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唐候天去世后，他的原配卢氏就跟弟弟唐候渊家闹起了别扭，卢氏生的两个儿子祖圣、祖荣也掺来凑合。在这种背景下，祖圣两兄弟退出了洪福商行的一半股份，过了年，唐皆能又把另一千两银的股份也给换了回来。祖圣只是少爷脾气十足，倒是没什么生意头脑，主张把这些银两除了实践贴家用之外，再在乡下买点地。祖荣不同意，他说用这点钱也买不到什么好地，得不到什么好收成，划不来，还不如作点生意呢。祖圣问他可作什么生意，祖荣说可以跑船，把乡下的人员、土产运出去，把城里的洋货和人给运进来。这可是笔大生意，唐祖圣想到。祖荣会作生意，这是过世的父亲常常夸奖的，不能否赚钱，谁都没底，毕竟这一千两银子对现在的唐家来说不是一笔小数目。兄弟情深，祖圣就顺水推舟地把剩下的一千两银子给了祖荣作生意用。唐祖荣二话没说，拿了这笔钱，就上衡州买了一条半新的汽船，雇了一班人跑起码头来。

汽船是当时在湘江跑得还比较多一点，蒸水上根本就没有这样的新式船。唐祖荣买的这条船可以载重二百来吨，一天可以在衡山与衡州之间跑个来回，这是当时的木船所不能比的。不过船唯一的缺点是维护比较困难，要用汽船拖到岳州去修船。行船离不开码头，而当时衡山的码头是由五贤社和洪福堂分别把持的。唐祖荣自然不能去五贤社的码头停靠、卸货，但是洪福堂的码头因为近县城，渡船多、码头小，上下货也不是很方便。为此，唐祖荣特地找到堂兄唐皆能，让他吩咐手下人多多关照。唐皆能还真想教训一下这个不识好歹的堂弟，又怕教训狠了，他又会作出什么一时冲动的事情来，就答应了。从此，只要是唐家的船靠岸，搬运的苦力就会第一时间替他搬卸，而且在码头紧张的时候，也是第一时间让唐家的船靠岸。因为这层关系，唐祖荣的船运生意也特别好，不过就凭这点，唐皆能主持的洪福商行每每进货的时候，也都会叫祖荣的船在货不多的时候捎带一下，省却一笔运费。

这年的秋天，湖南一带闹水灾，各地的稻子收成大减，粮食价格在衡州一带成倍地涨。商家看到这点，纷纷从外省调运稻谷进湘。唐皆能这条船买的正是时候，一天到晚地运粮食，从衡州跑空船到岳州、武昌等地，运回满满的一船粮食到衡州、衡山。物价涨得太厉害，衡山是民心浮动。为了稳住民心，保住乌纱帽，县令唐士得不得已向城里的富户、地主筹钱，加上县府的一些闲钱，共得近万两银钱。唐士得就征用唐祖荣的船，用这些钱买回官粮，低价卖给县里居民。当然，这里面也自然少不了唐士得的一份私已钱。唐祖荣高报买粮的钱，从中跟唐士得分帐渔利，旁人还以为县令真的是替民作主，谁曾想到其中有见不得光的地方呢。

物资奇缺，唐皆能主持的洪福商行也发了一笔不大不小的横财。唐候渊跟卢氏看到儿子自从买了伯父家的商行股权后，生意很好，也不禁高兴起来，夸儿子有头脑。当然，唐祖荣与唐祖圣两兄弟却也并不后悔，祖荣成功地把唐家的生意从经商、收租扩展到实业方面，这在当时可是需要相当的眼光。这年底，衡山的商会改选，唐皆能和唐祖荣均成为商会的理事，这也表明唐族两家分道扬镳的势头是越来越明显。

邓世耀来衡州后，即遵照大哥邓世荣和黄天明的安排，在衡州、衡山两地以同盟会的名义开展活动。此时的邓世耀再不是初来时的人地生疏的外乡人，而是已经在两地有着一定的知名度的商人兼帮会头目了。但邓世耀的主要心思已经不在赚钱上，他让唐皆能只向他汇报一些重大的事情，其余的就不大管了。邓世耀记得临上衡州是时，黄天明许诺：在今后的两年内提供三百条长短枪等军火、粮饷给洪福堂的弟兄，拉起一支队伍。黄天明还告诉他，孙文先生已经同意派黄兴先生去一趟广州，专门就此事同邓帮主商谈，顺便还想检阅一下洪福堂的人马。最后一句话可把邓世荣的心给弄得紧张起来，他为了在与同盟会的谈判中捞取更多的有利条件，曾夸口自己带领的洪门有上千人，而其实洪福堂只是个不到四百人的洪门小分支。兵不厌诈，邓世荣命令自己的­干­将，尽快凑起一支三倍以上的队伍。

邓世耀对此当然是不敢懈怠了。他首先把从渡帮里过来的弓敬叫来，让他清点一下自己的手下。弓敬的手下经常是一茬一茬的，农忙的时候人少，农闲的时候人多，不过经常­性­的有一百五十来人。邓世耀又把在双峰的古道强和湘乡的刘浩之叫来，让两位在家乡组织一下雇农、亲属什么的，届时让衡州派人去教他们练几套拳脚，必要时拉来衡州壮壮声威。古、刘两位说：有何难，其实他们哪知道邓世耀是在替革命党人做事呢。

刘浩之虽然已经生了两男二女，但还不满足，前不久娶了第二个小老婆，才十八岁，据说已经有喜了；古道强虽然没刘浩之那么风流，但也日一妻一妾，生有一男二女，要不是娶的第二个老婆非常厉害，第三个怕早就过门了。拖儿带女的古、刘两人要是知道这事，就是刀架在脖子上也不会去­干­的，毕竟这是诛连九族的死罪啊！

邓世耀向刘、古两人交待完毕要事后，发现两人并没有马上走的意思。邓世耀立即会意出两人的心思，随即说何不在城里多呆几天，到“香草园”走走。“香草园”就是邓世耀相好桂花所在的妓院，是刘古两人到衡州最喜欢光临的地方。

当天晚上，唐皆能也从衡山赶来与古、刘两位师弟见面。既然各位都到了，何不上香草园去聚聚，邓世耀向三个建议道。唐皆能确实是不想去，伯父因嫖妓染上病死去，这事对唐皆能触动很大，可谓心有余悸。邓世耀也看出唐皆能的犹豫，拍胸口说：这事老兄就不用怕了，包在我身上。古、刘两人兴致非常高，也连推带拉地把唐皆能给拖到了香草园。

桂花已经是不接其它客的了，被邓世耀给全包了下来，所以她一见到邓世耀就好象是见到了自己的男人一样，高兴得不得了。邓世耀让桂花给自己的三个弟兄找姑娘陪陪，他特别让桂花给唐皆能找个“­干­净”的女人。桂花笑着说，唉呀唐公子，你真是胆子小，我们香草园的姑娘个个都是­干­净得很！不过既然邓大哥开口，我们还是会照办的。桂花扭着腰身去找同伴，古、刘两人吐吐舌头，刘浩之接上话说：邓大哥可真是眼光独到，我们以前是经常来可怎么就没发现有嫂子这样漂亮的姑娘呢！唐皆能连忙止住：你怎么能这么没大没小。邓世耀宽容地说：我是家有妻小，可都在广州，将来我可是准备把桂花给赎回卖身的。

桂花笑嘻嘻地带来三个姑娘，她指着其中一个细细个、没怎么打扮的女孩说：我不骗你，这可是个黄花闺女，是我们的老妈子从她老爸手里买来的。她与老爸从北边讨饭到了这里，老头子生了病，恐怕自己没命死在老家，就把女儿放在街边卖钱回家。开始还不愿意卖给老妈子，怕卖给妓院会委屈了自己的女儿，老妈子觉得小姑娘模样还过得去，就加了价，花了二百两给买了来。老妈子年看小姑娘年纪还小就叫她“小香”，暂不让她接客，说是要把她培养成园里的摇钱树。把女儿养成个姑娘不容易呢，老头子可是一路哭着回去的。

唐皆能看到小香那么一丁点大的一个人，却偏偏涂上了胭脂，画上了眉毛，心里就觉得不是味：她只比百合大一点，还只是个不懂事的小女孩呢。

等与邓世耀和古、刘两人分手之后，唐皆能让人把香草园的鸨母给找来。鸨母玉环还以为是小香把客人给得罪了呢，正想问罪。唐皆能却说，小香是你花了多少钱买来的。玉环眨巴眨巴眼睛，就知道唐皆能想的是什么了，心里就有些不愤气：这小女孩真是有福气，当年自己出道时，怎么没遇上这么好的人呢。玉环不禁妒忌地说：怎么啊，唐公子看上我们小香啦；小香可是我花了一大笔钱买来的，我还想把她培养成园里的顶梁柱呢，唐公子你就放了我一把吧。唐皆能笑着说：别说这些漂亮话了，你开个价吧。小香可只是个没长成|人的小孩，你也该发发善心，别作那么多的孽了。玉环听到这里，脸上是一阵红一阵白，心里真想闹它一番，但是当着唐皆能这位黑道大人物，只能作罢。玉环于是就­干­脆地说：五百两，你不买就算了。唐皆能接上说：你也真敢开价，不怕天打雷霹啊。既然唐公子喜欢，那我作人人情，四百两是一分也少不了的了，玉环斩丁截铁地说。好吧，就这样，明天我让人来，你把人给我放了，唐皆能说完就让玉环给邓世耀三人留个话，自个儿先走了。玉环对此很感奇怪，怎么娶了个新堂客就不在外面玩女人啦。

第二天，魏国奉唐皆能之命，把小香带回衡山的同善堂，给刘叔打下手，做做杂活。县城里的人对此意见不一，有的说是养大点作小妾；有的说是想积点德，好让自己有种传宗接代；也有跟药铺熟，见过唐皆能的第一个姨太燕子和小香的都说，恐怕是因为两人太像了，动了点恻隐之心吧。

邓世耀也算是一条汉子，大哥邓世荣吩咐的事，很快就把队伍召集得得七七八八，有五百来人。邓世耀把这些人分成七八路由渡帮的弓敬、古道强、刘浩之及其手下带领着，在一起练练，为了掩人耳目，也练练舞狮子、耍龙灯，说是为了将到的春节做准备。事情办到这样，只等同盟会来人了。去信问，邓世荣只是说，黄兴先生可是清政府的追捕册上有名的，来也只能悄悄地去一两天，哪知道什么时候来。邓世耀又不能让自己的那帮兄弟们解散，又不能整天聚在一起耍狮子、龙灯什么的，邓世耀就让弟兄们没事的留下，其余的就回家准备过春节。

说也奇怪，黄兴没等到，黄天明带着个保镖，却不请自到于腊月二十八的晚上到了衡州。黄天明摸黑找到衡州天心码头洪福商行在衡州的总部，只见到魏杰，一问邓世耀到衡山去了。魏杰要托人带信给邓世耀，让他回来，黄天明却说不用了。黄天明要赶在过节前看到邓世耀，就在第二天让魏杰带路到了衡山。邓世耀与唐皆能都很意外，队伍刚刚全部打发回家过年去了，如果要看队伍的话，就不知怎办好了。黄天明见到两人这么为难，也不勉强，就大度地说：我也是奉黄兴先生之托，紧急赶来的，既然时间不凑巧，我就在这里多呆几天，到初五、六耍狮子、龙灯时再说吧。大家都觉得不错，就事情就这样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