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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

子夜的北京,有雪粒在拍打着阳台上的窗棂,声音细细簌簌,像一个顽皮的孩子在躲猫猫,久不见人来,自己便忍不住的发出了某种声响。又是一天了吧,我放下手中的书,看了看表。每到这个时候,我就感到自己的呼吸和身体在往外隐隐的膨胀。我按耐着,靠在了床头的一角,开了电视。那落地窗帘是长年拉上的,不管外面是何种温度,也不管天明或是日落,开一盏台灯,就是另外一个世界了。我常常靠着台灯,往后背垫上两个枕头,然后把烟、水、笔、纸这些东西放在旁边的地上,我睡的是地铺,靠近床头的地方就成了一个以手臂为半径的圆桌,不管是什么东西我都会放在这个范围之内,常常是一摞书,再加一筒卫生纸还有一些乱七八糟可能用得上的玩意。我在这个范围里往往可以呆上一整天的时间,连ρi股都不动一下。我的电视机是很有­性­格的,它每打开快一个小时的时候,画面就慢慢的变黑了,最后只剩下我蓬头垢面戴着黑框眼镜傻乎乎的在屏幕上出现。像一面镜子,可看来看去都像是陌生人,我常常会对着发黑的电视屏幕看着里面的那个陌生人发呆,端起一杯北京桂花陈冲着它微笑着一饮而尽的事情也时而发生,但更多的时候我会惊醒,然后无可救药的陷入一种螺旋式的反思或是自省。听着从那个黑匣子里传出的声音,再看着那个和我在做着同样动作的陌生人,表情呆滞又无畏。大多数时候,接下来我只会做两件事情,一件是就势躺下,然后盖上被子,沉沉睡去,还有一种是穿好衣服,下楼去遛马路。一般我会选择去遛马路。我知道那样会对我也许有些许好处,找找灵感,去当一条人民群众中的蛔虫,四处钻钻看看。我刚走在大街上时,不管是黑夜还是白天,在最初的那一两个小时,我看着的那些人都像看着玻璃缸里面的鱼一样新鲜。有黄花鱼,有鲫鱼,草鱼,还有一些小巧可人看见就想要弄点什么的小金鱼。我不言不语,目光游移的到处遛达。阳光好的时候,我也许会到三联书店去看看,因为那里往往会有一些清纯­干­净,浑身散发着书卷气的女孩子,看见她们我就会努力的试图恢复自己因多年顽固­性­的鼻窦炎所丧失的嗅觉系统,我煽动自己的鼻翼,朝她们缓缓飞去,最后在她们棉白­色­的­内­裤下如初生的胎儿一样微微带笑。那是我的春天,我乞求不到的明媚阳光全躲在那碎布做成的米白­色­长裙下,它们在和我玩躲猫猫,我知道它们躲在哪里,可我一辈子都抓不住它。关于这一点,我深信不疑。在我的这套居所里,除了我之外,就只有一台深得叔本华­精­髓的21寸老式彩电,它的绝望总是来得那么恰到好处。而眼前这台即将报废的三八六电脑,它的存在根本就无足轻重。就像那些随时都可能在我的身边出没的小强们一样,它们都只是陪我玩耍嬉戏的酒­肉­朋友。它们扬着两条威风凛凛的触角长须,在这片广博的疆域里四处巡视,但只要我大叫一声,它们立即跑得比兔子还快,可我一走,它们马上又偷偷的溜了出来,在卫生间,在厨房,在鼠标下,在书本的夹缝里,甚至在我枕头旁边,它们都欢歌笑语,玩得不亦乐乎。有时它们太得意忘形了,完全不顾我的感受,我就会去惩罚它们。比如现在,有一只小强跑到我的键盘旁边,我一边在敲着字,它一边跷着二郎腿斜眼噔我,我的两只手仍然在敲击着键盘,正如阁下看见的一样,字迹不断,可我的眼早已斜斜的瞄上它了,我在考虑是否应该诛杀它,诛杀这个吃饱了撑着在我这显摆的无知少年,在它把它的两根长须第三次甩来甩去,在它把它的第四条大腿抖来抖去超过五十下时,我忍无可忍了――

老张回来了,小米就此消失了一段时间,她不知道和邵刚说了什么,估计是爱恨情缘这些东西。邵刚在此之前也曾经和一些已婚­妇­女来往过,他深谙及时撤退的时机和分寸,但他这次很奇怪,这理应是一个很好的甩掉小米的机会,抑或是发展为­性­伙伴也是很正常,但邵刚显然想得太多了,他摔了手机,也不做饭菜了,叫几个盒饭回来就把我们打发了。这套房子里的另外一个人――谢峰则长时间的发呆,或者是长时间的愤怒,像一头随时都会被点燃的不安分的某种危险物。他常常开着电视,躺在床上,偶尔则像抽疯似地尖声叫骂。电视里有姑娘在玩水,水花四溅,他会冷冷的说上一句,湿逼。有明星在接受采访,坦言自己辛酸的成长经历,他会突然的叫嚣,表子。那些庸俗的电视剧他一一跳过,嘴里不停的念道,傻Ъ。声音从微弱到尖利,再到微弱。我让他听会音乐,他说,太监才听音乐。我为他的状况百思不得其解,开始有些为他担心,却又无能为力。小三和我曾经试图约谢峰出去转转,好好聊聊,但他显然不感兴趣,并对小三嗤之以鼻。小三那段时间一直呆在录音棚里,赶录他的第一张专辑,曾经轻狂放肆的小三终于开始对生活坚定,开始持一种麻木和漠然的坚定态度,他在走向他自己都无法预料好坏的生活,得到某些东西,同样,另一种东西则正在抽身远离他,大家都清楚,但谢峰表现的尤为强烈。

我在深夜不停地敲打键盘。谢峰则像一条死狗一样躺在床头一角,电视机声音很小,台灯被扭成了微亮的状态,我偶尔回头看他,他不断的换台,目光或呆滞或神采盎然,长发蓬松着搭在脸上,像一条正在处于思考状态的死狗。有一次,他突然一字一顿的说:“何为,你知道吗,所有的女人在和你Zuo爱的时候,她们的纠床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是假的,她们在骗你,她们在逗你玩。”我说:“是吗?”他说:“是,百分之九十的女孩都不喜欢这件事情,她们装出满足的样子,然后敷衍的叫唤。”我说:“不会吧,不至于所有的姑娘都这么不靠谱吧。”他哼哼的笑了笑又不说话了。我在这边若有所思的想了想,然后继续敲打键盘,再回过头时,却发现他已经睡了。我看见他闭着眼睛的样子,真的不敢确定究竟是我写作出现了幻觉,还是他在说梦话。他显然比我更加岌岌可危。

而至于我自己,一塌糊涂,几个月没有工作,整日厮混在酒吧和书店,又一口气和邵刚交了一年的房租后,手上的钱开始一天少过一天,经济有些吃紧,佳子说她最近接了笔单,要忙一阵,年关之后,好像姑娘们的生活都开始正点了,佳子是这样,小米也是这样。但在最近的一次聚会上,我却发现佳子的状态忽然有些转变。那天晚上,她的一些朋友在和她吃饭,她叫了我过去,我是很不喜欢这种场合的,但佳子叫了又没有办法,只好和邵刚一块应付似的也就去了。在酒桌上她又喝醉了,我看见她去洗手间打了很长时间的电话,出来的时候两眼红肿。出门的时候,我晃晃悠悠的有些站不稳,我看见佳子像电影里的人物动作做了抽帧效果,噌噌噌的几下便飞到了马路的另一边,很快就如萍踪侠影一般消失在来往的车辆中,我想追却心有余而力不足,丁哲二话没说就追了过去,如两片落叶一般,两个人瞬间便消失在黑暗里。邵刚扶着我,在汹涌的北京夜­色­里招手等的士。我忽然有些疲惫,感觉这一切怎么都那么没劲,我没有说话,邵刚也没有,就那么安安静静的上了的士回了家。在的士经过天安门的时候,天安门流光溢彩,人流如织,春节后的装饰都还在,显得喜气洋洋,太平盛世,我看见有人背着大包坐在天安门的金水桥上,表情宛如朝圣一般虔诚。邵刚忽然说,我到北京都三年多了,连天安门都没来过。我在后面呵呵的笑了笑,没有说话。

佳子第二天打电话给我,说李浩一直在找她,她想和他好好谈谈,她也希望自己能一个人好好的静一静。我说好的,需要我的时候给我电话。她说谢谢,我说不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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