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我的乖儿子进来了吗?”
年轻人的话又引起一片大哗,但所有的笑容立即就被一声问候僵持在脸上,角落打坐的那位突然说:
“副所长,你好!”
大家抬起僵硬的笑脸转向监窗,钢筋把狱警死寂阴郁的脸切割成了两半,小如知道了,送自己进号房的狱警原来是副所长。副所长就像大理石雕像那样瞪住他们,嘴唇和眼睛纹丝不动。
九号房的平静让人透不过气来,它被八号房的喧哗衬托得十分怪异,直到副所长的脸从监窗莫名地消失,号房里才渐渐恢复生机。
打坐的那位仍然双手摆在膝上,掌心朝上、自然张开,就是书刊上常见的气功大师的那种姿势。只是他并没有眼观鼻、鼻观心,而是面带笑容地注视着梅小如。打量一番后,他伸手捋一捋薄薄一层紧贴头皮的黑发,想了想,然后左手一撑墙壁,悠悠地立起身,悄无声息地走到小如面前。在撑墙起立的短暂时间里,小如发现他的左手只有四个指头,准确地说是左手的食指不见了。他的个子本来就高挑,又是站在通铺上,小如首先看到他的衬衣和裤子干净洁白,裤管上的折痕刀锋般的清晰,还有雪白的袜子,一尘不染。
“晚上好。”
他的问候礼貌而含蓄,有教养的声音里含一点沙哑。小如抬起头,在目光相遇的一刹那,突然感到对方凝视自己的眼神发出坚硬的威慑力。他俯瞰着小如,咧嘴一笑说:
“我们有缘哪,也许在梦中,也许在前世。”
他那张红红的嘴轻微地扇动,露出又白又细的糯米牙。说话的时候,鲜红的嘴唇就像从周围的一片白中过滤出来,使整个脸部悬浮在衬衣的白领之上。
年轻人一挺上身,老人于是往前爬了几步,年轻人拍打拍打小如的脸说:
“你知道他是谁吗?那是我们的九爷。我都忌他七分,你竟敢不理他,好大的胆呀!”
“你们好。”
小如听不见自己的话,只听到全身的血液在奔涌流动。九爷背剪的双手这时松开,稍稍一扬,右手掌就盖住了小如的脑袋,小如的头皮立即感受到了手指的细长、柔软、冰凉。
“告诉我,”九爷温和的声音从头顶覆盖下来,“为什么要喊爸爸?”
“不知道。”小如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说不知道,但事实上他就是这么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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