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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呿!这里的人对吃食的态度真是随便,一点也不讲究­色­香味俱全,玉米明明烤的比较好吃,怎么一粒粒剥下混面粉做什么玉米饼,硬得牙都咬疼了还没尝到滋味,­干­­干­涩涩的真想来壶酒泉酿的白­干­……”

一手玉米饼,一手烤得金黄的半截玉米,嚼得正起劲的罗竹衣不忘来两句抱怨,嘴里塞得鼓胀还嫌弃人家不懂待客之道。

之前她已经先啃了半只烤羊腿,还喝了碗­奶­酪汤,顺手挑了颗熟果当零嘴,还拿了小罐未开封的甜酿李往怀里放,等着嘴馋的时候润润舌根。

当然,她绝对不会是亏待自己的人,在红叶小筑里她也算是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等着婢女伺候的千金小姐,因此对自己好是理所当然。

试问有哪个阶下囚能像她这般惬意逍遥,想上哪去就上哪去,无视门上那把重锁,一日进出好几回如身处她的竹园,不把牢房当牢房看待。

堡中突然出现个镇日满嘴笑意的姑娘居然没人怀疑她的来历,在她左攀亲、右带戚的笑脸下,几乎是通行无阻的任她来去。

罗竹衣惹人怜惜的地方就是嘴甜,喜好交朋友到处与人结拜,所谓知交满天下,处处都是她的亲、她的戚,随口念个名字便是某某人大姨娘的小儿子媳­妇­的妻舅,拐个路口是翁姑家的六婶刚迎进门新­妇­的表姑。

总而言之一句话,人不亲土亲,一提起家乡事个个是乡亲,让不少人窝心的当她是自家人看待。

“下回得跟汪达大叔聊一聊,西湖醋鱼­肉­质鲜­嫩­,味道甘甜靠的不是醋不得重,主要是鱼要鲜,现捞现煮才够味……”

回想昨晚那锅酸鱼,她的胃还着实翻滚了一下,害她今天胃口不怎么开,少吃了几口涮羊­肉­和翠玉镶­肉­。

罗竹衣盗宝无数,自然盗得不少希奇古怪的宝物,就连御医的药炉就不知光顾几回,一些顾体强身的丹药少说也吃了十几瓶,不补气起码也补身,她的体质硬是与常人不同。

照理说她被拓拔刚的内力所制至少要三个日夜不得动弹,即使是内息修习不错的武林人士,也要费一番工夫冲破六道方能解|­茓­,并非睡一觉­鸡­啼便能起身。

而她呢?在地牢待了五天,其中有两天是出来观察地形,一天用于结交四方好汉,一天“布置”暂时居所,真正昏迷不醒的时间并不长。

要不是她没本事爬上绝崖峭壁,这会儿她八成在西夏数人头放烟火,逛逛人家的皇宫内苑,哪有可能东偷西窃的充实小牢房。

“什么­阴­雨堡来着,不见­阴­雨不见云的未下半滴水,根本是虚有其名嘛!到底是谁想出的怪名,没点风雅诗情。”不像千枫林、红叶小筑多顺口,既传诗,又传景,诗意漾然。

“是­阴­风堡。”

“喔,­阴­风堡呀!难怪整天­阴­风阵阵,让我衣单裙薄的向主人家借裘保暖,这件白狐裘衣还挺暖和的,你们堡主真会图利自己,没一人发一件御寒。”

她不说还真无人察觉她身上披的狐裘有些似曾相识,像是堡主数月前才上长白山猎狐所制的白狐裘衣,他连穿都还没穿过地挂在房中的檀木柜内。

“比不上你的识货,坐享其成。”

“呵……呵……你这么说会让我羞愧,讨生活的小把戏难登大雅之堂,我这人没别旁地可取之处,就是不忍心暴殄天物,见别人有好东西不用会心痛。”

抚抚柔软的白狐毛,罗竹衣笑得好似拾到宝,心情愉悦得嘴都阖不拢,浑然不觉近在耳边的声音深沉冰冷,彷佛刚从雪地里归来的旅人。

不过­阴­风堡的人大多古板严肃,不苟言笑一脸冰霜的冷样,她已经习惯了他们的冷言冷语,每个人都含着冰才开得了口。

入境随俗是难了些,但适应不难,她很快地和大家打成一片,有些人天生外冷内热不擅表达,其实内心非常和善可亲,如同她整年不笑的二姐。

“不告而取谓之偷,你怎知人家弃而不用?”朗朗云空皓日高挂,不到霜降。

“偷是一门高深的学问,高如峻山、深似汪洋,我外公最喜欢爬人家的屋檐了,他说人生万物都是身外物用不着挂怀,当偷则偷不必在意外人的说长道短,有能力者得仍天经地义……”

咦,这件白缎裁制的衣服质料上等,应该是出自江南知名绣庄,绣线细致、花纹独特,看来有几分面熟,像是在哪里见过。

“这位大哥在堡里的地位一定相当崇高,有没有兴趣与小妹结拜,看要Сhā香跪拜还是滴血结义,有好处不能少了小妹一份。”

“是不低,区区一个堡主而已。”“好处”的确不少,他会好生的照应她。

“原来你是堡主呀!失敬,失敬……”不对,他们堡主不是那个……

“舌头被鸟啄了吗?怎么不继续说下去?”他洗耳恭听。

双目瞠大的罗竹衣笑容一僵,寒心地往后一退。“你……你怎么有空来喝茶?有事请人招呼一声就好,怎敢劳你大驾,敝舍寒碜难以见人。”

哎呀!真是见鬼了,他几时不来偏偏这时来,让人来不及做做样子讨他欢心,不失礼也失诚意,叫人气势硬是减了三分。

早知道就别溜出去打打牙祭,顺便借两本书来打发时间,瞧她一身清爽哪有半丝狼狈样,让人瞧了恨痒痒,想咬上两口泄恨。

“是呀!牢房里居然有茶,而且有桌有椅还有床,倒是令人不解得很。”音如剑芒般锐利伤人,怒意满怀的拓拔刚冷视眼前不知死活的小女子。

“呃!这个……顺手嘛!反正搁着不用也挺碍眼,我怕挡了你的路、绊了你的脚,让你看了不顺心一把当柴烧,我拾了来省得你费心。”捉贼在赃,她还真难赖得掉。

明媚的清眸布满安抚的笑意,莲步轻移又向外小跨一步,不甚明显的悄然移位,做贼不心虚地理直气壮,视为理所当然。

贼做久了有个坏处,那就是不认为所做所为有何偏差,一家老少全是一个德行谁也不会说谁,积非成是全成了道理。

人家的东西是东西,我“拿”过来就不是东西吗?不过换个主人鉴赏罢了,何足挂齿。

罗竹衣吞了吞涎沬微缩玉颈,两手的赃物连忙往后藏,不让人有活逮的铁证。

“不错的解释,听来像省了我一件麻烦事。”他身形一移,倏地立于她跟前。

感觉一阵冷风拂过,她鼻头一痒地缩缩纤肩,“你……你会不会靠得太近了?我觉得昏天暗地。”

是目瞪口呆,他的功夫未免好得叫人心惊胆跳,着实无声快如劲风,不必动手就能感受到那股慑人的气势,令人不自觉地矮了半截。

这种不寒而栗的人物实属少数,多来几个恐怕会吃不消,她最拙于应付威仪重于表面之人。

“嘴角有玉米屑。”伸手一拭,他指问的冷意令她微微一颤。

“喔,我自己来不劳你……啊!我嘴上有残渣。”她后知后觉的大叫,灵巧地再退一步避开他的手。

好慌呀!她的心口怎么卜通卜通跳得极快?眼羞面臊得像怀春姑娘,见了情郎羞答答地低视墙脚。

不用多想定是受了惊吓,他的举止出人意料的反常,惊人又吓人地多有古怪,她没受惊才有鬼,胸口热呼呼的,心差点蹦跳出来。

“偷吃记得要擦嘴,我以为我吩咐了手下要好好地款待你。”拓拔刚瞄了一眼毫无破损的锁头,目光如炬地落在她一双葱白柔荑上。

奇怪,背怎么有点凉?“有呀!我吃得饱、穿得暖,过午才起不受打扰,早早入睡不用三催四请,夜里赏月、白昼观风沙……咦,各位大哥的脸­色­真差,是吃了什么不净之物吗?”

几名守门的壮汉听见她不知分寸的言语是噤若寒蝉不敢动弹,满脸惶恐得只差没跪在地上求她别开口。

可是一向擅长察言观­色­的罗竹衣没注意到这一点,径自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感谢人家的好客,让她不虞匮乏地度过牢狱之灾。

桌子、椅子、床铺是一间屋子必备的摆设,她还摆上一张梳妆台,玉梳、发钗、编发的红绳一应俱全,只差没搬座屏风附庸风雅。

说是牢房却像一间刻意布置的雅房,毫无杂乱,不见虫蚁,该有的腐朽味却蒙上一股清雅的暗香,怎么看都是来享福的,不论谁来睡上一觉都觉舒适安恬。

“在­操­心别人之前先担心自己,等一下你的脸­色­绝对不会比他们好到哪去。”他正考虑让她染上惨白或是青绿­色­。

“为什么……”啊!她好像问错了,这位堡主大哥的神­色­似乎不怎么和善。

“你问我为什么?”拓拔刚冷笑的睨视一室多出的摆设,指挑柔细的发丝缠绕其中把玩。“你会不清楚吗?小贼。”

“贼……”心开始有些虚飘了,她笑得不自在地想脚底抹油。

贼有三怕,一怕官兵、二怕鬼,三嘛!就怕失风被逮,他的眼神凌厉得叫人不逃不行。

“没有自知之明的阶下囚妄想盗取我之物,还把牢房当你的绣阁自在出入,你说我该不该断你手脚、取你内腑,以蛇鼠撕咬你腐烂的身体?”

“吓!你……你不要吓我,我胆子小……”贼少了四肢还算是个贼吗?

冷抽了口气的罗竹衣整个背贴上铁栏,爱笑的双眼已经笑不出来,­唇­畔轻颤低视他腰问的银带,蠢动的贼­性­有些按捺不住。

遭受威胁的境遇时常八九,家有三姐她想坐大也很难,即使她们对她爱护有加、嘘寒问暖,但一有过失便万夫所指,每个人都会责上两句。

尤其是袖里藏针的大姐更­精­专此道,脸上带着如沐春风的媚笑,语柔声娇地好似荷瓣上的清露般易碎,让人完全感觉不到一丝恶意。

但那酥到骨子里的寒意不伤身也伤心,字字如针扎入心窝,她就是打小被她吓大的,胆子不磨大都很难。

“为何我眼中看不到你的惧怕,只有一闪而过的狡­色­。”也许他该佩服她临死不惧的勇气。

瞧着她脸上娇憨发怔的神­色­,视人命如草菅的拓拔刚突然不想杀她,连亲信都对他怀有三分惧意,她的无畏倒成了异数。

“狡­色­?!”她诧异的抚抚自己突变的脸­色­。“你看错了吧!我又不是狡猾成­性­,拿­阴­险狡诈当茶点的大姐……”

“大姐?”原来她还有同伙。

“不不不,不是啦!我是说我们一家都是好人,从不做­奸­­淫­掳掠等恶事,家世清白、门风可鉴,老老实实的小老百姓,绝无半丝­阴­狡心机。”

哎呀!他的语调和大姐好像,让她差点泄了口风,招供自己是个贼,而且是中原武林闻名遐迩的四君子之一。

眼皮直跳的罗竹衣心慌不安,退无可退地紧贴冰冷的铁栏,心想从他手底下脱逃的机会有几成,他让人由心底感到一阵慌乱。

尤其是那双盯得人心头发毛的黑瞳……咦?黑瞳?!

她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般圆睁双眸,朱­唇­微掀十分惊讶,什么天大地大的事儿全抛诸脑后。

“你骗人,你的眼睛怎么不是红的?”

这是骗吗?

红眼发白的恶鬼相并非与生俱来,在他十七岁以前仍与常人无异,乌丝如墨结冠于顶,双眉飞横英气凛然,以一把软剑行走江湖取人­性­命。

他以为那就是他的宿命,为抚养他成|人的义父效力是为人子之责,不曾有过怨言地如一只棋子任其摆布,以为终其一生便这么过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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