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一年秋天香徕更忙了,她忽然觉得纵是长了三头六臂也不够用,而身边可用的人又不多,没办法只能矬子里拔大个儿,有什么人用什么人了。ww
在她认识的人里,桂芳两口子算是精细又牢靠的人,于是便把最重要的任务派到她们头上,给他们带了些银子,让他们在远远近近的江边选地开田,所需的开支自行作主,不用问自己,到时候报一个明细的账目来便可。
除了他们之外,西院的王二林也挺精明的,只是滑头了些,放远了不放心,香徕便让他帮忙张罗在村周再加耕田亩的事儿。
看着妹子和妹夫都在给香徕忙,大昌也忍不住了,趁着香徕和天徕到东院看沈万金的时候和她说道:“香徕,你看你那儿有没有啥我能干的活儿?动心思的不行,我还有把子力气,哪怕去你田里打短工也行。”
自从他休了吴招娣之后,两家的关系好多了,大昌忙香徕也是实心实意,从没出过什么差错,香徕这几天也正为他的事儿犯着愁,不是自己还拿这个堂兄外道,可是大昌心眼子太实,就算再没有吴招娣在他身边使坏,难保他不会上别人的当。可是若真的让他去田里干活又不是那么回事儿。于是她犹豫道:“其实给我张罗事儿的人手正缺呢,我也想让大昌哥帮忙,可是……你连字都不会写,别说记账了,就是给人发银子也恐怕算错了!”
说这话的时候秀芬正在逗着家宝玩,听到二人谈话立刻跳了起来,道:“香徕,让大昌去吧,他不会记账我会,我跟着他当账房!”
秀芬和香徕同岁,生辰比香徕大了些,眼瞅着到了嫁人的年纪,因为她家与香徕的关系好,提亲的早踏破门槛了,可是这丫头眼光高,竟然没有一个能看上的,一家人过得和气,她爹娘也舍不得早早把她嫁出去,便也由着她。
香徕听了她的话有些犹豫,道:“这能行么,你是眼瞅要出门子的人了,让你出去抛头露面,你爹娘还不骂死我!”
秀芬眨了眨眼,一溜烟地出门跑回家去了。
香徕知道她是跟她爹娘说去了,她能理解这丫头的心情,眼看着哥嫂和自己干得红红火火的,她却闲得没事跑别人家逗小孩子玩,能不眼热么,希望她能说得动她爹娘吧,那样的话自己也不介意让她试巴试巴。
想到这里对大昌说道:“大昌哥你先别急,我这边留意着,有合适你的活我就过来找你。”
说着带天徕回了自己家院子。
两人一边往屋里走天徕一边问道:“姐,你给别人都安排活了,那我呢?”
香徕看了看他,天徕虽说比两年前长高了一大截,可毕竟还没到十一岁,不过是个刚到她肩头的小孩子。于是道:“你这小胳膊小腿的能干什么?嗯……这样吧,过两天我要去松宁,到时候再买几匹马回来,你只管骑着马各处看着,有他们决定不了的事儿你立刻回来通知我。”
天徕兴奋得直跳,这个活好,他最爱骑马到处跑了。
可是跳了一下却忽然停下,一脸正经地问香徕:“姐,你去松宁干什么?是不是要给爹打官司了?”
香徕心里一滞,没想到天徕小小年纪心思竟然这么细密,连自己这样的想法都能猜出来。
想到这里她把脚步停在门外,低声说道:“天徕,姐是有这样的打算,只是那许宗德才大势大,官司都已经拖了这么久,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有结果的,姐想让你知道,如果这次不成,姐也不会放弃的,你不要因此失望或是责怪姐无能。”
天徕懂事地点头,道:“嗯,我知道姐一定不会放过爹的仇人的,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们都要找那许宗德算账,可打死爹的不是他呀?”
香徕道:“虽然爹死的时候他并不知道,可是他身为矿主,若非有他授意,那些人怎么敢轻易害人?杀人凶手能否伏法全在他是不是愿意交人,这事十分成是要找他的!”
天生这才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道:“嗯,姐说该找谁就找谁,总之不要让爹白死就成!”
香徕又像前两年那样摸了摸他的脑袋,道:“那姐要去跑官司的事儿你先别对你娘和我娘说,不然事情没办成又要让她们白盼望一场。”
天徕又点头道:“知道了。”
两人进屋后,见已经开始差手给她们准备冬衣的香徕娘和二姨娘也不知正在嘀咕着什么。
香徕见两人的神情和正常不太一样,问道:“娘,二姨,你们在说什么呀!神神秘秘的。”
二姨转看了香徕和天徕一眼,悄声道:“今早我去挑水的时候听人说,昨天晚上吴招娣挎着个包裏跟着姚大媒往东屯去了,好像真是给李旺财做小去了。”
香徕也是一愣,二姨娘说的姚大媒就是当初李旺财相中桂芳时和吴得全一起来的那个媒人,他到谁家跑腿,为的肯定是男婚女嫁,而且别人不知道,沈家这些人清清楚楚,吴招娣和李旺财就就勾搭上了,现在铁定是嫁到李去无疑。
想想这个女人,香徕真觉得她蠢到了一定程度,放着大昌的正房媳妇、家宝的亲娘作,跑到李家去做小,即使李家有几个银子,但却真的值得这样么?
二姨娘见她一脸鄙夷的模样就知道她在想什么,转头又嘱咐天徕道:“天徕,听见没有,你也别对你大昌哥说这事儿,不然他肯定觉得没面子!”
天徕懂事地点了点头。
香徕道:“大昌哥真是命不好,老实巴交的一个人,偏偏娶了吴招娣,搞得家无宁日不说,现在家宝连亲娘都没了……”
四口人正说着话,徐澈从外面回来,进屋喝了口水,道:“香徕,我看那王二林真不行,没事净耍弄心眼子,你还是尽快找人替他吧。”
现在不只开着田,从西屯通往官道的路香徕也找人修着,香徕这两天在路上看着了,好算今天回来昨早,她过去看沈万金,徐澈便去王二林负责的水田处看了一眼,结果那家伙与谁关系好便给谁多记几个工,与他关系不好的便装傻充愣的漏记,弄得东西两屯来打短工的人一肚子火。
香徕听徐澈说完,道:“眼下也没有可用的人,不行就把他换下来,你去盯着吧。”
徐澈听了立刻瞪眼,道:“你想都别想!我的职责就是守着你,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别往我头上安!”
香徕也瞪眼道:“谁说你的职责是守着我?你可是我花钱买来的,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得干什么!”
徐澈意识到说走嘴,可是却死也不缓口,道:“总之不去,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香徕暗暗恼火,沈澈这死脾气自己是对付不了,再这么下去,没准外人真当他是自己男人了!
她正和徐澈呕着气,秀芬娘却推门进屋了。
徐澈见有女人来串门,便退出堂屋回自己和天徕的小屋休息了。
香徕给秀芬娘让了坐,秀芬娘开门见山道:“香徕啊,我家秀芬也想给你干活来,你看能行不?”
香徕道: ...
(“之前在大伯那院就说起这事儿了,我之前担心她个姑娘家的,婶子你不同意,所以没直接答应她,秀芬心细又爽快,要是能来帮我我当然高兴了!”
秀芬娘道:“我和她爹是不怎么赞成,可是那丫头脾气拧,不答应就和我们犯倔,我想着好歹她也识几个字,再出去历练一下,将来嫁到婆家也不受人欺负,所以就来找你了。”
香徕道:“那行,婶子要是松口我可不客气了,我打算一起给她找两个差事呢。”
秀芬娘一愣,道:“两个?她能干得过来么?”
香徕笑道:“能的,只是要忙活一点儿,村里这边开田,王二叔的账总是记错,就让秀芬早上过来点个卯,然后再西边修路的那去记砂石车数。”
秀芬娘有些犹豫,道:“咱村这边还行,只是修路那边越走越远,她一个人能行吗?”
香徕道:“没事,有她记账,我让大昌哥去看着修路就行了,过几天我给大昌哥也弄个马车,秀芬来回走坐他的车,然后天徕没事也总到处跑,有事情他会带消息回来。”
秀芬娘这才点头,道:“行,大昌人厚道,有他照应着我就放心了。”
这事情定下来第二天,秀芬便乐颠颠地来上工了,香徕带着她到在村子附近带人垦田的王二林处交待了一下,告诉他以后的人工都会有秀芬来记,每人干出多少活,质量如何,也会由大昌晚上回来验收。
这样一来原本“大权独揽”的王二林便只管跑跑零碎事儿妥了,完全给架空起来。
之后再把修路的事情也给两人安排一下,香徕总算腾出身子去办她要办的事。
自从有了郁子曦给的这两匹好马之后,香徕再想去松宁也不那么费劲儿了,相信等山路修好之后会更轻松一些。
大昌和秀芬上工的第二天,香徕便带着徐澈和足够的银票去了松宁。
这次来和往次来不一样,因为她的目的地是松宁县衙。
俗语说“衙门口朝面开,有理没钱别进来”,这话历朝历代通用,在北辽也不例外,尤其是这山高皇帝远的松宁县,县太爷就和当地的土皇上差不多,手里握着一方百姓的生杀大权。
要说松县的县令还不算太过份,在任这几年还真没听说过他有草菅人命之类的恶行。
香徕和徐澈到的时候已经是过午,衙门里该办的公事都办完了,秋高气爽,不冷不热,正是人最自在的时候。
衙门口两个看门的衙役也没正形,搬了条凳坐在门前嗑爪子,见到香徕和徐澈走近,挑着下巴问道:“喂,你们两个干什么的?没事走远点儿,这是衙门,不是煎饼摊子,让你们随便逛!”
他一边说着边一边吐着瓜子皮儿,那神情相当不把一身乡下人打扮的香徕和徐澈放在眼里。
徐澈的火暴脾气,当即便要吼回去,却被香徕拦下。
香徕拉着徐澈和颜悦色朝那衙役道:“差大哥,我们不是闲逛的,我们是来告状的。”
那衙役上下打量了她们几眼,不耐烦道:“告状不早点儿来,都这会了,要折腾到什么时候去……”
说着一指旁边的大鼓道:“告状到那边敲鼓,等着老爷升堂。”
香徕道:“我不想击鼓,想直接见老爷。”
那衙役把睛一瞪道:“嘿,我说这你小丫头咋那么大派头儿?红嘴白牙的,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老爷是你随随便便想见就见的……”
说到这里打量着香徕俊秀的脸蛋,恍然大悟一般道:“哦……我明白了,你这丫头一定是存了非分之想……”
徐澈听他要口出不逊,立刻断喝一声,道:“你给我住嘴,小心把你的牙打掉!”
这衙役平常都被人恭敬惯了,哪里受得了徐澈的训斥,站起身来就要发作,可是刚一起身,却见一锭白晃晃的银子出现在眼前。
香徕虽然只拿了个五两的银子,可是在一个看门的衙役来说,已经是不可多得的收入了,不只说话这自由衙役直,就连一真坐嗑瓜子看热闹的另外一个衙役也站了起来,盯着那银子流口水。
说话的衙役本打算过去和徐澈说道说道,搞不好抡几下子解解气,可是这一见银子什么都忘了,抬手把银子从香徕的手中接过,刚刚一张狗仗人势的脸立刻堆起媚笑,道:“呃……姑娘想见我家大人,我倒是可以忙通禀一声,只是不知道要怎么和老爷说呢?”
香徕道:“你便说被许宗德害死父亲的沿江西屯民女沈香徕要见老爷。”
“好嘞!”那衙役答应一声,攥着银子乐颠颠跑进衙门去了。
松宁县令名叫陈长治,在松宁已经连续做作了三任的县令,八九年下来,松宁县的地面被混得极为熟悉,听到衙役禀报后吃了一惊。
他不知道沈香徕是谁,可是许宗德他却认识,虽然许宗德在松宁县的其他产业没什么大不了,可是为了那个金矿的事儿他可没少往自己这跑,现在怎么一个小小的民女要告诉他,而且张嘴是就人命官司。
想到这里奇怪地问身边的师爷,道:“许宗德最近又来松宁了?还弄出了人命!我怎么不知道?”
他的师爷姓齐,人称齐师爷。
这位齐师爷听他问琢磨了一下,道:“哦,我想起来了,许宗德压根没来,那女所说的被他害死了父亲可能是三年前金矿上那宗命案,死者好像就是沿江村的。”
陈长治听齐师爷这样说回忆道:“沿江村……你说的是不是两年前黄秀才来投过状子的那个案子?”
齐师爷道:“对,就是那个,我记得那状子上写的死者也是姓沈。”
陈长治冷笑道:“原以为他们弄了个没用的黄秀才来,也没什么大本事,我就顺口给打发回去了,没想到这都过了两年了,竟然弄出个丫头来告状,有意思!”
听他们两说话,那衙役一脸坏笑道:“老爷,那丫头鸣冤鼓也没敲,状子也没带,到门口就说要直接见老爷,没准……嘻嘻!那丫头长得真是不错,就是打扮得土了点,那脸蛋身段,比芸香楼的头牌强多了!”
陈长治不屑地撇嘴道:“一个乡下丫头,长得再好看还能强过芸香楼的头牌去?”
那衙役咂嘴道:“老爷您别不信呢,绝对比艳娘强好看,除了脸蛋黑点儿,那叫一个水灵!呆会儿老爷你看见就知道了!”
“哦?”陈长治边听脸上边浮现出些许猥琐的微笑,可是稍一闪现便收了起来,摆出正色叫道:“你这东西胡说什么呢,办案要紧!去,把人给我带到二堂去!”
那门子听说是带到二堂而不是带到公堂,也不由在心底暗笑,脸上却也装得一本正经道:“是,老爷。”
说着又小跑出去。
来到门口见到香徕后还向香徕卖好,道:“沈姑娘,不击鼓鸣冤的我们大人可是十成不想见呢,我这好话说了一箩筐他才答应见你……”
香徕知道只凭自己那“被许宗德害死父亲”几个字, ...
(松宁县令便没有不见的道理,哪里在乎衙役这几句讨好的话,随意应付道:“哦,那便谢谢差大哥了。”
说着与徐澈一起跟他进了衙门。
二堂之内的陈长治已经和在等着,不管香徕究竟长得如何他都必须要见,出人命事小,辖下有人私开金矿若是被捅出去,那事情可就大了。
看着香徕和徐澈进来,陈长治还真是眼前一亮,暗自咂嘴想道:“啧啧,长得还真是不错,看来沿江屯还真是风水宝地呀,又出金子又出美人……”
他在这里想着,香徕已经走到他面前,抬眼一扫他的神情便知道他在想什么,可是身为女子没办法,尤其是娘又给了自己这样一副好皮囊,在外行走难免遇到不怀好意的目光,不过好在有沈澈在自己身边,这个家伙别看他总与自己作对,若真有谁敢对自己有歹念,他是万万不会答应的。
边想着边微微向陈长治福了一福。道:“民女沈香徕见过大人。”
至于她身边的徐澈,却是连正眼都没往陈长治身上扫一下,满脸的洋洋不睬。
陈长治还没说话,齐师爷站在他身边先喝了一声,道:“咄,两个粗鄙乡民,见到老爷为何不磕头叩拜!”
香徕站在那里没动,心道两世为人我还没给谁跪过呢,给你这么个色眯眯的狗官磕头,我冤不冤得慌。
徐澈这次总算没伸手就打,不过却也狠狠斜了齐师爷一眼,那眼神刀子一样,刺得齐师爷暗自一个激灵,竟然不敢再说下一句。
陈长治自打香徕进来后眼睛便没挪开过,听齐师爷呼喝,极是随和地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这又不是升堂,随意就好……”
说着又朝香徕道:“你这民女倒也有意思,打官司即不带状子也不鸣冤,直接找到老爷我……是想做什么呀?”
香徕混不在意他的目光,道:“我不鸣冤不上堂,为的是给大人留面子。”
“呵呵!”
即使陈长治正在垂涎香徕的美色,也不由被她勾起了几分怒火,冷笑着说道:“口气还真不小,我堂堂的七品县令,还要你一个小小的民女给面子!”
香徕浑不在意他变得生硬的语气,从容道:“大人不必恼火,我不喊冤确实是在给大人面子,如若不然大人辖下有许宗德私开的金矿,并且闹出了人命案子,这样的事张扬出去,大人您觉得好么?”
陈长治的脸色变了变,暗道这小丫头似乎真挺不好对付,可是嘴里却一口咬死,喝道:“少要胡说!大人我的辖下哪有什么私开金矿,沿江屯附近的山里确实有个矿,但那是许大官人开的砂矿,哪来金矿一说!”
香徕嗤之以鼻,也冷笑道:“大人若想掩人耳目也该找个合理的说法!您若说那是砂矿,我倒要问问大人,沿江屯附近大有江、小有河,想要采砂随处都可以,大人和那个狗屁的许宗德为什么非要选在山里呢?而且那矿连条路都没有,难道采出来的砂可以自己飞出山去不成?!”
陈长治被她问得一愣,接不下话来。
两人在这里针锋相对,站在香徕身边的徐澈可不习惯在一个小官面前这么站着说话,不管三七二十一,到旁边便扯了把椅子放在陈长治桌案旁边,招呼香徕道:“过来坐。”
香徕也不客气,走过去便坐了下来。
而徐澈自己也到旁边找了个位置坐下,顺手端起桌上的凉茶咕咚咚便喝了下去。
陈长治和齐师爷看得愣眉愣眼,先前以为香徕难缠,这下发现,原来真正的不好惹的是她身后站的这位,看这架势十足的一位爷啊!
陈长治看着徐澈的举动神情更加阴冷,不过他对香徕的气更大一些,暂时没说什么,从徐澈身上收回目光看向香徕,道:“你这女子究竟什么意思,今天是特意来找茬儿的?!”
香徕道:“我不过是区区一介民女,从来不敢随便找什么人的茬儿,只是事关父亲冤情,今天特意来问问大人,这事要如何处置?”
陈长治后背往椅背上一靠,道:“此案前两年便有讼师向本官投过状子,本官看了,你们并无证据证明你父亲是被矿里的人打死的,只凭空口白话,本官不能立案!”
他的话音一落,那边徐澈的眼睛立刻瞪了起来,直直地盯着陈长治,看意思类似的话陈长治只要再说上一句,没准这位便能一拳把他打死。
对于这样的答复香徕倒没觉得意外,陈长治若是个好官,那么父亲的案子两年前就有回应了,根本不用自己走这一遭。
于是她仍旧稳稳坐着道:“这便是所谓的‘官字两张口么’?大人若说证据,去寻找我父亲的人在金矿中找到了父亲死前用的镐头算不算证据?矿中的人当时便叫嚣‘打死人又怎么了,谁让他在矿旁边挖金子……’这算不算证据?”
陈长治冷眼斜着她道:“可是这些本官都不曾知道。”
香徕盯着陈长治的脸道:“大人审过那么多案子,难不成每一件都是自家发生的?不然哪个算是知道?”
“你!”
陈长治更加恼火,怒道:“你个刁民,是在逼迫本官么?信不信本官现在就把你投入大牢……”
他这边话没说完,那边的徐澈已经虎着脸接话道:“你敢!你若敢动她一下,我倒要看看进大牢的究竟是谁!”
徐澈久经沙场,恼怒之下释放出的杀意竟然把陈长治骇得也是一愣。
这也是今天香徕带徐澈一起进来的原因,自己虽然有主意对付这个县令,可是单凭自己的气势都不足以镇住场面,有了徐澈这个煞星效果明显好多了。
见状她淡淡一笑,道:“大人言重了,民女也是就事论事,只不过想告诉大人,在我这里,这件是不可能随随便便过去的!哪怕大人不承认我所说的证据,难道人命案子大人不管,就放在那里听之任之?若那样的话,我便叫我的人找到打死我父亲的凶手,在没人的地方一刀一个宰了,到时候大人可不要说你又知道了!”
陈长治再也坐不住了,拍着桌子站起来道:“你、你这暴民!”
香徕笑了笑,道:“大人不要如此激动,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在大人这里,人命案都不算大事,小女子只是不过闲扯了几句,又怎么称得起暴民呢?”
陈长治背着手在堂内来回走了几步,看看香徕又看看徐澈,然后又把目光转向香徕,道:“你究竟想怎样?!”
香徕也站起身,向他走了两步,道:“小女子既然来到这里,当然是想按朝廷法规办事了,至于究竟处置,那可是我该问大人的,北辽的律法,大人该比我们这些平头百姓熟!”
“哼!律法?本官就是松宁的律法,要告状,不是不可以,可是本官从不受人要胁!”
他这话一出口,坐在一旁的徐澈眼中闪出一道寒光,可是这次他却坐在那里什么也没说,只是淡淡冷笑了一下,那神情似乎是看到了陈长治不久之后的下场一般。
...
(香徕站在陈长治对面也笑了,道:“哦,那大人的意思是说我父亲的官司在松宁是没得告了?”
陈长治眨着眼睛看了香徕一会儿,突然一反之前的恼火,走回太师椅前坐下,整了整袍子襟,道:“有得有告,怎么会没得告呢,本官可是一方父母,当然要为辖下的百姓作主,只是……要看告状的人是什么态度了!”
香徕也走回椅子边坐下,好整以暇地问道:“大人想要个什么态度呢?”
陈长治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目光贪婪地在香徕脸上扫来扫去,猥琐地笑道:“当然……是让我舒服的态度!”
他的话一出口,身后的齐师爷立刻识趣地悄悄退走,走前还朝徐澈使眼色,那意思是让徐澈也出去。
徐澈哼了一声,不但没有出去,反倒把二郎腿一翘,抄起旁边茶壶又给自己倒了碗水喝,那模样是在这里看定香徕了。
香徕也被陈长治看得直恶心,在心里暗骂道:你个狗官,看姑奶奶他日有本事了怎么收拾你!
可是嘴里却道:“既然背地里来见大人,便必是有我的打算,只不知道若是我让大人‘舒服’了,大人又会给我一个什么结果?”
陈长治哪打算给她什么结果,只是想连唬带懵骗小姑娘玩玩,大不了事后收了房,给个妾室的名份圈在后院也就算了。听香徕这样的问话他自然不能回答,绷起脸来靠着椅背端起了架子。
香徕见状冷笑了一下,抬手在袖子里抽出一张银票放在桌上,道:“大人莫非是看我们灰头土脸的寒酸相不肯开口?”
陈长治撩眼皮往银票上瞄了一眼,一看是一百两,不屑地嗤了一声,撇着嘴回头继续端着。
香徕见状又抽出一张放在上面,陈长治还是不动。
香徕便继续抽银票。
三张、四张、五张……
直到第十张,陈长治再也端不住了,侧过身来笑眯眯地看着银票,道:“想不到沈姑娘出手还真是阔绰!”
香徕见这狗官终于有动静了,便停下手来,带着些揶揄意味道:“办什么事有办什么事的规矩,沈香徕虽然是一介民女,这点道理还是懂的。”
陈长治摇头咂嘴,带着些遗憾道:“沈姑娘不只相貌出众,这心思也是玲珑剔透啊!啧啧……”
现在的他实在觉得遗憾,眼前摆着一个聪明俊俏的美人,他却没能尝到鲜,哪怕不为眼前这一千两的银票,纵是坐在那里虎视眈眈的徐澈,他便知道自己之前的主意是白打了,不然指不定闹出多大风波来,还是有什么便宜捞什么便宜的好,这可是他为官数年总结出来的经验。
香徕还是坐在那里不动声色,等着他说正题。
果然,陈长治咂了一阵子嘴后换上为难的表情叹气道:“唉,沈姑娘这银子好花,可是这事情可真难办!想必沈姑娘也知道你想要告的是什么人,那许宗德虽然是一介商人,可是交游广阔,说实话,本官这小小的县令他根本不放在眼里,那可是会康知府曹大人的坐上客,我即便想办他也办不了啊!”
香徕道:“这个我自然打听过,我想要的也不是他许宗德的命,我要的只是一个公道。”
“沈姑娘觉得怎样才公道?”
香徕抿了抿嘴,道:“我要诛真凶,外加赔偿。”
陈长治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道:“愿闻其详。”
香徕道:“诛真凶,就是当时动手打我父亲的人必须要受到惩罚,赔偿就是……我要他的恒远田庄。”
香徕说完陈长治愣了一下,心道这丫头还真敢狮子大开口,仇也要报钱也要拿,充其量不过没追着许宗德坐那三年牢,可却全在恒远田庄这儿找补了。
于是他再次苦着脸道:“沈姑娘这条件也开得太高了点儿,恒远田庄是多大的产业且不说,就是金矿里的那些人,哪个不是许宗德费劲从官矿里挖来的,你一次就要弄死几个,他是说什么也不会答应的。”
香徕笑道:“我要得高不高大人心里有数,若是他许宗德不认,那就一切按律法来,松宁治不了他、会康府治不了他,王都中还有北辽王,我沈香徕就算打到王驾面前,也要把这冤情诉了,到时候哪怕北辽王也不在乎我父亲一条人命,可是他许宗德私开金矿却是一桩更要命的买卖,到时候就不是几矿工、一个田庄能解决的了!”
她这一说,陈长治的脸色再次一白,私开金矿不只是许宗德的事儿,他在这里面也没少捞好处,若真捅到北辽王那里,别说许宗德要没命,自己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想到这里他连连点头道:“沈姑娘说得有理,咱一切都按律法来,许宗德那里,我尽力斡旋就是!”
香徕眼睛闪了闪,心道这狗官总算吐口了!于是轻轻起身,又福了一福,道:“有大人这话我就放心了,民女在此谢过。”
“呵呵,哪里哪里。”
事情有了眉目,香徕也不愿在这此多呆,道:“想必大人事务繁忙,民女便不再打扰,这就告辞,回家等消息去了。”
陈长治起身相送,道:“好好,沈姑娘慢走,一有消息我立刻派人去通知姑娘。”
说着把沈香徕和徐澈送到到二堂门口。
看着两人离去,陈长治立刻叫来齐师爷,道:“立刻去打听打听这个沈香徕什么来头,小小的一个村姑,不只拿出大把的银子,办事还如此老辣,怎么看也不像个十几刚的丫头,还有她身边的那个小子一脸的煞气,比咱衙门那两个刽子手还他娘的瘆的慌!”
齐师爷道:“这好办,把沿江屯的里正叫来一问就知道了。”
香徕和徐澈出了松宁县衙,一边向前走徐澈一边说道:“你可真是有银子没处花了,要我说直接告到北辽王那里去,别说许宗德和陈长治,就是会康府那个曹明全也得跟着倒霉!”
香徕道:“你当我辛苦赚来的银子愿意这么往里扔?都说告到北辽王那里,谁知道北辽王又是什么样的性子,若是开明的好了,我爹的冤能伸仇能报,若是个昏庸的,搞不好我连小命都得搭进去,倒不如花钱解决实在!”
“哼……”徐澈轻哼了一声说道:“我看是想用你爹的命换来在最大利益倒是真的!”
“你……”香徕被他说得恼火,瞪眼睛看了他一会儿,道:“就算我不要银子,许宗德充其量不过是坐三年牢,你觉得就算衙门这么判了,以他许宗德的本事会坐这三年么?对于他这种嗜钱如命的商人,能割点肉下来已经是最大限度了!”
徐澈不再言语,他知道若从香徕的角度来看,做到这样已经是极致了。
此时天色已黑,两先去找客栈住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出来香徕先去给娘买了药,然后和徐澈一起来到马市。
家业大了要置办的东西也就多,只有两匹马明显不够用。
这次买的马不用多好,听使唤能干活就行。
徐澈试了两匹,跑起来勉强还行,其余的便 ...
(也不试了,看着健康没毛病就行。
香徕一番讨价还价之后,花一百两银子把一个马贩子的十五匹马全买走了。
两人一人牵着八九匹马正打算出了马市向回走,可是迎面却与郁子曦和齐兴遇上。
香徕认出两人后一脸惊讶地站在那里。
这两人似乎也才看见他,郁子曦意外地叫道:“香徕妹子?!”
香徕也尴尬道:“郁大哥,你怎么会来这儿?”
郁子曦道:“我和齐兴有事儿从这路过,顺便看看能不能捡几匹便宜的好马,怎么以你这是……来买马?”
香徕呵呵干笑道:“是啊,我打算明年多种点田,马匹不够用,想着郁大哥你那肯定也没这么多马,就自己来这儿买了。”
郁子曦笑道:“是啊,香徕妹子算得真准,刚我那的马都买空了,不然我也不会看马了……”
说着看着香徕身边的徐澈,道:“哟,这位兄弟长得好结实,这是香徕妹子什么人呢?”
香徕从没把徐澈当成长工,自然也不会这么说,可是又不是家中什么亲人,只好说道:“这是我一个朋友。”
郁子曦谑笑道:“哦,朋友啊!是关系很好的朋友吧?”
香徕当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不以为然地一笑,道:“郁大哥在说什么呀,沈澈和郁大哥一样,都是我的朋友,不是你说的那种‘关系很好的’!”
郁子曦当然也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却顺势打趣道:“怎么,香徕妹子是想借这种说法表明与我关系不好么?”
香徕无奈地挠挠鼻梁,一副无语的样子。
郁子曦也不再继续开她的玩笑,道:“怎么,香徕妹子这就要走么,不走我的铺子里去坐坐?”
香徕道:“今天先不了,家中最近事太多,改日有闲我还要专程去找郁大哥,有事想请教呢。”
“哦?什么事啊?”郁子曦看了日头算计了一下时间,道:“这样吧,正好我现在有时间,便送你到城外,有事边走边说。”
说着也不管香徕答不答应,便朝齐兴道:“齐兴,去帮忙牵马。”
齐兴连忙走过去把香徕手中的几匹马接了过来,让香徕和郁子曦走在前面,他和徐澈一起走在两人身后。
徐澈斜眼看了看他,齐兴以为要和自己说话,却不想徐澈看完后把目光一转,直接把他无视了。
齐兴暗暗在心里哼了一,骂道:臭逃兵,跟我装什么,当我不知道你的底细似的!
想着也把脸转向另一边,拉出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
前面的郁子曦一边走一边问香徕道:“香徕妹子明年打算种多少田啊?看买马这架势,怕是要弄个几百亩吧?”
香徕道:“如果正常的话,怕是几百亩少了点,我打算最少种一千亩。”
这话出口把郁子曦也吓了一跳,道:“一千亩!香徕妹子好大的手笔,前年我去你家的时候你才不过三亩田,中间不过隔了一年,就要弄一千亩田了?!”
香徕笑道:“这还要感谢郁大哥那五十斤稻种,没有它,我可是什么也种不出来。”
郁子曦也笑道:“你还好意思说,当年到我那儿买稻种,硬是不告诉我什么用途,我还以为你家里什么人馋稻米馋得不行了!”
香徕也笑了一下,想那时自己被几两银子逼得没办法,硬是在郁子曦的屋子里抄了两天的书,若不是那次被大昌撞见,后来的吴招娣恐怕也不会满村子败坏自己的名声去,弄得到现在也没人敢上门向自己提亲……
想着想着她发现自己又想远了,随口问道:“对了,郁大哥当年的稻谷为什么卖那么便宜,今年还在卖么?以这两年的米价,郁大哥卖米也要赚好些。”
郁子曦道:“我从小吃稻米长大,吃不惯北方的米,便从老家运了些过来,今年运得少,就不卖了!至于卖得便宜么……你当松宁的百姓多富裕啊?不卖便宜点买得出去么。”
香徕心道:也是,恒旺米行的米虽然买得贵,可是看样子很久也卖不出去一份,何况那还是有名的米行,有钱人经常去买米。看来自己的米能高价卖给骆谨行还真是运气好!
想着她忽然又想起另一件事来,转头惊愕地问郁子曦道:“老家?郁大家说你的米是从老家运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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