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康利被拍得向后一个踉跄,才站稳脚步,挥掸几下唐装,“呵,还真是有两下子,不过也是困兽犹斗罢了。”
铁手眯起眼睛,知道自己在西尧提点之后,已经把那条手臂下足了功夫,但是毕竟时日太短,举重若轻和举轻若重还没有灵活的圆转运用,无法给赵康利造成太大的伤害。
黑萨尾巴高高竖起,正想扑上去,冷不防被铁手抓住背上长毛,一把丢到窗外。
听着黑萨咆哮的声音在外面响起,铁手平缓了一下呼吸,将茶几上装着海东头颅的木匣抱在怀中,目光透着一丝决绝,“赵康利,你有没有想过自己会怎么死?”
“死?哈哈哈,我从来都没有想过,我只是想过我要怎么活下去。”虽然带着轻蔑的笑,但赵康利还是被铁手奇怪的表情弄得内心不安起来。
本该是穷途末路的铁手,竟然如此平静,大出赵康利的意外,连加藤隼的眼神都犹疑不定。
铁手将合金手臂的拳头向外一扯,露出手腕上一个红色小钮,“活下去?做梦吧!”铁手的脸上一片肃穆,伸出手指在那个红色小钮上按了下去,合金手臂忽然一颤,发出“嘀嘀嘀”的电子声音。
加藤隼一见铁手怪异的动作,立刻侧过身子,向窗口窜去。
赵康利大惊失色,厉声道:“你……干什么!”他身形一纵,挥刀劈下。
流离刀斩在铁手肩头,扬洒出一蓬血幕,皮肉和骨骼翻绽在秋水般的刀身上。仿佛是砍在别人身上,铁手居然笑了出来,坦然道:“都死吧!我们都死吧!”他反手死死握住刀身,指节都爆出“咔咔”脆响。
“铁手!”远处走廊中闪过一道漆黑的身影,风一般地向这边疾驰过来。身后还拉扯着一个女孩,正是田芯。
铁手看到那一束飘摆的马尾,怒目圆睁,嘶声大叫道:“西尧,快走!这里要爆炸了,我们来世再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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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
瑟瑟发抖的田芯躲在楼梯拐角处,她像一只受伤的小猫,把惊恐的情绪都写在脸上。
她感觉就像是在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这一波波惊心动魄诡怪陆离的事情全是发生在梦中。田芯一下一下狠狠地掐在自己大腿上,神经传来的感觉却无情地告诉她,一切都是可怕的现实。
铁手派人把二爷和贺老道送去医院的时候,让田芯也跟着去。但是她拒绝了,田芯抱着黑萨,一步都不肯离开,她想留在西尧身边,虽然知道自己根本帮不上什么忙,只会添乱。
可她还是坚持着,只有西尧才能让田芯安下心来。她害怕也会变成阿丑那个样子,虽然田芯能够接受阿丑现在那个铜绿色的皮肤,但是不代表她一点恐惧都没有。
西尧风一样地出现在田芯面前的时候,她忍不住大哭起来。
紧迫的时间已经不能让西尧多说一句话,不能在给田芯言语上的安慰,他伸出胳臂揽住田芯的腰肢,箭一般地向铁手方向飞驰。
“我们来世再见吧!”
这是西尧和田芯听到铁手说的最后一句话。
虽然看不到铁手的表情,但是他的声音却像是闪电般瞬间把整个场景都定格在西尧脑海之中。无限的决绝预示着一个生命的结束,时间都被铁手的呼喝给延缓下来,进行最后的道别。
铁手,那个铁骨铮铮的汉子,用生命捍卫了自己的尊严。
西尧的指甲深深刺在手掌中,面对铁手竭力的呐喊,他只有退!
当西尧撞破走廊的窗户,身子穿过破碎的玻璃时,一声巨响从铁手方向传出,随即气浪如潮水般涌动过来,将西尧和田芯的身体高高抛在半空。
像是决堤的洪流一般,整层楼都向四周倾泻着滔天的怒焰,瞬间的高温融化了门窗,破碎的砖石雨点一样飞溅出去。转瞬之间,楼梯墙面就面目全非,只剩下几根水泥框架柱子支撑着上面的楼层。
电线爆出一个又一个火球,在爆炸的烟雾中接连闪出,混合着四处喷射的水柱,“嗞嗞”如一条条银蛇翻转。滚滚黑烟从残缺的断壁中冒出,将整个招待所笼罩在一片尘灰之中。
忠叔像死狗一般躺在地上,身上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土,还有一大块砖石压着他那条受伤的腿。被西尧割断了四肢筋腱,忠叔根本动弹不了,在楼上爆炸霹雷巨响之后,只得听天由命,看老天能不能放他一条生路。
一道刀光从天而至,直直地斩在他的耳边。刀尖Сhā在地上,两只断手紧紧地握在上面,一只捏在刀身上,一只握在刀柄上。
忠叔使劲凝聚涣散的目光,看看他头颈旁边那把刀,刀身灰黑,刀锋雪亮,是流离刀!
流离刀上的两只断手,一只应该是铁手的,另一只是赵康利的。忠叔认得那只手,因为赵康利的手背上有一条长长的疤,蜿蜒似蜈蚣。
招待所的上空形成一团小型的蘑菇云,而且越聚越多,渐渐遮盖了半个天空。
西尧带着田芯从烟尘中坠下,爆炸在他身后响起时,西尧用手中桃红色的弯杖勾住了楼上的窗台,身子将田芯牢牢护住。巨大的冲击力撕碎了他的道袍,却没有伤害到田芯,只是让她昏厥了过去。
西尧将田芯放在小s身边,让两个女人靠在一起,在这地狱般的场合里沉沉睡着。
扯掉身上破烂的道袍,西尧那条纹满符篆和经文的胳臂挽住那条桃红色的弯杖。此时,粗布包袱已经碎烂开去,露出“桃之夭夭”的本来面目。
其实算不上是一条弯杖,而是一支二尺长的弯弓,弓身上流动着淡淡的桃红色光华,还带着几只拇指大小的树瘤,刚好能让手指十分舒服的把握。两端凤翎尖刺下勾拉着一条细细的透明丝线,丝线正中处拴着一只金钱。
西尧五只黑色的指甲不停地勾扯着弓弦,“嗡嗡嗡”,一声声震颤人心的鸣动在爆炸过后的烟尘中回荡着。
铁手死了,就这样永远地消失在刚才那声巨响中。
西尧往昔的笑意被一脸坚毅替代,一道道划痕遍布他的身体。
“我们来世再见吧!”
如同他出生时那一声声炸雷,震碎了西尧平静地内心,他清癯的脸上渐渐升起了从未有过的愤怒表情。
黑萨抖落一身灰土,跑到西尧身边,似乎对他的神情有些惧怕,“呜呜”几声哀鸣,在西尧身子周围绕圈打转。
西尧沉重地迈了几步,站在夏风身前,说道:“你还能撑住么?”
胁差还深深地嵌在夏风肩头,两根手指粗的钢筋Сhā在他的大腿上,是刚刚爆炸时从残墙中射出来的。夏风咳嗽几声,虚弱地说道:“现在……死和不死都没什么……区别了,组长……已经不……在了……我活着……还……还有什么……”
西尧把手按在夏风额头上,嘴里轻轻念动清心诀,柔和的白光慢慢没入夏风身子里,让他安静下来。西尧勒紧夏风的衣襟,让他胸前被赵康利砍出来的伤口不再喷血。
“活下去,为了铁手,也为了你自己!”西尧说道。
伊东美羽的脸被床单盖住,看不见表情,但是从不停抖动的身体上可以知道现在她的内心是如何的痛苦。
西尧用弯弓挑开床单,把脸凑近伊东美羽的脸,说道:“你现在可以走了。”
伊东美羽泪流满面,苍白的脸上泛起绝望的表情,大声道:“我走?现在我还能去哪里?东瀛已经彻底放弃我,而我对你们来说也没有用处了!本来我就应该早早自杀的,那是花忍的宿命!但是我不甘心!从始至终我都没有做过一件错事,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那你说为什么铁手会死?为什么夏风会受伤?这不是宿命!而是因为人!是赵康利和你们奈贺流的野心,才会让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如果你在东瀛安心修行,如果奈贺流不Сhā手华夏,你会有今天这个下场?”西尧冷冷地说道。
伊东美羽呜咽着,随即叫道:“你杀了我吧!我宁可死在你的手里,也不愿意被师兄……咳咳……”伊东美羽嘴里咳出一团血污,单手颤抖着捂着咽喉,再也说不出半句话来。
“你的颈骨受伤了,声带也受损,加上激动,恐怕你以后再也说不了话了……”西尧转过身,慢慢地离开了伊东美羽。
伊东美羽怔怔坐着,目光呆滞,那只手滑落到膝盖上。
烟尘中又跳出一条身影,栽栽晃晃地扶住白杨树不住地喘息,右臂已经被炸断,滴滴答答地流着血,正是赵康利。
赵康利脸上肌肉抽动着,阴鸷地看着西尧。
在爆炸之前,他手中的流离刀被铁手死死地抓住,无法挣脱。二十来年中,流离刀似乎已经成为赵康利身体的一部分,使他在急切之间不能舍弃。加藤隼算是一个合格的盟友,在他窜出窗户的同时,甩出一只十字镖,打断了赵康利的手腕,才让他捡回一条命。
“西尧,你们输了!”赵康利喘口气,得意地笑道:“现在只剩下你自己,还想跟我们斗?”
加藤隼幽灵般地出现在赵康利身后,“他就是那个西尧?”一身破烂的忍者服饰让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在冥界中游荡的恶鬼,丑陋而诡异。
赵康利扯下一条衣襟包裹住断腕,嘴角斜斜弯起,“是的,他就是西尧,奈贺流也不过如此的话就是他说的。”
加藤隼走了几步,向西尧鞠了一躬,说道:“奈贺流加藤隼,请赐教!”
没有半分请赐教的意味,加藤隼射出两只十字镖,随后身子一纵,闪出几只淡淡的虚影,从四面围向西尧。
西尧将弯弓一旋,“铮铮”两声弹落那两只十字镖,五只黑色指甲向其中一道虚影一抓。
加藤隼没想到西尧居然能辨识出自己的本体,那尖尖的指甲带着尖啸,卷着气流让他皮肤生痛。加藤隼身子向下一坠,西尧的指甲从他头顶抓过,将他的面巾挑飞,露出加藤隼的脸。
随着加藤隼的退让,他虚化出的幻影也纷纷碎裂,消失在西尧面前。
加藤隼用小臂遮住脸孔,似乎不愿让人看到自己面容,两手在眼前不停变换着手印,指法缭乱如做茧的蚕。脚下疾驰如风,以西尧为轴心,划出一个大大的圆圈。
西尧静静地站在中心,无论加藤隼如何奔驰飞跑,他手中的弯弓始终是牢牢锁定加藤隼的身影。
赵康利吐了一口吐沫,走到忠叔面前,仔细地看看他身上的伤口,咬咬嘴唇道:“忠叔,让您老人家受苦了。”
忠叔似笑非笑,眼神飘忽,流离刀在他头颈边上,就像是一个畸形的怪物,长着两只不同的手。
赵康利伸出左手,抚摸一下流离刀上自己的右手,说道:“忠叔,你是不是很疼?这些年来一直没让您老人家享福,在今天反倒让您受到如此的痛苦,是我赵康利的错!”
忠叔摇摇头,一句话都没说,他从赵康利的眼神中看懂了他的意思。
赵康利握住自己的断手,猛地一下拔出流离刀,“忠叔,我现在送您去享福吧!”流离刀一挥,三只手在忠叔咽喉上闪过,留下一道猩红的血雾。
忠叔似乎早有准备,努力地呼吸了一下,喉咙上涌出大量的血沫,嘴角带着笑,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赵康利没有再看忠叔一眼,而是盯着流离刀上铁手那只手,说道:“铁手,你一命换我一只手,算是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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