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灯火缱绻,人困马乏。
商时月打道回府。
依旧是八抬的青布描金大轿,依旧是撩脚跨腿地掀了轿帘,坐在织锦缎的座榻上四下环望,轿子的后窗小得细致,不过回头的当儿,就看见了她:雪衣!
依旧是从耳房的帘栊后走出来,打着她的红纸伞;
依旧走过青砖路和碎石台阶,踩了裙脚又乱了步履。
上轿前合上了伞,掀了轿帘又垂下轿帘。
却留了如雪的衣带在湘绣的帘外。
这衣带就这样系住了他,拴住了他,绑住了他。
一颗男人的魂魄啊!
就这样,依附在她的身上,雪衣呀,雪衣!
在更深夜阑的街道上,丹桂的气息粘稠的就像醒不了的老酒。
依附在她身上的那颗心,潮湿的像是走不出的黄梅雨。
紧相厮跟。
如影相随。
轿子在灯影摇红的夜码头边停下,一艘硕大无朋的花船。
夜未央,睡眼惺忪之中隐现着华丽奢靡,这就是雪衣夜宿归泊的家吗?
于是就更痴迷,心心念念竟只有紧跟了去。
紧跟了登上软软的扶梯,看她扭转了风摆杨柳的细腰,看她绣鞋款款踩在青苔的梯阶上,看她鞋面上映着船轩边姹紫嫣红水光波影,一步一摇,一步一闪,一步一摇,一步一闪。果真是最有身价的红姑娘,走过一道道门扉,都有体面的丫头给揭开绣帘,热水净手,冷水敷面。端来热茶,又撤走冷茶。
最后进入的屋子是冰清玉洁的雪洞,白光光一片,挂满飞棉扯絮般的雪帐。
一支白烛Сhā在银饰繁复的玲珑烛台上,把雪洞照得璀璨。
风从小窗里卷进,掀起素白的烛影,如雪狂飞。
两个影子照在雪墙上,一个是夜归的歌女,一个是出窍的灵魂。
雪衣认得商时月,商时月也认得雪衣。
一见钟情不惜身心剥离,一路追来,只为了能够一览无余:看她如水幽怨的双眼,看她梨花香雪的容颜,看她苍白的唇间究竟隐忍了多少愁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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