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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训练场狂奔泄愤包公庙义结同心

陈虎的拳头狠狠砸在办公桌上,“啪”的一声玻璃板在他的重拳下碎裂。

“什么?侦查黎尚民?放着有问题的何副市长不查,偏要去查没问题的黎副市长,两个都是副市长,态度为什么截然相反?要真是这样颠倒黑白,那­干­脆把门口‘反贪污贿赂局’的牌子去掉‘反’字,改成‘贪污贿赂局’好了!”

周森林并不因陈虎出格的言词而恼怒,只说了一声:“跟我来。”

陈虎随周森林进了局长办公室。

“请坐吧,陈虎同志。”

陈虎坐在沙发上。周森林从桌子上拿起一封信,放到沙发旁的茶几上,“打开看看,举报你的。”

陈虎从信封抽出折叠的信纸,打开,里面夹着一张他与丘思雨跳探戈的照片。

他很快把信看完。

“陈虎,信是举报你没有请柬,也没有搜查证,便闻人饭店宴会厅,是不是事实?”

“嗯,是的。”

“你和香港明星丘思雨大跳特跳,是不是事实?大吃大喝是不是事实?”

“也是事实。”

“让你写的检查还没交,你又擅自行动。你给我解释清楚,为什么?”

“很简单,为了工作。丘思雨这个人总在市委领导身边周旋,与何副市长的死有牵连,所以我才要和她接触。”

“难道跳舞出风头也是工作?不搂着香港明星出风头就不能调查?那是你该去的地方吗?去之前为什么不和我打个招呼?你还有没有组织观念?你作为反贪局的一名­干­部,以反贪局的身份出现在外商的招待会上,给外商造成不必要的心理压力,影响他们的投资信心,担心我们的政策出了什么变化,这个责任你承担得起吗?与外商接触,要先与有关部门打招呼,这你是知道的,为什么明知故犯?特别是市委领导也在场,你擅自行动,搞得领导也很被动。新加坡商人王耀祖当场就向市领导提出了抗议,质问你们反贪局的高级官员为什么不请自到,还跳了一支舞,破坏了原来的安排!王耀祖巴通过外事部门要求我们赔礼道歉。我一直压着,现在不能压下去了。陈虎同志,你给组织上招来了多大的被动!”

“周局,我承认我考虑不周。丘思雨请我吃饭,我去了。也许,你又快收到举报我与香港明星鬼混的举报信了。但我几次与丘思雨的接触,都有收获,发现了重要的线索。丘思雨是何副市长死前密切接触的几个人之一,不能不引起我们的重视。我失误的地方,我愿意检查。但我有一点不明白:我们是看外商的眼­色­办事呢,还是按人民利益的要求办事?为什么外商的一封举报信就会使我们自己乱了阵脚?”

周森林把手中的茶杯猛地放在桌子上,溅出了茶水。

“陈虎,你太放肆啦!就你代表人民?市长、副市长,是人民选出来的,他们不代表人民?什么叫看外商眼­色­办事?这是政策!看来,你的错误不是一时考虑不周,而是不信任组织,这是个很大的原则错误!你必须要深刻认识。”

周森林抽出一支烟给陈虎,放缓了语气:“陈虎,组织上决定,调你去办黎尚民的案子。关于何副市长的死因调查由焦小玉负责。回去你对她交待一下,立刻着手过江桥事故的调查。我对你一向是很信任的,很放手的。你的成绩大家也都是看得见的,但不要因此而滋长骄傲情绪,这样吧,王耀祖的举报信,由我来承担责任。你可以走了。”

陈虎站起来,摘下大盖帽,放在桌子上。

“把我调出反贪局,你们不就一劳永逸了吗?”陈虎转身走向门口。

周森林在他背后怒声叫道:“站住户

两双目光对视,犹如两把利剑碰撞。

“你这是什么态度!以甩手不­干­威胁领导吗?”

陈虎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冲动,他挥着手叫道:“难道不是这样吗?财政局的骗汇案,当时何启章是财政局长,当我继续追查三百五十万赃款下落时,你们把我调走了!眼下何肩章死因即将有重大突破,你们又把我调走,让我去裁赃诬陷好人,这是为什么!”

陈虎转身拉开房门,门吮当一响重重关上。

周森林看着陈虎留在桌子上的帽子,烦躁地来回踱步。

焦小玉见陈虎一脸怒容地回来了,女­性­特有的敏感和直觉使她知道一定发生了不愉快的事,她轻柔地说:“陈虎,出了什么事?你的帽子呢?”

陈虎没理睬她,他狠狠地吸了几口烟,把大半截烟头拧灭在烟缸里,在报纸上又铺上一张宣纸,奋笔疾书:

芝兰生于深林,不以无人而不芳。

君子修道立德,不为窘困而改节。

写罢,他把毛笔一扔。

“焦小玉同志,我刚接到组织通知,何副市长的死因调查,由你负责。我调动了工作。材料都在你手里了,祝你顺利。再见。”

高尔夫球高高跃起,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郝相寿手持球杆仿佛是将军出征。对黎尚民立案侦查,使郝相寿在市委的地位迅速上升,他一个人抓两个副市长的案子,­干­部们见了他一个个心里打鼓。在外商的眼里他更是炙手可热。在黎尚民立案的第二天,王耀祖立刻接受了丘思雨的提议,陪郝主任打一场只输不赢的高尔夫球。

王耀祖、丘思雨和几个港富商拍手称赞。

“郝主任这一杆真够专业的,佩服,佩服。”

“郝主任,您真是神采飞扬!”

郝相寿用球杯指着王耀祖说:“不懂得作弧线运动的人,永远不会成功,打球的道理就在于这儿呀!直来直去乃生意场大忌,不提别的,瞧我击下一杆。”

这是一所公检法­干­警特殊技能训练场,几部汽车做急刹车。急拐弯、飞跃障碍的训练。

陈虎戴头盔,骑辆大功率摩托车,高速疾驶,往来奔突,他直线运动,突然拐弯,技巧娴熟。

陶铁良指导防暴警察练车。

“提速不够,再来!”

汽车司机突然提速,猛然冲出,陶铁良满意地点头,陶铁良焦虑的目光追寻陈虎的摩托车。

一名警察走到陶铁良身旁。

“陈虎拿摩托来出什么气?疯了似的。”

“他受了委屈,发泄呢。”

焦小玉穿红­色­真丝风衣出现在看台。她注视着场地上骑摩托往来奔突的陈虎。

陈虎突然翻车,摔了出去。

焦小玉焦急地朝陈虎奔去。

陈虎爬起来,又扶起摩托,骑了上去,高速前进。

焦小玉脱下红­色­风衣,双手拿着,站在车道上晃动,示意陈虎停车。陈虎驾车朝着红风衣疾速冲来。摩托车撞到红风衣上一闪而过,陈虎掉转车头。

焦小玉继续晃动红风衣,让陈虎停车。陈虎驾车再次冲向红风衣,又是撞到红风衣后一闪而过。

焦小玉大叫:“混蛋——混——蛋——”

陈虎掉转车头又冲来。焦小玉晃动红风衣阻挡。摩托车撞到红风衣,红风衣被焦小玉的双手灵巧一甩。

站在陶铁良旁的警察看呆了。“陶处,我只在电视里看见过斗牛,从来没看见斗摩托车的,这是玩命呀!”

陶铁良掏出手枪,对空鸣枪。

所有的车辆急刹车。

陈虎的摩托车在握到红风衣前急刹车。

场内突然非常安静。

陶铁良收好枪,冲到陈虎面前,把他从摩托车上拉下来,抓住他的夹克领子大叫:“你疯啦!混蛋户

陈虎摘下头盔,抱在怀里,沉默不语。

陶铁良大骂不止,“要自杀你撞墙去,混蛋,你非要把焦小玉撞死!”

焦小玉从陈虎怀里拿过头盔,“谢谢,陶处长。不是他撞我,是我斗牛呢!”

红风衣已被摩托车撕破。

陶铁良苦笑说:“我不­干­涉你们内政,别在这儿给我添乱就行。”

陈虎与焦小玉坐在训练场看台上。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抓一个逃兵还不容易。”

“是铁良告诉你的?”

“我说了,抓一个逃兵还不容易!你就这么开小差了?”

“放着一个真有问题的何启章不去查,他的香港信用卡是哪里来的?偏偏让我去查一个没有什么大问题的黎尚民,这差事我­干­不了,我辞职下海。”

焦小玉不假思索地说:“那好,我也辞职下海,咱们开夫妻店去。”

陈虎愣了愣神,“夫妻店?我没有老婆。”

“买辆三轮车,你去拉座,我卖冰棍,日子说不定挺红火。”

“你开玩笑?”

“谁和你开玩笑,演一把样子和虎妞,有什么了不起。”

“你不能下海。”

陈虎心里暖洋洋的,焦小玉以虎妞自居,让他很感动,尽管他并没有考虑过与焦小玉结婚,他觉得那还很遥远。

“你当逃兵,还不带老婆?”

“我的事不要你管,我说过,我没有老婆!”

“真没想到,你是这么个熊包!”

焦小玉站起来,抓起红风衣,看了看,使劲扔到陈虎头上,向看台下跑去。

陈虎取下盖在头上的红风衣出神。

焦小玉停步等陈虎追上来,但陈虎没起身,焦小玉的泪水夺眶而出,冲下看台。

陈虎拿着红风衣沉思。

焦小工没有想到她竟会主管何启章的案件,失去了陈虎的指导,她不知从何处下手。她担心陈虎经受不住打击,从此自暴自弃。心烦意乱中她只有一点是清醒的,继续查清何启章的死因,她把何可待邀出来,希望从旧友那儿有点突破。

焦小玉与何可待沿湖畔散步。何可待点上支烟说:“酒吧的事,我向你道歉。我听说陈处长辞职了?”

“没这回事。”一

“你爱上他了?”

“你瞎说什么,我找你是谈你们家的失窃案。”

“你骗不了我。”

何可待与焦小玉坐在湖畔长椅上,焦小玉有意坐得稍远一些。

“上次到你们家取文件,你说过,你们以前暗偷,现在明抢。到底是怎么回事?”

何可待吹声口哨,“没有这事呀,我家什么也没丢。”

“我已经调查过了,你们大院的警卫清清楚楚地听到你大喊了一声‘站住’,而附近居民也证实在紧邻你家院墙的胡同里,半夜曾有一辆汽车停了很长时间,后来有个黑影上了车,汽车才开走。可待,我选这个地方找你谈,没有给你发传票,知道你的苦衷,给你留着面子,你不要为难我c

何可待拧灭香烟。“小玉,你还记得吗,我们恋爱的时候,常常到这儿来,也坐过这把椅子。”

“你不敢报案,对不对?看着我。”

何可待沉默。

“因为保险柜失窃的物品,有来路不正的嫌疑,也许是受贿,也许是贪污,你不想把这些东西作为你父亲腐败的证据,对不对?”

“你真行啊,几年不见,你成了专写推理小说的女作家克里斯蒂。”

“请你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你父亲如果有问题,也绝不会仅仅是保险柜里那点事。你是遮掩不过去的。你父亲的关系那么多,东边不出问题,西边还出问题呢,早晚要暴露出来,你可千万不要卷进去呀!你还年轻,本质也不算太坏。谁知道呢,我对人现在一点都不了解,你真出了事,我也帮不了你。你听说过这样一句话吗,上帝只救自救的人,你要自救呀!”

何可待又吹一声口哨,“一个人能把自己从泥塘里拉出来吗?”

“只要你想自救,那就伸出你的手,我好拉你一把。引起我兴趣的倒不是保险柜里的钱什么的,小偷为什么要翻保险柜里的文件,他要找的是什么?也许偷钱只是一种假象,小偷真正想要的大概是什么文件。”

“小玉,你对我很真诚,谢谢你。我们家失窃过,丢了一些外币和金银首饰。不敢报案,你猜得也对,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我在夜幕下看见一个人翻墙而过。那个小偷是细高挑,身高一米七五左右,从身材、速度、力量上看年龄在二十五岁左右。可惜,我没抓住他。进屋后,我直保险柜,发现少了三份文件。我记着,原来有十八份,只剩了十五份。我也一直怀疑,这里有什么政治­阴­谋。”

焦小玉意识到这个情况很重要,“少了三份什么文件?”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没有细看过,我对父亲的那些文件没兴趣。”

“那你是怎么知道少了三份文件?”

“数量我是知道的。有这样一件事,也许对你有用。我爸爸对他的死似乎是有预感,死前三天吧,已经是夜里很晚了,爸爸把我叫起来……”

何启章在保险柜里找东西,很着急。

“可待,你动过保险柜吗?”

“没有呀,丢了什么东西?”

“少了一份很要紧的文件,我记得我放在保险柜里啦!”

“你慢慢找,也许放在别的什么地方?”

何启章疲惫地坐在沙发上。

“可待,以后你对什么人都要留个心眼,你做生意,特别是经济来往,一定要有备份的文件,不然以后出了什么纠纷,你说不清楚,因为你拿不出证据。”

“这个我懂,爸爸。”

‘满场,你千万别进去,官场险恶啊!“

“爸爸,我对当官一点兴趣也没有。从小把你们看也看烦了。”

“但你做生意,免不了要和当官的,甚至是大官打交道,对他们你特别要留个心眼给了他们什么好处,一定要记下一本账。”

“我给人家十万块钱,总不能让人家开收条吧。”

“但你自己要有一本账,时间、地点、在场都有什么人,都要滴水不漏地记下来。说不定以后就用得着。”

何启章突然一拍脑袋,走到书柜前,从最高一层取下一本带封套的百科全书,从封套夹缝取出一张纸。

“我这记­性­!放在这儿,我怎么给忘了呢!”

何可待走过来,“什么文件,你这么重视?”

何启章晃着一张纸说:“有人千方百计想要收回这份文件,把屎盆子扣到我头上。”

“我看看行吗?”

“你看了没用。这份文件放在咱家不安全,我得找个更安全的地方。”

何可待把手放在焦小玉的大腿上,说:“小玉,你说小偷要找的,是不是这份已经被我爸爸转移了的文件呢?”

焦小玉挪开何可待的手,“有这种可能,是份什么文件?”

“我跟你说了,我爸爸没让我看,就是一张纸,不像是正规的文件。正规的文件一般都不是单页,而且都有装钉。我记得那只是一页纸,要不是借据,要不是批文,反正不是有红字头的正规文件,这点我敢肯定。”

“你父亲会把文件转移到什么地方?”

“这个我不知道,反正不会在我们家里,要在,早被你们翻出来了。”

“你父亲那个黑皮本,你以前见过吗?”

“见过是见过,有时候我去他的书房,偶尔看见他往黑皮本上写些什么,但我从来没看过,也没有想到爸爸会把黑皮本藏在杂物间。”

“你父亲当这个官,也算是费尽心机,不容易啊!”

“政治,没劲,全是三岔口,摸着黑你打我,我打你。”

“什么三岔口?”

何可待讥讽地笑起来,“三岔口你都不知道?京剧武打戏。爸爸小时候就带我看三岔口,刘利华和焦赞,他们都是功夫高手,一天黑夜他们在一个­鸡­毛小店摸着黑打起来了。这是京剧的一出名戏呀,你都不知道?”

焦小玉自惭地一笑,“我们这代人,京剧修养等于零。”

“要不怎么振兴京剧要从娃娃开始呢?”

焦小玉,何可待全笑了。

焦小玉忽然产生了一种内疚,觉得自己在利用旧情套供。“保险柜里失窃的东西,你能给我拉一个清单吗?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何可待又点上支烟,“反正你也知道了,我也不能便宜了那个小偷,更不能便宜了那个小偷背后的­阴­谋家。我给你拉一张清单,丢失的三万美元,有一万美元是连着号的,崭新的钞票,根本没用过,我有号码。”

焦小玉觉得心里有底了,“除了保险柜,小偷还撬开别的东西没有?比如写字台抽屉,柜门之类?”

“没有,他像是直奔保险柜而来。”

“也就是说小偷对你们家东西的摆放很熟悉。在你的熟人里,有怀疑对象吗?”

何可待想了想。

“一时还真想不出头绪。也怪我认识的人太多吧。”

焦小玉把手友好地伸给何可待,“可待,谢谢你的配合。”

何可待突然就势把焦小玉抱在怀里亲吻,焦小玉扭开了脸。

“小玉,你别生气,毕竟我们以前在这把长椅上一起看过月亮。”

酒吧里多是年轻人。一支小型摇滚乐队演奏,歌手几近疯狂地演唱?

脱!脱!脱呀!

脱去你的服装,露出你的胸膛!

脱去你的伪装,露出你的真模样!

戴着面具游戏,不如脱光了去晒太阳!

迷人的假笑,不如真的哭泣!

虚伪的握手,不如拳打脚踢!

真,就要无遮无拦!

假,就是遮遮掩掩!

是要真,是要假,

随你爱怎么办,就怎么办!

陈虎坐在吧台高凳上,有些醉意。自从甩手离开周森林办公室,他一连五天没去反贪局上班。在训练场与焦小玉分手之后,也再没有她的消息。酒吧老板是他小学同学,他每天晚上来这里借酒浇愁。

“虎子,别喝啦!”

“再来一杯,别废话。”

老板往陈虎的杯子里倒黑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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