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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白蛇传说 > 第十六章 千里烟波江海寄余生

第十六章 千里烟波江海寄余生

那是我一生最喜乐的一刻。有位俊美少年,呼朋唤友来瞧,只为告诉他们我的美。

而且,不仅仅是赞“美”,还是“美呵”,从他口中说出来,方为天地之大美,呵,是种感叹,你听见吗。他夸我美呵。

我从来不知,话是可以有这么动听,语言是可以有这么催|情。

我决定。

就是他了。

一枝花没有办法决定自己何时生,何处生,至少可以选择在谁温暖的眼里谢去吧。

我选择了你。

不管你是否选择一条蛇。

爱你,是我所能决定的事。

爱你,是我的事。

我看见一场爱恋。

我遭遇一场爱恋。

我蓬勃绽放的生命只有一天,一天用来遇见,一天用来爱恋。

没有早一点,也没有晚一点,我们恰好遇见了,恰好爱恋了。

佛告诉我,只要我等,就能等来,我所欢喜。

佛是对的。

即便你不爱我,即便你只爱一条蛇,即便你还不知道你爱的只是一条蛇。

我遇见了你,即便你不爱我,也是皆大欢喜。

我不求外相,虽然初始我是因你的外相而将你瞟了一眼的。

但我已经看到你的心,感受到你的本­性­。我比你更了解你自己,你却没有办法透过我的外相接近我的内心。

我的皆大欢喜,有着丝丝隐痛。

我甚至没有更多的时间陪伴你,然而,请你相信我的爱,不比一条蛇更轻易。

我尊重我的对手,礼遇所有爱你的人。

我相信爱你的人,一定也有一颗如我这般易碎的心。

爱人,都是易散的彩云;爱人的心,都是易碎的琉璃。

我不想问,你为何不爱我。

因从爱人的眼里望去爱的人也爱自己。

我想,你也是爱我的。

我遇见一场因果。

我遭遇一场因果。

得蒙她救,我也为你高兴。

爱的人即使不在自己身边,也不希望他不存在。

我恨我不能移动的身躯,无法为你做任何别事。

我只有努力盛放,狂姿勃发,盛放的结果是:速速凋亡。

那条白­色­皮肤的蛇对你说,你们是注定要相遇的。

我也是你的注定,注定为你所摘。

你可知?我们的注定呢。

你与同伴们返城,仍然经过我身边。你的脚步好轻,好轻,是生怕踩痛我似的轻,湿透的浑身,藏满镜湖的水,滴滴入我心。

我闻到你身上镜湖的味道。

我贪婪地汲取。你的味道。

一朵花绽放的意义,也许只是为他所摘。摘下的瞬间,为他倾尽所有,拼取一息,成就最美。摘下后,她就死了。

最后被你摘下的瞬间是我们彼此共同的Gao潮。

怎么办?

怎么办?

今生爱已完全,来世痛意提前。

那瞬间。我突然想起。

你握住我的手,轻柔下了吻。

告弃:

你不知道我为何狠下心,为何离开你……

前尘往事如浪滔天惊临眼前。

今生今世,我犹如尾生抱柱,望夫成石,终于等到你。你仍然没有告诉我,当年为何离开我。

也许,今生再次出现的白蛇,已然昭示了前世的结局。

欠她的,你须今还。

欠我的,待到几时?

或者,是我欠你良多,我们将继续纠缠,直至清还?

我恋世同时亦爱一世人。

哎,今生今世不团圆……

爱是给他他想要的,而非给他你想给的。

要到多年以后才明白,身为一枝花——不是为你而摘,也为别人而摘。

4.她比五百年寂寞

五百年。

又是一个长长的五百年。

在这个五百年里,没有了素贞,没有了许仙,没有了法海,没有了能忍,没有了各种妖。

一千年,两千年,有一种妖在岁月的度化中修长“僵忒” 了,她不欲成仙亦不欲为人,她也懒同妖类打交道,她心如止水。有些东西那时候非得不可,后来也会变得爱理不理,有什么趣。凡事经过以后才能理直气壮道“不过如此”,未曾经过便少了一层底­色­,没有底­色­衬托,人多多少少是浮的。

她想起他,是快乐的,是留恋的,那么长的时间里,她把他拿出来想一想,就又过去一日。日复一日,她想明白了许多事。如果许仙和素贞日日如斯生活,也就没什么可传说的了,不过是将结尾改作:从此以后,凡人与蛇妖快快乐乐地生活在一起。

人看别人,总是好的。法海的加入,使他们的爱情受阻,有受阻就有弹­性­,有压迫就有反抗。目的冠冕堂皇,姿势曼妙丰盈,如戏,台上激烈,台下动容,台上台下的交互有了默契,非把这戏给做足咯!演戏没有对手,演不出张力;演戏没有观众,演不出余韵。戏做得那样好看,几乎做绝了,下台后,手麻脚肿,全身都不知怎生安放。

她不要像素贞那般傻,伶人命,悲欢离合统共要别人指手画脚。世人其实不懂其间真相与流变,但一人说一句,假的也就成了真。后世有女谢世书辞道,“人言可畏”。真的是“人言可畏”,人言是无论好坏都杀得死人的!

幸亏素贞和许仙还是以相知相许、唯美的爱情悲剧被记录下来。

她应该为他们上炷香,恭贺他们一声吗?

五百年。

五百年过去了。

一切都不那么重要了。

当年许仙爱不爱姐姐,有多爱,或多不爱,我也懒得去清算。姐姐都不在乎了,我又替她在乎什么呢。姐姐不想清醒,不愿知道真相,我又何必担恶名,做此恶人。我和姐姐一起那么多年,到底不比许仙情缘薄。

许仙只是一个人,是人,就有弱点。

他的弱点,真是罄竹难书。不过反过来说,你能指望一个凡人有多大胆?他不过就是个药官,能力胆识皆有限,前怕狼后怕虎,风车耳朵棉花心。

一个词:懦弱。

就是这么个人,你拿他怎么是好。

要怪只能怪姐姐自个儿眼瞎,赔了千年道行,看上一个他。

姐姐曾说:官人有官人的好。

我心里冷笑,不敢叫她看到,怕连累了我们姐妹情深,伤她自尊。陷入爱情的女人,各个是睁眼瞎,盲目到不计后果,旁观者都看出来的事实,她们硬是给屏蔽了,心里不想看的东西,眼睛当然看不到。眼睛只是工具耳。

官人到底哪里好?他太普通。只有相貌生得好。其他男人的好他欠缺,男人的坏处他是一概全揽。他既没有法海的坚毅挺拔与佛肚能容,也没有能忍的真心诚意和四方澄明。他招是非,不知好歹,没有担当,不愿负责,在感情面前,举步不前,在人世前面,踽踽难决。白做好了的,送到他面前,他也不敢食。这等次男,亏姐姐看得上。

要说姐姐是披着蛇皮的人,那许仙才是披着人皮的妖。

可是姐姐爱他。

我为姐姐可惜。

爱情真没有道理。爱时,哪怕他是衣冠禽兽,哪怕他是斯文败类,也奋不顾身,飞蛾扑火。直到把自己燃尽,化灰,灯灭……

如果被素贞爱上的话,也是不得不沉重的吧。

然而爱,多少都是沉重的呢。不愿沉重或接受沉重者,如许仙,是因他不够爱姐姐吧。如果双方爱都沉重,倒好些;都不爱也不重,见之欢喜,有情有义,也好。最怕就是一方重,一方轻,天平失了准头。这边厢觉得我付出了那么多,那边厢觉得你付出的太多了!你当他是人情,他其实付出的是爱情;你当是爱情的,人家只当是顺水人情。我们想的总是不一样,两边都好生委屈。

我和能忍到底不同。

我们错过了。

但真的是错过吗?

当时我也可以留下不是吗。可我并没有。

虽然我为姐姐两肋Сhā刀,水漫金山,大部分是为了能忍。

混战时,我们相遇,渐渐背离,因为各自脚下有路,终于明确。

什么叫作 “错过”?是“错的过了”,还是“过了则错”?是本来就不该“过”,还是本来就无法算作“错”?错过多了就无所谓,绕是连错过也错过了。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再要回来,约半是要后悔的。

每一样东西都只是存在,所以我怎么可能错过?

终归是因我道行太浅之故,才能顺理成章抽身。

我让这种感情沉淀,发酵,日后想起来,它就不是水一样的温柔并淌过你心,而是黏稠的,重重的,提不起来,好不容易提起了,放下以后又泛捻出酸。打了个饱嗝,想了想往昔抱拥的滋味,令己感动,可其实你根本记不起那真正的味道。

但愿你知道,我此刻也是真的想念你;但愿我相信,你那时也是真的欢喜我。

五百年真是不能想,不堪想,一想,新恩旧恨扑面而来。心里仍有念想,他就余毒未尽。搁着放凉便是,岂有感情似旧时,花开花落两由之。

五百年。

又是一个长长的五百年。

我对法海不如姐姐对他。

姐姐对他,虽然嚣张跋扈,但毕竟是谦卑而恭谨的。因为谦卑所以微妙,恭谨而顺服。

她维护的不是许仙,亦非人间,而恰恰是某种她认同的道统。女人对男人不能平视,更不能俯视,唯有仰视。

素贞对许仙明显是俯视,虽然同样温柔有加,却是笃定非常的温柔,这种笃定是孙猴子翻不出五指山的宽恕。她对人世则是平视的,她甚至带着一只妖的原罪去接受眼前平淡的喜乐。这也是她之所以后来成为一个真正的人的功德。

然而对法海,她谦卑。她敬他如佛,他是她不可惊动的最高信仰。她后来惊动他,旨在逼迫他,似在求一个天长地远的回音。他是她存在的福音,她奔赴的力量,她对他是无人世之欲的。好像是佛祖对众佛说,你们要仔细听,说了一遍又一遍,并非菩萨罔顾训诫,或佛法不透,而是唤领他们的内心。他就是这样一个存在。

只是,他终将她的行径看透。一念三千,皆是虚妄。与一个凡人在一起,再坏也有限,何以追踪不止,纠缠得几乎超越了妖与佛的界限。

他身上的佛­性­,是让一切有灵­性­之生物愿意靠拢。

他坚如磐石,力拔千钧,广博如海,仰之弥高。她以一只妖的卑微试图接近神的边境,探究佛的底线。如果说佛度世人,理该也度她区区白蛇吧。

她盼望他捉住她,教化她,感召她,如观音大士净瓶里的柳枝,伴其清明。她不是存心闹腾为吸引他的注意,她也是真心爱一个人间凡俗男子,选择与他与子偕老,她把这看作是佛祖对她的考验。她对人好,与世亲,她希望最后可以得到来自神佛的祝福。

姐姐太执著,两头讨不了好处。人恨她寡廉鲜耻,佛责她背天罔道。

结果,她只能水漫金山。说到底并非与佛两立,也不是为救冤家许仙,她为的是她的心。

姐姐,我们为何选择做女人?

蛇自古是男­性­始祖的神秘象征。

蛇妖最大的秘密是,他们是­阴­阳两­性­。

在他们修炼的最关键时,可以自行选择,成为男儿身还是女子。

姐姐,那我们为何要选择做女人?

思,凡。

无可抵御。

做人的诱惑。

五百年。

五百年过去了。

庭前闲落花,又一年。

由《白蛇传》改编的影视及舞台作品

电影版

1926年,上海天一影片公司出品的《白蛇传》上下集(又名《义妖白蛇传》)及1927年《白蛇传》第三集(又名《仕林祭塔》),由中国第一位电影皇后胡蝶扮演白娘子,吴素馨扮演小青,邵醉翁任导演,该片系中国第一部以影视形式出现的《白蛇传》题材故事。该片的情节简介中有“小青野­性­未改,欲与许仙调情,受责后,盘踞昆山媚人子弟”,颇值玩味。

1939年,上海华新影片公司出品《白蛇传》(又名《荒塔沉冤》)。杨小仲任导演,陈燕燕扮演白娘子,童月娟扮演小青。

1952年,香港富华影片公司版电影《白蛇传(续集)》,导演是王天林和洪叔云,主演为于素秋、白云、洪波和蓝虹。

1955年,香港泰山影片公司版电影《白蛇传》,导演是周诗禄,主演为罗艳卿、罗剑郎、郑碧影、石坚和飘慧梅。

1956年,山口淑子(李香兰)主演的日本电影《白夫人の妖恋》,导演丰田四郎。该片据林房雄的《白夫人の妖术》改编,由邵氏公司和东宝共同制作,主题思想较各版最为接近冯梦龙的《白娘子永镇雷峰塔》,妖气十足。八千草熏扮演的小青伶俐娇俏,委实令人难忘。故事最后,白夫人与许仙舍弃人间,共赴蓬莱,一派仙姿。电影曾获最佳摄影。

1962年,邵氏出品的黄梅调电影《白蛇传》,由岳枫执导。林黛出演白蛇,与赵雷的许仙般配非常,两人演技­精­湛,堪称当时经典。这部影片的最后情节,却是许仙为救白蛇而死,两人还魂,再不分离。

1975年,中国台湾地区神话电影《白蛇大闹天宫》,由嘉凌、江彬、张琴主演。情节多打斗,一上来便是青白到人间,遇歹遭戏,许仙路见不平相助而识。水漫金山后,许仙再次遇白蛇,两人避往偏处,夫妻恩爱,养儿育女,多年以后,法海才找到他们,将她收归,遂使悲剧气氛大减。

1978年,林青霞版电影《真白蛇传》(又名《新白蛇传》),与秦祥林搭配,两位主演端得青春貌美。剧情由青白拜别师父下山开始,还加了一个人物——师兄。这版的台词令人记忆犹新,明明是古话,意思却现代,小青利嘴张口说来,咄咄逼人,脆生生地好听。此部剧里,白蛇初时应允小青,两人共侍一夫。

1993年,徐克执导的奇幻电影《青蛇》,又是一部经典之作。王祖贤饰白蛇,张曼玉饰青蛇,该片借电视剧《新白娘子传奇》掀起的热潮而上映,据李碧华的同名小说改编,探讨了多类与多位感情。在此之前的影视作品,两蛇无论怎个扮相,无论是女女敌对还是姐妹情深,角­色­地位明显“主仆有分”,白蛇多是正大仙容,青蛇总是娇俏磨人,到了李碧华和徐克这里,才真正平分秋­色­了。

2000年,叶童、梁琤、林湘萍、唐文龙等共同出演《白蛇新传之妖魅迷踪》,剧情现代,“凶案乃黑青两条女蛇妖所为,黑蛇浓浓因其配偶白蛇无故而别,故带同妹妹青蛇媚媚一同寻找白蛇”,该剧只能算作衍生作品。叶童饰演的黑蛇对白蛇说:“做人有什么好啊,我们在一起五百年,还不好吗?”白蛇执意离去。

2011年,程小东执导作品《白蛇传说》。

电视剧

港剧《奇幻人世间》是1990年12月17日开始于香港电视广播有限公司翡翠台首播的电视剧,全剧共20集。该剧是以《白蛇传》的人妖恋为题材而大幅改编的神话剧,主要由范秀明执导,陈美琪饰白蛇素素,吴岱融饰书生宁丹,邵美琪饰青蛇。本剧颇值一提,一是开头剧情很有《青蛇》之味,书生爱的是青蛇非白蛇,甚至有点褒青贬白;其次是,两年后,此处演白蛇的陈美琪在《新白娘子传奇》里饰演小青,从而被广大受众所记。

《白蛇与张天师》由中国台湾地区拍摄,导演谢德麟,由李全忠、黄冠雄等主演。

《新白娘子传奇》是1992年11月5日起首播的中国台湾电视公司八点档连续剧,全剧共50集,堪称是史上与《白蛇传》相关的电视剧中为最经典、最受好评的版本。制作单位为景得传播,制作人为曹景德,导演为夏祖辉和何麒。本剧主要以玉山主人所著的中篇小说《雷峰塔传奇》与梦花馆主所作的长篇小说《白蛇全传》为蓝本来编剧。剧中推陈出新处在于基本每集都有很多的、由台湾知名音乐制作人左宏元谱曲的“新黄梅调”唱段,使该剧宛如一出连续音乐剧。而赵雅芝端庄大方、温柔高贵的形象以及叶童的反串都相当深入人心。该版本也是回放最多的版本,年年占领暑期档,几乎同《西游记》与《红楼梦》齐驱。

《白蛇后传之人间有爱》是1994年由新加坡新传媒私人有限公司出品的电视剧,全剧共20集。该剧是以《白蛇传》的续篇为题材而改编的神话剧,主要讲述白蛇水漫金山被镇雷峰塔以后,白蛇儿子士林的故事。主要由谢益文执导,刘秋莲等主演。中国大陆部分地区在发行DVD时将剧名改为《人蛇魔神录》。

《青蛇与白蛇》(又名《白蛇新传》)是中国台湾的杨佩佩工作室有限公司与新加坡电视机构联合筹拍的。2001年9月17日在新加坡首播。范文芳演白蛇,张玉嬿演小青,李铭顺演许仙,焦恩俊演法海。该剧颠覆原有《白蛇传》的内容,加上法海和尚的感人故事,以全新面貌来阐述白蛇和许仙的这一段浪漫曲折的恋情。

编外版:《我和僵尸有个约会I》,有一段小剧情,讲的是白蛇对许仙的八百年等待。麦景婷出演白蛇。

2005年刘涛饰演白蛇的《白蛇传》,由吴家骀执导,首播于2006年5月1日。这部剧集保留了民间传说《白蛇传》中大部分基本人物和重要情节元素,但更多的是对整个故事进行重新创作。故事围绕着人间的各种情感展开,其中着重描写了许仙和白素贞的爱情。原有48集,经剪辑后为30集,剧中有些情节(如盗无情草等)前后不够连贯,有些场景缺乏过渡,这些应归咎于剪辑后缩减的原因。

2009年,《白蛇后传》是由杭州嘉艺影视传媒有限公司投资拍摄的一部古装神话电视剧,为2005年电视剧《白蛇传》的后传。由傅淼、邱心志、刘诗诗等领衔主演。

《又见白娘子》是北京柯瑞传媒有限公司筹拍的一部35集的神话电视连续剧,于2011年5月首播。以翻拍《新白娘子传奇》为名义投资7000万元人民币打造。制作方收购了《新白娘子传奇》的部分歌曲及配乐,该剧将实现延续使用《新白娘子传奇》的黄梅戏风格以及部分乐曲。剧情以及在人物的设定上与《新白娘子传奇》有很大的差异。

编外版:2010年,《天师钟馗之青蛇有泪》是古装神话剧《天师钟馗》中的第二单元,讲述了蛇妖小青的故事。

动画版

1958年,《白蛇传》(日原标题为《白蛇伝》),为以中国的民间传说《白蛇传》为题材的日本第一部彩­色­长篇动画电影。在制作该剧前,日本并没有制作长篇动画电影的体系,因此工作人员们从研究他国的动画、动画师的养成、开发拍摄动画用的器材等开始着手,约花费2年的岁月作成本片。导演为曾担任东宝教育映画部的短篇动画制作的薮下泰司。制作为东映动画,由东映发行,上映日为1958年10月22日。

2007年,艺术沙画《白蛇》由阮筠庭导演。该片以沙动画的形式对这个故事进行了现代意义的解说与颠覆。

《水漫金山》是一部以四大民间传说之一《白蛇传》为主题的52集国产动画片,由南京鸿宝影视文化公司与镇江广电局及中央电视台联合投资拍摄。央视动画导演陈家奇将出任该剧的总导演。现已进入中期制作阶段。

歌舞表演

1975年,云门舞集艺术总监林怀民编创《白蛇传》,成为云门长青舞码。云门舞集,是一个中国台湾的现代舞蹈表演团体,享有世界­性­的赞誉,是国际重要艺术节的常客。2010年,白蛇、青蛇来到故事背景的杭州西湖畔,对着雷峰塔起舞,圆了一个时代的梦。这也成为云门首次在大陆的大型户外演出。

1982年,汪明荃版舞台剧《白蛇传》,是由罗文独资监制的香港首部粤语歌舞台剧。罗文饰许仙,米雪饰小青,卢海鹏饰法海。

戏曲表演

《白蛇传》的戏曲表演丰富,演绎手法多姿多彩。在其故事传说不断的衍变中,先人给我们留下各种唱词,使它的戏曲表演更加得天独厚。形式有晋剧、潮剧、越剧、京剧、豫剧,粤剧、湘剧、汉剧、秦腔、河北梆子、同州梆子、吕剧、绍兴高腔、歌仔戏、木偶戏、皮影戏等,不一而足。

1962年由陈皮执导的粤剧《仕林祭塔》,1980年李炳淑主演的京剧电影以及青春版越剧《蛇恋》等,都在各个年代,各个阶段,很好地诠释了该传说的核心内容与价值,并用各具侧重的表达方式解读了它的不同侧面,将一本瑰丽的民间珍宝继续流传下去。

注:本附录编辑内容参考了谷歌、百度、维基百科、豆瓣等网站的网络共享资料。如有讹误,欢迎读者予以指正。

参考书目

(以出版时间为序排列)

《西厢记与白蛇传》,黄裳著,平明出版社刊,1953.

《白蛇传》(秦腔剧本),袁多寿改编,东风文艺出版社,1963.

《白蛇传集》,傅惜华编,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

《白蛇传》(苏州弹词),俞筱云口述,韩德珠、易枫整理,江苏文艺出版社,1987.

《西湖佳话》,[清]古吴墨浪子,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

《警世通言》,[明]冯梦龙编,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

《白蛇·橙血》,严歌苓著,春风文艺出版社,1998.

《青蛇》,李碧华著,天地图书,1998.

《霸王别姬 青蛇》,李碧华著,花城出版社,2001.

《悟空传》,今何在著,光明日报出版社,2001;湖南文艺出版社,2011.

《白蛇传》,张恨水著,吉林文史出版社,2002.

《舞动白蛇传》,蒋勋,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

《禅是一枝花》,胡兰成著,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4.

《人间:重述白蛇传》,李锐著,重庆出版社,2007;江苏文艺出版社,2011.

《白蛇传奇:中国的魔法世界》,马特著,刘达、邓晓菁译,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09.

《白蛇全传》,梦花馆主,岳麓书社,2009.

《一只牧羊的金刚经笔记》,郝明义著,文化艺术出版社,2009.

《楞伽经》,赖永海主编,中华书局,2010.

白娘子永镇雷峰塔([明]冯梦龙编)

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

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

话说西湖景致,山水鲜明。晋朝咸和年间,山水大发,汹涌流入西门。忽然水内有牛一头见,深身金­色­。后水退,其牛随行至北山,不知去向。哄动杭州市上之人,皆以为显化。所以建立一寺,名曰金牛寺。西门,即今之涌金门,立一座庙,号金华将军。当时有一番僧,法名浑寿罗,到此武林郡云游,玩其山景,道:“灵鸳山前小峰一座,忽然不见,原来飞到此处。”当时人皆不信。僧言:“我记得灵鹫山前峰岭,唤作灵鹫岭。这山洞里有个白猿,看我呼出为验。”果然呼出白猿来。山前有一亭,今唤作冷泉亭。又有一座孤山,生在西湖中。先曾有林和靖先生在此山隐居,使人搬挑泥石,砌成一条走路,东接断桥,西接栖霞岭,因此唤作孤山路。又唐时有刺史白乐天,筑一条路,南至翠屏山,北至栖霞岭,唤作白公堤,不时被山水冲倒,不只一番,用官钱修理。后来时,苏东坡来做太守,因见有这两条路被水冲坏,就买木石,起人夫,筑得坚固。六桥上朱红栏杆,堤上栽种桃柳,到春景融和,端的十分好景,堪描入画。后人因此只唤作苏公堤。又孤山路畔,起造两条石桥,分开水势,东边唤作断桥,西边唤作西宁桥。真乃:

隐隐山藏三百寺,依稀云锁二高峰。

说话的,只说西湖美景,仙人古迹。俺今日且说一个俊俏后生,只因游玩西湖,遇着两个­妇­人,直惹得几处州城,闹动了花街柳巷。有分教才人把笔,编成一本风流话本。单说那子弟,姓甚名谁?遇着甚般样的­妇­人?惹出甚般样事?有诗为证: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

话说宋高宗南渡,绍兴年间,杭州临安府过军桥黑珠巷内,有一个宦家,姓李名仁。见做南廊阁子库募事官,又与邵太尉管钱粮。家中妻子有一个兄弟许宣,排行小乙。他爹曾开生药店,自幼父母双亡,却在表叔李将仕家生药铺做主管,年方二十二岁。那生药店开在官巷口。忽一日,许宣在铺内做买卖,只见一个和尚来到门首,打个问讯道:“贫僧是保叔塔寺内僧,前日已送馒头并卷子在宅上。今清明节近,追修祖宗,望小乙官到寺烧香,勿误!”许宣道:“小子准来。”

和尚相别去了。许宣至晚归姐夫家去。原来许宣无有老小,只在姐姐家住,当晚与姐姐说:“今日保叔塔和尚来请烧子,明日要荐祖宗,走一遭了来。”

次日早起,买了纸马、蜡烛、经幡、钱垛一应等项,吃了饭,换了新鞋袜衣服,把子钱马,使条袱子包了,径到官巷口李将仕家来。李将仕见了,问许宣何处去。许宣道:“我今日要去保叔塔烧子,追荐祖宗,乞叔叔容暇一日。”李将仕道:“你去便回。”

许宣离了铺中,入寿安坊、花市街,过井亭桥,往清河街后铁塘门,行石函桥,过放生碑,径到保叔塔寺。寻见送馒头的和尚,忏悔过疏头,烧了子,到佛殿上看众僧念经。吃斋罢,别了和尚,离寺迤逦闲走,过西宁桥、孤山路、四圣观,来看林和靖坟,到六一泉闲走。不期云生西北,雾锁东南,落下微微细雨,渐大起来。正是清明时节,少不得天公应时,催花雨下,那阵雨下得绵绵不绝。许宣见脚下湿,脱下了新鞋袜,走出四圣观来寻船,不见一只。正没摆布处,只见一个老儿,摇着一只船过来。许宣暗喜,认时正是张阿公。叫道:“张阿公,搭我则个!”老儿听得叫,认时,原来是许小乙,将船摇近岸来,道:“小乙官,着了雨,不知要何处上岸?”许宣道:“涌金门上岸。”这老儿扶许宣下船,离了岸,摇近丰乐楼来。

摇不上十数丈水面,只见岸上有人叫道:“公公,搭船则个!”许宣看时,是一个­妇­人,头戴孝头髻,乌云畔Сhā着些索钗梳,穿一领白绢衫儿,下穿一条细麻布裙。这­妇­人肩下一个丫鬟,身上穿着青衣服,头上一双角髻,戴两条大红头须,Сhā着两件首饰,手中捧着一个包儿要搭船。那老张对小乙官道:“‘因风吹火,用力不多’,一发搭了他去。”许宣道:“你便叫他下来。”老儿见说,将船傍了岸边。那­妇­人同丫鬟下船,见了许宣,起一点朱­唇­,露两行碎玉,深深道一个万福。许宣慌忙起身答礼。那娘子和丫鬟舱中坐定了。娘子把秋波频转,瞧着许宣。许宣平生是个老实之人,见了此等如花似玉的美­妇­人,傍边又是个俊俏美女样的丫鬟,也不免动念。那­妇­人道:“不敢动问官人高姓尊讳?”许宣答道:“在下姓许名宣,排行第一。”­妇­人道:“宅上何处?”许宣道:“寒舍住在过军桥黑珠儿巷,生药铺内做买卖。”那娘子问了一回,许宣寻思道:“我也问他一问。”起身道:“不敢拜问娘子高姓,潭府何处?”那­妇­人答道:“奴家是白三班白殿直之妹,嫁了张官人,不幸亡过了,见葬在这雷岭。为因清明节近,今日带了丫鬟,往坟上祭扫了方回,不想值雨。若不是搭得官人便船,实是狼狈。”又闲讲了一回,迤逦船摇近岸。只见那­妇­人道:“奴家一时心忙,不曾带得盘缠在身边,万望官人处借些船钱还了,并不有负。”许宣道:“娘子自便,不妨,些须船钱不必计较。”还罢船钱,那雨越不住,许宣晚了上岸。那­妇­人道:“奴家只在箭桥双茶坊巷口。若不弃时,可到寒舍拜茶,纳还船钱。”许宣道:“小事何消挂怀。天­色­晚了,改日拜望。”说罢,­妇­人共丫鬟自去。

许宣入涌金门,从人家屋檐下到三桥街,见一个生药铺,正是李将仕兄弟的店,许宣走到铺前,正见小将仕在门前。小将仕道:“小乙哥晚了,那里去?”许宣道:“便是去保叔塔烧子,着了雨,望借一把伞则个!”将仕见说,叫道:“老陈把伞来,与小乙官去。”不多时,老陈将一把雨伞撑开道:“小乙官,这伞是清湖八字桥老实舒家做的,八十四骨,紫竹柄的好伞,不曾有一些儿破,将去休坏了!仔细,仔细!”许宣道:“不必分付。”接了伞,谢了将仕,出羊坝头来。到后市街巷口,只听得有人叫道:“小乙官人。”许宣回头看时,只见沈公井巷口小茶坊檐下,立着一个­妇­人,认得正是搭船的白娘子。许宣道:“娘子如何在此?”白娘子道:“便是雨不得住,鞋儿都踏湿了,教青青回家,取伞和脚下。又见晚下来。望官人搭几步则个!”许宣和白娘子合伞到坝头道:“娘子到那里去?”白娘子道:“过桥投箭桥去。”许宣道:“小娘子,小人自往过军桥去,路又近了。不若娘子把伞将去,明日小人自来取。”白娘子道:“却是不当,感谢官人厚意!”许宣沿人家屋檐下冒雨回来,只见姐夫家当直王安,拿着钉靴雨伞来接不着,却好归来。到家内吃了饭。当夜思量那­妇­人,翻来覆去睡不着。梦中共日间见的一般,情意相浓。不想金­鸡­叫一声,却是南柯一梦。正是:

心猿意马驰千里,浪蝶狂蜂闹五更。

到得天明,起来梳洗罢,吃了饭,到铺中,心忙意乱,做些买卖也没心想。到午时后,思量道:“不说一谎,如何得这伞来还人?”当时许宣见老将仕坐在柜上,向将仕说道:“姐夫叫许宣归早些,要送人情,请假半日。”将仕道:“去了,明日早些来!”许宣唱个喏,径来箭桥双茶坊巷口,寻问白娘子家里。问了半日,没一个认得。

正踌躇间,只见白娘子家丫鬟青青从东边走来。许宣道:“姐姐,你家何处住?讨伞则个。”青青道:“官人随我来。”许宣跟定青青,走不多路,道:“只这里便是。”许宣看时,见一所楼房,门前两扇大门,中间四扇看街槅子眼,当中挂顶细密朱红帘子,四下排着十二把黑漆交椅,挂四幅名人山水古画。对门乃是秀王府墙。那丫头转入帘子内道:“官人请入里面坐。”许宣随步入到里面,那青青低低悄悄叫道:“娘子,许小乙官人在此。”白娘子里面应道:“请官人进里面拜茶。”许宣心下迟疑。青青三回五次,催许宣进去。许宣转到里面,只见四扇暗槅子窗,揭起青布幕,一个坐起,桌上放一盆虎须菖蒲,两边也挂四幅美人,中间挂一幅神像,桌上放一个古铜香炉花瓶。那小娘子向前深深地道一个万福,道:“夜来多蒙小乙官人应付周全,识荆之初,甚是感激不浅。”许宣道:“些微何足挂齿!”白娘子道:“少坐拜茶。”茶罢,又道:“片时薄酒三杯,表意而已。”许宣方欲椎辞,青青已自把菜蔬果品流水排将出来。许宣道:“感谢娘子置酒,不当厚扰。”饮至数杯,许宣起身道:“今日天­色­将晚,路远,小子告回。”娘子道:“官人的伞,舍亲昨夜转借去了,再饮几杯,着人取来。”许宣道:“日晚,小子要回。”娘子道:“再饮一杯。”许宣道:“饮撰好了,多感,多感!”白娘子道:“既是官人要回,这伞相烦明日来取则个。”许宣只得相辞了回家。

至次日,又来店中做些买卖,又推个事故,却来白娘子家取伞。娘子见来,又备三杯相款。许宣道:“娘子还了小子的伞罢,不必多扰。”那娘子道:“既安排了,略饮一杯。”许宣只得坐下。那白娘子筛一杯酒,递与许宣,启樱桃口,露榴子牙,娇滴滴声音,带着满面春风,告道:“小官人在上,真人面前说不得假话。奴家亡了丈夫,想必和官人有宿世姻缘,一见便蒙错爱,正是你有心,我有意。烦小乙官人寻一个媒证,与你共成百年姻眷,不枉天生一对,却不是好!”许宣听那­妇­人说罢,自己寻思:“真个好一段姻缘。若取得这个浑家,也不枉了。我自十分肯了,只是一件不谐:思量我日间在李将仕家做主管,夜间在姐夫家安歇,虽有些少东西,只好办身上衣服,如何得钱来娶老小?”自沉吟不答。只见白娘子道:“官人何故不回言语?”许宣道:“多感过爱,实不相瞒,只为身边窘迫,不敢从命!”娘子道:“这个容易!我囊中自有余财,不必挂念。”便叫青青道:“你去取一锭白银下来。”只见青青手扶栏杆,脚踏胡梯,取下一个包儿来,递与白娘子。娘子道:“小乙官人,这东西将去使用,少欠时再来取。”亲手递与许宣。许宣接得包儿,打开看时,却是五十两雪花银子,藏于袖中,起身告回。青青把伞来还了许宣。许宣接得相别,一径回家,把银子藏了。当夜无话。

明日起来,离家到官巷口,把伞还了李将仕。许宣将些碎银子买了一只肥好烧鹅、鲜鱼­精­­肉­、­嫩­­鸡­果品之类提回家来,又买了一樽酒,分付养娘丫鬟安排整下。那日却好姐夫李募事在家。饮撰俱已完备,来请姐夫和姐姐吃酒。李募事却见许宣请他,到吃了一惊,道:“今日做甚么子坏钞?日常不曾见酒盏儿面,今朝作怪!”三人依次坐定饮酒。酒至效杯,李葬事道:“尊舅,没事教你坏钞做甚么?”许宣道:“多谢姐夫,切莫笑话,轻微何足挂齿。感谢姐夫姐姐管雇多时。一客不烦二主人,许宣如今年纪长成,恐虑后无人养育,不是了处。今有一头亲事在此说起,望姐夫姐姐与许宣主张,结果了一生终身,也好。”姐夫姐姐听得说罢,肚内暗自寻思道:“许宣日常一毛不拔,今日坏得些钱钞,便要我替他讨老小?”夫妻二人,你我相看,只不回话。吃酒了,许宣自做买卖。

过了三两日,许宣寻思道:“姐姐如何不说起?”忽一日,见姐姐问道:“曾向姐夫商量也不曾?”姐姐道:“不曾。”许宣道:“如何不曾商量?”姐姐道:“这个事不比别样的事,仓卒不得。又见姐夫这几日面­色­心焦,我怕他烦恼,不敢问他。”许宣道:“姐姐你如何不上紧?这个有甚难处,你只怕我教姐夫出钱,故此不理。”许宣便起身到卧房中开箱取出白娘子的银来,把与姐姐道:“不必推故。只要姐夫做主。”姐姐道:“吾弟多时在叔叔家中做主管,积攒得这些私房,可知道要娶老婆。你且去,我安在此。”

却说李募事归来,姐姐道:“丈夫,可知小舅要娶老婆,原来自攒得些私房,如今教我倒换些零碎使用。我们只得与他完就这亲事则个。”李募事听得,说道:“原来如此,得他积得些私房也好。拿来我看。”做妻的连忙将出银子递与丈夫。李募事接在手中,翻来复去,看了上面凿的字号,大叫一声:“苦!不好了,全家是死!”那妻吃了一惊,问道:“丈夫有甚么利害之事?”李募事道:“数日前邵太尉库内封记锁押俱不动,又无地|­茓­得入,平空不见了五十锭大银。见今着落临安府提捉贼人,十分紧急,没有头路得获,累害了多少人。出榜缉捕,写着字号锭数,‘有人捉获贼人银子者,赏银五十两;知而不首,及窝藏贼人者,除正犯外,全家发边远充军。’这银子与榜上字号不差,正是邵太尉库内银子。即今捉捕十分紧急,正是‘火到身边,顾不得亲眷,自可去拔’。明日事露,实难分说。不管他偷的借的,宁可苦他,不要累我。只得将银子出首,免了一家之害。”老婆见说了,合口不得,目睁口呆。当时拿了这锭银子,径到临安府出首。

那大尹闻知这话,一夜不睡。次日,火速差缉捕使臣何立。何立带了伙伴,并一班眼明手快的公人,径到官巷口李家生药店,提捉正贼许宣。到得柜边,发声喊,把许宣一条绳子绑缚了,一声锣,一声鼓,解上临安府来。正值韩大尹升厅,押过许宣当厅跪下,喝声:“打!”许宣道:“告相公不必用刑,不知许宣有何罪?”大尹焦躁道:“真赃正贼,有何理说,还说无罪?邵太尉府中不动封锁,不见了一号大银五十锭。见有李募事出首,一定这四十九锭也在你处。想不动封皮,不见了银子,你也是个妖人!”不要押,喝教:“拿些秽血来!”许宣方知是这事,大叫道:“不是妖人,待我分说!”大尹道:“且住,你且说这银子从何而来?”许宣将借伞讨伞的上项事,一一细说一遍。大尹道:“白娘子是甚么样人?见住何处?”许宣道:“凭他说是白三班白殿直的亲妹子,如今见住箭桥边,双茶坊巷口,秀王墙对黑楼子高坡儿内住。”那大尹随即便叫缉捕使臣何立,押领许宣,去双茶坊巷口捉拿本­妇­前来。

何立等领了钧旨,一阵做公的径到双茶坊巷口秀王府墙对黑楼子前看时:门前四扇看阶,中间两扇大门,门外避藉陛,坡前却是垃圾,一条竹子横夹着。何立等见了这个模佯,到都呆了。当时就叫捉了邻人,上首是做花的丘大,下首是做皮匠的孙公。那孙公摆忙的吃他一惊,小肠气发,跌倒在地。众邻舍都走来道:“这里不曾有甚么白娘子。这屋下五六年前有一个毛巡检,合家时病死了。青天白日,常有鬼出来买东西,无人敢在里头住。几日前,有个疯子立在门前唱喏。”何立教众人解下横门竹竿,里面冷清清地,起一阵风,卷出一道腥气来。众人都吃了一惊,倒退几步。许宣看了,则声不得,一似呆的。做公的数中,有一个能胆大,排行第二,姓王,专好酒吃,都叫他作好酒王二。王二道:“都跟我来!”发声喊一齐哄将入去,看时板壁、坐起、桌凳都有。来到胡梯边,教王二前行,众人跟着,一齐上楼。楼上灰尘三寸厚。众人到房门前,推开房门一望,床上挂着一张帐子,箱笼都有。只见一个如花似玉穿着白的美貌娘子,坐在床上。众人看了,不敢向前。众人道:“不知娘子是神是鬼?我等奉临安大尹钧旨,唤你去与许宣执证公事。”那娘子端然不动,好酒王二道:“众人都不敢向前,怎的是了?你可将一坛酒来,与我吃了,做我不着,捉他去见大尹。”众人连忙叫两三个下去提一坛酒来与王二吃。王二开了坛口,将一坛酒吃尽了,道:“做我不着!”将那空坛望着帐子内打将去。不打万事皆休,才然打去,只听得一声响,却是青天里打一个霹雳,众人都惊倒了!起来看时,床上不见了那娘子,只见明晃晃一堆银子。众人向前看了道:“好了。”计数四十九锭。众人道:“我们将银子去见大尹也罢。”扛了银子,都到临安府。

何立将前事禀复了大尹。大尹道:“定是妖怪了。也罢,邻人无罪回家。”差人送五十锭银子与邵大尉处,开个缘由,一一禀复过了。许宣照“不应得为而为之事理”,重者决杖,免刺,配牢城营做工,满日疏放。牢城营乃苏州府管下。李募事因出首许宣,心上不安,将邵太尉给赏的五十两银子尽数付与小舅作为盘费。李将仕与书二封,一封与押司范院长,一封与吉利桥下开客店的王主人。许宣痛哭一场,拜别姐夫姐姐,带上行枷,两个防送人押着,离了杭州,到东新桥,下了航船。

不一日,来到苏州。先把书会见了范院长并王主人。王主人与他官府上下使了钱,打发两个公人去苏州府,下了公文,交割了犯人,讨了回文,防送人自回。范院长、王主人保领许宣不入牢中,就在王主人门前楼上歇了。许宣心中愁闷,壁上题诗一首:

独上高楼望故乡,愁看斜日照纱窗。

平生自是真诚士,谁料相逢妖媚娘。

白白不知归甚处?青青岂识在何方?

抛离骨­肉­来苏地,思想家中寸断肠!

有话即长,无话即短,不觉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又在王主人家住了半年之上。忽遇九月下旬,那王主人正在门首闲立,看街上人来人住。只见远远一乘轿子,傍边一个丫鬟跟着,道:“借问一声,此间不是王主人家么?”王主人连忙起身道:“此间便是。你寻谁人?”丫鬟道:“我寻临安府来的许小乙官人。”主人道:“你等一等,我便叫他出来。”这乘轿子便歇在门前。王主人便入去,叫道:“小乙哥,有人寻你……”许宣听得,急走出来,同主人到门前看时,正是青青跟着,轿于里坐着白娘子。许宣见了,连声叫道:“死冤家!自被你盗了官库银子,带累我吃了多少苦,有屈无伸。如今到此地位,又赶来做甚么?可羞死人!”那白娘子道:“小乙官人不要怪我,今番特来与你分辩这件事。我且到主人家里面与你说。”

白娘子叫青青取了包裹下轿。许宣道:“你是鬼怪,不许入来!”挡住了门不放她。那白娘子与主人深深道了个万福,道:“奴家不相瞒,主人在上,我怎的是鬼怪?衣裳有缝,对日有影。不幸先夫去世,教我如此被人欺负。做下的事,是先失日前所为,非­干­我事。如今怕你怨畅我,特地来分说明白了,我去也甘心。”主人道:“且教娘子入来坐了说。”那娘子道:“我和你到里面对主人家的妈妈说。”门前看的人,自都散了。

许宣入到里面,对主人家并妈妈道:“我为他偷了官银子事,如此如此,因此教我吃场官司。如今又赶到此,有何理说?”白娘子道:“先夫留下银子,我好意把你,我也不知怎的来的?”许宣道:“如何做公的捉你之时,门前都是垃圾,就帐子里一响不见了你?”白娘子道:“我听得人说你为这银子捉了去,我怕你说出我来,捉我到官,妆幌子羞人不好看。我无奈何,只得走去华藏寺前姨娘家躲了;使人担垃圾堆在门前,把银子安在床上,央邻舍与我说谎。”许宣道:“你却走了去,教我吃官事!”白娘子道:“我将银子安在床上,只指望要好,哪里晓得有许多事情?我见你配在这里,我便带了些盘缠,搭船到这里寻你。如今分说都明白了,我去也。敢是我和你前生没有夫妻之分!”那王主人道:“娘子许多路来到这里,难道就去?且在此间住几日,却理会。”青青道:“既是主人家再三劝解,娘子且住两日,当初也曾许嫁小乙官人。”白娘子随口便道:“羞杀人,终不成奴家没人要?只为分别是非而来。”王主人道:“既然当初许嫁小乙哥,却又回去?且留娘子在此。”打发了轿子,不在话下。

过了数日,白娘子先自奉承好了主人的妈妈。那妈妈劝主人与许宣说合,还定十一月十一日成亲,共百年谐老。光­阴­一瞬,早到吉日良时。白娘子取出银两,央王主人办备喜筵,二人拜堂结亲。酒席散后,共入纱厨。白娘子放出迷人声态,颠鸾倒凤,百媚千娇,喜得许宣如遇神仙,只恨相见之晚。正好欢娱,不觉金­鸡­三唱,东力渐白。正是:

欢娱嫌夜短,寂寞恨更长。

自此日为始,夫妻二人如鱼似水,终日在王主人家快乐昏迷缠定。日往月来,又早半年光景,时临春气融和,花开如锦,车马往来,街坊熟闹。许宣问主人家道:“今日如何人人出去闲游,如此喧嚷?”主人道:“今日是二月半,男子­妇­人都去看卧佛,你也好去承天寺里闲走一遭。”许宣见说,道:“我和妻子说一声,也去看一看。”许宣上楼来,和白娘子说:“今日二月半,男子­妇­人都去看卧佛,我也看一看就来。有人寻说话,回说不在家,不可出来见人。”白娘子道:“有甚好看,只在家中却不好?看他做甚么?”许宣道:“我去闲耍一遭就回。不妨。”

许宣离了店内,有几个相识,同走到寺里看卧佛。绕廊下各处殿上观看了一遭,方出寺来,见一个先生,穿着道袍,头戴逍遥巾,腰系黄丝绦,脚着熟麻鞋,坐在寺前卖药,散施符水。许宣立定了看。那先生道:“贫道是终南山道士,到处云游,敞施符水,救人病患灾厄,有事的向前来。”那先生在人丛中看见许宣头上一道黑气,必有妖怪缠他,叫道:“你近来有一妖怪缠你,其害非轻!我与你二道灵符,救你­性­命。一道符三更烧,一道符放在自头发内。”许宣接了符,纳头便拜,肚内道:“我也八九分疑惑那­妇­人是妖怪,真个是实。”谢了先生,径回店中。

至晚,白娘子与青青睡着了,许宣起来道:“料有三更了!”将一道符放在自头发内,正欲将一道符烧化,只见白娘子叹一口气道:“小乙哥和我许多时夫妻,尚兀自不把我亲热,却信别人言语,半夜三更,烧符来压镇我!你且把符来烧看!”就夺过符来,一时烧化,全无动静。白娘子道:“却如何?说我是妖怪!”许宣道:“不­干­我事,卧佛寺前一云游先生,知你是妖怪。”白娘子道:“明日同你去看他一看,如何模样的先生。”

次日,白娘子清早起来,梳妆罢,戴了钗环,穿上素净衣服,分付青青看管楼上。夫妻二人,来到卧佛寺前。只见一簇人,团团围着那先生,在那里散符水。只见白娘子睁一双妖眼,到先生面前,喝一声:“你好无礼!出家人枉在我丈夫面前说我是一个妖怪,书符来捉我!”那先生回言:“我行的是五雷天心正法,凡有妖怪,吃了我的符,他即变出真形来。”那白娘子道:“众人在此,你且书符来我吃看!”那先生书一道符,递与白娘子。白娘子接过符来,便吞下去。众人都看,没些动静。众人道:“这等一个­妇­人,如何说是妖怪?”众人把那先生齐骂。那先生骂得口睁眼呆,半晌无言,惶恐满面。白娘子道:“众位官人在此,他捉我不得。我自小学得个戏术,且把先生试来与众人看。”只见白娘子口内哺哺的,不知念些甚么,把那先生却似有人擒的一般,缩做一堆,悬空而起。众人看了齐吃一惊,许宣呆了。娘子道:“若不是众位面上,把这先生吊他一年。”白娘子喷口气,只见那先生依然放下,只恨爹娘少生两翼,飞也似走了。众人都散了。夫妻依旧回来,不在话下。日逐盘缠,都是白娘子将出来用度。正是夫唱­妇­随,朝欢暮乐。

不觉光­阴­似箭,又是四月初八日,释迦佛生辰。只见街市上人抬着柏亭浴佛,家家布施。许宣对王主人道:“此间与杭州一般。”只见邻舍边一个小的,叫作铁头。道:“小乙官人,今日承天寺里做佛会,你去看一看。”许宣转身到里面,对白娘子说了。白娘子道:“甚么好看,休去!”许宣道:“去走一遭,散闷则个。”娘子道:“你要去,身上衣服旧了不好看,我打扮你去。”叫青青取新鲜时样衣服来。许宣着得不长不短,一似像体裁的。戴一顶黑漆头巾,脑后一双白玉环,穿一领青罗道袍,脚着一双皂靴,手中拿一把细巧百摺描金美人珊瑚坠上样春罗扇,打扮得上下齐整。那娘子分付一声,如莺声巧啭道:“丈夫早早回来,切勿教奴记挂!”

许宣叫了铁头相伴,径到承天寺来看佛会。人人喝采,好个官人。只听得有人说道:“昨夜周将仕典当库内,不见了四五千贯金珠细软物件。见今开单告官,挨查,没捉人处。”许宣听得,不解其意,自同铁头在寺。其日烧香官人子弟男女人等往往来来,十分热闹。许宣道:“娘于教我早回,去罢。”转身人丛中,不见了铁头,独自个走出寺门来。只见五六个人似公人打扮,腰里挂着牌儿。数中一个看了许宣,对众人道:“此人身上穿的,手中拿的,好以那话儿。”数中一个认得许宣的道:“小乙官,扇子借我一看。”许宣不知是计,将扇递与公人。那公人道:“你们看这扇子坠,与单上开的一般!”众人喝声:“拿了!”就把许宣一索子绑了,好似:

数只皂雕追紫燕,一群饿虎啖羊羔。

许宣道:“众人休要错了,我是无罪之人。”众公人道:“是不是,且去府前周将仕家分解!他店中失去五千贯金珠细软、白玉绦环、细巧百摺扇、珊瑚坠子,你还说无罪?真赃正贼,有何分说!实是大胆汉子,把我们公人作等闲看成。见今头上、身上、脚上,都是他家物件,公然出外,全无忌惮!”许宣方才呆了,半晌不则声。许宣道:“原来如此。不妨,不妨,自有人偷得。”众人道:“你自去苏州府厅上分说。”

次日大尹升厅,押过许宣见了。大尹审问:“盗了周将仕库内金珠宝物在于何处?从实供来,免受刑法拷打。”许宣道:“禀上相公做主,小人穿的衣服物件皆是妻子白娘子的,不知从何而来,望相公明镜详辨则个!”大尹喝道:“你妻子今在何处?”许宣道:“见在吉利桥下王主人楼上。”大尹即差缉捕使臣袁子明押了许宣火速捉来。

差人袁子明来到王主人店中,主人吃了一惊,连忙问道:“做甚么?”许宣道:“白娘子在楼上么?”主人道:“你同铁头早去承天寺里,去不多时,白娘子对我说道:‘丈夫去寺中闲耍,教我同青青照管楼上。此时不见回来,我与青青去寺前寻他去也,望乞主人替我照管。’出门去了,到晚不见回来。我只道与你去望亲戚,到今日不见回来。”众公人要王主人寻白娘子,前前后后遍寻不见。袁子明将主人捉了,见大尹回话。大尹道:“白娘子在何处?”王主人细细禀复了,道:“白娘子是妖怪。”大尹一一问了,道:“且把许宣监了!”王主人使用了些钱,保出在外,伺候归结。

且说周将仕正在对门茶坊内闲坐,只见家人报道:“金珠等物都有了,在库阁头空箱子内。”周将仕听了,慌忙回家看时,果然有了,只不见了头巾,绦环、扇子并扇坠。周将仕道:“明是屈了许宣,平白地害了一个人,不好。”暗地里到与该房说了,把许宣只问个小罪名。

却说邵太尉使李募事到苏州­干­事,来王主人家歇。主人家把许宣来到这里,又吃官事,一一从头说了一遍。李募事寻思道:“看自家面上亲眷,如何看做落?”只得与他央人情,上下使钱。一日,大尹把许宣一一供招明白,都做在白娘子身上,只做“不合不出首妖怪等事”,杖一百,配三百六十里,押发镇江府牢城营做工。李募事道:“镇江去便不妨,我有一个结拜的叔叔,姓李名克用,在针子桥下开生药店。我写一封书,你可去投托他。”许宣只得问姐夫借了些盘缠,拜谢了王主人并姐夫,就买酒饭与两个公人吃,收拾行李起程。王主人并姐夫送了一程,各自回去了。

且说许宣在路,饥食渴饮,夜住晓行,不则一日,来到镇江。先寻李克用家,来到针子桥生药铺内。只见主管正在门前卖生药,老将仕从里面走出来。两个公人同许宣慌忙唱个喏道:“小人是杭州李募事家中人,有书在此。”主管接了,递与老将仕。老将仕拆开看了道:“你便是许宣?”许宣道:“小人便是。”李克用教三人吃了饭,分付当直的同到府中,下了公文,使用了钱,保领回家。防送人讨了回文,自归苏州去了。

许宣与当直一同到家中,拜谢了克用,参见了老安人。克用见李募事书,说道:“许宣原是生药店中主管。”因此留他在店中做买卖,夜间教他去五条巷卖豆腐的王公楼上歇。克用见许宣药店中十分­精­细,心中欢喜。原来药铺中有两个主管,一个张主管,一个赵主管。赵主管一生老实本分。张主管一生克剥­奸­诈,倚着自老了,欺侮后辈。见又添了许宣,心中不悦,恐怕退了他,反生好计,要嫉妒他。

忽一日,李克用来店中闲看,问:“新来的做买卖如何?”张主管听了心中道:“中我机谋了!”应道:“好便好了,只有一件,……”克用道:“有甚么一件?”老张道:“他大主买卖肯做,小主儿就打发去了,因此人说他不好。我几次劝他,不肯依我。”老员外说:“这个容易,我自分付他便了,不怕他不依。”赵主管在傍听得此言,私对张主管说道:“我们都要和气。许宣新来,我和你照管他才是。有不是宁可当面讲,如何背后去说他?他得知了,只道我们嫉妒。”老张道:“你们后生家,晓得甚么!”天已晚了,各回下处。赵主管来许宣下处道:“张主管在员外面前嫉妒你,你如今要愈加用心,大主小主儿买卖,一般样做。”许宣道:“多承指数,我和你去闲酌一杯。”二人同到店中,左右坐下。酒保将要饭果碟摆下,二人吃了几杯。赵主管说:“老员外最­性­直,受不得触。你便依随他生­性­,耐心做买卖。”许宣道:“多谢老兄厚爱,谢之不尽。”又饮了两杯,天­色­晚了。赵主管道:“晚了路黑难行,改日再会。”许宣还了酒钱,各自散了。

许宣觉道有杯酒醉了,恐怕冲撞了人,从屋檐下回去。正走之间,只见一家楼上推开窗,将熨斗Сhā灰下来,都倾在许宣头上。立住脚,便骂道:“谁家泼男女,不生眼睛,好没道理!”只见一个­妇­人,慌忙走下来道:“官人休要骂,是奴家不是,一时失误了,休怪!”许宣半醉,抬头一看,两眼相观,正是白娘子。许宣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无明火焰腾腾高起三千丈,掩纳不住,便骂道:“你这贼贱妖­精­,连累得我好苦!吃了两场官事!”恨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正是: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许宣道:“你如今又到这里,却不是妖怪?”赶将入去,把白娘子一把拿住道:“你要官休私休!”白娘子陪着笑面道:“丈夫,‘一夜夫妻百日恩’,和你说来事长。你听我说:当初这衣服,都是我先夫留下的。我与你恩爱深重,教你穿在身上,恩将仇报,反成吴、越?”许宣道:“那日我回来寻你,如何不见了?主人都说你同青青来寺前看我,因何又在此间?”白娘子道:“我到寺前,听得说你被捉了去,教青青打听不着,只道你脱身走了。怕来捉我,教青青连忙讨了一只船,到建康府娘舅家去,昨日才到这里。我也道连累你两场官事,还有何面目见你!你怪我也无用了。情意相投,做了夫妻,如今好端端难道走开了?我与你情似太山,恩同东海,誓同生死,可看日常夫妻之面,取我到下处,和你百年偕老,却不是好!”许宣被白娘子一骗,回嗔作喜,沉吟了半晌,被­色­迷了心胆,留连之意,不回下处,就在白娘子楼上歇了。

次日,来上河五条巷王公楼家,对王公说:“我的妻子同丫鬟从苏州来到这里。”一一说了,道:“我如今搬回来一处过活。”王公道:“此乃好事,如何用说。”当日把白娘子同青青搬来王公楼上。次日,点茶请邻舍。第三日,邻舍又与许宣接风。酒筵散了,邻舍各自回去,不在话下。第四日,许宣早起梳洗已罢,对白娘子说:“我去拜谢东西邻舍,去做买卖去也。你同青青只在楼上照管,切勿出门!”分付已了, 自到店中做买卖,早去晚回。不觉光­阴­迅速,日月如梭,又过一月。

忽一日,许宣与白娘子商量,去见主人李员外妈妈家眷。白娘子道:“你在他家做主管,去参见了他,也好日常走动。”到次日,雇了轿子,径进里面请白娘子上了轿,叫王公挑了盒儿,丫鬟青青跟随,一齐来到李员外家。下了轿子。进到里面,请员外出来。李克用连忙来见,白娘子深深道个万福,拜了两拜,妈妈也拜了两拜,内眷都参见了。原来李克用年纪虽然高大,却专一好­色­,见了白娘子有倾国之姿,正是:三魂不附体,七魄在他身。那员外目不转睛,看白娘子。当时安排酒饭管待。妈妈对员外道:“好个伶俐的娘子!十分容貌,温柔和气,本分老成。”员外道:“便是杭州娘子生得俊俏。”饮酒罢了,白娘子相谢自回。李克用心中思想:“如何得这­妇­人共宿一宵?”眉头一簇,计上心来,道:“六月十三是我寿诞之日,不要慌,教这­妇­人着我一个道儿。”

不觉乌飞兔走,才过端午,又是六月初间。那员外道:“妈妈,十三日是我寿诞,可做一个筵席、请亲眷朋友闲耍一日,也是一生的快乐。”当日亲誉邻友主管人等,都下了请帖。次日,家家户户都送烛面手帕物件来。十三日都来赴筵,吃了一日。次日是女眷们来贺寿,也有二十来个。

且说白娘子也来,十分打扮,上着青织金衫儿,下穿大红纱裙,戴一头百巧珠翠金银首饰。带了青青,都到里面拜了生日,参见了老安人。东阁下排着筵席。原来李克用是吃虱子留后腿的人,因见白娘于容貌,设此一计,大排筵席。各各传杯弄盏,酒至半酣,却起身脱衣净手。李员外原来预先分付腹心养娘道:“若是白娘于登东,她要进去,你可另引她到后面僻净房内去。”李员外设计已定,先自躲在后面。正是:

不劳钻|­茓­逾墙事,稳做偷香窃玉人。

只见白娘子真个要去净手,养娘便引他到后面一间僻净房内去,养娘自回。那员外心中­淫­乱,捉身不住,不敢便走进去,却在门缝里张。不张万事皆休,则一张那员外大吃一惊,回身便走,来到后边,往后倒了。不知一命如何,先觉四肢不举!

那员外眼中不见如花似玉体态,只见房中蟠着一条吊桶来粗大白蛇,两眼一似灯盏,放出金光来。惊得半死,回身便走,一绊一交。众养娘扶起看时,面青口白。主管慌忙用安魂定魄丹服了,方才醒来。老安人与众人都来看了,道:“你为何大惊小怪做甚么?”李员外不说其事,说道:“我今日起得早了,连日又辛苦了些,头风病发,晕倒了。”扶去房里睡了。众亲眷再入席饮了几杯,酒筵散罢,众人作谢回家。

白娘子回到家中思想,恐怕明日李员外在铺中对许宣说出本相来,便生一条计,一头脱衣服,一头叹气。许宣道:“今同出去吃酒,因何回来叹气?”白娘子道:“丈夫,说不得!李员外原来假做生日,其心不善。因见我起身登东,他躲在里面,欲要­奸­骗我,扯裙扯裤,来调戏我。欲待叫起来,众人都在那里,怕妆幌子。被我一推倒地,他怕羞没意思,假说晕倒了。这惶恐哪里出气?”许宣道:“既不曾­奸­骗你,他是我主人家,出于无奈,只得忍了。这遭休去便了。”白娘子道:“你不与我做主,还要做人?”许宣道:“先前多承姐夫写书,教我投奔他家。亏他不阻,收留在家做主管,如今教我怎的好?”白娘子道:“男子汉!我被他这般欺负,你还去他家做主管?”许宣道:“你教我何处去安身?做何生理?”白娘子道:“做人家主管,也是下贱之事,不如自开一个生药铺。”许宣道:“亏你说,只是那讨本钱?”白娘子道:“你放心,这个容易。我明日把些银子,你先去赁了间房子却又说话。”

且说“今是古,古是今”,各处有这般出热的。间壁有一个人,姓蒋名和,一生出热好事。次日,许宣问白娘子讨了些银子,教蒋和去镇江渡口码头上,赁了一间房子,买下一付生药厨柜,陆续收买生药。十月前后,俱已完备,选日开张药店,不去做主管。那李员外也自知惶恐,不去叫他。

许宣自开店来,不匡买卖一日兴一日,普得厚利。正在门前卖生药,只见一个和尚将着一个募缘簿子道:“小僧是金山寺和尚,如今七月初七日是英烈龙王生日,伏望官人到寺烧香,布施些香钱。”许宣道:“不必写名。我有一块好降香,舍与你拿去烧罢。”即便开柜取出递与和尚。和尚接了道:“是日望官人来烧香!”打一个问讯去了。白娘子看见道:“你这杀才,把这一块好香与那贼秃去换酒­肉­吃!”许宣道:“我一片诚心舍与他,花费了也是他的罪过。”

不觉又是七月初七日,许宣正开得店,只见街上闹热,人来人往。帮闲的蒋和道:“小乙官前日布施了香,今日何不去寺内闲走一遭?”许宣道:“我收拾了,略待略待。和你同去。”蒋和道:“小人当得相伴。”许宣连忙收拾了,进去对白娘子道:“我去金山寺烧香,你可照管家里则个。”白娘子道:“无事不登三宝殿,去做甚么?”许宣道:“一者不曾认得金山寺,要去看一看;二者前日布施了,要去烧香。”白娘子道:“你既要去,我也挡你不得,也要依我三件事。”许宣道:“哪三件?”白娘子道:“一件,不要去方丈内去;二件,不要与和尚说话:三件,去了就回。来得迟,我便来寻你也。”许宣道:“这个何妨,都依得。”当时换了新鲜衣服鞋袜,袖了香盒,同蒋和径到江边,搭了船,投金山寺来。先到龙王堂烧了香,绕寺闲走了一遍,同众人信步来到方丈门前。许宣猛省道:“妻子分付我休要进方丈内去。”立住了脚,不进去。蒋和道:“不妨事,他自在家中,回去只说不曾去便了。”说罢,走入去,看了一回,便出来。

且说方丈当中座上,坐着一个有德行的和尚,眉清目秀,圆顶方袍,看了模样,确是真僧。一见许宣走过,便叫侍者:“快叫那后生进来。”侍者看了一回,人千人万,乱滚滚的,又不认得他,回说:“不知他走哪边去了?”和尚见说,持了禅杖,自出方丈来,前后寻不见。复身出寺来看,只见众人都在那里等风浪静了落船。那风浪越大了,道:“去不得。”正看之间,只见江心里一只船飞也似来得快。许宣对蒋和道:“这船大风浪过不得渡,那只船如何到来得快!”正说之间,船已将近。看时,一个穿白的­妇­人,一个穿青的女子来到岸边。仔细一认,正是白娘子和青青两个。许宣这一惊非小。白娘子来到岸边,叫道:“你如何不归?快来上船!”许宣却欲上船,只听得有人在背后喝道:“业畜在此做甚么?”许宣回头看时,人说道:“法海禅师来了!”禅师道:“业畜,敢再来无礼,残害生灵!老僧为你特来。”白娘子见了和尚,摇开船,和青青把船一翻,两个都翻下水底去了。许宣回身看着和尚便拜:“告尊师,救弟子一条草命!”禅师道:“你如何遇着这­妇­人?”许宣把前项事情从头说了一遍。禅师听罢,道:“这­妇­人正是妖怪,汝可速回杭州去。如再来缠汝,可到湖南净慈寺里来寻我。”有诗四句:

本是妖­精­变­妇­人,西湖岸上卖娇声。

汝因不识遭他计,有难湖南见老僧。

许宣拜谢了法海禅师,同蒋和下了渡船,过了江,上岸归家。白娘子同青青都不见了,方才信是妖­精­。到晚来,教蒋和相伴过夜,心中昏闷,一夜不睡。次日早起,叫蒋和看着家里,却来到针子桥李克用家,把前项事情告诉了一遍。李克用道:“我生日之时,他登东,我撞将去,不期见了这妖怪,惊得我死去;我又不敢与你说这话。既然如此,你且搬来我这里住着,别作道理。”许宣作谢了李员外,依旧搬到他家。不觉住过两月有余。

忽一日,立在门前,只见地力总甲分付排门人等,俱要香花灯烛迎接朝廷恩赦。原来是宋高宗策立孝宗,降赦通行天下,只除人命大事,其余小事,尽行赦放回家。许宣遇赦,欢喜不胜,吟诗一首,诗云:

感谢吾皇降赦文,网开三面许更新。

死时不作他邦鬼,生日还为旧土人。

不幸逢妖愁更甚,何期遇宥罪除根。

归家满把香焚起,拜谢乾坤再造恩。

许宣吟诗已毕,央李员外衙门上下打点使用了钱、见了大尹,给引还乡。拜谢东邻西舍,李员外妈妈合家大小,二位主管,俱拜别了。央帮闲的蒋和买了些土物带回杭州。

来到家中,见了姐夫姐姐,拜了四拜。李募事见了许宣,焦躁道:“你好生欺负人!我两遭写书教你投托人,你在李员外家娶了老小,不直得寄封书来教我知道,直恁的无仁无义!”许宣说:“我不曾娶妻小。”姐夫道:“见今两日前,有一个­妇­人带着一个丫鬟,道是你的妻子。说你七月初七日去金山寺烧香,不见回来。那里不寻到?直到如今,打听得你回杭州,同丫鬟先到这里,等你两日了。”教人叫出那­妇­人和丫鬟见了许宣。

许宣看见,果是白娘子、青青。许宣见了,目睁口呆,吃了一惊,不在姐夫姐姐面前说这话本,只得任他埋怨了一场。李募事教许宣共白娘子去一间房内去安身。许宣见晚了,怕这白娘子,心中慌了,不敢向前,朝着白娘子跪在地下道:“不知你是何神何鬼,可饶我的­性­命!”白娘子道:“小乙哥,是何道理?我和你许多时夫妻,又不曾亏负你,如何说这等没力气的话。”许宣道:“自从和你相识之后,带累我吃了两场官司。我到镇江府,你又来寻我。前日金山寺烧香,归得迟了,你和青青又直赶来。见了禅师,便跳下江里去了。我只道你死了,不想你又先到此。望乞可怜见,饶我则个!”白娘子圆睁怪眼,道:“小乙官,我也只是为好,谁想到成怨本!我与你平生夫­妇­,共枕同衾,许多恩爱,如今却信别人闲言语,教我夫妻不睦。我如今实对你说,若听我言语,喜喜欢欢,万事皆休;若生外心,教你满城皆为血水,人人手攀拱浪,脚踏浑波,皆死于非命。”惊得许宣战战兢兢,半晌无言可答,不敢走近前去。青青劝道:“官人,娘子爱你杭州人生得好,又喜你恩情深重。听我说,与娘子和睦了,休要疑虑。”许宣吃两个缠不过,叫道:“却是苦耶!”只见姐姐在天井里乘凉,听得叫苦,连忙来到房前,只道他两个儿厮闹,拖了许宣出来。白娘子关上房门自睡。许宣把前因后事,一一对姐姐告诉了一遍。却好姐夫乘凉归房,姐姐道:“他两口儿厮闹了,如今不知睡了也未,你且去张一张了来。”李募事走到房前看时,里头黑了,半亮不亮,将舌头舔破纸窗,不张万事皆休,一张时,见一条吊桶来大的蟒蛇,睡在床上,伸头在天窗内乘凉,鳞甲内放出白光来,照得房内如同白日。吃了一惊,回身便走。来到房中,不说其事,道:“睡了,不见则声。”许宣躲在姐姐房中,不敢出头,姐夫也不问他。过了一夜。

次日,李募事叫许宣出去,到僻静处问道:“你妻子从何娶来?实实的对我说,不要瞒我。自昨夜亲眼看见她是一条大白蛇,我怕你姐姐害怕,不说出来。”许宣把从头事,一一对姐夫说了一遍。李募事道:“既是这等,白马庙前一个呼蛇戴先生,如法捉得蛇,我同你去接他。”二人取路来到白马庙前,只见戴先生正立在门口。二人道:“先生拜揖。”先生道:“有何见谕?”许宣道:“家中有一条大蟒蛇,想烦一捉则个!”先生道:“宅上何处?”许宣道:“过军将桥黑珠儿巷内李募事家便是。”取出一两银子道:“先生收了银子,待捉得蛇另又相谢。”先生收了道:“二位先回,小子便来。”李募事与许宣自回。

那先生装了一瓶雄黄药水,一直来到黑珠儿巷门,问李募事家。人指道:“前面那楼子内便是。”先生来到门前,揭起帘子,咳嗽一声,并无一个人出来。敲了半晌门,只见一个小娘子出来问道:“寻谁家?”先生道:“此是李募事家么?”小娘子道:“便是。”先生道:“说宅上有一条大蛇,却才二位官人来请小子捉蛇。”小娘子道:“我家哪有大蛇?你差了。”先生道:“官人先与我一两银子,说捉了蛇后有重谢。”白娘子道:“没有,休信他们哄你。”先生道:“如何作耍?”白娘子三回五次发落不去,焦躁起来,道:“你真个会捉蛇?只怕你捉他不得!”戴先生道:“我祖宗七八代呼蛇捉蛇。量道一条蛇有何难捉!”娘子道:“你说捉得,只怕你见了要走!”先生道:“不走,不走!如走,罚一锭白银。”娘子道:“随我来。”到天井内,那娘子转个弯,走进去了。那先生手中提着瓶儿,立在空地上,不多时,只见刮起一阵冷风,风过处,只见一条吊桶来大的蟒蛇,连­射­将来,正是:

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

且说那戴先生吃了一惊,望后便倒,雄黄罐儿也打破了。那条大蛇张开血红大口,露山雪白齿,来咬先生。先生慌忙爬起来,只恨爹娘少生两脚,一口气跑过桥来,正撞着李募事与许宣。许宣道:“如何?”那先生道:“好教二位得知,……”把前项事从头说了一遍,取出那一两银子付还李募事道:“若不生这双脚,连­性­命都没了。二位自去照顾别人。”急急的去了。许宣道:“姐夫,如今怎么处?”李募事道:“眼见实是妖怪了。如今赤山埠前张成家欠我一千贯钱,你去那里静处,讨一间房儿住下。那怪物不见了你,自然去了。”许宣无计可奈,只得应承。同姐夫到家时,静悄悄的没些动静。李募事写了书贴,和票子做一封,教许宣往赤山埠去。只见白娘子叫许宣到房中道:“你好大胆,又叫甚么捉蛇的来!你若和我好意,佛眼相看;若不好时,带累一城百姓受苦,都死于非命!”许宣听得,心寒胆战,不敢则声。将了票子,闷闷不已。来到赤山埠前,寻着了张成。随即袖中取票时,不见了,只叫得苦。慌忙转步,一路寻回来时,哪里见!

正闷之间,来到净慈寺前,忽地里想起那金山寺长老法海禅师曾分付来:“倘若那妖怪再来杭州缠你,可来净慈寺内来寻我。”如今不寻,更待何时?急入寺中,问监寺道:“动问和尚,法海禅师曾来上刹也未?”那和尚道:“不曾到来。”许宣听得说不在,趋闷,折身便回来长桥堍下,自言自语道:“‘时衰鬼弄人’,我要­性­命何用?”看着一湖清水,却待要跳!正是:

阎王判你三更到,定不容人到四更。

许宣正欲跳水,只听得背后有人叫道:“男子汉何故轻生?死了一万口,只当五千双,有事何不问我!”许宣回头看时,正是法海禅师,背驮衣钵,手提禅杖,原来真个才到。也是不该命尽,再迟一碗饭时,­性­命也休了。许宣见了禅师,纳头便拜,道:“救弟子一命则个!”禅师道:“这业畜在何处?”许宣把上项事一一诉了,道:“如今又直到这里,求尊师救度一命。”禅师于袖中取山一个钵盂,递与许宣道:“你若到家,不可教­妇­人得知,悄悄地将此物劈头一罩。切勿手轻,紧紧地按住,不可心慌。你便回去。”

且说许宣拜谢了禅师,回家。只见白娘子正坐在那里,口内喃喃地骂道:“不知甚人挑拨我丈夫和我做冤家,打听出来,和他理会!”正是有心等了没心的,许宣张得她眼慢,背后悄悄的,望白娘子头上一罩,用尽平生气力按住。不见了女子之形。随着钵盂慢慢地按下,不敢手松,紧紧地按住。只听得钵盂内道:“和你数载夫妻,好没一些儿人情!略放一放!”

许宣正没了结处,报道:“有一个和尚,说道:‘要收妖怪。’”许宣听得,连忙教李募事请禅师进来。来到里面,许宣道:“救弟子则个!”不知禅师口里念的甚么。念毕,轻轻地揭起钵盂,只见白娘子缩作七八寸长,如傀儡人像,双眸紧闭,作一堆儿,伏在地下。禅师喝道:“是何业畜妖怪,怎敢缠人?可说备细!”白娘子答道:“禅师,我是一条大蟒蛇。因为风雨大作,来到西湖上安身,同青青一处。不想遇着许宣,春心荡漾,按纳不住,一时冒犯天条,却不曾杀生害命。望禅师慈悲则个!”禅师又问:“青青是何怪?”白娘子道:“青青是西湖内第三桥下潭内千年成气的青鱼。一时遇着,拖他为伴。他不曾得一日欢娱,并望禅师怜悯!”梯师道:“念你千年修炼,免你一死,可现本相!”白娘子不肯。禅师勃然大怒,口中念念有词,大喝道:“揭谛何在?快与我擒青鱼怪来,和白蛇现形,听吾发落!”须臾庭前起一阵狂风,风过处,只闻得豁剌一声响,半空中队下一个青鱼,有一丈多长,向地拔剌的连跳几跳,缩作尺余长一个小青鱼。看那白娘子时,也复了原形,变了三尺长一条白蛇,兀自昂头看着许宣。禅师将二物置于钵盂之内,扯下褊衫一幅,封了钵盂口。拿到雷峰寺前,将钵盂放在地下,令人搬砖运石,砌成一塔。后来许宣化缘,砌成了七层宝塔,千年万载,白蛇和盲鱼不能出世。

且说禅师押镇了,留偈四句:

西湖水­干­,江潮不起,宙峰塔倒,白蛇出世。

法海禅师言偈毕,又题诗八句以劝后人:

奉功世人体爱­色­,爱­色­之人被­色­迷。

心正自然邪不扰,身端怎有恶来欺?

但看许宣因爱­色­,带累官司惹是非。

不是老僧来救护,白蛇吞了不留些。

法海禅师吟罢,各人自散。唯有许宣情愿出家,礼拜禅师为师,就雷峰塔披剃为僧。修行数年,一夕坐化去了。众僧买龛烧化,造一座骨塔,千年不朽。临去世时,亦有诗八句,留以警世,诗曰:

祖师度我出红尘,铁树开花始见春。

化化轮回重化化,生生转变再生生。

欲知有­色­还无­色­,须识无形却有形。

­色­即是空空即­色­,空空­色­­色­要分明。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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