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方清有一天在金龙接待了一批客人,其中有一个市政府的罗科长,正是前副市长老罗的儿子。老罗现在是离休干部,当年在东江纵队打游击有一次受了伤,全赖方清祖父舍命相救,不然就“光荣了”。文革中老罗挨批斗,是被方清父亲秘密救走养伤,应该说方家对罗家有恩。罗科长是常听老父亲唠叨这些事的,所以每见方清,都很亲热地和他握手寒暄交谈,这一次还特意问候他的阿嫲。方清连声感谢,还说阿嫲现在身体很好。罗科长便说有空一定要去看他老人家,方清又连声表示感谢。
半年前阿嫲中风住院,卢少容要一天三餐送饭到医院,因自己身体不好,方小兰年纪小,儿子儿媳要上班,晚上便由丈夫在医院值夜陪护。后来卢少容怕丈夫日捱夜捱捱出病来,自己身体还顶得住,就不叫丈夫值夜,改由自己去陪护。
阿嫲是知道卢少容身体也不好的,因而坚持要出院。卢少容拗不过家婆,和医生说了,认真听医生讲解了注意事项,取了一大堆药,叫上方清方坚俩兄弟找朋友借了一辆小车,把家婆接回了家中。
孙媳林珊珊见阿嫲半身不遂瘫在床上,也觉心痛不忍,回娘家时和母亲说了,听母亲说针炙和理疗可帮助治疗,求母亲介绍了一个中医院的护士长,每晚到家给阿嫲针炙当炒更(兼职赚外快),让方清每周一次陪阿嫲去医院做理疗,阿嫲的病情便日见有起色。
她每天下班回来,都是先到阿嫲房中问候阿嫲,有时还下厨做几个拿手的潮州菜。阿嫲年少时在农村时贫困交加,自小吃惯咸莱萝卜仔(腌萝卜条),尝了林珊珊的酸菜湯,胃口大开,林珊珊便托人带了许多潮州特产酸菜、腌萝卜条来,时常做给阿嫲吃。阿嫲便常常称赞这个孙媳妇贤淑孝顺,卢少容看在眼里,心里也暗自欢喜。
阿嫲经过又是针疚又是理疗,半年多后竟能下床走动。她听了林珊珊的宣讲,在家里坚持走动锻炼,慢慢的可以不用拐杖也能行走了。她觉得孙媳妇讲得有道理,虽然还不大懂什么“生命在于运动”,但锻炼确使她恢愎了走路的功能,更重要的是使她恢愎了信心,她要健健康康地活下去,不但要亲眼看着曾孙出生,还要看着他(她)长大。五世同堂可能是等不到了,但人老了,求生的欲望反而更强烈。
年廿八这一天,方清家也是年廿八,洗邋遢,卢少容和方小兰负责搞家居清洁,阿嫲手脚不便,便负责照看放在木床中的重孙小庆杰。
下午,方清阿嫲踽踽的走出家里,方小兰忙追出来,扶着阿嫲问:“阿嫲,你想到哪里?”
方小兰注意到阿嫲手上拿着一包东西,伸手要帮阿嫲拿,见阿嫲不放手,又问:“阿嫲,你想干什么嘛?”
方小兰已经读上高一,长得比妈妈还高,只是显得单薄了些,性格很内向,放学了就回家,回家就不出门,在自己的房间不知是温习功课还是在干什么,总之不爱出去串门,也不怎么愿意多说话。放了寒假她也极少出去找同学玩耍,但在客厅的时间就多了,因为阿嫲整天坐不住,喜欢走来走去,卢少容就叫她在客厅做作业、看书看电视,担负照看阿嫲的任务──因为医生说过,阿嫲不能摔跤,一摔又可能摔出毛病来。刚才去了一下厕所,出来就看见阿嫲走出屋,吓得她赶忙追上去扶着。
见阿嫲用手指了指对门,方小兰便轻轻扶着阿嫲走去欧灿辉家。两家并不是门对门,欧灿辉家门还靠后了一点。这时是年卄八的下午,早餐档虽然已卖完了早点,但临街的大门照例还没关上,家里还很热闹,七、八个人正在屋里忙着明天的早点。卢咏红和几个妇女在包裹咸肉粽,欧国能、王沛林在制作馒头、花卷、包子,欧灿辉和灿荣也在一旁帮忙。
最先看见方清阿嫲和方小兰的正是欧灿辉。灿记大排档这天开始停业度假,直到年初八机关企业节后上班才重开,今天他特意什么地方也不去,专门帮父亲的忙。他见阿嫲过来,忙停止绞拌肉馅,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快步迎上前去:“阿嫲,”他自小习惯也这样叫,“你小心点。”
屋里响起七嘴八舌的叫阿嫲声、问候声,阿嫲笑呵呵地答应着,对欧国能说:“国能,这包煎堆,你拿给小孩子吃。”说着把手上用黑塑料袋装着的一包煎堆交给欧灿辉,又说,“阿坚出差去顺德,买了几包回来──九江煎堆是很名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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