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给了我至高无上的信任,却也几乎是将护卫江山的责任交到了我手中。”在回程的路途中,包拯抚著须,望著一片繁华的御街,如此回答展昭的疑问。
“护卫江山?大人此话怎讲?”展昭口中问著,刹时觉得手中的剑又重了几分。
“不错。展护卫,你可知除了八王千岁,当今圣上另有一位皇叔人在襄阳?”包拯不答反问道。
“属下曾听说过这位襄阳王爷,只是从来未曾见过。这……”展昭道。
“展护卫莫急,也不要多问,只当听本府随意叨念几句,之后你自然会明白其中原委。”包拯无声地发出一句轻叹,道:“襄阳王祖上乃太祖皇帝的亲生手足。”
原来宋太祖乾德皇帝本乃兄弟三人——赵匡胤、赵光义、赵光美。
太祖太宗乃弟受兄业,按例太宗之后理应光美即位,不想内有老臣向太宗进柬,令太宗对光美心生嫌隙。其时宁夏国作乱,光美奉旨前往征讨,凯旋而归,太宗不但拒绝给予犒赏,反而以言语相讽,致使光美羞愤难当,悬梁自尽。襄阳王赵珏乃是光美之子,抱恨前仇,早有谋逆之心。仁宗召九卿共议后,将赵珏封为外藩,留守襄阳;想不到结果却适得其反,令其乘机招兵买马,势力不断膨胀,野心与日俱增。”
“属下明白了。”听完包拯一席话,展昭默默停下脚步,转过身单膝点地向包拯施了一礼,道:“大人要属下如何去做便请尽管吩咐吧。
刚刚大人也同样将那至高无上的信赖与责任交给了属下。”
“本府是希望给你一个自己选择的机会。此事,本府并无把握完美地解决,也不知究竟要花多久才能彻底解决,更不知道其中遭遇的风险会有多大。所以……”
“大人,容属下无礼。”展昭开口打断了包拯,“属下不会在此时临阵退缩。大人决不会因为害怕危险便离皇上而去,属下也不会在此时离大人而去。属下虽然来自江湖,也曾说过:入公门只因敬重大人,而非为了效忠朝廷;但并非不懂天下大义。既然当初决定担下此般责任,又岂有关键时刻脱逃的道理?”
“好,展护卫,本府早知绝对不会看错你!”包拯听了展昭一席话,看著眼前铁骨铮铮的青年不由得心中动容,忙上前将他扶起。片刻之后,忽道:“展护卫,其实今日进宫,本府倒稍稍理出了一些头绪。
先前相国寺一案恰与官府中人有所牵连,本府想来想去,宫中侍卫众多,持有那御赐金腰牌的却无几人。如今想来,除了皇上身边,就只有两位老王爷身边的近侍拥有此牌。”
“哦?”展昭皱起眉,从包拯手中接了从幽鹭处拿回的那枚金牌,与自己的御前四品带刀护卫腰牌仔细相比,确有不同之处。
‘这牌既然如此重要,那它的主人为何没有返回寻找?’
心中有了疑问,当晚,展昭重又换了便服,只身一人来到汴河河畔寻找那“红绡冰凌”,却想不到白玉堂也在舱中。见两名小丫头带了展昭进来,白玉堂俊?含笑,一双犀利的狭长凤眼中却看不出半点笑意。
“昨日有人还说自己不适合涉足此处,今日倒是十分勤快,只是不知是否心怀不轨。”
“展某昨日与白兄分手后此时方才再见,其间并未得罪,白兄何必如此冷嘲热讽?”展昭说罢,向始终未曾开言的韩幽鹭打了个招呼,径自坐了下来,道:
“展某今日前来,是有一个疑问想请姑娘帮忙解答。”
“在此之前,我倒要你先回答我一个疑问……”
不等幽鹭开口,白玉堂先一把握住展昭的手腕,强行逼他转了头,二人四目相对,均在对方眼中看到一丝愠怒。不过展昭却不明白,那一直主动挑衅之人的怒气究竟是从何而来。
“展小猫,老实说,你有没有将幽鹭的身分告知他人?或者,刚刚那人就是你们官府派来的?”
“有人来过了?看来他们仍是快了一步。”
展昭听闻有人先他一步找上门来并不意外,只是多了一条线索,将所有事情串联起来之后,发现某些事情未免太过巧合。正待开口问时,白玉堂却一个翻腕,五指向上制住了他的手肘,凑近前去,嗓音低沉得有些令人毛骨悚然——
“他们?他们是何人?为何你听了此事一点也不吃惊,反倒是一副早就料到的笃定神色,莫非是被白爷爷说中了,嗯?”
“这是‘我们’官府之事,不便告知;展某只想请白兄相信,刚刚前来的决不是开封府之人。至于其他,不知白兄为何‘恰巧’也在此处?”展昭握住面前茶杯的手虽一动未动,其实早已提起气来,小臂上的肌肉紧紧绷起,就著被白玉堂制住的姿势,硬是缌似鹄矗呷了一口杯中的香茗。
见展昭眸中星光一闪,白玉堂便知这暗藏了利爪的猫儿不服,要与他较劲,听了他那不冷不热、反将一军的话,心头的暗火瞬间转为明火,手指一弹,顶在了展昭臂上的茓眼处。展昭忽觉臂上一麻,虽坚持住没有松手,但仍有那么一瞬没有完全握紧杯壁,白玉堂便抓住了这一瞬,猛然缤仍谒肘后一踢;展昭一个措手不及,便将那杯嗔顺鋈ァ
“白玉堂,你!”此前明明在地上坐得四平八稳,却冷不防突然出脚,这种类似泼皮顽童的举动简直令人七窍生烟!
“技不如人,就乖乖承认,何必大动肝火?”此时,白玉堂已收了手,规规矩矩地坐回自己的位置,黑发衬了白衣,人忽而静了下来,显出一派俊美冷傲,“幽鹭是我的朋友,白爷爷自然想来便来,难不成还要向猫大人你通报不成?我就不说你又能如何?”
“五爷,算了。”就在二人又要对峙起来之时,一直沉默旁观的幽鹭突然开了口,“展南侠也是公事公办,我们不是也知他必定会再次前来?我相信刚刚那人决不是他派来的。再说幽鹭也未做任何亏心事,没有什么不能实话实说的。”
“幽鹭姑娘果然深明大义,多谢。请问姑娘,刚刚前来的,你可知是何人?”展昭抱拳谢过幽鹭后问道。
“南侠客气了,幽鹭不敢当。刚刚那人,正是前来讨要昨日交与南侠的那枚腰牌。不过,却不是将此物遗失的正主儿。”
幽鹭说完,展昭尚未开口,白玉堂却又Сhā了进来,半眯的双眼中反倒更透出一股时时意欲挑衅的邪气,“幽鹭,你不必对他如此客气,现在江湖上哪里还有什么南侠?只有官府朝廷中的‘走猫’一只!”
“白玉堂,我不愿与你争吵,也请你不要出口伤人!我此时已不是南侠,却也不是朝廷鹰犬,我是展昭!”展昭说著,一双平日如水般平静的眼此刻却是灼灼地盯了白玉堂,手下“啪”的一声将巨阙扣在案上,似是要证明什么一般,周身散发出来的气势皆是凛然不可侵犯!
“展某今日确是为了极为重要的公事而来,还望你行个方便。”
“展大人莫恼,幽鹭有何能帮上忙之处,请问便是。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幽鹭见状,忙微微一笑,改了口道。
“好,那就多谢姑娘相助了。”展昭说著,扭转了视线,不再看白玉堂恶劣的表情,“请问,姑娘口中此物的‘正主儿’可曾回来寻找过那腰牌?刚刚前来之人又说了些什么?”
“我偷了这腰牌后也曾担心那人会回来寻找,惹上不必要的麻烦,但奇怪的是他始终不曾再来找过我。至于刚刚那人,来了便说知道我并非寻常画舫歌姬,而是江湖中人,如果还想在京城混下去,便老老实实把金牌交出。我说身上没有金牌,那人不信,便交起手来;此后五爷恰巧来了,那人觉得不妙,便就溜了。”幽鹭边答,边从案上盘中又取了一只干净瓷杯,重新倒了一杯热茶与展昭。
“原来如此。”
展昭点了点头,正要喝茶,一旁懒洋洋侧卧在地上的白玉堂却故技重施,又是一脚飞来,顶在展昭肩窝。
“猫大人,问完了么?若是公事办完了,就请自便吧,不要总是赖住不走,打扰别人的兴致。”
展昭直接以肩力接了白玉堂那脚,却是纹丝未动,一个用力将他顶了回去,起身道:“多谢幽鹭姑娘,叨扰了。”说完,又转向白玉堂,抱了拳,微微一笑,道:“白兄,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猫儿。”
转身出舱的时候,戏谑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末了还夹杂了几声猫叫。展昭握了握剑,终是决定不予理睬,直接飞身上岸去了。
反正,后会有期。他与这锦毛鼠斗的机会,恐怕还多著呢。
此时舱中,白玉堂已坐起了身,面上带著笑,却只见一片冷凝。
“是你同意,我才带了他来;如今你遇上麻烦,我自然也会帮你。
不过,我却不喜欢用这种方法暗中伤人。我不欣赏展昭的行事方法,却承认他仍配得上一个‘侠’字。”
“五爷曾说,只要结果,不论手段。”幽鹭边说,边拿起刚刚递与展昭的那杯,将杯中之物泼出窗外。
“那是对敌之时,押的是性命。但他不是敌人,我白玉堂也并非乌合之众,也会视情形而讲江湖道义。我与你的行事规则不同,如果你今日用这转心壶害了展昭,传了出去我便也成了同谋,如此结果我自然不干。”
白玉堂低垂了眼,掩住了瞳仁中的光华,缓缓把玩著那把晶莹剃透的羊脂玉壶。拨弄著壶盖的修长手指优雅而有力,若是他想,大概手中之物立时便会粉身碎骨。
“我以为,五爷并未真当南侠是朋友。不然就算是主上的命令,我也不会不加考虑便执行。”幽鹭说著,握紧了怀中的手炉,想要驱去体内突然生出的寒意。她以为一个小小的动作无人会注意,想不到他在和展昭针锋相对之时却仍注意著她的一举一动。
“未当朋友,可也不是敌人。我不喜欢他,却也不讨厌。或许,该说是感兴趣更好吧。他曾说所谓侠义并非烙在人的身上,而是刻在心中——我倒想看著,除了口中大话,他究竟能在这条路上走多久,走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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