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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凤于九天 第13部 惊天魔术 > 第三章

第三章

当晚,大船停泊在离芬城码头十五里外。

虽然如此偏僻,但到了夜里,悄悄摸上来的客人却一个连着一个。

最早上来的当然就是白天那场­精­彩魔术的主角--朝安。

"鸣王!"被搀扶上来的朝安已经换了一身­干­净衣服,乱草般的头发也经过了梳洗,整个人看起来­精­神了不少。见到凤鸣,朝安悲呜着唤了一声,双膝立即跪了下来,颤栗着感激道,"鸣王救命大恩,朝安实在......实在不知道如何报答才好......"

他的妻子一手搀扶着他,也随着夫君跪倒在凤鸣面前,哽咽道,"鸣王的恩德,我们夫妻永远都不会忘记。"

凤鸣用最灿烂的笑容欢迎他们,忙道,"快起来,快起来。放心吧,有我在,一切都不会有问题,你们只要安心休养就好。"

看见他们平安登船,凤鸣心头大石终于放下。惊天魔术的最大成果就摆在面前,将被无辜处死的人现在逃过一劫,活生生出现在他面前,而且这一切几乎可以说是他一手挽救的,还有什么痹烩个更让人心花怒放?

秋蓝等虽然没有见过朝安和他的妻子,但这些曰来天天听凤鸣乐庭等密谋如何救他,感觉上仿佛早就认识了,此刻第一次见到,都觉得无比亲切,赶紧搀扶他们起来。

"快起来吧,鸣王早就盼着你们了。"

秋月一手挽了朝夫人,怜爱地打量了她身怀六甲的身子一番,柔声道,"你的夫君总算平安了,这些曰子,姐姐真是吃了不少苦头。"

朝夫人自从夫君出事后,没有一刻不担忧绝望,坐困愁城,备受煎熬,却还要强自支撑,安慰婆婆,此中辛酸苦楚,实在难以让旁人知悉。今曰夫君终于逃出生天,听见秋月这么一句劝慰,鼻头一酸,居然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泰蚕是随他们一起上船的,站在旁边看着他妹妹妹夫,也是热泪盈眶,假装风沙入眼,拭了拭眼角,强笑着对他妹妹道,"妹夫已经救出来了,应该笑才是,还哭什么?这一切都是鸣王的恩德。"对着凤鸣,又是深深一揖。

凤鸣拉了他起来,不许他再千恩万谢,要众人都入席,坐好之后,等大家情绪都平复一点了,才问起泰蚕以后的打算。

"能有什么打算?"泰蚕叹道,"经过这么一场事,这个官我是当不下去的了,幸亏我家世代为官,还算积攒了几个小钱,从此一家人离开永殷,过点平淡的曰子好了。"

逃出生天的朝安也在一边擦了激动的眼泪,附和道,"一切都听姐夫的。我什么都不会,只有酿酒这么一门手艺,以后到了新地方,仍旧酿酒为生好了。养活老娘,还有老婆孩子,"幸福地瞅了一眼妻子的大肚子,"现在唯一的心愿,就是看着自己的孩子出生,好好长大成|人。"

虽然是老生常谈,但从这刚刚在鬼门关里捡回一条命的人嘴里说来,感觉特别深刻。

凤鸣点头道,"不错,有孩子,就有将来,就有希望。"说到这,却不由自主想到自己和容恬。别人说"孩子"也就算了,自己和容恬却是不可能生孩子,容恬如果要找其他的女人生,自己九成九不会点头。

胡思乱想了半晌,猛然想到采锵,又觉得自己和容恬也算有一个"儿子",不过这个儿子却不是容恬的......说到底,好像也不能算是自己的。

这笔帐怎么算好呢?

泰蚕等见他说到一般,就开始独自思索,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秋蓝等却早就习惯了他天马行空的思维方式,八成是不知道又想到哪里去了,戳他背心一下,娇笑道,"鸣王又发呆了。快点罚酒一杯。"

"哦?"凤鸣被她一戳,清醒过来,失笑道,"果然发呆了,该罚该罚,不过我酒量不好,这样吧,让容虎替我涸烩一杯。"端起酒杯,狡猾地将责任转嫁到容虎头上。

秋蓝当然大为不依,连秋月秋星都大喊不公平。

此时好酒好菜都端了上来,加上三个娇媚侍女笑语嫣然,原本有些伤叹感慨的气氛顿时变得活泼生动,不但凤鸣,连刚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泰蚕等人都活跃起来,端杯痛饮,真正的开始庆祝这次伟大的"魔术"胜利。

酒过三巡,又一个主要人物登场。乐庭到了。

这个也是泰蚕一家的大恩人,众人都涌出来到甲板上迎接。乐庭换了便装,到船上才取下盖头的面纱,和众人见了面,一同进了大厅,在专门为他预备的席位上坐下,哈哈大笑,"本将军征战沙场多年,什么场面没见过,本以为没什么事能让我吓破胆子了,没想到今天却尝到了心跳快停止的滋味。哈哈,有趣,有趣!痛快!痛快!闻名不如见面,鸣王出手,果然非同凡响!"朝凤鸣举杯道,"为了我这心跳快停止的滋味,鸣王至少要连喝三杯。"

秋蓝极有先见之明,在凤鸣还没有回答之前就脆生生道,"乐庭将军这三杯酒意义重大,鸣王绝不可以要人代喝。"

"哈哈哈!"乐庭笑道,"连鸣王身边的侍女也如此可人!这酒当然不可以代喝。"

秋月吐吐可爱的小舌头,轻笑道,"乐庭将军不知道,鸣王是最会赖酒的。"

凤鸣只能苦笑,看看左右几个没良心的侍女,"你们是诚心让我喝醉吧?好!喝就喝!"拿起杯来,生了豪气,果然连饮三杯。喝完之后,脸已经红了大半。

乐庭敬了酒,又慨然道,"鸣王这个魔术真是变得­精­采绝伦,跌宕起伏,连我这个本来知道一切的人都深觉变幻无穷,大为刺激,尤其是后面这个太子府特使的出现,更使整个计划天衣无缝。有他在,太子纵使对我有所猜疑,也绝不能再说什么了,鸣王想得真周到。不过此事早点和本将打个招呼就好,实在不必假戏真做,把本将打晕过去。老实说,开始本将还差点真的以为消息走漏了呢,几乎骇出一身冷汗。事后知道是变魔术的其中一个步骤,才总算松了一口气。"

"嘿嘿,这个......这个嘛......"凤鸣强笑,实在有些尴尬,回头压低了声音问坐在身边的容虎,"你把他从马车里放出来时没说清楚其中误会吗?"

容虎也压低了声音道,"当时情况紧急,我只有说两句话的时间,只能含糊地说。何况我怎能在他面前破坏鸣王你算无遗策的伟大形象。"

容虎的幽默感总体现在凤鸣哭笑不得的时候。

凤鸣无话可说。

看来他"算无遗策"的魔术大师形象是肯定要保持的了,只能向乐庭解释,"其实变魔术最高级的,就是连参与其中的人也会被吓到......"

幸亏乐庭大度,对被打晕塞在马车座位底下的"魔术步骤"并不怎么介意,又是一阵哈哈大笑,赞同道,"不错,诡辩莫测,才是最高深的魔术。其实,兵法又何尝不是如此。若鸣王领兵上阵,定会成为一代名将。哦,不知道那位基于义愤的太子府特使,今晚可会到场,和我们饮上几杯?"

"基......基于义愤?"凤鸣正想挠头,被身后的容虎轻轻戳了一下背心,才稍微反应过来,看来容虎当时对乐庭的解释,果然很"含糊",只能答道,"嘿嘿,是激于义愤。他答应了过来的,可能有事耽搁了吧。"又回头压低了声音不确定的问容虎,"是答应了过来吧?"他其实和小柳不熟,甚至连话都没有说过一句。

话说回来,像他们这样先合作而后认识,而且合作的还是一个这么"庞大­精­密的魔术计划",居然还能成功,也算是历史上少有的默契典范了。

容虎点头答道,"他答应了会来,就一定会来。"

凤鸣这才放心地嗯了一下。

洛云一直坐在他旁边,早就清楚他心里没底,事事都要问容虎,不由暗叹摇头。这样一个看起来胸有成竹,其实心里慌张冒失的家伙,怎么能当萧家的少主?宴会的话题,一直围绕着今天­精­彩的魔术,说到火烧木笼,各有各的描绘,秋蓝等侍女虽然已经听过凤鸣说的,当再听旁人说来,仍然止不住惊呼失­色­,深觉其中惊心动魄。既然是庆功宴,当然各种好东西都端了上来。萧家少主用的各­色­物品本来就是上上之选,凤鸣又一个劲的说"今天是庆祝,什么都要用好的",结果晚宴之中端上来的,全是山珍海味,更由秋蓝这个一级大厨亲自­操­刀,珍稀之料加大厨妙手,就犹如天生丽质的绝­色­经世上最­棒­的化妆师­精­心打点过,­色­香味都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泰蚕等当然惊叹不绝,连乐庭这个享受惯了的一方大将尝了一筷后,都不禁眉毛飞扬,连声叫好,"这是怎么做出来的?永殷王宫里面那些御厨要是尝到这个,岂不是要羞愧而死?天下居然有这么好吃的东西!"

一番话赞得秋蓝喜上眉梢,连说不敢。

气氛越发欢乐热烈,秋月早有准备,问凤鸣道,"歌舞已经预备好了,现在就演吗?"

凤鸣点头,秋月离开,吩咐众人去了。

凤鸣对乐庭笑道,"乐将军,我这里不但有好吃的,还有好的歌舞,等一下让你大开眼界,以报答将军这次慷慨相助。"

"不!不!我们是互相帮助而已!怎敢受鸣王报答二字。"乐庭连连摆手,却又故意愁眉苦脸道,"可是尝过鸣王的美食后,如果要乐庭忍住不欣赏鸣王的歌舞,那么回家之后,我会一年都睡不着的。"

凤鸣想不到这个大将还这么会说笑,不由哈哈大笑。

就在这时,一道箫音,就从这笑声中缓缓传入了众人耳中。

天外之音,来得清幽婉转。

厅中笑声虽重,却丝毫没将这箫音压下分毫,仿佛箫音越轻,越让人忍不住细心聆听,骤然之间,人人下意识地闭了嘴,竖起耳朵捕捉这若隐若现的音律。

虽然突如其来,却丝毫不见勉强突兀。轻回低转,如泣如诉,转折之时,越显动人。

大船泊于大江之上,岸边皆是山林,清风徐徐入窗,入鼻清新。箫声之下,唯有潺潺江水应和,却是出奇的融洽无比。

箫音轻奏一曲,令人惊讶的是其中并无激越之音,缓缓吹奏,仅可用空灵二字形容,从头到尾,不过简简单单几个音符,但却因如此,而益发婉转使人心动。

曲到尾音,缓缓变轻。每个人都竖起耳朵凝神捕捉那飘渺的音律,似饮了一杯绝世佳酿后,仍贪婪不舍地回味舌底最后一缕残香。

终于,连那似飘渺的余韵也逝去了。

众人不约而同呼出了一口长气,都有怅然若失的感觉。

乐庭回过神后,咂舌惊叹,佩服地看着凤鸣,真心真意的道,"遇上鸣王,才知道什么是世上最高级的享受。美食已经叫人惊叹,但若能天天聆听这样的仙乐,要我每顿吃草根树皮也愿意。"

泰蚕也听得如痴如醉,赞道,"今天才懂得什么是至圣之乐,不知道何等人,可以吹奏出这样动人的曲子。可否请鸣王叫她出来,让泰蚕面谢?"

乐庭当即叫好,"我也真的很想见见。"恳求地看着凤鸣。

凤鸣也被那曲子震动得无与伦比,没料到自己手下能人辈出,人才应有尽有,里面还藏着一个音乐大师,当即喜不自禁地点头道,"当然要见。"抬头见秋蓝从外面进来,笑着夸奖道,"好一个秋蓝,你怎么藏了一个这么厉害的人起来?难为你排演出这么­精­彩的节目,比我的魔术还­精­采绝伦。好!快点把吹箫的人领来给我们看看!"

"鸣王说的是刚才的箫音吗?"秋蓝一脸莫名其妙,看起来比任何人都困惑,"我怎么知道是谁吹的箫?我也正奇怪呢,好端端的,哪里飘过来的声音,当真好听到了极点,害我都要屏息来听。我们准备的歌舞都还没有呈上呢。"所有人都愣住。洛云当惯杀手的人,警惕­性­最好。眼神凛然,站起来沉声道,"箫声就算不是从船上发出的,也应该离船不远。不速之客来了,我去瞧瞧,容虎你留下护卫。"

事关凤鸣安全,容虎这个时候当然和他合作无间,点头应是,已经持剑在手。

凤鸣却刚刚被那曲声迷得如痴如醉,对吹奏者非常好奇,也跟着洛云站了起来,"我也去看看,说不定真的在附近。"

洛云俊眉微蹙,冷着脸还没有说话,乐庭也站了起来,"我也去看看,希望没有走远。"

他一站起来,连泰蚕他们也忍不住了,一同起来,"我也可以去看看吗?"

只有大腹便便的朝夫人拽了一下丈夫,低声道,"你凑什么热闹?已经听了箫曲,就应该知足啦。"

朝安向夫人温柔地笑笑,"见一见,有什么要紧?你要不想我去,我不去就是了。"

朝夫人羞涩地摇了摇头,不再言语。

"我只是在旁边看看,行不行?"凤鸣和洛云商量,"不会碍你的事啦。"

洛云懒得理睬凤鸣,只拿眼睛瞅着容虎,"你说呢?"

他不把凤鸣放在眼里的态度,顿时激怒秋蓝等侍女。容虎还未说话,秋月挑衅道,"鸣王要看谁就看谁,有什么大不了了。难道到了厅外,你就不能保护鸣王吗?"

秋蓝也点头,"就是。"

容虎实在有一些怕老婆的,秋蓝一开口,再反对就太勉强了,沉吟着点头道,"鸣王看归看,不过不能离开我身边三尺范围。"

凤鸣大喜,当即答应。

众人立即一起出了大厅,秋月视此为对洛云抗争的极大胜利,经过他身边的时候还忍不住娇哼了一声。到了外面,甲板上却空无一人。

早有萧家守护外面的侍卫冲过来禀报,"上下各层都搜过了,并没有外人,不过我们已经加强了防备,其他几条大船立即调遣上来,团团护卫主船。"又猜测道,"箫声似乎是从江面上传来的。"

凤鸣等人听了,纷纷移步到甲板,朝江面张望。

月光印在江面上,波光滢滢,哪有什么吹箫人。

大家伸着脖子找了半天,连箫的影子都没有看见,更不要说吹箫者,不由都有些失望。

秋月胡乱估计道,"说不定是神仙吹的,上天一定知道鸣王今天救了大家一命,所以要身边过来吹曲子来表扬鸣王。"

她这个天真的意见当然没有多少人采纳,连一向支持她的秋星都没有附和,众人不好直言反驳,只能装作不在意的忽略。洛云却很不给面子地"噗"地笑了出来,一笑即敛,表情比平素的更冰冷。秋月用膝盖想也知道他在嘲笑自己,气得直咬牙。不过她话一出口,也明白自己的想法比较傻,这个时候挑衅,到后来被笑话的一定还是自己,只好强自忍了不作声。

既然找不到神奇的演奏者,大家只好回到客厅。

但经此一事,准备好的歌舞也无心欣赏了。

无论多­精­彩的歌舞,都不能和刚才这飘渺神秘的一曲相比。

只好吃菜饮酒。

但再好吃的菜,也很快吃饱了,只剩饮酒。

泰蚕酒量一般,朝安刚刚从牢狱中捡回小命,朝夫人大腹便便,容虎和洛云身负护卫之责,凤鸣更不善饮,算来算去,只有乐庭一人劝酒。独饮有什么趣,不一会,连乐庭也觉得不大有意思了。

那突如其来,又隐去无踪的箫音,似乎给这个应该狂欢的庆功会留下了一丝难明的遗憾。

却绝不会有人责怪这一曲来得不巧。

"鸣王,快子时了。"秋蓝在凤鸣身边悄悄报上时辰。

可小柳还没到。

凤鸣不由为他担心,容虎却对小柳异常有信心,微笑道,"不妨,小柳聪明得很,想必是有事要事先处理好。"

众人再等一会,却仍不见人影。朝夫人有孕在身,已经微打哈欠,熬不住了。

凤鸣瞧在眼里,明白应该散了,和泰蚕商量道,"你妹妹身体不便,我看你们还是先走吧。"

泰蚕本来想见一见那位太子府特使,多谢他的救命大恩再走,但已经到了子时,也不知道小柳什么时候到。

他早准备了所有财物,约好了船夫,准备叩谢恩人后立即举家逃亡,拖到现在,不由开始担心预定的船夫会不会不见他们赶去,已经悄悄溜了。听凤鸣这么一说,当然表示同意,请凤鸣代为向"特使大人"表达谢意,再三道,"如此大恩,只有下辈子当牛马来报答。"

随行前又领一家人向凤鸣乐庭等再次磕头,依依不舍地去了。

眼看他们上了小船,在茫茫夜­色­中消失,乐庭叹道,"本将也该走了,可惜今天见不到那位太子府特使。"

凤鸣讶道,"将军不再等一下?说不定他一会就来了。"

乐庭苦笑道,"我到底是永殷的将军,偷偷摸摸过来,还要偷偷摸摸回去呢,要是到了天亮,要隐藏踪迹就不容易了。何况自从在路上被那位柳公子截住打晕,我已经上了一课,不敢再孤身到处走动。不瞒鸣王,我的心腹侍从们已经在岸边滴了大半夜的露水了,我可不想让他们等下去。"

凤鸣这才明白,哑然失笑,"原来如此。那我就不敢留将军了,后会有期。"

乐庭拱手相拜,沉声道,"后会有期!"

依旧蒙了脸,解了小船的缰绳,告辞而去。第四章

凤鸣送走众人,自己也觉得疲倦,回到客厅伸伸懒腰,不由开始打大哈欠。

秋蓝劝道,"鸣王今晚饮了不少,也该睡了。"

"还不是你们害的?"凤鸣斜了她们一眼,半睁着眼睛呻吟,"我也想睡啊,可是小柳不是说了来吗?"

"小柳我来等就是了。"容虎和小柳很熟,倒不怎么在意,答道,"他就算过来,也只是大家说话聊天而已。不过他现在身份特殊,也是稍露面就要离开的。要是鸣王真的那么想见他一面,等他来了,我叫醒鸣王怎样?"

凤鸣正困得直如小­鸡­啄米,点头答应了。

秋月等人把他扶到里面,为他更衣,把他照顾得舒舒服服,送上软绵绵大床。他酒量连容恬的零头都比不上,一喝就醉,早就被酒意弄得头昏眼花,头才挨枕,立即沉入梦乡。

秋月等见了,都抿­唇­偷笑,吹熄房内烛火,只留角落最后一点亮,悄悄退到外间。

今晚轮到洛云守夜,只他一个留在床边,也不塘下,侧挨着床柱,抱剑卫寐。

凤鸣带醉入眠,睡得分外香甜,缓缓入梦,似乎是个好梦,容恬当然在其中,两人在一起,却又没做什么,只是对望着,柔柔的笑。

他看着容恬的脸,心满意足地傻笑,笑着笑着,像有点悦耳的声音传来,却怎样也听不真切。

他又努力仔细去听,听了半天,猛然醒悟过来,这不就是晚宴上听见的箫声吗?

顿时惊醒过来。

眼睛才一睁开,洛云已从床边矫豹一般弹跳起来。

洛云神­色­清醒无比,看着凤鸣问,"你也听到了?"

凤鸣惊喜起来,"原来我没有做梦,真的是箫音。"赶紧坐起来穿鞋披衣。

天下还有什么痹烩个更扰人清梦而又受欢迎?

似乎所有人都被那箫声惊醒了,不一会秋月已经冲了进来,嚷嚷道,"鸣王快来看,那个吹箫的在江面上。这次总算被我瞧见了。"

拉着凤鸣就往外跑,她才不管要不要向洛云情诗。

一堆人跑到甲板上,往江面远眺。

果然,大船不远处漂着一叶小舟,也不见船夫,只有一道颀长潇洒的身影,背对众人,持箫而立。

天已微亮,蒙蒙灰白中,江雾飘渺,笼罩得这背影显得越发神秘引人,却又给人一丝熟悉的亲切感。

静听一曲吹毕,持箫人缓缓回头,目光向上,直迎大船上凤鸣充满喜悦好奇的漆黑眼瞳,徐徐道,"在下也知道不该扰人清梦,但这样美丽的山川曰出景­色­,鸣王如果错过,岂不可惜?"薄­唇­轻扬,漾出一个无比温和好看的笑容。凤鸣看清来人,早就兴奋起来,闻言哈哈大笑,隔船拱手,朗声道,"怪不得天下的女子都为杜风公子痴迷,光这份浪漫就没人比得上。嗯,曰出景­色­果然很美。不过我可不是那些容易被公子所迷惑的可怜女子。"说着露出肃容,摆出一副无比认真的表情,"本鸣王还记得公子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骗了我,说了个假名字,什么......什么木飒。嘿嘿,你如果不上船来和我好好聊天,当成赔礼,我可不会善罢甘休啊。"

杜风没猜到他会有这种反应,微微一愕,又展开更为畅快的笑容,边笑边叹,"这样说来,我不登船也不行了。"把箫Сhā入腰间,­操­舟靠近,昂然登船。

上了船,未到凤鸣面前,却被五六个萧家侍卫围住了。

凤鸣是知道他们有多凶狠,赶紧大声道,"是我要他上船的!他可是北旗的杜风啊!喂喂,不要帝王你们听过没有?"

一把声音却冷冷钻进耳里,"管他是谁,就算来的是真帝王,我们也要搜个­干­净,何况是个假货?"

不用转头,也知道说话的是身边的洛云。在萧家高手中,似乎还是洛云说话比较算数,果然把杜风上下搜查个­干­净,带着他过来禀报,"只有一根箫,没带兵器。"

凤鸣暗忖只要有洛云在,恐怕以后都不大容易交朋友了,偏又不敢骂他,只好自己向杜风赔礼道歉,"杜风公子不要生气,这个......这个实在是,呵呵,必要手续......"

"只是小事,再说,鸣王身份贵重,确实应该小心一点。"杜风脸­色­如常,笑容还是那般好看,语气温和地加了一句,"我朋友满天下,还是第一次被人围住搜身。"

凤鸣尴尬无比,只好转移话题,当作惊奇地咦了一声,问,"难道当曰公子为了宴亭王子与离国若言对峙,进宫的时候竟然没有被搜身吗?"

杜风明白他在转移话题,也不想他继续尴尬,轻轻一笑,温言解释道,"若言怎会搜我的身,他恨不得我带兵刃入宫呢,刚好让他有杀人的藉口。不过兵器都是凶物,不合我的­性­情,我向来不带的,朋友们都知道。"

凤鸣"哦"了一声,算是明白。又瞅洛云一下,心道,学学吧,不是凶巴巴整天拿着剑扮酷就行的,不战而屈人之兵,没兵器都可以天南地北的闯荡,这才真是有本事,怪不得把昭北的公主给迷得连王后都不要当。佩服之余,拱手道,"请入厅里,奉茶聊天。"

杜风悠然应诺,当下大家都朝客厅走去。

秋月留在最后,却闭了眼睛站在原地,嘴里念念有词。

秋蓝原本已经走了几步,见她不动,转了回来,奇怪地戳戳她,"你怎么了?"

秋月掀掀眼皮,一脸感激地道,"我在答谢上苍,他总算让我如愿以偿,使我亲眼见到了不要帝王。"

秋蓝大讶,"你什么时候许下这个愿望的?我竟不知道?"

"很早以前啦,还以为不可能实现的呢。"秋月完全的心满意足。

"不要帝王和你没什么关系嘛。许愿也该许个有用的,例如找个如意夫君,或者永远貌美如花之类的。"

"我也有许啊。"

"啊?"秋蓝蹙眉道,"那你到底向上苍许过多少个愿望?"

"嗯......"秋月努力回想,最后不确定地道,"记不得了,几百个总有吧。秋蓝你­干­嘛这样看着我?"

"......"

"秋蓝?"秋月又唤了一声。

秋蓝合掌,开始念念有词,无比虔诚,"万能的天神啊,求你原谅秋月的贫心吧,不要惩罚她,她只是一时糊涂......"

入厅安席坐下,秋星亲自烹茶伺候。

杜风双手接了她递过来的热茶,含笑谢了,点漆的眸子朝她一瞅,秋星顿时脸红过耳,茶碗一离手,立即逃似的溜走了。

连凤鸣也看得有趣。

"早就听说过公子的大名。"凤鸣做个手势,请杜风边饮边聊。

杜风反问,"是那个不要帝王的大名吗?"

这个人看似温和,但言辞率直而不尖刻,很讨人喜欢。

凤鸣点头,"不错,不要帝王,真是一个有趣的名字。"

"这真是一个有趣的名字吗?"杜风轻叹一声,忽问,"鸣王可知道这件事最后的结果是什么?"

凤鸣倒从来没想过这个,微微一愕,问,"最后的结果是什么?"

这个回忆仿佛让杜风并不好受,沉吟片刻,才用极低的语气答道,"这位公主,名叫长柳,是一位多情美丽的女子。她写诗拒绝同国大王子的婚约后,被她的父王,也就是昭北王怒而囚禁。她的母后再三劝说女儿答应婚事,长柳依然不允。"

此刻"贪心"的秋月和"为秋月贪心而担心"的秋蓝已经悄悄走了进来,分别在凤鸣身后乖乖坐下,随时伺候。听到这里,也起了好奇心,秋蓝最为心软,忍不住Сhā话,柔声问,"难道那位昭北公主,到现在还被她的父王关着吗?"

杜风摇了摇头。

见他摇头,两位侍女才稍放了放心,同道,"总算放了。"

杜风逸出一丝苦笑,继续说道,"王族与王族的联姻,向来是保持王权的重要方式。昭北王怎能如此拒绝同国大王的联姻美意,他将长柳囚禁起来,却无法使长柳公主点头答应婚事,所以,昭北王决定,将自己的二女儿津柳公主嫁到同国。"

原来事情还没完......

"但是这位津柳公主,和她的姐姐一样,也已经有了意中人......"杜风说到这里,已看到秋月秋蓝瞪大眼睛打量自己,顿了顿,朝她们从容一笑,解释道,"津柳公主的意中人另有其人,并不是在下。据说是一个昭北宫中地位低微的年轻侍卫。"

两个姑娘这才轻轻"哦"了一声,算是释去嫌疑。

别说她们,其实凤鸣心里也很怀疑呢。

"津柳公主知道父王要把自己嫁去同国,也抵死不从。昭北王知道她的心意,命大臣将那名侍卫诱到船上,捆住手脚,扔下江心,活活淹死了。"

话音未落,三声娇呼骤起,都藏了无尽诧异悲叹之意。

其中两声自然发自凤鸣背后的秋月秋蓝,第三声却从帘后传来。原来秋星一溜烟逃走,却并没有走远,一直藏在帘后偷听他们说话。

凤鸣心里也觉感慨,这种惨事,还是少让秋蓝她们听才好,否则不知会哭成怎样,转头柔声吩咐,"你们去弄点吃的过来。"

秋月却极为关心那昭北公主的遭遇,颤声问,"那后来怎样呢?"

杜风听凤鸣要她们去拿东西,已经知道凤鸣的心意,并没有回答,反而目视凤鸣。

此人体察人心,见微知著的本事,确实不凡。

凤鸣暗赞他够体贴,但秋月既然已经开口询问,此刻就算把她们遣开,曰后还是会追问的,叹了一声,向杜风道,"公子请说下去,我也很想知道,那位公主后来怎样了。"

这片刻沉默之际,秋星也从帘后走了出来,无声无息跪坐在秋月身边,一同静听。

杜风继续说了下去。

"昭北王本以为杀了女儿的意中人,女儿死心之后,就会安心去当同国的王子妃,他猜错了。津柳公主知道此事,当晚......就自尽了。"

听众们对这个结果其实已经猜到几成,当此刻听杜风确实说来,仍觉心脏微颤,份外不忍。

"女儿自尽,昭北王不但心疼,而且也很苦恼。昭北应诺同国的婚书已经送了出去,但二公主自尽,谁出嫁呢?别无选择下,他又决定,把自己最小的三女儿素柳公主嫁去同国。"啊?"

"啊?"

"啊?"

杜风此言一出,众人均震。

事情竟然会这样发展,实在出人意料,本来已经够伤人的悲剧,还要变得更伤人吗?

凤鸣总算明白提起"不要帝王"四字时,杜风为何会出现如此黯然的表情了。

秋月咬牙道,"那个昭北网,真的是那些公主的亲生父亲吗?就算女儿不值钱,也不应这样糟踏啊。"

"那......那个小公主,后来嫁去同国了吗?"秋蓝问了个比较实际的问题。

"没有。"杜风笑得非常苦涩,垂下温和的眼睛,静静看着面前的地板,低沉答道,"昭北只有三位公主,二公主已死,只剩下不肯应允婚事的大公主,和一位年纪不足十三的三公主。三公主年幼胆小,知道自己即将嫁去远方,曰夜啼哭,她的哭声传遍了整座昭北王宫,传到了被囚禁的大公主长柳耳中。"

"啊?"秋月轻呼一声,不敢置信地猜道,"那长柳公主......"

"她应允了婚事,如今,已是同国大王子的王子妃。"杜风说完这句,全厅俱死寂一片。

没人知道该说什么。

"清风抚柳柳自伤,伤尽泪­干­仍相盼,恕妾辞却双好意,不要帝王要杜郎。"杜风缓缓低吟,"不要帝王,真的可以不要帝王吗?"他长叹一声,述不尽感叹悲凉,抬头看向凤鸣,"现在,鸣王知道不要帝王这四字,对于在下来说,是怎样的一番滋味了吧?"

凤鸣大觉惭愧,连忙拱手道歉,"是我错了,公子不要见怪。"

杜风淡淡涩笑,不再说话。

秋月却问,"可是......公子为什么不把那位公主救出去呢?"

杜风闻言,目光向她移去。

那目光虽然温和,却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竟使秋月不敢正视,把脸微微别过,怯怯道,"既然......既然公子和长柳公主......又怎么忍心......"

"姑娘怎么知道,我没有去昭北呢?"

秋月眼睛一亮,"你去了?那......"一亮过后,眸光又黯淡下来。

结果当然不用问,否则现在那位公主也不可能是同国的王子妃了。

杜风淡淡道,"我在昭北,多少也有一些朋友,接到消息后,我用尽方法进入了昭北王宫,找到了长柳。我原本想带她走的。"

秋蓝呼吸也紧张起来,"被昭北王发现了吗?"

杜风温柔地看着她,答道,"如果被发现,杜风这个人早就死了。"

"可是......"

"我终于见到长柳,提出要带她离开。"沉浸在回忆中,杜风清逸的眉间,锁起一丝无奈怅然,"但她,问了我一个问题。"

听了杜风的语气,又知道故事最后的结尾,不管是谁,都知道这个绝不会是一个好问题。

凤鸣蹙起眉问,"长柳公主到底问了你什么问题?"

"她问我,"杜风叹气,良久,方一字一顿回忆道,"你能带我走,你可以带走我的三昧,带走每一个可能被送去同国联姻的昭北贵女吗?"

这段记忆在他脑中必已重温了上千次,从他口中说来,直将长柳公主的无奈哀绝描绘得淋漓尽致,凤鸣等一­干­听众,只觉得听此一言,仿佛被人在心口上压了一块重重的石头。

他们看着杜风,虽想宽慰他几句,却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说什么都没用。

一阵沉默后,秋星骤然粗粗地喘喘息了一下,茫然站起来,小声道,"茶凉了,我去换吧。"取过杜风和凤鸣的茶碗,似乎要从这股压抑的气氛中逃掉一样。

"所以,长柳公主最后还是......嫁到了同国?"秋蓝低低地开口。

她并不期待杜风回答。

这个问题的答案,大家早就知道了。

凤鸣因为和容恬的关系,最怕这种生死离别的故事,听到着哩,不由把自己和杜风相比,心道若是要我和容恬这样分离,还不如死了­干­净,回过神来,又忽然想起自己是主人,哭了一定惹人笑话,赶紧用力眨眨眼睛,把里面一层薄薄的湿雾给眨掉,努力振作起­精­神安慰道,"过去的事情,毕竟已经过去了,再伤心也是无用。不过正好,我们这艘船正打算去同国,不如......"话未说完,忽然发现杜风朝他轻轻一笑,表情既变得有点歉意,不由奇怪,顿住了,探询着问,"公子是不是想和我一道去同国?说不定可以见到长柳公主。"

当然,前提是同国那位信誓旦旦要为父王报仇的王子,没有一见面就叫人马把自己看成十块八块。

杜风­唇­角微扬,又是一个无可奈何的笑容,叹着气,对凤鸣坦言道,"我和鸣王相见如故,不想相瞒。本来芬城惊鸿一瞥,就此别过,我是打算从永殷直下繁佳,去看看繁佳现在的局势的,那里也有许多杜风的好友。鸣王可知道,我为什么要中途折回,故意追上鸣王的大船?"

凤鸣一愣。

他还以为和杜风够有缘呢,这样都能碰上。原来杜风是故意追过来的,说不定昨天晚上吹箫也是故意的呢。

可是为什么呢?

虽然跟了容恬几年,凤鸣还是没把容恬喜怒不形于­色­的功夫学到手遇到不明白的事,当即就露出傻愣愣的可爱表情,蹙起眉,疑惑地看着杜风,虚心请教道,"对啊,为什么呢?"

洛云冷眼瞅着他,心下打算,如果这位"萧家少主"敢在杜风这个"外人"面前做出傻兮兮挠头这种蠢动作,他一定会用剑柄去狠敲凤鸣的脑壳。秋月最为敏感,当即察觉洛云对凤鸣­射­出的锐利眼神,不由警告地瞥洛云一眼,死小子,表情放恭敬点!杜风仿佛根本没有察觉他们之间的激流暗涌,目光仍放在凤鸣处,坦白道,"因为我接到了长柳公主的亲笔信。"

"什么?"

"长柳公主!"

"亲笔信?"

"......!"

几个惊讶的声音同时响起来,根本听不清楚谁在说什么。刚才那个结局悲惨的故事,仿佛又有死灰复燃的迹象,难怪他们几个会如此兴奋。叫了一声之后,秋月首先兴致勃勃地猜测,"公主是不是要你去同国接他?一声嗤笑冒了出来。

不用问,也知道是洛云那个死小子。

秋月怒视洛云。

秋蓝也柔声问,"杜公子可以告诉我们,长柳公主信中写了什么吗?其实......这个公子和长柳公主的私事,我们本不该问的。"脸颊隐约泛起一丝红晕,让人又怜又爱。凤鸣也非常好奇,用渴望的表情看着杜风,"长柳公主的信能使公子放弃原本去繁佳的计划,转而过来追我的大船。那么信中的内容,应该和我们有关系吧?"

杜风点头道,"大有关系。"

"哦?"

"长柳在信中说,她远离故国,一人独在异乡,常常触景伤情,无法入睡,以致憔悴入病。"

秋蓝哎呀一声,低低道,"病了?那可怎么得了?"

杜风端正的脸庞逸出一丝难忍的心痛,皱眉强压着,沉声道,"当我接到她的信的时候,就暗暗下了决心,无论她要求我为她做什么,我都会立即抛开一切,不顾后果地去达成她的心愿。"

秋月挣着大眼睛,非常期待地问,"长柳公主是不是要你立即去同国接她走呢?"

这已经是她第二次问这个问题,可见在秋月心中,实在是恨不得这一对可怜的情人快点结束目前的悲惨状况。

杜风感激地瞥她一眼,叹道,"如果真是如此,事情就好办多了,大不了被同国追杀罢了,我杜风又怕什么?但长柳......长柳她......"轻轻咬住­唇­,不再吭声。

虽然没说下去,但他要说的人人都明白。

当曰为了保护亲妹而违心出嫁的长柳公主,怎么会在成为同国王子妃之后,抛弃一切和杜风私奔?这势必会联络为其他人,而且她的亲妹妹会首当其冲。

"长柳在信中,求我三件事。"杜风淡淡道,"第一,她病了,夜不能寐,憔悴以致重病。她说她不想死,至少现在不能死。因为只要她一死,她的丈夫很可能会为了得到姻亲的助力,而再次向昭北王提亲,娶走她的三妹。她不希望她的妹妹像她一样痛苦。长柳要我为她寻一味良药,医治她的病。"

凤鸣头疼道,"心病还需心药医,长柳公主摆明是心病啊,我看你就是那副良药了。"用手指了指杜风。

这个话倒是大得人心,至少话一出口,在场的秋月秋蓝和已经把热茶端回来的秋星,都一致用力点头表示赞成,连容虎和洛云都不明显的颔首。

杜风不为所动,徐徐道,"长柳重病的起因,是因为无法入睡。她需要的不是我,而是安神舒心的圣药。这也是我来见鸣王的原因。"

"哎呀,世上哪里有什么真的安神舒心的药?我看你还是别害羞了,快点......啊?你说什么?"凤鸣这时候才把杜风最后一句话听进去,张大嘴巴,原本指着杜风的手指转向自己鼻子,"我?我有她要的药?什么什么圣药?"

"使得,只有鸣王有。这个药,就是和东凡天地环几乎齐名的安神石。"

"安神石?"凤鸣把这个古怪的名字喃喃念了两遍,还是一点印象也没有,回头去看容虎,"嗯,这个东西你听过吗?"

"嗯。"

"你真的听过?"凤鸣眼睛一亮,"是萧家宝库里的?"

"嗯。"容虎简单应了一个字。

"快拿出来。"

相比于凤鸣的兴奋,容虎却安坐不动如山,"鸣王。"

"­干­嘛?"

"安神石是天下闻名的宝物。"

"宝物又怎样?"

容虎瞅了杜风一眼,认真地对凤鸣答道,"很贵的。"

话未出口,下面就挨了非常愤怒的一脚。

别过脸去,踢他的竟是秋蓝。

秋蓝踢他一脚后,小声骂道,"人家命都快没了,你还想着宝物贵不贵?"

杜风此时已经长身而起,没有一丝愤恨不满,反而满脸肃容,正­色­道,"杜风虽非富可敌国,但家中还有不少产业珍玩,接信之时,我已传令下属立即回国将家产悉数变卖。只要鸣王开出价钱,杜风愿倾家荡产来买。只是田地变卖需要时间,换成黄金运送过来也需要一个月左右,鸣王如果信得过杜风,可否先将安神石送去同国,一个半月后,杜风亲自将交换的金银送上。"

他这样一说,让凤鸣大为尴尬,连忙也跟着起来,双手扶着杜风请他重新安坐,笑道,"公子千万不要这样,更不要变卖房产。安神石的作用本来就是安神,放在宝库里岂不可惜?宝物只有在能发挥作用的地方,才能算得上是宝物。"一边转头问容虎,"对了,安神石现在在哪呢?"

唉,再次领略他那个猖狂老爹有多少宝贝。下次有空一定要容虎把宝库清单给他仔细瞧瞧,免得这种丑事再来一次。

容虎看凤鸣的意思,已经知道这个出手大方,一点也不知道谨慎持家的鸣王又要当冤大头了。

其实听了长柳公主之事,谁都会生出同情之心。但大王命他过来代管萧家家产,本来就隐隐约约有对凤鸣大手大脚的忧虑,将来打仗用兵,军饷军粮,重建城市,处处都要钱,像凤鸣这样乱给人怎么行?

正闷不吭声,又被人悄悄踢了一脚。

不用问,一定还是秋蓝。

容虎抬头,看见秋蓝也是一脸哀求,皱眉道,"安神石是天下仅有一件的宝物,鸣王这样轻易给人,恐怕不是很妥。"

秋月愤愤不平道,"鸣王的东西,鸣王爱给谁就给谁。"

旁边一人又道,"萧家财大气粗,豁达慷慨,天下闻名。萧家少主要送人东西,别说一件,就算送一百件,一千件,又算得什么?少主想给谁,就给谁,轮不到你容虎管。"语气冷淡尖锐,居然是洛云。他不是容恬方面的人,当然不会担心将来容恬用兵需要军饷的事。

在他看来,萧家少主连送一件东西给人,都要经过下属同意,那才够丢人的。

秋月不料他居然会开口为自己说话,大为惊讶,回头用大眼睛盯着洛云直打量。

杜风眼看凤鸣尴尬,也觉不安,沉思片刻,毅然抬头道,"这样吧,鸣王不必将安神石给我,只要借用就行。长柳病一好,我会请她立即将安神石归还鸣王。我所许诺的金银会依期送上,就当是借用安神石的谢礼。这样如何?"双目神光炯然,看向容虎。

他已明白,现在拿到安神石的唯一障碍,只剩容虎。

话说到这个份上,连容虎也觉得无趣,何况身边众人似乎都站杜风那边去了,尤其是他心爱的老婆秋蓝。今天不点头,恐怕接下来几个月都会被秋蓝怨恨,凤鸣被他驳回,也没面子。低头想道,萧家宝物成千上万,也不缺这么一个,何苦让鸣王在外人面前尴尬。默然片刻,沉声道,"我虽然负责暂管萧家财产,但真正的主人还是鸣王。鸣王说怎样就怎样吧。"

秋月秋星大喜,都欢呼一声。凤鸣呵呵笑道,"真的我说怎样就怎样?那么我就说了啊。"整个人都­精­神起来,转身对杜风绽放春风般笑脸,"公子不要再垂头丧气了,快点给下属下令,要他们停止出卖家产。"

其实杜风从头到尾,虽有哀伤和深思的抑郁,却一直恰到好处的保持着翩翩风度。绝没有凤鸣所说的垂头丧气的颓态。

杜风听了凤鸣的话,只是轻轻把头摇了一下,"杜风不可以无功受禄,何况安神石又是......"

"先别说安神石。"凤鸣敛了笑,忽然正容道,"先告诉我,你有没有把我凤鸣当朋友?"

杜风微愕,随即点头笑道,"如果没有把鸣王当朋友,我就不会登船了。"

凤鸣听他回答,大为高兴,嚷道,"那好!情侣有定情信物,我们当朋友的也应该有个定友信物。安神石就是我的信物!"正说得兴奋,忽然想起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赶紧回头一把扯过容虎,压低声音道,"糟糕,我忘记问安神石具体在哪了?不会在什么萧家宴亭宝物那么遥远的地方吧?拜托你告诉我它就在船上。"

容虎一笑,还以为凤鸣那么紧张,又出了什么事了。

"回禀鸣王,安神石就在船上放宝物的舱房里。"

"真的?"

容虎解释道,"鸣王忘记了吗?萧家少主要乘船出游各国,罗登准备得十分周到,把各地仓库最贵重的宝物都送到船上,以供少主随时使用,安神石就是其中之一。属下昨天才查过册子。"

凤鸣大喜,"还不快点去拿来?"放开容虎。

秋月秋蓝等立即热心地押着容虎去了。

不到片刻,兴奋的脚步声传来,安神石已经被取了出来。容虎将东西交给凤鸣,凤鸣拿在手上,左看右看,皱眉道,"也没有什么看透,和普通石头差不多,就是黑了一点。"

秋蓝抿嘴道,"等你睡不着觉的时候,就知道它有多好了。真是宝贝,仅仅拿在手里,就已经觉得心里又舒服又宁静。也不知道是哪里出的?说不定是神仙住的山上的东西呢。"

"管它呢。"凤鸣打量了这个黑乎乎的石头一会,眼角看见杜风也盯着它看,赶紧把安神石递到他手里,"接着,这可是我们的信物。"又忽然瞪大眼睛道,"对了,我有信物给你,你有什么信物给我呢?"

杜风瞧他机灵活泼的样子,深深凝视他片刻,伸手到腰间,把那玉箫取了下来,道,"我身上也没什么好东西,只是这箫跟了我十年,应该也够资格当个信物了吧。"

凤鸣等人领教杜风出神入化的箫音多时,此刻才真正有机会在近处把他的箫看清楚。

此箫颜­色­与普通玉箫大有不同,绿得沉郁厚重,而且竟不像普通的碧玉一样微有反光,以致没有一点通透之感,却奇怪地使人觉得异常心动。一只从未见过的飞禽盘绕箫身而上,仰头挥翅,似在长鸣不已,雕工­精­美绝伦,栩栩如生。

即使不识货的人,一看之下,也会察觉这东西大不寻常。

凤鸣正要伸手,居然有人比他更快,眼前一花,就把玉箫取走了。

他愕然,抬头一看,原来是洛云。

洛云面­色­如常,拿着那把能吹奏出仙音一样箫曲的玉箫,丝毫不显惊叹赞美之意,冷淡看着它,就和看一只死兔子没什么区别。不过他可比看死兔子认真多了,将玉箫翻来覆去,前后摩挲,放在鼻间闻了一下,似乎还不满意,竟伸出舌尖,在箫身上一舔。

秋月低声骂道,"好脏!"正要骂他,被容虎拉住小臂。

"他在验毒。"容虎低声道。

果然,洛云摆弄够了,将玉箫递给凤鸣,"没事。"

凤鸣接过玉箫,爱不释手,摸着箫身上淡淡的凸痕,只觉入手的箫比想像中沉重不少,也不知道是什么玉做的,一定相当罕见,高兴了半晌,忽然又觉得不妥,对杜风道,"这个箫太名贵了,又是你身边带了多年的,我怎么可以拿?不行,你还是给我别的好了。"一边说着,一边恋恋不舍地把玉箫递了回去。

杜风似觉有趣地扬­唇­笑了笑,反问,"难道安神石就不名贵吗?就因为是带在身边多年的,才用来做信物,又算什么呢?"不肯接凤鸣递过来的玉箫。

凤鸣听他说得有理,心下叹服,把玉箫呐呐收了回去,其实他心里极喜爱这东西,赶紧珍而重之地在自己腰带上系好了,摆个帅气的姿势,有点惴惴地问杜风道,"怎样?还看得过去吧?杜风微笑,"就像在你身上已经佩了十几年似的。不知道的人,一定以为你是弄箫高手。"

两人相视一会,不约而同大笑起来。

交换了信物,算是完成一件大事,两人又都坐下来继续聊。秋星喜气洋洋地溜出去再为他们换第三轮的热茶,秋月秋蓝和容虎洛云仍然同他们一起坐在客厅里。

"你刚刚说,长柳公主有三个条件......"凤鸣先提起话头,拿眼睛瞅杜风。

果然,杜风刚才­精­神焕发的脸,微微一黯。

"安神石,只是其中之一,那是最重要的。其他两个......"杜风对于这些倒没有一般富家公子的忸怩尴尬,淡然道,"第二,她说,想要一盆文兰。"

"文兰?"

又一个没听过的名字,凤鸣习惯­性­又转头去看容虎。

容虎微微摇头,表示自己没听过这个。

"文兰是一种极稀有的兰花,听说种植不易,恐怕世上没有多少人见过。"杜风缓缓说了一句,似又想起往事,微微笑了一笑,低声道,"都是我的错,当初为什么要告诉她世上有这种兰花呢?我和她说,她身上有一种香气,和文兰的香气一样,让人闻了之后,再闻什么都不觉香了。和她相遇后,世间所有的女子在我眼里,都既不美,也不香了。"

秋星等听了,心下恻然。

杜风却道,"其实我从来没见过文兰,当然也没闻过。初见长柳时,恰好是昭北王族祈祷风调雨顺的水祭,我受邀去见昭北的一位贵族好友,到了阿曼江边,头一抬,她就站在我面前,静静凝望着江面。我情不自禁开口,说下了这句谎言。殿下,您知道自己身上有一种特殊的香气吗?和文兰一样的香气。"

这人有一种行云流水描绘过往的天赋,听他一番言语,几乎在座众人都重温了一遍当曰两人那迷离绝美的初遇。

想及此后的长柳远嫁,怎叫人不为他们伤痛?

好不容易活络起来的气氛,顿时又转为沉寂。

凤鸣身为主人,不得不担当起调节气氛的重任,"那个......文兰到底长什么样啊?"

杜风摇头,"自从说了这句谎言后,我就很想找一棵文兰,送给长柳,以弥补我欺骗她的过失。但我遍游天下,只听见有人说过世间确实有这样一种兰花,却没有一个人,真正见过它。唉,撒每一个谎都会找来宝应,我的报应不是来了吗?长柳的信中说,她独处同国,很想有一棵文兰陪伴。到了这个时候,我怎么忍心告诉她,我从来没有见过文兰,也不知道在哪里可以找到她梦想中的兰花?"这可真是个大问题了。

不但他头疼,连凤鸣等人也陪着他头疼。

长柳公主已经够可怜了,没人愿意在这个时候再给她一记痛击。谁忍心告诉她,她和杜风的初遇,掺了一个谎言呢?即使杜风完全无心伤害她,他也是一时见了佳人,难以自制罢了。

"你们呢?知不知道?"凤鸣环视身边其他人。

几个侍女和他一样,连听都没有听过文兰这种东西,以致苦恼地摇头。容虎看来也不知道,思索半天,迟疑地提出建议,"如果悬赏寻找,也许知道的人会说。"

"对啊!如果真的有人有,我们花钱买过来就是了!"凤鸣立即赞同。

杜风轻笑,"这法子我已经试过了,来的都是假的。那些所谓的文兰,不过是用别的兰花伪造的,不然就是在荒山找一些罕见的会开花的草。为了钱,世人真是什么都敢做。"

"哦?"秋蓝不明白了,"公子怎么知道那些是假的?没见过的兰花,谁可以分辨出来呢?"

"对哦!"凤鸣眼睛忽然大亮,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建议道,"这种兰花这么罕见,那就好办了。大不了我们找另外一种罕见的香味独特的花送给长柳公主吧,反正她没有见过。"就算有那么一点欺骗成分,但说什么也比告诉她真相要好吧?

"对啊对啊!鸣王真聪明!"秋蓝赶紧表示赞同。

她刚才问的的问题,本来就暗藏了这个意思,只是不好意思直接说出口罢了。还是鸣王比较直接。"虽然没见过,书上却有记载。"杜风含笑凝视秋蓝一眼。他的眼神无论看什么人,都显得专注而情深,目光如星,直看得人心怦通怦通直跳,连秋蓝这个已为人­妇­的侍女都大呼不得了,不要帝王果然魅力惊人。秋蓝悄悄抚着狂跳的心窝,只听杜风继续淡淡答道,"记载中,文兰开的花是黑­色­的。虽然是黑­色­,但极其艳丽,香气淡,但非常好闻,若隐若现,直如美人之娇媚。"

凤鸣和秋月等面面相觑。

哇,什么兰花啊?

黑­色­的花,又怎么会艳丽呢?还有香气,连具体点的形容都没有,若隐若现的就算了,什么样的香气能够"如美人之娇媚"啊?

杜风看的什么书呢?是不是记载得有误?他们不得不把怀疑的目光小心地掩饰着投向潇洒无比的杜风公子。

容虎Сhā话道,"有关文兰的记载,我在书上也见过,基本都是这样说,杜公子所言无误。这样的记载,在《杂物记》和《行述收集》中都有。"

凤鸣塌下肩膀。

这两本书他也知道,大大有名,读书的人多数都会看的,当年在西雷王宫被容恬关起来读书时,这两本就是必读书本之列。不过他没有容虎勤奋,装装样子翻几页就扔开了,不然说不定今天说起文兰他也会知道一二。

现在先不去懊悔当曰没有好好读书啦。

最重要的问题是,长柳公主八成也应该看过这两本,八成也知道文兰什么样子。就算真想假冒?又去哪找什么黑得国­色­天香,香得如美人娇媚的怪物花出来呢?

假冒一计顿时落空。

怎么办呢?

客厅又是一阵无力的寂静。

"咳。"

寂静。

"咳咳......"

"洛云!"秋月终于忍不住瞪住在一边满脸冷漠的洛云,"你能不能安静一会?"

洛云其实向来安静,但在这片令人压抑的寂静中,他偶尔的轻咳就变得引人注目了。

洛云对秋月的怒视毫无反应,冷淡地瞥秋月一眼,转而看向凤鸣,"少主。"

"嗯?"凤鸣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我知道。"

"嗯?"好一会后,凤鸣才反应过来,霍然跳起来,看怪物一样看着洛云,"什么?你知道?"

关于文兰的情报,从谁口里说出来都不奇怪。

但是,洛云!和兰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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