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转眼间,一九九五年的春节就快到了。
清源毗邻广州,风俗也都一样,春节前夕都有举行花市的习俗,俗称行花街,家家户户都要买些鲜花回家摆放,有喜欢水仙花的,有喜欢掬花的,富裕一点更要买大株的桃花、吊钟花,而年桔几乎是家家必购的,取新年大吉之意。这习俗也不知流传了多少年,这几年花市越办越旺,花卉新品种也越来越多,而且花市上也有诸如卖金魚、卖汽球、卖花瓶和瓷器摆设、卖小食,有些甚至把盆景、根雕、奇石也搬来摆卖,花市成了当地老少咸宜的喜庆集市。
今年的花市和往年一样,在新市区的人民路举办。人民路是新市区的一条主干道,两旁商铺林立,街道宽衔,主干道足有四车道宽,两边的绿化带后面,还有近两米宽的非机动车道,人行道也设计安排得甚为宽敞,市政府近年把花市从旧城区转移到新市区,便是在这人民路举办。
年二十八,灿记大排档已经正式放假,通知了工人正月十六回来上班。欧灿辉这天和白志毅行花街买年桔回来,因也给郑叔买了盆桔,便让白志毅送去郑叔家。
白志毅才一出门,见阮桂洪从家里出来,双手拎着一棵干枯了的矮树快步而行,忙闪在一边,跟着阮桂洪出了欧巷门楼,见阮桂洪把枯树扔在门楼墙根,和他说了几句闲话,因见阮桂洪气色不好,自己也捧着盆年桔,便分手自去郑叔家送年桔。
阮桂洪气色不好,是因为这时正和母亲怄气。这盆花了1000块钱买回来的火棘,千辛万苦的搬运回来,原想送给霞女的父亲欧德庭,不料碰了一鼻子灰,只好放在阳台自己种养,不想还不够一年竟干枯死了,原就憋着一肚子气,母亲的唠叨责骂更是令他火上加油。
去年欧德庭介绍仁叔前来洽购,阮桂洪赌气就是不卖。仁叔后来又来过几次,仍是碰壁,转而走老太太路线,直言与黄三女讲,愿出3000元买这盆景,后来又加到3500元。黄三女大喜,根本不相信这个叫盆景什么的竟值3500块钱。和儿子说了两次,儿子仍是两个字;不卖!黄三女越发吃惊,问阮桂洪多少钱才卖。儿子头一拧,回答说,两万也不卖。
黄三女越发好奇。这盆景也看不出哪里好看,难道能值十万八万?儿子的牛精脾气她清楚得很,估计是发牛精赌气。不过不知道这盆景的真正价钱,她便如蚂蚁上了身般不自在,却想到了一个办法,叫女儿桂婵偷偷套问大佬。她知道儿子不对自己说的事,对这个妹妹却是无话不谈。果然给阮桂婵套问了出来,原来买来才1000块。
黄三女找机会对儿子说了一次,劝儿子把它卖了,不料儿子发了脾气,说如果她偷偷把它卖了,呣子都冇得做。见儿子说得如此决绝,黄三女便打消了偷偷卖掉它的念头。
不料儿子不懂养护,又时时忘记浇水,那绿树便一天天枯萎,过了中秋,眼见着是活不成了。黄三女顿觉心痛,恼恨儿子脾气牛精便白白不见了3500块钱。她唠叨了几次,阮桂洪都没有吭声。今天黄三女原本很高兴的,因为有酒家把购进的二百多只鸡全买走了,黄三女乐得有时间在家搞家居卫生。
年二十八搞清洁,这也有个风俗说法,说是“年廿八,洗邋遢”。晾晒的被单衣物多了点,嫌那盆死了的树阻碍,又唠叨起来,骂儿子生就一副牛精脾气,不听人劝,连老母的话也当耳边风。又说自己前世不知作了什么孶,养出个牛精儿子,有钱也不会赚,不懂装懂,硬是把3500块钱白白种死了……
阮桂洪在家听得心火燥,原来还忍着,见母亲骂个不停,火了起来,冲上楼上阳台,用力拨起死树,蹭蹭蹭地拿起冲下楼,扔到街上去。见儿子又发了牛精脾气,黄三女才收了口,不敢再骂了。
阮桂洪气鼓鼓的走出来,想了想没地方去,到公用电话CALL蔡韵仪,等了十几分钟也不见韵仪复机,又勾起了他的恼怒。他已经很久没有主动找韵仪了,这一次主动CALL她,她竟然不复机,真是可怒也。
阮桂洪气鼓鼓的,这时有人招惹他肯定会倒霉。但没人招惹他,他更想找些事发泄,闷着头想了想,到底让他想到了那个东北妹小琴,于是便招了一辆搭客摩托车过来,坐上车便去了小琴住处。
这一去便在小琴处胡混了一天,晚上原想回家的,但小琴不放他离开,小琴那晚半醉不醉,和阮桂洪说了很多话,引得他有些不快的,是小琴说华仔表哥现在迷上一个叫韵仪的小姐。阮桂洪便用力把小琴板倒在床上,小琴生气说阮桂洪弄痛她了,阮桂洪却不管不顾,像是把一肚子恼火都发泄在她身上。
阮桂洪第二天早上满身疲惫回到欧巷,挨了母亲好一顿唠叨,晚上不回来也不说一声,现在小偷猖獗,门没锁死,给小偷摸进屋来偷了东西怎么办?喝那么多酒干什么,喝醉了你以为不伤身体?华仔也是的,请客也不用搏命喝酒──你更笨,人家出酒你出命,人家华仔才是大老板,你一个小股东为什么这么搏命?!真是蠢到加一……
黄三女以为他喝醉了回不了家,依着她的性子,她很想大声责骂,但儿子大了,黄三女也不敢像从前般使性子,不过唠唠叨叨是免不了的。
阮桂洪也不理会母亲,上了楼回到房间就蒙头大睡。刚睡下,听得欧灿辉在楼下说话的声音,知道是找他来的,只好打起精神起了床。
欧灿辉见阮桂洪萎靡不振,就笑着说,昨晚又喝多了?
阮桂洪点了点头说,昨晚华仔表哥喝醉了,陪了他一夜。说完看了母亲一眼。欧灿辉便说,原想和你去看看鸡虫,你要睡觉,我去叫上白志毅一齐去算了。
阮桂洪便问,鸡虫怎么了,是生病住医院么?
欧灿辉叹了一口气,说,鸡虫给关进看守所了,这个年,大约就在看守所过。
阮桂洪吃了一惊,忙问,鸡虫出什么事了,不是叫鸡(嫖妓)给抓起来吧?这时他才有点后怕,昨晚如果碰上公安人员突击捡查,给当场抓到,肯定会带到派出所去,罚款是免不了的,要是给母亲知道了,肯定又是一場暴风骤雨。但叫鸡不算触犯刑法,给抓到看守所关起来,大约犯的事很严重。
待欧灿辉说了这事的前因后果,阮桂洪也明了事态严重。
原来几天前,是傍晚六点来钟吧,鸡虫和五、六个工友在广州做完一个装修工程,乘坐面包车回来时,经过黄石路口,远远见有一个年轻姑娘在路旁招手拦车。鸡虫就让司机靠边停了车,那姑娘急忙跑过来,说因为买不到回乡的车票,要求让她搭顺风车。司机便把眼睛转向鸡虫,鸡虫看这姑娘二十五、六岁,人长得漂亮,而且丰|乳隆胸,便色迷迷地拉开了车门。
姑娘上车后坐在第二排中间,是鸡虫有意安排的。车子继续往前开,鸡虫便开始不安份起来,先是假装热情和姑娘搭讪说话,继而讲下流Se情话挑逗。
因在省站买不到当天返乡的车票,姑娘有主见,就乘搭公共汽车来到黄石路口,原以为碰上好心人让搭顺风车,待鸡虫和几个男人越说越不堪,她先还忍着,后来男人的嘴和手不规矩起来,先是两旁臭哄哄的嘴巴伸过来要亲她,继而前后左右,好几个男人的手摸到胸部,吓得花容失色,惊惧不已。最按捺不住的是鸡虫,他的手摸到了衣服内面,把|乳罩也扯坏了。
姑娘又羞又怕,拼命推拒挣扎,那里犟得过如狼似虎的几个男人?姑娘急得哭起来,连司机也看不过眼,也开口叫鸡虫他们不要玩得太过份。但羔羊落进了虎口,鸡虫们如何肯放过机会?竟是越发放肆。姑娘失声痛哭,又哀求司机停车让她下车。司机看天黑下来,又开口叫鸡虫不要吓坏姑娘,其他人都收了手,但鸡虫就是搂着姑娘不放,一只手还是用力抓捏姑娘的Ru房。司机看已经到了花县县城,灯火通明的,便停了车,那姑娘像逃命般哭着逃出面包车。
鸡虫几个人还在车上回味无穷,不料姑娘已经哭着跑进当地派出所报了案,后来坐上派出所的人拦着的顺风车回来。鸡虫他们大约在家冲好凉,辖区派出所的人就到了,都铐上了手铐带回公安分局去。姑娘回来后也给请进了分局,作了笔录,那司机因姑娘说了好话,当时就放了。
谁知嗅觉灵敏的记者第二天就在省的报纸上发了一篇报道,痛斥鸡虫们的卑劣无耻。时值春运期间,省报还在报道上面加了一篇编者按,要求严惩这些败类。
欧灿辉是看了报纸才知道这件事的,对报道中的陈××还没醒悟是鸡虫陈永松,待白志毅给他打来电话,他才明白过来。他对阮桂洪说,事情上了报纸就不好办了,正是风头火势,上头一定会杀一儆百。鸡虫也是色胆包天,这回恐怕难逃一劫。
黄三女原来准备去市场买菜的,见欧灿辉说起鸡虫的事,便好奇地在一旁听,这时就气愤的说,这样欺辱妇女,真该拉这些人去枪毙!
阮桂洪脸色阴沉起来,说了声我们走,就和欧灿辉出了门。谁知到了看守所,那里却不准他们探望,两人只好怏怏地回来。阮桂洪便约欧灿辉到华仔表哥的茶庄坐一坐。
华仔表哥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摇着头说,这事上了报纸,闹得声名狼藉,神仙也没得救。也怪鸡虫色心太重,不知捡点,这一次玩得代价太大,估计会判刑。
阮桂洪吃了一惊,这样也要判刑?鸡虫实际没有强Jian这个女的,只不过是过过手瘾,够不上判刑条件吧?
华仔表哥冷笑一声,说,现在中国是人治不是法治,上头说要严惩,鸡虫便要坐几年监(牢),上头说教育教育就可以了,鸡虫大不了给拘留十天八天就会放出来。说起来这事可大可小,我问过做律师的朋友,判鸡虫三两年也是有法可依的。
阮桂洪心有不忍,就说,表哥,你认识人多,想办法救救鸡虫,为这样的事搞到坐监,也太不值了。
华仔表哥说,我老实告诉你,我托了好大的人情,昨天已经到看守所去看过他们几个,送了一些香烟食品进去。已经定了,其他几个拘留十五天,鸡虫是首恶,不重罚,受害人家里也不肯。华仔表哥又摇了摇头说,鸡虫这次真的是神仙也没得救。
欧灿辉却想,如果那女的不幸是阮桂洪的妹妹桂婵,阮桂洪和他都会找鸡虫拼命,所以鸡虫也不值得太同情,鸡虫是自作孽罪有应得。
这时他想起师傅莫慕贞对他说过的话,跟着好人学好人,跟着老虎学咬人,他也记起本地还有一句俗话,叫做跟着巫婆学跳神。和鸡虫同车的那几个工友,色字当头,跟着起哄继而动手,结果连春节也关在看守所里过。社会复杂,一不留神受影响,跟着巫婆学跳神,跟着老虎学咬人,不知不觉就会学坏,学得太坏就没有好下场。怪不得郑叔那个“三戒”,第一戒便是戒色。
喝着华仔表哥特意用私人珍藏的铁观音冲的功夫茶,又说了一会闲话,欧灿辉说要去探望师傅,华仔表哥特意送了两斤好茶给他,欧灿辉推辞不过,只好拿着茶叶道了谢,方才离去。
阮桂洪见时候还早,就留在茶庄和华仔表哥继续喝茶聊天。聊了一会,想起还是早点回家好,便和华仔表哥告辞。拿了华仔表哥送给他的两斤茶叶,刚走出茶庄,见一辆小轿车驶来停在茶庄门口,忍不住回头多看了两眼,却认出车中走出那位娉娉婷婷的年青女子,是霞女的二家姐欧海盈。看见欧家的人就很容易想起霞女,阮桂洪心里不是滋味,便不再转头观望,大步往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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