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
落叶一片片,在空中划着圈,再在地上堆积出满目的金黄。
苏桦踩在落叶上,清脆的窸窣响声,细细密密的传进耳朵,这一年的秋天,是他进少林寺的第七个秋天。
可又怎么样呢?用一句通俗点的话来说,他依旧六根不净。
心里总是想着一个如果。
如果当初他在认识小媚以前,不是醉心于佛学,并没有那样的偏执,也没有许下那个誓愿,那又会怎样?
是不是他就不会一再退缩,明明对她生出情意之后,却总想着避让,总想着掩饰,总想着成全。
是啊,成全,成全她和苏泽的故事。
小媚的依赖,藏在看似对一切都无所谓的态度下的软弱,那么轻易的就朝他展开,她追逐他,可他告诉自己,那不过是小媚在和自己赌气,可心底隐隐却多了分在乎,在乎她清脆的笑声,小小的辩才,含着笑牙尖嘴利的样子,被逼到角落时不卑不亢的坚持,以及和他的那分默契。
可如今,苏桦对这一切的怀念,不过倚赖于房中越来越多的她的画像。
想到这里,他算不算是愧对佛祖呢?
苦苦笑笑,他最对不起的是自己,佛祖,只是他不断找的借口,借以心安。
以前被苏家的压力迫到癫狂,是佛经中描绘的宁静,让他得以解脱,在他明明知道,这一辈子,他已不可能将那个娇小的身影从自己的脑海中抹去的时候,是疯狂的念佛经,让他能想着生命其实,还有希望,而他决定的不会因为她而更改。
最初带着试探的接近,才发现她跟以往他娘安排给他的所有人不同,看那澄澈透明,一眼可望到底的猫一般的眼珠,其中的点点泪意,宣告着,她其实真的也是个受害者,如此而已。可关注上她,真正是在那次家庭聚会,柳下坐着的女子,在他笔下渐渐生动,可无法抹去无法修改的是眉目间沉重的哀伤,只因为,知道他们不可能么?
那个时候,他告诉米小媚,他一定会出家,说的那般轻松,心底却是五味杂陈,米小媚噙着泪,坚定的告诉他,她一定会离开苏家,可眼底那分生活的灵动却渐渐死寂,那一刻,他听见了自己心中的改变。
因此他用尽各种理由来挽留,却最终得到她一席挖苦,再复转身坚定离去。
因此在春风馆中,他事先得知了皇上要召小媚进宫,顶着家人的名头,仿佛找到了最好的借口,甚至可以无所顾忌的拉住她的手,让她跟自己回去……
他搬出了娘,搬出了小培,却得她一句反问:“苏桦,为什么不说是你自己像让我跟你回去?”
她是笃定的么?笃定其实他早已喜欢上了她?
那天,在檐下,米小媚第一次吻了他,或许不算是吻,只算是蓄意的报复,唇轻柔酥麻的触碰,她用舌尖,轻轻的刮过了他的牙齿,她一定看不到,那一刻,他的手已经举起,放在她背后不远处的位子,却僵硬着没有放下去,只怕,放下去,就忍不住想要将她嵌入怀里,吞掉她所有的柔软与方向。
“你知道我是怎样的人么?这样足不足够你了解?你如果给不了我想要的,就无权要求我回去。”她冷笑着说的斩钉截铁,却将他推入了冰渊。
是啊,他能给她什么?一个安定的生活,一份值得信赖和依靠的情感,一个坚定的拥抱?
他什么都给不了她,在她的逼问下,他接近疯狂。如以前一般魔怔,他本来就是病人啊,神志不清,可如果一直神志不清下去,做尽所谓的疯狂事,是不是他会更快乐一些?
在苏桦的印象中,因为米小媚,真正失控,只有那一次。
苏灿的生日,他娘笑着说要将小媚配给苏灿,就在前一天,她回去,又搬出了他的院子,可他只能含笑目睹一切的发生,提不出半点的反对意见,因此他早早告辞,甚至晚宴也没去。
一个人,没点灯,在房里坐着,满脑子都是她漆黑的眸中,那带着点讥诮的眼神,不出所料的她来了,再一次的逼问,挑逗,他终究克制不住,拉住想要逃离的她,吻了下去,不,这一次依旧不算吻,是噬咬。他所有积累下来的占有欲,所有无法言明的情愫,将他几乎逼到疯狂,可她却惨笑着阻止了他。那笑那么绝望,带着浸了点点恨意与血色,一字一字的告诉他:“苏桦,再继续下去,就回不了头了,你对得起你的佛祖么?”
她可知,他在遇见她的那一天起,就注定对不起一直以来的信仰。
她可知,那一晚的他,克制到指甲深深的嵌入掌心。
她可知,其实她也玩不起,真正胆小怯懦的决不是他一人。
可苏桦知道,自己不能怪米小媚半分,是他一点点将她给的所有机会放走,将那一条条米小媚走向他的路封死,他又凭什么要求米小媚一直坚守,磕磕碰碰跌跌撞撞?
那一句:“苏桦,今晚发生的一切,都是因为我对你用了媚术,与你无关,所以你不用对佛祖愧疚。”这句话,是对他最沉重的打击,最尖酸的讽刺。
明明不是的,是他自己的疯狂,是她与一直以来的坚定在他心中相互对抗所造成的直接后果。可他放走了她,看着她踉跄着出了院子,心痛的无以复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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