勾引海贼,与范某拼骨,范某目下人手不够,暂且放过你,但愿你从此入伙海贼,不然咱们江湖上见,除非你不再返回河南光州了。”
说撤便撤,众人纷纷向屋后飞退。
纪少堡主怎肯放手,大吼一声,衔尾狂追。
但紫云山庄的人,都是了不起的脚色,退时断后的人皆以暗器断路,追得最快的三名高手,皆被暗器所击中,天色将黑,暮色朦胧,不易闪避暗器,倒了三个人,谁还敢放胆追?
纪少堡主追过屋后,知道追不了,赶忙止步叫道:“不必追了,回去上船。”
声落,转身举步,突然怔住停顿了,喝道:“你想怎样?”
柏青山站在他身后,一转身便双方照面。
柏青山手中有一把短刀,刀尖恰好顶在他的咽喉下,冷冰冰的刀尖,令他感到头皮发麻,四肢发僵。
原来一庄一堡的人相见,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追逐之下,竟忘了柏青山与小剑,谁也没留意纪少堡主身后盯上的人是谁。
柏青山嘿嘿笑道:“阁下,叫你的人退出三丈外。”
四周共有三十余把刀剑遥指着他,但投鼠忌器谁也不敢上前。
纪少堡主哼了一声,顽强地道:“纪某从不在暴力下低头,你少打如意算盘。”
“真的?”柏青山冷笑着问。
“当然……哎……”
柏青山的刀尖,已刺破了喉皮,入肌分余力道渐增,纪少堡主的脑袋不敢再往上抬,死的恐怖神色涌现脸上,急叫道:“且慢!你不……不顾念费姑娘的生……生死吗?”
“你这条命换她的命,柏某并无损失。呵呵,再上升一寸,你就站不住了,站不住只好忍受刀尖贯喉的痛苦了,你要死了,一切也都完了……”
“住手……”
“噗噗!”柏青山两记劈掌,劈在他的双肩上,捷逾电闪,劈得他浑身麻木,痛彻心脾。
柏青山已智珠在握,人到手大事定矣!两劈掌将他劈软,飞快地将他反抱住,刀横在他的咽喉下,大笑道:“阁下,已轮不到你耀武扬威发令了。走!到屋前谈谈。”
海贼们的船刚靠岸,柏青山也恰好将纪少堡主押至广场中心,纪家堡的高手们将他围在中央谁也不敢接近。
小剑站在柏青山身后,背对背监视着后方。
“怎么回事?”首先奔到的海贼大声问。
一名大汉上前,叫道:“诸位暂时退远些,千万不可上前碍事。”
面对百余名恶贼,柏青山毫无所惧,向纪少堡主笑道:“阁下,最好叫你的人管束那些海贼,如果有些风吹草动,死的可是你阁下。”
“叫……叫他们退……”纪少堡主悚然地叫。
这群人并非真的海贼,而是由六七名海贼率领的一群嘉兴歹徒恶棍,如果真是腾蛟先锋队,海贼们便用不着忍痛请纪家堡主的人出面劫贡船啦!
一名大汉走向赶来的汤桂与两名海贼,沉声道:“汤兄,叫你的人上船,候命进退。”
“这里的事……”
“不要你们操心,咱们应付得了。”
“是,咱们回船候命。”汤桂欠身恭敬地答,举手一挥,众贼像潮水般退去,纷纷登船候命静观其变。
柏青山冷笑一声道:“阁下总算是明白人,不愿冒险的。”
“你逃不掉的。”纪少堡主咬牙说。
“哈哈!你倒关心我呢!免了吧,关心你自己好了。”
“你……你想怎样?”
“我不急,你倒急得很呢?”
“你……”
“首先,叫你的人将费姑娘主婢放过来。”
“你休……休想……”
“其次,雷琴当然得完壁归赵。”
“你……哎……”纪少堡主狂叫。
柏青山的刀一紧一轻,又道:“其三,你得送咱们四个人安全离开。”
纪少堡主一咬牙,道:“办不到,你……哎……住手!你……”
柏青山这次不松刀,冷笑道:“办不到,你先死,你要计算费姑娘,还不是为了逞你自己的兽欲?你如果死了,一切成空,我不信你肯甘心。”
“你……”
“你给我少废话,你以为在下为了费姑娘便甘心受你摆布,甘心将性命交在你的手中吗?少做你的清秋大梦,费姑娘与在下无亲无故,在下不会傻得把自己的老命也给赔上。即使她与在下是夫妻,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限来时各自飞,何况彼此是朋友?”
“我不……不信你……你会眼看她死……”
“哼!在下先要你死。”
“哎……慢……”
“你如果真不怕死,何不下令杀费姑娘?她死在你前面,你该心满意足了吧!下令,我给你下令的机会。”柏青山厉声说。
“我……”
“下令呀?怕死鬼。”
“你……”
“那么,你先死好了……”
“我……我答应放……放她。”纪少堡主狂叫,终于崩溃了。
“我这时得考虑了,放了人将是纵虎归山……”
“你不能食言。”
“混帐!柏某食什么言?”
“你说过以她交换——换我的命……”
“呸!我说过了吗?”
“你……你说过了的。”纪少堡主硬着头皮说谎。
柏青山在了了庵,已看出这家伙贪生怕死,为了活命,肯将自己的心腹爪牙置之于死地,这种人怎会为一个女人而送命?
“你这畜生倒会诬赖哩。”他恨恨地说,心中却感到可笑已极。
“我……我把费姑娘还……还给你。”
“你这猪!你丢尽了纪家堡的声誉。”他再次咒骂。
小剑听得心中发抖,抽口凉气道:“柏爷,不要迫他了,狗急也跳墙……”
“哼!”他重重地哼了一声道:“他呀!他连钻粪坑也做得出来的,只要饶了他的狗命,他连祖宗的坟墓也会去掘的。”
“阁下不……不可欺……欺人太甚。”纪少堡主羞愤地叫。
“欺人太甚?你欺负费姑娘是否过分?”
“我……”
“我要割断你的喉咙……”
“哎……住手!住……”
“快将人放过来,雷琴也送上,饶你一命。”柏青山不再羞辱这家伙了。
纪少堡主喉下皮破,血已染红了胸颈,这时方神魂入窍,向爪牙们叫道:“快……快依他将人放……放过来。”
爪牙们不敢不遵,乖乖地将心兰主婢解了|茓道松绑,不久,雷琴也从船上取来了,四人重聚恍如隔世。
柏青山沉得住气,不露喜色地道:“费姑娘,调弦。”
费心兰长叹一声,柔声道:“青山哥,不必了,饶他们吧。”
“他门人多势众,会追来的。”
“我想,他们不敢追赶的。琴音太霸道,这些人有些修为不够,恐怕……”
“好,饶了他们,走,纪少堡主,叫你的人全部退至湖滨,上船。”
所有的人皆依言到了湖边,一一登船。
柏青山将纪少堡主一推,冷笑道:“滚你的蛋,下次犯在我手,在下要卸了你的一双爪子,让你在人间活现世。你记牢了,柏某已经警告过你啦!滚!”
纪少堡主连滚带爬向湖边窜,狂叫道:“快上啊!宰了他们这些狗男女,宰了他们……”
暮色苍茫,柏青山四人已经走了,追不上啦!
在返回心园途中,费心兰长叹一声道:“去年我与他在江东邂逅,还认为他人才出众,对他甚有好感,错认他是虎父虎子定是英雄豪杰。他好色,男人的本性无可厚非,但贪生怕死丧心病狂,便无可救药了,想不到他竟然是这种人,大概是纪家堡主八方风雨纪人杰造孽太多,天道往还,生出这种犬子奴才来,良可慨叹。”
柏青山不愿批评纪少堡主,转过话锋道:“心兰,你是怎么落在他手中的?老天爷,这两天简直要把我和小剑迫疯哩!”
心兰哼了一声,咬牙切齿地道:“悔不该不听你的劝告,几乎把命送掉。”
“心园并无打斗的遗痕……”
“一切都是江怀忠那畜生……”
“江怀忠?”
“他用苦肉计陷害我们……”心兰将被擒的经过一一说了,恨声不绝。
柏青山叹口气,苦笑道:“一个利欲薰心的浪子,什么事情都可以做出来的,我真替心芝姐难过。”
“我要找到他的。”小琴咬牙切齿地道。
心兰经过多次磨难,心肠已比往昔软得多,黯然叹息道:“小琴,不必去找他了,这种人已堕落得无可救药,他活不长久的。”
柏青山却不以为然,感慨万端地道:“好人不长寿,小人祸千年,这种人活得最长久,他死不了的。像纪少堡主这种人便是活榜样,只要他有一分骨气,岂不早就死了?”
小剑忍不住叫道:“柏爷,那时你真想杀纪少堡主吗?”
他笑笑,扭头问:“你以为如何?”
“小婢……真怕你迫杀了他,但愿你不想。”
他不好说明,笑道:“那你去猜好了。”
“为了小姐,你当然……”
“小剑,不许胡说。”心兰急急叱止。
柏青山不作答复,催促道:“快走吧,心园没有人照顾呢,我们已中了那些畜生的调虎离山与苦肉计了,一次上当一次乖,小心些赶路吧,说不定他们再来一次绝户计,出动海贼倾巢来犯心园,甚至把三塔寺村一举扫平呢!”
“青山哥,真有那么严重吗?”心兰惊问。
“目下他们有足以屠尽一村的力量,但他们不敢浪费工夫,也怕暴露行藏,自然不敢妄动,但不可不防,这是心园的心腹大患,我得设法将这大患消弭。”
“你的意思是……”
“紫云庄主恨小畜生入骨,正好用驱虎吞狼妙计,给他们来一次总结算。呵呵!紫云庄主有权找纪少堡主算帐,对不对?”
“恐怕双方的实力太过悬殊……”
“有我加入,双方不是扯平了吗?”
“你……”
“我必须助他们一臂之力,成全他们,同时,我有极重要的事要找那些海贼。”
“你要找那些海贼?”心兰讶然问。
“是的,找那些海贼,哦!到家了,我不进去啦!”
“你……你马上就走?”
“对,事不宜迟,我已和紫云庄主约好了。”
“我们一起去。”
柏青山坚决地摇头,说:“不行,这件事连我自己也不宜公然出面,必须暗中出手相助,以免日后恩怨索缠无止无休,你们一加入,便不可收拾了。今晚也许我不能回来,你们早些歇息不必等我,再见。”
他说走便走,三两起落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白龙潭的西南,运河两岸树林密布,右岸的密林前,八名黑衣人席地而坐。已经是三更初时分,皓月当空,万里无云,可看出人的轮廓与脸型。上首坐的是紫云庄主,以及一位花甲老人,与一名年约半百的高大汉子,另五人是紫云庄的爪牙,全是可派用场的高手。
紫云庄主轻咳了两声,说:“雷兄,依兄弟之见,目下咱们人手不够,还是放过那小畜生,等他离开嘉兴,没有海盗助他,再杀他并未为晚。”
花甲老人雷兄安坐不动,不置可否地道:“兄弟尊重范兄的意见,去否悉从尊便,反正以咱们的交情来说,只要范兄招呼一声,水里火里,兄弟走上一遭,小事一件。”
中年汉子却哼了一声,道:“范兄,你请咱们前来助拳,却临事打退堂鼓,未免令人气短。”
“鲁老弟,不是兄弟打退堂鼓,而是敌势过强,不得不慎重其事。”紫云庄主无可奈何地说,叹口气又道:“那姓柏的说好要前来助拳,恐怕加上他也无法稳操胜算。风险太大,何况他与兄弟有过节,是否肯前来仍在未定之天。”
鲁老弟哼了一声,冷冷地道:“我知道,范兄年事已高,已没有当年的英风豪气,深思熟虑畏首畏尾,确是不能怪你,上了年纪的人,大多是这样的,那些海盗只是些乌合之众,纪少堡主一个纨绔子弟贪生怕死,范兄竟然被他们吓住,岂不可怪?算了吧,既然范兄不愿冒险,兄弟该回去了。”
“鲁老弟先别生气,既来之则安之,咱们从长计议。”紫云庄主陪笑道。
鲁老弟重重地哼了一声道:“范兄,这件事没有什么可计议的,要动手,就杀他个落花流水,有冤报冤有仇报仇,不动手那就散伙。”
一名爪牙也道:“庄主明鉴,那小畜生胆敢乘庄主受伤而落井下石,无故追杀不舍,杀了咱们六位弟兄,此仇不报,岂不令弟兄们泄气?”
打铁趁热,鲁老弟立即接口道:“范兄,这件事已足令贵庄的弟兄气愤难平,再加上江家你老兄不战而走,这些事日后传出江湖,紫云庄岂不声誉扫地吗?”
这把火烧得够旺,紫云庄主果然愤火中烧,武林朋友对名之一字,看得比利更重三分,有关声誉威信的事,是不甘马虎了事的,紫云庄主一掌拍在大腿上,沉声道:“那就走。”
“等一等,姓柏的该来了。”
黑影突从北面的草丛中升起,柏青山的语音传到:“范庄主,纪少堡主的船队,不会在今晚经过此地了。”
众人一惊,八名高手坐在此地,竟然被人接近至三丈内毫无所觉,怎能不惊?紫云庄主挺身站起,问道:“是柏兄吗?请过来坐。”
“不必了,纪少堡主已派人另请高手,因此船可能在明早巳牌左右方能经过此地,大白天不易拦截他们啦!”
“他目下藏身在何处?”
“仍在江家,那些海盗其实不是什么腾蛟先锋队,而是几名海盗与嘉兴的小痞棍,稀松平常的乌合之众,一赶即散。他们在江家不走,在下不能助你一臂之力了。”
雷兄徐徐站起,冷冷地说:“阁下,何不过来说话?这样说话岂不太没礼貌,没将咱们这些人看在眼中吗?”
柏青山不走近,也冷冷地道:“防人之心不可无,咱们还不能坦然面面相对坐谈。”
“你知道老夫是谁?”
“不知道,请教?”
“老夫独眼丧门雷鸣。”
“少见少见。”他一语双关地说。
独眼丧门勃然大怒,厉声道:“小子无礼,老夫要教训你。”
声落,飞纵而上。
柏青山飞退三丈,大笑道:“留些劲,少陪。”
等独眼丧门再次纵起,他已一闪不见。
“柏老弟,你不能走。”紫云庄主大叫。
可是,他已经形影俱杳。鲁老弟冷笑一声道:“没有这狂小子帮忙,咱们同样能将事情办好,走,去南湖江家,恰好可赶上四更天,杀他个措手不及。”
四更天正之间,五艘船悄然在鸳鸯湖的西南角靠岸,紫云庄主的人已倾巢而至,人数有六十余名之多。
纪少堡主因失去柏青山相助,不敢带了一些派不上用场的人去冒险劫贡船,连夜派人去催朋友前来相助,自己带了所有的爪牙在江家住宿一宵,料想紫云庄主不会再来,也认为柏青山不会想到他敢在江家投宿,因此十分放心。
那些海贼们不住在陆上,十余艘小舟已远离江家湖湾,远至东湖放鹤州冯家的湖湾停泊,只留了一艘快船泊在江家码头作为交通传信船,船上仅留有十名海贼。
两名黑影接近了江家的西院,先在后面与东面绕了一圈,解决了后面的两名警哨,直绕出前门,蛇行鹭伏向把守前门的两名警哨接近。
一名黑影爬至东面的墙角下,然后沿墙根蛇行而前,距大门的两名警哨约三丈左右,猛地长身发出了两把飞刀,人亦现身飞扑而上。
说巧真巧,一名警哨一时心血来潮,突然离开了所站的廊柱。
“嚓!”飞刀钉入了廊柱,警哨无意中逃过大劫,立即狂叫道:“有人入侵!”叫声中,闪在柱下拔刀应变。
“啊……”另一名警哨倒了,惨叫声刺耳。
“铮铮!”黑影与警哨缠上了,另一名黑影则发出了信号跟到。
两飞刀虽击毙了一名警哨,但警哨已发出惨号声,因此可说完全失手,也可知道警哨的身手已相当了得。
这一来,偷袭的大计失败了,后到的人现身,里面的人也惊起备战。
第一枝火把点燃,大门倏开,纪少堡主首先抢出门外,两剑便毙了夹攻警哨的两名黑影,吼道:“到前面列阵。”
屋两侧冲入了左臂缠白巾的两群人,上了屋面,跳入院中,立即反客为主,见人就杀,反从屋内杀向屋外。
黑夜中,除了混战之外,一切江湖规矩都用不上,谁艺业差劲谁倒霉。
码头上停泊的贼船中,窜出两名海贼,便看到舱面站着一个黑衣人,左臂上缠着白巾,看不清脸形相貌,只概略看出是个白脸膛的人,一名海盗一面冲出一面问:“你是谁?怎么回事呢?你……”
黑影向岸上一指,道:“有人袭击纪少堡主,你们炔去相助。”
第三名海贼钻出舱门,叫道:“抄家伙……”
“噗”一声响,第一名海贼被黑影一掌劈倒了。接着,黑影人化龙腾,飞跃而起,“噗”一声一脚踹在第二名海盗的胸膛上,好快!
“砰砰!”两名海贼全倒了。
第三名海贼连人影也未看清,黑影已经到了,脑门上挨了一击,仆倒在舱门口。
第四名海贼在门内大吼一声,分水刀扎出,人随刀进,冲出了舱门。
“果然有你在内。”黑影叫,一脚飞蹴。
海贼是上次见了柏青山便跑的人,没听出柏青山的口音,一刀急截叫道:“卸了你的狗腿!”
柏青山以腿进攻,这一腿是虚招,引诱对方出刀截击,猛地收腿,上体前扑,左手急沉,一把便扣住了刀背。
海贼拼命夺刀,左手抓向他的面门,用的是“二龙争珠”要掏双目,也暗含鹰爪扣腕手法反击解危。
他的右手一翻,便扣住了对方的脉门。
第五第六两名海贼同时抢出舱门,同声虎吼,两把钢刀火杂杂地冲进,刀光疾闪。
“滚!”他沉喝,将海贼从顶门上空倒摔至身后,夺了分水刀,招出“猛风拂柳”锲入刀光之中,“铮铮”两声暴响,荡开刀山抢进,刀发如惊电,人头落地。
两海贼一个丢了斗大的头颅,另一个胸膛大开。
水声暴响,有人从后艄跳水逃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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