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穿了,那差爷还是站在店小二这一边。
“你这个人怎么可以……”于以湘再也听不下去的忍不住出口。明明是裴冷笙有理,这差爷却处处护着店小二,八成和店小二有所勾结。
不过她的打抱不平却让裴冷笙用微笑制止。不知怎么的,裴冷笙像孩子般恶作剧的眼神竟会让她的心为之一震,脸上也莫名其妙的绯红了起来。
“请问一下,我现在站的是什么地方?我不过是是站在大街上,难道这大街是不准人走的吗?凭什么说我站在这里就是妨碍到了别人?那官爷你站在这里不也该打?”要比诡辩,裴冷笙可是打遍天下无……至少不是第一,也不排个第二嘛!
“这……”这下连官差也为难了,现在摆明了就是店小二理亏,要是他再徇私,难保这四周的百姓不会骚动。
“不要啊!大爷,小的知道错了,是小的嘴贱,您就饶了小人吧!要是我真的去吃牢饭,那我一家大小、上上下下十几口就全得喝西北风了。”这店小二一看情势不对,连忙跪地求饶。没想到他横行了这么久,今天竟然踢到铁板。
“要不要抓你去衙门,全看这位兄台的决定了。”差爷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把决定权交给裴冷笙手中。
“求求您放了我吧!我上有七十二岁的老母亲,下有十几个幼的弟弟和妹妹,家中还有大小两个妻妾和一群嗷嗷待哺的小孩,而且我的母亲身体又不好,大夫说她受不得刺激……”为了不去吃牢饭,店小二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裴大哥,你就放过他吧!”于以湘心软,一听到店小二说得这般凄惨,当下便替他向裴冷笙求情。“小鱼儿,这就是你该学的地方了,这种人为了不去吃牢饭,他什么话说不出口?要是他娘身子骨真的这么不好,还能生这么多弟弟妹妹?”裴冷笙摇摇头说:“不过今天大爷我心情好,就不跟你计较了——”
“真的!大爷你真是大好人,将来我做牛做马也会报答您的。”店小二连忙打躬作揖。
“我还没有说完呢!”裴冷笙举起一只手,打住了店小二的话。
“大爷,你不是说放过小的了吗?”店小二整个脸又垮了下来。
“我是说不跟你计较,也不要你可怜的做牛做马,但是让我在这儿说了这么多话,又被你这样惊吓,早就口也干了、腿也酸了,让你请我入内吃一顿不为过吧!”
当着所有人的面,店小二哪还敢讲些什么话,就算心中有千百个不愿,也只能陪着笑的猛点头,嘴里还不住的说着:“这是当然的!这是当然的!”
面对这样的局势转变,一时之间,于以湘除了张口瞠目外,她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她从来不知道有人能用一张嘴就说得别人一点招架的能力也没有。
裴冷笙当然也看出于以湘的惊讶,他只是露出令于以湘脸红心跳的孩子气眼神,得意的对于以湘说:“小鱼儿,好好的学,知不知道!”
采苹轩不愧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大酒楼,进门即有一条百余步的长廊,此一长廊随形而弯,依势而曲,或临山腰、或傍水际,通花渡壑,蜿蜒而无尽。中间是个种满奇花异卉的透天中庭,小桥流水、假山造林,无一不达到册水造景之最高要领所云之“虽由人做,宛如天开。”
光是景观建筑之美就教裴冷笙暗暗称奇,想这京城首富不仅挥金若土,审美观也不差,否则这用钱堆砌起来的雕梁画栋,怎能在豪华和品味中取得如此完美的平稳点。
“这采苹轩听说是于老爷的千金所设计的,看来她的眼光不俗。”裴冷笙忍不住说。“不过,这女子倒是挺神秘的,听说她出门的时候一定要罩面纱,所以除了于府里的人,几乎没有人见过她的真面目。”
裴冷笙坐在采苹轩二楼的鱼丽阁,一边等着上菜,一边闲聊着他所听来的消息。
“咳……咳……咳……”于以湘没想到裴冷笙会提出这样的话题,硬是被才入口的水呛到。
“你这小子,怎么连喝个水都会被呛到?”裴冷笙摇头,伸手帮于以湘拍拍背。
于以湘原本以为像裴冷笙这般的鲁男子,自己在他的巨掌下,大概少不得也会瘀青一片,所以连连缩躲。
但是裴冷笙迅速的动作又岂是于以湘这一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娇柔女子所能躲得过的?
出乎她意实之外的,裴冷笙的外表看起来如此的不修边幅,手下的劲道却是异常轻柔,却又坚定的令人感觉得到安心,仿佛有一股热流从他掌中经由自己的背传至心中,让她不由得心神为之一荡,等她一发现自己的想法时,脸上立刻绯红一片。
“裴大哥,好了!”她连忙出声阻止,否则,她可能会是第一个因过于羞愧而毙命的人。
“先喝一口茶,看你把自己呛得脸红成这个样子。”裴冷笙倒也不坚持,递了一杯水给于以湘。
“我没事的。”于以湘连连摇头,幸好裴冷笙以为她的脸红是因为咳呛所致,要不然可不羞死人了?
“看来这于家的大小姐倒也挺有几分才情的,这园中建筑华而不俗,幽然小径通花壑,比栉见次明寡明,大有小中见无穷无尽之势,而且这楼中的小阁依次以鹿鸣、四牡、皇皇者华、常棣、伐木、天保、采薇、出车、禞杜、鱼丽。南陔、白华、华黍为名,用户是以诗经小雅的鹿鸣之什之篇名为名,看来这于大小姐也是个知书达礼的奇女子。而且对她这个人还有很多传言喔!”裴冷笙一见小鱼儿喝了口水顺了口气后,又把话题转回方才的谈话上。
“我不是……”于以湘在想起自己现在的身份时,猛然住了口。
“你不是什么?”
面对裴冷笙的疑问,于以湘支支吾吾了半天后,好不容易才挤出了这么一句话:“我不是很了解她的事,对人家传说她的事我所知道的不多。”
她说的这些话也没有错,有哪个人会在她的面前说太多有关她的谣言?即使是有,也都是些好话,一点也不特别,所以她一向不爱听。
“我在一路上倒是听得不少,不过也不外乎是温柔、贤淑、有才情、知书达礼又善解人意,加上又是京城首富的独生女,虽然不是官宦之后,但城中倒有不少达官贵人的子弟想攀上这一门亲事。”裴冷笙一五一十的把他在路上所听到的消息转述出来。
“那裴大哥你觉得呢?”于以湘并没有刻意的问这个问题,可是不知道怎么的,话就是这么出了口。
“若是这个女人真的像传言的那么好,我真觉得她的人生是鸡肋一盘——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什么?!”于以湘怎么也没料到是这般的答案。
“你想想看,一个女人在这个时代被说成温柔贤淑、知书达礼、善解人意,不外乎是那种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的女人,空有才情,却不懂得古人之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之奥义,一心在礼教中画地自限的女人,她不是鸡肋一盘是什么?”
裴冷笙的思想原本就特立,加上又有杏儿不停的灌输他不合时代的观念,是以造就了他对女人的看法也不同于时下一般人。
于以湘怎么也没想到这样的一席话会从眼前这个男人口中听到。是的,她不得不承认这样的想法存在她的脑海中已久,而且随着她书读得愈多,这样的想法就愈深刻。
为什么男儿可以志在四方,而女孩子却得在家中相夫教子?
她也想看大江东去的汹涌澎湃,她也想迎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沧凉广阔,更想学学孔老夫子之登泰山而小天下,但除了日复一日的神往、夜复一夜的梦回外,要不是这一次的逃家,她连城门都不曾踏出过一步。
但从小双亲的殷殷告诫和私塾先生的耳提面命,在在都告诉她,自己身为女子而能学习圣贤书已是爹爹的纵容,所以,即便她有再多的梦想,也只当作奢望,只敢在午夜人静时悄悄的到书中的神州四处遨游。
“但她只是一名女子呵!”于以湘小声的说,这句话道出了她的无奈,和千千万万在礼教是受束缚女子的无奈。
“就是这样的观念绑死了女人,凭什么女人就只是一名女人,说穿了男人不也就是一名男人,除了一些先天的条件限制外,女人只要想做,又有什么做不到的?”
裴冷笙冷冷的低哼一声。
“可是你说得容易,因为你是男子,男子四处云游,人说是风流多闻,女人若是如此,便是叛经离道,教女人又怎能不画地自限呢?”于以湘苦涩的说。这些话是她身为女子时想说却又不敢说的话,现在她化成了小鱼儿,没有了那一层礼教束缚,她才能痛快的畅所欲言。
“小鱼儿,看来我倒是低估了你的口才,这一番话说得是合情合理。”裴冷笙赞同的点点头,“说真的,女人会这样,男人的确要负很大的责任,但女人又何尝不需自我反省?是她们一味的接受男人的压迫,有些还以身为菟丝萝为荣,不图振作的只想觅一良人为职志,又怎能要求没有相对的尊重?就以武后来说,凭她一介女流之身不也一样成帝,或许后人对她有褒有贬,但她倒也不枉此生,不是吗?”
“你……”
于以湘不觉地倒抽了一口气,眼前的这个人也太轻率了,武后之事也不过几十年前之事,这话题可是禁忌,若是被人听到了可是要杀头的。
“吓着你了?”
“裴大哥,我只是担心你,这种话是不能随便乱说的。”于以湘慎重的说。
裴冷笙颇有深意的打量了眼前的小鱼儿一眼,从小他说话就是这么的肆无忌惮,可从来没有人会这样提醒他。
“好弟弟,我们不谈那些人,女人的千百年包袱不是我们谈谈就能解决的,至少我们可以庆幸我们皆为男子之身,今日才能得以共聚一堂,把酒言欢,让大哥先敬你一杯。”
“这……”于以湘有些羞愧的咽下这一口酒。
“上菜。”台盘司(负责端菜、食物装盒准备送客的人)适时的出现,解救了不知如何反应的于以湘。“为您送上玉珠子、散烩八宝、一品板鸭、荷叶蒸肉、二色腰子、两熟紫苏鱼,香山密饼和远从河北而来的绿衣香。”
在一一唱名和摆上后,台盘司才回身关好了小阁的门,留下裴冷笙、于以湘和一桌的菜。
“裴大哥,我们不谈这些吧!这刚上来的酒菜再不吃,冷了就可惜了,尤其是这道两熟紫苏鱼、味道更是一流。”她连忙举着把刚刚送来的菜夹入裴冷笙的碗中。
裴冷笙倒也不客气的一口入了腹,再细细咀嚼,“如果我没有猜错,这鱼中加了些许驼山常口的山楂吧!”
“裴大哥真是博学,一般人能说出其中放了些许山楂已是难得,大哥竟然还能指出这山楂的来处,真是令小鱼儿佩服。”
“好说,只不过我还以为山东的常口楂是由冷竹岛所垄断,没想到竟然还能在此地吃到,真是难得!”
懂得吃的人都知道,冷竹岛所开的酒馆、茶肆一向要求最好的品质,一些较稀有或特别出名的食材几乎都被其买走,所以那些东西也只出现在和冷竹岛有关的产业中,这会儿竟然能在这里吃得到,也难怪裴冷笙会有此一问了。
“这我就不知道了,大哥。”
于以湘微皱一下眉,她怎么没有想到这一点,想当初她还因为杜少勤竟然能进这样上好的货而稍稍对他有些敬意,如今一想,是否他是冷竹岛派来的呢?
“还有这个称‘绿衣香’的甜瓜,乃是关内第一名瓜,和塞外的哈密瓜亦不遑多让,没想到在此地竟能够吃到,真是太……难得了。”裴冷笙似乎是话中有话。
“你想,有没有可能是冷竹岛的人和这儿的人暗中有来往?”于以湘说出她的看法。
裴冷笙有些奇怪的看着于以湘,略略的点了一下头,好半天才挑起了一边的嘴角道:“小鱼儿,你这个想法挺有意思,或许真被你说中了也不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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