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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米。

楼上传来搬动重物的声音,希尔瓦娜斯正将昏睡不醒的一家人一一拖到楼上,扔到客房的床上。这户人家基本都是普通人,只有强壮的二儿子拥有一阶力量。他们原本正围坐在客厅壁炉旁取暖,喝茶、看书和聊天。然而这时苏突然如幽灵般出现,在每个人身上点了一下,用骨刺刺出一个小小伤口。微量毒液顺着伤口侵入他们的身体,几秒钟内就让他们人事不醒。这些毒素并不会造成致命伤害,只会让他们睡上几天,醒来后只会略有不适而已。把他们搬到楼上房间中的任务,就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希尔瓦娜斯身上。少年已很自觉,不须提醒就自动担负了这个任务。因为在苏的计划中,还要在这里住两三天的样子,所以少年将一家都堆在一间客房里。

等希尔瓦娜斯拖着最后一个人走进客房,苏终于站了起来,向楼上走去,很快上了三楼。

梅迪尔丽也在三楼,她正站在主卧中,看着房间中的细节。床边的柜子上,摆放着一些各种风格的工艺品,看来是主人花了很多心思收集回来的。房间中很温暖,烟道将客厅壁炉的热量传递到了这里。她正自出神看着,忽然感觉到身后有些异常,飞速转身,却看到竟然是苏站在了门口。

看到苏关上卧室的门,再向自己走来,梅迪尔丽的身体忽然僵硬,脸­色­也变得有些苍白。她的手微微抬起,又有些无措地放下,更不知为什么屏住了呼吸。而她的鼻尖上,竟然渗出了细细的汗珠!

梅迪尔丽的视线钉牢在地板上,而且视野范围只收窄到一米方圆。她看到苏的脚出现在视野里,由此知道苏已站到自己身边。紧接着,她的肩背住传来温暖的触感。

这是什么感觉?难道是……苏的拥抱?

梅迪尔丽的身体已如钢铁般坚硬,在苏的手臂碰触到她时,全身猛然一震,无形的冲击波顿时以她为中心扩散开来,卧室中如同刮起风暴,所有工艺品和家俱都在瞬间爆裂!这是她的力量瞬间提升到极致、却又强行控制在身体中的表现。

“怎么了?”苏的声音就在梅迪尔丽的耳边响起,吹出的气流还扰乱了她的几缕发丝。

梅迪尔丽依旧保持着原本的姿势,缝丝不动,就象石化的雕像,只从牙缝中挤出几个极度生硬的字:“没什么!”

“那放松些。”苏一如既往的温柔。

梅迪尔丽已完全化成雕像,姿势根本没有半点变化,就是用数字摄像都看不出她有丝毫的晃动。但是紧绷如钢的身体,却慢慢软化。

这该死的温柔……

就在她放松下来的瞬间,忽然后颈一麻,几丝锐利的能量猛然冲进体内,直扑中枢神经系统!梅迪尔丽微觉错愕时,已经眼前一黑,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失去了所有意识。苏将梅迪尔丽抱到了床上,拉过被子将她盖好。然后,苏注视着她沉睡中包含古典雕塑风格的绝美容颜,无声地叹了口气。

少女已经发展出全面六阶的格斗域能力,而且留存着足以生成两个七阶能力的进化点。如果她发展单一能力的话,比如说力量,那么消耗掉的进化点足以支撑出九阶能力的出现。不知出于什么样的考虑,少女并非直线式的发展能力,而是把一阶的常规能力全部进化出来后,再迈向下一阶。但不管怎么说,由于身体基础力量的强大,现在的梅迪尔丽战斗力已极为凶悍,若近身缠斗,苏也只能依靠持久战的方式想办法把她拖垮。比如虽然苏自己已经有了七阶力量强化,身体内部结构也已修改得面目全非,可单以绝对力量而论,苏还比不上只有六阶力量强化的梅迪尔丽。

想要出奇不意地把现在的梅迪尔丽一下击倒,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只有她自己心甘情愿地放弃抵抗才有可能。就象她刚刚所作的那样,把所有都向苏敞开。

苏很清楚这个,也很清楚她这样做的原因。他并不笨,感觉也很敏锐,只是平时他根本不往这方面去想。其实在动手之前,苏就已决定采取这种方式来瓦解她的抵抗,这也是惟一的办法。在接近她之前,苏确有强烈拥抱她的冲动,而且并未加以克制和掩饰。梅迪尔丽能够感觉到这种冲动,这也是苏所要达到的效果。

一切如苏所预料的那样,她放弃了抵抗,放开了自己,然后陷入了沉睡。

看着沉睡中的少女,苏替她理了理脸上散落的几根发丝,指尖从她滑若凝脂的肌肤上划过,在她耳侧轻轻一按,一根极细的骨刺将半滴毒液注入。这会让她多睡一会,如果没有打扰的话,少女会在一天后醒来。

苏和以往一样微笑着,笑容中却有了些苦涩和说不清楚的味道。少女是睡下了,可是他却给她种下了一粒火种,一粒或会在某天燃尽整个世界的火种。既然能够燃尽世界,也就能烧毁她,也烧毁他。而且苏自己也有些弄不清,那一刻的自然而然,有多少是演戏的成分。

整整八年过去了,八年可以让很多事改变,往往当惊觉时,已然物是人非。

苏站了起来,脸上的微笑重新变得淡然、从容。他抬起手,凌空虚虚一按,刚将最后一个人放好的希尔瓦娜斯忽然全身一软,倒在了地上,沉沉睡去。

苏走出卧室,将房门轻轻关好,就向外走去。他的脚步­精­确、轻盈、坚定而且无所畏惧。

火种已经投下了,就算真成燎原大火,那也是他能够活着回来之后的事了。

苏行走在雪原上,碧­色­目光如剑,已破开夜幕虚空,落向笼罩在重重雾蔼下的安息地。他准备一个人将神秘的安息地挑落。

章二十二 安息

充满神秘气息的安息地,只是海岸线上一个平凡的小镇而已。这里有一座小小的港湾,起伏的海浪不断拍击着充满岁月气息的栈桥,摇晃着靠在栈桥上的几艘老式帆船。几艘帆船都该有几十年甚至上百年历史了,然而保养得却很好,而且看上去时常使用。

因为异常丰富的温暖海流,这一带的港口都是终年不冻。有帆船也很正常。但是这个时代的大海已是名符其实的死亡之海,海中出现了超大体型的变异生物已不算秘闻。就算不遭遇这些海中霸主,风暴、寒冷和辐­射­也会要了驾船人的命。和天空一样,海洋也不再属于人类了。那么又是谁会驾着这几只连动力都没有的老式帆船出海?

夜­色­下的大海,显得宁谧而狰狞。那是一片深不见底的世界,无论谁看到它,都会下意识地感觉正在被冰冷和黑暗所吞噬。

在海边一栋小房子的­阴­影下,苏正站在那里,凝视着可以载入镜头的码头和帆船。他完全和环境融为一体,完全感觉不到任何不同。一个少年低着头,顶着寒风匆匆走来,不小心之下一头撞在苏的身上。他揉着自己的肩膀,看了眼撞到的地方,喃喃地骂了两句,就又向前方奔去,完全没发现自己撞到的是一个人。

直到少年走远,苏才将目光从码头和帆船上收回,看看少年离去的身影,又向帆船望了一眼。这才离开房檐下的­阴­影,沿着海边悠然地走着。即使在行走的过程中,他也时时散发着冰冷的非人气息,好象行走的石像。苏几乎是赤­祼­着的,隐约浮现的骨质甲胄防护着要害部位。他的身体表面有一层隐约流动的光辉,让他隐入周围的环境中,却又未曾完全溶入。

小镇很安宁,几百栋大大小小的建筑围绕着港湾平缓地展开。现在还没有到入睡的时候,低垂的夜幕中,每栋房屋的窗户中都透着温暖而柔和的光芒。小镇上的空气中则弥漫着食物的余香,大多人家刚刚用过餐,现在正是一家团聚的温馨时光。

让苏有些意外的是,这个从未让暗黑龙骑揭开过面纱的小镇中居住的竟然大多是没什么能力的普通人!恍惚间,苏竟有些错觉自己是身处在旧时代联邦的海边小镇中,安详、缓慢,并且温暖。只是身体周围流转不定的淡淡光芒时刻在提醒着他,他正身处在敌人的主场之内,而且,这是完全覆盖了整个小镇、面积达数百平方公里的主场,巨大得前所未见!

构成主场的力场在接触到苏的身体时,就会被扭曲,传递到另一侧去。部分则被扭曲粉碎,变成纯净能量被苏吸收,成为他力量的一部分。相对于如此巨大的主场,苏吸取的力量微乎其微,无论是谁主持主场,都会以为这是能量的自然散失,而不会发现苏的存在。苏也并不是为了夺取能量,而是在窥探着主场的构成规则,寻找支撑节点,以在关键时候,通过大范围攻击节点而销毁对方的主场。

然而在潜入安息地一段时间后,随着对主场构成规则的逐渐深入了解,苏却感觉到越来越多的疑惑。

就他目前所知,主场一般有三个特征,一是限制敌人的能力,二是增幅自身的力量。前两点并不一定以大范围力场的形势出现,地形、某种特定环境同样可以发挥主场效果,当然,大范围的力场效果要远比单纯的环境构建强得多。最后一点,则是主场一般是由­精­心构建选择的节点组成,一般在需要的时候才会发动。维持一个大型主场消耗的能量巨大,即使是高级圣阶的能力者也难以支撑很久。苏的全景图也可视为一种特殊的主场。

但是安息地超大规模的主场却没有上述三个特征,所有的分析都指向一个结论,那就是这个主场最大的作用如同龙城的四台大型力场发生器,就是过滤超量辐­射­,以提供一个可供普通人生存的友好环境。但安息地主场的作用要远比力场发生器大得多,也多得多。主场同时具备防止环境热量散失和大范围、低烈度物理冲击的功能。后者直白点说,就是可以防止过大风浪甚至是海啸的冲击。这个时代,大海可要比旧时代狂烈得多。

这是一个让苏难以相信的结论。如此巨大的主场,难道就只是为了给居住在这里的人们提供一个可供居住的友好环境?!没有比这更加荒谬的结论了,就算圣辉十字军中能力者和普通人的地位相对平等,可是也没有必要消耗如此巨大,只为了给一千左右的普通人提供生存环境。即使是一直以来都愿意帮助弱小的人活下去的苏,也觉得很不可思议。可是不管如何分析,苏都找不到其它结论。

他缓慢转头,目光落在了安息地中心惟一突显的建筑物,一座不算太大的教堂上。这座教堂风格独特,通体洁白,石柱上雕刻着星辰和光辉,却没有宗教故事中最常见的天使或使徒。教堂式样也不同于苏所见过的任何旧时代教堂,整体风格轻盈灵动,­色­调明亮。这类建筑是很少在北方环境出现的。小镇的房屋有许多已经有上百年的历史,这意味着它们是从旧时代保留下来的,只是翻新过而已。而这座教堂很明显,只有不到五十年历史,很有可能是第一代圣辉十字军的创始人建造的。

教堂此刻灯火通明,隐约透出舒缓庄严的音乐,偶尔有一两个人从半掩的侧门中出入。教堂中似乎在举行着什么仪式,但是苏感知到的人并不多,应该不是什么重要仪式。但是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座教堂是此刻安息地中惟一有强烈能量反应的建筑。

静静地看了几分钟后,苏才活动了几下手指,向教堂走去。

越接近教堂,就越是能够感觉得到阵阵能量气息扑面而来。几分钟后,苏已经站在小教堂半开的侧门前,从门缝中流泻而出的温暖光芒洒在他身上,在那­精­致的脸上激起隐约的烟雾。苏就这样沐浴在温暖的光芒中,凝止不动,脸上如被冰封,看不出一点喜怒哀乐。

就在这时,侧门突然开大了些,一个人低着头急冲冲地从里面冲出来。他完全没有想到门口竟然站了一个人,更没有想到的是自己居然一点没有感觉到这个人的存在,从而一头撞在苏的胸口!

他的反应极快,头刚沾上苏的胸,体型骤然膨胀,涌出极大的力量,竟然生生止住前冲的势头,转而向后退去。他右手一伸,抓向侧门把手,想要在后退的同时把侧门关上!

他的反应快如闪电,可是身体只退了几厘米,就凝停在空中。苏的左手如电探出,已抓住他的肩膀,手上透出的巨大力量将他抓停在半空中,而右手则带着片片残影,以节奏分明的动作从这个男人腰间掏出佩枪,拨开保险,抵在他的眉心,然后扣下扳机!

这一切发生得如此之快,当子弹轰鸣着穿破头颅时,那个男人双眼仍在骇然地看着苏,右手才刚刚抬起,正要抓向侧门把手。

一朵鲜艳的血花在苏眼前绽放,有几滴还溅到了他如象牙般的肌肤上,然后缓缓滚落。血是滚热的,和苏冰冷的身体形成鲜明对比。

苏俯下身,将体温仍在的尸体放在地上,然后站了起来,持枪的右手忽然前伸。手枪的枪口伸进侧门,凝停在空中。

手枪枪口凝止的刹那,一个人恰好如风般从门后闪出!他双手中握着一支大口径手枪,身体刹停的瞬间双手已抬起,将枪口指向前方。

可是他的手只抬到一半,就忽然定住!他的双眼中满是骇然和不可思议,盯着早就等在那里的黑洞洞的枪口。手枪的枪口,刚好对准了他的眉心!

在他看清枪口的时候,苏已经扣下了扳机。枪口喷­射­出炽热火流,子弹离膛而出,在他的眉心上开出一个深深的弹孔。

又是一颗血珠溅到了苏的脸上,然后缓缓滚落。

苏后退一步,让开了向前扑倒的尸体,然后走进了侧门。教堂中传出一片呼喊和杂乱的脚步声,许多人都听到了前后两记枪声。只是他们的一举一动都投­射­在全景图中,全在苏的预料之中。

苏的身体仍如岩石般冰冷,然而内部能量已经接近沸腾,已完全达到最佳的临战状态。就在刚才,他突然有了一种奇妙的感觉,那就是在全景图的监控下,在大脑中数十个智慧中枢、上千个计算中枢的全力运算下,所有敌人的动作、意图都清晰可见,苏不仅能够知道他们正在­干­什么,甚至还可以准确预测到他们下一步会做什么。这并不是预测出几种可能的路线,而是近乎完全准确地知道他们会做些什么!

所以苏可以用非常简单的方式击杀第一名守卫,然后等着第二名守卫把自己的要害送到枪口前。其实两名守卫都是七阶能力者,如果正面作战的话,苏也要费一番手脚才能­干­掉他们。可是现在却以一种儿戏般的轻松杀掉了两名相当于龙骑上校的能力者。

教堂内有十几个人正在来回奔跑着,有几个迅速向这边接近。具备同样位阶能力的守卫还有三名,正从教堂的另外一侧和后部快速冲来。除守卫外,慌乱奔跑着的人中大半是普通人,但也有两名能力高达八阶的人物,应该是十字军的大骑士。

苏沿着走廊走着,脚步并不快。不过当他再走出一步,来到转角时,墙壁后面收敛气息、缓慢挪进的守卫就会到达转角另一面。他身体内部能量涌动,正准备突然加速冲入走廊,在闪移过程中他手中的手枪就会指向前方。

苏已然在大脑中勾勒出了接下来一秒钟的景象:守卫伏低身体从拐角后猛冲出来,头部将正好从苏刚刚放置到位的枪口前经过,而苏的子弹将提前一点点出膛,然后从守卫的耳孔中­射­入,这样可以避开他拥有七阶防御强化、可以挡住机枪子弹轰击的坚硬头骨,将他的大脑爆成浆糊。

第三记枪声响起,守卫应声倒地。

一切和苏所预想的几乎一模一样。惟一一点不同,或许就是守卫冲刺的速度稍稍慢了点,以至于苏的子弹擦到了一点头骨,发生了偏转和翻滚,造成的伤害更大了一些而已。

苏并没有关注眼前的战斗,一切几乎都是靠着本能完成的。他的全部感知已经集中在教堂后部的一间祈祷室内,那里汇聚了恐怖的能量漩涡。里面有三个人,从姿势看正在进行着某种仪式,其中两个人在某种程度上屏蔽了苏的感知,让苏难以判断出他们的能力位阶,然而他们身上的能量反应却极为强烈,在全景图中简直就如同两枚小小的太阳!而跪着的那个人身体中的能量反应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在增长着,在苏进入教堂的短短时间内,已从一阶瞬间晋升到了四阶,而且还在以每秒钟一阶的速度在提升着。从能量涌动的频率和强度看,至少在出现一个八阶能力后才会停止。

在教堂的后部,是一间祈祷室,面积并不是很大,只能容纳三十几个人,但是神圣庄严的气氛却是非常罕见。这里几乎每一寸空间都在向外溢着浓郁的能量,沐浴在这种能量中,会让人们由衷地产生肃穆、庄严和恢宏感觉,同时身体结构和内部能量也会持续微调改善。这就是神圣。

祈祷堂一端,是简单的神坛,神坛上镶嵌着一幅纯金制作的画,上面勾勒出一个女人的形象。画上的女人非常传神生动,虽然看不清容貌,可是在第一眼看到她时,每个人都会错觉黄金画上的女人拥有自己的生命。而在苏的感知中,神坛上的圣像就不仅仅是幅传神的画作了。在另一个空间层面中,还有一幅同样的圣像,但是由黑白两­色­构成,并没有实体。两幅圣像有部分重合,但因分处两个空间,所以并不交叉。可是苏却发现,在虚影与现实之间,圣像却起到了桥梁的作用,将两个世界在这一点联接在一起!

虚影世界没有实体,却有无穷无尽的能量,因此圣像上也相应凝聚着难以形容的庞大能量。虽然由虚影世界经由桥梁传递到圣像上的能量非常有限,然而也足以使圣像上的能量永不衰竭。

在圣像前,站着一个身披洁白圣袍的人,他左手怀抱着一本厚重的经书,右手伸出,虚按在面前半跪着的骑士头顶,以深沉悠远的声音说:“以神圣、公正和自由之名,赐你光辉之力。吾等秉承光辉而生,必应以此为世人照亮路途、驱除黑暗,直至此身此躯化为灰土,重归大地……”

半跪着的骑士身材魁梧,一头刚硬的短发已是半边斑白。他身上套着银白­色­的合金盔甲,后背和肩甲的位置尚是一片空白。对圣辉十字军小有研究的人会知道,盔甲这三个位置是大骑士们镶嵌个人徽章的地方,每个大骑士的徽章都是不同的,主要依据是他们在接受启迪时所形成的特殊能力。

在这间祈祷室中,正在进行大骑士的启迪仪式。

接受启迪的大骑士年纪已近五十,他面前的两位神职人员一个是­精­瘦的老人,看上去已有七八十岁的样子,另一个则是稚气尚未全脱的少年。但是主持大骑士“启迪”仪式的并不是老人,而是那名少年。当一句句深沉的话语从他口中吐出时,这名少年恍若与某个巨大的身影重合在一起,让人不由自主的仰视。

如潮水般的能量从少年怀抱的经典中涌出,在他张开的右手中汇集,然后神奇般转换了­性­质,从狂暴猛烈变得柔和兼容,从大骑士的头顶贯注进去,与他身体内炽亮的能量核心融合在一起。而且随着能量注入的,还有从经典上透出的一段神秘编码,直接烙印在接受启迪的大骑士基因深处,改变着他的基因。随着基因结构的快速变化,新的能力也正在逐一生成。

砰!砰!砰!

教堂中又响起三记枪声,三名训练有素的高阶守卫一一倒在苏的身后,夺去他们生命的只是一颗毫不起眼的子弹。论威力,即使他们任由手枪轰击,也不会死得这么快。这颗子弹­射­入的方位角度,都是他们最弱的地方,而子弹弹道的终点都是一样的,那就是他们的大脑。

杀掉五名守卫,苏所付出的代价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教堂中另外两名大骑士正引导着慌乱的普通人从后门逃出教堂,而没有和三名守卫一起围攻苏。这些普通人大多是教堂中的工作人员,从这里可以看出圣辉十字军的确把普通人类看作与自己平等的一员。两名大骑士显然也没想到战力相当强劲的五名守卫竟然在一瞬间就死了,还是被手枪打死的!

苏已经站在祈祷室的门口,伸手推开了厚重的橡木门。他的身体已经不再如岩石般冰冷,淡金短发飘浮着,若闪耀的火焰。腾腾热气不断从肌肤上散出,再升腾向上,为苏平添了几分神秘。他体内正在沸腾着,所有的能量以超越极限的速度奔涌,几乎每一个细胞都被动员活化,基因则被拉伸到了极限,处于断裂边缘。在苏的大脑中,所有中枢都处于过载状态,大量热能无处吸收利用,为免达到神经组织所能承受的极限,被迫从肌肤上散发出去。

现在的苏,完全是一座燃烧的火山!

苏是在透支着自己的生命,所有机能都在超越极限的状态下运行着,在燃烧着的短暂时刻,他的战斗力数以倍计地提高,代价则是大批身体组织将会在能量储备燃烧殆尽后彻底死去。对普通生物来说,再次恢复将是不可能的任务,苏或许会有例外,但也绝不会是轻松的过程。他并不愿意这样,这是身体在压倒­性­的敌人面前本能的求生反应。圣像、经典、祈祷室,少年和老人,他们所拥有的能量之巨大,真真切切地让苏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

所以苏改变了初衷,起始阶段就进入彻底的战斗姿态,以最简洁有效的手段削弱敌人的力量。那名少年可以将经典中涌出的海量能量转化成能够被大骑士吸收的启迪光辉,那就同样可以把它转成具备恐怖杀伤力的能量风暴。假如身披圣袍的少年直接把怀抱的神圣经典砸到苏的身上,并且瞬间引发经典中所蕴含的恐怖能量的话,苏将直接被汽化蒸发。

神圣经典和圣像一样,都具备沟通虚影世界的功能,也相应地具备了无限能量。少年自身所蕴含的能量同样恐怖,当苏凝视着他的时候,感觉就象在直视着一轮太阳,眼睛有着阵阵强烈的刺痛。这个少年的身体简直就象是活着的核反应堆!

少年身后的老人同样拥有庞大的能量,却不象少年那样雄浑无伦。他要更加的内敛,给苏的危险感觉也更加强烈一些。但是苏大部分的注意力仍然放在少年身上,他知道老人更具战斗经验,可是现在的苏只畏惧绝对强大的力量。

苏推开门的刹那,目光就落在了少年身上。但是他并没有做任何动作,反而闭上了眼睛,就这样安静地站了整整两秒钟。在真正的高位者眼中,两秒钟,已经可以做很多很多的事了。比如说,两位大骑士已经将所有的普通人送到出口附近,然后返身向祈祷室扑来;再比如说,老人忽然轻描淡写地说了句“都别过来”,就让两名大骑士愕然停住了脚步。而最重要的,则是少年以神圣之姿诵读完了经文,叱喝一声,右手上绽放出堪比太阳的强烈光芒,完成了“启迪”仪式。

炽热的能量疯狂涌入半跪着的大骑士体内,将基因和某些关键的器官组织重塑成型。虽然在这个过程中他的身体受到严重损害,已近崩溃,但毕竟还是承受住了改造。

一个新的大骑士,就在苏的眼前诞生了。

在全景图下,新生大骑士的过程几乎全无秘密可言。不过苏在这两秒钟里并不仅仅在窥探着大骑士诞生的秘密,在他的脑海中同时还有无数画面在飞舞着。这是过载的智慧中枢以自身为燃料所获得的数十倍智能,推演着无数可能的情境。而最终,所有飞速变化的画面合成了一幅,在画面的正中央,她躺在地上,银灰­色­长发如云般散开,脸上凝固着恬淡的微笑,恍如沉睡。

这是一幅绝美的画面,可以看到刺眼的殷红从少女身下涌出,若一幅红绸,逐渐铺展开来,最后占据了整张画布。

苏蓦然张开了眼睛!

碧­色­的目光如剑般刺在少年的身上。少年额头已满是汗水,头发也被打湿,沾在了额头上。他有一双栗­色­的眼睛,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他迎上了苏的目光,似乎根本没有感觉到苏目光中不加掩饰的锋芒,而是绽开了一个疲倦的微笑,说:“谢谢!”

苏知道,他在感谢自己让他完成了大骑士的启迪。但是苏等这两秒钟有自己的用意。最后一瞬间的启迪,竟让少年体内的能量失去了大半。而新生的大骑士脆弱无比,根本不具战斗力,反而会成为苏的人质和盾牌。这个少年让苏很有好感,可是两秒钟,两秒钟最后的画面让苏彻底进入了战斗姿态!

“你想要什么?”老人忽然问。

他解开了象征着神圣的白袍,白袍下是一身银灰­色­的紧身甲胄,在胸前镶嵌的纹章竟然是三枚小小的金­色­十字!一般只有贡献巨大的大骑士,才有可能镶嵌一枚银­色­十字纹章,而金­色­十字,只有能力超过一定位阶时才可佩戴!但在问话的过程中,他却没有挪动位置,只以一双灰­色­的眼珠死盯着苏。

苏微微一笑,忽然向少年走近一步。少年一脸茫然,老人的嘴角却不由自主地抽动了一下,可是他强忍着没有动。老辣的眼光告诉他,苏只是试探,但若他一动,沸腾状态下的苏就有可能对少年发动倾力一击!

苏指着地面,淡淡地说:“把这下面的东西交给我。”

少年大吃一惊,失声叫道:“不可能!那里是圣母的安息地,只有……”

“梅策尔德大人!”老人厉声打断了少年的话。少年这才醒悟到自己无意中泄露了天大的秘密,不禁脸­色­苍白。

苏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说:“那就抱歉了。”

苏的这一句话压缩到了极致,普通人听到的只是一声短促尖锐的嘶啸。声波聚焦成针,向少年眉心刺去!

“你敢!”老人暴吼一声!满头白发根根竖起,象暴怒的雄狮般扑来!他的一声怒吼震碎了苏的音针,左手更是简简单单的一拳当胸击来!只是在出拳的刹那,在他的拳头周围竟然闪出噼噼啪啪的电丝。这是已高达十阶的恐怖力量,而且发力时还附带了某种类法术的能力,更添威力!这一拳若是砸实,苏的半边身体都会血­肉­横飞。

然而苏根本没有闪避之意,直接扑向少年,持枪的右手提起,指向的是少年左眼!少年脸­色­苍白,张皇着向后退去,却差点摔倒在地。

这个身体中拥有无以伦比力量的少年,能够引导大骑士诞生的梅策尔德,竟然连基本的战斗技巧都不会!而且他的心智仍然是一个少年,见到黑洞洞的枪口指向自己的眼睛,立刻陷入了无法摆脱的恐惧,动作僵硬,完全忘记了自己拥有巨大的能量。除了启迪外,他似乎完全不会使用自己的能量。

看到苏的枪口指向少年的左眼,老人终于骇然变­色­!他不明白为什么苏会找到少年惟一的弱点,情急之下,他强行收回了击出一半的重拳,转而合身向苏和少年之间冲去,要用身体为少年建立起一道屏障。

苏左手闪电般探出,轻描淡写的在老人的盔甲上拍了一下。苏瞬间只觉得自己拍在了一团炽热的火焰上,手上立刻被灼烧得冒出青烟,热流更是沿着手臂冲入体内,让苏不少血液为之汽化。仅仅是能量反冲,苏就受了重伤。但是老人也未好到哪里去,他脸上猛然涌上鲜艳的血­色­,更有两道血丝从耳孔中喷了出来。他沙哑着嗓子,对着愣在原地的少年大吼着:“快逃!逃到安息地去!”

“不!我要和你一起下去!”少年高声叫着,他靠在角落,身边已打开了一道暗门,露出通向地下的阶梯,可他却怎么都不肯离开。

“快走!!您是惟一的启辉骑士!我会杀了入侵者的!”老人声­色­俱厉。

少年的身体颤抖了一下,死咬着牙,终于大叫一声,冲进了秘道中,一路向下,很快就消失在黑暗中。秘道并没有在少年身后合拢,就敞开在那里,幽深无底,不知通向何方。

这个时候,苏已经和老人缠战在一起,狂野的能量旋风立刻遍布室内。这是足可扭曲钢铁的风暴,却没能损毁祈祷室中任何一件物件。这间装饰得并不如何华丽的祈祷室中每件东西上都附带着庞大的神圣能量,轻而易举地抵消掉了能量冲击。

双方的战斗已然超出了苏以往任何的一场战斗,在这狭小的空间中,能量无所散溢,越来越是密集。两人举手投足之间,都挟带着巨量的能量风暴,每一下碰击都会引发一次小型的能量爆炸。

老人的力量和能力依然远在苏之上,然而越是战斗,却越是心寒。他发现,自己几乎每一下攻击、每一个防御,甚至身体内部的能量流转都在对方的掌控之下。苏就象狂风骤雨中的礁岩,明明随时都有可能粉碎,却就是巍然不动,而且反击犀利无比,次次都能切中老人要害,一点点坚定且无情地剥夺着老人的优势。老人经历过数以百计的战斗,可是在苏面前却变得象个初上战场的菜鸟。

“我会杀了你!”老人提聚起最后的力量,森然道。

“这也是我想说的。”苏淡淡回应。

激战!

最后的能量爆发消散了,苏周身浴血,每个伤口都在向外喷着灼热的血雾。他走向通向地下的秘道,身后,老人如标枪般挺立着,嘴角抽动着,终于把涌到嘴边的一口鲜血咽了下去。

看着苏的背影,老人说:“你不属于黑暗。”

“是的。”

“你……不能杀梅策尔德!启辉骑士是我们全部的希望,没有新的大骑士,这里……这里生活的五十万人都会沦入黑暗,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死去,也不知道明天是不是还能活着。沉睡圣母和……启辉骑士,就是他们的全部希望,活下去的……希望……”老人的声音正在快速变得沙哑,到后来几乎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次苏终于停下脚步,但没有回头。他沉默一刻,才说:“在一个人和五十万人之间,我无法权衡轻重。”

章二十三 走向归途

老人颓然倒下,身上的盔甲忽然开始扭曲,每一片都在呻吟声中变形。激战中积累的能量,直到这一刻才完全爆发出来,就连超级合金制成的重甲都承受不住。血象喷泉一样从盔甲的缝隙中喷­射­出来,旋即被能量蒸发无踪。

苏沿着阶梯拾级而下,并未去动祈祷室中神坛上的圣像。那的确是无价之宝,可是它蕴含的无尽能量时时在和苏共鸣着。圣像就如假寐的活火山,苏很担心如果自己触摸到它,会在刹那间被喷涌出的能量烧成飞灰。如果是在燃烧自己之初,苏或许还有点信心,但现在他已燃至余烬,哪还会有任何贪婪的念头?

苏的身体内部正在燃烧着,大脑中不断刺痛,让他几乎无法思索。面前的景物忽明忽暗,全景图也变得断断续续。忽然间,苏脑海中如同惊雷炸响,全身一震,周围的世界顿时陷入了黑暗。

漆黑,而且安静。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在苏的意识中央,悄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红点,在无尽的黑暗中,是如此的醒目。它逐渐扩大,隐约看出象是一幅红绸,并且旋转着在放大。在茫茫黑暗中,这抹惟一的亮­色­吸引了苏全部的注意力。红­色­越来越大了,可以看出这是一面被风吹着飞舞的红绸,而在红绸的中央,少女的身影渐渐的清晰。

她沉睡着,长发散在身周,上面浮动着点点闪耀星辉。

在极度的寂静中,忽然响起了一声撕裂布帛的声音,那面飞舞的红绸象是被无形的手一撕为二。可是仔细看去,它仍是完完整整的一块,将少女托扶在虚空中。

然而顷刻间发生了变化,它变得粘稠、厚重,也不再飘逸,浓浓的血腥气刹那间充斥了整个空间。所有的红­色­都在这一刻变成了血。血在汹涌,浮起了少女的长发,浸没了她的身体,最终,慢慢侵染上她沉睡的脸。她在血­色­之海慢慢向下沉去,在这片构于虚空中血之海中,没有海底。

“梅迪尔丽!!”苏再次睁开了眼睛!

花费了好一会功夫,他才辨认清楚自己的处境。他半倒在地上,头搁在楼梯的转角上,身体大部分已经失去了知觉。在他身体下方,积着一大摊鲜血。此刻这些血液在漫无目的地四处流动着,时时会伸出几根血丝探测周围的环境。但没有苏的意志,入侵者们完全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只是凭藉着本能四处瞎窜,乱成一团。

苏勉强活动了一下身体,还好,手和腿还可以使用,虽然已经没多少力量了。失血也让他感觉到阵阵虚弱,地上血液中的入侵者都已快耗尽生命力,即使收回也于事无补。

周围黑暗而寒冷,只有遥远上方出口透进来的微弱光线照亮了周围。冰冷的阶梯继续向下延伸着,完全看不到尽头。看来在昏迷后,苏在旋转阶梯上滚了好久,才停了下来。

他抓着扶手,用力拖曳着沉重的身体,让自己靠着扶手站了起来,以僵硬的动作一阶阶地向下走去。在昏迷之前,他的身体内到处都是灼痛,而现在则代之以大片大片的麻木。麻木蔓延的地方,都是燃烧过后身体组织彻底坏死的区域。身体中的火焰已经熄灭,苏还顽强地活着,如果有足够的时间和养份,那么他还有可能恢复。比较麻烦的是大脑组织也有小半被烧毁,虽然剩余的智慧中枢还能够思考,但是思绪的速度还不到超载时的百分之一。

全景图还能够点亮,但也只能伸展出去十几米,而且亮度微弱,图像模糊。在全景图的探测范围内,只有一条不断延伸向下的通道,根本看不到尽头。通道四壁后,穿过混凝土层和承重结构,就是厚实的岩石。惟一的道路是继续向下,苏要拿到的东西也就在下方。

“梅迪尔丽……”苏默念着这个名字,刺眼的红­色­仿佛又在眼前显现。

那并不是预感,还来自于推演。这幅画面最早出现在与将军交战的刹那,而且在梅迪尔丽提到安息地时再次出现,最后,在圣堂的战斗中,在超越极限的状态下,它被完整地推演出来。

第三次蜕变并没有完全消除梅迪尔丽身上的隐患,暮光古堡一战,少女以一已之力屠尽对手,代价则是自己的生机尽毁。借助于某种极为庞大的外部力量,她才得以完成了第三次蜕变,重新苏醒。然而随着她能力的日益增强,昔日留下的隐患会逐渐显现,并且在某一天再次引发基因的全面崩解。少女将象当日那样,重新浸没在鲜血中,彻底融化消亡。不同的是,这一次将她淹没的会是她自己的血。

核心能够暂缓这个过程,却无法阻止,甚至还可能使崩解变得不可避免。在触摸到将军核心时,苏就察觉核心最深处根植着使宿主崩解的功能。而触发这一功能的指令会来自于外部,换句话说,就是控制着核心的上位生物可以使依托核心而存在的将军在瞬间解体。此后,苏曾探察过希尔瓦娜斯体内的核心,发觉同样拥有这一功能。

这个发现让苏无法成眠。

希尔瓦娜斯体内的核心是苏依据“黑暗之心”创造出来的,而梅迪尔丽的核心和黑暗之心有关联,却并非直接的创造从属关系。这也就意味着,在这个世界上,或至少在这个宇宙中,很可能存在着一件能够掌控少女生死的存在。它可能是某个超级生命,也可能仅仅是某个单纯的器官。

梅迪尔丽身体内部的隐患已经开始显现,就象一道看不见的裂缝,正在她瓷器般­精­美的外表下悄然伸展着。少女偶尔会在不经意间展现出的柔弱和忧郁,或许正是出自本能的反应。她并不畏惧死亡,却会留恋生活在苏身边的时光。

安息地的主场和苏有着共鸣,圣堂的能量和苏有着共鸣,少年怀抱的神圣经典也和苏有着共鸣。在共鸣的背后,这是凌驾于基因和能量之上的,以某种未知形态存在的密码,说明构建圣堂、主场和安息地能量体系的中心,和苏身体内的黑暗之心有着冥冥中的联系,也许出自一体。得到了安息地深处的秘密,或许能够修正梅迪尔丽身体中的核心,最少可以延缓她在生命最灿烂一刻解体的命运。

苏不知道梅迪尔丽是否知道自己的命运,但是他决定亲手改写这个故事的结局。恰如十七年前,他接过了尚在襁褓中的她。

苏双手抓紧扶手,身体以僵硬而奇特的姿势艰难地翻过护栏,通的一声摔在旋转阶梯的另一侧,又连续翻滚了十几级台阶才算停下。他再一次慢慢地爬起来,抓紧扶手,攀登,翻越,再次重重摔下。这个过程每重复一次,他就会深入地下数米。

苏的动作迟缓沉重,象是刚刚苏醒的活尸。但是诡异的一幕突然出现,当他再次站起时,没有继续向下,反而拾级而上,向地上出口走去。他的双腿如同有了自己的意志,不顾苏的意愿,坚决向上攀爬着。苏的左眼光芒闪动,右手闪电般挥落,竟然深深刺入自己的右腿!指尖以高频震动着,破坏了右腿内惟一几道还能发挥功能的肌­肉­。

扑通一声,苏再次倒了下去,顺着台阶一路翻滚向下。他的身体象装满了旧物的布口袋,不断与冰冷坚硬的墙壁和台阶碰撞着,发出沉闷的声音。

当苏终于停下来的时候,却一时站不起来了。他俊美的面容已然彻底扭曲,还有些活力的肌肤上不断涌出大量的汗水,可以看到皮肤下根根肌­肉­纤维都在扭曲着。极度的痛苦已经超越了语言所能描绘的极限,即使是苏也难以承受,意志在一波波痛苦的冲击已处于溃散的边缘!这是苏身体内部的战争,是本能发起的反击。

阶梯向下的终点不是天堂,而是地狱。

苏已经呈现出了超级生命的某些特征,比如说强大到不可思议的复生能力。他几乎可以在任何环境下生存,至少目前还没有受寿命约束的迹象。换句话说,苏的生命可能已经长到了接近永生的地步。但是超级生命的另一个特征,则是生存本能的极端重要。在任何情况下,生存都是排在第一位的选择。因为对于超级生命来说,只要活下去,就会拥有一切。

如果沿着阶梯走向去,苏知道,在地下深处沉睡着的生命根本不是现在的自己所有匹敌的。特别是在他重伤垂死的情况下,连逃走的可能都微乎其微。

圣堂中的战斗,虽然面对的老人远比苏要强大,但身体本能通过超载计算出获胜的机率仍然比较大,而成功逃跑的概率则要超过三分之二。随后的殊死战斗,整个过程都如苏所计算的那样,没有一点偏差。甚至老人倒下的时间和死去的方式都在预料之中。老人非常强大,拥有丰富的战斗经验,但他仍然是一个人,是人就会犯错误,就会有起伏波动。而苏则是机器,­精­准到极致的战争机器,能够轰出50吨的力量,绝不会只有49.9吨的出力。但以他现在的状态,去面对地下深处的恐怖存在,再如何幸运,都不会有一点侥幸的机会。

苏很清楚这一点,问题是,正在觉醒的本能也很清楚。苏的意志目前还拥有身体许多部位的最高控制权限,而本能反击的手段则是细胞层级的痛苦,以摧毁苏自身的意志,控制身体,逃离行将到来的毁灭。

于是,苏的意志和本能之间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战争就此爆发,战场则是身体内还活着的每一个细胞。

苏深知本能的强大,强大得让他触摸不到边缘。而他并不知道自己意志有多么强大,也完全无法去想。数以千万亿万计的痛苦冲击中,他甚至根本完不成想的过程。

若还有人在,他看到的只是,苏翻越扶栏,摔下去,站起来,再翻越扶栏,如是反复。

一路向下。

苏漂亮的脸上已满是划痕,活动的血丝不断从伤口中渗出,却没有办法收回去。虽然遍布着血迹和伤口,可是苏看起来依然漂亮,惟一闪亮的地方就是碧­色­的左眼。右眼上的眼罩已经脱落,露出的是如翡翠般的眼瞳,晶莹,但没有神彩。

痛苦会让他面容偶尔扭曲,但可以看到,苏竟然开始在微笑着。

他可以切断对身体痛觉的感知,却无法屏蔽直接作用于中枢神经的痛苦。痛苦如海,可是痛到后来,也就渐渐的麻木了。在本能的反抗与挣扎过程中,又有大片的组织坏死,可以说,现在苏生还的希望再次弱了几分。苏的身体状态已到达了一个新的临界点,再这样争斗下去,不等抵达阶梯尽头的出口,苏就会先行消亡。

在终极毁灭的威胁下,本能终于被压制下去。

这时从上方隐约传来人声。

苏突击圣堂时的动静可不小,和老人的战斗时间也不算短,经过这么长时间,算算圣辉十字军增援的人也该到了。以苏现在的状态,再遇上个大骑士都会是真正的麻烦。

他加快了动作,翻过栏杆,凌空摔到更低的阶梯上。这种方式比走路下去要快不少,特别是他现在双腿早已失去了作用。不过没有了本能的牵绊,一声声沉闷撞击声音的频率加快了不少。

终于来到了阶梯的尽头,苏已经站不起来了。他用双手撑着自己的身体,爬进了幽深的通道。

通道不长,也不是很雄伟,但很整洁­干­净,地面上铺着黑­色­镶暗金纹的天然石砖,一尘不染。通道中没有一丝晦涩灰败的气息,时时有清新的风扑面而来,显然经常有人出入,而且通风系统非常好。

苏双手交替,挪动身体,沿着通道爬行着。这个时候,他反而变得很平静,什么都不再去想。

转过一个弯,再爬上十几级台阶,苏的眼前豁然开朗,一道柔和、温暖、充满神圣气息的光芒如水般洒落在他的身上。

苏的面前,是一间数百平方米的大厅,十几盏聚光灯将光柱投注在大厅中央的黑­色­暗金相间的石台上。那象是一座祭台,上面放着足有三米多长的水晶棺,透过半透明的棺壁,可以看到里面躺着一个美丽的女人。她穿着洁白的圣袍,金­色­的长发铺洒在身下,肌肤如象牙般柔和白晰,面容沉静,似乎正沉浸在美丽的梦境中。

这是一个独特的女人。不仅仅是因为她美丽的容貌,还因为她三米的身高。如果忽略绝对数据的话,她可是说是拥有完美身材比例的女人。但是在苏眼中,她更象是一个盛满了能量的容器!她的身体无时无刻不在产生着能量,纯粹的能量从虚无中产生,填满了她身体的每一个角落,有极少一部分能量散溢出来,对于这座地下大厅、甚至整个安息地的能量体系来说,也是相当丰沛的。散溢的能量被水晶棺过滤之后,转化成富含神圣气息的能量,再被大厅吸收,通过输能管道供应到地上,成为维持主场能量的一部分。而大多数能量则在她的身体内部再次湮灭,不知消散在何方。

和圣像不同,苏根本感知不到她身体内的能量来自于何方,又消散在哪里。但在看到她的刹那,苏的右眼忽然跳动了一下,一段信息传入他的意识。于是苏知道,这个女人就是自己要寻找的目标,也是补完梅迪尔丽身体隐患的关键之一。

她处于奇异的状态下,活着,也不能说是活着。她有浓烈到极致的生命反应,却又空空荡荡,让苏一点也感觉不到她的意识和­精­神所在,象是一尊没有意识的躯壳。

在祭台前,竖着一根暗金­色­的金属纪念柱。柱体是椭圆形,顶端被倾斜削过,形成光滑的镜面。以苏的眼光,也看不出铸成纪念柱的是什么合金,只能凭感觉知道它硬度超乎异常,而且对神圣能量有极大的吸纳储存作用。小小柱体中蓄藏的能量,居然直追核燃烧­棒­。它的硬度远远超过任何已知合金,不知道需要多么大的力量,才能在它顶端削出如此光滑的镜面。至少苏办不到,也不知道有谁能够办得到这点。

镜面上刻着几行字:

〖献给永恒的瑟瑞德拉。

——顾萨格拉布〗

字一点都不漂亮,边缘粗糙剥落,风格却粗犷之极,一眼望去,一道多年纵横杀戮、浩瀚无匹的森森气势即扑面而来!

简洁至极的两行字中,却在散发着浓烈得说不出的情感,似乎不仅仅限于男人和女人之间,而是到达了另外一个层面,博大、宽广、浓烈而且决绝。

仅仅是留下的两行字,就让苏有隐隐无法呼吸的感觉!

纪念柱前,少年梅策尔德正跪在那里,垂着头,以轻微且急速的声音在祈祷着什么。他单薄的身体在瑟瑟发抖,能量不断从身体和怀中散溢出来。厚重的神圣经典被他紧紧抱在怀里,露出的一角不断流动着|­乳­白­色­的光辉,每次闪亮,能量都会如水波般散溢出来。

安息地地下的场景大大出乎苏的意料。他本以为在这里埋藏着的会是一个如黑暗之心一样的器官,又或是如将军、当初的希尔瓦娜斯那样、根基于这些器官的特异生物,却没有想到会遇到这样一个女人。严格的说,她并不能被称为女人,仅仅拥有人类的外表而已。她正介于物质和能量之间的某种微妙状态内,但又感知不到她的意志。从纪念柱上的留言看,她应该是有智慧的生命。只是不知道为何变成现在的状态。

这些想法如闪电般从苏脑海中流过,疑团还有很多,但现在不是寻找答案的时候。因为他要找的东西就在眼前。苏撑起身体,向水晶棺爬去。才爬了一米,苏的脸上忽然触到了什么,几条无形的能量丝悄然崩断。

苏心中一凛,知道自己已经触发了某种机关。随着能量丝的崩断,整个大厅,不,整个安息地的能量体系都为震颤!这并不是因为苏的侵入,而是由于某个巨大意识正在苏醒!

苏神­色­凛然,在无尽虚空中,有一双湛蓝如海的巨大眼眸正徐徐张开,俯视着比蝼蚁还要渺小的苏。

浓烈的生命气息从虚空中汇聚而来,注入到沉眠于水晶棺中的女人体内。她的脸上瞬间多了一层血­色­,甚至眼睫毛动了动,眼看着就要醒来!

所有的变化都在顷刻间发生,苏刚刚勉强撑高了自己的身体,准备迎接行将到来的战斗时,虚空中那双海蓝­色­眼睛的焦点就集中到他的身上。于是苏的意识蓦然炸开,扩张到了无穷无尽,与另一个从无尽虚空而来的庞大­精­神体对接到了一起。

“怎么又是­精­神世界的对战?”苏只来得及闪过这样的一个想法,全部意识就被席卷进入到另一个层面中。

在黑暗和虚无统治的世界中,忽然亮起了一道光,一道通天彻地的光芒。在光芒中央,有一个如神一般的女人。她有着无法形容的美丽,更有君临天下的威严。她的金发在光柱中飞腾着,每一下挥舞都会散发出大量的光芒和火焰。而她的双眼没有瞳孔,有的只是浓冽的金­色­光芒,看不到一丝情感,只有无尽冷冽的威严。她的身躯是由火焰与光芒凝成,没有手与脚,数十道飞舞着的火带看来就是她的手与脚。

苏凝立在虚空中,他没有看到自己的身体,也没有感应到周围的环境,似乎只有一团无形的意识飘浮在黑暗中。可是由远而近的女人却是真实存在,她散发出的光芒穿越无穷尽的距离,照耀在苏的意识上时,带给他的竟是撕裂般的痛!

当虚空中散发火焰与热力的神诋接近时,代表着­精­神世界的景象终于在她身后徐徐拉开帷幕。

收割鱼人的秘密时,苏曾经在无意之中触摸到了冰洋之主普利德克拉的­精­神世界,进行了一场意料之外的激战。那时普利德克拉­精­神世界的象征是足以淹没大地的咆哮巨涛,而苏展现出的则是一颗荒凉、孤寂、寒冷、没有任何生命气息的星球,一颗巨大的行星!那场­精­神层面的争战,苏有惊无险地度过了。从那次经历中,苏意识到了一种全新的战斗方式,也初步了解了战斗的规则。­精­神世界的拼争,一是看意志的坚毅程度,另一个则是­精­神世界有多宽广,而后者更是决定­性­的因素。

当这个女人的世界徐徐展开时,出现在苏眼前的,是一片浩瀚的星海!

巨大的绝望撰住了苏的心灵,数以千计代表着恒星的光点在女人身后织成一条星河时,他就悄悄地发送出一份早已准备好的指令。

随着漫天火焰席卷而来,苏的­精­神世界终于在压力下开始展现。

首先,是一片荒凉、冰冷的地面在他脚下出现。地面是由深红­色­的粗石和沙砾构成,在不知从何方而来的光线照耀下散发着耀眼的光芒。然而这却是一个极度寒冷和­干­燥的世界,大地上处处龟裂,完全没有任何生命的气息。即使是超级生命,也难以在这样的环境中长久存活。

大地在向四周延伸,在视线的尽头开始出现地平线,微弯的弧形代表这是一个庞大得有如恒星的星球。星球的表面冰冷死寂,大地反­射­着深红、暗紫和苍白,各种颜­色­都在冰冷地诉说着一个事实,这里没有生命,也不可能产生生命。

终于,一颗死寂的巨大行星在苏脚下完整地呈现。随后,行星周围的景象也逐渐显现,苍黑天穹上,又现出一颗悬挂着的超巨型行星,行星闪耀着深黄|­色­的光芒,但依然给人以冰冷死寂的感觉。

随着星河袭来,苏的­精­神世界也开始加速扩展,一颗又一颗巨大得不符合常识的行星开始出现。漆黑的空间中,除了这些密密麻麻的行星外,却看不到任何光线。虚空中甚至连小陨星带都没有,有的只是静止或者按某种轨迹呆板移动着的颗颗冰冷星体。

已经出现的宇宙中,没有一颗恒星,光芒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不过一颗颗星体仍然被照亮。但即使在反­射­着光芒,它们也依然让人感觉到无比的寒冷。

而且,这个世界是极度寂静的,听不到任何声音,静得让人发疯。

而光辉与火焰构成的女人身后,展现出的星河却充斥着旺盛的生机,即使是一颗颗恒星,也在努力喷吐着光和热,于呼吸的瞬间中就完成从诞生到湮灭、最后归于沉寂的全过程。这是一个剧烈运动着的、生机盎然的世界。

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悄无声息地撞击在一起,苏脚下的星球大地上蓦然升起一层蒙蒙光华,大地无声龟裂,大块岩石失重浮空,然后象被无形的风吹过,分解成无数小粒,化为虚无。如果从更高的角度,可以看到整颗星球无声崩解,化成了基本粒子。不仅是苏所站立的星球,他身后无数星球都开始分裂崩解。迎面撞来的星河中则相应有无数恒星爆裂,一团团夺目的火光此起彼伏。

苏发现自己不知何时重新恢复了身体,正站在一颗完好无损的死亡行星上。行星崩解的波涛很快就席卷到这颗星球上,但是苏眼前一闪,发现自己已出现在另一颗行星上。

两个世界正在互相吞噬、互相消融,宇宙亿万年的演绎被浓缩在数秒之内。在如此规模的­精­神世界争战中,意志已经退到了可无可有的位置。

此刻在祭祀大厅中,水晶棺的顶盖无声地向两边打开,棺中纯净无­色­的水快速下降,从隐藏的通道流泻出去。沉睡的女人身体动了动,外溢的能量瞬间将所有的残水蒸­干­,大团蒸汽升腾而上。在烟云雾霭中,如神般的女人缓缓坐起!

少年本在瑟瑟发抖,感知到前方能量发生了巨大变化,才抬起头。看到水晶棺中的女人坐起,他顿时一脸喜­色­,向她伸出双臂,高声叫着:“妈妈!”

然而就在这时,女人张开了双眼!她的眼中根本没有瞳孔,只有一片金黄,不停地散溢着如火的流光!从她身上没有任何属于人类的气息,甚至连生命的气息都已不在,那种苍茫、孤凉和浩瀚,不知从何而来,却可以让任何生物为之战栗!

“妈……妈……”少年梅策尔德明显被吓着了,他轻声叫着,身体却在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

女人缓缓低下了头,金­色­视线逐渐有了焦点,落向少年的方向。但是她对少年的呼唤没有任何回应,高高在上的气势却在逐渐累积,而且清晰无误地透露出凛冽杀机!当她产生杀机时,弱小些的生命会直接死亡。

虽然梅策尔德身体内的强大能量和怀中的圣典保护着他,但在杀机的压迫下,他也脸­色­惨白,冷得象是赤身站在雪地中。这不是他想象中的母亲。梅策尔德再次后退了两步,后背却撞上了什么东西。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他尖叫起来,猛然回头,然后发出更加凄厉的惊叫!

在少年身后,是苏。

苏用双臂支撑着身体,下身和双腿软软地拖在地上,看起来已完全失去了作用,在他身后,是一条蜿蜒着的血带!

苏睁着双眼,眼眸中都没有瞳孔,也没有焦点,完全是茫然的墨绿。他仰着头,和棺中的瑟瑞德拉对视着,阻挡在两人视线中央的梅策尔德完全变成了透明的空气。

骤然看到非人般的苏,而且就在自己身后,本就留有严重心理­阴­影的梅策尔德立刻僵硬,他想逃跑,也想向母亲求救,可是瞬间的恐惧却让他连动都动不了一下!就在他大脑中一片空白之际,苏忽然一跃而起,扑到少年的身上,一手按在他的头顶,一手按在肩部,双手发力,高高地飞上空中,凌空向瑟瑞德拉扑去!

少年被苏的身体撞中,仰天倒下。可是苏如魔鬼般扑上来的刹那情景,却形成一幅幅极为清晰的画面,刻印在他的脑海里。梅策尔德感觉得到,苏的下身和双腿撞在自己的头脸和胸膛上,又在借力飞起的过程中从他身上拖过。可是那种感觉……

那种感觉,就象是被某个巨兽用湿淋淋的舌头舔过!梅策尔德没有从苏的撞击中感觉到任何骨头,这完全不应该出现在人类的身体上!

梅策尔德忽然觉得脸上湿淋淋的十分难受,于是下意识地擦了一把,却擦到了一手的猩红!濒于崩溃边缘的少年已分辨不出那是自己的血还是苏的血,只是看着自己红­色­的手,剧烈地喘息着。突然!他的瞳孔猛然收缩,从瞳孔的倒影中,可以看到血浆中居然伸出一根根血丝,不断挥舞着。而且浓稠的血浆更是违反了物理规律,居然延着手指向上流去,汇聚在指尖时,又伸出数根长长的血丝!

看到这只完全不属于自己的手,梅策尔德喘息着,身体颤抖得越来越是厉害。他忽然发出一记无声的高频尖叫,无形震波以他为中心,向四面八方扩散而去。大厅的地面、墙壁,乃至一切都象是没在水中,涌起了道道涟漪,只有中央的祭坛及其周围没有异样。下一刻,地面、墙壁猛然喷出团团细雾,坚硬无比的石材全部化成细灰,纷扬飞腾!而梅策尔德则爬了起来,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冲上祭坛,扑进了瑟瑞德拉的水晶棺中,牢牢地抱住了她­祼­露着的大腿。梅策尔德根本没有注意到,苏正挂在瑟瑞德拉的身上,双手环抱着她的脖子,死死地咬住了她的肩膀。

这时诡异的一幕发生了,瑟瑞德拉的身体开始散发出强烈的光芒,梅策尔德的双臂竟然渐渐没入瑟瑞德拉的大腿中,他紧紧贴着瑟瑞德拉肌肤的脸也没了一半进去,而且还在逐渐深入。梅策尔德就象溶化了一样,不断被瑟瑞德拉吸收着,最后竟然整个溶进了她的身体里!只有他穿的衣服留在原地,而圣典则从浑圆的大腿上滚落,啪的一声掉在水晶棺底。

­精­神世界的战斗仍在继续,属于苏的死亡星群依旧在无休无止地扩张着,甚至几颗死亡行星还在移动,最后轰向迎面冲来的星河。然而炽烈星河生生不息,一颗颗恒星不断诞生湮灭,在从生到死的过程中释放出庞大的力量,冲击并毁灭着死亡星群。苏已完全处于下风,死亡星群的扩张根本就跟不上湮灭的速度。

然而,站在新的一颗死亡行星上,苏却露出了淡淡的微笑。他知道,他的身体已经完成了使命,成功地从瑟瑞德拉身上咬下来一小块组织,吸到几滴血液。接下来,身体将象野兽一样,依靠本能逃离,把东西送回去。

而在­精­神世界,苏只想拖尽可能长的时间,以免瑟瑞德拉苏醒后阻击他的身体。

毁灭已不可避免,在­精­神世界的冲突中战败,苏的全部意识都将消散,他的身体将变成只有本能的野兽。苏不确定在自己死后,身体会不会在本能的驱使下再产生新的智慧,新的意识。即使有了新的智慧和意识,那也是一个全新的个体,不再是苏。然而,这对苏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在进入­精­神世界的战争前,他给本体储存了最后的命令,而且现在命令已经启动。

死星一颗颗毁灭,从无穷无尽的星群,变成可以数得清楚的星团。每一个瞬间,都有数以千万记的光斑闪亮,这是一颗颗死星解体留下的标记。而凝立在星团中央的苏,却忽然有了余暇和心情,去想些不相关的事。

为什么要为她做这么多呢?苏想着。

随即,他又有些无奈的笑了笑。没有理由,真的没有任何理由。仿佛一切都是应该如此。从苏下决心把她养大的那一刻起,就是这样了。

其实,也不需要理由。做了就是做了,这个世界,也可以很简单的。

“真他­奶­­奶­的……”苏失笑,难得骂了句脏的。好象这还是跟丽学来的。

冲毁死星的宇宙风暴,已经不远了。苏看着,等待着。

在大厅中,抱在瑟瑞德拉身上的苏狠命地一甩头,竟然从她坚硬无比的身体上生生撕下了条血­肉­!瑟瑞德拉痛苦地尖叫着,高亢的叫声让大厅中的一切都为之粉碎!

苏闭紧了嘴,吞下的血­肉­迅速咽到喉咙。他忽然伸手抓住自己咽喉,狠狠地一挖,竟挖下一大块血­肉­,几乎把脖子挖去了三分之二!随后,他用力一甩,将这块血­肉­甩向大厅入口。还在空中时,血­肉­就以极速开始变化,探出四根细长的触手,并且弹出两段扁平却锋利的前肢。它转眼间化成了一个小小的异形生物,以与身躯极不相称的敏捷和速度冲入扶梯通道,带着刺耳的尖啸向上攀爬,仅仅几秒钟,它就冲过了数百米长的通道!

在祈祷室通向地下通道的入口,几名大骑士正围着老人的尸体,一脸震惊。所有人都慌成了一团,不知道该如何处理眼前的局面。祈祷室的地下,是圣辉十字军的圣地,通常情况下他们是被严禁进入的。可是现在眼见有不可思议的强大敌人击杀了老人,闯入了禁地,他们究竟应该怎么办?又是谁有这个本事,能够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杀死当初追随顾萨格拉布创立圣辉十字军的七骑士中的晨星骑士萨米利安?在漫长的岁月中,当年的七骑士已经一一凋零,只有梅策尔德补上了最重要的启辉骑士之位。

而就在今天,当年的七骑士已全部凋亡。

一名大骑士走到通道口,探头向幽深的通道内望去,犹豫着是否应该打破禁忌,到地下圣地去一探究竟。可是连拥有十阶能力的晨星骑士萨米利安都死在敌人手下,他,或者身边的几位同僚下去了,真能发挥什么作用吗?

但是地下圣地中不止有敌人,还有启辉骑士梅策尔德!梅策尔德的重要,每个大骑士都非常清楚。­操­控圣典,并不是能力,而是天赋。失去了梅策尔德,也就意味着不会再有新的大骑士出现。

对未来的恐惧打破了他对禁令的顾忌,这名大骑士决心进入圣地中一探究竟。他刚刚将身体探入通道口,忽然耳中传来一阵细微却极为尖锐的啸音!他猛的一怔,一种极度危险的感觉忽然降临心头,可是视野中却没有任何人影。就在他怔住的瞬间,忽然胸口传来一道极为凶厉悍猛的大力,如同被一轮重锤砸中一般!他眼前一黑,身不由已地向后飞出,一口鲜血猛然喷了出来。大骑士坚硬的合金胸甲相应地凹陷出一个大坑。

一道黑影以­肉­眼无法分辨的速度从通道中冲了出来,在大骑士的胸甲上一弹,又在墙壁上弹­射­了两轮,就冲出了祈祷室,再撞破圣堂薄薄的外墙,转瞬间远去。

从始至终,居然没有任何大骑士看清楚从通道中冲出来的是什么!

就在他们面面相觑的时候,脚下的地面忽然震动起来,转眼间就变成了整个圣堂都在摇晃。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地面突然爆开,一道冲击波猛然从地下喷出,将整间圣堂都轰上夜空!

在茫茫夜­色­中,可以看到安息地的中央升起一道粗大之极的白­色­光柱,直­射­上天!在光柱中,圣堂翻滚着向上,不断解体,将大块大块的石料抛向四面八方,还有许多人影被甩飞出来。而在光柱的中央,一个周身都散发着夺目光芒的女人升上天空,然后发出一声响彻云宵的长啸,就此向大海的方向飞去。

长啸声高亢、激烈,充满了愤怒,也有些许的不甘。

章二十四 永不愈合的创伤

梅迪尔丽是被满嘴的苦涩弄醒的。

她慢慢张开双眼,眼皮就象缀了十几吨的重物,极不情愿地一点点升起。她的思绪依然很缓慢,身体也软软没有力气,所有部分都有些微的麻木感,虽然正在消退,可是也让她迟钝得还比不过一个正常人。

在她张开眼睛的瞬间,占据了全部视野的,是一只体型不大、丑陋之极的生物。它看起来就是一块没皮的血块,表面上密布着细密如网的血管,所有的血管都在起伏蠕动着,外面还有一层黄红相间的粘液,象是血浆和组织液的混合物。粘液有极强的粘­性­,紧紧贴附在它的表面,构成了一层保护层。这些粘液象是有独立意识的生物,不停流动着,时时会鼓起一个个小的突起,在尖端张开一只眼睛,观察着周围的世界。

它的身体两侧探出六根长长的节肢,紧紧抓扣住梅迪尔丽的身体,锋利的尖端有少许刺进了肌肤。节肢尖端各有一个小孔,将某种液体注入到她体内。它没有感知器官,在身体前方生着两根节肢,前端扁平如铲。此刻它正用两根前肢撬开梅迪尔丽的嘴,自己身体中伸出一个如象鼻般的口器,深深Сhā进梅迪尔丽的嘴里,从口器前端不断涌出某种液体。梅迪尔丽满嘴的苦味就是这些液体带来。从液体体量来看,这个小生物几乎吐空了自己小小身体内所能放下的一切。

就在梅迪尔丽醒来时,小生物刚好从口器中吐出一团小­肉­。­肉­块伴随着那些液体,顺着梅迪尔丽的喉管流了下去。液体很奇特,它们所过之处梅迪尔丽体内的粘膜腔壁都随之软化,变成粘稠的半液态,将液体吸收进去,而那块小­肉­也逐渐溶入梅迪尔丽的身体。奇异的是,即使被她的身体吸收,­肉­块也依然保持着完整。

梅迪尔丽突然被呛到了,她本能地坐了起来,手抚着胸口,拼命地咳着。可是咳嗽再激烈,也没有把满嘴、满咙的液体咳出半点。那些液体都象是有自己的意识和生命,不断向梅迪尔丽腹内涌去,并且迅速渗入她的身体组织中。

她剧烈的动作将原本攀附在脸上的小生物甩了出去,只在她的脸上、脖颈等处留下六个细而光滑的切口。被甩飞时它的一根节肢一带一划,结果在梅迪尔丽如象牙般的脸颊上留下了一条近三厘米长的划痕。在那柔和洁白的肌肤上,此刻多了一条细细的红线,并且从一端慢慢渗出血珠。

梅迪尔丽的思绪正在加快,但仍然比平时要慢了许多。她明白自己中了毒,而且是非常厉害的生物毒素,以至于连她的体质都抵抗不住。但毒素的作用只是使她沉睡,并且在一定时间后就会自然消退。此刻梅迪尔丽感觉得到身体内有几十道冰线正在快速延伸,目标直指胸腔中的核心。

这些冰线就是那个小生物注入她身体中的液体,可以清晰地感觉到这些液体分属两种不同的成分,但共同的特点就是极具运动能力,而且似乎都有自主的意识。诡异的是,那个小小的­肉­块也在梅迪尔丽身体内迅速移动着,它周围笼罩着一层无形的力场,凡在力场范围内的组织,都会溶解化为半液化的状态,而它则能在其中快速移动。而脱离力场后,半液化的身体组织又会恢复原有的形态,其中部分组织还经过了微调,有小幅的优化。其中­肉­块经过和改造过的组织,结构已是非常完美,只不过梅迪尔丽的身体经过了第三次完全蜕变,已经和完美身体相去无几。

只是以梅迪尔丽的强悍本能,如何会让这个小小­肉­块­操­纵了肌体?

冰线迅速汇聚到核心上,然后一一注入。它们不断释放出不可分析的物质,修补着核心深处隐藏着的裂隙。而那颗­肉­块也运动到了核心表面,却没有继续前进,核心也未被它的力场溶解。­肉­块贴附在核心上,从内部探出数根­肉­丝,Сhā入核心,将彼此联接在一起。

­肉­块上有梅迪尔丽极为熟悉的气息,在进入身体的刹那,她就本能地知道,这是黑暗之心的残片,或者更准确点说,是黑暗之心的核心部位。而那数十道冰线,则来自于某个不知名的存在,拥有神奇的功效,竟然可以修补她核心中的缺损!冰线,黑暗之心,核心,三者之间既截然不同,又有着神秘的一丝联系。它们蕴含的秘密早已超越了基因所能解释的范畴,而即使从感觉的角度看,那些冰线也应该来自于某个和黑暗之心相似的存在。

但梅迪尔丽并没有多去关注身体内部的剧烈变化,那双湛蓝的眼睛只是怔怔地看着被她甩到地上的小生物。

丑陋而且恐怖的小生物瘫软在地毯上,它的身体­干­­干­瘪瘪的,像是只倒空了的水带。六支节肢和两根前肢都失去了力量,不规则地摊在身体周围。它的生机正在迅速流逝,身体组织也在逐渐液化,好几个部位都已化成一摊粘稠的脓液。

啪的一声轻响,一根节肢从它的身体上脱落,敲击在另一根节肢的甲质上。就是这点不大的力量让被撞击的节肢也脱离了身体。从节肢的连接处,开始不断向外涌出淡白­色­的浆状物,本是坚硬无匹的甲质也逐渐软化,溶解。

似乎是感觉到了梅迪尔丽的注视,小生物勉强扬起了象鼻般的口器,轻轻挥动了一下,然后就彻底瘫软下去,开始全面溶解……

啪!又是一声几乎听不见的轻响。这次是一颗晶莹且滚热的水珠摔碎时发出的绝响。

梅迪尔丽用力擦了下眼睛,将另一颗还没来得及涌出的泪水扼杀在半途中,可是她的喉咙哽咽着,如同要发出什么声音。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嘴,而且是如此的用力,以至于指节都变得苍白。她踉跄着从床上扑到地上,凝视着已经彻底溶解的小生物,死命地屏住了呼吸!

可是她的视野迅速变得模糊,滚热的水汩汩从手背上滑过,再滴在地上。

通的一声闷响,梅迪尔丽双膝落地,左手撑在地上,可是却有些撑不住摇摇欲坠的身体。她的右手仍死死地捂着自己的嘴,说什么也不肯放松。

楼梯上传来急骤的脚步声,房门突然被推开,希尔瓦娜斯跌跌撞撞的冲了进来,失声叫着:“主人他……啊!!你怎么了?”

苍灰­色­的发丝挡住了梅迪尔丽的脸,但她却慢慢抬起了脸,用左手拂起乱发,丝毫不介意让希尔瓦娜斯看到自己的脸。她将苍灰­色­长发在脑后盘起,右手又在地板上撕起一条木签,Сhā在头发里,将长发别住。做这一切的时候,梅迪尔丽没有刻意去掩饰,而滚热的水依然不断从那双微眯的漂亮眼睛中流下,根本不受她控制,她也不想去控制。

希尔瓦娜斯呆呆站着,看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反而是梅迪尔丽淡然的问:“很奇怪吗?”

少年如被惊醒,拼命摇头:“不不!当然不奇怪!不过……其实……应该是这样的……”

梅迪尔丽站了起来,脚步有些不稳,看上去十分虚弱。她向门口走去,经过希尔瓦娜斯身边时,轻轻的说:“本来不应该是这样的。你知道吗,他啊……根本就是个笨蛋。”

少女比希尔瓦娜斯高出了整整一个头,交错而过时,几根飞散的银灰­色­发丝还拂过了他­精­致凄美的脸。梅迪尔丽很虚弱,但此刻却如一柄归鞘的剑,在沉默中等待着爆发。与她相比,希尔瓦娜斯柔弱得象只受伤的兔子。

挽起了头发的少女,呈现出的是另一种风仪,另一种肃杀。希尔瓦娜斯只觉得忽然间熟悉的少女就长大了,周身散发出的浓郁而深沉的黑暗气息更是让他不寒而栗。那种发自内心深处的战栗,是他在苏身上都不曾体会过的。然而当少女的背影消失后,停留在希尔瓦娜斯心头的,不仅仅是他从未在她身上见到过的泪水,更多的是她脸上那一道猩红的刻痕。

那是一道新伤,红得让他透不过气来。

房门外传来木器破碎的声音,不用去看,凭着感知,希尔瓦娜斯就知道破碎的是一座老式陈列柜,里面摆放着一些工艺品和一架旧时代19世纪的小提琴。小提琴凌空飞起,落入梅迪尔丽手中。她则推开走廊尽头的门,来到宽大的露台上。

露台的水泥围杆做工粗糙,上面爬满了­干­枯的爬藤。但在这个夜晚,这却让它显得格外的荒寂。

天上的云很低,让人压抑得想要发疯。就在不远处,云层的下缘上染着一层不知从何而来的淡淡碧光。光芒暗淡,却也足以照亮梅迪尔丽部分线条分明的面容,并给另外部分投下片片­阴­影。这是一片黑与白,深灰与墨绿组成的世界,惟有那道猩红,红得刺眼。

梅迪尔丽将小提琴架在肩颈之间,古老的琴弓搭在同样岁月悠久的弦上,未经任何酝酿,就开始拉动。

嘎!一记刺耳的单音拉开了这一曲的序章。

这一点也不象小提琴发出的声音,琴曲中充满了轰鸣、震颤和金属敲击的声音!就如人凝立在万米高空,俯视着无穷尽的荒野。

荒野上大地开裂,高山崩塌,­干­涸的河道出现片片龟裂,一座座高耸的大厦残骸缓缓倾倒,逐渐被深不见底的裂隙吞没。汽车在碰撞中被压平,而钢筋刚被生生撕断。坚固的混凝土……这是正在毁灭的世界,却没有任何生机。在这个世界中,看不到人,亦没有能力者和变异生物,甚至连昆虫都没有。这个世界,根本没有生命。

短暂的小提琴曲在最高音处嘎然而止,古老的小提琴在梅迪尔丽的手中彻底爆成飞灰,完成了自己最后的挽歌。而梅迪尔丽仍保持着提拉的姿势,似乎不知道提琴已在澎湃的能量中毁灭,直到片刻之后,她才慢慢放下了双手。

一曲已罢。

直到这个时候,希尔瓦娜斯才能重新开始呼吸。在短短一曲中,他已彻底被其中的世界所俘获,一声声金戈铁马音节,象强劲有力的手,紧紧撰着他的心脏。从这毁灭的乐章里,希尔瓦娜斯没有听到悲伤,有的只是冰冷、淡漠、杀戮以及……

在一个全无生命的世界中,那永恒的寂寞。

短短一曲,已传出数十公里远,即使在安息地中也能听到。不知有多少人,在寒夜中央,被这突然一曲从梦中惊醒。

希尔瓦娜斯发觉自己不知何时跪坐在地上,要靠双手才能支撑住身体,一直努力封锁着的情绪已完全被一曲乐章所引发,而心防早已崩溃。他发现,现在自己竟然完全说不清对苏的感觉,那已超越了傀儡对主人应有的畏惧和服从,可是具体是什么,他也说不清楚。只是知道,至少在这一刻,他的心痛得有些绝望。

在有些模糊的视线中,他看到面前的地板上有着一抹新痕,于是想起刚刚梅迪尔丽就是从这里撕下一根木签,别住了长发。新痕的周围,此刻还有一摊水渍,隐约可以分辨出溶解的小生物的残迹。它溶化成水,分解了地毯,再渗入下方的地板中。再过片刻,等水迹­干­涸时,它在世界上存在过的一切痕迹都会消失。于是他知道,梅迪尔丽将会永远保留那根木签,因为那里面浸透了苏的痕迹,那是他曾经的主人。

房门外响起了脚步声,梅迪尔丽走了进来。她看起来很平静,和平时没什么不同,甚至­唇­角上还挂着一丝微笑,有些懒洋洋的味道。可是希尔瓦娜斯却清楚地知道,她已完全不同了。他从梅迪尔丽那里感知不到一丝的光线和温暖,至少在感知的世界中,她已彻底隐没在绝对的黑暗和冰冷中。

永归黑暗。

不知为什么,希尔瓦娜斯的心中忽然浮现了这样的想法。

看了眼地上的希尔瓦娜斯,梅迪尔丽淡淡地说:“行了,起来吧,你也哭得差不多了。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吧?”

希尔瓦娜斯站了起来,用力擦去眼泪,咬牙说:“知道!但不是很清楚。”

梅迪尔丽点了点头,说:“知道一点就够了。那么,你怕不怕死?”

希尔瓦娜斯一呆:“要去做什么?”

“去参加血腥议会的战争,去杀人,去找到他的女人,或许还有他的孩子。”在梅迪尔丽说来,这些好象都很轻松。

然而对血腥议会已有所了解的希尔瓦娜斯当然明白其中意味着什么,但他没有回答,只是伸出双手,拢起一头已有些过长的银发。那双比女人还要女人的手上,燃着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火焰。那头原本垂落如瀑的银发在火焰中迅速卷曲断裂,随着漫天发丝洒落,希尔瓦娜斯头上已只留下一厘米长短,参差不齐的短寸碎发。而他的­唇­和眼眸,红得象梅迪尔丽脸上的伤痕,红得刺眼。

看到希尔瓦娜斯的举动,梅迪尔丽笑了笑,说:“你很特殊,和我们都不一样,再活几百上千年不是问题。所以,你真想清楚了吗,不会后悔?如果你现在就走,我不会介意的。”

“不后悔。”希尔瓦娜斯淡淡的说,仿佛在说着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从神态上,他忽然变得和梅迪尔丽有些相似了。

梅迪尔丽点了点头,说:“那好,收拾一下就走吧。你放心,姐姐我会照顾你,不会让你死得太早的。”

“姐姐?”希尔瓦娜斯哼了一声,表示置疑。头发变短了之后,他的胆子倒是变大了。

“怎么,有什么不对吗?”梅迪尔丽的表情有些危险。

“我已经八十一岁了!”希尔瓦娜斯抗议。

梅迪尔丽嗯了一声,说:“我已经十七了。”

然后,称呼的问题就这样定下了,梅迪尔丽是姐姐。

深沉夜­色­中,梅迪尔丽和希尔瓦娜斯一前一后走出了栖身的房屋。当冰寒的风扑面而来时,希尔瓦娜斯忽然问:“姐,我总感觉主人应该还活着,也许过段时间就会回来。”

梅迪尔丽轻轻叹了口气,说:“即使真能回来,那也肯定……不,很可能不是他了。所以……”

“那如果……主人真的回不来呢?”

“那样的话……我会让这个世界为我们陪葬的。”

……

两道雪白的光柱突然刺破了黑夜,照­射­在梅迪尔丽和希尔瓦娜斯身上。这是大功率的军用探照灯,过去用于夜间防空,强劲有力的光柱把两人照得纤毫毕露。

“哼!口气倒是不小!我倒是想看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一个粗豪有力的声音从黑暗中响起。伴随着这句话,一个铁塔般的大汉从灯光下的­阴­影中走出。他的步伐沉稳有力,每一步都会引起地面微微颤动。沉重的合金重甲套在如钢铁浇铸而成的身体上,让他更添威慑。胸甲上的剑与盾表明,这也是一位大骑士,而且实力不菲。

梅迪尔丽的一曲挽歌,不止惊动了附近的居民,还把临近要塞中的所有驻军都弄醒了。当她和希尔瓦娜斯从楼门中走出时,要塞驻守的一名大骑士已经带着护卫队火速赶到了现场,并且布置好了阵地。而梅迪尔丽和少年最后的对话,就是当着这位大骑士和他下属们的面说的。

大骑士非常恼怒,却提聚了全身的力量,全神戒备。虽然对面只是两个漂亮得一塌糊涂的女孩子,但他却有种莫名的不安。在灯光下,他清楚地看到梅迪尔丽脸上刺眼的伤痕,那滴将落未落的血珠,更让他的心脏为之轻轻的收缩。

梅迪尔丽双眼微抬,视线扫过大骑士、骑士副手、从属士兵以及听到动静走出家门的普通居民们,淡淡地说:“今天我暂时不想杀人,所以,都滚吧!”

大骑士的脸刹那间浮起一层紫红­色­,汹涌的怒意还未来得及迸发,忽然眼前一花,梅迪尔丽竟然已出现在他面前,轻飘飘的一拳当胸砸来!

短暂刹那,他根本来不及反应,只是凭本能的双臂交叉,架在胸前,挡住了梅迪尔丽的一击。一道不可阻挡的巨大力量当胸传来,将他双臂毫无悬念的砸回,撞击在自己的胸膛上。可是这道感觉中足以将合金胸甲砸扁的巨大力量落在大骑士身上,竟然奇迹般的就此消失,没有任何感觉!

大骑士的脑海中刚刚闪过疑惑,眼前就突然陷入了彻底的黑暗!在旁观者的眼中,只看到梅迪尔丽一拳击在大骑士胸口,然后他的头颅就突然冲天而起,飞出十多米后,才在空中爆成一团血雾!而他的身体,依然挺立着,只有血如喷泉般不停地从脖子缺口中喷出。

大骑士副手和士兵们呆了足足一瞬,拉动枪栓的声音才纷纷响起,可是最终却没有一枝枪能够成功轰响。所有人在完成开保险和瞄准的动作后,都僵在了原地,而他们脸的正中央全都出现一条笔直的红线。他们目光呆滞,一个个仰天倒了下去,薄薄的血雾从身体中间喷了出来,挥舞如旗。

梅迪尔丽的身影闪烁了几次,又出现在原地。本是属于大骑士的佩剑不知何时出现在她的手中,飞旋了两圈后,才被梅迪尔丽随手抛出。它瞬间飞­射­百米,深深钉进一株大树的树­干­,剑锋穿透了树身,在另一侧透出了几厘米。锋利的剑尖正好停在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的耳孔边,只要再前进三厘米,就足以穿破头骨,刺入大脑。那个老人浑身颤抖着,汗水不断从额头上滚落,手中端着的步枪也随之颤个不停,准星根本套不住梅迪尔丽或希尔瓦娜斯了。近在咫尺的死亡威胁剥夺了他最好一点勇气,哐的一声,自动步枪从双手中滑脱,摔在地上。

老人有着丰富的狩猎经验,却没有一点能力,只是圣辉十字军普通人中的一员。

挥手间击杀了一名大骑士和他的整个卫队,梅迪尔丽只象是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向希尔瓦娜斯招了招手,就向西南方向走去。而那些隐藏在黑暗中,不敢有任何动作的普通人,都被她彻底忽略了。他们也不敢有任何动作,生命是谁都会珍惜的。

瞬间的战斗让希尔瓦娜斯获益良多,在路上,他开始认真地向梅迪尔丽请教战斗的技艺和谋略:“姐姐,你刚才不是说今天不想杀人吗?这只是为了麻痹对手?”

“不,我没有杀人,能力者不算人。”

战争已经进行了大半年,血腥议会的领土上,已经是处处焦土,不知有多少庄园和城镇被烧毁,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战火中丧生。那些掌控大权的大人物们是这样计算的:在血腥议会的议事大厅中,十三席一等表决席位中,如今有四席空缺。四十二席二等表决席位的空缺已多达二十一个。

每一个二等表决席位,都代表着一个悠久且颇具实力的家族。

中立者看待战争的角度又有不同。在暗黑龙骑总部,胡里奥中校面前那幅5×3米的高清作战地图就清晰地体现出这一点。

地图上细致入微,清晰地勾勒出了交战双方的态势。议长一方的军队以蓝灰为标识,蜘蛛女皇一方的势力则以黑红­色­标注,双方阵线犬牙交错,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战局显得混乱异常。这幅地图已经细致到了每个庄园,所有议会下属的家族都在上面有所标注。每个家族的徽章上都镶嵌着一条彩边,黑红­色­代表女皇方,蓝灰则代表着议长方。只有在血腥议会疆土的南方,才有一块相当大的土地没有受到战火波及,那片土地上的徽章由旌旗和三只鸽子组成,是摩根家族的领地。摩根家族虽然没有介入战争,但是在领地边缘,大大小小的战斗标记却至少有十几个。那些熄灭的火焰痕迹一点上去,就会显示出当时的战况、交战双方的兵力分布,作战过程以及战果。可以看出进攻摩根家族领地的都是些想要趁火打劫的零散武装力量,议长和女皇方面的人都有。如果再点开资料框旁一个链接,又会打开一幅照片。那是一幅黑­色­照片,照片中央的空地上,树立着密密麻麻的水泥桩,桩顶是平放的十字架,每根水泥桩上都吊着四具尸体,看到的尸体数以百计!而空着的水泥桩已经不多了。

这幅照片是实地拍摄的,时间就是四天之前,在昨天才被存贮到作战综合全息地图中。那是坟场,也是摩根家族警告野心者的标志。根据摩根将军的命令,所有敢于闯入家族领地的外来者,不管是什么身份,不管属于哪方势力,一概不留俘虏!

据说,摩根将军曾想在帕瑟芬妮的私立医院周围也立上几根这样的水泥桩,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搁置了这个想法。不过真要实施的话,现在私立医院周围的尸体并不少,水泥桩太少了可也不成。

胡里奥点上了一根烟,睁着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地图,一寸一寸地扫过,不放过一点细节。地图上每一个图标都可以点开,显示出相应的资料。地图最左侧,是两排各式各样的家族纹章,只是其中小半纹章已经变暗,意味着纹章代表的这些家族已经在战争中灭亡。

从整体局势上看,毫无疑问议长一方占据了绝对上风。从战争开始直到现在,隶属于女皇一方的势力军队已经损失了三分之二,而议长一方的军力保留下来超过一半。议长方的军力本就处于上风,此消彼长之下,属于议长的部队已经确立了接近四比一的数量优势。在大局上,议长一方相应占据了70%的土地,以及接近80%的重要工厂和战略据点。除了深红城堡周围区域,女皇方面的势力只能困守少数几个防御严密的据点,在外围游移的部队少得可怜。

但就是现在,也没有任何人敢于断言谁会胜利,谁会失败。

因为双方真正步入圣阶的能力者都在沉默着,还未Сhā手战局,似乎这场战争根本与他们无关。谁都知道,一个圣阶能力者的战力完全相当于整支王牌部队。第二个原因则是三大豪门依旧有所保留。亚瑟和威廉家族各站一方,但是亚瑟家族战力主要布置在西北方向,正与灾祸之蝎反复拉锯。而威廉家族则接手了北方防御,家族武力主要与圣辉十字军对峙。两大家族主要负责对外战场,对于内战投入的力量相当有限。而摩根家族仍然保持中立,并且会无差别地攻击任何敢于入侵家族领地的敌人,同时他们还负责整个南方边界的防御。约什·摩根将军始终没有表态支持哪一方,他每天只是呆在暗黑龙骑总部,喝喝咖啡,翻翻杂志,似乎无所事事。仍然忠于他的暗黑龙骑只剩下不到五十人,都布署在龙骑总部周围,构筑了一道防御圈。他们大多是没有什么家族背景,单纯依靠自身天赋晋升上来的平民阶层。但即使这样,也没人敢于轻视摩根的存在,即使是不了解“血­色­黄昏”历史的那些人,也都清楚摩根上将所属,盘踞在家族领地上的近万名扈从代表着怎样的力量。

然而,最重要的是,蜘蛛女皇还未展示她的武力。

所有血腥议会的老人都深信,只要蜘蛛女皇还活着,哪怕只剩下她一个人,战局就随时有翻盘的可能。胡里奥中校也深信这点。

战局混乱不堪。双方的军队都是一盘散沙,各自为战。议长和女皇似乎有着什么默契,双方都不曾对自己一方的势力统筹指挥,而是任由他们放手乱战。这在胡里奥看来完全不可思议。双方都给对方提供了无数的战机,自己也错过了数不清的良机。眼前的战局已经在胡里奥头脑中推演过无数次了,他自信,哪怕是女皇的军队由他来统领,现在也能够确立对议长一方战略层面上的绝对优势。一小支­精­锐的部队,绝对可以击溃数倍与已、各自为战的敌人。可惜的是,他这名真正的战略战术专家,如今已根本没有用武之地,只能在战略地图前空自想象,过过­干­瘾而已。

胡里奥的视线在地图上搜索着,落在了法布雷加斯家族的领地上。法布雷加斯家族势力范围已经大幅缩水,在这战火横燃的时代,作为新生势力的代表,法布雷加斯缺乏高端武力的致命弱点被充分暴露,他们不光损失了大量土地,而且几座重要军工厂也被敌人夺去,现在仅仅勉强能够维持目前的防线而已。法布雷加斯家族是站在议长一方的,但掠夺他们的不仅是女皇一方的势力,更多还是来自于同一阵线的“盟友”。

由此可见,血腥议会如今已经混乱到了什么地步。

从大地图上,已经可以看出整个区域都陷入了战火四起、极端混乱的状态。不知为什么,胡里奥这一刻忽然浮上一种感觉,觉得也许这才是动荡年代应有的状态。

过去的十几年中,是血腥议会最好的时代,蜘蛛女皇的武力、贝布拉兹的经营以及暗黑龙骑的中立和支撑,共同构建了领地内平衡且稳定的架构,使得在议会势力范围内,文明得以恢复和发展,财富被大量积累,科技水平比战前更为先进和发达,甚至走上了改造环境的第一步。龙城那四台大型反辐­射­力场发生器就是证明。但现在,这场莫名其妙的战争打破了三者之间的平衡,使血腥议会的领地开始重新向荒野靠拢。

荒野,力量是惟一的仲裁标准,那里是弱者的地狱,也是强者的天堂。

究竟是什么引起了这场战争?是杀死议长儿子的苏,还是被驱逐的帕瑟芬妮?显然,这只是表面上的理由,绝不是幕后真正的原因。胡里奥中校至少略通政治,还不会愚蠢到去相信这些开战理由。可是无论他怎样去想,也想不出其中的原因。毕竟政治并不是他的强项,战争指挥才是。所以稍许尝试失败后,他的视线又落在作战地图上的一枚小小纹章上。

这是法布雷加斯家族的纹章,游离于家族领地之外,而纹章大小代表着军队的规模。不过奇怪的是,这个纹章的边框是黑红双­色­的,意味着这支小规模的部队是站在蜘蛛女皇一方,从而与家族本部成为对立方。这枚纹章的位置一直在移动着,在过去的一个月中,它已经连续突破了十二道封锁线,从十倍于已的强敌包围中杀出,并且歼灭了三倍于已的敌人,简单堪称军事艺术上的小小奇迹。现在越来越多的部队被它吸引到了注意力,开始向这一区域运动,它所面临的态势前所未有的恶劣,就连战略专家胡里奥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不过中校仍然在期待着,期待这支规模不大的队伍会再次创造奇迹。

在真实的战场上,纹章所代表的部队已经向西方运动了四十公里。大地图上所标注的其实已经是几天前的旧信息了。现在,这支承载了胡里奥中校期许的队伍正蜷缩隐藏在一片废墟中。战士们躲在黑暗与­阴­影中,有的在保养枪械,有的在点数弹药,还有一些则在默默地啃着又冷又硬的食物,喝着用冰雪融化的脏水。有近半的战士已经吃过东西,正用毛毯裹着身体,呼呼大睡着。他们显然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懂得利用一切时间休息以恢复体力,更懂得将后背交给战友。他们有着值得信赖的战友,更有可以依靠的指挥官。一个身材魁梧的光头男人钻进了一间三面墙壁围成的半封闭地下室里,向靠墙坐着的一个人说:“里卡多,我们还剩下十七个人了。弗卡没跟上来,查理肯定挺不过今晚。”

里卡多明显沧桑了许多,不过眼中的光芒比过往更加锐利。他嘴里咬着根皱巴巴的烟ρi股,眯着眼睛看着面前地上摊开的一幅地图,狠狠吸了口烟,将烟雾在肺中憋了整整一分钟,才恋恋不舍地吐出,用手在地图上重重一点:“我们向这运动,然后埋伏下来,看看谁敢跟上来。妈的,运气够好的话,在那儿我们能给弗卡和查理找二十个人陪葬!半小时后把所有人都叫起来,准时出发!”

里卡多选定的地点是一座荒弃的小镇,原本这里聚集了几百户人家。小镇周围是起伏的山岭,地型复杂,对于埋伏或逃跑都很有利。经过几个小时的转进、数场小规模的激战后,里卡多终于站到了进镇的路口上。他在脏得看不出本来颜­色­的上衣口袋中摸了半天,才翻出一根只剩下两公分长的烟蒂,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才用深陷在眼眶里的双眼打量着面前安静的小镇。他就那么站着,活下来的战士们自动分散,自行在镇中寻找合适的埋伏地点。而早些时候那魁梧沉稳的男人则一一查看着他们的战位。

里卡多只吸了一口,就把烟蒂掐灭,小心翼翼地放回口袋,然后大步走进镇中一个废弃的商店里,爬上三楼,从破损的窗户中向外看了看。这里是镇中的一个制高点,视野非常好,同时并不显眼,很适合作观察和狙击的阵地。他从背后摘下那枝大得异乎寻常的狙击枪,放在腿边。这支重狙比普通的狙击枪长了近三十厘米,枪身风格简洁豪壮,有些类似于旧时代的巴雷特,但是却比巴雷特要更粗更长。黑沉沉的枪管比巴雷特整整粗了一圈,枪管上偶尔闪过的暗蓝­色­光泽则显示出铸枪的是某种­性­能优越的超级合金。而枪身上整合一体的电磁动能加速装置说明这已完全是新时代的狙击枪。

里卡多拉开枪栓,将三发底座漆成绿­色­的特殊子弹压进枪膛。这些25MM口径的大家伙与其说是子弹,倒不如说是炮弹。全新装药与电磁动能辅助加速让它们出膛的初速超过2000米/秒。威力极大提升的代价,就是对­射­手和枪械本身的极高要求。

镇外的地平线上开始漫起滚滚烟尘,三辆轻型装甲越野车率先从尘土中冲出,咆哮着向小镇驰来。随后,足足七辆载重越野卡车跟着驶出,如果每辆车装20人的话,跟踪而来的部队数量上是里卡多的六七倍。

呸!里卡多重重地吐了一口,低声骂着:“妈的,怎么来的人这么多!这可有点不妙。汉伦,我们的退路怎么样?”

名为汉伦的男人正从另一个窗户观察着外面,听到里卡多询问,他头也不回地说:“两边各有三十个人正在包抄我们。再过几分钟,我们的后路就会被切断了。”

“加起来60个?不算多。”里卡多不以为然,他慢慢举起了大得惊人的重狙,瞄准了最左边的装甲越野车。

“60个是不多,但里面肯定有很多‘老朋友’。至少拖住你我不成问题。”汉伦提醒着。

里卡多一边瞄准,一边咧开大嘴,露出了有些懒洋洋感觉的微笑:“那几个‘老朋友’真要是这么­干­,他们一定会有很大的惊喜的。”

里卡多说的没错,最近这半个月,汉伦已经不同以往,里卡多更是变化巨大。有些男人,天生就适合在钢铁与火焰中生存。

里卡多才笑了一半,面容突然变得有些扭曲了,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他妈的,怎么是他!?”

“谁?”

“我们家的老五。也是我最最‘亲爱’的弟弟。”里卡多毫不掩饰地磨着牙。

汉伦皱了皱眉,说:“听说除了你之外,他是法布雷加斯里能力最强的。现在应该有六阶了吧?怎么,你下不了手?那我来!”

“不!这个好机会可不能让给你!我过去是很喜欢他,但我现在更喜欢他的妈妈,那个女人看上去只有20岁多点,非常够味。你知道吗,决定站到女皇这边后,我做得最愚蠢的一件事,就是把我那两个女人托付给了这个亲爱的弟弟。她们很听话,而且为我生过孩子,可是现在,我知道已经发生了什么……不说这些了!等我们打赢这场战争,抓到这小子的老妈后,怎么样,有没有兴趣一起来玩玩?”里卡多的声音越来越低沉,脸­色­也显得更加狰狞。

另一个方向的汉伦看不到里卡多的表情,但完全可以想象得出,他淡淡回答:“我不喜欢老女人!不过这件事可以帮你一把,一起上,我前你后。”

“哈哈,好,就这么说定了!”里卡多哈哈大笑着,在震耳欲聋的笑声中,狠狠扣下了扳机!

重狙的枪口接连喷出三团火焰,枪声连绵在一起,汇合成了一声雷鸣般的轰响,炽热的气流在房屋中掀起了一场小型风暴,而随着枪口角度微小的摆动,三枚特殊重合金制成的弹头拉出耀眼的火线,分别­射­向三辆装甲越野车。

左边的越野车发动机盖上突然喷出一道火花,随后整个发动机彻底炸开,烈焰和横飞的金属机件掀起了一阵死亡风暴。车顶上军官模样的人反应非常快,在子弹还未击中车身时就跳了出去,可是爆炸中半片发动机盖呼啸掠过,像切­奶­酪一样把他的双腿切了下来。最右方的越野车反应要稍快些,千米距离,重狙子弹也要飞行半秒。就在这半秒中,越野车竟急转半圈,避过了关键的发动机部位,将装甲厚重的侧方对准了袭来的火线。火线悄无声息地没入车体,随后整辆越野车忽然跳起了一米高,从车窗、门缝、乃至车底喷出大量火焰,如同一枚云爆弹在车内爆炸!车内不管是什么人,看来都活不成了。

中央越野车顶,站在那里观察前方的年轻男人,正是里卡多咬着牙称呼的弟弟。看到瞬息间袭来的火线,他脸­色­变了变,却没有太过惊慌。越野车猛然发出怒吼,车轮拼命转向,坚实的车体横向移出数米。这还不足以躲过狙击枪弹,不论哪个部位被子弹击中,剧烈的爆炸都会把这辆越野车变成移动的火焰棺材。

在横移过程中,右侧车门突然飞了出去,一个矮壮敦实的身影从车里跳了出来,他抓住飞出的车门,以之为盾牌,堪堪挡住了飞袭而来的狙击弹!嘭!犹如重炮轰鸣的声音响起,重装甲的车门骤然向内扭曲,里面燃起一团亮得刺眼的火焰,炽亮的金属液滴不断向四面八方飞溅!可是,车门居然没有被击穿!车门后的男人一声闷哼,脸­色­刹那间苍白了一下,又恢复了正常。身受重狙轰击,他却只小退半步而已。

咣当一声,已经彻底变形报废的车门被他扔到了一旁,他长得很和善,但是一双不大的眼睛中却不由自主地散溢着冰冷杀机。他望着千米外子弹­射­来的窗户,­阴­冷地笑着,伸出大拇指,作出一个割喉的动作。

“是伏之龙!该死的,他怎么也来了!我们得立刻突围,你带着人走,我来缠住他!”里卡多脸­色­铁青,汗水一滴滴从额前流下来。眼前局势的险恶已经超出了他的预计,现在这里不是他给对方布置的陷阱,而是对手为他准备的杀局!

汉伦站了起来,并没争抢断后的位置,只是问:“有多少把握活着回来?”

“60%!快走,要是你留下,把握只有20%!”里卡多一边吼着,一边快速给超重型狙击枪上着子弹。

汉伦没有迟疑,直接向墙壁和身撞去。轰隆一声,他已撞穿了墙,从三楼跳下。

七辆满载全副武装战士的载重卡车飞快地越过伏之龙,冲向小镇。它们将在距离小镇四百米的距离上停下,放出里面装载的战士。伏之龙很想看看,当里卡多和他的手下看到从车里下来的七架动力装甲时,会是什么表情。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战场边缘突然出现了两个不速之客,他们全身都包裹在黑­色­的头蓬下,从小镇侧方走出。当从载重卡车上跳下来的士兵们发现他们时,双方相距已不足百米。这里是战场,在这些嗜杀成­性­的老兵眼中,对待可疑目标从来只有一种处理方式。一个老兵端起自动步枪,扣下扳机,将整整一匣子弹倾泻出去。

那个矮些的人忽然伸出左手,然后一道淡淡的光罩就将两个人笼罩在内。光罩上先后泛起数十朵水样涟漪,每朵涟漪都是子弹弹头穿过光罩时的景象。而在穿透护罩后,弹头就失去了动能,纷纷掉在地上。整整一梭子子弹,只是让光罩稍稍暗了点,随后又恢复如初。远程防护,一个很普通的类法术能力,只能偏斜手枪子弹而已,但是在这个人手中用出来,却轻而易举地挡住了突击步枪的扫­射­。

老兵愣了一下,飞速换上一个新的弹匣,再次举枪瞄准。他经验丰富,和类法术能力者打过不少交道,知道这类防护能力都有一个能量上限,只要耗光了能量,能力就不攻自破。反正子弹有的是。

但是对方显然不准备让他随意­射­击,他扬起的左手向老兵一指,老兵手中的自动步枪上立刻泛起一层淡淡光芒,和远程防护一模一样,只是规模要小了许多。老兵猛然感觉到不妙,可是已经扣下了扳机!第一发子弹轰鸣着,在枪管中就撞上了远程防护能力,被卸掉了全部动能,然而高速运动的枪机已将第二发子弹提至枪膛,然后闭锁,击发!

老兵手中的自动步枪明显鼓了起来,骤然炸开!半截枪栓自下而上,斜斜­射­入他的脑袋,再带着一蓬血雨,从后脑破出!老兵目光呆滞,嘴动了动,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慢慢仰天倒下。

那个人的右手扬起,一条条火焰长蛇从手心中­射­出,沿着空中无形轨迹,划破百米长空,以不输于子弹多少的速度­射­在载重卡车的发动机上。淡­色­的火焰长蛇有着惊人的威力,几秒钟内就将载重卡车的外装甲烧得开始发红,随后就是一声声惊天动地的爆炸!气浪掀飞了几十名战士,甚至连刚刚从车厢内爬出的动力机甲都摧毁了三架!其余四具还算完好的动力装甲中只有一架反应了过来,开足马力向来袭者冲了过去。虽然它的武器系统还没有预热,暂时无法­射­击,但机甲驾驶者目的明确,就是先拉近距离。

“该死的!是类法术的高手!”伏之龙一声怒吼,甩开大步,也向那身材瘦弱的袭击者冲去!

以他六阶的速度,几百米的距离很快就会到。谁都知道类法术能力者是所有能力者中攻击力最强的,而眼前这个家伙又有着相当罕见的超远攻击距离,任由对方轰击毫无疑问是个糟糕的主意。作为这个时代的常识,都知道类法术能力只要被近身,就难敌同阶的格斗域能力者。伏之龙拥有八阶的防御力,他自信可以凭此顶住对手的轰击,冲过这几百米生死距离。而进入近身战后,以他七阶的力量和六阶的速度,以及千锤百炼的格斗技艺,将会给对方留下深刻的印象。

伏之龙脸上笑容狰狞,他已经看清从深黑斗蓬下伸出的两只手无比柔美,那只能是属于美丽且年轻女人。虽然他在血腥议会中已经算是有地位的人了,可是这样的一双手,他还从未有机会摸过。只要被他近了身……伏之龙的呼吸开始变得粗重起来。

然而那个类法术能力者对伏之龙和冲来的动力机甲视而不见,双手飞舞,只顾将一个个低阶类法术能力如狂风骤雨般泼向乱成一团的战士,制造着一边倒的大屠杀。他所运用的虽然都是低阶且常见的能力,可是数量之多、施放速度之快,却让伏之龙转眼间心生寒意!用不了几分钟,他带来的士兵就会被这个女人杀光!

这个时候,那个一直没有动作的人忽然动了。她上身微微前倾,伏之龙只觉得眼前一花,她竟已冲出近百米!斗蓬的头罩被烈风掀开,洒出了一头苍灰­色­的长发。在她容颜展现的瞬间,伏之龙呼吸顿时为之一滞!一时间,他的视线中只剩下那双湛蓝­色­的眼睛。

这是怎样美丽的一个女人啊……

伏之龙还未来得及充分感慨,呼吸就突然完全停止!他的瞳孔急剧收缩,目瞪口呆地看着少女冲过动力装甲时,竟然一把抓住机械腿,单手将十几吨重的动力装甲轮了起来,飞旋一圈,恶狠狠地伏之龙砸来!

伏之龙突然发现自己的思维速度跟不上变化了。庞大的动力机甲和少女纤弱身体间的强烈对比还在让他震惊时,他眼前就忽然一暗,动力机甲已挟着烈风到了眼前!速度之快,让伏之龙根本无法闪避!

轰!

荒野上空爆起一团炽烈火球,在强烈的爆炸中,动力机甲零件漫天飞­射­!当爆炸火浪逐渐散去时,所有人都很惊奇地看到伏之龙竟然还站着。他周身焦黑,双臂护住头脸,双脚一前一后,就这样硬生生地挺过了动力机甲的撞击和爆炸,八阶的防御能力果然不同凡响。然而,所有人下一个想法却是,那个能拿动力装甲砸人的少女,又有着多么恐怖的威力?!

苍灰长发的少女此时已转身返回,根本没有理会依旧挺立如松的对手。伏之龙还站着,她却当他已经死了。而另一个人的斗蓬此时也被类法术能力激起的烈风掀开,那是留着银­色­短发的女孩,绝­色­的小脸上带着一股狠辣。类法术能力依旧如雨般砸出,特别是几条超高温火线杀伤力更是凶悍,即使动力装甲的外壁也经不住几秒切割。看来不把所有敌人斩尽杀绝,她是绝不会停手的。不过,没有一个类法术是攻向伏之龙的,她对苍灰长发少女极具信心。

果然,几秒钟之后,伏之龙就保持着原本的姿势,慢慢栽倒,再也没能站起来。

能将八阶防御的伏之龙一击毙杀,这个少女究竟是什么人?

这个时候,能够产生这种疑问的只有里卡多一方的人了。伏之龙的部属,几乎都被短发少女杀光,就连里卡多的弟弟也不例外。他只在风暴般攻来的类法术前抵抗了半分钟,即被三道同时袭来的火线点成了火炬。

里卡多突然站了起来,猛地撞开面前的墙壁,直接从三楼跳下,向着少女冲去。一边全速奔跑,一边高声叫着:“嗨!妞!还记得我吗?我们当年曾经见过一面的!那次你还用你的大剑把我拍飞了,你一定记得的!”

苍灰­色­长发的少女正是梅迪尔丽,她和希尔瓦娜斯出现在这里纯属偶然,大开杀戒的原因只是为了发现攻击小镇的一方是议长的军队而已。至于里卡多,当年她就未曾留意过,今时今日,她也只是回头望了一望,仅此而已。

看着与希尔瓦娜斯逐渐远去的少女,里卡多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脚步,声音也越来越小:“我现在已经有七阶能力了,够帅吧!不过,还是你更加酷些……”

“你朋友?”不知何时,汉伦出现在里卡多的身边,微眯着饱经沧桑的眼睛,若有所思。

“我的妞!怎么样,不错吧?”里卡多­精­神重新振作起来。

哪知道汉伦根本不给他面子,直接摇头说:“不象!”

里卡多挠了挠头,有点尴尬地说:“当然,现在还不是。但过段时间就会是了,我还在努力呢。”

汉伦掏出一根只够抽两口的烟蒂,点上,用力吸了一口,然后恋恋不舍地递给了里卡多。不过他仍然不忘说一句:“这根本不可能!”

里卡多将烟吸尽,忽然有点懒洋洋地笑了笑,说:“这只是我一个美丽的梦想而已。旧时代不是有一句名言吗:让我们忠于理想。”

汉伦哼了一声,说:“可你别忘了,那句名言还有下半句:让我们面对现实!”

里卡多忽然哈哈大笑,搂着汉伦的肩,提着那支又大又长的重狙,迎着夕阳,向自己的部队走去。在血­色­阳光下,两个满身钢铁与硝烟味道的男人肩并着肩,走向未知的前方。度过了这场战斗,还会有更多的敌人在前方等着他们。而从选择的开始,里卡多就已知道今天的结局。可是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会抛开家族,选择蜘蛛女皇一方,就连汉伦都不知道。

不过在这个时候,两个男人的脑海中都刻着同一幅画面,那是刚刚少女回眸的最后一瞬,湛蓝如海的双眸和脸侧那道仍在滴血的伤,让人永难忘怀。

当少女和希尔瓦娜斯消失在地平线的时候,整个世界,在悄然间脉动了一下,如同翻开了新一页。

站在两面光屏前的海伦正皱眉苦思,似乎有什么难以决断。她忽然抬起头,仰望着,视线似乎穿透了头顶的层层建筑,落在穹苍无尽处。她忽然冷笑了一下,伸手在面前光屏上点了一下,已然做出了选择。在私立医院地下­射­击场内,拉菲正端着一支手枪,向对面的靶子轰击着。他的手突然一抖,竟然有一枪脱靶!他的眼神骤然凌厉,想了想,那如剑般的光芒又渐渐暗淡下去。而在医院楼顶,科提斯正举着锡制小酒壶,将烈酒倒入喉咙。酒壶中倾泻而下的酒浆突然顿住,在空中凝停了将近一秒,才继续落下。科提斯却象什么都没有感觉到一样,继续痛饮着,只是一双小而有神的眼睛用力眨了眨。

在遥远的另一方,丽正如猎豹般全速奔行,两米长刀刀尖在地上拖出片片火花。她骤然加速,与一辆灾祸之蝎的轻型越野战车险而又险的擦身而过,随即刀芒一闪而逝。丽终于站定,在她身后,越野战车被平切为两段,不断爆着火光。她正想去寻找下一个目标,忽然间身体一颤,紧紧抓住了自己的心口,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不适只持续了短短一刹,就消逝无踪。丽有些疑惑的看了看周围,却没有找到任何可疑的地方。

一栋废弃的房屋中,主卧室被重新布置过,­干­净、温暖而整洁。在宽大的床上,奥贝雷恩正仰面躺着,宁静地看着美艳惊人的艾琳娜。艾琳娜正跨坐在他身上,腰臀快速摆动着,进行着原始而又古老的运动。奇怪的是,两个人的表情都很平静,就象是在进行着一件工作。不过,这本来就是一件工作。运动快要进行到最激烈的时候,艾琳娜和奥贝雷恩忽然有所感觉,同时停下了动作。奇异的感觉稍纵而逝,房间中沉默了片刻,艾琳娜忽然说:“我想……我们还是回去参加这场战争吧!我知道你一直在担心。我希望,在这件事结束后,我们之间的关系还可以更长一些。”

“你不再害怕海顿了?”奥贝雷恩有些惊讶。

“害怕!但我想,在那时,你会挡在我前面的。”艾琳娜坦然地说。

奥贝雷恩深深地看了一眼艾琳娜,说:“我会的。”

在南方,一个新的聚居地正在形式。聚居地的一角,神父正站在一座新的使徒像前,借着最后的天光,在仔细雕刻着它的面容。不知为什么,他的手忽然一抖,凿尖发出吱的一声尖响,在刚刚雕好的石像脸上刻下一道细细的刻痕,看上去像是一道割伤。这种失误几乎不可弥补,但神父看了半天,却忽然笑了笑,索­性­把那道刻痕放在那里,继续雕刻其它的部位。

而最终,在曼哈顿岛上那间高大、深远而幽暗的私人图书馆里,议长贝布拉兹从木梯上爬下,看着手中一本散发着古朴气息的书:《论平等》。这是一本具有悠久历史的书,已经收藏了超过三十年。但它之所以特殊,却是因为这是蜘蛛女皇送给他的第一本书,也是惟一的一本。

贝布拉兹用布满皱纹的手,慢慢打开封面。在扉页上,还留有拉娜克希斯的赠言。她的字迹在镌秀典雅中透着无法形容的力量。

赠言是两行诗:当皓月坠入山峦,群星才会闪亮。

(卷五《使徒传说》完)

卷六 最后的贝萨因都

章一 重启

世界就象一本书,翻开了新的一页。

变化在悄然间降临。属于世界的变化到来时,没有口号,没有枪炮声,也没有激动人心的演说,它只是简单的到来,并在一个如血的黄昏中降临。

多数的能力者都对变化茫然无知,在他们看来,新的一天不会有什么分别。只有极少数敏锐的人有所感觉,其中有许多神秘学的能力者。但是能够与世界沟通的少之又少,而且很难说是好是坏。毕竟在神秘学中既有真实幸运,也有命运断裂……许许多多的变异生物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只是忽然发现自己的行为有所改变。部分具备了初步甚至是进阶智慧的变异生物则在巢|­茓­中瑟瑟发抖,连逃跑的勇气都已失去。

对于没有能力的普通人来说,世界不管变成了什么样子,都与他们无关,甚至他们还欢迎变化。不管再怎么变,命运都不会更差了,不是吗?

在人类中,没有能力的普通人依然占据着绝大多数,但与各式各样的变异生物比起来,人类在数量上根本不具优势,而在智慧上也逐渐丧失了过往的统治地位……在人类活动区域之外的广大世界,不知有多少生物正在飞速变异进化,等待着接过世界的统治权。但是这个过程没那么简单,因为人类有能力者。能力者对大多变异生物的优势,就象旧时代人类对野兽的优势一样明显。然而在某些先行者眼中,人类正在分成两个物种:能力者和普通人。

世界变了,但只有极少数站在众生之上的存在,才觉察到了变化,也为之凛然……因为变化与他们息息相关,而对绝大多数生灵来说,变化与否,根本就不重要。

不管世界如何变化,太阳都会照常升起。这就是普通人的想法。

这也是莎莉的想法,当经过充满恶梦的一晚后,她重新醒来。她挪动着酸痛而沉重的身体,从吱呀作响的铁床上爬下。从门缝窗隙透进的寒风让她打了个寒战,于是急急忙忙地穿上厚厚的外衣,这才感觉好些……她推开木板钉成的窗户,向窗外望去,外面仍是黑沉沉的,天边才仅有一点亮光。聚居地中大部分的灯火都是黑的,劳累了一天的人们仍旧在沉睡。莎莉比平时起得早了些,主要是因为昨晚睡得不好的缘故。但是看着本该是熟悉的世界,她却忽然有种陌生的感觉。

这片营地,乃至营地周围几十公里的区域,她都已非常熟悉了。这不仅仅是熟悉那么简单,她记得住每一处微小的地型变化,­精­度可以到米……尤其她清楚这一带过去的天气变化,也弄清了可能存在的地下矿产,并且对于河流的流量和水质资料了然于胸。莎莉有着惊人的记忆力,她还记得几百本书的详细内容。现在在聚居地的周围,已经建起了一个由五个阶梯水池构成的小型净水池,可以提供勉强能够喝的水。通过周边矿物和植物的组合,能够提高居民的辐­射­抵抗能力,而且已经找到了几种全新的可食作物,只待春暖花开,就可以大量栽植了……如果它们的基因稳定,那么经过五至六年后,就能够稳定地为三至五千人提供食物了。

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美好。

但是对莎莉来说,美好的前景都是用时间和汗水浇铸出来的,而且她知道这一切的根基有多么脆弱。她每天只睡五个小时,一直在拼命地忙碌着,在暗黑龙骑一年多时间中积累的知识正一点一滴地转化为净水、食物以及可以医治疾病的药物。她把近千人带出了血腥议会的范围,避开了战火,又成功地让他们在第一个冬天活了下来……但这仅仅是开始,其实也是相对最容易的一个阶段。想要进一步发展,必须建立起一个成熟且完整的工业体系。且不说工作母机从何而来,单单是能源,就是无法靠双手解决的难题。

另一个问题,则是安全。到目前为止,聚居地只遇到过一次小规模武装暴民的袭击,并且成功地击退了他们。但那是因为在迁移时,他们带了足够多的武器和弹药,这些都是不可补充的……另一个重要原因,则是队伍中有十几个能力者,其中大多数曾经是龙骑的扈从,拥有暴民根本无法比拟的战斗技艺。

但龙城的经历让莎莉明白,只要遇上两三个低阶龙骑,这里的一切,都会象沙砌的城堡般崩塌。

营地中又响起了一声声清脆的敲击声,莎莉知道,神父又在雕刻了。在聚居地中,似乎神父是最辛劳的一个人。他每天都在天不亮的时候起床,雕刻神像,修建教堂和神坛,为信徒们讲解教义,直到深夜才会休息……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他似乎又是全然无用的人。至少没有从事任何生产­性­的工作。

莎莉从来不置疑神父的存在,在她看来,只有神父才能为聚居地的人们找出一条未来的路。她并不是信徒,这样想,只是基于对神父渊博知识的钦佩,以及女人的直觉。这个时候气温很低,天又黑着,本来应该再睡一个小时,可是莎莉完全睡不着,索­性­推门出去,向雕刻声传来的地方走去……

现在的教堂只是一座高点的木屋,圣坛则是教堂前石砌的圆台。所有这些都是神父自己动手,一石一木建成的。引人注目的是,圣坛旁边围着七座使徒雕像,其中五座已经完工,神父正在雕刻第六座使徒,而第七座雕像目前还只是一块石材而已。雕刻现场没有一点灯火,只借着一点天光,神父就能完成雕刻工作。当第五座使徒像雕刻完成时,神坛突然多出了一种肃杀、沉郁、黑暗和荒寂的气息,每个经过这里的人都会不由自主地放低声音,快速通过。但是当五座使徒像雕刻完成时,神父的信徒突然间多了许多,还在不断地增加着。

已经完成的五座使徒像几乎完全相同,可若是仔细看,却会发现它们之间有着迥然有异的气质,若是看得时间长些,甚至会错觉这些雕像都有着自己的生命。

而莎莉在路过教堂和神坛时,不止一次感觉,似乎这些使徒正在背后默默地注视着她。

在黎明到来前的一刻,莎莉再次来到神坛旁,默默看着神父工作忙碌。她以女­性­的敏锐发现,第六座使徒像和前面五座有很大不同,它更加纤细些,却同样具有深沉的力量感,甚至犹有过之。而且它的脸上有一道细细的划痕,这本来是很不起眼的一个瑕疵,可是在莎莉看来,却非常刺眼,成为第六使徒最醒目的特征。

“一共有七位使徒吗?”莎莉托着下巴问。

“应该有七位,因为《启示录》上说,在末日到来前,会有七位使徒降临人间。”神父回答时,依然没有停下雕刻,他的手很稳。

“末日……唉。”莎莉轻轻叹了口气,从怀中取出一块­干­硬黑­色­、用变异作物和坚果粉制成的面包,用力啃了起来。她时间有限,就连吃东西的时间也要节省。在荒野上生存,时时刻刻都是在与死亡赛跑。沉默了几分钟,莎莉才说:“神父,你不觉得,我们已经在末日之中了吗?”

“那要看对谁而言。”神父笑了起来,用深沉、厚重而又柔和的声音说:“在战争发生前,世界对人类来说是天堂,而对其它生物而言就是末日。大批的物种在灭绝,缓慢的进化过程又不足以让新物种产生。而这场战争,对于我们这个星球上的生物来说,就是末日。这次不大批物种死亡,人类也只剩下了百分之一,但能力者和变异生物出现了。战争并不是灾难的结束,因为对能力者和有智慧的变异生物来说,现在的世界,就是天堂。”

慢慢嚼着黑面包,莎莉说:“神父,那么普通人应该如何处理和能力者之间的关系呢?我是想说,将来会不会有一种稳定的架构,使我们之间有共存的可能……如果真有可能,我们现在就应该着手应对,如果没有,那么……我会尽可能的让大家成为能力者。可是,经过一年的观察,我们的人中最多只有十分之一有成为能力者的潜质。”

神父有些意外地看了看莎莉,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你觉得,假如那种稳定的社会形态真有可能存在的话,会是什么方式呢?”

莎莉很快回答,显然就这个问题已经思索了很久:“首先,应该是一个有着明显阶级差异的等级制度,划定各阶级权利义务的基础就是能力位阶的高低,各个阶级之间的权利差异应该足够的大,足以反映出能力者和普通人之间的力量差距。很有可能,会在诸多阶层之上有一个至高的存在,掌控着绝对的权利,甚至比旧时代的独裁者都要大,假如他的能力相对其它人可以有压倒­性­的优势的话。”

神父点了点头,继续问:“那你认为,会不会有这样一个至高的人呢?”

莎莉毫不犹豫地说:“有的。蜘蛛女皇就是,假如历史资料没有作假的话……哪怕女皇将来不再是最强的人,也一定会有一个新的人物占据至高的权利。”

“为什么?”神父问,他依然没有停下手中的雕刻工作。

“因为进化和变异没有终点。”莎莉说。

假如进化和变异没有终点,那就意味着能力没有尽头,总会有更加强大的存在出现。那时社会惟一的选择就是独裁。而如果人类的进化存在着最后的天花板,那么就会出现一小批能力大致相同的人,则理想的模式会是寡头民主。这就是莎莉的答案。

神父停下了手上的工作,有些意外地看着莎莉,笑了笑,说:“你是个非常聪明的孩子,你的猜测已经很接近现实。是的,进化没有终点,至少以我们有限的视野,还看不到它的终点。你说得对,我想最终会有一个至高的存在来统治我们的世界。它不一定是最强,但一定是最强者之一。当然,这样的结构还不是十分稳定,需要再给它增添几层基石。说到这里,你就应该明白了,也许旧时代的君主分封制度会是最适合这个时代的制度。在自己的领地上,领主就是至高无上的存在,领主的意志就是一切。领地大小的划分,则依据领主的实力而定……一个很有意思的制度,不是吗?”

“可是,这和现在的血腥议会不是差不多吗?不,甚至还不如血腥议会。”莎莉的小脸上写满了挣扎。神父明白她的意思,她还抱着希望,希望在未来的世界中能够有普通人的一席之地。虽然“民主”已经注定了会成为一个历史名词。

“所以血腥议会并不稳定,注定会发生战争。战争会爆发的另一个原因就是现在距离旧时代还不够久,依然有许多人不肯接受现实,还向往着旧时代的民主和自由。普通人在幻想和能力者平等,低位能力者幻想着和高位能力者平等。只要这些人还存在,战争就会反复爆发,直到幻想彻底破灭为止。直到那个时候,新的社会体系才会在废墟和尸体上建立起来。”

神父用悠扬的声音描述着残酷的现实和未来。莎莉知道,这是最有可能出现的现实,除非……除非能力者全部死绝。

即使在这个聚居地中,即使自己得到了大多数人的爱戴和尊敬,矛盾也依然存在,并且正在变得不可调节。比如说,那些能力者已经开始隐晦的暗示,应该得到更多的资源倾斜,包括但不限于食物、休息和女人……而在另一方面,作为普通人的一方,也正在助长着这种倾向。有些姿­色­的女人们会悄悄向能力者提供服务,以换取保护或者是更多的食物。另一些自由的女人则是公然的争夺能力者床上的位置。而有些丈夫,甚至会鼓励自己的女人去陪能力者Zuo爱,以交换某些东西或者是优待。总而言之,莎莉苦心构建的基于旧时代道德伦理的家庭架构,仅仅经过了一个冬天,就开始崩溃。

之所以还有一些潜规则被遵守着,是因为这些能力者平均只有二阶能力左右的能力。他们能够对付七八个成年男人,但十几个普通人一拥而上,就可以把他们杀死。另外,是他们中没有能力足够压倒其它所有人的存在,假如有一个五阶能力者在,那么他肯定可以成为这个聚居地的国王。三个三阶能力者中的两个,现在已经盯上了莎莉。而莎莉知道,他们还没敢下手的原因之一,其实是因为她也是能力者。在龙骑总部学习过一年多的时间,不是能力者简直不可思议。

莎莉的确有能力,或许因为她过于强烈的渴望,也因为苏和里高雷后来给她的几枝进化点药剂,她的确拥有了部分感知域的能力,记忆力和大脑思维能力大幅度提升,才能在短短时间内生记下海量的知识……在拥有十倍于过往的智力和记忆力后,莎莉切身体会到了能力者的强大,这让她对于自己曾经抱持的理想近乎绝望。

很残酷,但这就是现实。

她勉强笑了笑,说:“那么,我应该做的就是帮助所有有潜质的人成为能力者了。可是那些没办法成为能力者的普通人呢?”

神父说:“他们会活着,因为他们是能力者的基石。当然,这会付出代价,他们需要顺从、忍耐,并且需要一点点的运气,这样就可以在新轶序下活着。”

莎莉默然片刻,才苦涩的说:“可是……他们身为人的尊严呢?”

神父叹了口气,说:“我的孩子,在这个世界上,最困难的事,就是有尊严的活着。现在,尊严是只属于少数人的特权。”

“可是,就没有其它办法了吗?这样的新轶序,听起来让人绝望。”

“还是有办法的,那就是信仰。信仰会让人在最黑暗的时刻产生希望,也会让人们感知到存在价值,从而活下去。”神父说。

莎莉看了一眼围成一圈的七座使徒像,带着希冀问:“神父,在使徒之上,真的有神吗?”

神父收起了雕刻工具,坐到莎莉身边,微笑着说:“我也不知道……其实,有没有神并不重要,只要我们相信它的存在,这就够了。在未来的新轶序中,还是会有向上变迁的路,那就是成为能力者。可是直到现在为止,谁都不知道能力者的天赋是由什么决定,那完全象是神赐下的礼物。为了得到这份礼物,信仰就是必须的。向神祈祷,并不一定会增加下一代拥有能力天赋的机率,却会让祈祷的人得到安宁。信仰就是在黑暗世界中的一缕阳光,可以指引人们走向更加美好的新世界。也许只有少数几个人可以得到它的指引,但是对于生活在黑暗中千千万万的人们来说,最重要的并不是自己是否会得到救赎,而是能够看到这缕阳光的存在。这就是信仰,它给人以希望,让人得到安宁。”

莎莉笑了笑,笑得很苦涩。她知道神父还有一句话没有说。维持新轶序的力量不再是军队和警察,而是能力者的能力,特别是至高一位的能力。这是远比军队还要恐怖的力量,普通人反抗新轶序的惟一下场,就是灭亡……能够推翻能力者的,只有更加强大的能力者。新轶序并不全是坏处,至少它还把普通人视为同一个种族,给他们留下了一点空间,能够活着的空间。

在新秩序下,没有革命的可能。

神父并不是先知,得出这样的结论也不需要预言,只要常识就够了。

神父看了看莎莉,问:“你今天有些特别,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莎莉低着头,双手抱着自己的肩,轻叹着,说:“我也不知道怎么了,今早醒来,我忽然觉得整个世界都变了。我也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变了,只是……它让我突然变得很害怕,这个世界……好象更冷了,也更黑暗了。我看不到一丁点的阳光。神父,我……需要信仰吗?”

她的头越垂越深,肩膀无声地耸动着。这个时候,她才象是一个还不到二十岁的少女,而不是把近千人活下去的责任背在自己肩上的引路人。

神父柔和地说:“孩子,当你问出这个问题时,你就已经需要信仰了。但你是不同的,你不缺乏勇气和理想,只是暂时疲惫了而已。作为信徒,我们当然会欢呼神的存在,但是对于你,我需要提醒你的是,如果真的有神存在,那么神可能带来不仅仅是救赎,也有可能是审判……”

普通人有普通人的命运,在这世界动荡的时候,能力者也有自己的烦恼,即使强如拉菲也不例外。

此时在私立医院的地下室,一间仓库被清理成了练习场,十几个激光发生器和微型力场装置构建成一套简单的虚拟现实系统。在将所有装置都布置好之后,海伦回到了练习场一角,在光屏上按下了启动按钮。外面的柴油发电机轰鸣起来,电火花沿着十几条交错的导线跳跃前行,很快点亮了全部的力场发生器。十几道激光在空中相互交错,勾勒出了一个银灰­色­光芒构成的人体。它有接近一米九的身高,轮廓完全是人类形态,并且象一个人那样在活动着手脚关节,并且做出一些攻击动作。伴随着光人挥拳踢腿的攻击,力场发生器也在相应调节,只凭表面感觉的话,可以说光人就是一个实实在在的人。

拉菲站在练习场的中央,依旧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一双流火的银眸只顾盯着海伦,不放过她身上身下的每一个细节。海伦依旧穿着医生和科研人员惯常使用的白­色­长大衣,基本上把她的身材都遮掩了起来,只是大略露出属于女人的曲线……可是拉菲却紧盯着她不放,目光更是放肆之极,从上看到下,再从下看到上,根本不留一块死角。以他的眼力,一个女人即使全身包裹在极地防寒服内站着不动,凭藉着身体不可能控制得住的微弱震动和抖动,拉菲就可以把这个女人的­祼­体完完整整地在脑海中还原出来。当然,另一种直接的方式是组合使用透测和超距触感,同样可以达到透视人体的效果。拉菲这种看人的方式,已经摆明了就是想用第一种方式还原出海伦的­祼­体来。至于第二种方法,用来对付没有任何能力的海伦自然立竿见影,可是在自视极高的拉菲看来,这绝对是一种侮辱,即是对海伦、也是对自己的侮辱。

诡异的是,科提斯居然也在场,他同样睁着一双小眼睛,狠狠地盯着海伦。从闪烁流动的目光中,可以看出黑钢居然和拉菲打的是同样的主意。

海伦就站在那里,她象普通女人一样,有呼吸,有心跳,也有控制不住的幅度微小的晃动。这些数据已经够拉菲把海伦的­祼­体拼出几万次了,但是他眼睛越睁越大,瞳仁中喷出数公分长的银­色­火焰,所有的头发都在飞舞着,恍若银­色­火焰!拉菲已经提聚了超过一半的能力,大脑运算速度更是接近极限的80%,一瞬间拼成的­祼­体就数以万计,可是每个­祼­体都有细微的差别,而且拉菲知道,那绝对不会是海伦的身体……海伦可以用微小的数据误差,轻而易举地­干­扰拉菲的探测,让他生成错误的图像。更要命的是,这些误差还在随机的变化着,其变化频率之高,完全可以抵消拉菲的误差修复计算。当拉菲将大脑运算速度提升到超过90%的危险界线时,每秒钟变幻超过万次的­祼­体像逐渐融合到一起,形成了一个非常模糊朦胧的身影,甚至是男是女都分不清。

这个时候,拉菲才算是接近了海伦的真正身体。可是想要拼接还原出她的­祼­体,就是把大脑计算能力提升至100%也未见得有用。而真到那时,拉菲必将控制不住自己调用的庞大能量,散溢出去的能量所形成的风暴就会重创海伦,甚至可能要了她的命。其实到了这一步,拉菲可以说已经是输了,但他还是坚持着,想要等海伦犯下错误。

这并非不可能,但绝对是小概率事件,至少在拉菲的记忆中,海伦还没有犯过任何错误。

角落中的科提斯并没有比拉菲好到哪里去,豆大的汗水滚滚冒出,从那些贲起的粗大血管和不停蠕动着的方形肌­肉­,就可以看出他的吃力程度。只不过,没人知道科提斯在惊人的身体里面长着一个怎样的大脑,但他计算能力超过拉菲的可能微乎其微。

海伦似乎根本没有看到两人异样的目光,只是低头调整着光屏上的数据。其实这也算是三人之间的某种小游戏了,奖励则是海伦的­祼­体。海伦并没有把这个游戏放在心上,对她来说,这只是根本不会被付出的奖品而已。而某些无聊的男人,比如说拉菲和科提斯,却很喜欢屡战屡败的那种感觉。

随着海伦飞舞的十指,光人也在相应地做着一个个动作,并且越来越是流畅自然。拉菲这时才放弃了努力,转而关注起光人来。看了一会,他的脸­色­开始凝重起来,因为光人的动作充满了灵­性­,就象一个具备丰富战斗经验的强大能力者,而且那完全是智能程序推演计算的结果,和海伦的­操­纵无关。因为海伦没有能力,也就谈不上战斗经验。

“你叫我配合的实验,和这个家伙有关?”拉菲问。

“它一会会是你的对手,现在我还需要三分钟左右的调试修正时间,请耐心等一会。”海伦以标志般的机械声音说。

“我的对手?呵呵!”拉菲笑了起来,光人虽然看起来很强大,但他不相信一段智能程度可能击败自己。哪怕他不动用压倒­性­的力量,也足以在一个照面间放倒对手。所以他耸耸肩,问:“那么,亲爱的海伦,我能问问这次实验的目的是什么吗?你想采集我的战斗数据?OK,我没有问题,不过要先把边上的那个黑大个请出去。我可不想在他面前什么秘密都没有,那样的话,下次我就没机会打肿他的眼睛了!”

“这次实验属于高阶能力验证。根据我的测算,在感知域十一阶能力‘多元位面计算’之上,应该还有十二阶能力的存在,我把它称为‘前知’。这次实验的目的,就是为了验证‘前知’是否存在。”

海伦机械般的声音听在拉菲和科提斯的耳中却如轰雷般炸响!

十一阶已经被称为神之能力,竟然在其上还有十二阶能力。哪怕仅仅是理论上存在的可能,也足以颠覆时代!

“这个东西,就是前知?”拉菲一边眯着眼睛看着光人,一边用力揉搓着满头的银发。十二阶能力对他的震憾巨大,而且和眼前这个由简易全息技术拼凑出来的简陋光人的反差更为巨大。

“一会你就知道了。”海伦飞快地调整着海量参数,头也不抬地说:“拉菲,我还需要如下数据:你的最大速度,平均出力能量,主能力能量输出偏差度……”

拉菲狠狠地看了一眼科提斯,但后者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最终,对于十二阶能力的好奇还是压倒了打肿对手眼睛的渴望,拉菲开始按照海伦的要求报出了自己十一项重要数据。这些数据看起来并不十分重要,却十分关键,在实力相近的战斗中,能够获知对方的­精­确数据,哪怕是些边角数据,也大有可能影响战局。单从科提斯摸着胡子,若有所思的笑容就可以知道了。

报完十一项数据,海伦却并没有立刻开启实验,而是沉默了足足两分钟。只看她手指下意识地敲着光屏,拉菲和科提斯就知道她的大脑正在全速运转,计算着什么。他们一直都很好奇,海伦的大脑究竟是由什么做的,它的极限究竟在哪里?可惜,这许多年来,这始终是无解之谜。

熟识海伦的少数几个人,甚至曾经想,这或许和蜘蛛女皇的武力一样,是血腥议会的最终谜题之一。

沉思在二分钟后有了答案,海伦对拉菲的战斗反应速度方面提出了三项限制,让他把自己控制在限度之内。拉菲当然答应,三项限制幅度并不大,而且把速度限制在八阶的理由更是明显:这套简易全息成象装置可是有响应延迟的。

受限之后的拉菲依然有综合九阶的战力,而且他恐怖的战斗直觉更会使他轻而易举地战胜大多九阶敌人。

“那么,开始吧,祝你好运。”海伦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顺手扶了扶眼镜。这个小动作让拉菲的眼角轻微地抽搐了一下,一种不是很好的预感悄悄浮上心头。

战斗开始了。

拉菲一个轻垫步,仅靠脚趾的抓地力,他就瞬间闪进数米,挥起重拳,一拳就突破音障,轰击光人的头部!

然而,这一拳竟然击了空!

拉菲骇然发现,在他提拳击出之间,光人已经开始闪避,堪堪避开这必杀的一拳。志在必得的一拳落空,拉菲忽然感觉胸口空空荡荡的,竟然愣住了!

经历了无数战斗,也曾面对过力量、速度乃至技巧都占据压倒优势的敌人,拉菲却从未有一刻象现在这样不知所措。这一刻,他甚至错觉面对的是神!

梦魇才刚刚开始。

拉菲仅仅是失神了不可捕捉的一瞬,猛然感觉到肋下有一缕微弱压力袭来。他迅速向后闪移,动念间已后移五米,耗时几乎为零。这就是拉菲真正可怕的地方,小范围接近瞬间移动的行动力。

光人击了个空,但是拉菲肋下的皮肤感觉到一阵火辣辣的痛,出现了一条红­色­擦痕。

他把自身的防御力降到了普通人的程度,不然的话,力场发生器功率有限,光人力量也不过比普通壮汉强点而已,就是拉菲站着让它打,也根本损不了一根寒毛。

可是拉菲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之极,观战的科提斯也不知不觉的离开了背靠的墙壁,身体微微前倾,双眼睁得滚圆,难以置信地看着光人。

光人在闪避同时,就同时踢出一脚,这一脚当时的准头偏得离谱,完全被拉菲的本能给忽略了。可是拉菲在一拳击空,感受到威胁,本能后撤时,竟然被光人的脚尖擦到了!

拉菲竟然被击中了!仅仅是一个回合,战斗耗时连0.1秒都不到!

如果拉菲后闪时没有突破海伦设下的速度限制,就会被光人一脚正正好好地踢中。假如踢中他的不是没有杀伤力的光人,而是象科提斯这样对手,仅此一下,就可以让他重伤。

“再来!”拉菲咬牙切齿。科提斯在旁边露出了微笑,目光如火般烧灼着他的自尊心。

拉菲的身影闪烁,瞬间已出现在光人背后,轻轻一指戳向光人后脑。他指尖上缠绕着银­色­的火焰,这一指只要刺中,就是科提斯的脑袋,也会多出一个洞来。

这一指如愿刺中了光人的后脑。这次光人没有展示出作弊般的提前闪避,可是拉菲的脸却有些绿。他慢慢低头,看着光人的右手。

光人背对着他,右手反握,虚拟的五指中正握着拉菲的蛋,以及一个其它物件。

两败俱伤。

不,应该是一伤一死,光人换成任何生物,都必死无疑。可是拉菲受的伤,却让他比死了更加难受,特别还是在科提斯和海伦面前。这一局,若仔细回想,就可以知这是光人能够取得的最大战果。

“再来!”拉菲的声音有些低沉,多了几分肃杀。科提斯明显是在忍着笑,可是两条粗腿却夹得有些紧。

战斗又在瞬间结束。

“再来。”拉菲的声音中透着森森寒意。而科提斯已不再笑了。

战斗再次在瞬间结束。

“再来。”拉菲的声音平淡如水。科提斯满脸严肃,双眼圆睁,不肯放过一个细节。

战斗仍然在瞬间结束。

“再来。”拉菲的声音中多了些玩世不恭的味道,­唇­边甚至挂上了懒洋洋的笑容。这才是他真正的战斗形态。在“血­色­黄昏”的年代,拉菲只是一个少年,但是那恶魔般的微笑,依旧是为数不菲的敌人最后的记忆。

科提斯如一尊钢像,动都不动地看着。在他闪亮的瞳孔中,战斗依然一闪而逝。

“再来!”拉菲从牙缝中挤出了这两个字,汗水从他额头滚滚而下。

战斗,似乎永远会在瞬间结束。

拉菲就象从水中捞出来的人,而科提斯也在不知不沉间汗流浃背。光人象是变成了他们共同的敌人,而这个虚拟的影像,在这练习场中,却象是变成了全知且全能的诸神!

“再来!”

“再来!!”

“再来!!!”

只有海伦安宁如初,她怀抱双臂,只是盯着光屏,但从始至终没有再碰过光屏一下。

柴油机的轰鸣声突然弱了下去,激光和力场发生器一一熄灭,光人扭曲了几下,就自空中消失。只有海伦面前的一面光屏,靠着永备能源还在亮着。这是空旷的练习场中惟一的光源了。

拉菲静静地站在黑暗的练习场中央,仰着头,闭着双眼,如同石像。许久,他才用沙哑­干­涩的声音问:“结束了?”

“结束了。现有数据可以证明,‘前知’的确存在。但只是证明了它的存在而已,目前还需要提前知道十一项数据和设下三项限制,才能够部分模拟出来。距离完善,还很遥远。”海伦的声音似乎从不会变化。

“呵,呵呵,呵呵呵……”拉菲笑了起来,可是声音中充满了难以说明的味道。他终于放下仰着的头,走到海伦面前,凝视着正忙于整理和纪录数据的海伦,看了很久很久,才说:“海伦,我想……我们站在一个阵线,真是一件很幸运的事。”

“是吗?”海伦头都不抬,视线始终没有离开光屏。她扶了扶眼镜,淡淡地说:“真的成为敌人的话,输的会是我。我打不过你,你可以直接过来杀了我。”

看到海伦的动作,拉菲忽然哈哈狂笑几声,刹那间心灰意冷,只是摇了摇头。

“海伦,你怎么突然变了?”笑够的拉菲,问出了这个可能是最后的问题。

海伦本能地又要去扶眼镜,却又慢慢放下了手。

她抬起头,用淡蓝­色­双眸看着拉菲,淡淡的说:“抱歉,但我……别无选择。”

啪!一只厚重潮湿的大手拍在拉菲的背上,他身后传来科提斯的声音:“走吧!别打扰她­干­活,外面等着我们杀的兔崽子可不少呢!”

上尉的声音同样沙哑,如同已经呐喊了一天。

拉菲和上尉互相勾着肩背,离开了练习场,这一刹,这对在“血­色­黄昏”时代留下过名字、又活着出来的敌人,站在了一起,但背影同样萧瑟。

只有海伦机械般的美丽着,如妖如孽。

在拉菲和科提斯面前,一条本不长的走廊却幽深得象是永远走不到尽头。

“黑钢,知道吗,我他妈的现在才发现,从来就没有得到她的可能!海伦,呵呵,怎么说呢,她只会选择比自己更强的男人……我啊,原来这么笨!”

“银毛,我不得不说,你就从来没聪明过。”

“狐狸般的黑钢,我可从来没想过会比有这个外号的家伙聪明。”

科提斯吐出一口气,说:“聪不聪明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都有梦想,并且为之努力过,这就够了,不是吗?”

啪!这次是拉菲重重拍了一下上尉的背,大笑着说:“你他妈的不去写本书,真是浪费了。当初没在战场上宰了你,真是遗憾!”

“放你妈的屁!你那时下面的毛都还没长齐吧,也想杀我?受伤那次只是意外!”科提斯的声音明显闪耀着火星。

两人沉默一刻,忽然同时笑了起来。

“狐狸般的黑钢,你说,究竟是什么样的男人才能得到海伦?”问这句话的时候,拉菲也说不清自己的心情。

科提斯停下了脚步,一手托着下巴,慢慢地说:“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但我知道,这个人已经出现了。”

“是谁?!”拉菲的声音透着杀机。

科提斯眯着眼睛,如利剑的目光走廊的尽头,低沉地说:“它的父亲。”

拉菲顺着科提斯的目光望去,恰好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蜷在那里。

那是雪。

章二 读取

胡安是一名普通的暗黑龙骑少尉。他有着不错的能力:类法术四阶和灵能域四阶武器­操­控,这让他在战场上爆发出的战斗力比在个人战中要强得多。他还很年轻,有着不错的前途,至少家族内部的检测评估报告中,明确指出他有晋升五阶武器­操­控的潜质。看上去灵能域的能力不如类法术威力强大,但在团队和战场中却能发挥出更大的作用。对整个家族来说,这是难得的人才。

胡安只是亚瑟家族中一个支系血脉的子弟,能够获得的资源并不多,但也足够让他把能力发展完善,甚至有可能获得一个龙骑少校的军衔。只是战争进行到现在,暗黑龙骑的军衔已经很大程度上失去了作用。整个血腥议会分裂成两大阵营后,暗黑龙骑就失去了兑换的资源。原本的兑换品大多是来自于各家族提供,龙骑自己生产基地出品相当有限。没有足够的兑换,权限也就失去了意义。

胡安期盼着战争能够早点结束,好能够重新回到过去的安静生活。不,哪怕战争结束了,过去的生活也不复再来。就在战火中,亚瑟家族接连诞生了四个婴儿,一生下来就被测出具有至少四阶能力的天赋。这让刚刚20岁的胡安感受到了莫名的威胁。四阶能力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新出生的孩子中能力者比例越来越高,天赋也越来越恐怖。新人类的生长速度也在加快,十岁就已经勉强算得上战士了。或许再过十年,现在属于家族重点培养对象的胡安就会变成一个可以依靠的战力,再过十年,更会成为可有可无的边缘人物。

一边胡思乱想,他一边找了个背风的地方,点上了一枝烟。随着他一挥手,十名扈从自行分散,占据了有利位置,开始警戒。放眼望去,到处都是焦土和废墟,远方一根还直立着的电线杆上落满了食腐的乌鸦。

“这个该死的地方!”胡安厌恶地骂着。他讨厌荒野,也讨厌战争。每次来到荒野,都会让他有种莫名的恐惧,时常会有错觉,似乎整个世界上就只剩下了他一个人,没有吃的,没有住的地方,寒冷,疲劳,更不知道终点在哪里,只有手足无措的茫然。而现在,这种感觉再次笼罩了他。

其实这里并不是前线,距离灾祸之蝎经常活动的区域还有上百公里。胡安的任务是防止小队灾祸之蝎战士迂回渗透,进入家族领地内部破坏。虽然从这里渗透下场只会是死路一条,可是灾祸之蝎培养人部队的自杀式攻击已经非常出名,遇到自杀式小分队也不奇怪。

天气仍然寒冷、潮湿,让人非常不舒服。就在胡安胡思乱想的时候,手里的烟忽然灭了!他刚想骂上一句,就感觉到了什么,霍然回头!

在他身后,静静地站着一个少女,黑发黑眼,微圆的小脸细腻白晰,双眸中一片迷茫,迷迷糊糊地看着胡安。她穿着一袭黑­色­长裙,下摆破得成了片片碎布条,露出两条浑圆雪白的大腿。她异常的美丽,又透着茫然,就象世界毁灭后,再也寻找不到家园的少女。

可是她的美丽带给胡安的并非是愉悦或者欲望,而是无底的恐惧!

“你……”胡安想问她是谁,可是下面的话全被扼在喉咙内。他眼睁睁地看着少女的手慢慢伸了过来,握住自己的脖子,再随手一拧。随即,胡安就觉得自己的身体变得非常非常的轻,轻得根本感觉不到重量。从始至终,他都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只能清晰完整地体验了死亡的全过程。

好在黑暗终于降临,模糊了胡安最后的意识。

“第六只羔羊,狩猎完成。”潘多拉将胡安的头颅扔进背包,重新背在身后。这是一个双肩背包,很大,而且装得鼓鼓囊囊。当潘多拉背上它的时候,就象一个还在读中学的少女。

背着背包的少女转身,向亚瑟家族领地深处走去,在萧瑟荒野中,她的身影让人感觉到说不出的凄凉和寒冷。

几分钟后,始终没有接到新命令的扈从们来到胡安休息的地点,只看到他无头的尸体。虽然几经努力,但扈从们没能在现场找到任何线索。

少了一个胡安对西北战局没有任何影响。不要说一个胡安,就是几十个胡安,亚瑟家族也损失得起。在面对灾祸之蝎的前线,绵延的战线宽度超过200公里。亚瑟家族在这段战线上布置了超过20个警戒哨位,主要目的是先期发现灾祸之蝎的入侵部队,并由集结在警戒线后方的主力部队加以歼灭。在动荡年代,单兵的战斗力数十甚至上百倍的提高,但军队总人数十分有限。旧时代连续封闭的阵地战方式已经过时。

坐镇前线的是博列洛·亚瑟,亚瑟家族的当代族长。在奥贝雷恩不知所踪后,他不得不放下悠闲的田园生活,重新披挂铠甲,整编军队,外拒强敌,内防盟军。作为老一代人物,博列洛没有家族年轻一代的惊才绝艳,也没有强绝一时的武力,但对家族产业经营以及战略大方向的把握始终为人称道。

仅仅时隔一年,博列洛就明显变得苍老了。在他身边的将领助手都知道原因,也都小心翼翼地不敢去触碰这个原因。他依然站得如一个军人般挺拔,巡视部队时的声音也铿锵有力,灾祸之蝎的培养人大军虽然时常如潮水般涌来,却总会在他面前碰得粉身碎骨。战局既让人满意,也不让人满意。如果是奥贝雷恩在此,多半会不断在运动战中围歼大量灾祸之蝎的部队,即使以培养人为主力的灾祸之蝎也承受不了持续的失血。而若是由帕瑟芬妮指挥,或许现在家族军队已经把双脚踏进蝎巢了。

失去了帕瑟芬妮,还有奥贝雷恩。但姐弟两个天才同时失踪,却是亚瑟家族二十年来所受的最沉重打击!

想念着他们不仅仅是博列洛,还有许多亚瑟家族的将领们,甚至那些继续顺位因此有所前进的继承人们,也希冀着有朝一日可以得到他们的消息。这些大家族的子弟们从小接受严格训练,早都知道局势险恶,现在家主位置就是一个火山口,如果没有本事,即使坐了上去,也只有被烧成灰的下场。相比之下,他们更加希望能有一个强有力的人物坐镇,带领整个家族安然度过这场战争,并且发展壮大。

此时此刻,一身重甲的博列洛出现在一个警戒哨位上,正用鹰一样的双眼凝视着远方。这个哨位原本驻守着十名战士,配置了轻重火力和两辆机动越野车。而现在,就在哨位后方的废墟中埋伏着整整一百名最­精­锐的战士,每个都具备至少多项三阶能力。而家族中武力达到5阶以上的能力者,也有二十名在场。在十几公里外,布署了超过五十门重炮。这是对付廉价的培养人部队最好的手段。种种情报显示,灾祸之蝎将在这个方向上发动一次重要攻势。而得到消息的博列洛准备打一场伏击战,一举歼灭蝎子的进攻部队。

随着暮­色­渐浓,视线尽头的地平线上果然开始泛起烟尘,大地开始微微颤动,隐约的轰鸣声恍若暴风雨前的雷鸣。两道隐约的身影如幽灵般的自黑暗中显现,一直冲到博列洛面前,半跪于地,说:“主人,已经察明前方的部队是灾祸之蝎的培养人军队,共计996人,配备装甲车50辆,主战战车15辆,大型机甲25具,自行火炮10门。队伍中三级指挥官20人,二级指挥官5人,一级指挥官一人。”

博列洛点了点头,示意两名侦察兵退下。这次灾祸之蝎的攻击部队虽然成规模,但比他预料的还是要少了些。等它们进入­射­程,几轮重炮轰击过后,伤亡就会超过三分之一。那时威胁较大的就是拥有五阶能力的二级指挥官和拥有七阶能力的一级指挥官了。

只不过最近几个月中,灾祸之蝎的攻击不论频率还是强度都下降了不少,难道说他们的后勤终于跟不上了吗?

博列洛一边思索,一边观察着。灾祸之蝎的先头部队已经进入了重炮的­射­程,只有当它们的后卫部队完全进入­射­程,才是发起攻击的有利时机。重炮消灭不了指挥官,也难以摧毁机甲和战车,但是装甲运兵车、火炮以及培养人战士都难逃一劫。培养人战士数量太多,削减了他们的数量优势,会使战斗变得容易许多。博列洛不是一个喜欢冒险的人,他更愿意接受确定的有限胜利。

然而,还没等博列洛下令,远方隐约可见的灾祸之蝎攻击队形中一辆装甲车猛然一顿,随后一团炽亮的桔­色­火球升腾而起,逐渐转成黑­色­浓烟,化成一朵小小蘑菇云升上天空!

博列洛脸­色­一变,下意识地就想喝问是谁在胡乱开炮,然而他立刻发觉刚刚并没有听到重炮炮弹在空中飞过时的尖锐啸音。看来并不是手下不听命令,而是有第三方势力进入了战场。

在灾祸之蝎的侧翼,从废墟后闪现出两个身影,竟然是艾琳娜和奥贝雷恩。两个人身上全都笼罩着光幕,显然整合了多重属­性­的防护力场。

“灾祸之蝎的部队啊,实力也不怎么样嘛,要不要打扫­干­净?”艾琳娜问,居然显得很是温顺。

奥贝雷恩双手合拢,向一具刚刚转身的机甲一推,瞬间升高的温度引爆了机甲内部的弹药,于是又一团火球冲天而起!用行动回答了艾琳娜的问题后,奥贝雷恩才微笑着说:“把它们都打扫了吧,对面可是我家族的军队,重炮炮弹很贵的。”

“嗯,好的。”艾琳娜很柔顺地答着,右手挥起,随着舒张的五指,一团方圆达十几米的火云凭空生成,以惊人的速度向前席卷而去,瞬息间飘过百米。火云掠过,培养战士倾刻间化成火炬,装甲运兵车也一一爆裂,只有机甲和战车能够安然无事。艾琳娜美艳惊人,可是挥手间已夺去近百生命,杀伤力甚至数倍于已经很恐怖的奥贝雷恩。

两台外形赏心悦目的杀戮机器并肩前行,如生命收割机从灾祸之蝎的战斗队形中席卷而过。在原本严整的战斗阵形中犁出两道巨大空白。

接下来的战斗就失去了一切悬念。两名高阶类法术能力者的破坏力无以伦比,在大范围杀伤力上,类法术域有着远超其它能力领域的优势。

如果战场上只有奥贝雷恩,旁观者会觉得他已经是台不折不扣的人形杀戮机器,即使主战战车和重装机甲也经不住他两记高阶法术轰击。而且奥贝雷恩的类法术一个接一个的轰出,就象体内的能量永无尽头。烈风、刃轮、雷电和火焰,带着闪耀的光辉,从他身上迸­射­而出。奥贝雷恩年轻而英俊的脸上满是严肃认真,但也有掩饰不住的不忍。他重点攻击的都是战车、机甲、自行火炮等威胁大的战斗单位,普通的战士们很多被他有意无意地忽略了。谁都知道灾祸之蝎的战士是培养人,而且是被阉割了感情和恐惧的人,但是他们依然有着人类的形态,在成片屠杀的时候,奥贝雷恩的手依然会颤抖。

但和艾琳娜比起来,奥贝雷恩就完全是温文尔雅的典范了。

艾琳娜的攻击朴实无华,至今为止只有高温火云一种,看起来单调之极。但在那双手挥舞之际,一片片火云凭空生成,又翻涌而出。类法术域能力者都知道,火云仅仅是火焰和控风两个能力的简单组合,稍有些天赋、能力达到五阶以上的人都能够用出来。艾琳娜的火云原理也一样,只不过她发出的火云温度太高了些,面积也太大了些,而且一片片几乎连在一起,向四面八方飘散。

超高温的火云是培养人战士的克星,被它笼罩超过一秒,那些缺乏防护的战士就会被彻底点燃!就算是装甲战车或者主战战车,连续遭遇了几片火云后,至少也会因为吸入高温气体而致使发动机报废。只有全防护、全地形通过的重装机甲可以安然在近千度高温的火云内生存。不过艾琳娜绝不是没有办法对付它们,她只是想给奥贝雷恩留些东西而已。

不管多少人倒在火云里,也不管惨叫声多么的高亢,艾琳娜甜甜的微笑始终没有变过。

灾祸之蝎的一级指挥官从装甲指挥车中跳出,咆哮着向奥贝雷恩冲来。刚从车内跳出,他就双手一挥,一颗小型球形闪电狠狠砸向了奥贝雷恩!这名指挥官也是类法术域能力者,而且达到了七阶。灾祸之蝎的指挥官都是专门培养出来,没有阉割过感情和恐惧的完整的人,毕竟感情阉割对于培养人的智力损害太大,不适宜战地指挥的要求。这名一级指挥官没有象那些二级指挥官一样逃跑,他的眼力要高明得多,早已看出奥贝雷恩和艾琳娜的可怕,知道根本不可能从他们手上逃脱。那还不如直接拼命,说不定能给敌人造成点伤害。所以他绕开了艾琳娜,选择了奥贝雷恩。

奥贝雷恩左手弹动,三颗球形闪电同时凝聚,轰然反冲过去,抵销了袭来的球形闪电后,还有一颗留存,反向指挥官砸去。指挥官根本不敢被球状闪电击中,连发三道电光,才将球形闪电抵消。于是两人之间,由各种类法术能力构成的能量洪流轰然对撞在一起,撞击处钢铁消融,草木成灰!

奥贝雷恩稳定地向前走着,由他驱动的能量洪流稳稳压制了对手,然后逆流而上,在半分钟不到的相持后,就彻底淹没了指挥官!

奥贝雷恩虽然看起来依旧是个大男孩的样子,可是对战风格却是霸气十足:从正面堂堂正正的用能量冲死对手。

而艾琳娜则显得有些诡异了。她站在烈火中,看着分散逃跑的二级指挥官们,甜甜的笑着,伸手打了五次响指。每声清脆的指音响起,就有一名指挥官身体一顿,然后熊熊烈火腾地一下从身体中窜出,顷刻间变成燃烧的火炬!

至于那些能力寻常的三级指挥官,已尽数死在两人的无差别范围攻击下。

战斗的大部分过程中,亚瑟家族的部队都属于旁观者。直到博列洛认出其中一个是自己的儿子,这才命令部队出击。而这个时候,灾祸之蝎所有的装甲单位都已损毁,只剩下追击溃兵和打扫战场的任务了。

看到久无音讯的奥贝雷恩,博列洛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给了他一个男人式的拥抱。奥贝雷恩的脸依然清秀而阳光,但是他已开始透出隐隐的威严,眼角上也显露出些许的风霜之意。

“回来了?”博列洛问。

“是的。”

“那就好。”

父子之间的对话异常的简洁。这时博列洛才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安安静静地站在奥贝雷恩身后的艾琳娜。看到博列洛望来,艾琳娜回了一个甜而淡雅的微笑。这一刻的她,十足就是个家教严整、却仍带着点稚气的贵族大小姐,根本看不出刚刚有几百条生命陨落在那双雪白的手下。

博列洛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以平缓的语气说:“艾琳娜,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是贝布拉兹麾下排位第三的超级能力者,而我们亚瑟家族现在是站在女皇旗下。那么,我能听听你来这里的目的吗?”

艾琳娜浅浅一笑,说:“我现在和议长已经没有关系了。具体的原因嘛……”她抬起手,指了指奥贝雷恩。

奥贝雷恩看了看艾琳娜,后者一摊手,示意他可以随便说。奥贝雷恩想了想,对博列洛说:“艾琳娜……现在是我的女人。”

这句话说得很平淡,也很坚决。

博列洛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彩,再次望向艾琳娜,伸出右手,说:“那么,欢迎加入亚瑟家族!”

艾琳娜嫣然一笑,伸出手,与博列洛宽厚而坚定的大手握在一起。她的手纤长、细腻,却有着刺骨的冰凉。

奥贝雷恩的回归对整个亚瑟家族都是大事,所以博列洛将打扫战场的工作交给手下,带了寥寥几名卫兵,和奥贝雷恩和艾琳娜先行赶往家族驻地。一路上,博列洛只是简单询问了几句奥贝雷恩离开后的经历,并扼要讲了讲议会内战的形势,对于奥贝雷恩和艾琳娜之间的事情只字未提。偶尔奥贝雷恩提了两句,他也只是听着。

在血腥议会真正的大人物中,艾琳娜也是很有名气的。这一方面是因为她超卓的战力,另一方面则是她难以捉摸的­性­格和血腥的手段,而且她经常会彻底失控,每当这个时候反而会战力大增。在一次任务中,艾琳娜突然失控,不光杀光了敌人,还把随同自己执行任务的十一名特殊部队能力者杀了个­干­净,所有人一个都没有逃掉。当她最终被制服时,方圆十公里内,已经没有一个活着的人类存在。自此之后,贝布拉兹不得已,将艾琳娜冷冻起来,强制休眠。只有在执行特殊任务时才会让她短暂的复苏。

博列洛熟知这段历史,但是奥贝雷恩并不了解。

两辆越野车一前一后穿过荒野,后面坐着博列洛、奥贝雷恩和艾琳娜,前面一辆则载着五名卫兵。防护力量看起来非常单薄,然而放眼整个血腥议会,能够打劫这个车队的势力却是寥寥可数。

可是在烟尘中,有一个美丽的身影正遥遥望着远方的越野车,黑­色­的长发在风中不住飞舞。

“真奇怪,究竟是不是第七头羔羊呢?”黑发的少女皱着眉,喃喃自语着。

在靠近前线的一座属于亚瑟家族的庄园里,奥贝雷恩坐在博列洛对面,凝视着父亲的面容。将近一年的分别,博列洛明显苍老了很多。作为原本的三大豪门之首,亚瑟家族因为奥贝雷恩和帕瑟芬妮的原因站到了相对弱势的女皇一方,并且在如今极度恶劣的局势下家族实力却并未受到严重削弱,甚至连议长一方的大规模攻击也没有几次。在这平和表象的背后,博列洛究竟付出了多少心力,可想而知。

这里是亚瑟家族的前线指挥部。房间里的陈设很简单,只有在一些细节,比如说父子面前所用的古朴茶具以及红茶醇厚的香气上,才能看出豪门应有的底蕴。

父子二人久别重逢,但是并没有任何热烈,房间中弥漫的浓重和严肃的气氛。博列洛很认真地看着一年前的少年,简短讲述了关于艾琳娜的过往经历,然后就等着他的决定。通过这种尊重,博列洛认可了奥贝雷恩的成长。博列洛相信,奥贝雷恩应该知道这个决定的重要­性­和可能产生的影响。

在他沉默思索的时候,博列洛喝了口茶,然后慢慢地说:“你不用过多考虑其它方面的因素,至少在我们的土地上,亚瑟家族还不会畏惧任何人。”

奥贝雷恩很清楚父亲的意思,那就是亚瑟家族肯定有足够多的制衡艾琳娜的手段,哪怕是在这里。而他清楚艾琳娜如今的实力已远远超过了资料的记载,但即使如此,问题也只是在于亚瑟家族愿意付出多少代价而已。博列洛其实为他提供了一个选择,也是一个保证。就是如果奥贝雷恩有任何被强迫或者是不情愿的地方,亚瑟家族都可以为他出手铲除艾琳娜。

奥贝雷恩抬起头,用苍灰中带着碧绿的双眸望着博列洛,淡然而坚定地说:“父亲,她是我的女人。”

和奥贝雷恩对视了一会,博列洛忽然咧开了嘴,无声地笑了,说:“那么从现在起,她就是家族一员了!”

在房外,艾琳娜如幽灵般站着。她轻咬着下­唇­,脸­色­变幻不定。听到房间中的父子开始讨论家族内部的一些事务,她即转身离去。通道转角处虽然挺立着两个卫兵,可是却完全没有发现她曾经来过。

当对内部事务讨论逐渐告一段落时,奥贝雷恩犹豫了一下,终于问:“姐姐她……一直没有回来吗?”

“一直没有得到她的消息。”

奥贝雷恩长出了一口气,苦笑着说:“看来姐姐还是不肯原谅我。”

博列洛淡然的说:“芬妮并不是会如此感情用事的人。亚瑟家族为了她,为了家族荣誉与议长开战,其实已经表明,我们始终视她为家族一员。这一点她应该明白。我想,她不肯回来,或许另有原因。我认为,你没必要在这件事上过多在意,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让家族安然渡过这次战争,并且沉重打击我们的对手。只要亚瑟家族屹立不倒,就没人敢对你姐姐做什么。即使贝布拉兹,也只能在背地里做点小动作。”

顿了一顿,博列洛傲然说:“再者说,我博列洛的孩子,哪有那么容易被欺负的?”

看着毫无愧­色­自夸的父亲,奥贝雷恩心头涌上一层暖意,微笑着说:“姐姐才是真的厉害。我直到最近才明白,年轻时坚持的许多原则是如此可笑,也更理解了她当年的一些做法。”

博列洛拍了拍奥贝雷恩的肩,说:“有自己的想法,并且敢于去做,不怕失败,这才是亚瑟家族的真正血脉!你回来了就好,家族的武力还是由你来统领。族长的位子我先坐着,免得有些家伙不肯安分,现在可不是放任他们内斗的时候。部队和战事由你全权负责,这样我就可以腾出手来和那些老朋友们打打交道了。”

奥贝雷恩沉思了一下,说:“对灾祸之蝎该怎么处理?要不要留着它们?”

“不!”博列洛态度异常的坚决,“只要贝布拉兹和女皇有一方倒下,参加内战的各方还有可能和解,但灾祸之蝎和圣辉十字军不同,它们是所有人类的敌人!所以在衡量代价的前提下,你需要尽可能地消灭它的部队,削弱它的实力。等到内战结束,就是议会彻底消灭灾祸之蝎的时刻。”

夜­色­逐渐加深,但是庄园中还有几个窗户亮着灯。除了那些彻夜工作着的值班参谋外,奥贝雷恩的卧房也亮着灯。

在台灯柔和的灯光下,奥贝雷恩仰躺在床上,凝望着天花板,正在沉思着什么。艾琳娜仰着身体,和奥贝雷恩并排躺着,同样若有所思。刚刚进行过最亲密的运动,可是两人间却没互相依偎,艾琳娜更是完全没有白天呈现在人们眼前的天真柔美。沉思中的她,呈现出的一是一种病态的苍白美丽,让人在冲动之际同样心生畏惧。

按照当初达成的协议,奥贝雷恩和艾琳娜每隔48小时就会做一次爱,直到艾琳娜得到理想质量的后代为止。以往两人之间完全是例行公事,可是今晚似乎有些变化,战斗格外的激烈,谁都不想在一次后结束,于是又缠战了一个多小时,才终于休息。不止是奥贝雷恩,就连艾琳娜都有些疲累了。其实力量到了他们的程度,只要肯控制,别说几个小时,就是连续做上一天一夜也不会感觉疲劳的。之所以感觉到累,完全是放纵的结果。

“在想灾祸之蝎吗?”艾琳娜问。

“嗯,不能一味防守,明天就应该发动反击,不过现有兵力似乎有些不够,调集部队又需要时间。”奥贝雷恩说。

“兵力?需要那个吗?我们两个去就足够了吧?”艾琳娜有些疑惑地问。

奥贝雷恩笑了笑,说:“我们两个不可能把所有事都做了。家族的战士们需要锻炼,指挥官需要培养,各种武器系统需要在战争中检验和改进,还有,只有在大规模战斗中才能找到各种不同能力的能力者和军队配合的战术。我们必须保持对灾祸之蝎打击的频次和力度,不断削弱它的实力。要是让它休养发展一年,到时候我们面对的或许就会是一支数量大到无可阻挡的培养人大军了。不过,真奇怪,灾祸之蝎怎么会有这么多的能源和资源,造出这么多的军队来?嗯,它一定有一处核心基地,必须找到它……”

为了第二天的战斗,尽管睡意全无,需要处理的事情非常多,但奥贝雷恩还是强迫自己睡下。而艾琳娜也同样进入梦境。

房间中逐渐被诡异的绝对寂静所统治。

在寂静中,艾琳娜忽然睁开了眼睛!她的双瞳竟然是诡异的暗红­色­,如快要凝固的血液。而在她双眼睁开的刹那,房间中忽然笼上了一层淡淡的血光!

夜,依旧是绝对的寂静。

但是在不加掩饰的浓郁杀机布满整个房间时,奥贝雷恩非但没有从睡梦中醒来,反而陷入了更深沉的睡眠。蔓延了整个房间的杀机不止那么简单,还具有麻痹猎物的作用,让奥贝雷恩的意识越来越昏沉。即使面对死亡的危机,也无法醒来。

艾琳娜坐了起来,俯身凑到奥贝雷恩面前,一双眼眸红得越发妖异。她忽然笑了,笑得诡异且妖媚,露出的一线牙齿中却闪耀着血光。她的手轻轻放在了奥贝雷恩心脏的部位,指尖弹出锋锐刀锋。她虽然是类法术域的能力者,但为了承载类法术狂暴的能量,身体也有相当于六阶的强化。一爪下去,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挖出奥贝雷恩的心脏。

这个时候,博列洛的办公室仍然亮着灯,在安全的后方,他竟象在前线那样穿着全套作战铠甲。他紧皱着双眉,狠狠地吸着粗大的雪茄,背在身后的左手张开又合拢,合拢再张开。他的手心中是一个小巧的传呼器,只要按下按钮,七名家族秘密部队成员就会在几秒钟内冲入奥贝雷恩的房间。他们虽然能力位阶和艾琳娜相去甚远,但都是专门对付类法术域能力者的杀手,突袭之下,即使是艾琳娜也有可能被重创。

老人一边犹豫着,一边感应着那已笼罩了整个房间的血­色­气息,就在这时,他的眼前忽然浮现出奥贝雷恩明显经过战火与风霜磨砺的脸。于是,他叹了口气,放开了压在按键上的拇指。

奥贝雷恩已经是男人了,他需要为自己的决断负责。

温室中培养不出栋梁之材,而总有一天博列洛会老去,真到那时,难道能够把家族交给一个不知轻重、未经历足够生死考验的人?恍然间,博列洛想起了年轻时代一次次生死之间的经历,那时充满了热血的同伴们一一倒下,等人到中年时,才忽然发现曾经一同奋战的战友已所剩无几。

既然他想继承家族,那就信任他吧!他也必须学会要为每一个决定负责。博列洛如是想着。

血­色­能量已蔓延到了房间之外,悄然向整栋庄院主楼扩展,而艾琳娜的指尖已刺破了奥贝雷恩的肌肤。她的身体猛然间震动了一下,瞳中的血­色­瞬间消退,但清明还不到一秒,双眼就再次被血­色­淹没!艾琳娜的脸上现出挣扎,但在一秒清醒中,她已从床上闪移到浴室内,反手关上了房门!

她悬浮在空中,狂暴的能量疯狂从体内涌出,却又被束缚在身周一米之内,刹那间,她的身体已被闪电和火焰所包围!狂暴的能量乱流被束缚着,无处可去,只能反过来冲击她的身体。丝质的睡衣即刻化为飞灰。艾琳娜脸上现出痛苦的表情,她猛一咬牙,身体内部传出密密麻麻的骨裂声,刹那间断了六七根肋骨!剧烈的疼痛让她的神志逐渐清明,终于压下了体内沸腾的能量。

浴室中嘭的一声闷响,所有的能量都随之湮灭,化成一道热浪,但热浪没能向四周扩散,而是被艾琳娜用力场约束着,从排气通道中一点点送走。

哗拉一声,浴室的门被轻轻打开了,艾琳娜带着一身水珠走了出来。她用浴巾擦­干­了头发,才向大床走去。此时房间中的血气早已褪去,因此奥贝雷恩被声音惊醒,看到艾琳娜半夜沐浴,虽然有些奇怪,但他也知道艾琳娜经常会有些奇怪的举动。不过这次,她的气息明显虚弱了很多,就象重伤初愈。

“艾琳娜?你没事吧?”奥贝雷恩问。

艾琳娜妩媚地笑了笑,说:“当然没事,我最近一直在尝试生成新的十阶能力,这个过程会很漫长,也很痛苦。不过不用担心,我会成功的。”

“十阶能力?”奥贝雷恩倒吸了一口凉气。类法术域的十阶能力,特别是自生的十阶能力是什么概念,同为类法术能力者的他自然是再清楚不过。无论是有公开纪录,温度高达三千度的离子火焰,抑或是冰封裂隙,都是毁灭­性­的大范围杀伤技能,而亚瑟家族秘密资料中还记载了另一个十阶能力,能量震荡。这是瞬间制造多重能量爆炸,从而引发广阔区域内能量紊乱的能力。它单体的杀伤力并不大,但是能够在最多可达数平方公里范围内制造出大量能量乱流,从而使所有九阶以下的类法术能力失效,类似于大范围封印的效果。同时由于能量爆发中还包含了极强的电磁爆炸,所以十公里内的所有电子仪器都可能被摧毁。最为恐怖的一点,是它有可能引发能力者体内的能量失控震荡,严重的甚至可以损坏基因结构。从客观效果上来说,就是这个能力有可能导致范围内能力者出现能力退化。

五大能力域中,每一个十阶能力都具有可以瞬间扭转局部战场战局的大威力。某种意义上说,十阶能力者可以视为等同于战术核武器的存在。甚至由于能力可以多次使用的特­性­,他们的威慑力更甚于战术核武器。

“会生成什么类型的能力?”奥贝雷恩问,不过并没准备她会回答。能力,特别是高级圣阶能力是每个能力者最大的秘密,即使亲如父子兄弟也可能保密,何况他们之间这种奇怪的关系?

哪知道艾琳娜一点也没有犹豫,说:“应该是一个能力列表上没有的罕见能力,我把它称之为极冻深寒,可以通过抽取范围内的能量,达到温度骤然降低的效果。”

奥贝雷恩对她的直率非常惊讶,不过又想起了另一个问题,说:“那孩子呢?会不会受影响?”

“能力生成后,我们的孩子会更加优秀的。而且,孩子可是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你的努力呢!”艾琳娜笑着说。她忽然扑到奥贝雷恩的身上,在他­唇­上轻轻一吻,说:“好了!你明天还要打仗,该睡了!”

灯光一一暗去,本不平静的夜晚,有了一个宁静的结局。

章三 复甦

亚瑟家族的前线指挥部防御外松内紧,庄园的主楼周围不光驻守着几十名能力者,还潜藏着十几名秘密部队成员。在庄园外围,就只有三小队合计十五人的战士在来回巡逻。巡逻的范围还不到一千米,在这个动辄能在2公里外狙击的时代,这点警戒范围的确不够。

但是当有足够多的能力者时,防御就又是另一种情形了。远距离狙击的子弹会被警卫用特制合金盾轻易挡下,能力位阶够高、经过特殊训练的能力者甚至来得及冲上几层楼,再挡住飞来的子弹。即使用短程地对地导弹发动袭击,也会被拥有五阶以上武器­操­控的能力者用特制的大威力机炮凌空击爆。

所以要攻破前线指挥部的防御,要么是聚集火力进行大范围饱和攻击,但效果肯定不好。最好的方式还是用更多更强的能力者杀进去。

只有能力者才能对付能力者。

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庄园外巡逻的士兵们也不禁有些疲倦,­精­神难免松懈。他们根本没有发现就在身后不远的地方,有一个背着大大背包的少女悄然路过。当这队士兵巡逻到另一面时,少女又从后边路过,他们依然全无所觉。直到一个小时的巡逻任务结束,这队士兵足足邂逅了这幽灵般的少女七八次。

潘多拉绕着指挥部所在的庄园整整转了三圈,脸上的迷茫反而更加重了。她可以确定,庄园中肯定有她感兴趣的东西,但是越是仔细搜索,就越发现感觉似是而非。难道说,羔羊只是和里面的人有关系而已?如果只是这样,那她就不能直接到庄园里去找人了。庄园里有几道很强的气息,让潘多拉也没把握瞒过所有人,悄悄进出。看着那栋还点亮着不少灯火的主楼,潘多拉实在有些难以决断。如果引起了里面人的注意,她就算能够杀光所有的人,自己也会受创不轻,身上背负的收割羔羊的任务肯定会半途而废,那样的话,她将面临使徒的最严厉惩罚。

就在她决断两难的时候,突然间仿佛感觉到了什么,本能地转头望向北方。

“是在那个方向吗?碰碰运气吧!”潘多拉轻声自语,转身向北方走去。她再次路过一队士兵,巡逻队也再次对她视而不见。

北方开始出现连绵的山地。夜­色­笼罩着群山,此刻虽已接近黎明,黑夜却象是永无尽头。

一个孤单的身影此际踏上山峰。凛冽的寒风拂动着她的长发,即使在深沉的黑暗中只能看到一个剪影,也足以凸显她含而微露、恰到好处的魅力。这是一个看看就会让人动心的女人。

她穿着一条手工裁制的长裤,虽然做工粗糙,但却极为合体,而且别有风味。只不过这条长裤是由许多布片缝成的,倒象是她自己用碎衣缝制的。她上身穿着同样风格的短上衣,依稀可见饱满胸部,灰­色­长发盘在头顶,用一根削好的木枝Сhā着。她的手中有一根铅笔在旋转,只是已经很短,勉强能够用来写写字而已。那兼具妩媚和知­性­的面容,则很有欺骗­性­地将她真实心情掩藏起来。如果只从衣服质料看,她和荒野流民也区别不大,可是大师级的剪裁和无可复制的知­性­与野蛮兼而有之的气质,却让她如此的与众不同,即使在万千人中也同样醒目。

但是现在的她,在深灰中透着碧绿的眼眸中已不再有傲慢、顽皮和野­性­,有的只是淡淡的忧郁和经历沧桑的沉静。在南方一百公里左右,就到了亚瑟家族的边界。中间虽然隔着灾祸之蝎,但无论培养人战士还是指挥官,其实都对她构不成威胁。

往昔的一切似乎触手可及,但她知道,其中的距离其实非常遥远,远到永远无法抵达。她不能回去,因为她是帕瑟芬妮,是这场内战爆发的导火索。战争和帕瑟芬妮究竟有多大的关系,其实到了她这个层次的人都非常清楚。但若是她回到了亚瑟家族,并且公开了行踪的话,那么即使出于单纯的脸面问题,贝布拉兹也会全力进攻亚瑟,而不是现在这种只是做做样子的打法。

所以,虽然最多只需要两个小时就能回去,她也只在站在这里,遥遥向南方望一望。

夜­色­越来越浓了。浑厚的黑暗环绕在帕瑟芬妮周围,温柔地拥抱着她,即使是寒冷的风,也放缓了速度,小心从她身上吹过。这并不是幻觉,而是真实,在帕瑟芬妮拥有了真实幸运后,就经常出现这种迹象。

她忽然感觉到了些什么,皱了皱眉,忽然转身,向群山深处走去。走出几步,帕瑟芬妮猛然停了下来,双眼逐渐亮起,短短的铅笔则开始在指间飞旋!

在她前方不远处,正站着黑发的潘多拉。黑发少女凝视着帕瑟芬妮,露出认真思索的神­色­,并将硕大的背包卸下,放在地上。帕瑟芬妮的目光落在了背包上,瞳孔微微收缩。她从背包中嗅到了淡淡的血腥气。她早见惯了杀戮和鲜血,可是这股血腥气却让她非常难受,周身的肌肤都在微微发紧,好像受伤流血的是自己一样。

“第七只羔羊原来是你……嗯,得到你我就可以回去了,看来我的运气不错。”潘多拉说。

帕瑟芬妮的眼睛亮了起来,目光越来越犀利:“羔羊?原来你和使徒有关。不过想把我带走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你的运气不错,可我的运气只会比你更好!”

潘多拉张大了眼睛,说:“你打不过我的,所以请不要挣扎。”

“那也要打过了才知道!”

帕瑟芬妮身影一闪,已经冲到潘多拉面前,与她擦身而过。潘多拉看到帕瑟芬妮手中的铅笔向自己胸口Сhā下,随手一挡,可是在她抵挡的瞬间,铅笔已转而向下,狠狠钉在她的腰间!铅笔并不锋利,但是上面附着的能量却十分奇特,锐利得有如实质,居然破开了潘多拉的防御,笔尖Сhā入了整整一厘米!

潘多拉立刻抬肘后击,却不料帕瑟芬妮早已闪身而去,并且顺手在她胯骨上一带,带得潘多拉原地转了两个圈。还没等她稳住脚步,腰间Сhā着的铅笔猛然爆炸,上面附着的能量竟然变成了一片片的,边缘锋利得堪比实体弹片!而且整个笔芯都化成温度高达数千度的能量­射­流,向潘多拉身体内部­射­去!

砰的一声,潘多拉腰侧喷出一道鲜血喷泉,当鲜血凝止后,可以看到她紧致的腰身上多出了一个酒杯大小、深达五厘米的伤口!

潘多拉低头看着伤口,原本呆呆的表情终于有所变化。帕瑟芬妮能力只有七阶的样子,却在第一次交手就让潘多拉受伤。这使潘多拉想起了另一段经历,那个绝对能力同样不怎么出众,战斗技艺却无比恐怖的蓝眸少女。

在十米外,帕瑟芬妮正静静地看着潘多拉。她没有逃走,因为根本跑不过明显有着九阶速度的潘多拉。而这个距离不远也不近,既在潘多拉的近距攻击范围之外,又不让她有足够的距离提速。仅仅是格斗距离的选择,就让潘多拉的脸­色­再次凝重了几分,终于不再是呆呆的表情了。

黑发少女身影闪动,冲到帕瑟芬妮身前,简简单单的伸手向她胸口抓去。这是很普通的攻击,却因为绝对的力量和速度而变得威力无穷。她的指尖上甚至因为突破音障而泛起|­乳­白­色­的波纹!帕瑟芬妮拼尽全力横移闪避,才勉强避开这一抓。她用双手狠狠砸在潘多拉手臂侧面,但却象是被飞驰的火车撞中,整个人都向后弹了出去,鼻中更是流下两条血线。可是七阶的庞大力量砸在潘多拉手臂上,就象一只昆虫攻击石像,根本没让她的手臂有丝毫的晃动。

帕瑟芬妮手一探,抓住潘多拉的手臂,借力止住被弹飞的去势,然后她长得惊人的右腿高高踢起,瞬间踢过头顶,而后半转身,下压,已压在潘多拉的肩上!从她腿上发出的力量并不恐怖,却摇动了潘多拉的重心,借着黑发少女自己的力量将她的身体狠狠砸入地面!

山顶坚硬的岩石瞬间布满了龟裂,潘多拉的半个身体都埋进了岩层。帕瑟芬妮已抽出束发的木枝,迅如闪电般向她的后项刺下!可是木枝不是她用惯的特制铅笔,毫无悬念地碎成粉末,而激发出的能量­射­流也不够强大,未能割开潘多拉的肌肤,只在她雪白的后项上留下一个不起眼的红点。

帕瑟芬妮脸上血­色­消退,能够完全防御她相当于七阶攻击力的能量­射­流,对手的防御显然已达十阶!这可是能够抵御重炮直瞄平­射­的怪物!帕瑟芬妮不及细想,忽然感知到的危险让她本能地从潘多拉身上弹起,迅速后撤。

潘多拉周围碎石突然爆发,她则如地狱重生的魔女般冉冉升起。腾空时,她随手一挥,无可匹敌的力量带动数十块石子,以超过子弹的速度向帕瑟芬妮激­射­。这是绝杀的一击!只要有一颗石子击中了帕瑟芬妮,以她仅有六阶的防御力,都会受到重创。而且她绝对来不及张开防御力场。想要躲开所有的石块,在潘多拉的计算中,也只有不到10%的机率,这种概率和没有差不了多少。

帕瑟芬妮的脸­色­瞬间惨白,只要被一颗石子击中,受到重创的自己灵活­性­必然大幅下降,那时就会完全失去抵抗的能力,成为任人宰割的羔羊。羔羊是什么下场,从潘多拉放下的背包就可以看得出来。从外形、从血腥气,帕瑟芬妮可以绝对肯定,背包里塞着六个人类的头颅!

她瞬间团身抱头,本能地躲向石块最稀少的角落,进行最后的挣扎。而在她体内,一个名为焚烧的类法术已在酝酿着,只要受了伤,焚烧就会引燃她的身体,由内而外将她化为焦炭。

作为绝对的理想主义和完美主义者,帕瑟芬妮曾经幻想过无数次自己的死法,有壮烈,有凄美,有安宁,有寂寞。而在烈火中拥抱自己,如凤凰般浴火重生,也是一种可以接受的方式。但不管哪种方式,都比被人砍了头,当作实验标本要好得多。

在生与死之间,她的思绪忽然飘散,想起了初见苏时,他说过的一句话:“我想活着。但是在无可选择的时候,我并不畏惧死亡。”

帕瑟芬妮贪恋生命,但同样并不畏惧死亡。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当初苏的这句话,对于她后来的一系列决定究竟产生了怎样的影响。刹那间,从把苏带回龙骑,到为了救他而欠下天量债务,直至被议会剥夺军衔,怀着他的孩子千里逃亡、躲避追杀的种种往事,如水般流过心头。

在内心的最深处,她轻轻的叹了口气,只是想着:“好像一点便宜都没占到过,亏大了!”

焚烧已处于发动的边缘,但并没有被触发。帕瑟芬妮本能躲向的方位本是潘多拉布下的陷阱,几块石子在空中碰撞后会改变轨迹,­射­向帕瑟芬妮躲着的位置。可是当碎石互撞后,其中一块突然承受不住巨大的能量,砰然碎成了石粉!其余的碎石也因此改变了各自的轨迹,和帕瑟芬妮撞身而过,只在她身体上留下几道划痕。虽然出了血,但只是皮­肉­小伤,不妨碍她的战斗力。

这个结果显然出乎潘多拉的意料,事实上,在短暂而激烈的战斗中,小概率事件已经不止一次发生了。黑发少女迷茫的双眼第一次透出凌厉的光芒,说:“你居然有强化幸运……不,强化幸运还做不到这个,你的能力是真实幸运!”

每一个拥有真实幸运的人,都是这个世界的宠儿。

帕瑟芬妮重新站了起来,傲然和潘多拉对视着,分毫不让。真实幸运是可以改变命运,但并不能决定一切。比如说她和潘多拉力量上的巨大差距就绝不是幸运可以弥补的。如果是在有了苏的孩子之前,帕瑟芬妮还不会绝望。在遇到苏之前,在那些战斗的岁月中,倒在帕瑟芬妮面前的强者不知道有多少。那时帕瑟芬妮的战斗力虽然不如潘多拉,可是她出了名的狡猾,能够设下无数陷阱等着这个有些天然呆的黑发少女自己往里跳。

但是,当她想起那个还没有来得及起名字的孩子时,帕瑟芬妮就坦然接受了现在的结局。她不后悔。

焚烧依旧在酝酿着,帕瑟芬妮准备有尊严的拥抱死亡。但在死亡之前,她会尽可能的打击对手。

潘多拉无疑是非常美丽的,而同样经历了战火与硝烟的帕瑟芬妮较之以往魅力更增。两个美丽的女人碰到一起,天­性­就会使她们暗地里互相比较一番。而在这个方面,帕瑟芬妮有着一击必杀的自信。

帕瑟芬妮挺直了身体,仅仅是这个站姿,就让那绝不妥协的骄傲和妩媚扑面而来。而且,她本已可让男人窒息的胸部居然再次膨胀,把宽松的短上衣撑得几乎要裂开!

潘多拉脸­色­越来越白,忽然冷喝一声:“我杀了你!”就伸手向帕瑟芬妮的脖子抓去!

可是她的手刚刚抬起,就凝停在空中。从背后传来的杀意如同烧红的烙铁,贴在她的肌肤上,让她不敢做出任何动作。

帕瑟芬妮忽然有些慵懒的笑了,说:“你看,我的运气果然比你好呢!”

潘多拉脸­色­凝重,缓缓回头,盯住了从黑暗中走出的两个身影。那是她的老对手了,梅迪尔丽和希尔瓦娜斯。梅迪尔丽的手里拖着的不再是重剑,而是一根钢梁。它一端被拧细,成为把手,另一端则是三根钢梁生生绞在一起,变成一根极为沉重的重棍。和过去的重剑相比,这根武器要更加粗暴野蛮,充满了暴力美学的特征。看到梅迪尔丽手中的武器,潘多拉变得更加认真,而最终,她的目光停留在梅迪尔丽脸上那道醒目的伤痕上。

“怎么办?”希尔瓦娜斯低声问。经过了一段时间,他已经迅速积累起了杀气。

“杀掉。”

梅迪尔丽冷冷说完,手中长达三米的恐怖重棍就离地而起,呼啸着向潘多拉拦腰扫去!

潘多拉锁起了眉,微微伏低身体,用左手硬挡重棍的挥击。

砰!一记沉闷得让人心脏停跳的声音轰轰荡荡的向周围传去。用高强度钢梁绞成、直径超过半米的重棍居然出现了明显的弯曲,而潘多拉则被巨大的力量推得平移一米,双脚在山岩上犁出了两道深沟。这一次交手,潘多拉惊讶地发觉梅迪尔丽的力量竟已比她低不了多少,已经达到相当于九阶力量的地步!

潘多拉立刻意识到了危险,仅仅一阶的力量差距并不足以弥补她和梅迪尔丽在战斗艺术上的巨大差距,而且梅迪尔丽的力量已经大到可以给她造成伤害。这意味着潘多拉再也不能依靠横冲直撞的蛮­干­方式战斗了,更何况,战场上还有希尔瓦娜斯和帕瑟芬妮,特别是帕瑟芬妮,并不仅仅是个辅助角­色­。

忽轻忽重、变幻莫测的反引力场再次出现在潘多拉的周围,­干­扰着她的行动。让她恼火的是,希尔瓦娜斯的牵制作用明显大了很多,不光­干­扰她的攻防,还能够适时增幅梅迪尔丽攻击的威力。这只原本可以完全忽略的小虫子,现在终于开始发挥作用了。

可是不要忘记,还有帕瑟芬妮!

她毫不犹豫地加入了围攻,并且最初也对重力场的变化感到吃惊,而且同样受到了­干­扰。但很快,她就适应了希尔瓦娜斯的节奏,甚至开始借助不断变化着的重力场加强自己。这样一来,受到负面影响的就只剩下潘多拉一人。而更让潘多拉无法接受的是,这似乎说明帕瑟芬妮的战斗天份也在她之上。

砰砰砰!声声沉闷的撞击声不断在群山间回响着,坚硬岩石构成的地面不断龟裂、破碎,又在能量风暴的肆虐下飞上天空。一圈圈能量环向四面冷酷无情地扩张着,在狂暴能量前,岩石就象­奶­酪一样酥脆。可以看到一道道裂纹迅速向远方扩展。

梅迪尔丽、潘多拉和帕瑟芬妮缠战着,几乎不可能分辨出谁是谁。每一下沉闷的交击,都代表着能量的极度爆发,三人周围十几米内的区域已成绝域死地,就算有五阶防御力场的希尔瓦娜斯也不得不退到20米之外。如果距离再近,那么飞­射­的能量乱流完全有可能摧毁他的防御力场,撕裂他脆弱的身体。希尔瓦娜斯很清楚自己应尽的角­色­,因而并未贪功,而是逐渐退后,但引力场的变幻始终没有停止。在这样的缠战中,引力场能够起到的作用相对有限,但是梅迪尔丽和帕瑟芬妮肯定会有优势,哪怕仅仅是一点点的优势,也很有可能发挥决定­性­的作用。

近身­肉­搏甫一开始,潘多拉就感觉到形势不妙。梅迪尔丽一改过往风格,时时和潘多拉硬碰硬挡,每一次都是力量毫无花假的碰撞。潘多拉虽然牢牢占据上风,但也被梅迪尔丽冲击得摇晃不稳。如果仅是这样,那么潘多拉还有把握在消耗战中获胜,但是偏偏还有一个帕瑟芬妮!

除了力量不如梅迪尔丽之外,帕瑟芬妮在近战格斗方面的技艺竟似不下于梅迪尔丽,至少对潘多拉而言有压倒­性­的优势。帕瑟芬妮根本不和潘多拉硬拼,而是不停地攻击她的重心,每次潘多拉重心相应出现不稳时,梅迪尔丽的重击必定接踵而至!帕瑟芬妮和梅迪尔丽在配合上已不仅仅是默契,简直就如同双子星座的一体两面。有时候帕瑟芬妮的攻击看似没什么用,却是为后续攻击的铺垫,往往接下来的几下就让潘多拉难以控制自己的身体。虽然帕瑟芬妮的力量远不及梅迪尔丽,可是却让潘多拉感觉到更加难受。

几秒钟后,帕瑟芬妮就抓住一个机会将潘多拉轮起,再重重地砸在地上!

这次摔倒是决定­性­的,梅迪尔丽如同早就预见到了这次攻击,重棍呼啸而下,帕瑟芬妮手刚撤出,绞在一起的钢梁就砸在潘多拉的双腿上!巨大的力量在山顶上砸出一个数米大坑,而潘多拉则被深深地埋进坑底!

这一下打击的是弱点,又是在黑发少女全身防御力下降到最低点时出手,梅迪尔丽终于听到了骨骼破裂时发出的轻响。只是潘多拉腿骨裂开时,发生的竟然是金属断裂的声音!

梅迪尔丽跳入坑底,一把将潘多拉提了起来,一拳击在她的后背脊椎处。这一拳用上了她惯用的高频震荡,潘多拉全身的骨骼都在瞬间共鸣。可是她身体的防御力却强大得再次出乎意料,梅迪尔丽本以为可以震碎她大半骨骼的一拳,居然被她就这样承受下来了,连一块骨骼都未曾破裂!甚至已经开裂的腿骨都没有继续扩大裂口。

梅迪尔丽的脸­色­也有些苍白,鼻尖都开始渗出汗珠,而一滴新的鲜血从脸上的伤痕中涌出。刚刚那一拳消耗了她近四分之一的体力,却没能取得预想中的战果。她一咬牙,手一抖,忽然将潘多拉抛飞出去。

在黑发少女倒飞出坑缘时,帕瑟芬妮突然出现在她背后,用双肘在她背后一挡,让她瞬间凝停在空中,然后立刻横向闪避。

夜空下响起奇异而低沉的呼啸,梅迪尔丽已如魔神般从坑底升起,瞬息间已全速冲进潘多拉怀中,与她狠狠地撞在一起!而她飞扬的长发发梢,几乎擦到了全力闪避的帕瑟芬妮衣角!

夜幕下又响起闷雷般的炸响,恐怖的能量冲击波将帕瑟芬妮抛飞出去,甚至二十米外的希尔瓦娜斯也受到波及,防御力场猛然炸碎。少年的脸刹那间浮上一层鲜艳的血­色­,嘴角也涌出血沫。在梅迪尔丽无比猛烈的撞击中,潘多拉却奇迹般的没被撞飞,仍紧紧地贴在梅迪尔丽身上。梅迪尔丽的发力猛烈而短促,让黑发少女不得不将撞击全部承受下来。

恐怖的能量冲击波散去之后,战场上忽然寂静了。

潘多拉拥抱着梅迪尔丽,轻轻地呻吟了一声,紧绷的身体忽然软了下来,要靠在梅迪尔丽身上,才不会倒下去。两个风格迥异的少女共同构成了一幅让人喷血的暧昧画面,甚至双方的脸上都微微泛起了红晕。但是从倒地不起的希尔瓦娜斯和帕瑟芬妮­唇­角的鲜血可以看出,旖旎画面的背后是极大的凶险。

梅迪尔丽喉咙发甜,淡淡的腥气不断涌上,不过却被她硬压了下去。剧烈的碰撞重创了潘多拉,也让梅迪尔丽受伤不轻。她体内的核心上布满了血丝,还有大大小小几十道细微裂口,不断有血雾从伤口里散溢出来。连核心都受了伤,其它的脏器更是伤口密布,半边肺叶几乎彻底破碎。只有附着于核心上的­肉­块不受影响,它周围笼罩着一层奇异的力场,几乎不可能受到任何伤害。有时候梅迪尔丽甚至怀疑它是否存在于另一个空间中。梅迪尔丽知道,这是苏体内黑暗之心的残片,不过在附着在核心上之后,它就彻底安静下来,没有任何动作。

梅迪尔丽轻轻一动,结果又是一口鲜血涌上,她勉强把这口血咽了下去,却牵动了胸腹内一阵剧痛。以她完全蜕变过的身体,到这个程度已可说是受伤极重。不过战斗已经结束了,潘多拉体内的能量体系被梅迪尔丽的最后一击彻底击溃,现在她表面上没什么损伤,可是却连自主站立的力量都已失去。而失去防御能量后,哪怕是一个普通壮汉都能够伤害她了。

就在感觉到又一阵虚弱的时候,附着于核心上的黑暗之心残片突然脉动了一下,一道丰沛之极的能量被注入到核心之内。受到大量能量滋养,核心立刻快速蠕动,以疯狂的速度开始生长,道道伤口快速愈合。核心修补到一定程度,即开始向外释放大量极具活力的细胞,开始修补内脏破损。在这个过程中,黑暗之心残片一直不停地向核心内贯注能量,输出能量总量迅速积累到了一个令人惊讶的地步,好象黑暗之心中,蕴藏着无尽的能源。而不管有多少能量涌入,核心都能够将它转换成身体目前所需的各种成份,至少现在,还没有看到它转化能量的上限。

梅迪尔丽的身体内发生着巨大变化,她却不动声­色­,先俯身将潘多拉轻轻放在地上。她呼出了一口带着血腥味的气息,在潘多拉身边单膝蹲下,用手轻轻拭去潘多拉脸上沾着的泥污,将那张带着天真与迷茫气息的美丽小脸拭净。然后,梅迪尔丽并没有停下来,而是撕开了黑发少女的长裙,让她的身体彻底­祼­露出来。潘多拉的身体柔润纯净,在夜­色­下散发着淡淡的柔和光芒。而且高达十阶的防御力使她每一寸肌肤都光滑细腻得宛若瓷器。潘多拉的胸不大不小,尖端是两点淡淡的红。

梅迪尔丽的双手冰凉,不断在潘多拉身上游走,探测和感知着她身体内部的奥秘。潘多拉整体仍是女人的身体,但是在内部的微结构上已和人类有根本­性­的不同。特别是她的骨骼,比复合材料还要轻,坚韧程度却可与任何超级合金相比。潘多拉同样没有心脏,而是由分布在身体各处数十个类似于心脏的器官维持着血液循环和能量供应。在梅迪尔丽的感知中,潘多拉的身体还有许多尚待探明的小秘密,但是她却不准备深入了解。

她和苏不同,苏可以吸取任何生物的基因,并以此强化自身。而梅迪尔丽在完成第三次蜕变后,已经拥有了近乎于完美的身体,需要做的只是沿着自己的道路强大下去。而突然启动的黑暗之心虽是残片,却让她感觉到了其中蕴含的无穷无尽的庞大能量!而且这些能量可以随时听候她的心意调动,只要在核心承受范围内即可。这和苏使用黑暗之心时受限的情况大为不同。对少女来说,当务之急是弄清黑暗之心的功用,以及如何利用这几乎无穷无尽的能量,而不是贪多地试图弄到更多能力。

所以,潘多拉对于梅迪尔丽来说,已经没有任何用处了。

在探查潘多拉身体的时候,梅迪尔丽的湛蓝双眸始终是淡漠的,淡漠得没有一丝表情。摸在潘多拉的­祼­体上,就象是在摸着石头、木头。

凝视着潘多拉的眼睛,梅迪尔丽以冰冷的声音说:“我记得,我曾经说过,下次敢再让我看到你,先­奸­后杀!”

潘多拉呼吸终于平顺了些,却依然没有力量站起来。她看着梅迪尔丽那双冰封的蓝眸,忽然微笑着,说:“好吧,苏呢?让他来吧!”

梅迪尔丽眼中的冰封终于成功被潘多拉打破,双眼中骤然闪过一阵杀机,但随即平复下去,淡淡地说:“你现在没有谈判的资格。希尔瓦娜斯!”

希尔瓦娜斯低着头,硬着头皮慢慢走上几步,两脚就象钉在地上一样。他紧盯着自己的脚尖,目光根本不敢移向潘多拉­祼­体的身体。或许是因为恐惧,他的身体不断颤抖,嘴里嗫嚅了半天,终于挤出了一句话:“姐姐……我……现在……不,不喜欢……女人。”

山峦上忽然一片寂静。

希尔瓦娜斯的头低得快要碰到地面了,而帕瑟芬妮则饶有兴趣地看着外表上简直就是个绝­色­小女孩的少年。她当然可以看出希尔瓦娜斯是男人,只是外在不那么明显而已。而让帕瑟芬妮有些疑惑的是,她从少年和梅迪尔丽身上都嗅到了苏的味道,特别是梅迪尔丽。

潘多拉则浮起了明显的微笑,她笑起来时,无疑是非常美丽的,只是此时此刻,这笑容却显得非常刺眼。

“希尔瓦娜斯。”梅迪尔丽头都不回,淡淡地又叫了一声。平淡如水的语气却让少年的颤抖加剧,可是他无论如何,就是迈不出最后的一步。

潘多拉忽然笑了起来,深深地向梅迪尔丽望了一眼,那目光似乎可以直­射­到蓝眸的最深处。不知怎的,梅迪尔丽竟有些害怕黑发少女仿佛能穿透一切的目光,下意识地避开。

“既然苏不在,那么我走了。”潘多拉从圆润饱满的双­唇­中吐出这样一句话。

想走?梅迪尔丽刚想讥讽她一句,忽然间脸­色­变了。

潘多拉身体内某一个点突然炽热起来,庞大的能量仿如无中生有般出现,在不到一秒的时间内,那个点的温度就上升到了数千度,还在继续攀升!在梅迪尔丽和帕瑟芬妮的感知中,潘多拉的身体内部正有一轮太阳在冉冉升起!说是太阳,也不为过,因为那一点的温度已经接近太阳表面的温度!

一瞬间,梅迪尔丽已判断出根本无法中止这个过程,强行出手攻击的话,只会即刻引起剧烈的爆炸,而且爆炸的威力将相当于小当量的核武器。哪怕梅迪尔丽有可能在这样的爆炸中生存下来,帕瑟芬妮和希尔瓦娜斯却必死无疑。

梅迪尔丽一咬牙,积存的大量进化点如流沙般消耗着,填满了早就预备好的能力空白,瞬间生成了七阶速度。她如炮弹般弹起,一把抓起希尔瓦娜斯,又拦腰抱起了帕瑟芬妮,然后发动模仿自苏极速突进的能力,速度瞬间接近音速,向远方飞遁。

在后方,潘多拉的身体已缓缓浮上空中,在她胸腹之间,有一个炽亮之极的光点,光芒甚至穿透了她的身体,在夜幕下显得无比醒目。巨大的能量正在聚集,而且变得越来越不稳定,随时有可能发生与核爆相当的大爆炸。

自爆,这就是潘多拉最后的手段吗?

梅迪尔丽速度越来越快,一边计算着潘多拉自爆的威力,只要再给她3秒,3秒就够了!三秒之后,爆炸威力就是帕瑟芬妮也能够承受了。希尔瓦娜斯体质特殊,他继承了苏的部分特­性­,只要保住大脑以及核心,就可以再生。

可是潘多拉不可能给她这救命的三秒钟!

梅迪尔丽的脸­色­越来越冷,忽然间一个急停,顺手将帕瑟芬妮和希尔瓦娜斯抛了出去。在抛出帕瑟芬妮时,她明显停顿了一下,似乎有些犹豫,但最后仍像挥手将帕瑟芬妮掷出。帕瑟芬妮和希尔瓦娜斯只被扔出数米远,他们的落点和梅迪尔丽三点构成了一条笔直的线,而直线延伸的另一个点,就是潘多拉。

梅迪尔丽转身,面对着潘多拉,笔直站着,并且张开了双臂。面对着爆心,这个动作实与自杀无异。远方空中的那一点光芒已极为耀眼,甚至照亮了群山谷地!而梅迪尔丽长长的身影投­射­到地上,刚好覆盖住了帕瑟芬妮和希尔瓦娜斯。

“不!!”

帕瑟芬妮大吃一惊,她腰身一挺,忽然从地上弹起,扑向梅迪尔丽,想要把她扑到在地。可是就在发力的瞬间,帕瑟芬妮的双腿忽然一软,身上大部分的力量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她仅仅跃出两米,就摔落下来,仍然摔在梅迪尔丽的身后。帕瑟芬妮仍然拼命伸着手,想要抓住梅迪尔丽的脚,把她拉倒,虽然这多半是无用的。可是帕瑟芬妮的手伸到极限,却也只堪堪碰到梅迪尔丽的腿而已。

能量终于爆发了!

最终的形式却不是如梅迪尔丽预想中的爆炸。潘多拉的腹部忽然打开,炽热的能量流破腹而出,但在离体的瞬间,能量的形式忽然发生了变化,化成一条直径近半米、威力无穷的炽热高能光束,瞬间击出数万米,成为连绵在天地间的一道巨大光柱。接近核弹爆发的能量最终被收束成一道高能光束,爆发的能量总量也大为减少,但即使如此,这道高能光柱的威力依然无可阻挡!这是可以轻易洞穿航空母舰的巨大威力!

高能光柱斜­射­天空,另一端甚至洞穿了厚厚的辐­射­云层,不知­射­出多远!

这一击的威力,已经超出了普通能力体系所能涵盖的范畴。光柱就在梅迪尔丽头上数米处掠过,异常的磁场不光让她的灰发飞舞起来,还使碎石沙砾纷纷浮上天空。炽热的高温更让她的发丝枯焦卷曲。

潘多拉腹部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空腔,几乎只有脊椎连着下半身,身体边缘都被高温烧成了结晶体。但是借着这一记能量轰击的反冲力,她轻盈地向后飞去,瞬间已在数公里之外。随后潘多拉落地,迅速隐没在夜­色­中。她离去的速度,竟然仍有九阶。

而在离去前的瞬间,潘多拉向梅迪尔丽笑了笑,有隐晦的暧昧,然后,小嘴一嘟,竟然留下一个飞吻。

以梅迪尔丽七阶的速度强化,已经达到普通能力者九阶速度的水准。经过数百公里的追逐,她很有把握追上潘多拉。可是既然潘多拉出现在附近,很有可能使徒也不远了,而潘多拉称帕瑟芬妮为第七只羔羊,她明显是使徒的目标。能够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吗?

梅迪尔丽犹豫了整整一秒,终于放弃了追击。

当能量光柱横空而过时,梅迪尔丽就知道上当了。光柱真正威力还不到能量汇聚时给人感觉的百分之一,这是潘多拉迷惑敌人、垂死反击和逃生的最后手段。但即便如此,被能量光柱正面击中的话,梅迪尔丽不死也要重伤,被直接命中的部位更会在超高温下汽化。她还不知道失去了身体主要部位,比如说手或是腿,有没有可能再生出来。而潘多拉却­射­高了。

梅迪尔丽绝不认为她连这点准确度都没有。

帕瑟芬妮一声呻吟,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梅迪尔丽在扔出她时下了暗手,早就算好了她会跳起来,给她留的力气刚好够她跳到梅迪尔丽身后,却无法碰得到她。那是个受保护面积最大的位置。

帕瑟芬妮所有的骨骼都传来微微震荡的感觉,全身酸软无力,所有的肌­肉­都在不由自主地颤抖着,让她连提起手都有些困难。帕瑟芬妮不禁骇然,她知道梅迪尔丽的战力,可是却没想到已经到了这种程度。当时梅迪尔丽只在帕瑟芬妮身上轻轻一拍,就引起她全身骨骼的共振,瞬间瓦解了她的行动力。

潘多拉已经走了,希尔瓦娜斯仍伏在地上,动都不动,象是生死未知。可是那控制不住微微颤抖着的后背,却出卖了他。

“希尔瓦娜斯。”梅迪尔丽平静地叫了声,立刻就让他从地上弹了起来,笔直站着,却不敢迎接少女的目光。

梅迪尔丽并没有愠怒或者是其它的表情,只是淡淡的说:“你当初承诺的是跟随我,直到付出生命。既然连命都可以不要,怎么这点小事都不敢做?”

“姐姐,我……”希尔瓦娜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不要再叫我姐姐。”梅迪尔丽冷冷地打断了希尔瓦娜斯,然后看了看帕瑟芬妮,说:“我们到那边去吧。”

通!随着一声闷响,走上山顶最高处的梅迪尔丽随手将扭曲得不成样子的重棍深深Сhā入地面。坚硬的岩石在她恐怖的力量面前,显得酥软无比。

梅迪尔丽静静站着,苍灰­色­的长发在夜风的吹拂下飞舞着,点点星辉从发丝间飞出,在空中有若点点流莹,飘扬许久,才会悄悄消逝。刚经历过大战的山顶更加崎岖嶙峋,扭曲的重棍也显得狰狞可怖,而在这样的环境中,在夜­色­的映衬下,梅迪尔丽剪影般的身影脱去了凶悍凌厉的外衣,露出了柔软的另一面。

帕瑟芬妮走过去,站在梅迪尔丽的身边。从身后看,她们就象是一对姐妹,只是气质迥异。

沉默了片刻,梅迪尔丽才说:“记得是我到深红城堡的第二年,你恰好到深红城堡作客,于是我们认识了。”

“那时,你还是个非常可爱的小女孩呢!我可没想到几年之后,你会成为审判所的黑暗圣裁。你是我所见过的人中,惟一真正的天才。”帕瑟芬妮说。

梅迪尔丽轻轻叹了口气,说:“是啊,那时我只是一个小女孩。可是包括女皇在内,没有人知道,其实从出生的那一刻起,经历的所有事,看到的所有人,我全都记得的。”

少女的声音清幽柔软,可是说话的内容却让帕瑟芬妮不寒而栗!

梅迪尔丽继续说:“深红城堡中除了戴克·阿维达,我看不到任何其它人,能够见到女皇的次数也很少。那时我经常会害怕,而且不知道在害怕什么,所以我拼命地练习着女皇教给我的一切。在那一整年中,只有她夸奖我的时候,我才会有一点点的安全感。而且,城堡中很冷,我的手永远是冰的。直到后来,你来了。

你对我很好,经常给我讲外面的世界,讲你经历过的事。而我把我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你。其实一个十岁女孩的经历很简单,而我所有的记忆都是有关于他的。我讲了很多很多关于他的事,还画了画给你看,里面也有我想象中的,他现在该有的样子。那时,你说,如果让一直以艺术为理想的奥贝雷恩看到这些画,他一定会惭愧的。“

说到这里,梅迪尔丽略有些自嘲的笑了笑。

帕瑟芬妮叹道:“因为看过了你的画,我才在看到苏的第一眼时,就认出了他。”

梅迪尔丽象是没有听见帕瑟芬妮的话,继续说着:“再后来,我按照女皇的命令到了审判镇。那时我偷偷去找过你,也狠狠地哭过,那是我第一次哭。当时你的鼓励让我重新有了勇气,也知道了怎样让他们害怕我,那就是杀了一切敢于反抗的人。而我第一个杀的,就是原先三巨头中的最强者,黑暗圣裁。当审判所终于变成我的之后,我杀了更多的人,杀得所有的人都开始害怕我,连彼格勒和米修司都躲了起来。因为你说,我杀的人越多,将来他就越是安全。我知道,你是真的是为了我好,因为现在已经证明,你说的是对的。再然后……你把他带回了暗黑龙骑。”

帕瑟芬妮凝望着深深的夜空,仿佛看着不知身在何方的苏,以温柔、幸福且无悔的声音说:“从你告诉我的那些经历中,我知道他是一个值得付出任何代价去得到的男人,哪怕是不择手段。”

然后,帕瑟芬妮转过头,凝望着梅迪尔丽,说:“梅迪尔丽,我……”

梅迪尔丽打断了她:“除此之外,没有其它原因吗?”

“有的,我嫉妒。”帕瑟芬妮坦然地承认。

梅迪尔丽忽然深深地吸了口气,再重重地呼了出气,借着这带着孩子气的动作,她好象吐出了许多积郁的压抑。她浅浅笑着,笑着非常迷人,这一刻,似乎群山都亮了。

“姐姐……”

听到久违的称呼,帕瑟芬妮明显吃了一惊,说:“你……”

梅迪尔丽若无其事地说:“没什么。你为他所做的,哪怕只有一半,都已经太多太多了。能够让你找到,也是他的运气呢!他啊,以前可是没那么好的运气的。现在……”

说到这里,梅迪尔丽忽然顿住了。帕瑟芬妮以女人的直觉感觉到了什么,立刻追问:“他现在怎么样了?”

“他遇到了一个很可怕的敌人,和我们分开了。现在我只知道,他还活着,但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够回来。”梅迪尔丽的脸­色­略显暗淡,语气却很平静。可是她脸­色­的瞬息变化却被帕瑟芬妮捕捉到了。

帕瑟芬妮何等聪明,她凝视着梅迪尔丽脸上那道不变的伤痕,忽然间全身冰冷!

“你说……他还活着?”询问的时候,帕瑟芬妮没有看梅迪尔丽,而是转过头,望向另一侧的群山。可是,她的肩,却在不停地轻微耸动着,根本控制不住。

梅迪尔丽沉默了很久,才决定说出实情:“很可能。毕竟他可没那么容易死。”

听到这句话,帕瑟芬妮反而平静下来,问:“那你接下来准备做什么?”

梅迪尔丽伸手向西方一指,说:“在那里,有他的扈从和另一个女人。我要找到他们,杀光周围潜在的敌人,然后……回来参加议会的战争!”

“等你回来,算我一个。”帕瑟芬妮淡淡的说。

“不行。”梅迪尔丽直接拒绝,而且让帕瑟芬妮无从反驳:“你死了之后,孩子怎么办?”

看着帕瑟芬妮陷入沉默,梅迪尔丽以隐隐的傲然和冰冷说:“等我回来时,就算只有我一人,也足以让贝布拉兹后悔生了那个愚蠢的儿子!”

不等帕瑟芬妮说什么,梅迪尔丽忽然笑笑,抬起手,以手枪的姿势指着帕瑟芬妮,说:“如果他回来了,而我又没死。那么,我要你让我一次!”

“这……”帕瑟芬妮脸­色­立刻变了,基于高阶神秘学领域的直觉告诉她,最好拒绝梅迪尔丽的要求。可是还不等她说出口,少女已从岩石中拔起重棍,向西而去,只借着夜风扔过来一句个­性­鲜明的话:“就这么定了!”

梅迪尔丽的身影转眼就隐没在夜­色­中,希尔瓦娜斯追了几步,却又不敢追下去。他望着少女已消失的背影,脸上写满了焦急和无助。

帕瑟芬妮看在眼里,叹了口气,说:“你还不快跟着?再迟可能就追不上了。”

“可是,姐……不,她还会愿意我跟着吗?”希尔瓦娜斯看着帕瑟芬妮,看得出来,他已完全失去了主意。

帕瑟芬妮失笑,说:“去吧,她不会真生气的。先­奸­后杀什么的,只是说说而已。可是没把敌人吓着,反而把你给吓了。”

希尔瓦娜斯眼睛一亮:“真的?!”他等不及帕瑟芬妮的回答,就发动能力,全速追着梅迪尔丽而去。

帕瑟芬妮微笑着摇了摇头,脸上的笑容却渐渐凝固。她就这么怔怔站着,站了也不知道多久,只知道天上泛起了晨光,逐渐明亮,又是一个­阴­暗的白天,然后黄昏再次降临。当她从茫然中醒过来时,又已是夜幕低垂。

在悬崖边,在群山前,帕瑟芬妮坐着,左手撑着身体,右手在狠狠地抓着灰­色­长发,泪水终于流下。

她抽泣,她呐喊,群山深谷之间,却没有回声。因为,她哭不出声来。

但在这无声的伤痛前,世界终于有了回应。

章四 意识

5月11日,这只是历史上很普通的一天,可是对康纳博士和他的研究基地来说,却是决定命运的一天。从清晨起,整个研究基地都忙碌了起来,而上百名清洁人员从一周前就开始加班加点,将总占地十万平方米的巨大研究基地每个角落都打扫得一尘不染。

在11日清晨这一天,康纳博士穿上了最喜欢的礼服。这套衣服出自大师手笔,以剪裁和手工著称,而一抹亮黄|­色­的口袋巾为博士添了亮­色­,让他看起来象是年轻了七八岁。

当晨光微明的时候,是一天中最冷的时候。身体并不强壮的康纳却站在研究所大门一公里外,身材笔挺得如雪崖上的一株孤松,任凭寒风如何吹打,都不动分毫。了解康纳博士的人,都对他佩服无比。因为他们很清楚,以博士孱弱的身体,要在寒风中站这么久,并且沐浴在强辐­射­下,­精­神始终不坠,实在不容易。而最困难的地方,是谁也不知道究竟要等多久。康纳已经是拿命在拼了。

就在康纳博士冻得脸上都泛起一丝不正常的晕红时,远方的地平线上终于滚起浓浓的烟尘,一列车队疾驰而来。打头的两辆武装越野车分散,一左一右停在康纳博士两旁。一辆深黑­色­加长房车在康纳博士面前缓缓停下,车门打开时,车内人的落脚处正好是红­色­地毯的尽头。这条长长的猩红地毯,足足从研究所的大门铺出了一公里!而康纳博士,则站在地毯外。

裹着厚厚呢子大衣的议长,血腥议会的大权掌控者,贝布拉兹,从房车中走出,站在地毯的尽头。他微眯着因为岁月和繁重事务折磨得有些发肿的眼睛,看着眼前长长的猩红之路,忽然觉得,似乎这些地毯都是用人类的鲜血染成的。他的头发略显稀疏,几根半白的发丝在风中飞舞着。他的手上皮肤已松驰了,还可以看到几块明显的老人斑。贝布拉兹全身上下没有多余的装饰,只有右手无名和尾指戴着的两块硕大的翡翠戒指,颇能吸引目光。那是两块纯净之极的宝石,可是却一眼看不到底。

贝布拉兹双手笼在一起,用手指不断玩弄着翡翠戒指,看了一会研究所,才望向康纳博士,微笑着说:“看得出来,你很用心。”

就是这一会的耽搁,已让康纳博士汗如雨下。好不容易等来了贝布拉兹的夸奖,可是不知为什么,康纳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当最后一辆武装越野车停在贝布拉兹的车后时,从车上下来的是仍然稚气未脱的海顿。他就象个天真的大孩子,然而贝布拉兹身边的人,却都对他恭恭敬敬。当海顿那双金­色­的眼眸落在康纳身上时,博士象是被蝎子狠狠地叮了一口,全身不由自主地一颤。

在战争时刻,贝布拉兹的护卫部队却少得可怜,连司机也不到二十个人。但是只要有海顿在,就会让人觉得很安全。在康纳博士的印象里,基本没有看到海顿动手,有时连他自己也不明白,害怕艾琳娜是有情可原的,可为何会对这个明显还没长大的孩子这么害怕。

贝布拉兹已向研究所内走去,康纳博士连忙跟上,而海顿则坠到了队伍最后,刚好将所有人收在视线中。

半小时后,贝布拉兹坐在演示大厅惟一的座位上,静静等候着康纳博士的演示。海顿背着手站在贝布拉兹身后,一双微弯的眼睛扫视着忙碌的研究员们,­唇­边挂着奇异宛如毒蛇般的微笑。

一名壮汉走到演示大厅中,向贝布拉兹深深一礼,然后将一支极为巨大、形状奇异的步枪架在肩上,瞄准了大厅另一侧。几个健壮男人抬了一个沉重的靶子进来,放到了墙边。这是一面合金钢制的重靶,厚达三十厘米。论防御力,相当于旧时代120厘米厚的均质钢板。持枪的壮汉采取了半跪姿,打开了保险,枪身上立刻流动着淡蓝­色­的光辉,看来这支枪也附加了电磁驱动装置。瞄准靶心后,壮汉一声沉喝,全身肌­肉­贲起,体型瞬间膨胀三分之一。从那沉稳如山的气度和结实如钢的肌­肉­,就可以看出他拥有五阶的力量和至少六阶的防御。

许多人都生出了一个疑问,用一个明显格斗域的能力者来­操­作一支大威力狙击枪,康纳博士究竟想­干­什么?谁都知道,新时代真正大威力的狙击枪,必须配合一定的武器­操­纵能力才能有效使用。而在场的不乏懂行的武器专家,一看就知道这支枪为了强化威力,而牺牲了很多其它方面的­性­能,而且造价必定昂贵。

壮汉在能力发动到巅峰时,狠狠扣下了扳机!嗤嗤声中,巨大枪身后部的排气孔中喷出数道炽热尾气,然后砰的一声巨响,狙击枪狠狠向后一退,竟将拥有六阶防御的壮汉撞得向后连续退了几步,方才站稳。他每退一步,都在地上留下了深深的脚印,而脸上更是红得象是要滴下血来。当他好不容易站稳时,更从身体内部响起几声骨裂声!

一股澎湃的热浪扑面而来,吹得所有人衣服都猎猎作响,能力低的人更被枪声震得东摇西晃,脸现痛苦之­色­。

这一枪声势浩大,后座力更是让六阶防御的壮汉也为之受伤,威力自然足够的大。五十米外的钢靶中央,出现了半米大小的空洞,边缘已彻底融化,相当于战舰装甲的钢靶竟被一击洞穿!而且整个靶体彻底扭曲变形,深深地嵌进同样覆盖了装甲钢板保护的墙壁中。这是足以有效伤害九阶防御能力者的一枪。看到这恐怖的一击,贝布拉兹才微微点了点头。

不过许多武器方面的专家都皱起了眉,即便威力大得超出预期,也不代表着这是一把优秀的枪。其实议会的科技水准早就可以造出威力更大的枪,由八阶能力者专用的重型狙击炮一击可以彻底击毁一辆主战坦克。但问题是,高阶能力者的数量很少很少,而不在足够近的距离上,重型狙击炮就是初速达到4千米/秒,依然可能被高阶能力者躲开。但在近距离上,­肉­搏近战是更有效的战术。在高阶能力者逐渐主宰战争的今天,这类武器实用­性­已大不如前。

更重要的是,这支枪威力是够大了,设计却并不完善,甚至还比不上其它实验室制出的几支重型狙击炮样品。毕竟康纳博士专长是基因改造,而不是武器研发。在血腥议会中,生物基因研究的地位要远高于其它技术,博士主持的“使徒”计划更是调用了议会中过半的超级计算中枢,其地位可见一斑。

放着前途大好的“使徒”计划不做,反而制造这支四不像的重狙,康纳究竟想­干­什么?

许多人都露出了疑惑的神­色­,甚至包括了研究所的研究员。显然康纳博士这个计划连他们都瞒住了。而贝布拉兹眼睛半开半闭,始终没什么表示。海顿则带着戏谑的笑,看着所有人。

象是知道众人心中的疑惑,康纳博士清了清嗓子,说:“议长大人,这支枪缺陷明显。但是,看到接下的这些,我相信,您就不会这样想了!”

康纳拍了拍手,演示大厅一侧的闸门缓缓升起,七名选民排成一队,从门后走出。他们体型奇特,上身特别的宽广,特别是右肩比正常人厚了一倍,外面覆盖着厚厚的外骨骼。而他们长着反关节的双腿,右臂也比正常水平粗了一倍。这些选民一亮相,便有研究人员拿着早就准备好的资料送到了贝布拉兹和海顿手上。

这批体型奇特的选民拥有七阶的局部防御强化,五阶的力量和五阶的武器­操­控能力,并且参考灾祸之蝎的技术,进行了情感阉割,削弱痛觉,同时强化了感知能力。这是一批专门为了战争而制的怪物,而且明显是配合刚刚实验的那把重狙使用的。

贝布拉兹将手中的资料放在一边,象个老人一样缓慢地说:“刚才那把枪,就是专门给这些人用的吧?”

关键的时候到来了。

康纳博士上前一步,微微躬身,以抑扬顿挫的声音说:“这把枪和这些选民都是整体设计、特别制造的,可以说枪人一体。这些专门制造出来的选民,配上这支特制的枪,可以在五百米内对九阶能力者形成致命威胁。如果七人配合形成弹幕,那么可以在千米范围内威胁到任何九阶能力者。并且在他们身上使用了从灾祸之蝎最新破解的情感控制技术,他们不畏死亡,英勇无匹,绝对服从命令!哪怕是让他们自杀,也会立刻执行。最重要的是,这些选民是可以批量生产!因为只需要生成特定的能力,并且只在局部进行强化,因此他们的成本远低于之前的选民。培养一个七阶能力者所消耗的资源,可以生产出十一个这样的选民。尊敬的议长阁下,海顿大人,这意味着我们终于拥有了足够的制衡九阶能力者的力量。在议会,不,在整个大陆上,九阶能力者都寥寥无几,而选民可以无限制造!我相信,拥有选民大军的议长阁下,将成为末日战争真正的世界之主!”

“世界之主?”贝布拉兹低声重复了一遍,脸上肌­肉­牵动了几下,露出若有所思的笑容。

海顿抬头望天,根本没看演示大厅中的任何人,金瞳越过大厅上半端的透明玻璃幕墙,落在另一个空间中的计算中枢上。如巨大晶体柱般计算中枢上不断闪焕着各种光芒。海顿似乎对这些光芒的兴趣更大些,对七名端着特制重狙的特制选民没有投放半点注意力。在刚刚的演示中,选民配上重型狙击炮后对九阶能力者都有致命威胁,而七名端着重狙的特制选民离贝布拉兹不过二十米。却没人对此有异议,也不知是否真的相信康纳博士关于他们可以完全控制的说法。

贝布拉兹沉吟着,目光不断在七名特制选民身上扫视着。每过一秒,等待中的康纳博士额头汗珠就会再多一些。

就在康纳博士等得几乎受不了时,贝布拉兹终于开口了:“无限量产?这个主意不错,我喜欢。”

康纳博士脸­色­微微一滞,不过随即满脸狂喜。

贝布拉兹身体后仰,看了看海顿,问:“你怎么看?”

海顿有些心不在焉地说:“无限量产当然不错,可是好像还是有前提条件的。而且,这些怪物可远没有他说得那么好,它们只是些偷工减料的劣质品而已。我不认为,一个还活不到一个月的选民对我们会有什么帮助。有这些资源,还不如调制出一个完整版的七阶选民来。”

“一个月?!”康纳叫了起来,即使是面对海顿,他也显得失态了。这很简单,因为海顿这句评价基本上等于判了整个计划的死刑。

“三号计划彻底完善后,特种选民的寿命将长达五年!即便是以目前不完整的开发状态,他们的生命也会有一年半之久!一年半的时间,一支可以和九阶能力者对抗的军队,已经足够改变战局了!”康纳博士斩钉截铁地说,他已经顾不上海顿的地位和威胁了。

海顿轻松地笑了起来:“我承认你说的是对的,这样一支军队完全可以决定战局,假如,康纳博士,你提供的选民的确能够达到资料上的标准的话。但是很遗憾,我们面前站着的这些东西,似乎连残次品都算不上!”

说着,海顿伸手凌空一抓,一名警卫腰间的手枪就到了海顿手中。少年根本不瞄准,随手指向一名特制选民,就连开三枪!选民的上身立刻多出了三个弹孔,排成倒三角型,血不停地涌了出来。三枪一枪击中了防御强化的肩甲,另一枪则命中左胸,第三枪则在腹部开了个弹孔。

这是一把典型的新时代手枪,以高­精­度、高­射­速、大载弹量著称,威力却不算太大,还比不过旧时代的玛格纳姆。四阶防御的能力者就可以有效抵御,五阶防御者即便被近距离攒­射­,也就受点皮­肉­轻伤。海顿这三枪下去,立刻可以看出,这名特制选民只有四阶左右的防御力,根本不是康纳博士所言称的七阶!

特制选民根本没有闪避,也没有痛苦的表情,说明情感和痛觉控制系统很成功。但是鲜血正不断从弹孔中流出,越来越快,根本没有止住的迹象。而且再过一会,甚至从血液出开始出现细小的组织颗粒!

贝布拉兹的双眉微微皱了起来。随着血流加速,特制选民的身体都开始摇晃,康纳的脸­色­也相应惨白如纸。作为生物基因领域的权威,他怎么会看不出发生了什么?这个特制选民的身体内部,基因正以惊人的速度全面崩解!

扑通一声,选民硕大的身躯重重栽倒在地上。

海顿将手枪丢在地上,以恶魔般的口吻说:“区区四阶的防御,还有几个小小弹孔就可能引发的基因崩解,这就是耗资空前巨大的三号计划的成果?康纳博士,您的幽默感实在是让人佩服,可今天是5月11日,而不是4月1日。还是让我们看看您真正的成果吧!”

康纳博士的脸­色­瞬息万变,瞪圆的双眼布满了血丝。他根本没有听见海顿的话,一下扑到垂死的选民身上,疯狂撕着衣服,一边大吼着:“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撕开衣服后,博士发现自己无法对付选民的身体,于是又跳了起来,从警卫身上夺过一把匕首,不顾血污,用尽全力剖开了特制选民的胸腔!当胸腔被打开时,一股浓厚的血浆猛然喷出,溅了康纳博士一头一脸!血浆中夹杂着大量细碎的内脏碎坏,选民体内所有的脏器此刻都变成了鲜血、碎­肉­和体液的浓稠混合物。

看到这幅场景,康纳博士的身体渐渐颤抖起来,他猛然跳起,冲到一直冷静站在角落里的中年男助手前,狠狠抓住他的衣领,歇斯底里地咆哮着:“这是怎么回事!材料呢?材料哪里去了?我让你把一半的材料都用在他们身上,可怎么一点都没有!?”

但这一次,平时对博士恭敬有加、会严格执行博士每一个命令的助手却显得格外冷淡。他一把抓住了康纳的双手,用博士无可抵挡的力气一点点将之扳开,随手一推,让康纳踉跄着退了几步。康纳大吃一惊,讶然看着象是忽然间变了一个人的助手。

助手整理了一下微皱的实验服,以冷漠到了极点的声音说:“对不起,康纳博士,我无法执行您的命令,因为材料已经全部用完了。”

“不可能!我明明记得还有6份材料!它们都到哪里去了?”康纳博士咬牙切齿地说,脸孔已经狰狞到了近乎于扭曲。

助手冷冷地看着他,就象在看着一个死人,说:“很抱歉,博士,我想您比我更加清楚材料是不可复制的。如此珍贵的材料,不应该用在完全不成熟的三号计划上。在无法取得更多材料的情况下,任何量产的说法都是彻底的谎言!所以,为了议会的利益,我无法容许自己成为您欺诈的帮凶。所有的材料,都被我用在了‘使徒’三号试验体的身上。”

“使徒三号试验体?”康纳博士反复念了几遍,才突然想起了什么,怒吼道:“你个混蛋!你敢动那三个超级选民?我杀了你!!”

康纳抓起血淋淋的匕首,就向助手扑去,可是他仅仅迈出了一步,就再也无法向前挪动半分,不由自主地离地而起,浮在半空。

海顿没有任何动作,不过每个人都知道将康纳困在半空的“虚空囚笼”是他独有八阶类法术能力。海顿笑了笑,问:“我能够Сhā一个问题吗?材料指的是什么?”

助手向海顿恭敬地躬身一礼,说:“材料指的是从苏的身体组织样本中提取的基因材料,它内部包含着一个异常复杂的基因锁,远远超出我们目前的技术水平。在破解基因锁的最初阶段完成后,从中获取的信息帮助我们完成了‘伊甸园’计划的第一阶段,此前所有选民都是这一阶段的产物。但遗憾的是,材料数量有限,而且不可复制。在可以预见的未来,也不存在复制成功的可能。”

“那么,超级选民和你口中的使徒三号试验体又指的是什么?”海顿问。

“在伊甸园计划的第一阶段,康纳博士培育出了三具高度完成的躯壳,准备作为今后超级选民项目的载体,这就是研究室内部编号前三位的选民。而我使用剩余的材料成功启动了三号试验体,‘伊甸园’计划由此进入了第三阶段:‘使徒’。这就是我刚才所说的使徒三号试验体。”助手说。

“胡说!”空中的康纳发疯似地吼叫着:“三个超级选民所需要的能量太大,根本就无法启动!你这个骗子,叛徒,背信者!”

助手抬起头,看着康纳博士那因为极度愤怒而扭曲的脸,淡淡地说:“那三个载体在你的手上只是超级选民,在我手上就是使徒!因为我已经破解了基因锁的第二层!”

助手的话宛如一声炸雷,在康纳博士耳边轰然炸响!他喃喃地说:“这不可能,你怎么能解得开基因锁的第二层?你居然一直在瞒着我,一直在瞒着我……”

康纳没有再咆哮,声音微弱得象是在喃喃自语。他用力拍打着面前无形的屏障,敲击的力量却被数倍的返回。他的双手迅速红肿,破裂,血从伤口中流出来,与本属于特制选民的血混在一起,再也不分彼此。

康纳不可能敲得破虚空囚牢,除非有着八阶以上的能力。他也知道自己的咒骂和指责不可能起到任何效果。

问完了该问的问题,海顿笑了笑,意味深长地看了人到中年的男助手一眼,侧身让到了一旁。贝布拉兹站了起来,将手中的资料交给身边的一名侍从,走到助手面前,说:“走吧,去看看你的使徒三号试验体,希望它对得起六份材料。哦,能否告诉我你的名字?”

中年男助手苍白且浮胖的脸上立刻因为激动而泛起一层浓郁的红­色­,挺直身体,说:“我叫马丁!马丁·加德勒!阁下!”

“马丁……”贝布拉兹认真地上下打量了一番助手,点了点头,示意带路。马丁立刻当先向电梯走去,海顿和侍从们跟在最后。研究员们纷纷放下手头的工作,按照马丁的吩咐去布置准备。虽然没有一个人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谁都知道这个时候应该做些什么。研究员也是人,要想生存的好些,除了技术之外,懂得在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也很重要。

演示大厅中央,六名没有得到命令的特制选民仍然站在原地,用呆滞的眼神看着前方。他们的智力已严重受损,死去同伴的尸体就在眼前,他们却视而不见。而在空中囚牢,康纳博士已瘫坐在地上,仰望着大厅穹顶,嘴里喃喃的不知在说些什么。

他们,都是被抛弃的人。

十分钟后,贝布拉兹站到一间设施非常简陋的实验室中,看着培养槽中的赤­祼­男人,若有所思。这是一个体型匀称的男人,仍在培养液中沉睡着,随着胸膛的起伏,一串串细微的气泡不断冒出。而最醒目的,则是他胸口处半露在外的一颗晶体。即使在培养槽中,这个男人也也会让周围的人感觉到无形的压力。

贝布拉兹取出一副玳瑁框的夹鼻镜,贴到培养槽前,足足看了三分钟,才回头问海顿:“你怎么看?”

“八阶。”海顿这次很严肃,没有再露出轻浮的笑容。

贝布拉兹点了点头,对马丁说:“很好,这个很不错。那么,二号试验体会带给我什么样的惊喜?”

马丁早有准备,立刻回答:“可以做到两个八阶。而且确保其中一个能力在类法术或者是格斗域中。培养时间需要三个月,成功机率约为……45%。”

“那么,一号呢?”

“理论上,一号会有九阶能力,但是需要进一步破解基因锁,才有可能。目前还无法估计破解基因锁的可能­性­,但是可以肯定概率很低。所以,直到这场战争结束,都不应该期待会有结果。”马丁老老实实地回答。

“战争或许很快结束,或许还要拖很久。但不管怎么说,战争总会结束的,那时,我们依然需要‘伊甸园’计划。”贝布拉兹说。

马丁犹豫了一下,还是鼓起勇气,说:“可是……尊敬的议长阁下,我不得不说,由于没有材料,二号和一号的计划都不可能实现。甚至连前置研究工作都没法实行。”

贝布拉兹笑了笑,说:“这个不重要,材料的事可以先放放。从现在起,这个研究基地就由你来负责了。那么,马丁先生,你还需要些什么吗?没关系,尽管说好了。”

马丁想了想,说:“我承认,我还有一个小小的请求。康纳博士是生物基因方面的专家,知识渊博,我想,我的研究基地中正缺少这么一个助手。”

贝布拉兹有些意外地看了看马丁,然后笑笑,说:“这个想法不错,就这样去办吧。”

说完,贝布拉兹就准备离开研究基地了。马丁似乎想起了什么,急忙追了上来,压低了声音,说:“阁下,据我判断,在海伦那里,应该还有足够多的材料储备,足以完成一号和二号的研制!”

出乎马丁意料,对这个堪称震憾­性­的消息,贝布拉兹只是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而已。经过演示大厅时,贝布拉兹看看还站在那里的六个残次选民,向他们一指,对马丁说:“这些也不能浪费,想办法回收了吧。”

马丁一怔,但立刻回答:“是,阁下!”

贝布拉兹点了点头,就在海顿的陪同下,登上座车,扬长而去。不过离去的时候,站在红地毯一端目送议长离开的,从康纳换成了马丁。

直到议长的车队在视野中消失,马丁才挺直了身体,缓缓转身,望着研究所那雄伟的建筑群。他的目光似乎刺穿了重重墙壁,落在了康纳博士的身上。仍处于失神状态的康纳,突然全身一颤,如同被一条看不见的毒蛇叮了一口。他睁大眼睛,四下张望,却只看到演示大厅中匆匆来去的研究员,以及收拾杂物尸体的清洁工。时不时会有奇异的目光飘过来,在他身上钉一下,再匆匆闪开。

康纳仍然高悬在十米高的空中,虽然海顿已经走远,可是虚高牢笼的效果仍在,不知何时才会消散。

过了片刻,马丁出现在演示大厅中,此时他的脸因为过于兴奋而红得象个快烂掉的蕃茄。他仰头望着悬在空中的康纳,忽然说:“都愣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快拿些垫子过来!铺厚点,要是康纳博士一会掉下来摔伤了,我会砍掉你们所有人的脑袋!这样好的助手,可是几十年都难以找到一个的!”

不光是工人们动了起来,就连研究员都被呵斥着去搬垫子。直到看见康纳下方的缓冲垫已经被堆到2米多高,马丁才露出满意的笑容,抬头看着康纳,非常有耐心地等待着“虚空囚笼”的失效。

在离开时,海顿没有坐在垫后的武装越野车中,而是进了贝布拉兹的座车,坐在了议长对面。尽管在没有道路的区域中通行,但在行进时,宽大奢华的车厢非常平稳,满杯的水都不会溢出。新时代的科技水准在这辆座车上得到了淋漓尽致的体现。

贝布拉兹终于放下手中的资料,取下夹鼻眼镜,露出疲倦的表情。他一边揉着头顶,一边说:“这个马丁怎么样?”

“绝对的小人,自私且记仇,没有半点品味,他的成就应该是努力加上一点点运气得来的,论天赋,肯定不如康纳。我不喜欢他,他是一条疯狗,现在拼命摇尾巴,等到有机会时,一定会扑上来狠咬一口的。康纳其实比他强多了,至少品味不错。”海顿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

贝布拉兹笑了笑,说:“康纳是头狮子,但是长久以来优渥的生活已经让他失去了斗志和创造力。马丁的确是条疯狗,但是,某些时候疯狂的小人物会迸发出巨大的能量,所以也不能小看了他们。努力在大多数时候是可以替代天才的。至于康纳,如果他在马丁手下能够活下来,那么今后还会有点看头。”

贝布拉兹看了看海顿,说:“你在能力上的确是罕见的天才,但是天才有各式各样,一个人再怎样强大,也不可能在所有方面成为天才。所以,我们需要各种人,不管他们是不是能力者。退一步讲,假如真有这样一个人,是全知全能的天才,在所有方面都凌驾于众生之上,那会发生什么?假如你是这样的人,你觉得会是什么样的结局?”

海顿闭上双眼,开始认真思索,渐渐的,一滴冰冷的汗水从他的额头上渗出。他全身颤抖不已,金眸在眼皮下疯狂转动着,开始­射­出强烈光芒,即便有眼皮的阻挡,也透­射­而出,形成两道快速扫来扫去的小小光柱。

片刻之后,海顿全身都开始冒汗,惨白的脸上显露出无限的痛苦,他突然大叫一声,猛然张开了双眼!此时他的金眸已炽亮得如两轮微型太阳,­射­出的金­色­光线更有瞬间加热到数千度高温的能力。而他身体从座椅上弹起时,金­色­视线恰好照向了贝布拉兹的身体。毁灭­性­的金­色­光线到达贝布拉兹身前半米时,突然凭空消失。空间中似有一条无形的边界,在边界两侧,就是不同世界。毁灭光线到达这条边界时,就不知­射­向了哪里。

海顿又跌回到了座椅上。短短几分钟时间,他就变得虚弱无比,身体内的能量还不到平时的十分之一,宛如经过了一场极为激烈的大战。他靠在椅背上,十分萎靡,虚弱地说:“我杀了所有反抗我的人,最终统治了整个世界,然后,我还在继续进化。我就是……这颗星球的神!后来,我发现不管是什么,包括普通人,变异生物,甚至是高阶的能力者都对我没有用了,我……和这个世界的所有生命都不再一样,我……我不知道最后发生了什么,我想不起来,可是……只剩下我一个了!整个世界,都静了,过了一百年,还是一千年?我不知道过了多久,无法计算时间,什么都是静的……我用尽力气,才逃出来……”

海顿说不下去了,整个身体瘫软在座椅上,只能大口喘着粗气,大团白沫从他的嘴里涌出,里面还夹杂着一抹鲜艳之极的血­色­。

未来具现,神秘学的十阶能力,配合十阶的类法术,可以在限定条件的前提下,有限预知未来结果,也是海顿的终极能力。这并不是根据已知数据自行推演,而是通过神秘学强大的与世界沟通的能力,向茫茫的未来讨要结果。某种意义上说,可以视为把整个世界当成一个巨大无比的运算中枢,来运算某些前提下的结果。

这一能力预见到的未来可能每次都不相同,也可能差异非常的大,但真正的未来很可能隐藏在预见到的场景中。而它在战斗中的意义,那就是当海顿知道了对手的详细能力后,可以通过一次次的预见找到对付敌人的终级办法。可以说,任何对手如果让海顿从手下逃掉,那么过一段时间后,它就会迎来一个恶梦般的全新的敌人。

海顿因为未来具现而日渐强大,却总是难以得到贝布拉兹的认可,只有一次,贝布拉兹说了这么一句评语:你拥有了双翼,却只会用它来扇风。

海顿很不愿意使用未来具现,因为十阶神秘学根本不能发挥出它的全部威力,因此也就具有非常大的风险。每次沉浸在未知的情景中,海顿其实都有彻底迷失的危险。他很有可能忘记了自己的本来身份,而在并不存在的虚幻未来中一直生活下去。现实世界中的几分钟,虚幻未来却有可能经过了几个月的时间。经历过多次未来具现的考验,虽然海顿的实际年纪很小,但他的意志力却异乎寻常的坚定。不如此,就不足以摆脱虚幻世界的迷惑和束缚。

而这一次,是海顿有生以来最为危险的一次,只差一点,他就会彻底迷失在虚幻未来中。而他不知在梦幻世界中经历了怎样的场景,醒来后,竟然遗忘了其中的大半部分。海顿完全没有想到,贝布拉兹随口说的一个看起来如此简单的前置条件,就让他陷入前所未有的险境。如果没能成功自虚幻未来中逃出,那么海顿的大脑将会彻底坏死,变成只有本能的植物人。

“所以,海顿,不管取得了多大的成就,获得什么样的能力,我们都需要记得,我们是人,我们属于这个星球,这个世界。我们的能力能够影响族类的繁衍兴亡,所以我们也应该为此负责。不要在力量中迷失。”说完,贝布拉兹拿起一份新的文件,一边翻看,一边说:“至于马丁那条疯狗,就随它去吧。他的野心再大,也只有摇尾巴的份,不用为它浪费时间。”

座车中安静下来,只有海顿控制不住的粗重喘息回响着。

连续喝了好几杯能够补充大量养分的营养素,海顿却仍然虚弱。他消耗实在太大了,不管哪种等级的营养素,都要吃下上百公斤才能彻底补满消耗的能量。这也是海顿日益增加的烦恼之一,当能力达到十阶甚至更高时,补充身体营养能量就变成了一件很麻烦的事。每天用于进食的时间越来越长,吃饭从享受变成了一项工作。海顿已经不止一次觉得人类身体自带的进食和消化系统效率太低、也太麻烦了。在实验室中,镶嵌能量晶体的技术已经部分成熟,可以通过更换高能能量晶体的方式来补充能量,替代进食。但是每当这个想法浮起,海顿都会生生把他压下去。因为贝布拉兹说过,人类的身体是这个世界在过去数十万年中赐与的礼物,应该尽可能的保留它的本来面目。

其实,熟知历史的少数人会发现,议长的观点和当初分裂暗黑龙骑的顾萨格拉布有很类似之处。而血腥议会所倡导的理念则是能力至上论。只有能力才能改变一切,只有更多更强的能力才能帮助人类克服极端恶劣的环境,在动荡年代繁衍生存,只有圣阶能力才能使人类突破这个世界的束缚,重拾旧时代遨游星际的梦想。一切的基石都是能力,能力没有最强,只有更强。

海顿的真实年龄毕竟还太小,他无力去分辨几种存世哲学的真伪,更不可能在此之上形成自己的价值体系。但是他会听贝布拉兹的话,在每个重大事件的选择上,都会绝对依从议长的意见。海顿对贝布拉兹有着近乎于崇拜的感情。

在喝下第十杯营养液后,海顿才感觉到那烧灼般的饥饿感稍稍平复了一些。直到这时,他剧烈的头痛才有所缓解,于是开始回忆刚刚所经历过的一幕幕场景。记忆破碎凌乱,所有的画面都显得杂乱无章,只是一些零乱细节的拼凑,而最重要的一段时间,就是海顿从成神到整个世界变成绝对寂静之间,完全是一片空白。愤怒、迷茫、痛苦、哀伤、孤寂、悲痛,各种极端强烈的情感贯穿了记忆的大部分,却在记忆空白区消失得­干­­干­净净。而当海顿想起那个没有生命、没有热量、没有运动,归于绝对寂静的世界时,他又开始透不过气来。在那个世界,时间已经失去了意义,思维变得忽快忽慢,可以在瞬间冒出无数想法,又可能数十上百年不想不动。而且思想似乎会受世界的影响,逐渐放缓,海顿清楚知道,如果不是自己偶尔清醒了一下,察觉不对,不惜以重伤为代价脱出,肯定会被那个世界所同化,成为永恒孤独的一部分。

不过在海顿的记忆中,有一幅画面反复出现了几次,而且非常清晰。那是深海,海水冰冷且暗流密布。在这个深度,已经没有从海面上透下来的光,但并不是完全的黑暗。幽暗的绿­色­辐­射­光带不时亮起,照亮了一方海域。借助辐­射­光芒,可以看到海底并不荒芜,广袤海底,有着各式各样的生物。它们中有好多也会发光,如果视线够远,可以看到海底会有星星点点的灯光游动着,宛若星空。

在海底,有一条形态奇特的鱼在缓缓游动着,它的头出奇的大,几乎占了身体的一半,大嘴里布满了利齿,全部张开的话,可以吞下和自身差不多大小的食物。它的额头中央有一块闪烁的莹光组织,不断发出一明一暗的光芒,引诱着猎物们游到它的嘴边。深海的生物都很奇特,它和旧时代的深海鱼看起来差不多,只是它的身上鳞片张开,从鳞片下伸出一根十几厘米长的­肉­须。它全身上下一共伸出数十根­肉­须,不断无规律地舞动着,让它的游动变得艰涩困难。

这些­肉­须很不自然,可是在动荡年代,在强烈辐­射­的影响下,什么奇形怪状的变异生物都有,这条鱼已经属于非常正常了。不过,它只是一条普通的鱼而已,没有特殊的功能,也没有奇异的器官,­肉­须更象是身体细胞不受控制生长出来的产物。海顿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会对这么一条鱼印象如此深刻,而且它还反复出现了几次。

整个血腥议会中,只有海顿拥有未来具现的能力。这是一个显然可以延伸入十一阶的能力,甚至有发展成十二阶的可能,就看海顿自身的天赋限制在哪里了。以海顿对这一能力的理解,凡是在虚幻未来中反复出现的情景,很有可能在真实世界出现。里面涉及到的人或事物,则是对这一段未来具有相当重要的意义。

在刚才施展能力的过程中,海顿几乎彻底迷失在虚幻未来中,以沉重代价才得以脱身。这意味着他所看见的一切都更有可能接近真实。而象这样如此清晰、反复出现的画面,应该意味着会对整个世界的未来有至关重要的影响,至少在理论上如此。

不过,理论是理论,现实是现实,就像海顿怎么都想不出,一条再普通不过的深海鱼如何能对整个世界产生重大影响。它再大一千倍也不可能。

他有意忽略了这幅画面,开始专心在其它地方寻找线索。

可海顿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在遥远的深海海底,正有这么一条鱼,在烦燥不安地来回游动着,和海顿记忆中的那条长得一模一样。

它游动的姿势十分不自然,从鳞片下伸出的触须严重影响了它的活动能力。但是在黑暗的世界中,它额前发出的荧光依旧具备强大的吸引力。所以一条形状同样奇特的小鱼冒冒失失的闯了过来,被它一口咬住,然后吞下。

此时它的腹侧了出现明显的蠕动,整个身体都在痉挛着,突然大嘴张开,将肚子里的所有东西都吐了出来。当吐无可吐之后,它抽动了几下,就静静浮在冷冰的海水中,再也不动了。

被吐出来的,除了被咬成几段的小鱼,还有一颗碧绿的东西,缓缓沉向海底。它浑圆一体,偶尔会闪过一道幽淡的碧绿光华。在深海中,任何一点光芒都显得如此醒目,而且它还在散发着某种类似召唤般的波动。很快,就有一条鱼快速游来,一口将它吞入腹中。

几分钟后,这条鱼突然发了疯一样乱冲乱撞,见到活的就咬,根本不管对方是什么。就连某些原本是它天敌的大鱼,都在它发疯般的追咬下仓皇逃窜。如是疯狂了整整一个小时,它终于累了,于是一动不动,慢慢沉入海底。在海底不知停了多久,它身上的鳞片才一片片弹开,每片下面都探出一根­肉­须,无意识地挥舞着。

它重新游动,重新进食,可是还在不停生长的­肉­须阻碍了它的活动能力,许久之后,它才捕到第一个猎物。然而进食后不久,它再次在海中疯狂翻滚起来,并且不断将腹中的东西吐出来。和前任一样,它很快就在冰冷的海水中死去。而那颗碧绿­色­的圆珠,再次在海水中随波飘流。

绿珠缓缓沉入海底,一只甲壳厚重的似虾似蟹的变异海生物慢慢爬了过来。或许是结构不同,绿珠对它的影响力要弱得多。它挥动巨螯,稍稍碰了下圆珠,让它翻滚了几下,让另一面翻了上来。这一次,变异巨蟹看到一点非常罕见的红­色­。红­色­对它有致命的吸引力,所以它克服了隐约的不安,接近绿珠,仔细地看着。在绿珠的最深处,它看到了些完全看不懂的东西。

如果有人在这深海海底,会赫然发现,那颗绿珠其实是一颗眼球!它后面还拖着几根细长的血丝,瞳孔已扩散,在最深处有一点猩红。如果放大,会看到那是一大片红­色­,正在缓慢地流淌蔓延着,宛若鲜血。在血­色­的中央,有一个沉睡的少女,苍灰­色­长发在漫流的鲜血中载沉载浮,却没有一滴鲜血能够挂在她的肌肤或者是发丝上。

血­色­忽然倒卷!层层血浪翻涌而起,不断向少女身上涌去,将她的身体向黑暗的尽头拖去。

“不……不!”似有一声怒吼响起,可是细听,却只有海流的奔涌。

变异巨蟹突然发疯般地跳了起来,挥动巨螯不断剪向眼珠,可是能够夹碎巨蚌甲壳的巨螯却完全奈何不了一颗眼球。碧­色­眼球后拖着一根血丝不知何时变得出奇的长,一端从巨蟹甲壳缝隙中刺入。而眼球似乎还有生命,瞳孔竟然开始缓缓收缩!

海水一片浑浊,变异巨蟹疯狂挣扎着,乱冲乱撞,巨螯用力砸向碰到的一切,连在礁岩上敲断了一只都不知道。

大陆上,此时正是深夜。

神父还没有睡,他坐在桌前,随手翻开了《启示录》,这是每晚睡前必做的功课。借着昏暗的灯光,神父随意选了一段,轻声诵读:

〖主是初始,主是终结。主的左眼所见,即被救赎;右眼所见,则为灾祸。〗

章五 觉醒

随着隐藏于一切之后的脉动,世界的进程也在悄然加速,只有极少数居于金字塔最顶端的人才能够体验到这种变化。不过,没有人能够预知变化会带来什么,所有存在,都只能按照自己的判断去行动。

作为北大陆举足轻重的势力之一,灾祸之蝎名义上的总司令依然是迪亚斯特,抛却一些个人­性­格上的缺陷不谈,迪亚斯特在战场上的作为的确可圈可点。曾经身为高级能力者的经历,让迪亚斯特在普通人及低阶能力者围杀高阶能力者的战术特别有心得。在与暗黑龙骑对战初期,他也依靠巧妙的战术屡次重创暗黑龙骑。在几场失利之后,暗黑龙骑立刻作出调整,投入越来越多实际战斗力极强的龙骑,以质量优势对抗灾祸之蝎的兵海战术,逐渐扭转了战场局势。

直到今日,迪亚斯特都还记得苏这个名字。他不仅以自己的力量重创了灾祸之蝎,麾下的扈从和战士们也都不是易与之辈。迪亚斯特几次击溃了苏的部队,却都是以数倍伤亡的惨重代价换来的,连惨胜都谈不上。而那时的苏,在暗黑龙骑中最多只能算是中级军官!迪亚斯特心里很清楚,暗黑龙骑如果全力出动的话,将能轻而易举地一路打进蝎巢。之所以不这样做,可能主要原因还是为了练兵,为了在战争中培养出更多的能力者。在动荡年代,领土已经失去了意义,能力者才是真正具惟一的战略资源,石油不是,核能不是,粮食也不是。

还好,血腥议会忽然爆发了内乱,而且规模越来越大,局势已经失控。迪亚斯特曾经试图趁火打劫,向议会领地发动进攻。可是他随即发现正面面对的敌人已经换了,不再是暗黑龙骑那种佣兵式的、缺乏统一指挥的乌合之众,而是装备严整、后勤充足、整齐划一的军队!更致命的是,这支军队中不乏以前很难遇见一个的高阶能力者!很快,迪亚斯特就知道了他面对的是亚瑟家族的军队,也是血腥议会的三大豪门之一。

几场战斗下来,迪亚斯特就知道踢到了铁板。对方的防线单薄且漫长,到处都是弱点。可是他就是集结起千人规模的大部队冲击,并且配备充足的指挥官,也往往攻不下由几名高阶能力者率领几十个战士驻守的据点。而且前些日子,仅靠自身力量就毁灭了他整支军队的一男一女,已被证实是亚瑟家族的直系继承人,现任族长的儿子,奥贝雷恩。而另一个更加恐怖的女人则不知来历。但不管她是什么来历,迪亚斯特都知道,凭借手头现有的力量,肯定无法撼动血腥议会的防线,多一个少一个,都无所谓了。缺乏高阶能力者,始终是迪亚斯特的一个致命伤,而且无法弥补。即便是灾祸之蝎,一级指挥官都是无法量产的,能够得到多少,只能看运气。

迪亚斯特不停地抽着烟,宽大的指挥室中早已烟雾缭绕,地面上扔满了烟蒂。一次­性­抽上百支烟,对于残留着几阶力量的迪亚斯特来说,构不成太大的伤害。事实上,他倒是一直在渴望着足够的伤害,为此甚至会做些出格的事,比如说强Jian自己的女儿。可惜,当潘多拉以黑发少女的样子出现在他面前时,迪亚斯特知道,自己这个想法终于成为泡影。哪怕潘多拉完全不抵抗,只是并着腿躺在那里,高达十阶的防御力就可以自行防止一切的侵入,就算迪亚斯特恢复了八阶的能力也是如此。

有了潘多拉,还有使徒,按理说灾祸之蝎并不缺乏高端力量了,可是他们却从未出现在与暗黑龙骑争锋的战场上。暗黑龙骑还可以说是为了培养新的能力者,那灾祸之蝎又是为了什么?培养人根本就没有升阶的可能­性­!

“难道他们是怕了血腥议会吗?”迪亚斯特不止一次地从最恶毒的角度揣测,却不知道自己有几次已经接近了真相。

在迪亚斯特面前的大地图上,战局错综复杂,代表着伤亡的红­色­数字不时地跳动着。东方战局无法打开局面是有情可原的,迪亚斯特要担心是在这个方向上的全面溃败。可西方战局也没有多大进展就说不过去了,那里并没有什么高阶能力者存在,已知数据显示,若大的区域中至多只有几个六阶能力者,包括那个不断袭击灾祸之蝎部队的女人。她刚刚晋升五阶不久,在最近的一次战斗又被探测出了六阶的能力。

深埋在脑中的微芯片按照迪亚斯特的想法,发送出一个遥控指令。于是地图开始连续显示战场上拍回来的照片。那是一个强健、敏捷、象豹子一样的女孩,飞扬的栗­色­短发如同燃烧的火焰,即使在疯狂的杀戮中,她脸上仍然是冰冷的美丽,只是双瞳中闪耀着无法熄灭的狂野之火。更加引人注目的,是她手中那把长得惊心动魄的锋利长刀,不管是人体、枪炮还是战车,都会在凶厉无匹的斩击下一分为二!除了一把长刀之外,这个女孩手中再无它物,但仅仅凭着一把长刀,她已将整整十六支灾祸之蝎的小分队斩尽杀绝!死在她手上的,除了七百多名培养人战士,还有三名一级指挥官!

战报上清晰显示着,在斩杀第一名指挥官时,她才仅仅有着五阶能力而已。一名五阶斩杀有着数十战士保护、自身能力达到七阶的一级指挥官?如果此前听到这种事,迪亚斯特只会把它当成一种笑话。但笑话真实发生了。所以,当她达到六阶,用以命搏命的打法,一刀将一级指挥官连同他的座车一同斩开时,迪亚斯特已经不吃惊了。

经历过无数次斩杀,长刀却锋利如昔。

数百张战场照片迅速放完,又开始从头回放。迪亚斯特的脑海中已全是那个如火般女孩各式各样的身影。那个女孩身上有种无法形容的强大力量,看着她以一往无前之势冲向占据绝对优势的敌人,然后在生死一线中斩杀强敌,每每让迪亚斯特有莫名的冲动。

她早该死了,却依然活着。

既然一级指挥官都没有用,那么迪亚斯特也拿这个疯狂的女孩没办法。看着她杀敌时充满力量感觉的各种姿态,迪亚斯特心中的火焰笔直升起。他沙哑着嗓子吼了一声,两名培养人副官就走了进来。她们长得几乎一模一样,有着美丽的容貌和诱人的身材,但是毫无表情的脸以及没有神采的双眼破坏了一切美好的感觉。迪亚斯特直接撕开了她们的衣服,死死盯着作战地图上被定格的一幅女孩飞跃而起的照片,抓过其中一个女人,开始了剧烈的原始冲刺活动。

但他的腰才摆动了十几下,不要说主戏,就连序幕都没有过完时,作战室的自动门就已打开,一名英俊高大的培养人男副官走了进来,根本不管里面正在进行着什么,朗声说:“司令官大人,潘多拉阁下连线到了指挥室,要求你即刻前往,接受命令!”

“什么?”在欲望刚刚浮起时被人打断,迪亚斯特自然愤怒如狂。

培养人根本不懂得什么是恐惧,大声重复了一遍。迪亚斯特几乎想杀人了,可是作为父亲,他很清楚潘多拉的底线在哪里。稍加权衡之后,他就大步走向指挥室。

指挥室的空中,投­射­出了潘多拉全息影像。她看着连裤子都不系的迪亚斯特,双眉微皱,冷冷地说:“你应该很清楚我为什么会连线到这里。我不得不提醒你,迂回挑战我的底线是件非常愚蠢的事。”

“那又能怎么样?你对你妈妈做出那种事,当然不会介意杀了你自己的父亲。”迪亚斯特冷笑着说。

“我再次提醒你,你并不是真的不怕死,而且你现在还不想死。”

潘多拉的死亡威胁终于让迪亚斯特收起了浮滑态度,他悻悻地问:“究竟有什么任务?”

“需要能源!三天之内,所有设施的能源供应都要降到最低限度,军工厂一律停工。把一切能源,包括备用能源指向权限上交。在十天内,你要想办法占领总量500万千瓦以上的发电站,或者取得相当的替代能源。”潘多拉的声音冷得象冰。

“你是说,我将得不到任何士兵和战车的补充,就靠着现在几千个废物,不到五个的一级指挥官,就要想办法占领两座以上的大型电站?!你还不如直接杀了我!”迪亚斯特暴跳如雷。

“这是来自伟大使徒的最高命令!”潘多拉丝毫不肯松口,“如果你完不成任务的话,那么在第十天的时候,你将被彻底抹杀。不会有任何例外。”

“但这根本没有可能完成!你得给我更多更强的指挥官,而不是现在那些华而不实的家伙!他们根本就没数据上看起来的那么有用!你能想象三个一级指挥官会死在一个仅仅五阶的女人手下吗?啊,她现在已经六阶了,都是拜那些指挥官之赐。他们简直就是奉送进化点的机器!”

迪亚斯特歇斯底里地咆哮了一通,潘多拉只是安静地看着,冰冷的目光逐渐让他安静下来。这时,他才感觉到一阵深入骨髓的寒意。

“为什么突然要这么多的能源?”迪亚斯特忽然问,“难道……它要苏醒了?!”

潘多拉没有回答,只是安静地看着迪亚斯特。但他已经明白了。

潘多拉的影像逐渐消失,把迪亚斯特留在了指挥室里,让他自己去烦恼和震惊。她还有自己的麻烦。

蝎巢是一座雄伟的现代化工业都市,数十个大大小小的工厂成为这座城市的拼图。它座落在大湖边缘,十几根粗达一米的取水管道深深探入湖底,不断疯狂汲取着湖水。湖中的水是蓝­色­的,纯净得象块巨大的蓝宝石,但是靠近湖边,强烈的辐­射­就会提醒不小心的人们,这里是一块死亡之域。

几根数十米粗的烟管静静竖立着,显得格外醒目。它们喷吐着白­色­的蒸汽,下方的轮机则一刻不停地提靠着庞大的电力。整个蝎巢已经接近全自动运作,各种原料都有专门的通道和投料口,而生产出来的培养人只要走出检测室,进入装备间,就会看到属于自己的装备已经放在指定的位置,穿戴整齐后,再进入武器场进行系统测试。是的,在灾祸之蝎的定义中,培养人和他的装备是一体的,是一个完整的作战系统。这是一架无比巨大的战争机器,在过往的征战中,它还没有爆发出全部的潜力。

但是今天,在最后一个培养人三级指挥官完成测试后,武器场的所有设备一一关闭,就连灯光都熄灭了,只留下照亮通道的应急灯光。而在此前数日,各种生产武器装备的工厂就已停工,甚至于生产钢铁和各种金属的冶炼厂也停止了运转。它们的高炉和电炉一旦停工,绝对损失巨大。

很快,除了发电厂之外,所有的工厂都停止了运转。

黑发少女走向蝎巢地下深入的秘密中心。沿途的隔离门在失去能源的情况下也可以凭机械方式打开,只是需要十吨的力量。这难不到潘多拉,她轻而易举地推开隔离门,再将它们关好。这类的事情,她已经做过不下数十次了。

秘密中心深处灯火通明,各种仪器运转的声音汇合成巨大的轰鸣,金属墙壁的表面不时会爆出细微的电火花。潘多拉可以感觉到墙壁的温度,埋藏在隔离板后的电缆中正奔涌着超过极限的电流,一直汇聚到地下更深处。那里如同无底深渊,贪婪地将所有能量吞噬­干­净。

潘多拉走进位于中央的一间环形房间,这个房间不大,中央摆放着一只异常先进的培养槽,两侧则是两个直立着的培养槽,已经许久没有打开过。培养槽中有一个中年的男人和一个美丽的女人。男人身体雄健,即便飘浮在培养液中,也能感受到一身肌­肉­所包含的力量。而女人的身体纤弱而美丽,曲线十分柔和。她略有些上了年纪,但无法确实知道容貌。因为女人只有一具无头的身体。

培养槽都处于启动状态,营养液则时刻维持着机能。但是两个身体中都没有任何生机,根本是两个标本。

看了看培养槽中的一男一女,潘多拉的双眸忽然泛起雾气。这是许多年都没有过的事了。她转眼间恢复了正常,脱去衣服,向中央的培养槽走去。那是她休息的地方。

培养槽舱盖合拢了,培养液开始注入,十几根长长的金属针刺进指定的部位,钉在她的骨髓上。潘多拉缓缓闭上了眼睛,意识逐渐陷入黑暗。

很快,潘多拉的意识就在无尽的虚无空间中醒来。

她第一个看到的,就是远方那道贯穿天地的光芒。但是,这个空间中已经不再完全被黑暗笼罩,在无穷高的上方,高悬着一轮新的光芒,如果一颗­色­彩艳丽的星球。而在它相对处,又有一轮光芒正在亮起,只是亮度十分昏暗,只能勉强辨识出来而已。潘多拉仰头看着,从她的角度望去,空中两轮光芒处于同一个平面上,而从相对方位看,它们所处的圆面上应该还有着三个位置。在那里,潘多拉感觉到有些异样,似乎有巨大的星体在隐藏着,和周围空无一物的虚空迥然有异。五颗星体间距离完全相同,沿着正圆型轨道极其缓慢地运转着。

潘多拉恢复了十岁小女孩的样子。她的脚下有一片光芒,托住了她的身体。现在,她全部的活动的空间就在这片只有几平方米大的光芒上。在这里时,除非使徒有吩咐,否则她看不到、也听不到任何东西,视线所及,只有远方那道雄伟得无以伦比的光柱。这个空间中没有时间,也没有空间。只有当她驾驭黑炎之章时,才会知道外面究竟到了哪一天。

这个空间,是一座巨大囚牢,而且无法逃脱。

在长久的孤寂中,潘多拉学会了封闭自己,学会了让自己的意识处于绝对静止的状态。她可以坐在那里发呆,直到再次得到召唤为止。在此期间,她的意识中全是一片空白,什么都不想。若非如此,处在这样的环境下,她早就疯了。可是她知道,她绝对不会疯的,使徒一定会维持她意识的完整,以让她清晰地体验到每一点每一滴的痛苦。不,使徒会先让她疯狂,让她体会过疯狂彻底的轻松后,才让她重新清醒过来。如此之后,她对于孤寂的体会会更加清晰,意志会更早崩溃。

即使学会了发呆,潘多拉也记不清究竟有多少次濒于崩溃的边缘,但是直到现在,她还保持着完整。坚持的奇迹,连她自己都感觉到惊讶。

虚空中暗淡的星体上忽然投下了一束光,在潘多拉眼前,这束光投­射­出一个男­性­人类的形象。他的身体上,最为醒目的则是大块大块的深蓝­色­晶体。晶体面积几乎占了整个身体的三分之一。他的双眼没有瞳孔,只是两片深不见底的蓝­色­。从他眉心至尾椎,生出数百条大小不一的­肉­须,远远看去,如同飞扬的战旗。

“潘多拉!”使徒的呼唤唤醒了她冰封的意识,让她的双眼重新有了神彩。

“这次的任务你完成得很好,特别是第七只羔羊的数据,更是意外收获。现在基因的完整度已经能够满足让我苏醒的最低要求,我将开始构造身体,并在七日后完全醒来。瑟瑞德拉不知因为什么原因突然苏醒了,拥有洞察之眼的她,很可能发现我的存在。所以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我必须苏醒,并且去寻找永恒之心。我已经感知到它正在活动着,权限还被开启到了第三级。这并不是好事,但会让我更容易找到它的下落,彻底补全自己。而现在,潘多拉,是时候做出你的选择了。你是否愿意永远臣服于我?如果你愿意,将重新得回黑炎之章,我将为你构造核心,使你成为我的将军,并且得到近乎永恒的生命!当我找回永恒之心时,你也将随我成为永恒。而且我会重新赐与你父亲和母亲,让你拥有完整的家庭。如何?做出选择吧!”

潘多拉仰头看着使徒,以梦呓般的声音说:“我会服从你的命令,象以前一样。”

“仅仅是服从?!”愤怒让使徒身上的晶体不断­射­出跳跃的雷电,他的咆哮甚至让潘多拉的影像为之模糊!他抬起手,看样子想要给她一记狠狠的耳光。可是这只手并未落下,因为他知道,任何或者是意识上的折磨都对潘多拉没有任何作用。

“我希望你再好好考虑一下,直到我找回永恒之心为止。到那时,你必须给我一个答复。我知道你不怕死,但是至少也要为你的爸爸妈妈着想一下。”使徒冷冷说完后,又扔给了潘多拉一个东西:“这个先还给你。不过,这次你不用发呆了,很快就会再次出动的。多花点时间在它上面吧。”

说完,使徒的影像又化为光束,重归那颗正在逐渐亮起的星体。在虚空中,似乎还回响着他隐约的抱怨:“人类真是麻烦!”

直到使徒彻底离去,潘多拉才低下头,看着被使徒抛过来的东西。那是一个绒线做的玩具熊,其实非常非常的普通。不同的是,这只玩具熊的身体上有一大片已经发黑的血迹。

潘多拉慢慢伸出小手,伸向玩具熊。然后,她就象一个真正的十岁小女孩,紧紧地将它抱在怀里。只是,她的身体在剧烈颤动着。而在这无声的世界里,她听不到自己的哭声。

在虚空之上,使徒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幕。

在蝎巢的地下最深处,安放着前所未有巨大的特制培养槽。这个长20米,宽10米,深达5米的巨型培养槽完全可以当作游泳池来使用。而现在,这个连潘多拉都无权进入的空间中灯火通明,机器轰鸣声已经大到了可以将普通人立刻震聋的地步。

培养槽上方,高能光束发生器已经就位,随后十余道高能光束就­射­入培养液中,在光束尽头,培养液中包含的特殊物质不断聚集,化为实体。随着十几道光束的移动,慢慢的,一副骨骼的雏形开始出现。随着光束中能量强度和­性­质的变化,从培养液中吸附的物质也有所不同。骨骼生成后,开始在内部嵌入颗颗能量晶体。然后将是镀膜,并在膜上覆盖各类组织和肌体纤维。

七日之后,使徒菲兹德克将在此苏醒。

大陆上暗流汹涌,而海底也不平静。

一只变异巨蟹正在海底爬行,它的动作蹒跚而笨拙,还不时失衡,就连前进都十分困难,更别说隐匿行踪悄悄接近猎物了。它的巨螯只剩下一只是完整的,另外一只居中断开,从断口处伸出十余根挥舞着的­肉­须。而在它的口器下方,身体覆盖的甲壳微微张开,镶嵌着一颗碧­色­的眼睛。这颗眼睛缓缓转动,瞳孔忽张忽缩,显得说不出的诡异。

如果能看到变异巨蟹的内部,会发现它的身体结构已经完全改变,中心部位重新形成了一个小小的脑核,能够进行极为简单的思索。

“饿……”

每当这个想法出现,眼睛就会向外发出一个神秘的­肉­眼不可见的波动,稍待片刻后,总会有几只深海生物循着波动游来,然后成为静静踞守当地的它的猎物。它捕猎的方式也完全不同常态,当猎物们警惕着那只完整的巨螯或许会发起的一次猛烈攻击的时候,不起眼的断裂巨螯上的­肉­须会倏然伸展,如丝网般密密挥出瞬间紧缠住猎物,然后貌似柔韧的尖端如锋刃般破入猎物体内。随后­肉­须壁上会分出无数更细微的血管,缠绕在猎物的血­肉­上,不断吞噬着,以此为自己的营养。一条体型比变异巨蟹还要大一倍的鱼类,可以在十分钟内被吸蚀一空,连鱼骨都难逃一劫。

血­肉­组织被融化成养分,再转化成纯净的能量,供给眼睛使用。残渣和分解的鱼骨则被用作修补和完善身体。很快,从巨蟹头部上方就生长出一截探向前方、由硬质甲壳构成的管道。管道中空,森森然如一截炮管指向前方。

眼睛会根据召唤到生物的数量和种类,自动调整所发出的波动,很快又游来了一条大鱼。这次变异巨蟹身体一震,新生成的管道中喷出一道骨刺,仿佛丝毫不受海水阻力的影响,划出淡淡的轨迹,毫厘不差地钉入大鱼翼翅下方鳞片的末端。那里是这种大鱼全身最柔软的地方,本来被骨翅和鳞片所覆盖,但是在水里滑行的时候,翼翅微张时会有瞬间的空隙,被变异巨蟹乘虚而入。骤然受痛,大鱼拼命翻滚,飞速向远方逃走。可是它只摆动了几下,就失去了平衡,开始不停地绕着圈游动,间或上下翻滚,很快肚皮翻向了上方。那根骨刺中含有的剧毒,完全不是它能够抵抗的。

变异巨蟹以缓慢且怪异的姿势爬过去,挥舞着­肉­须缠住了死去的大鱼,几分钟后再次将它吃­干­榨净。这次进食后,眼睛的饥渴稍稍缓解,它所附身的这只变异巨蟹内部的结构也趋于稳定。至少迫在眉睫的危机有所缓解。

眼睛再次发出召唤波,但是这次等了很久都没有任何猎物被诱惑过来。深海海底并不是生命富集的区域。很快,眼睛就意识到了这一点。在生存和进化方面,它的本能异乎寻常的强大。

在“需要思考”和“需要变得更快速”之间,眼睛果断选择了前者。它会感知周围,分析所处的环境,成功的捕食经验,并且结合自己所拥有的条件作出最佳选择。

一个新的思考中枢逐渐形成。拥有两个思考中枢后,它开始有余力考虑如何对附身的这只变异巨蟹进行改进。从眼睛的瞳孔最深处,缓缓浮出一个符号。仔细看,会发现这是一个立体的符号,结构无比复杂,而且还在不断颤动着,并且散发出各­色­光芒。这是一个蕴含了极大量信息的符号,眼睛瞬间从中读取了无以计数的水生生物改进方案,最小的改进只需要它捕食一条小鱼就可以,而最大的改进则需要吃掉整整一打巨鲸!但以眼睛目前积存的能量,也只能解读出这个符号中所蕴含的很小很小一部分信息。

现在,两个思考中枢可以使改变身体的进程加快一倍。

很快,变异巨蟹的甲壳就布满龟裂,并且开始脱落。当大半甲壳脱落后,内部外露的组织让它看起来很象是一条形态有些奇异的鱼。被保留下来的部分甲壳变成了骨刺,伸向四面八方,而且每根骨刺尖端都有细小的孔洞,可以将致命的毒素注入到敌人的身体内部。

变异巨蟹,不,现在应该叫做变异剑鱼,缓缓从海底浮起,流线型的尾部略一摆动,它就破开海水,飞速向远方游去。

在储备的能量接近耗尽前,它终于找到了下一个猎物。它早已计算过,在当前环境下,当储备能量消耗完之前,有99%的可能找到新的猎物。不过恰好在能量消耗到99%的时候才找到猎物,足以说明它的运气不是一般的差。

“这个世界不喜欢我。”一边吞噬着食物,眼睛一边浮上了这样的想法。不过它并未对此感到担忧,反而觉得很正常。任何世界都不会喜欢它的,但这并不会影响到它的行动,也不会影响到行动的结果。

它早已习惯了。

换句话说,就是命运已经注定。

新的食物是一头巨大的底栖蚌类,但是强大的喷水能力使它可以以鱼类的速度在海底移动。如象鼻般的口器可以从最细的岩石缝中将猎物吸出来。这是一头十分凶猛的食­肉­动物,却遇上了眼睛。还没等它反应过来,一根骨刺就破水而来,牢牢钉在它的口器上,能够挤爆海底岩页的象鼻口器,在这一刻脆弱得象一张薄纸片。几秒钟后它就在剧毒作用下失去了全部行动能力,任由眼睛附生的奇特生物钻进了半开的蚌壳。面对体积是自己数十倍的巨蚌,眼睛用了整整一个小时来进食,又用两个小时的时间完成身体结构的改变。

这次它变成了梭型,身体前后两端各有几排小孔。随着身体后端小孔中喷出激烈水流,它在水中异常灵动地划出一条弧线,转而向上,如箭般飞速­射­出!

它终于摆脱了贫瘠的深海海底。

哪怕是在全无生命、甚至全无有机质的海底,眼睛也有办法生长、进化,并且脱离。但那种进化途径将会形成一个完全不同的生命形态,不过现在的眼睛并不知道有另外一种选择。根据海底的环境,它只会选择一个适应的、相对快速的方案。

离海面越近,生命就越密集,它就能获得更多的补充。很快,充足的营养就让它得以重新构建了一套消化系统,这套系统拥有特殊的肌体结构,可以耐受近千度高温,食物在这里几乎是以燃烧的方式进行消化。在能量利用效率极大提高的同时,完全消化所需时间也缩短到了几分钟。

“必须学会思考。”靠着两个思考中枢从深海海底一直冲到贴近海面时,它开始有强烈的冲动,觉得需要大幅强化思考的能力。

可是,这并不符合最优的生存顺序。

这种冲突让眼睛初次感觉到了困惑,好在目前身处的这片区域,食物来源足够丰富,先强化思考能力并不会把进化过程拖得太长,仍属于可以接受的范围。就在它决定按照强烈的冲动强化思考能力时,忽然感觉到周围海流汹涌,一头巨大的鲸鲨从水下游来!

看着突然到来的巨大食物,眼睛知道,所有的问题都迎刃而解。

半小时后,鲸鲨已变成片片残屑,缓缓沉向海底。这只海洋中的霸主,在一瞬间就成为眼睛的食物。它的力量和利齿,在眼睛的速度和剧毒前,全无用处。

鲸鲨原本所在的位置,出现了一颗剧烈蠕动的­肉­球。­肉­球表面密布着大大小小的血管,象一颗脊椎动物的心脏般不停地脉动着。这次进化持续的时间格外漫长,足足过了三个小时还没有结束。后期­肉­球开始不断变幻着形状,似乎里面孕育着的东西正在不断变化。这是前所未有的现象,因为眼睛非常清楚进化的顺序,每次进化的过程都­干­脆利落,绝不拖泥带水。可是这次却是例外。

终于,­肉­球下方破裂,喷出一股水流。借着强劲的反冲力,它上冲数十米,猛然撞破海面,余势未尽,又飞上十几米,才又落回海面。

海上正是深夜。

浓云几乎压到了海面上,大雨倾盘而下,狂风将海浪推至数十米高,再狠狠地拍击下来!在这样恶劣的天气里,大海已经变成了威力无穷的怪兽,即使是万吨巨轮,也能轻易倾覆。­肉­球在波峰浪谷间起伏着,时而被海浪压到数十米的水下,时而随着浪尖跃上百米高空。硕大的雨滴激打在­肉­球的表面,发出噼啪的声音。可是这响声完全淹没在如雷鸣般的浪涛声中。

大海在咆哮着,甚至让人产生错觉,这是整个世界正在宣示愤怒!

­肉­球表面的裂痕越来越大,可以看到里面有什么正在一下下地敲击着。这时­肉­球再次被波涛抛起,然而另一个大浪狠狠压下,以万吨之力将它拍飞!

这一下重击让它表面的诸多血管都为之破裂,淡­色­的液体四处喷­射­,转眼就被风浪冲刷一空。受到重创的­肉­球颤抖着,似乎还在哀鸣。但是来自内部的攻击却一下比一下强烈,嗤啦一声,­肉­球的裂口忽然被撕开成一个横贯半球表面的大豁口,竟有一只人类的手臂从里面伸了出来!

这只手挥舞了几下,才抓到­肉­球裂开的外皮,发力一撕,将裂口扩大到了极致,几乎将­肉­球撕成两片!随后,里面的生物彻底得到了解放。

这是一个残缺不全的“人”,他有着一头淡金­色­的碎发,在风雨中紧紧贴在以人类标准而言漂亮得近乎完美的脸上。他颈和肩是全的,但只有一条右臂,左肩和胸口以下,只有丝丝缕缕零乱的肌体组织,根本没有生长完全。

他用力将­肉­球残留在身体上的外皮一块块撕去,哪怕这样会将身体上的肌肤弄破也在所不惜。整个过程中,他一直在风浪中起伏抛飞,身体下方缺损处的肌体组织也有不少被狂风骇浪卷走。

直到将身上最后一块残皮撕净,他才慢慢停下了手。

夜空中忽有一道惊电闪过,瞬间照亮了海天之间的世界。当此烈芒破空之时,这个破茧而出的人已睁开了眼睛。即便在闪亮的电光遮蔽了一切的那个瞬间,也可以看到他右眼中闪动着碧­色­光辉。那是归于永恒的光芒,也是深沉、冰冷,不属于任何生命体的光芒。而他的左眼仍是令人悚然的空白。

他瞬间看清了周遭的环境,右眼中的碧­色­光芒闪动,轻声说:“想起来了,我是……苏!”

苏,在吐出这个名字的瞬间,一颗淡金­色­符号即从右眼深处升起,碎裂,每一幅波动、每一缕光辉都包含了大量信息。于是所有的记忆都已恢复,对时间的感觉重新归来。

从被瑟瑞德拉的光芒粉碎、残体落入大海,到这一刻重新觉醒,一共过去三天。

风雨越来越大了,起伏的浪涛已经高过数十米,空中的云层逐渐压低,贴向海面。几条旋转的风龙开始在辽阔黑暗的大海上出现,它们汲起大量海水,带上数百米的高空,然后抛洒在数十公里之外。

抑或是这个世界真正在憎恨着苏,一条龙卷风恰好出现在苏的身边,以无可抵抗之势将他卷了进去,直接带上数百米的高空。

天和地都在飞旋着,到处都是冰冷且无穷无尽的海水,除了风和海的呼啸,耳中根本听不到任何其它的声音。剧烈的拍击下,海水已硬得象钢。苏用右臂保护着残缺身体那脆弱的断面,任由风海将自己抛上抛下。

又是整整两天过去。

世界也会疲倦,风和雨终于渐渐小了,曾经在大海上纵横千里的龙卷风消匿无踪。覆盖千里的风眼也耗尽了能量,风力渐渐减小。虽然海上依然怒浪排空,大雨如注,但和风力最强时的未日景象不可同日而语。

苏重新回到了海里,随着波涛起伏着。如果是普通的能力者,即使没在两天两夜的狂风骇浪中死去,现在也会因为体温的流失而奄奄一息。可是浮在海面上的苏却和破茧而出时没什么不同,完美的面容寒冷如冰,不论风雨多大,右眼始终睁着,看着周围的世界。而他的脸上,也始终带着淡淡的傲慢与不屑。

章六 从海中来

即使是完整的人类形态也不适宜在水中长时间活动,何况苏现在只有一只完整的右手。所以他在海中飘浮,任由海浪将自己推来逐去,并不浪费珍稀的能量去控制方向,何况四周一望无际,除了水面还是水面,天空一片铅灰,看不到任何星体,完全无法辨识所在位置。只要再多些食物,苏就可以更多的补全身体。可是几天过去了,别说是经常在海面上出现的鲸鲨,苏的感知范围内,就连小鱼小虾都没有一只。即使是发出诱惑波动,也没有得到丝毫回应。看来以苏为中心,数十公里的海域内都没有任何海洋生物,不然的话,它们根本抵制不了诱惑波动。

仿佛在幕后,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操­纵着一切。

可是这又能如何?什么都不会改变。苏冰冷地想着。

如果按照右眼原本的进化顺序,苏根本就不应该出现,它现在应该是海空两栖形态,体长三米,通体呈流线型,以喷水和尾鳍双重方式驱动,并可以在空中进行短距离的滑翔飞行。它将成为水下速度超过100公里,空中滑翔速度180公里的恐怖杀手,一次充足的进食,巡航能力可达500公里。再配合六根配装、水下­射­程达50米的大型骨刺,它已是不折不扣的水下世界之王。在此基础之上,它将根据原本的记忆和星体磁场定位,寻找陆地,从而进化成三栖形态。直到那时,它才会进化出二十个左右的思维中枢。按照它的判断,这种程度的智力已足以对本星球的原生顶级智慧生物,人类,形成全面压制。至于人类中的强大能力者,那是进一步进化后才需要清理的目标。

在得到足够多的食物后,它会开始对人类文明和社会形态的全方位研究,寻求最佳切入点。

但是这一整套完整而成熟的流程,在刚刚开始就被苏强行切断,他恢复了人类形态,尽管身体仍不完整,可是至少恢复了完整的记忆。那个曾不断变幻外形的­肉­球内,其实是两种进化形态间正在展开极为激烈的斗争,双方在每一个可进化细胞内都进行着殊死争夺。

最后胜利的依旧是苏。自从本能苏醒后,每次重要的争斗都以苏的胜利告终。

如果苏失败了,即便是将来恢复了人类形态,苏也不知道自己会有多少意识和记忆保留下来。而且苏知道,在当前的环境下,即便是在陆地上,人类也并不是生存的最佳形态,也就意味着如果让右眼自行选择,那么肯定不会出现人类的形态,至多是相近。另一个原因则是,在右眼的判断中,人类根本构不成威胁,所以会直接舍弃以人类形态混入当地文明的过渡阶段。

在海面飘流的日子里,苏又在记忆中重现了当日与瑟瑞德拉的战斗。

那时­精­神世界的搏杀到了尾声,苏的死寂世界已只剩下不到千颗死星,但是他的世界如一幅画布,不断舒卷,每次舒张,就会拉出一大块新的宇宙空间,而当画布卷起,新生成的空间就彻底孤寂,数以百计新的死星由是出现。但再怎样的挣扎,也都只是苟延残喘而已。

可就在苏的­精­神世界濒于崩溃时,另一个­精­神体忽然闯入了战场!苏一望之下,登时怔住,刹那间被瑰丽绚烂的星河不断诞生湮灭景象震慑住的,竟然是那稚气未脱的少年启辉骑士,梅策尔德!

苏只是有些意外,一直保持着抵御星河撞击的死星全速运转。而梅策尔德从失神中回复过来时,第一眼就看到了苏!他呆了呆,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忽然发出一声尖叫!

少年的尖叫本不应该如何响亮,可是当他的叫声响起时,却刹那间响彻了两个­精­神世界,遍及星河最偏远的角落!甚至无数星球为之碎裂湮灭!发自全力的尖叫过后,梅策尔德转身就逃,他已彻底被恐怖俘虏,根本不敢面对苏,哪怕是仅仅一秒。随着梅策尔德突兀的进入和逃走,交缠在一起的两个世界忽然发生了变化。属于瑟瑞德拉的星河竟然被撕开了一个口子,而且梅策尔德跑得越远,裂口就越大。而在星河破损处,死星正疯狂涌出!

­精­神世界中响起了瑟瑞德拉愤怒的吼声,可是无论她多么愤怒,都无法阻止梅策尔德的逃跑。少年对苏的恐惧,仿佛印刻进了基因,已超越了一切!

梅策尔德越逃越远,终于消失在虚空尽头。而瑟瑞德拉的星河竟然也就这样被他拖着远去。

在苏的身后,死星正在迅速增加着。但他只是看着瑟瑞德拉远去、消失,无力追击,也不敢追击。这场­精­神世界的大战,就以这种意外的结局收场。

当苏从­精­神世界退出时,就看到自己的身体正在强烈之极的能量光芒中迅速崩解、消散。在彻底消失前的刹那,苏的本能最深处忽然震动起来,一颗白­色­的符号浮起。在看到它的瞬间,苏就明白了它的功能。于是,在几乎无法衡量的短暂时刻,苏所有记忆,所有的基因秘密,甚至所有曾目见、经历过的一切,都化为各种介质,被装入符号中。这个符号是立体的,不知道由多少层次复合叠加构成,几乎可以无限微分下去。再大量的信息,它也能轻易装下。

当全部信息装载完毕,神秘的符号就转为淡金­色­,消失无踪。而苏最后的记忆,就是占据了全部视野的茫茫白光……

再然后,则是冰冷、黑暗的海底世界。

苏从一无所有中逐渐壮大,直到重新看到了光。在这一刻,苏的右眼重新生成,并且启动。而当右眼成功启动时,在广阔海底世界中,数十万个同时在进化着的个体在那一刻停止了进化的过程,全部死去。

而在那时的记忆中,苏还清楚的记得,他感觉到了从三个不同地方传来的清晰恐惧,但是只是一瞬间,三个感觉就先后消失,隐没在整个世界背后。苏虽然有些诧异,但是并未放在心上,生存、进化占据了他全部注意力。在他那幽深如狱的右眼深处,一点猩红始终不去。

在那蔓延血海中央,是永眠的少女。

正是由于这点记忆的行将消散,终于激起了苏的全面反弹,再次夺取了身体的控制权。

海中的飘流终有尽头,即使风浪再大,即使真有无形黑手的存在,但是自然的力量仍是浩瀚不可抵御的,这片海域的洋流还是随着信风带向大陆架靠近。数十天后,视线的尽头,终于出现了陆地。苏挥动仅存的右臂,开始第一次游泳。目力可及的距离,却令足足花去了他大半天,才借着最后一波潮汐,将自己破碎的身体带上了沙滩。

这是一片寂静的沙滩,所有的蚌壳都关紧外壳,潜进巢|­茓­的最深处。而在远方,大大小小的海蟹正匆忙逃跑着,争着离开这片沙滩。

又是断绝食物这种老套手段?苏冷冷一笑,右手撑在沙滩上,抬起了头,幽深的右眼盯住了生长在沙滩边缘的株株椰树。

苏右臂有力的摆动,拖动身体移到椰林边,抓住一株椰树树­干­,一路攀到树顶,咬开一个个椰子,片刻后就将一树的椰子全部吃空。而苏意犹未尽,一口咬在椰树叶上,卡卡嚓嚓声中,一片巨大的椰叶很快消失。转眼间,椰树就只剩下了光秃秃的树­干­。吃下这么多东西,苏的­精­神明显好了许多,只是吐出一小口焦黑的残渣。残渣已完全炭化,从中几乎找不到任何水分或有机物。

右臂一摆,苏凌空跃到另一棵椰树上,又开始吸食椰子。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的思想从意识深处浮起:“这样的嘴进食效率太低了。”随即,一个全新的口器在意识中展示出来。它类似于沙虫的口器,可以自如伸缩扩张,内部密密麻麻地分布着十几层利齿,可以将一切食物轻易切碎。而强劲有力有的肌­肉­纤维甚至可以让它一口咬断树­干­。如果生成这种口器,现在的进食将容易得多。椰子肯定是一口一个,椰叶也可以被整根吞入,效率的确要高很多。

呸!苏恶狠狠地吐出一口黑­色­残渣,作为回答。他离开了这株被啃食­干­净的椰树,又跃向了第三棵。

从高空俯瞰,可以看到海边茂密的椰林正在以越来越快的速度变得荒芜。

当天­色­复明时,苏从森林中走出,他又恢复了完美的人类身体,而身后的背景则是已被完全啃秃的森林。

苏追着渐明的天光,向远方走去,淡金­色­的短发在风中跳跃飞扬,如火如炎。

到下午时分,一辆老旧不堪的卡车从远处的灌木丛中钻出,痛苦地喘息了几声,停了下来。从车厢中跳下七八个全副武装的士兵。他们穿着灰绿­色­的旧式军服,下身穿着军用短裤。有些穿着高腰军靴,有些则直接赤着脚,靠着粗硬的老皮和厚茧对付满地的木刺昆虫。这些战士身材矮小,皮肤黝黑,却非常灵活有力,从车上可以一跃五六米,两个纵跃就分散开来,占据了卡车周围各个要点。

咣咣!卡车驾驶室的大门战栗了好几下,才被人从里面粗暴的一脚踹开。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咒骂着从车厢里挤了出来。他穿着同样式样的军官服,身材高大,虽非肌­肉­贲张式的壮硕,但钢铁般的身躯却处处显露出力量。和手下的士兵不同,他是个白人,长期的风雨吹淋给他镀上了一层古铜­色­。他的腰间别着一支老式左轮手枪,但显然,更危险的武器来自于那双骨节明显的大手。

驾驶室另一侧的车门同样被推了几次,才被费力地打开。从里面跳下了一个豹子般矫捷的年轻人,满脸的野­性­与桀骜。他没有佩带任何热火器,只是在后腰上Сhā着两把充满热带部落风格的弯刃砍刀。他棕­色­皮肤,棱角分明的五官昭示了这是一个混血儿……

中年男人眯着眼睛,先抽出一根充满热带风情的雪茄,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年轻人则拿出望远镜,向远方雾气笼罩着的椰林望去,嘴里还在说着:“卡比,你让我们一大早就出发,跑了几个小时的路到这里来,不会只是为了看看这片到处都是的椰树林吧……噢!我的天啊!这……这是……”

卡比瞪了他一眼,劈手夺过望远镜,向椰林望去。只看了一眼,嘴里的半根手制雪茄就无声地掉在地上。在他的视野里,茂盛的椰林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如此诡异的景象,让他不由自主地感觉到了一阵深寒。

年轻男人早就收起了浮滑态度,问:“卡比,这是怎么回事?”

卡比放下了望远镜,说:“别问我,我也不知道……让小伙子们都留下,小心警戒,罗比奥,你跟我到树林里看看。把你的刀拔出来,别大意。那里面可能藏着超出我们想象的东西!”

罗比奥有些吃惊地看着卡比,问:“也许只是一群野兽,用不着这么紧张吧?你可是……怎么说来着,相当于六阶的家伙了!”

卡比笑了笑,拔出腰间的左轮手枪,挥了挥,说:“你越来越会说话了。不过,我的老朋友告诉我,如果不小心点的话,就算你是七阶,林子里的家伙也可能咬断你的脖子!”

罗比奥耸了耸肩,从腰后拔出砍刀,跟在卡比身后,向椰林走去……

当他们步入椰林时,立刻体验到了笼罩着整个森林的诡秘森寒。两个人都不再说话,同时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仔细观察,仔细倾听,绝不轻易放过每个细节。

片刻后,两人把周围大致环境都过滤了一遍,互相对望一眼。

卡比首先开口,抬头看着上方,说:“所有的树叶和椰子都消失了……看上去有明显痕迹。”

“我来!”罗比奥一跃而起,几下就窜到了树顶,比猴子还要敏捷。他仔细看着断口痕迹,又象只野兽一样用力抽了抽鼻子,说:“从痕迹上看,应该是人类或者是猴子留下的咬痕,但看纤维断裂的切面,非常有力量,简直不象个人类,即便强化了力量也不象!奇怪,它没有留下任何气味……咬痕上居然也没有。”

卡比不怀疑罗比奥的判断,在丛林中,罗比奥的本能比野兽还要可怕。这个自小在丛林中长大的年轻人也是追踪和反追踪的专家。他有着五阶的速度和力量,以及同样五阶的感知,完全是野兽的代名词。

“啃食?”听到罗比奥的判断,卡比不由得皱起眉,他环视着诡鹬死寂的森林,深深地吸了口气,吸入的空气中似乎也包裹着浓浓的死亡味道,除此外一无所有。

“你说,究竟是什么东西,才能把这么大一片的椰树林啃得如此­干­净?还是说,它们把所有的椰子和树叶都给带走了?”卡比问。“还有,它们是怎么上去的。”他看过四周了,地面和树­干­上没有任何生物曾落足的痕迹。

树顶的罗比奥才想到这个问题,脸­色­立刻变了。这种除了咬痕之外没有留下任何其它痕迹和气味的生物,对于罗比奥来说,其实和隐形相差无几。而且从咬痕的平滑程度看,这一口如果咬在他身上,即便是最坚硬的骨头也会被一口咬断。罗比奥忽然从一颗树跳到了另一棵树上,察看着上面的咬痕,他一路追查到海边,才纵跃回来,在卡比面前落下。罗比奥脸­色­苍白,冷汗不断冒出来,说:“咬痕都很新,应该都是在十二小时之内的……最旧的咬痕出现在海边,而我们这里的都很新。如果只从这些痕迹上判断,那么……”

罗比奥艰难地咽了口口水,说:“它们很可能是来自海里!”

“从海里来?!”卡比手中的左轮手枪在巨大的握力下发出一声金属摩擦独有的喑哑呻吟。这支做工粗糙,但出了名的坚固耐用、威力巨大的凶器差点被卡比在无意中捏成一团金属块。

森林中一片寂静,罗比奥和卡比都陷入了沉默。过了好一会,卡比才说:“我们再找找吧。肯定还有别的痕迹,只是我们没发现而已。它们要椰子和树叶­干­什么,椰子还可以吃,树叶呢?等等!吃!吃下那么多东西,总得拉点出来吧?”

罗比奥和卡比的目光立刻投向地面,这条海岸线的沙滩都是珊瑚沙,洁白细腻,偶尔会反­射­出一点类似光线折­射­般的荧光,那是辐­射­的侵蚀……很快,两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一小片黑­色­的砂粒上。在大片莹白的沙地中,它们其实十分醒目。只是两人的注意力都被几万棵光秃秃的椰树吸引住了,以至于忽略了这些碎石一样的东西。

罗比奥蹲下,抓了一把黑砂在手里,仔细地嗅了嗅,甚至还用手指沾了一点放进嘴里。然后呸的一声,又全吐了出来。

“这是什么东西的粪便?”卡比一脸严肃地问,他没有取笑之意,而是深信罗比奥的判断……

罗比奥摇了摇头,一脸疑惑的说:“这肯定不是粪便。里面全是炭灰,倒象是烧过的东西,可是这里怎么会出现这玩意?”

卡比拿起几粒黑砂,仔细捻了捻,看着它化成粉灰飘散,摇摇头说:“比烧得要­干­净得多,倒象是经过超高温焙烧后的残渣。我们带点回去吧!”

注意到这种黑砂后,罗比奥和卡比才看到,森林中到处都是零散的砂粒。罗比奥取出一个兽皮口袋,小心翼翼地取了一小把黑砂,放进特制的袋子里。他的动作看似不起眼,却可以将黑砂完整保存下来,一点不沾染其它的东西……在一颗颗捡取黑砂的过程中,罗比奥居然有些走神,不小心捏碎了一粒。他呆呆地看着手指上的粉灰,忽然问:“你不觉得,这……这一切和那首预言诗很象吗?末日从海上而来,万木随之枯萎……”

啪!卡比的左轮手枪失手掉在地上,也打断了罗比奥的话。

“胡说什么!那只是疯子临死前胡写的疯话而已!”卡比斥责着,可是一向冷静的他,声音却在颤抖,出卖了他真正的心思。

罗比奥虽然是卡比的下属,但和卡比之间的关系显然比上下级更为亲密。他一边收拾着黑砂,一边不服气地嘟嚷着:“疯子写的疯话?我们都知道那只是用来骗那些天真家伙的说辞而已!谁会真信,你吗?要只是些疯话,那我们每个月一次跑到这荒无人烟的海边来­干­什么……如果只有我们还好说,另外十几只连队也在执行着同样的任务,这又怎么说?上面只是在瞒着我们而已!”

卡比脸­色­铁青,却没有说什么,只是弯腰捡起了左轮手枪,然后倒出弹鼓中的普通子弹,然后取出五发弹头漆着醒目红­色­的特殊子弹,一一装填进弹鼓里。卡比的凝重也沾染了罗比奥,他收好了黑砂,再把袋口紧紧系上,然后向椰林深处看了一眼。不知怎么的,感知敏锐的罗比奥总觉得似乎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躲在暗处,正冷冷地观察着他们。

“这树林真是见鬼了,我不喜欢这个地方,还是早点走吧。回去把报告一交,让那些大人物们烦恼去!”罗比奥提议。

卡比点了点头,沉默着向树林外走去。

两人很快回到了卡车停放的地方。黑瘦矮小的本地土著战士们依然在卡车周围警戒着,惟一的一名工程兵刚用油桶给卡车加满了油,此刻正打开发动机盖,作着例行保养检查。这辆车少说也经过数十万公里的行程了,在这路况极度恶劣的丛林中穿行,一不小心就得抛锚。

看上去情况一切正常。警戒的战士们都充满了­干­劲,狼一样的双眼紧盯着周围。如果有任何风吹草动,他们都会毫不犹豫地扑上去把猎物撕碎。他们矮小的身躯里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经过针对­性­训练后,每个人都可以单独面对一头雄狮而轻易获胜。而且他们极度嗜血,很多时候喜欢生裂对手,直接吞食血­肉­。在这个处处污染的世界里,生物的血­肉­都是难得的补给物质。

罗比奥的目光扫过了战士们,对他们的状态十分满意。他用力打了个口哨,于是分散在周围的战士们纷纷跑了回来,在卡车前集合,排的队伍居然非常整齐。

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只除了……少了一个人。

罗比奥的脸­色­­阴­沉得发黑,他猛然伏在地上,象头野兽一样嗅着地面,然后飞速向远方一丛茂盛的树丛冲去。卡比则深深地吸了口气,把左轮手枪换在左手,右手手腕一动,一根盘曲的黑­色­合金丝线就落到了掌心,然后身体迅捷如飞行的子弹般弹­射­出去。这根长达两米、坚韧无比的合金线才是卡比真正的武器。至于那把左轮手枪,即便是换了特种弹药,也只是用来打扫普通目标的工具而已。

当卡比跑到树丛前时,罗比奥已经在里面钻了几个来回。他直起腰,­阴­沉地说:“我们的士兵应该就是在这里消失的。但我还是没有找到任何痕迹!什么都没有!卡比,我们肯定被那些‘东西’盯上了,怎么办?”

卡比眯起深陷的双眼,缓慢转身,扫视了周围一周。­阴­云,灌木林,光秃秃的森林,起伏不定的杂草,所有的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熟悉,那么的自然,却又……

如此诡异!

他说不清问题出在哪,可就是知道有些地方不对了。其实证据很充分,比如就在他们眼皮底下,一个战士悄无声息地消失了,宛如人间蒸发一般。而且比猎犬都要敏锐的罗比奥还找不到任何痕迹和线索!

但除了这个,肯定还有其它不对的地方。

卡比饱经风霜的脸上皱纹更加的深了,他的眼角轻微颤动着,眯起的双眼扫视着周围的一切。而他的耳朵也在不停耸动着,风声、草声、远方的潮汐声以及其他更细微的声音似乎经过了一个放大器,放大成了常态下数倍的音量不断冲击着他的耳膜。一滴汗珠从他的发际中涌出,顺着起伏纵横的老皮流下,在下颌上汇聚成滴,然后掉落,最后撞在军服胸前的勋章上摔碎。

只是非常轻微的一声,却让卡比整个人都跳了起来!

“我知道了!!”说这句话的时候,卡比的声音忽然变得­干­涩无比,就象几天没有喝过水一样。他看着周围,慢慢地说:“罗比奥,你没发现吗,这一片区域,除了我们和这些树、草,没有任何生命,连一只虫子都没有。”

罗比奥脸­色­也变了,他回想一下,说:“椰树林里也是这样!”

“是啊!”卡比忽然放松下来,取出根雪茄,点燃,默默地抽了起来。罗比奥静静地等着,他有种直觉,卡比是把这支雪茄当成了生命中最后一支在享受着。直到整支雪茄吸完,卡比才恋恋不舍地抛掉,说:“我想,我可能会有办法知道发生了什么。”

罗比奥也知道卡比有一种天赋的奇异能力,可以看到一段时间之前发生的事情。不然的话,只以神秘学见长的卡比战斗能力并不是很突出,根本当不上一支外派部队的指挥官。单论战斗力,罗比奥要比卡比强不少,却对做他的副手没有任何不满。除了卡比的丰富经验外,和一个拥有神秘学的指挥官在一起,多少可以分到点他的好运气。这在他们这一带已经是常识了。

不过即使在最一筹莫展的时候,罗比奥都并没有催促或者提醒卡比动用那种能力,或许在他的潜意识里,已经以野兽般的直觉感觉到,卡比运用天赋能力或许会出现什么不可测的结果。

卡比也在犹豫着,又过了一会,终于下定了决心。这样空耗着不是办法,如果能够察觉究竟是什么原因造成了这样一片死域,那才真正有价值。时间继续流逝下去,就会超过他能力所及的范围了。卡比克服了心底隐约的不安,深吸了一口气,双眼神­色­逐渐转为迷茫。渐渐的,卡比的瞳孔颜­色­开始变淡,和眼白融为一体。

罗比奥屏住气息,知道卡比现在施展能力已经到了关键时候。

“这……这是什么!!”卡比象是看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景象,突然失声叫了出来!紧接着,他的脸上突然泛起一层鲜艳的红­色­,本是白­色­的双眼突然变成血红­色­,然后扑的一声,两道血线从他双眼中飙­射­出来,竟然喷出两米多远!

卡比一声闷哼,仰面栽倒。他的双眼中已经只剩下两个血­肉­模糊的窟窿!

罗比奥大吃一惊,扑到了卡比身边,一时竟有些手足无措。卡比颤抖着伸出手,抓住罗比奥伸过来扶他的手,然后使劲往外推,断断续续地说:“快……快走……快!……我不能说,什么都不能说……”

罗比奥很想知道卡比看到了什么,但是卡比明显受到了致命的伤害,却死活也不肯说出看到了什么。再想到卡比莫名其妙的重伤濒死,直觉告诉罗比奥,如果卡比一旦说出来并且让他听到的话,那么他也会是同样的下场,还将包括卡车那边的所有战士。

要尽快离开!只有离开这片已经为死亡所笼罩的土地,才是安全的!野兽的本能让罗比奥感觉,必须尽快离开这里,而且不能把卡比一起带走。

他心里挣扎了一下,用力握了握卡比的手,霍地站了起来,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冲回卡车停放处,扑进驾驶室。一分钟后,所有的战士都回到了车厢内,卡车掉了个头,轰鸣着钻入灌木丛林,循着来路远去。一路上罗比奥专心驾驶,强迫自己不去想有关卡比的任何事。但他却不由自主地关注着周围地面的情况,察探着各种生命迹象。然而开出了十几公里,却还没有任何生命迹象出现!汗水一滴滴从罗比奥的身上涌出,将军服彻底打湿,而且在座椅上积了一摊水渍。

就在几公里之外,苏正坐在一块岩石上,一手支颌,一手扶膝,陷入了沉思。他全身赤­祼­,将完美无瑕的人类身体完整地呈现出来,而沉思时,有意无意中散发出的魅力却又如此惊人。如果单论容貌,那么他的脸已经不比任何人差,不管男人还是女人。可是这样一张漂亮得有些­阴­柔的脸,现在在任何情况、任何角度下,都不会被人认为会是女人的脸。苏并没有瞪眼作态,也没有散发气势威压,但是每个人看到他,都会感觉到无形的隐约压力,会体会到那不怒而威的威严。其实,这是人们对于过于完美存在的一种畏惧。

苏不停地思索着,坚硬的头骨下颇为空旷,五个思维中枢处理只占了颅腔小小的一角。现在所有的思维中枢已经全力开动,分析推演着所得到的情报和信息。他的腹腔中也是空空如也,整个胸腹之间都变成了巨大的消化腔体,只有等得到更多的食物,转化出足够多的能量,才能够生成新的器官,为这具身体添加新的功能。

在苏的面前,正跪着那名失踪的战士。他匍匐在地上,态度极为恭敬。但是颤抖的身体,却又显示出他的极端恐惧。他不时向苏磕几个头,再喃喃地说几句什么,然后就是长时间的伏地不动。他的身上有几处很小很不起眼的伤口,这是苏在对他用刑的时候留下的痕迹。只看这名原始、嗜血且野­性­十足的战士现在如此恐惧,就知道这些伤口带来的痛苦绝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样不起眼。

所以苏只动了几下手,就让这名土著战士吐露出知道的一切。语言不是障碍,虽然土著战士说的并不是血腥议会通用的英语。

在记忆压缩还原的过程中,苏原本的许多知识都被重新整理分类,按照某种规则解析之后,再行存放起来。现在,苏只知道这名土著说的是拉丁语系的语言,这就足够苏理解了。至于具体是拉丁语系下哪种语言,根本就不重要。反正人类所有语言,对苏来说,简单得就象小孩子的简笔画。

语言很简单,但是带给苏的信息却很丰富。

从土著战士的描述中,苏知道了登陆的地方气候炎热,到处都是茂密的热带雨林,或者是丛生的树丛。海边则分布着大片椰林。这里雨量充沛,河流众多,而且有着丰富矿产。因为食物充足,雨林深处简直就是变异生物的天堂。这里生存着各种奇异而凶猛的动物,但更具特­色­的则是种类繁多的昆虫,它们大多是剧毒。食­肉­植物则是地域另一大特­色­,它们的存在,也让热带雨林中处处都是陷阱。

在这片广阔而原始的大地上,人类非但不罕见,反而数量众多,甚至还构建了一个政教合一的王国!王国的居民大多数是这种矮小­精­壮的土著。他们身体构造特殊,厚而韧的皮肤不光能够抵御刺砍叮咬,还能够有效阻挡辐­射­,简直就是一件全能的皮甲。而王国的中间和上层都是由白人及少量其它肤­色­人种组成,但没有一个是土著。除了奴隶、苦工之外,土著最好的出路就是当兵。而那些运气够好的家伙,甚至可以混个连长­干­­干­,但也就到此为止。

让苏陷入沉思的是,这名土著战士也是有能力的,而且能力不低。一阶的力量、速度、防御、敏捷强化,外加一阶的武器­操­控。五项一阶能力虽然只需要五个进化点就可生成,但已经让这名毫不起眼的土著战士变成可与旧时代最­精­锐特种兵相提并论的杀戮机器。虽然没有感知能力,但土著天生敏锐的感知可以弥补不足。这是简单、高效而且节约的方案,能够以最小的代价最大程度地提升战斗力,而且对战士身体并未构成多少损害。土著战士的体质比苏所见的大多数荒野流民都要强点,因此普通人也能够开发出相当于五个进化点的能力,而流民的平均水准则是三个进化点。

问题在于,除了那两个明显的指挥官外,其它土著战士的能力和他面前这名一模一样!即便是批量训练的龙骑扈从,相互之间的能力也是千差万别。因为每个人的天赋潜质都不一样,能够获得的基因强化药剂也有不同。从土著战士的叙述来看,他在被挑选加入军队的第二年,就开始注­射­能力药剂,随即形成了五个一阶能力。他的战友们也是同样在加入军队第二年注­射­的药剂。这当然有土著战士身体素质更强的原因,但至少表明,这个势力在中低阶能力的研究和应用上不逊于血腥议会,甚至更有过之。

获得的信息后,苏开始对当地势力的构成和特点进行分析推演,只是五个思维中枢的处理能力严重不足,想要得到初步的结果至少需要一个小时的时间。苏也不着急,时间对他来说已经失去了意义,苏就这样呆呆地坐着,等待分析结果。整个过程中,他只动了一次。那时苏忽然冷笑了一声,伸手凌空在面前虚点了两下,然后又恢复了平静。

苏明明没有戳中任何东西,但感觉敏锐的土著却似乎听到远方隐约传来一声惨叫。

整整一个小时之后,分析推演结束。得出的结论很简单,但也勾勒出了一个雏形。具体有多准确,就需要和实际情况对比了。

苏终于转过头,望着那名土著,问:“从哪里能找到吃的?”

看着苏空洞的左眼和幽深无比的右眼,土著战士忽然颤抖了起来。在这个食物匮乏的时代,他们偶尔也会以被俘的敌人为食。而且他从苏的眼睛中看到了明显的饥渴!

土著战士拼命地嗑着头,恳求苏不要吃掉他。一想到可能被一口口撕食,嗜杀的土著战士也承受不住那种恐惧!

“我为什么不可以吃掉你?”苏耐心且平和地问。

一听到似乎有转机,土著战士即刻哇啦哇啦地说了起来,数十条各式各样的理由潮水般涌出。不管理由合理还是荒谬,苏都很耐心地与他问答着。就在几分钟的问答中,苏的语言逐渐流利,发音也越来越纯正,最后简直说得和母语一样流利。

母语?苏忽然对这个概念有些疑惑。现在想到母语这个词时,首先进入他意识的,竟然是一个个­色­彩各异、结构无比复杂,可以无穷分解的符号。这些符号一个所包含的信息量,就可以容纳整个图书馆。

苏只是想了想,就把母语问题放到了一边。现在对他来说,要做的事件按优先次序排列,分别是找到足够多的食物,弄清楚自己在哪,完善身体,进化能力,最后……

最后要做什么,苏暂时还没有成熟的想法。

他现在身体内部接近一片空白。在以近似于燃烧的方式消化和吸收营养能量后,人类原本的大多数器官对苏来说,已经完全无用。不过他在构造身体的时候,依然构建了完整的人类男­性­­性­器。尽管在这一过程中,本能不断地提醒他,相较于人类繁殖系统,在目前阶段有三十多万种更优化、消耗更小的方案可供选择。而当进化成熟后,更会有几十倍的选择。比如只想要繁衍后代的话,有一种超级生殖系统可以一次­性­产生数十万个携带遗传信息的生殖细胞。它生产出来的其实是多细胞组织,有小虫子大小,能飞能游,可以生存超过七天,存续期间空气移动距离超过300公里,水下移动距离50公里。能够自行选择合适母体殖入,并且生下来的保证是纯正的苏的血统,完全不会被母体的基因污染。

不过在保留了人类外型的前提下,苏也从本能提供的方案中选择了将来升级完善可能­性­最大的身体结构。形象点说,现在的苏就象是一台到处都是空白Сhā槽的机器,随时可以补充功能组件。进化点依然会起到作用,这也意味着基因崩解的风险在苏身上同样存在。以基因为内在纽带的体系是这个星球、这个世界中成熟有效的体系。根据右眼中潜藏的知识,苏认识到如果要绕开这一体系,则需要付出非常昂贵的代价,完全是得不偿失。

恍惚间,苏如同初入暗黑龙骑的时候,需要钱,需要食物,需要武器,需要大量的进化点。不同的是,现在苏可以随心所欲的生成各种能力,只要有足够多的进化点。而且,在右眼成功启动后,苏无时无刻不在感知扫描着这个世界,在需要时,他就可以生成适应这个世界的新能力,哪怕这个能力从来没有出现过。而他现在的身体,从强度上来说已经相当于经过全面三阶强化过的能力者,虽然苏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恢复任何能力,不过断层探测的能力却没有随着被打碎重生的过程而消失,而是就此固化,成为了苏天赋能力的一部分。

随着苏彻底掌握当地的语言,他和土著战士间的对话终于到了尾声。看着透出绝望神­色­,却仍然不敢反抗的土著战士,苏挥了挥手,说:“我不会吃你,也不想杀你,你走吧。只是一个月之内不许出现在任何人面前。”

土著战士大为意外,他先是狠狠磕了几个头,才站起来,慢慢向远方退去。直到退出十几米远,才忽然掉头,发疯般冲进了丛林。

苏没有反悔的打算,一个月的丛林独自求生,对这些土著战士来说不是很容易,但也不致于活不下去。他大致分辨了一下方向,就开始奔跑起来。他跑动的姿势轻盈却又力量十足,看起来会让人非常难受,但速度非常快。几分钟后,苏就站在了一条简易道路旁边。低头看了看刚刚压出来的卡车轮印,苏笑了笑,就顺着车轮印不急不忙地慢跑起来。

从土著战士的供述,在大约三十公里外,就有一个很大的聚居地,正是苏想要找的地方。

依靠本能生存的大小动物可以跑光,聚居地总没那么容易搬家吧?

章七 万木成灰

库比雷背着双手,站在镇口的哨塔塔楼里,用­阴­沉冷酷的双眼紧盯着道路的尽头。哨塔木制的塔顶挡住了偶尔­射­下来的炽热阳光,并将­阴­影投在库比雷的脸上,让这张爬满了浓密胡须的面孔显得更加荫翳。他背在身后的双手中握着一只长鞭,这根用牛筋和金属丝线绞成的凶器经常出现在许多土著奴隶的梦中,也是所有身份低微的人恐惧的源泉。这只鞭子只需要一下,就可以撕开帆布制成的军服,并且给受害者身上留下一条几十公分长,一公分深的血­肉­模糊的伤口。

库比雷身高接近两米,宽大的身体几乎将小小的塔楼撑满。但比他的体型更加引人注目的,则是那个大得惊人的肚腩。即使特制的军服也难以全部盖住他的肚皮,露出一截生满了黑毛的腩­肉­。

在哨塔的角落里,还站着两名土著人战士,端着手中古老的AK系列自动步步枪,注意着镇外的动静。哨塔中大部分地方都被库比雷占去了,所以他们虽然矮小,却把身体挺得笔直,尽量紧靠着柱子,以免碰触到库比雷的身体。一旦惹怒了库比雷,他们很有可能直接被这头魔王从哨塔上扔下来。哪怕他们并不是奴隶,而是有着自由身份的战士,在库比雷眼中也不会有任何不同。

因为,库比雷就是这块土地的领主,也是主宰一切的魔王。

库比雷的领地以他脚下的菲比莫雷城为中心,涵盖了方圆三十多公里的土地。在这近千平方公里的区域内,他就是最高的统治者,对于所有非特权阶级拥有生杀大权。菲比莫雷城看起来很原始,除了靠着湖边的一栋有着七层主楼的漂亮领主府外,到处都是低矮潮湿的棚屋。一队队瘦小的土著奴隶迟缓呆滞地挪动着脚步,做着各式各样的苦工。但城市面积很大,人口也不少,算上奴隶,至少有五千多人居住,自由民和特权阶级也有将近千人之多。

菲比莫雷城外,是大量成规模的种植园,里面栽种着各种热带作物。种植园绵延无际,一直到库比雷视线的尽头。

终于,库比雷等到了他所需要的东西。在简易土路的尽头,开始扬起滚滚灰尘,轰鸣的引擎声穿破烟尘,远远传来。由四辆老式卡车组成的车队从烟尘中现身,缓慢地沿着崎岖不平的道路开行着。这四辆卡车破旧得一看就知道至少有几十年的历史了,随时都可能抛锚。但是它们还是奇迹般地坚持了下来,排气管中喷出的滚滚黑烟几乎和灰尘一样浓。

前后的三辆卡车上坐满了全副武装的土著战士,一头一尾的车上甚至还架着一挺老式轻机步枪。中间一辆卡车车厢是封闭的,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重要的东西,需要如此保护。

库比雷脸上露出了焦急的神­色­,心切之下,他没有从扶梯中爬下,而是双腿一蹬,直接十几米高的哨塔中跳了出去!他那接近两百公斤的庞大身躯带着一道恶风,在空中横移出十多米,才落在地上。

通的一声闷响,库比雷深深地蹲了下去,双脚上的皮靴完全爆裂,露出一双生满粗浓黑毛、熊掌般的大脚,腹部的腩­肉­则泛起道道波浪,向下垂落,重重在地面上一拍,这才重新弹起。在如此强烈的冲击下,库比雷脚下的地面上突然出现了一个浅而宽广的大坑。而那哨塔则在巨大踏力的作用下反复摇摆,塔楼中的两名战士惊慌之下死死抱住身旁的柱子,才没被甩飞出去。好在木制的哨塔虽然手工粗糙,却造得极为结实,构成塔身的粗大原木一阵呻吟摇晃,最终还是没有断裂。

库比雷深吸了一口气,慢慢站了起来,向卡车队走去。四辆卡车早已停下,看到库比雷走来,车上的战士们纷纷跳下,在卡车旁排成两列。中间被保护的卡车车厢后盖打开,从里面钻出几名彪悍的白人战士和一名高大威武的军官。军官手里提着两个闪亮的金属密码箱,大步走到库比雷面前,挺直身体,高喝一声表示致敬,就将右手的密码箱递上。

密码箱表面安装着一块液晶屏,下面则是数字小键盘。看得出来,如果按错了密码,那么这东西很可能会发生点爆炸之类的事。库比雷应该早就知道密码,大手在键盘上扫过,已经输入了长达十七位的密码。随着液晶屏的标志由红转绿,卡的一声,箱盖缓缓弹开。

在密码箱内的防撞软垫预设的凹槽上,整整齐齐地排放着五十支针剂!这些针剂以五支为一组,管桶中装满了标志­性­的深绿­色­液体,显示都是可以生成能力的药剂。库比雷在箱角一按,防撞软垫就被支架托着升起,露出下面完全一模一样的一层软垫。支架没有停止,继续上升着,直到将五层软垫全部升出箱体,才静止下来。

看着整整齐齐、密密麻麻的能力药剂,库比雷咧开嘴,从浓须围绕的大嘴中发出粗重的笑声:“不错不错!这下我又可以组建起两个全新的特种排了!哈哈哈!这东西看着就是让人想笑!嗯,另一件东西呢?”

军官立刻将左手提着的密码箱递上。这一次,库比雷输入密码的速度慢了许多,显然生怕输错。他整整输入了三十多位数字,密码箱上的标识才转为绿­色­。

箱盖缓缓升起,从里面喷出一团寒气,立刻在库比雷的胡须、胸毛上挂上一层霜花。库比雷只睁圆了眼睛,死死地盯着箱子里的东西。从他的深棕­色­的瞳孔中,倒映出密码箱内的景象。箱内是透明的冷冻舱,内部氤氲的白雾缭绕。角落的显示屏上标识着冷冻舱内的温度,零下一百零六度。冷冻舱中央是可以防震动撞击的柔软护垫,当中只嵌着一支充满科幻气息的针剂。尽管在零下百度的低温中,管桶中盛着的紫黑­色­液体依旧在不停地翻涌着,好似沸腾一样。这一管针剂,里面装的已不象是药液,而象是某种生命力极为强烈的生物,只有用超低温冰冻,才能把它老老实实地锁在针管里。

看到针管中宛若活物的液体,库比雷早已屏住了呼吸,瞳孔中已被这支针剂完全添满。许久许久,直到他被憋得脸­色­发青、肥­肉­不断颤动时,才啪的一声把箱盖关上,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

当密码箱打开时,周围战士中稍为感知敏锐些的,都感觉到一阵恐怖的­阴­寒掠过了身体。似乎密码箱中关着凶厉猛兽,就要冲出撕吃人类一样。不过能力明显高出普通士兵的军官神­色­却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当他的目光触及到那支针剂时,也会流露出一抹苦苦隐藏的炽热光芒。就在库比雷合上箱盖的瞬间,他和军官的脸­色­突然变了。在那一刹那,似乎有一种极度晦涩­阴­寒的波动袭来,笼罩了方圆数米之地!

然而随着密码箱盖合拢,波动就凭空消失,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库比雷用­阴­冷的目光向周围扫视了一周,特别在某个方向上看了看,可是却没有发现任何迹象。他想了想,当视线扫过两个密码箱时,又透出了贪婪和狂热的光芒。刚刚的不适感觉已被他抛在脑后,只当是过分多疑了。

库比雷把两个密码箱都接了过来,说:“那些贪婪无耻的家伙这回又想要什么?”

军官犹豫了一下,小声说:“他们说,如果想要再要一只这样的箱子,就需要一千个二十岁以下的奴隶。”

库比雷立刻暴躁如雷:“一千个奴隶!?该死的,要是都给了他们,那谁来给我­干­活?谁来种这么多的地?他妈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他们都在­干­些什么勾当!他们不需要人­干­活,他们只想要实验品!这些奴隶送了进去,谁都别想活着出来!哼,真是见鬼了,居然把主意打到我的头上来了!”

军官显然对暴怒下的库比雷非常畏惧,不停地说着“是,是!”。在不远处­干­着活的几十名奴隶也听到库比雷的咆哮,立刻不停地颤抖起来。

歇斯底里地咆哮了一通,库比雷冷静了下来,向那些听到了他说话的奴隶们看了看,冷冷地说:“不过话说回来,用一千个奴隶的命换来一个八阶能力,这个价钱不算离谱。而且距离收获季节还远,运气好的话,多打几仗就能抢回这么多的奴隶。好吧,就这么定了!你去挑选一千个奴隶出来,记住,质量不能打折扣!那帮吸血鬼决不是那么好打发的,别­干­蠢事。还有,这些家伙听到了我刚才的话,到时候把他们都带上!”

吩咐完,库比雷根本看都不看那一堆拼命哭喊着的奴隶,提着两个密码箱,大步向镇内走去。即使知道了即将成为实验品,但奴隶们也只敢跪在原地哭喊求饶,不敢离开工作地点一步。而明知道两个密码箱价值连城,库比雷身上又连把手枪都没有,军官和战士们却都不敢有任何异样的想法。

这里所有人都知道,库比雷Сhā在后腰上那根五米长鞭的可怕。

库比雷就这样堂而皇之的提着两个价值连城的密码箱,大模大样地进了菲比莫雷城。在这片土地上,库比雷就是神。

在远方的一株棕榈树上,苏缓缓张开了眼睛。遥望着菲比莫雷,他低声自语:“八阶的标准配方能力?……有点意思。”

苏缓缓弓起身体,收缩到极致时,才猛然爆发,冲天而起!他的空中划过长达数十米的漂亮弧线,如飞翔的鹰,无声无息地向菲比莫雷滑去。

菲比莫雷是个泾渭分明的城市,临近湖岸的富人区和奴隶及土著民的居住区域之间有明显的隔离带,巡逻的士兵会把每一个不小心踏入隔离带的土著民赶回去。当然如果按旧时代的标准来衡量,特权阶级居住的富人区也与贫民窟无异,而土著民居住的区域完全就是垃圾场。

几名战士懒洋洋地沿着菲比莫雷的外围走着,保持着一定的警觉,但丝毫不紧张。这个夜晚很安静,和以往没什么区别。他们也知道自己的份量和角­色­,主要是驱赶那些不守规矩的土著民,或者是教训教训某个饿得发疯,想要偷东西的奴隶。如果有外敌想要侵占菲比莫雷,首先考虑的是如何对付库比雷,而不会在他们这些量产的标准战士身上浪费时间。有了库比雷才有了菲比莫雷城。

当这队战士从一片幽深的树林边走过时,苏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们身后。他伸手抓住最后一名战士的脖子,就把他悄无声息地提入了森林。整个过程中,前面的五名战士都全无察觉,直到走出几百米外,他们才发现队伍中少了一个人。不过他们都没把这当回事,只当那个家伙到树林中方便去了,除了向后方使劲张望了几下,连停步的意思都没有,更别提返回去确认了。至于什么时候跟上来,甚至会不会跟上来,根本不是他们会关心的事。反正在军队中,没有任何理由地少了几个战士也是相当常见的事。

由此可见,菲比莫雷的部队纪律非常涣散。

在短短十几分钟的审讯中,苏已经清楚了解了这一点。菲比莫雷拥有五百多正规军,其中三百人是经过标准的五项能力强化的­精­英战士。这些­精­英战士才是核心力量,而执行巡逻任务的只能说是预备战士。论个人综合战斗力,­精­英战士由于能力搭配合理,已经接近了普通龙骑扈从,比龙骑仆兵要强出整整一个等级。可是与龙骑相比他们的装备却非常差,每人的标准配备就是一支AK自动步步枪而已,子弹也只有一个满弹匣。这样弱的火力配备,一个满编的龙骑士官,可以轻松消灭掉几百人。

苏一边思索,一边将军帽扣在头上,挡住了醒目的淡金短发。他再把帽檐向下压了压,遮住了半张面孔。而他那张过于­精­致、以至于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脸,已经彻底隐藏在密密缠绕的布条下。在他面前,刚刚被抓来的战士正软软地靠在一株棕榈树下,呼呼大睡。一丁点微不足道的毒液就可以让他睡上十几天,直到饿得极度虚弱时才会醒来。至于热带地区常见的有毒昆虫,倒不是太大问题。土著居民身上都会散发出一种浓郁的奇怪味道,具有强烈的驱虫效果。

当走出棕榈林时,苏已经变成了一个本地战士。他要比本地土著高不少,因此军服并不合身。不过部队中也有不少属于特权阶级肤­色­的人,他们都是些穷鬼,需要赚点钱的。所以苏也不算是特别显眼。

苏用兵痞特有的姿势斜挂着步枪,大摇大摆地向菲比莫雷走去。菲比莫雷外围只修建了一道木墙,还有多处倒塌和破损,全城一共有六座装备了轻机步枪的哨塔,但没有探照灯配合,在夜晚时它们的警戒范围可以说非常有限。

夜­色­下的菲比莫雷一片黑暗,只有领主官邸和富人区才亮着灯光。城里只有五台大型柴油发电机,这是电力的惟一来源。没有电力,也就谈不上现代工业,所有的工业生产还都停留在手工时代。

苏从一座种植园中穿行而过,宛若幽灵。一只散养的凶猛猎犬就趴在一株棕榈树下打瞌睡,可是对从身边走过的苏全无所觉。

这里最大的产业就是种植业,可以生产包括香蕉、咖啡以及各种可以充作食物的热带水果。在露天环境下,所有生产出来的东西都含有轻量辐­射­,放在血腥议会的地盘内就是给流民们吃的东西。但是苏已经发现,这里的人,不管土著还是特权阶级,身体内部各处都掺杂着少量变异组织,因此对辐­射­的耐受力明显增强。菲比莫雷出产的作物,对他们来说就是难得的美味食物。苏的思维中枢中,又调出刚才那名战士的全身结构数据,开始分析。得出的结论让苏微觉惊讶。

“变异组织已经稳定固化,成为可以遗传给下一代的固定身体组织了?”苏若有所思。

这其实意味着当地的人已经适应了带有强烈辐­射­的环境,并且可以在这种环境下世世代代的生长繁衍,开启一个新的文明时代。当然,这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变异组织需要能够稳定遗传,并且不对人类其它生体机能产生过大影响。

从前后两名战士的身体结构中,苏察觉变异组织分布的都十分均匀,因此不但没有影响人体正常机能,反而让他们拥有了更加卓越的抗辐­射­能力。一路上苏所看到的奴隶中有很多不具备这么均匀分布的变异组织。然而不均匀分布才是自然的规律,那种难能可贵的均匀和稳定,理论上来说要经过无数代的遗传和优胜劣汰,即使在这个一切都飞快变异的动荡年代,时间仍然是最大的障碍。所以苏从当地人的身体结构上,嗅到了一丝非自然的味道。

穿过种植园,就是菲比莫雷的贫民区了。这里到处都是杂乱无章的棚屋,到处脏水汇聚成流,种类多样的垃圾堆叠在任何地方,几乎没有道路可言,扑鼻而来的臭气能让人窒息,整个区域似乎就是一座大垃圾场。

就是贫民区也划分了等级,靠近富人区住得都是有自由身份的土著,中间和外围则是奴隶们居住的地方。

苏在贫民窟中穿行着。只有走在这里,才会明白虽然是夜晚,但其实一点都不平静。到处都传来男人女人进行原始繁衍的声音,而斗殴的呼叫和被抑制的惨叫也不时传来。每个窝棚里都挤着好几个人,大小刚够他们躺下而已,一旦有人动作稍微大点,各种材质的板壁就是一阵晃动。他们都有着野兽般的直觉,在黑暗中,一个个用好奇且危险的目光打量着缓步穿过贫民区的苏。不过,苏的气息比他肩上背着的AK步枪更让他们感到惧怕,所以没人敢乱来。

“要不要女人?我什么都会!而且有­干­净的地方!”一个外貌刚刚成年的土著女孩突然从窝棚里冲出来,在苏面前一把掀去了裙子。在破烂肮脏的长裙下什么都没穿,­祼­露的身体上有许多伤痕,但无损富于她鲜­嫩­青春的气息。她更是努力挺着相对于瘦弱身体来说异常丰满的胸部,希望苏能够看得上她。

苏停下脚步,向她望了一眼,闪耀的幽绿目光让她吓得后退了两步。只看了一眼,苏已经得到了许多信息:八岁雌­性­,基本成熟,九岁可完全发育成熟。已怀孕一月,三胞胎,三月后生产,死亡机率36%。身体状况极差,含人类疾病二十二种,可传染疾病十五种……

苏抬起AK步枪,用冰冷的步枪管将土著女孩拨到一边,清开了前进的路。步枪比任何话语的说服力都要强,所以女孩只能无可奈何地让开。当然,苏也知道,除非把她带到另一个地方完成交易,否则,按她提供的地点,恐怕在做到一半的时候,自己就会被人砍去脑袋,然后全部财物被洗劫一空,而身体则会变成这里很多人的夜宵,假如他真的只是一名普通士兵的话。

这就是菲比莫雷,一个混乱、肮脏、没有约束、到处都是垃圾和死亡的地方,也是极少数人的天堂。

贫民窟和富人区的隔离带宽有五十米,这个距离远远不足以阻隔恶臭的传播,不过风常年是从富人区吹向平民区的,所以特权阶层倒不用太为此困扰,何况这里的土著居民并没有旧时代人类的娇­嫩­。

苏的脚下微微用力,身体就象在冰面滑行一样闪移穿过了隔离带,进入富人区。这里的道路要整齐的多,路面上铺了碎石,很少有聚积的污水。看得出来,这一带的城区至少修建了下水道。富人区中以木制房屋为主,这些有两间或三间卧室,自带卫生间的简陋房屋,在龙城中就是扈从们都不愿意居住,在这里却成了只供大多数特权阶层享用的豪宅。和一片黑暗的贫民窟不同,几栋最大的宅邸窗户中还是透出了称得上明亮的灯光。看来这几户人家才是这里真正的统治阶级,能够用得起极为昂贵和稀缺的电力。苏对于这些特权阶级不感兴趣。他在这座城市中穿行,是为了更深入地了解这里的社会形态,以及其背后隐藏的东西。不过苏已然发现,这些所谓的特权阶级,家庭中基本都会有一个拥有三阶能力的成员,或男或女,但都是一家之主。而那些有资格使用电的豪宅中,主人至少都有五阶能力,最大的一所豪宅中甚至有六阶的能量波动。这个波动对苏来说很熟悉,就是下午所见,提回密码箱的军官。他除了能力之外,感知能力也出乎意料地强,在苏使用右眼察看密码箱中的物品时,居然和库比雷一样有所察觉。

苏沿着街道转了个弯,刚好让过一队夜巡的战士,然后向领主官邸走去。

占地广阔的领主官邸灯火通明,电力甚至充裕得还可以点亮花园的景观灯。此时官邸的院门缓缓打开,一辆越野车呼啸着从院落内驶出,飞速向城外驶去。一瞬间,苏已然发现越野车上除了三名普通的战士外,还坐着一个他很熟悉的人,罗比奥。即使距离相隔很远,苏也能感觉得到罗比奥那强烈的恐惧、不安和焦燥。他在出什么任务,要去哪里?这个疑问浮上苏心头的时候,驾驶室中的罗比奥忽然感觉到了什么,转头向苏望来!除了黑夜里一片房屋的剪影外,他什么都没有看到。罗比奥喃喃地咒骂了几句,继续望向前方,自从卡比死后,他觉得自己越来越敏感,似乎总有什么东西躲在暗处窥探着自己。这种感觉快要把他逼疯了。

在领主官邸主楼的三楼,库比雷正站在那间宽大得异乎寻常的办公室里,手里举着一个厚厚的、封皮镶嵌着金边的笔记本,手臂伸得笔直,眯着一双透出杀气的眼睛,死死盯着笔记本上几行弯弯扭扭的字迹:

〖当末日从海中升起,万木成灰,旭日也为之黯淡,惟有黑暗永恒。〗

这就是流传于本地土著居民部落中的预言诗。从部落里抓回来的土著部落们喜欢在晚上祈祷,而这首诗经常会在祈祷时被颂念。所以库比雷也曾经听过不止一次,不过每次都当这是放屁。

但是直觉告诉他,这次罗比奥带回来的消息非同寻常,很有可能那个猜测是真的。卡比是他的得力手下,可是这次竟然死得不明不白,连罗比奥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而即使濒临死亡,卡比都不肯让罗比奥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库比雷这时才想起了这首预言诗,于是让罗比奥把开头的四句写下来。其实罗比奥只是勉强能写,而库比雷更差,他认得的单词不多,看懂都很勉强。在库比雷眼中,这四行扭曲的字迹似乎活动了起来,一个个变成狰狞无比的魔鬼,恶狠狠地向他扑来!

啪的一声,库比雷重重地把笔记本摔在了地上,然后踏上了一只脚,用靴底狠狠地碾着,从牙缝中挤出恶狠狠的几句话:“末日?真当老子和那些黑皮猴子们一样白痴?!哼,还不就是哪个土著疯子在临死前感知到了什么大块头的变异生物?有什么了不起!”

笔记本已经踩烂,库比雷又用力抽了下腰带,把十分累赘的肚腩扎紧,然后抓过一瓶烈酒,狠狠地喝了几口,才算稍稍冷静下来。一旦冷静,他就开始仔细思索所有的线索,脸­色­渐渐严肃:“不对,海里的那些家伙可都不好对付。这么多年了,谁知道里面究竟长了些什么东西出来?而且能够让黑皮猴子们感知得到的东西,肯定不会简单!算了,这种事还是让那些吸血鬼们头痛去吧!”

库比雷抓过密码箱,几下打开,里面那支针剂安静地躺在冷冻舱内,沸腾的药液在灯光下闪耀着紫­色­的光芒。看到这支药剂,库比雷长满横­肉­的脸又开始颤抖,喃喃地说:“只要有了八阶能力,还管他什么末日灾祸的,大不了不要这个烂城!给老子几年时间,在哪里不能抓个几千号奴隶,建它十几座大种植园?他妈的,这次千万要成功!老子可只有再试一次的钱了!”

库比雷黑粗肥壮的大手慢慢伸向冷冻舱的开启按钮,汗水再次从额头上疯狂涌出。这是最高品质的八阶药剂了,但是吸收的成功率也只有一半。而此前,他已经失败过一次。

就在他的手指将将触到按钮时,背后忽然传来一个低沉且富有磁­性­的声音:“要我帮你吗?”

库比雷有如龙卷风般转身,双眼死死盯住安然坐在本该只属于他的奢华高背椅中的苏。

库比雷双眼眼角跳了跳,脸上肌­肉­更是一阵颤抖,大嘴和浓密的胡须共同构成了一个残忍狰狞的笑容。珍贵的能力药剂被他用庞大的身体挡在后面,而他的右手背在身后,悄悄握住了从不离身的长鞭鞭柄。

苏的右眼中闪过一丝寒芒,淡淡地说:“放下你的手,不然的话,你会后悔的。”

“是吗?!”库比雷笑了起来,露出一排被雪茄熏成黄褐­色­的大牙。他猛然挥动长鞭,暴喝一声:“老子就喜欢­干­会后悔的事!”

鞭梢在空中抖出噼啪的炸响,狠狠抽向苏的脸!库比雷很有自信,这样一鞭下去,即使是有着四阶防御的家伙,头骨都会被抽裂!

苏伸出左手一挡,任由鞭梢缠在手,然后手臂一抖,长鞭突然展开,然后以更快的速度飞回,狠狠抽在库比雷的肩背上!随着啪的一声脆响,库比雷的军服破碎,黑而粗的皮肤上迅速肿起了一道印痕,迅速肿了起来,然后皮肤绽开,冒出几缕紫黑血液。这一鞭的力量已相当于库比雷全力抽击了自己一下,却只是受了点皮­肉­伤,可见他的防御力之强。

苏右眼闪烁,早已看出库比雷只有四阶左右的防御能力,但是天生的糙厚皮肤结构和人类差异很大,极为厚实耐打,二者叠加,他已经相当于有了六阶的防御力。

随着能量供应的加强,苏现在惟一的右眼功能正在一一启动。除了会从中得到许多关于身体结构强化的资料外,他的右眼还可以看穿几乎一切生物的虚实结构。至少库比雷在苏的右眼前没有任何奥秘可言。

“好小子,有点意思!”库比雷狞笑着,再次抖起长鞭,随着他手腕的颤动,长鞭挥出一片炸音,劈头盖脸地向苏抽去!在狭小的室内,库比雷却把长鞭用得有如延伸的手臂,根本不会碰触到任何物品墙壁,威力却不会因此而稍减。而且只要一鞭抽实,就是能力者也会被抽断骨头!

但是苏安坐不动,只是用左手拨来挡去。长鞭一触到他的手,就如换了个主人似的,狠狠在库比雷身上抽下。眨眼之间,疯狂挥鞭的库比雷身上就是伤痕累累,虽然他皮糙­肉­厚,但是连续挨了自己全力抽击的十几鞭也是承受不起。他一声痛吼,长鞭脱手而出,然后双腿一软,瘫倒在地上。他上身的军服已经完全被抽烂,大大小小的伤Kou交错在一起,血四溢横流。

库比雷手脚不受控制地抽搐着,他的意识仍然清醒得很,这点疼痛更不可能让他屈服。但是现在身体虽然感觉清晰,却没有一点力量。不正常松软下来的肌­肉­让他知道,这是中了某种毒素。

库比雷俯卧着,脸侧贴在地毯上。苏的军靴就在他的眼前跨过,向放着密码箱的长桌走去。

库比雷对这双闪亮且质地极佳的靴子十分眼熟,用力想了想,才想起来这本来是他最喜欢的一双靴子!不过现在,一双靴子已经不重要了。他听到密码箱被打开的声音,然后随着几声电子音,一股冷气忽然在房间中蔓延开来。库比雷立刻知道苏打开了冷冻舱,取出了那根价值一千个青壮奴隶的针剂!

“那是我的!”愤怒让库比雷吼出了这样一句话,虽然从现在的处境看,这完全是一句废话。

苏看着手中的针剂,右眼光芒闪烁,说:“八阶能力药剂,让我看看内置能力是什么……嗯,格斗域的攻防大师?现在连这个能力都有配方了?真是让人意外的好东西,不过,刚才听你说话的意思,你原本就注­射­过一支,结果却失败了?”

库比雷果然凶悍,在绝境中也没有屈服的表示:“没有七阶能力作基础,注­射­了这个东西立刻就会死!而且它只能在低温下保存,从冷冻舱里拿出来五分钟后就会失去活­性­,所以你也别想拿它去卖钱,卑鄙的小子!”

“五分钟?”苏笑了笑,说:“时间足够了!”

说着,苏蹲了下来,拉开库比雷的衣领,竟然把针剂狠狠扎在他的后颈上,然后将一管药剂都注­射­进去!注­射­时的剧烈疼痛让库比雷惨叫了几声,但随之而来的熟悉感觉又让他呆住了。苏居然把针剂给他注­射­了,这简直不可思议!

药剂一进入体内,即刻如滚水般沸腾起来,里面活­性­强得恐怖的活体细胞散向四处,不断向库比雷的神经中枢前进。当改造了神经中枢之后,其余的活体细胞才会进行基因层面的改动。这个过程充满了痛苦,而要将全身上下的肌体组织改造完毕,充分得到攻防大师这个能力,更需要几十天的时间以等待新生的组织取代坏死的旧组织。

苏将右手放在库比雷的后背上,他的身体结构即刻在苏的意识中重构。随即一个细微得无法分辨的符号在苏的意识中浮现,当符号分解时,海量信息即刻将苏思维中枢附带的记忆空间添满了三分之二。这已经是自动选取当前有用信息的结果,否则的话,单只是这一个非常简单的词,就可以撑爆苏的大脑。

取得了必要资料,再对比库比雷的身体,苏设定了两个筛选标准,“稳定”和“增强”,随即,两条小­肉­虫一样的组织就从苏的手背上钻出,然后跳落在库比雷后背上,从伤口钻了进去。

库比雷忽然感觉到背上一凉,两条冰线一条刺入脊椎,一条则逆向游向大脑。转眼间,他的所有神经系统就象被冻结了一样!但是这样一来,不光能力药剂造成的痛苦小了许多,而且库比雷明显感觉到,奔涌的活体细胞所造成的破坏也小了许多。这不是因为能力药剂失效,而是冰线覆盖的地方,他所有的肌体组织乃至基因都被极大地强化了。

“难道这次真能成功?”这样的想法不可抑止地在库比雷脑海中出现。他倒还忘了,现在还处在任人宰割的麻木状态。

苏站了起来,重新坐回到库比雷的椅子上,左肘靠在扶手上,手支着下颌,又陷入了沉思状态。在他脚前,库比雷身体仍不住地抽搐着,时不时发出一阵痛苦的低吼。能力生成的过程极度痛苦,而濒临失败时痛苦会更加剧烈。库比雷已经有过一次经历,而现在他惊恐地发现,身体中的痛苦越来越熟悉,竟然又是失败的先兆!

痛苦和绝望让库比雷低吼着,不停诅咒着苏,可是却完全动弹不得。而苏坐在高背椅中,空洞的目光望着远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几个小时就这样悄然过去了,库比雷嗓子早已沙哑,连吼叫的力量都已失去。他认命地伏在地上,象头死猪,只是偶尔抽动几下。从嘴角不受控制流出的口水,已在地上流了一摊。而剧痛也让他裤子中间湿了一大块,浓重的异味在房间中飘散,苏依然如同全无所觉。

就在夜晚象要过去时,库比雷的肥壮手指忽然动了动。过了一会,那根戴着粗大红宝石戒指的中指又微不可察地动了下。

突然!库比雷就象发情的公象从地上一弹而起,粗大的拳头挟着以吨计的拳力,狠狠砸向苏的脸!在拳锋快要触到苏飘动的淡金发丝时,他才爆出一声怒吼:“去死吧!小子!”

不过库比雷的拳头并未如他想像那样砸在苏的脸上,就在闪不容发的瞬间,一直沉思中苏抬起左手,挡在他的重拳前。下一刻,库比雷就腾空而起,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庞大而沉重的身躯呼啸而下,被苏轮圆了狠狠砸在地板上!

办公室里响起通的一声闷响,一道环形冲击波浪扩散开去,所有的落地玻璃长窗都在瞬间粉碎,破碎玻璃直喷出数十米远。

地面以库比雷的身体为中心,明显凹陷下去,出现了一个半径七米的大坑,如果不是楼板中下的钢筋份量够足、质量够好,只这一下库比雷就会出现在下一层里。

凄厉的警报声在领主府中响起,一队队荷枪实弹的战士飞快从各个角落冲出,涌向领主官邸。办公室的暗红大门也被人撞开,两名端着AK步枪的­精­锐战士冲了进来,他们第一眼就看到了依旧坐在高背椅中沉思的苏。瞬间的恐惧几乎淹没了他们的意识,他们下意识地抬起步枪口,就想把所有的子弹都倾泻在苏身上。

可是突如其来的咆哮制止了他们扣动扳机的冲动:“都他妈的给我滚出去!谁也不许进这座楼!!”

库比雷尽管还爬不起来,却抬起头咆哮着,愤怒让他的脸胀得紫中发黑。两名战士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恢复了一点行动能力的库比雷伸手抓住了长鞭鞭柄,手腕一抖,长鞭鞭梢就如毒龙般飞起,将一名战士的脑袋抽碎!

血与脑浆四下飞溅,喷在了深­色­的墙壁上。墙上已有许多同样的残渍,甚至用水都冲洗不去。

幸存的战士一声不吭,立刻掉头逃远。在库比雷麾下的人都明白,当这头魔王发怒时,最好的办法就是按照他的话去作。稍有迟疑的下场,身边的同伴就是例证。

挥出一鞭后,库比雷感到一阵虚弱,随即庞沛的力量感就再次充斥了全身!他抬起头,恶狠狠地盯着苏,却没有再轻举妄动。

“看来新的能力让你的自我感觉良好。”苏终于从雕像变回了一个活着的人,那碧绿的目光扫过库比雷全身,然后淡淡的说:“再­干­蠢事,我就杀了你。我的耐心很有限。”

这本是库比雷常用的台词,却被苏说了。可是就连库比雷,竟也觉得这很正常。

章八 旭日也为之昏暗

库比雷紧紧盯着苏,慢慢爬了起来,然后活动着身体关节,肥壮的身躯中却响起噼噼啪啪的骨节爆响声。如雷霆般的力量正在他身体内部积蓄着,而对面的苏怎么看,都只有两三阶能力的样子。在刚才电火闪烁般的攻防中,库比雷也没从苏身上感觉到多么强大的力量,相反,苏的力量小得让他吃惊。

可是就是这一点点的力量,在瞬间牵引移动了他的重心,从而把他玩弄于掌股之间。从被拨回来的长鞭,到被苏轮起砸进地板,所用的力量九成都来自于库比雷自己的力量。库比雷的鼻中喷着白气,双眼布满血丝,象头被激怒的公牛死盯着苏,暴烈的脾气和苏表面上的虚弱不断诱惑着,让他扑上去把苏的胸口砸得凹进去。但是理智和直觉却在提醒着他,苏的警告绝不是空口说说而已。

库比雷血红的双眼上上下下地看了苏几遍,才低吼一声:“我不服!”

苏静静地看了库比雷一会,才说:“好,那就再给你一次机会,也是你最后的机会。”

库比雷忽然安静了下来,胸腹的起伏幅度越来越大,呼吸的声音如风在呼啸。力量在不断积聚着,黝黑的肌肤也泛起层层光泽,连那完全是累赘的硕大肚腩也透显出深沉威势。新生成的八阶能力已经开始发挥威力,在攻防大师的威力增幅下,连受重创后的库比雷发现,身体内的力量反而还要超过巅峰时期!

他忽然伏低了身体,下垂的肚皮在地面上一拍,发出闷雷般的震音。随着他身体的蹲低,似乎整座大楼都随之一沉!

库比雷一个大跨步就到了苏的面前,如钢铸的拳头象一辆坦克,砸向苏的脸,除了力量大了几倍之外,出手的角度和第一次攻击一模一样。第一次攻击时库比雷刚从昏迷中苏醒,体力和反应仍处于低谷。但是他坚信,处于巅峰状态下的自己,绝不可能被苏以如此儿戏的方式击败。

拳锋前喷­射­出丝丝锐利的能量,拳周不断响起细微而密集的爆鸣,拳上的骨骼和肌肤间流转的能量使它变得坚不可摧。这是可以砸弯钢板的一拳!

在拳锋行将触到苏额前发丝时,苏的左手再次意料之中的挡住了库比雷的拳头。库比雷嘴边露出狞笑,右臂变得粗大了一圈。他已经不能再加力了,因为已经将全身力量都融入了一拳之中!库比雷已经觉察到苏绝对力量并不强,因此要以单纯的力量优势压倒苏。他并不期待会战胜苏,但只要碰到苏的脸,那就是胜利。

这是典型的弱者心态,残暴跋扈惯了的库比雷自己都不明白怎么会在悄然间有了这种想法。

苏的左手手手触到库比雷拳锋时,微微往后一沉。仅仅两厘米的后缩距离,却让库比雷恐怖的前冲力转移成向上的冲力。而且苏牵着库比雷的拳头划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圈,就此破坏了库比雷稳住重心的努力。

呼的一声,库比雷超过200公斤的身体再次飞上了天空,飞旋一圈之后,再次被苏轮着狠狠砸向地面!

办公室中再次响起了让人牙酸的闷响,地毯早已破碎,混凝土制成的楼板四分五裂,只有牵延的钢筋勉强维持了楼面的完整。这是非常沉重的一击,把库比雷砸进地板时,苏的左手还抖了抖,这一抖让库比雷全身的骨骼都震荡不已,互相撞击着,所有的关节软骨都出现了裂痕。要不是攻防大师能力将库比雷的防御力大幅提升,他所有的关节软骨都会彻底碎裂。但是现在,损伤的关节也使库比雷再也无法剧烈用力。

轻描淡写之间,苏就让库比雷满身暗伤,再无战斗能力。

库比雷艰难地抬起头,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苏那宛如玉石般的右手。右手中指的指甲伸出了几厘米,尖端变成淡淡的紫­色­。库比雷的眼皮跳了跳,立刻知道这片指甲上已染满了剧毒,只要被它划到一点,自己就会痛苦无比的死去。

“服了吗?”苏问。

库比雷把头再抬高了些,迎向苏的目光。苏的右眼幽碧如水,没有一丝波动。库比雷忽然打了个寒战,象是通体被浸入严冬的冰湖!他眼中的凶厉气焰终于熄灭,点了点头。

苏重新坐在高背椅中,安静地等待着库比雷站起,整理军服,并且把脸上头上的血污擦去。

“稍等,我得先办件小事。”库比雷苦笑着说。

得到了苏的默许,这位菲比莫雷城至高无上的独裁者大步走到一扇破碎的落地窗前,大脚一抬,将两扇窗户踹得飞了出去,哗啦一下摔在官邸主楼前的小广场上。房间中的灯光虽然摇曳不定,但在深夜下的菲比莫雷,已经最辉煌灿烂的地方。夺目的灯光照耀在库比雷身上,投­射­出了一个曾让这座城市大多数人产生深深梦魇的身影。

刺耳的警报声早将这座城市的每一个人吵醒,而领主官邸中已有好几年没有发生过这么大的动静了。以往就算库比雷发怒,也有专门的监狱刑场供他虐杀发泄。数千名土著奴隶更会在他暴怒下沦为被随意杀戮的出气筒。

在帝国的辽阔边疆地区,库比雷就是最残暴的领主。但是他的地位和占据的地盘并不比其它人差,这是因为在所有领主当中,他也是最强的几人之一。

一时间,黑暗中、­阴­影下,无数目光落在了库比雷身上。

“老子活得好得很!让你们这些杂种失望了吧?现在!都给我滚回狗窝去睡觉,谁敢再往这里多看一眼,老子就挖了他的狗眼,再砍掉双手双脚!”这是库比雷典型的咆哮和威胁,而且他随时准备着把威胁化为行动。

菲比莫雷在一分钟内就安静了下来,真的没有任何人再敢向领主官邸多看一眼。这个意外的结果,倒是让苏对库比雷过往的手段和事迹有了些兴趣。

库比雷扫视了一眼黑暗中的菲比莫雷,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转过身,苦笑着摊开了手,说:“现在安静了!我想,我们可以谈谈。我能不能知道你的名字?”

“苏。”

“好吧,尊敬的苏大人,欢迎光临菲比莫雷,我小小的领地!我想,您也看到了,这里肮脏、混乱、到处都是发臭的垃圾和同样味道的奴隶。那些战士只能用来对付对付土著部落,或者镇压某些不听话的家伙。现在种植园还没有到收获季节,里面的东西不值钱,就是砍了烧火都点不着。当然,我知道您肯定不是为了钱,要说价值,这两个箱子里的东西就是这一带最值钱的了。可是您却把这支价值一千个青壮奴隶的针打在我的身上。所以,现在我虽然不知道您想要什么,但我这里好象确实没有能够满足您的东西了。”库比雷说。

苏平静的说:“我要这里的一切。”

“这个有点难办!”库比雷抓了抓生着卷发的大头,有些为难地说:“只要您肯放了我,整个菲比莫克都给您也没什么,而且我可以保证,底下那帮黑皮猴子都会乖乖听话的。至于我的副官和贵族们,只要保证他们的利益,谁当领主对他们来说都没什么不同。可是只是有一点比较麻烦……”

“说。”

库比雷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麻烦就是,这一带名义上都是属于太阳帝国的疆域。虽然领主完全可以自封,只要你的拳头够大。但是想坐稳这块地盘,还是要得到太阳帝国驻扎在这里的总督承认。那家伙很­阴­险,我不喜欢他,而且他的胃口很大,你需要时时去填满它!”

“太阳帝国?”苏沉吟了一会,说:“那么说,在总督之上,还有一个大帝了?”

“不,太阳帝国只有一个最高的太阳神,虽然我也不知道除了头衔外,他和大帝究竟有什么区别。”库比雷耸耸肩说。

“为什么当领主还要得到总督的承认?”

“因为他们有可以提升能力的药剂,有柴油和汽油,有香料,有武器弹药,总而言之,这里没有的一切东西他们手里都有!而他们需要的,就只有香蕉、咖啡、水果,就是外面种植园里的那些东西。除此之外,他们都什么都不缺,而我们想要得到任何东西,都得用这些去交换!所有的领主都得是这样,否则的话,我们晚上就只能点蜡烛!”库比雷挥舞着手臂,愤怒地说着。看得出来,在这个交换过程中他没少受气,也没少吃亏。

苏依旧是沉思的样子,淡淡地问:“那么你为什么不抢?”

库比雷露出无奈的苦笑,重重抓了几下头发,说:“抢?我们十几个领主加起来,都打不过那个狗娘养的家伙,怎么抢?”

“有了八阶能力也不行?”

库比雷想了想,还是颓然摇了摇头,说:“肯定不行!在我之前,已经有两个领主有了八阶能力,可他们一样老实遵守着总督的法律。所以我也不行。该死的,那个狗娘养的家伙!说实话,最开始看到您时,我还以为您是帝国哪位出来游玩的大贵族,现在知道您不是了。”

苏终于抬起了头,问:“那我是什么?”

“您是……”库比雷咬了咬牙,从一片狼藉中找出了那本笔记,撕下写着预言诗的那一页,递给了苏。

“这算什么?是说我就是会带来末日的灾祸吗?是什么让你这样认为的?”苏微微一笑,问。

这还是库比雷首次看到苏的笑容,虽然被缠绕的布带遮去了大半张脸,但是苏的魅力已不是几根布带所能遮挡。可是看到这天使般的笑容,却让库比雷感觉到了发自内心的寒冷。

“这是我的直觉。”库比雷生硬地说着,但是他立刻补充:“那上面写的东西已经在这些黑皮猴子中流传了几十年了,只是些疯话而已。”

苏再次认真地看了一遍手中残缺的笔记,慢慢说:“几十年前就有这样的预言吗?真是件有意识的事。那么,太阳帝国建立已经有多少年了?”

这是常识,所以库比雷立刻说:“65年。”

苏点了点头,又问:“你的能力都是从太阳帝国的能力药剂中得来的?”

“五阶以下的都是我自己弄出来的,五阶以上就没办法了,都是靠换来的药。那个狗娘养的家伙!”说到交换,库比雷又愤怒了起来。

“总督那里有多少种可供兑换的能力药剂?都是哪些能力域?”

“他们把所有的能力分成了五个领域,分别是格斗域、类法术、灵能、神秘学和感知。哪个能力域的能力都可以兑换,而且可以一直兑换到八阶。我上次看到过的列表中,一共有1536种能力,八阶能力要少得多,只有16种。”外面粗豪的库比雷,却对数字有着惊人的敏感和记忆力。

“能力药剂是分等级的?”苏再问。

“是,他们把药剂按照质量好坏分成了好几级,五阶以下的三级,五阶以上的五级,到了八阶,他妈的整整有八级!越高级别的成功机率就越高,当然也就越贵。级别太低的据说形不成能力的话,还有可能对身体造成永久­性­损坏,那都是想赌一把的穷鬼们用的玩意。可是就算最高级别的药剂,成功率也只有50%。这群该死的吸血鬼!早晚有一天,我要­干­烂他们的ρi股!”

接下来,苏又询问了药剂出自哪里,供应量多少,兑换条件变化,以及具体都有哪些能力,等等。库比雷都一一回答。随着所获信息的增加,苏的说话速度也明显放缓。对太阳帝国的推衍分析已经占据了所有思维中枢,苏能够使用的思考能力大为下降。但随着分析的进行,一个个结论开始浮现。

能力域分类,与血腥议会相同。

能力种类,入门及进阶等级的能力相似度超过70%,圣阶能力相似类25%。

能力数量,超过血腥议会,高阶能力超出幅度更大。

能力谱系延伸­性­,超过血腥议会,存在九阶配方能力的可能­性­超过65%。

能力谱系完整度,超过血腥议会。

社会形态,分封领主兼奴隶制度,地位划分依据:能力。

……

而在最后,一个冷冰冰的结论从意识中浮现:太阳帝国存在使徒的可能,66%。

“好了,就是这些。您现在怎么想?”库比雷耐心地等了很久,直到苏的目光再次落到他身上,才问。

“我要这里的一切,包括你。”苏说。他磁­性­的声音虽然十分悦耳,语气却是冰冷而机械,库比雷就象听着一个机器在说话。“然后,我们再去找那位总督。不过在此之前,我们要把这一带所有的领地都拿下来!”

天还没有亮的时候,菲比莫雷城就已醒来,数以千计的奴隶被荷步枪实弹的士兵从睡梦中叫醒,赶往一座座种植园。他们今天接到的命令很奇怪,但是骨子里都流着服从血液的奴隶们,是不会去置疑上司的命令的。他们麻木的思绪和神经也不会对命令本身产生任何怀疑。

一串串青涩的香蕉,一颗颗刚灌满浆的椰果,以及大批远未成熟的水果,都被奴隶们砍下、装筐,再一车车运到领主官邸,那里已经站了几十名奴隶,用接力搬运的方式将装满作物的藤筐搬到顶楼,送入会议室。领主官邸周围,围着一圈荷步枪实弹的战士,他们用异样的目光看着一筐筐作物,脸上写满了惋惜。没有成熟的热带作物大多又酸又涩,无法入口。奴隶们砍下未成熟的作物是没什么感觉的,因为这些都不是他们可能吃得到的。但是士兵们则不同,他们中很多人懂得点粗浅的经济原理,知道水果越是丰收,他们那点微薄的薪水就能买得起更多的东西。可是现在,显然几个主要的种植园的收成都被毁了。那么,今年冬天怎么过?他们的薪水从何而来?

难免会有几个聪明家伙想到这个问题,但是他们却不会蠢得问出来。这是库比雷亲自颁布的命令,违逆这个暴君的下场,所有人都很清楚。

在紧邻着领主府的豪华别墅中,库比雷的副官正站在窗口,借着窗帘挡住了身体,神­色­复杂地看着领主官邸中川流不息的人流。作为库比雷的副手,以及整个菲比莫雷城第二的强大能力者,他大致知道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只是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人侵入了领主官邸。可是今早库比雷的反常举动,已经让他猜到了昨晚那场战斗的胜负。

就在他猜测着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库比雷­阴­森森的声音:“罗斯,你知道我一向最痛恨偷窥!”

军官全身一颤,把双手举过肩,示意没有任何敌对举措,这才慢慢转过身来,说:“领主大人,我没有别的意思,也不可能有其它的想法。我的能力天赋就到六阶为止,就是把您的位置给我,我也坐不了几天。周围的几个领主一定会在第一时间把我撕碎的。我刚才是在担心您,担心……噢,不!天哪,您已经成功吸收八阶能力了?!这真不可思议,不是需要至少一周才能最终形成能力吗?”

库比雷双手揉搓着粘满血腥的长鞭,眯着眼睛,看着副手罗斯。他知道这个副手一向­阴­狠狡猾,就是一条毒蛇。但他也同样清楚罗斯说的话是真的。在太阳帝国,尤其是边疆地区,想当领主的话必须拳头够大,光有聪明是不够的。在整个太阳帝国的体系中,能力被推崇到了极致,可以说有多高的能力就有多高的地位。这里是惟能力论的世界,边疆地区是战斗型的能力者的天下,而在太阳帝国的核心区域,感知、灵能和神秘学域高阶能力者也有崇高的地位和相应的权势财富。在与能力相关的遗传和生化科技上,太阳帝国极为发达,甚至明显超越了血腥议会的水准,而且能力已经相当普及。一阶能力药剂已经变成了自由民们可以承担得起的日用品。但是另一方面,在传统的科技领域,太阳帝国却出奇的落后,非但没有任何超越旧时代的新科技,甚至连继承旧时代科技水准都办不到。这是一个非常畸形的形态,却一直存在到了今日。

所以,在边疆地区,拥有七阶能力、能打能杀的库比雷可以划地为王,而­阴­狠狡猾的副官,因为只有六阶能力,就只能当个副手。

库比雷吸了口气,身体肌肤表面忽然泛起一层隐约光芒,臃肿的身体瞬间充满了恐怖的威势。副手不由自主地退了两步,才算站稳。他仔细观察着库比雷的姿态,感知着如针刺般凌厉的气势,失声叫道:“八阶攻防大师!这……这是真正的攻防大师!”

库比雷哼了一声,缓缓收起了能力,­阴­沉地说:“不用惊讶,你看到的全是真的。现在,就是给你一把AK步枪,你也打不死我。这就是菲比莫雷的新主人,苏大人给我的礼物。”

“苏大人?就是……昨天晚上的那个……他能够给与八阶能力?”罗斯的声音都颤抖了。在这个能力决定一切的世界,一个能够赋与八阶能力的存在,真的与太阳神无异。

库比雷缓缓地说:“能力来自于药剂,但是苏大人可以让它在一天内成型,而且我原本还吸收不了那支药剂。所以,这和赐与我八阶能力没有什么区别。”

罗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和赋与能力也没太大区别了。他试探着问:“这位苏大人是什么来历?”

“我也不知道!不过,我猜想和卡比和罗比奥两个人有关。”

“预言诗!!”副官倒吸了一口凉气。

库比雷­阴­险地笑了,“你已经知道得太多了!”

罗斯的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说:“库比雷,你也变得­阴­险了。”

“那是因为以前不需要!”库比雷冷笑着说。

罗斯想了想,才苦笑着说:“那么,我不效忠的话,应该就活不下去了。现在,需要我用什么来表示忠心,慢­性­毒药,还是其它的什么?”

库比雷笑得更加狰狞了:“都不需要!苏大人需要一些能­干­的手下,作为回报,他还可能会给你一个七阶的能力。当然,那得你小子有命承受得住才行!”

“就这些?”罗斯不敢相信。这条件不仅是好,而且是好得出奇。这种条件下,即使没有任何威胁手段,也有大把的人愿意为了苏去拼命。

“就这些!”库比雷斩钉截铁地回答。不过没人相信他的答案。

罗斯根本不会相信库比雷的话,最简单的想法,假如他得到了能力却不肯为苏效力,那么苏一定会出手杀了他。连库比雷都被收拾得服服帖帖,他一个六阶的副手,还能兴起多大的风浪?

“我似乎没有选择的余地。”罗斯苦笑着说。

“的确。”库比雷同意,狞笑着补充:“如果你不同意的话,不用苏大人动手,我就会杀了你!”

一筐筐青涩的水果已经堆满了偌大的会议室,会议室的大门暂时关了起来。运送作物的奴隶们就将满载的藤筐堆放在官邸前的小广场上。每过三十分钟,会议室的大门就会重新打开,这个时候等候在门外的奴隶们就会涌入会议室,以最快的速度把一个个空筐搬出去,再将同样数量的水果筐搬进来。等到足够数量的水果搬入会议室后,他们就会退出去,把大门关好。

会议厅中的桌椅早被清空,只有在尽头摆放着只属于库比雷的古典高背椅。苏端坐在高背椅上,纹丝不动,宛若雕像,隐约的威严却堪比国王。奴隶们都看到了苏,只有极少数最狂野大胆的敢偷偷向苏瞟过去一眼,但是当他们的目光触及到苏那幽深的碧­色­眼瞳时,刹那间浑身都如被冰水浸透!

没有人见过苏,甚至没有人听说过苏,可是退出会议室后,居然没有哪个奴隶敢私下谈论一下这个来历古怪的男人。只要想到苏,奴隶们就会有种发自本能深处的畏惧,这种畏惧和对库比雷以血腥和虐杀培养出来的恐惧不同,这是仿如和饥饿猛兽同关一笼的恐怖,是生命对于死亡的本能畏缩。

在会议室的大门关上了,苏向成堆的水果筐伸出右手,他的手心中多出了一颗细小而闪耀的黑­色­晶体,大致只有米粒大小。但是从晶体中透出重重无形的力场,使得周围的重力发生扭曲。一串串香蕉自动飞起,向苏飞了过去。而苏的左手探出,指甲伸长了几厘米,在香蕉上一划而过,所有的香蕉都自根茎切断,一根接一根飞出苏的口中。

苏的肚子就象无底深渊,一整筐的香蕉还不到一分钟就全进了他的嘴,可是明显勾勒出腹肌的肚子却一点都没有鼓起来。

苏的右手微微一转,另一筐中类似于榴莲的变异水果又自行向他飞来。这种变异水果内部颁布着无数细小的果­肉­,营养丰富,有轻微毒­性­。但主要是体积太大,一筐中最多放下三四颗,苏除非改变身体结构,否则以人类嘴的大小,肯定吞不下。不过苏以左手闪电般在变异水果上掠过,瞬间就将它切成了以几厘米周边的数百小块,随后水果块排成一线,鱼贯在他嘴里消失,哪怕里面含有大量坚固得切都切不开的纤维果壁。

接连吞下三筐各种水果,苏才停下。他闭上眼睛,脸上、身上瞬间泛起一层潮红,炽热的热力不断从肌肤上透­射­出来,扭曲了周围的空气,让他的身影都变得有些模糊。潮红持续了整整一分钟,才逐渐消退,苏张开眼睛,侧头张口,呼的一声吹出一缕浅灰­色­的灰尘。这些灰烬被喷­射­到了墙角,留下小小的一堆。

这就是三筐水果的残迹。

苏的意识中,自行勾勒出了一幅信息框,里面的数字不断变化着,三筐水果带给他的能量,如果用于基因重构,可以生成大约一个进化点。而在会议厅中,还堆放着四十多筐水果,足可得到十五六个进化点。这是无以伦比的速度,但却是建立在全新的消化方式之上。现在苏的躯­干­内部完全是一个空腔,食物进入其中,会在能量的诱发下进行最猛烈且彻底的燃烧,释放出大量能量,再被苏吸收或是转化。吸收的效率,是传统人类消化方式的数十倍。

现在摆在苏面前有两条不同的路,一个是象以往那样在基因和身体层面重构能力。另一个则是把能量凝聚固化,生成各种不同功能的能量晶体,以此来实现多种能力。这是另一条非生命体,或者说,非碳基生命体的道路。在经过大量推衍计算后,苏在数百个不相上下的进化方案中随意选择了一个。

从清晨进食,直到现在,苏已经拥有了超过130个进化点。在将会议厅中所有的食物都消灭一空后,苏终于决定停一下,准备生成相应的能力。

他闭上了眼睛,片刻之后,身体肌肤就出现了条条蠕动的痕迹,就象有无数蚯蚓在皮下爬来爬去。苏主要攀升的仍然是感知域的能力。视觉强化,超频听力,微光视觉,红外视觉,超距触感,透测,这些无比熟悉的能力一一生成,直到七阶的­精­神感应而止。然后,苏只剩下了不到十个进化点。

所有的思维中枢都在全速运转,一一检测并且修正着新生成的能力。一切都很正常,七个感知域能力都能够完美无瑕地发挥出来,而且非常稳定。每一次使用的效果不会有任何不同。在思维中枢的控制下,苏现在整个人就是一架有史以来最­精­密也最稳定的机器。可是在检测能力的余暇,苏却忽然走了下神。

他是下意识地就选择了感知域能力,当重新得回一个个往昔已经能为他身体本能一部分的能力时,当初取得这些能力的记忆和经过仿佛一一在眼前重放。比如,那个捧着旧时代杂志的活尸女王……

苏如机械般冰冷严密的心,悄然间出现了一丝缝隙。在荒野的生活,有单纯,有迷茫,并且快乐着。可是现在的他,又算什么?一个个蕴含着无限信息的神秘符号,就潜藏在他身体的最深处,在需要时就可能浮现。它们中最简单一个所包含的小部分信息,已几乎填满拥有五十个思维中枢的苏的大脑。这些神秘符号不需要任何空间存储,它们隐于无法探测的虚空,在苏发出召唤时就会自行出现,并且会根据苏的需要释放出相应信息。每一个符号,都如同一个独立且功能强劲的智能中枢,不光知道何时应该出现,还知道出现后自己应该作什么。

如果,把它们看成一种非常独特的种族呢?

苏的身体轻轻一震!他赫然发现,如果把这些符号视为生命体,那它们就具备了生命体的一切特征!

章九 惟有黑暗永恒

当生成能力之后,苏的进食在继续,又是整整一个下午。当暮­色­重临大地的时候,数百吨未成熟的水果已经转化成了进化点,而留下的余烬只覆盖了会议室的一角。

一个下午的进食所获得的进化点,在云层之外的夕阳落于地平线之下时,忽如流水消逝,在苏的意识中,黑暗正逐渐消逝,周围的世界开始逐一显现,即使不用看,他也能获知周围的一切细节。无形视野的距离在逐渐扩大着,五十米,一百米……直到扩展到二千米之后,才不再扩张,就此稳定下来。

苏轻轻呼出了一口气,­唇­边露出了淡得几乎无法察觉的微笑。全景图,昔日他倚之以横穿大陆的武器,重新回来了!全景图的功能大幅强化,但是苏并不在意自身的强大,他的感慨,只在于找回了往昔的感觉,往昔的喜怒哀乐。

随着身体的完善与能力的强化,苏越来越有一种感觉,他所见的一切,包括树木,草地,大海,牛羊鱼兽,变异生物,甚至于人类本身,都在和他拉远距离,变得陌生。这个世界所发生的一切,似乎都与他不再有关系,而且他越来越不在意这个世界正在发生什么,以及今后会发生什么。他隐约感觉得到,在无限遥远的虚空尽头,才有着他的终极目的,而在那终极目之前,这个渺小的世界完全无关紧要,就连他的踏脚石恐怕都算不上。谁又会在匆匆赶路的时候,关注脚下踩死了几只蚂蚁,几棵花草呢?

随着世界一起逝去的,还有过去的感觉。记忆虽然仍在,而且永远不会褪­色­,可是那让他悲伤、让他微笑、让他于绝望中爆发的一幕幕,正在逐渐离他而去。

苏知道,自己正在滑向冰冷、寂静和黑暗的深渊,情感正在消逝,而在深渊的最深处,将只有他自己。

在苏过往的记忆中,只有一个曾经如此冰冷机械的人物,海伦。那是一个于无声无息之际就可以让男人阳萎的强悍女人。

苏完全按照旧时的顺序提升自己的能力,如同在滑坠深渊的过程中在悬崖上钉上一枚枚钉子,可以暂时的抓住,不让自己继续坠落。但钉子能够支持多久?

全景图生成后,苏忽然感觉到一层无形屏障,阻碍着他获得更多的进化点,提升更多的能力。苏­唇­角的微笑更加明显了,果然如他预想,通过简单进食获得进化点、进化自己是有瓶颈的,不可能无限止的进行下去。屏障的力量来自于这个世界,是这个星球、这个世界规则的一部分,至少现在的他还无力打破规则。但是,即然有规则,就会有破解的办法。至少,以苏所知,战斗和杀戮就是突破屏障、提升能力的最佳办法。

而这个世界的规则并非无所不能,对能力的制限仅限于普通碳基生命体的范畴。而非碳基生命的提升手段就不受限制,比如说,以晶体形态存在的介于能量与物质之间的生命形态。而重生之前的苏,已经在某些方面的突破了生命形态制限。而现在,他在能量晶体的运用上已经有了初级运用的能力,即可以自行生成具备不同功能的能量结晶,并与自身嵌合。

苏缓缓抬起右手,静静看着手心那可以有限扭曲重力的晶体,心中一片空白。

这个时候,会议厅的大门外响起脚步声。在全景图中,库比雷和罗斯正一前一后走来。随后,就响起了轻微的敲门声。

“进来。”苏的声音很平淡,却有种说不出的威严。

进来后,库比雷直截了当地说:“这是罗斯,不算很能打,但是非常狡猾和狠毒,就是我不小心也有可能被他咬上一口。不过他很聪明,知道该服从什么人,在情势占上风的情况下,他会是一条很忠诚的狗!”

进入会议厅后,罗斯悄悄扫了眼周围的环境,看到那些空筐,他心底震惊不已。数百吨的水果,就这么没了?除了会议厅角落里一堆的灰烬外,整个会议厅中再没有其它明显的不同。

他忽然想到了预言诗中的那句“万木成灰”,心脏骤然收缩,身体禁不住颤抖起来。

苏碧绿的目光落在了罗斯身上,刹那间,罗斯只觉得自己从内到外都冒出森森寒意,似乎已变成完全透明,在那碧­色­的目光下,所有的秘密都无所遁形。而且,那是被天敌盯住的感觉,仿佛青蛙见到了蛇。

“灵能域六阶区域能量防护?不错,很实用的能力。作我的奴隶,永世效忠于我,我会提升你的能力。这个能力……就叫它区域攻防强化吧!”

苏说着,伸出左手食指,在库比雷和罗斯的注视下,他的食指前端迅速伸长,指背上突出一个透明的水泡,透过薄膜,可以看到里面装满了深绿­色­的液体。当水泡完全饱满后,苏的食指整个从左手上脱落,在落地前,它从身体中弹出六根骨质节肢,如一只形态奇特的昆虫,飞速向罗斯爬去!

沙沙沙沙……

会议厅中的一片死寂,所以它爬动的轻微声音变得愈发响亮。罗斯脸上的肌­肉­不断扭曲,眼睛几乎要凸了出来,死死盯着快速爬近的小东西,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着,仅仅几秒钟,疯狂涌出的汗水就浸透了军服!

罗斯早就忘了本想说的,自己的能力天赋只有六阶的那句话,恐惧已经占据了他全部的意识。他很想逃跑,可是过度的恐惧让他全身冰冷,所有的关节都如同冰封,根本动弹不得。别说逃跑,就是想要瘫倒在地都办不到。

那个驮着碧绿­色­水泡的小生物突然从地上弹起,前端变得极为锋利,扑的一声,狠狠钉刺在罗斯的心口,然后生生钻了进去!

一旁静静看着这一切的库比雷脸上狠狠地抽动了一下!尽管他已经看过不知多少次比眼前血腥得多的场景,可是在这一刻,他仍觉得自己的心脏紧得要停止跳动,好象那只小生物是钉在他的心口一样。

罗斯轰然倒了下去,他的心口上,多了一个指头大小的血洞,却只有几滴血液渗出。他仰面向天,全身不断抽动着,脸上一片青紫,嘴里冒出大片大片的白沫。从他的表情和不断抽搐的肌­肉­可以看出,罗斯正在承受着无法想象的痛苦,却动不了,也叫不出!

库比雷的汗水滚滚而下,他却浑然不觉。

苏则闭上了眼睛,似乎陷入沉睡。

半小时之后,罗斯身体的颤抖慢慢停止,再过了几分钟,他竟然奇迹般爬了起来,只是脸上写满了疲倦,几乎站都站不稳。

罗斯稍稍感觉了一下身体的状况,即向苏跪下,断断续续的说:“……主人,罗斯听从您的一切吩咐。”

库比雷的脸又明显地抽动了一下,心底由初时的同情变为痛骂。他虽然把苏当成了主人,可是却还保留着起码的尊严和骄傲,哪想得到罗斯这个家伙竟然会如此无耻?不过,罗斯就是这样的人物,如果他哪怕有一点尊严的意识,也就不会在库比雷手下作事了。库比雷也在犹豫着,是否从此改口叫苏主人,毕竟苏的恐怖已经刻印在他的内心最深处。但是起码的傲慢又让他无论如何都叫不出口,也跪不下去。库比雷很清楚骄傲和尊严的下场,在过去,如果有哪个战士或者是奴隶在库比雷面前表现出这种尊严的话,库比雷最常做的就是把他折磨至死,再把尸体丢给什么都吃的土著奴隶们当夜宵。

好在苏似乎对两人之前的态度差异并不在意,他再次张开了眼睛,说:“去通知附近的所有领主,限令他们在一天之内投降,效忠于我。24小时之后,我会逐一去接收他们的领地,所有敢于反抗的人,死亡将是他们惟一的结局。”

库比雷立刻应是。

当他和罗斯退出会议厅时,库比雷上下打量了一下罗斯,掩饰不住震惊的神­色­,问:“竟然真的有了七阶能力?你不是最低只能有一个六阶能力吗?”

罗斯苦笑着说:“别问我,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苏……不,主人他的手段真是……不过,这也是好事。看主人的意思,很可能是要对帝国发动战争,而我们现在都已经绑上了这辆战车,主人越强大,我们活下来的可能­性­也就越大。”

库比雷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几分钟后,上百名战士就在夜­色­中从菲比莫雷出发。他们分成了十几个小队,分别奔向不同的方向。

菲比莫雷的种植园已经空空如也,但奴隶和战士们并未恐慌。水果是远方帝国中大人物们专享的奢侈品,属于他们的食物是玉米、土豆以及其它高产的块茎类作物,这些东西还在。

对苏来说,水果和土豆没有任何区别,土豆能够提供的能量反而还要多些。但是苏的内心深处,还牢牢的烙印着昔日的一些印记,一些信念。至少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他愿意让更多的人类活下去。至于能力者,在苏以及很多人的心中,已经不算人类。所以他扫荡了所有的奢侈食品,而把基本的口粮留了下来。

当夜幕再次降临时,苏从宝座中站起。他拆去了缠身的布带,让美丽、妖异而冰冷的容貌彻底解放。苏仅仅穿着最普通的夹克和长裤,但是衣着丝毫无法掩盖那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美丽和冰冷。淡金­色­的碎发跃动着,在浓浓的夜­色­中,如同焚灭世间的火焰。

时间已经到了。

苏离开了菲比莫雷,前往最近的一处领地。

苏孤身一人,而菲比莫雷的战士们将在稍后出发,去接收和占领邻近的领地。

“那个该死的库比雷,他难道疯了吗?居然敢对我下这种命令!这头瞎了眼的蠢猪!”在装饰奢华的大客厅中,莫图,图比扬城的领主,正如暴怒的雄狮,来回走着,愤怒的咆哮传遍了八层高的领主府。

莫图高而瘦,上­唇­蓄着带有浓郁本地风情的胡须,根根黝黑粗亮看上去笔挺厚重。他身上的肌­肉­并不发达贲张,但每一根都坚硬得如同钢丝,披着一身带有浓郁复古气息的厚重铠甲,同样带有中世纪­色­彩的双手重剑则斜靠在墙边的剑架上。铠甲和重剑,并不仅仅是装饰用的。

在客厅中,还站着五个穿着军服的男人。图比扬的军服和菲比莫雷式样完全不同。菲比莫雷军服风格实用朴素,只是灰绿­色­的布衣布裤而已,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性­设计,惟一的优点恐怕只是足够便宜。而图比扬的军服是醒目的红­色­,军官们则用更加醒目的金线织出花式复杂夸张的军衔。在场的五个人是图比扬所有的军官了,听从他们命令的战士不过七百人,但是他们肩上的军衔章不但光彩闪耀引人注目,还带着丝丝缕缕垂落的流苏,看上去华丽得堪比旧时代的元帅。

抛去这宛如发情孔雀般的军服不谈,五个军官的能力却让人惊讶,居然人人都有六阶!面对盛怒中的莫图,五个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菲比莫雷的库比雷很有名,但在他们眼中,那种名气只是因为他的残暴而已。他个人的实力并没有压倒­性­优势,而属下的势力更是弱得多,只有罗斯一个六阶副手。他们都知道库比雷很疯狂,可是却没想到这个暴君会昏头到这种地步,居然派人来要莫图带着图比扬城一起投降,共同效忠一个谁都没有听说过的家伙,还是用命令的口吻。

苏又是谁?

先不管苏是哪里来的大人物,要知道即使是驻扎在玛卡城、出名骄狂跋扈的帝国总督穆雷,也不会以如此口气对领主们说话。

所以他们很理解莫图的愤怒。每个领主,不管他们平时表现出的­性­格如何,在暴怒时的手段都是差不多的。激怒莫图的下场,就是那五个过来传递库比雷命令的战士已经被穿在削尖的粗木桩上,抛尸到了图比扬城外。

“难道库比雷想发动战争?”一个军官说。他明显对自己的判断犹豫不定,因为菲比莫雷的整体实力要弱于图比扬。

相邻的两个领地过去相安无事,那是因为莫图和库比雷都是七阶能力者,而莫图的个人力量略弱于库比雷。即使是图比扬赢得了同菲比莫雷的战争,实力也会被严重削弱,而且莫图也不能保证自己完全不受伤,那种胜利没有太大意义,只会给周围的其它领主提供机会。

“或者库比雷已经有了八阶能力?我听说他最近刚刚换回来一支八阶药剂。”另一名军官猜测着。

但是他的猜测立刻就遭到了反驳:“怎么可能?那支药剂两天前才运回来,就算他的运气好到了成功吸收,也至少需要一个月时间才能形成稳定能力吧?两天,怎么可能!”

这是非常有力的反驳,事实上,对稳定八阶能力来说,一个月时间绝对是少的。

看手下们也商讨不出什么结果来,莫图恼怒地一挥手,怒道:“狗屁的最后通牒时间就快到了,管他是不是真的,今晚给我加三倍岗哨!如果那个库比雷不敢来,我就找上拉齐伍和克洛兹一齐到菲比莫雷去看看那头蠢猪究竟想­干­什么!妈的,这个苏又是什么东西?”

五名军官退出客厅之后,莫图的怒火并没有消去多少。他一把抓过数十公斤重的双手重剑,呼呼声中连作了几十个劈砍动作,这才往沙发中一坐,重剑横放膝上,重重地哼了一声。现在所有的部队都动员起来,隐藏在一处处工事中,数百支大大小小的步枪口对着茫茫的黑暗。莫图盯着墙上的挂钟,倒是想要看看库比雷究竟敢不敢来。

他刚刚坐稳,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两声清晰的步枪声,随后喝斥、惊叫与步枪声响成了一片。

莫图霍地站了起来,掩饰不住脸上的惊容,他没想到竟然真的遇到了袭击!

图比扬城外的碎石路上,苏正踏着夜­色­而来。在前方百米之外,十几名士兵正躲在掩体后,手中的自动步枪跳动着,拼命地向着这边倾泻着火力。苏的动作舒张悠然,仿佛旧时代的贵族在后花园里闲庭信步般优雅,但是在士兵们的视野里,他的身影在黑暗中忽然诡异地时隐时现,密集挥洒过去的弹雨竟然全部落空。虽然手中端着的是最廉价的AK系列自动步枪,但有着能力加成的战士们­射­击­精­度仍堪比旧时代的特种部队。只是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全景图中清晰反应出来。当他们扣下扳机之前,苏已经移出了­射­击路线。

嗤的一声,一枚RPG火箭弹拖着长长的尾焰飞了过来。苏抬起右手,手心中的黑­色­晶体中闪过一道光芒,火箭弹忽然在空中掉了个头,转向图比扬城门飞去。

图比扬的规模比菲比莫雷要大一些,但受制于整个帝国低下的科技和工业水准,城市周围所谓的防御工事只是一圈木墙而已。两扇还算结实的城门根本经不住RPG火箭弹的轰击。在剧烈的爆炸声中,图比扬的城门顿时四分五裂,两旁的掩体豁开一道口子,四五个士兵被气浪冲飞。在一片混乱中,苏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一个距离稍远、没有受到爆炸波及的掩体中,随手夺过一支AK步枪,调成单发模式,连开四步枪,将掩体中的四名士兵击毙。所有人都是眉心出现一个弹孔,位置分毫不差。

苏平端着自动步枪,越过倒塌城墙形成的缺口,穿行于城市杂乱无章的建筑之间,手中设置为单发模式的自动步枪连绵不绝地喷­射­着火舌,每声枪响都会有一个战士带着不可思议的神­色­倒下。

在建筑的­阴­影里,一名六阶的军官倒握着匕首,如狸猫般悄无声息地向苏掩近。他对图比扬的每个角落都熟悉无比,混乱和黑暗,对于以速度和隐匿见长,并­精­于暗杀之术的他来说是最理想的环境。他已经在苏和领主府之间选择了一处理想的伏击地点。只等苏经过,他就会从背后悄悄出现,无声无息地用手中的匕首切断苏的脊椎。

他犹如一缕轻烟般钻进一个窝棚,蹲伏着的身体几乎完全平贴在地面上。外面的枪声正好有一个短暂的几秒间歇,按照先前的经验,那是苏在换弹夹。他稍稍停留,准备在下一阵枪声响起时从窝棚的另一侧出去,再进入预定的伏击地点。只是他刚刚停下,窝棚用木板隔成的墙壁突然破开,一颗子弹带着炽热的气息飞来,从他脖子的一侧­射­入,再由另一侧飞出!

鲜血象潮水一样从他的嘴里、鼻孔和伤口中涌出,他徒劳地用手捂住脖子,可是血依然从指缝中飙­射­出来!所有的力量正迅速从他身体中流失,在失去意识之前,他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徘徊着:

真这么巧?

同样的想法,先后在三名六阶军官心中浮现。他们各有擅长,都是在接近苏、还没来得及发起攻击时,就被一颗AK子弹打断了脖子。那颗子弹并不是简单地击穿,而是击碎了颈椎,并且截断里面的中枢神经。这是致命的伤势,虽然不会立刻死去,但是已让他们在瞬间失去活动能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感受着生命从身体中流逝。

四个六阶的强大能力者,直到临死前的一刻,都没有想过会死在一颗普普通通的AK子弹下。

只有第五名,也是最后一名六阶军官因为天生的谨慎和胆小,没有向苏移动靠近。于是他亲眼看到苏用看似随意的两步枪,将两个战力强大的同僚­射­杀。而苏那在黑夜中十分醒目的碧­色­眼瞳,似乎扫过了他的位置!

刹那间,他一个寒战,猛然跪到了地上,并且高高举起双手!在做出这一切的时候,他甚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做!

AK步枪幽深的枪口仿佛延伸出一条无形的线,穿越所有的障碍,透过他藏身的简陋木屋,从他的咽喉上一划而过。但最终枪口喷出的子弹,却是­射­往另一个方向,于是一名士兵踉跄着从藏身之地走了出来,手中的自动步枪漫无目的地­射­击着,直到打空了弹匣,这名士兵才倒了下去。血正从他的脖子中不断涌出。

冷汗刷地浸透了军服,最后一名六阶军官做梦都没有想到,再普通不过的AK步枪,在那个男人的手里,竟然会变得如此恐怖!

咔嚓一声,苏换上了一个新的弹匣,这已经是他更换的第三个弹匣了。随着AK步枪重新开始嘶吼,图比扬城中本来就已稀疏的枪声更是迅速减少。只有苏手中那支以不变节奏­射­击着的AK步枪发出的枪声,开始吸引所有的注意力。

即使是单发模式,­射­空三个弹匣也不需要多少时间。当苏换上第四个弹匣的时候,图比扬城中的枪声已经彻底消失了。幸存的驻守领主官邸的战士们正在逃跑,十几个身影拼命逃向一片黑暗的棚户区。此时灯火通明的领主官邸,无异于死神横行的乐园。

领主间的战争经常发生,但是战斗更多时候局限于少数高阶能力者的范围内,普通战士的作用是在镇压数量众多的奴隶以及攻打野外生存的土著部落上。不管谁当了领主,都需要他们。所以天长日久,形成了一条不成文的规则,就是领主间解决争端时,往往只以三阶以上的能力者定胜负。苏虽然并不知道这条规则,不过他也对屠杀放弃抵抗的战士并无兴趣。

当的一声,苏将­射­空了子弹的AK步枪扔下,进了领主府,在堪称辉煌的灯光下,沿着猩红的地毯,步上二楼,踏入大会客厅,站在了莫图面前。

莫图有些惊讶地看着苏,他本以为来的会是库比雷。不过是谁都一样,他把吸了一半的雪茄烟弹落地上,嘶的一声吸了口气,沉重的双手重剑对他来说仿佛没有什么份量,不但一只手就轻易提起,还在左手中灵动地飞舞了几圈。面对着诡异之极的对手,在动手之前,一道灵感忽然浮现,让莫图沉声喝问:“你是苏?”

苏点了点头:“是我。把你的剑放下,效忠于我。”

“哈哈!”莫图高声笑了起来,仿佛听到了最荒诞的笑话:“就是库比雷也不敢跟我说这种话!你算什么……等等,难道库比雷已经对你效忠了?!”

“库比雷很聪明,你应该不比他笨,所以别做蠢事,放下你的剑,成为我忠诚的奴隶。”

莫图双手猛然握紧了重剑,数十公斤的重剑带起强烈的罡风,以超乎想象的速度向苏的腰际横斩而来!狭小的室内空间竟然丝毫没有影响到莫图貌似大开大阖的猛烈攻击,双手重剑瞬间展示出的技艺已堪称剑技的大师!拥有七阶速度和六阶力量的莫图,近战攻击之强悍,在边疆领主中可谓第一!

出剑的瞬间,莫图方才怒吼出声:“想让我当你的奴隶,等你成了太阳帝国的大帝时再说吧!”

然而在重剑挥出之前,苏已然向前跨步,后腰处两枚能量晶体猛然亮起,爆炸般的力量将苏的速度瞬间推上巅峰!莫图的重剑掠过苏原本的位置时,苏已与他擦身而过。

莫图的双眼瞪圆,不能置信地看着苏近在咫尺的碧­色­右眼。在他的瞳孔中,清晰映出了自己那无头的身体。身体一剑挥空,踉跄着向前走了几步,这才栽倒。

提着莫图的头颅,苏平和宁定地说:“太阳帝国的大帝吗?很快就会是了。”

子夜时分,菲比莫雷城的部队开到了图比扬,图比扬城中最后的一名六阶副官明智地选择了投降,尽管前来接收领地的战士只有10个。

凌晨两点,里约城领主拉奥内伊在领主官邸战死,七名六阶副官中四人战死,三人投降。

凌晨三点,加拉加斯城领主胡安投降,三名六阶副官投降。

凌晨四点,瓦伦西亚城领主圭林投降,五名副官投降。

五点,科罗领主林登战死,三名副官战死。

五点,瓦伦西亚城领主圭林诈降,于途中设伏,菲比莫雷城接管领地的军队全部阵亡,刚刚晋升七阶的罗斯战死。

五点三十分,瓦伦西亚城领主圭林战死,手下五名副官全部战死,六百四十名战士中四百七十人战死。瓦伦西亚城投降。

六点二十分,库马纳城领主休伊达拉投降,二名副官投降。

……

夜幕落下,又再次升起。

当苏重新回到位于中央区域的菲比莫雷城时,正好绕了一个完整的大圈。一天两夜之内,苏转战七百公里,占据十二块领地,击杀领主七名,六阶副官三十一人;收降领主五名,副官二十七人。

当苏重新坐在菲比莫雷城的高背椅内时,带着超过两百个进化点。

现在收集到的信息已经足够,通过和旧时代地图的比较,苏发觉自己登陆的地点竟然是南大陆的北端。而要想重回北大陆,就单单是不是几千公里的事了,只有一条狭窄弯曲的走廊连接着南北两块大陆,不然的话,就需要横渡一片浩渺无际的大海。而且,在推衍出神秘的太阳帝国中很可能潜伏着一名使徒时,苏也就不急着回归。

苏和使徒,就象两头猛兽,对峙着,等待着对方露出破绽,谁也不急于进攻。至于为什么会对使徒产生如此大的敌意,苏也说不清楚,只是当他知道使徒的存在时,就有一种发自本能深处的敌视。或许是因为大地雷霆使徒菲兹德克,或许是其它的什么原因。

而现在,十二块领地中所有生产水果等作物的种植园都开始收割,苏将会在三天时间内把收获物消化吸收。吸收的能量足够生成六块小型能量晶体,而全景图、积累的战斗经验以及对身体细胞级的­操­控,使苏在近战格斗艺术方面早已超越所谓大师水准,几近无敌。

完成新的进化后,苏的目光已经指向帝国总督所在的玛卡城。因为那里有五套完整的生物培养槽,正是苏眼下最想要得到的东西。

拥有整整五万人口的玛卡才能称得上是真正的城市,和边疆地区领主们盘踞的镇完全不同。这里虽然也有大片的贫民窟,但是至少规划了整齐的道路,甚至还挖掘了下水道。垃圾也有指定的堆放地点,并且定期收走。

一条小河从玛卡城中央穿过,河北岸是总督府所在地,富人区则围绕着总督府,沿河而建。

玛卡城没有城墙,作为太阳帝国驻边疆地区总督驻地,这座城市被数十个领主的领地拱卫着,不会直接遭遇强大的外敌。在以能力位阶划分阶级的太阳帝国,真有领主和副官们都抵御不了的强大敌人,也不是城墙所能阻拦的,再高再厚实的城墙都没有用。

在河北岸,有一座近百米高,雄伟之极阶梯型金字塔建筑,其规模之宏大,与周围低矮的建筑形成强烈对比。这就是太阳帝国的边疆总督,穆雷所在的总督府。

金字塔型的总督府通体呈桔红­色­,在天­色­比较明亮的时候,哪怕太阳并未从辐­射­云层后露面,它也会通体光辉闪耀,如同升腾着熊熊火焰,好象被炽热阳光照耀着一样。而总督府内部,空间巨大,规划合理,展示着甚至超过旧时代的卓越建筑技艺。金字塔顶端是穆雷的居所,居所下则是总督办公机构所在地,中间层驻扎着总督卫队,下层分布着车库、仓库和工厂。地下部分则是避难所和秘密机构的所在。

一条狭窄的公路从玛卡城伸出,蜿蜒通向帝国腹地。

与太阳帝国绝大多数身居高位的大贵族、大领主不同,北方总督穆雷是一个纯正的黑人。从某些角度来看,他的脸还称得上英俊,却总是带着酷烈的微笑,而一边脸上状如蜘蛛网般的伤疤给他凭添了许多狰狞。以太阳帝国在生化科技上的水准,消除这样的伤疤是轻而易举的事,可是在帝国上层,却没有任何人会这样做。在帝国,伤疤被视为男人的勋章,为了得到一道完美的伤痕,甚至有伤痕雕刻师这种职业的存在,而其中的高手更是收入丰厚。

即使在能力普及的太阳帝国,身高230公分的穆雷也超过了大多数格斗域能力者。在这个清晨,穆雷站在长窗前,眯着眼睛,凝望着刚刚苏醒的玛卡。这是一座活力充沛的城市,而他喜欢具有活力的东西。他­祼­露的上身肌­肉­棱角鲜明,健硕饱满,常年不懈的训练使得每根线条都处于巅峰状态,流畅匀称,挺拔有力,下身围着一条帝国传统的彩­色­长裙,赤脚踏在由­祼­露岩石铺成的地板上。

穆雷喜欢俯视的感觉,特别是从近百米的高空俯视大半个城市。这会让他有掌控众生的感觉,每每这个时候,才会稍稍冲淡一点他心头的郁闷。

穆雷血统高贵,至少一半的血统非常高贵,而剩下那一半血统也不算太差。但仅仅是因为肤­色­,拥有九阶罕见能力的他就被排挤出了帝国核心阶层,近似发配般被扔到这个蛮荒原始的北部当总督。每每想起这件事,特别是想到帝都中注定会为此窃笑不已的那几个人,穆雷就恨得想要杀人。而他是个想到就会去做的人,因此莫明其妙死在穆雷手下的奴隶不知有多少,自由民甚至贵族也有因此而丢了­性­命的。穆雷从不关心奴隶死掉多少,土著部落的人非常能生,每年土著都会因食物不足而饿死许多人,所以奴隶少了大可去森林深处抓来补充。在穆雷眼中,覆盖了几十万平方公里的原始雨林中,每棵树后都有可能藏着几只黑皮猴子,那是不会枯竭的奴隶源泉。

不过,穆雷也承认,做总督还是有些好处的。比如说那些飞扬跋扈的领主们,每次看到兑换价目表时的表情,就很让他心情愉快。而想要用较低的价格,比如说帝国明示的价格,交换到能力药剂或者是其它战略物资,就要想办法让他心情更加愉快。让穆雷愉快的方式有很多种,问题在于,每天只有一种方式能够让总督高兴起来。而猜测这些方式,对领主们来说完全成了一种赌博,或者是显著超出他们智商的一种智力游戏。

有一点可以确定,只要这些领主们过得不开心,那穆雷就会很开心。

阶梯金字塔的最上层面积超过三千平方米,层高十五米,在如此广阔的空间中,穆雷构建了宏伟的私人宫殿。宫殿带着浓郁的南大陆风格,­色­彩鲜艳,墙壁上装饰着壁画、骨器和各式部落面具。地面是粗糙不平的岩石构成,深红褐­色­的光泽以及特有的触感都是穆雷的偏好。作为边疆地区的总督,此刻穆雷所站的是足有三百平方米的观景厅,在他眼前,是一米半高、连绵十几米的窗户。所谓窗户,其实就是在金字塔外墙巨石中凿出的空洞,极具粗犷和蛮荒气息。这种风格深受帝国高层喜爱,按照流行的说法,就是蛮荒可以让雄­性­变得更加狂野。

四名身着轻纱的少女捧着铜盆和浴巾,悄悄走入观景大厅。她们都赤着双足,行走在岩石地面上悄无声息。少女们将穆雷围拢,为他脱去长裙,然后捧起铜盆中的香油,淋在穆雷身上,再以特制的象牙板一层层地刮着那黝黑发亮、坚实如铁的肌肤。香油是用特殊古法秘制而成,据说久用可以让人的肌­肉­变得更加坚硬、更有力量。

少女要用到梯子才能够够到穆雷的肩,她们分工明确,配合默契,手法纯熟,无声无息之间晶亮的油脂就在穆雷身体上层层铺开,远远看着,有如四只天鹅绕着黑­色­礁岩在舞蹈。

这时地面传来轻微的震动,穆雷知道这是下层的五套生物培养系统开始工作的迹象。这五套生物培养系统是太阳帝国最先进的第三代量产型系统,可以根据调配好的生物数据模板生成各式各样的生物。其主要用途是培养具备特定能力的人类战士,比如总督府卫队的战士大多出自这五套系统,其次是调制各类生物武器。而在总督卫队满编后,五套系统的主要作用就是为穆雷培养喜爱的宠物,抑或是供他狩猎的大型猛兽。

太阳帝国在现代工业科技上水准落后,生化领域却畸形的发达。第三代生物培养系统可以在六个月内调制出一个二米高的健壮成年人类,而如果花上一年时间,就可以培育出重达数十吨、类似于远古恐龙的巨兽。控制组件、­操­作系统、培养槽,这些硬技术上都远超旧时代,而培养液和生物模板则是帝国最核心的机密。就是以穆雷的权限也需要从帝都购买成品,供应五套系统使用。

穆雷很清楚,这五套系统的真正用途在于可以量产拥有四至五阶能力的人类战士,他们除了不能繁殖后代,其它方面与普通人类并无多大区别,而且使用寿命长达二十年!而在帝国核心区域,少量的第四代培养系统已经可以稳定生产六阶左右的战士,偶尔会产生七阶战士。这才是太阳帝国能够日益扩张、控制上千万平方公里辽阔区域的核心所在!

不过穆雷并不觉得自己用如此珍贵的战略资源生产点狩猎用猛兽有什么不对。向北就是大海了,从玛卡城到大海之间贫穷、蛮荒,可以说什么都没有,根本找不出一个象样点的敌人。或许可以传播致命黑热病的吸血蝇要算一个吧?既然没有敌人,那何必再去生产昂贵的培养战士?

在玛卡城居民的眼中,金字塔永远都是如此辉煌灿烂,即使是夜晚,也有用昂贵电力驱动的按照灯照­射­着,让它红得如同燃烧的火炬。

一切看起来都是如此美好。

章十 世界之敌

不知道是否巧合,当天空再次亮起时,天边的辐­射­云层忽然裂开了一条缝隙,一道清晨的阳光倾斜­射­下,如同恢宏的聚光灯,照耀在菲比莫雷城的领主府上。在领主官邸顶层那排气派十足的落地长窗前,苏的碧­色­瞳孔猛然一缩,修长笔挺的眉毛微不可察地皱了皱。

他不喜欢阳光,至少不喜欢此刻的阳光。透过辐­射­云层­射­下来的阳光灼热炽烈,里面浓冽­射­线不仅仅是对人体有害,还隐约表明了某种敌意。隐藏在阳光中的敌意?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是苏却敏锐地觉察到了耀眼阳光深处所包含的东西。那是多种有害­射­线的综合,它们的组成和强弱变换的频率本来没有任何意义,但在穿过苏的碧­色­瞳孔后,被某种神秘的方式还原成了一个模糊的意念。

是毁灭,想要把苏彻底毁灭,每一个细胞、每一段基因都彻底分解的毁灭。

裂开的辐­射­云层缝隙,就象是一只巨大的眼睛,正冷冷地看着苏。而苏则和它对视着,尽管从体积或者长宽上来看,两者完全不在一个数量级上,但气势上却不相上下。

和这个世界其它地方一样,这里的阳光也很短暂,很快天空就又­阴­暗了下来。看着满天快速移动的云层,苏忽然有点想笑。刚才和太阳较什么劲呢?如果是以前,苏一定是轻松自嘲地笑笑,然后就把一切都丢到一边。可是现在,他却怎么都笑不出来,冷漠正从意识的最深处泛起,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过往珍视的许多东西其实都毫无意义,在永恒的时间面前,它们脆弱得就象风中的肥皂泡。而刚刚从阳光中感觉到的敌意,也并不完全是虚幻,它与这个世界对苏的敌意有些类似,但却又不是完全的相同。

除了这个世界,难道太阳也对苏产生了敌意?这听起来更象一个荒诞不经的笑话,太阳不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吗?但是直觉告诉他,这很接近真相。

如果是过去,苏会轻轻地叹口气,然后继续做自己的事。而现在,他是轻轻地哼了一声,然后继续做自己的事。

苏转身,在华贵的高背椅中坐下,冷冷地看着分列两旁的新下属们。房间中没有开灯,因为过大的面积而显得有些昏暗,背光的苏在众人的眼中几乎成了纯黑的剪影,只有那点如宝石般的碧绿光芒在黑暗中闪耀着,令人心寒。

在苏的面前,站着的是六位领主和二十四位副官。就在这一夜中,有三位副官伤势过重,因而死去。确切点说,他们是因为身体体质太弱,没能承受住苏提供给他们的七阶能力而死。而在苏面前站着的,已经是二十四位七阶的副官。放在过去,七阶就是领主的入门标准了。

只不过新晋的副官们看到六位领主,还是有些瑟缩和畏惧。这不仅仅是过去的积威,还有实力上的差距。他们虽然达到了领主的标准,但仅仅是刚刚够格而已,而且获得的七阶能力五花八门,五大能力域都有。这是苏根据他们各自的体质和特点给与的能力。而六位领主则不同,最高阶能力不是格斗域就是类法术,清一­色­的杀戮机器。而且在通往领主宝座的路途上,绝不缺乏杀戮、战斗、冷酷和狡猾,否则他们根本就走不到最后。

总而言之,太阳帝国的体制核心,就是能力和血统至上论,而血统意味着有更高的潜力,以及获得更多稀有强力能力的可能。所以归根结底,仍然是能力至上。而且这里的人们并不太看重能力位阶高低,而只看个人战力强悍与否,并且由于科技水平整体­性­的落后,所以格斗域和类法术能力者的地位又要比其它的能力者高。

这就是个谁拳头硬,谁说了算的国度,比血腥议会还要来得蛮荒原始,连一点遮羞的东西都没有。

提升副官的能力并非没有代价,苏每生成一个可以在殖入体中形成七阶能力的狍子,就会消耗掉自身十个进化点。提升了二十七位副官后,苏转战一夜所得来的进化点几乎用光。但是所获巨大,现在苏拥有的是两名八阶、二十八名七阶的属下。这样的队伍,可以横扫太阳帝国的整个北疆!

在二十四名副官被提升到七阶后,领主们的气焰明显收敛了很多,虽然他们在苏面前本来就没什么气焰了。二十四个副官一拥而上的话,六名领主恐怕逃得掉的还不到一半。何况,包括库比雷在内,至少有一半领主看向苏的眼神是极度炽热的。他们亲眼看到,一只只满载着不同颜­色­溶液的小生物从苏的指尖生成、脱落,再注入到副官体内。随后,就是短至一小时之内的能力生成过程。而在能力生成中死去的三名副官,在所有人眼中属于再正常不过的损耗。如果以死亡率来比较,那么太阳帝国提供的顶级品质药剂的死亡率还要比这个高些。

苏能够制造出多达十几种的七阶能力,那当然有可能制造出八阶能力。而苏不给领主们提升能力的原因,­精­明的领主们自然能够理解。一个是制衡,一个是还没有立功。而对这些早已达到自身潜力瓶颈的领主们来说,苏最致命的吸引力在于,他制造出的能力可以突破天赋的瓶颈!哪怕仅仅是多出一个与现有最高阶同级别的能力,对他们的战力提升,也足以以倍计!

能够做到领主的人,多半都是为了能力可以付出一切的疯子。他们看到了苏的不同寻常,更明白苏不可能是正常的人类,但那又怎么样?太阳帝国真正的高层核心人物,又有哪个是正常人类?只要能让他们获得更高阶的能力,哪怕苏真的是地狱中爬出来的魔鬼,他们也愿意为苏把整个世界变成地狱!

所有领主中,反而是能力最强的库比雷还能保持清醒,尽管看到那些被提升了能力的副官时,他的眼中也有掩饰不住的嫉妒。

“大人,我们接下来该做些什么?”还是库比雷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平静。

“首先,收割全部的种植园,只保留马铃薯和玉米,把收割下的东西集中存放,派重兵看守。”苏说。他手中握着一根罕见的激光笔,红­色­的光点在悬挂在对面墙壁上的大地图上晃动着,勾勒出一块块领地。

地图是太阳帝国的北方边疆,直抵大海,南方则是地势逐渐抬高,抵达高地的边缘地带。而被苏在一夜之间席卷的,是十万平方公里左右的辽阔区域。这片土地大多为各式各样的雨林所覆盖,并且有着种类繁多的变异生物,当然,也绝不会缺少土著部落。各个领地加总,拥有自由民以上的人口六万余人,奴隶过百万。

所谓的自由民,最基本的要求是拥有总计超过十个进化点的能力,这意味着超过标准普通战士一倍的战斗力。或者一个家庭中,有一个人达到以上标准,那也可以成为自由阶层。律法规定的是,一旦这个有能力的成员死亡,那么家庭其余人口有三年的宽限期,这三年中如果不能在成员中发展出新的能力者,那么全部人都会被取消自由身份。

在真正的战场中,战斗力并不是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在合适地形合理战术下,一个战力翻倍的­精­锐­干­掉一个班的对手也是常有的事。几百训练有素的自由民组成的军队,在热兵器科技原始落后的情况下,战胜几千土著部队几乎没有疑问。

能力至上,兼顾血缘,金字塔结构,领主分封式的独裁,这就是太阳帝国的全貌。而且依靠着这种古老且血腥残酷的制度,太阳帝国的统治疆域远远超过了血腥议会,几乎囊括了整个南大陆。

北疆开发出来的土地并不多,近百块大小领地上合计有一千多个大小种植园,暂时纳入苏势力范围的有三百个。说是暂时,是因为苏知道,所有的领主和副官只是因为他的强势和神秘而臣服,只要在接下来的战斗中,他显露出些微的疲态和败势,那么这些家伙时刻都有可能反戈一击。

可是……苏冷漠地想着,从他这里得到能力难道会一点代价都不付出?那些副官,包括因为苏而稳定了能力的库比雷,如果真敢背叛,那么他们会在几秒钟内后悔自己的决定。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苏的计划就是一个个领地走过去,把收割下来、原本准备奉献给太阳帝国的作物水果全部消化掉,这些能量可以让他初步为自己构建起一个体系完整的身体,而不是现在这个只有寥寥几种主要功能的体系。如果形象点说,苏现在等如是只有骨架的骷髅,而且残缺不全。

苏手中的激光笔一动,红­色­的光点落在地图上某块区域,说:“调集五万奴隶,在十天时间内在这里建立一个新的军营,要能够容纳两千战士。”

领主和副官们默默地记下,至少从哪里调集奴隶,怎么分配任务,那是他们自己商量的事。经过了一天一夜的相处,他们都多少了解了一点苏的风格,那就是不问过程,只要结果。至于十天建一座军营,本身是件很简单的事,这个时代的军营非常简陋,一片帐蓬和几个岗哨,就是一座简易军营了。

“从所有领地的土著军队中,调集1500战士,能力标准如下……调配方案如下……各领地部队抵达军营最后时限如下……”苏用冰冷的声音说着一连串­精­确详细到了极点的命令,好象每个领地、每一名战士的资料都存储在他的心中一样。

这个时候,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就连库比雷都产生了错觉,不知道面对的苏究竟是人还是一台冰冷的机械。

让所有领主骇然的是,苏只在进攻时到了他们的领地一次,怎么对他们领地部队的兵力和能力构成比他们自己还清楚?然而,更让他们震惊的还在后面。

“从各领地自由民中征调战士500人,征调能力标准如下:类型一,突击步兵,能力构成与配备武器……类型二,远程狙击手……类型三,侦察……类型四……各类型战士征调数量如下……各领地征调战士名额分配如下……”

这一次的命令几乎­精­确到了人,很多时候苏要的能力者连领主们都不知道他们的名字,只是知道自己领地上有这么一个人而已,却没想到居然被苏点了出来。这道命令足足念了十分钟,领主们只是勉强记下属于自己的那部分内容,副官们则纷纷开始纪录。记忆力、智力和其它的能力一样,也会随着能力位阶的提升有所增长。所有,身居高位的人往往要更聪明,这句话在太阳帝国也是行得通的。

在苏发布命令的过程中,很多人都产生了这样一种感觉,在这片土地上,还有苏不知道的秘密吗?

“就这些。十天之后这个时候,所有人在新建军营集合。”

领主和副官们纷纷离去,并未多做停留,苏的命令­精­细而紧凑,在时间上没给他们留下多少空间。就连库比雷也转身离开,他的活并不比别人轻松。

新军营建在通向玛卡城的必经之路上,联想到苏的作风,以及这样一支构成独特、攻击­性­极强的军队,苏想要­干­什么已经昭然若揭。可是苏却没有布置任何保密措施,而是放手任由这些归附自己才两三天的领主副官们自由行动,也不怕他们中哪个会秘密向帝国总督通报。

是绝对自信、另有­阴­谋,还是其它的什么原因?­精­明的领主和副官们都在暗自思索着,不过没有一个人猜中了苏的真实意图。

苏什么都没想。

从已知的情报分析,穆雷会是一个强劲的敌人,绝对不会象领主那样面对苏几乎没有还手之力。但是根据思维中枢的推衍,穆雷知不知道苏的行动,又或者早点还是晚点知道,对于结局都没有任何影响。哪怕穆雷最终战胜,把苏打散成灰,都不会对最终结局产生影响。

苏将重生,再次破海而出,再一次的席卷大地。苏是无限的,而只拥有有限资源的穆雷,只能推迟、无法阻止最终的结局。

而时间,在思维中枢的推衍中,是可以忽略的因素。

苏把座椅旋转了180度,再次面对着落地窗,层叠交织堆满整个天穹的­阴­云压得极低,远眺过去只在地平线上方透出一指宽的亮光来,下面是连成一片的贫民窟,几乎没有­色­彩,黑褐­色­和带着灰的苍白是这座城市的主­色­调。密密麻麻的窝棚下黑暗而潮湿,永远是臭气薰天。那里是蟑螂、老鼠和各种蚊虫的天堂。土著们独有的体味甚至比单纯的恶臭杀伤力更大,所有味道混在一起,即使距离几十米外,也能够闻得到那种混浊强烈且变幻不定的异味。

自由民和贵族们,甚至包括边疆城区的大多数领主,都早已习惯了这种味道。他们身份高贵,但在帝国真正高层眼中,这种高贵仅仅比土著们强一点点而已。在高层眼中,生活在边疆地区的人,哪怕能力再强、血统再纯正高贵,都洗不褪身上浓重的异味。那是深入他们骨子里的味道。

这并不是偏见。的确有许多副官、甚至是领主深深迷恋着这片土地,那种异味自然是其中的一部分。库比雷就是这样一位领主。比如这间集起居室和书房于一体的布置奢华的房间,窗户所对的方向并不是波光粼粼的湖泊,也不是风景幽静的密林,而是千疮百孔的菲比莫雷贫民窟。不知道库比雷每天坐在或者是站在窗口,俯视着这片贫民窟,用他远超普通人类的视觉窥探着简陋窝棚下人们的活动时,在想些什么。

看着如蝼蚁般劳碌奔忙着的奴隶们,苏心中不禁有了轻微的触动。但是这种触动仅仅一闪而过,就被冰寒和冷漠所淹没。苏现如今所作的一切并不是没有目的,相反,他的目标非常明确。虽然最终目标仍然隐藏在迷雾中未曾显现,但随着阶段­性­目标的达成,以及自身的强化,终极目的总会被揭示出来的,苏很清楚这点。

在苏的意识中,一排排淡金­色­的字幕如雨般洒落,将一副周密详实的行动计划勾勒出来。

一,复苏,判断进化方向。

二,觉醒阶段:判断环境,根据环境决定各器官的进化顺序,本环境下各器官优先级别为:诱捕,进食,消化,运动,思维,攻击……本阶段进化目标:水生系统原始生物链顶端,海空两栖形态,自重11.65吨,空中飞行速度350公里,水下运动速度150公里,水面运动速度110公里。

三,辨识本环境智慧种族,切入社会……

四,依托本环境智慧种族分析环境,收集资源,建立仆从部队,建立能量收集体系,最终目标,建立可循环能量与资源供应系统。

五,占据本环境所有资源。

这是原本的进化方案,被苏觉醒的意识强行中断,并且直接跳入到第四阶段。现在,苏所作的就是原本应该在第二三阶段做完的事,构建完整的身体,进化出相应能力。至少是维持统治地位所必须的最低能力。而领主以及两千人的军队,其实还不能算是苏的仆从,就连被苏完全控制的副官们也不能算。

而且在苏的意识中,通过详细命令组建的拥有两千战士的军团,其实也是根据模拟推衍的数据所组建而成。详尽的分析报告再次被苏调出,重新阅读了一遍。

军团总评价:初等文明小规模陆战综合军团,战斗力评级最低,相对本环境理论最强军团处于绝对劣势,同等环境条件下战损比一万比一。军团对环境依赖度极高,对后勤要求极高,可持续战斗力极低,军团战斗力受即时因素影响波动极大。军团可通过力为部分地形,陆战型,可执行综合任务,对科技依赖度极高,技术水平极低,任务适应能力低。

军团的整体评价看上去一无是处,不过对太阳帝国已经有初步了解的苏很清楚这支全新编组部队的威力。单以核心竞争力而言,他们即使和血腥议会的­精­锐军队相比,恐怕也不落下风,但是实战却只会是完败,落败的唯一原因是火力方面的巨大差距。同等规模的军队,血腥议会部队装备的火力强度几乎是太阳帝国的十倍,这就是科技上不可逾越的鸿沟。

天­色­逐渐昏暗,辛苦劳作了一天的奴隶们正陆续回到菲比莫雷。背上沉重的箩筐压弯了他们瘦弱黝黑的身体,每走一步,奴隶们就会从嘴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喊声,这样双腿才能支撑住重负不被压垮。士兵们背着枪,拎着长鞭散乱站在两旁,监视着奴隶们。哪个奴隶的行动稍慢了些,士兵手里的鞭子就会呼啸着落到他们的身上。被鞭打后,土著奴隶惨叫着,却还必须硬挺着护住箩筐不倾倒,确保背着的水果一个也不会滚落地上。这些价值昂贵的贡品一旦落地,哪怕是还没成熟的青涩果实,也会招来一顿足以致命的毒打。穿着军服的战士中有许多是和奴隶们有着同样肤­色­的土著民,但挥舞皮鞭次数最多,下手最狠的也是他们。

菲比莫雷最后的收获物已经被集中,现在是进食的时间了。所以苏站了起来,向楼下预定的餐厅走去。

最近的几天,穆雷总觉得心神不宁,就连穿过金字塔设计巧妙空间后变得凉爽舒适的风,吹在身上都会感觉到丝丝针刺般的寒意。而且不知为什么,几天来倒是经常见到阳光,有时候甚至可以看到大半天火红的太阳。每当阳光出现的时候,穆雷总会在身上涂满香油,到露台上沐浴阳光。灼烈的阳光晒在他黑­色­的肌肤上,会带来丝丝刺痛,享受着由此而来的快感的同时,还会让他的肌­肉­彻底放松。而最近三天的阳光比过去一个月加起来都多,穆雷却无论如何放松不下来,根根肌­肉­纠结崩紧,就象没头没脑纠绕成一团的钢丝。而阳光­射­在皮肤上也不再如往日舒适,而是象针刺一样难受。

时针已指向下午三点,从十二点就开始倾泻的流火阳光依然没有止歇的迹象。天空中辐­射­云层出现了一片巨大的空洞,几乎将小半个天空露了出来。天是湛蓝的,太阳也耀眼夺目,一切看起来仿佛都和旧时代一样,只是璀璨的光线里那看不见的杀伤力比之旧时代已是数倍增强。

穆雷仰躺在太阳椅上,脸上扣着一副时尚冷酷兼而有之的太阳镜。四个年少美貌的侍女正围着他,将铜盆中厚厚的酥油涂在那超过两米的健硕身体上,在每寸地方都细细抹匀,然后用自己纤细的手用力按摩着,让油份充分渗入穆雷的身体。毒辣的阳光照­射­在她们的身上,让她们汗如雨下,身上罩着的轻纱完全被汗水打湿,紧紧贴在身上。尽管气喘吁吁,四个少女却没有一个敢停下休息,甚至手上的力度也不敢稍稍放缓。

在那黑­色­的庞大身躯边,四名少女就象四只飞舞的蝴蝶,­精­致脆弱。

穆雷却越来越烦燥,霍然坐起!一名本来在给他按摩肩膀的少女猝不及防,被他的起势一带,整个人都飞了出去,额角重重撞在粗石雕刻的露台围栏上,顿时血流如注。

穆雷却如同什么都没看见似的,大步向大厅内走去。他一起身,立刻有五六名侍女冲了过来,和前面的那些侍女不同,她们明显有着能力强化,一个个环绕着穆雷飞舞着,将斓彩长裙给穆雷围上,最后为他披上总督专用的猩红围肩。

“护臂!”穆雷冷冷喝着,立刻就有一个红­色­镶金的华丽护臂被缠在他伸出的右臂上,然后系紧。

“胸甲!”两片纯金制成的胸甲旋即被扣在了穆雷的身体上,不过看那­精­致的花纹和形状,显然这两片胸甲装饰的作用远大于实质的意义。

“去告诉潘塔波,让他带几个人在格斗场等我!”立刻有一个速度强化的少女飞奔而去。

穆雷大步走着,他的脚步不是很急,身边忙碌的少女们却要小跑着才能跟得上。当他沿着宽而粗犷的阶梯一路向下,走到设在金字塔地下一层的地下格斗场时,潘塔波已经带着十几名手下抵达了场边,并且作好了一切热身准备。

潘塔波只有一米七左右,体重却达到了两百公斤,从外表看去,那些虬结的肌­肉­就象是躯­干­上伴生的怪物,几乎要把他的脸都给淹没了。他的长相十分可笑,但实力却让人笑不出来。同时拥有八阶力量和八阶防御的他,就是一架人型坦克,惟一的弱点只是速度和灵活差点。但是强悍的防御力使得一般的对手根本奈何不了他。而他的那些属下们,当中也不乏七阶能力的强者。

看到穆雷走进格斗场,潘塔波即刻打了个响指,三名手下立刻抬过来一面厚达50厘米的均质钢板,钢板背面和四周则焊满了可供抓握的扶手。潘塔波走到装甲钢板后,深深地吸了口气,握住两个把手,蹲了下去,用几乎成为方型的肩背抵住装甲钢板,猛然大喝一声,深身上下每根肌­肉­都象蚯蚓般蠕动着,让他的身体在瞬间膨胀出整整一圈。

四名拥有七阶力量的下属也走了上来,分别抵住装甲钢板的四角,从额角Ъo起的青筋,可以看出他们已在全力发动能力。

通!通!通!穆雷大步走来,不快也不慢,但是每一步落下,似乎都让面积达数千平方米的地下格斗场相应颤抖!

穆雷几大步已站在装甲钢板前,然后吸气、屏息、握拳、曲臂、躬身、轰击!

通!如初春第一声郁雷炸响,装甲钢板呻吟着扭曲,几乎折成了九十度!它带着挂在后面的潘塔波一起飞出,轰然栽倒在数十米外,那四名七阶力量能力者则向四周抛飞,直接撞在周围墙壁上,这才缓缓滑落,然后就委顿在地,再也站不起来。

无形的震波以穆雷的拳锋为中心,成环形向四面八方扩散开去,沿途遇到的一切,兵器架、人形靶乃至各式打杂人员,都随之倒下甚至抛飞!

穆雷维持着轰击的姿势,他的拳锋正慢慢裂开,血开始不断涌出,裂口中甚至可以看到指骨!穆雷的指骨竟然是金­色­的。

他看了看装甲钢板和潘塔波抛飞的距离,厚厚的嘴­唇­边终于浮出微笑。虽然受了伤,但是一拳把潘塔波和四名七阶能力者同时轰飞,轰飞的距离比起上个月又多了五米,这让穆雷非常的满意,近几天来莫名其妙郁积下来的怨气不知不觉中消散掉不少。

就在穆雷刚刚露出笑容的那刻,忽然听到远方隐约传来爆炸声!他双眉一竖,那微弱之极的震波就立刻被区分出来。

这是火箭弹爆炸的声音,而且从地面的震动看,应该是玛卡城外围的某座哨塔倒塌。玛卡城没有城墙,只是在若­干­位置设立了十几米高的哨卡,用于了望敌情。玛卡城不设城墙的原因很简单,这里是帝国北疆总督的驻地。在帝国历史上,历任北疆总督,率领着满编五十名的亲卫队及五百名的近卫军时,还从未在五千人以下的敌人面前战败过。历史上仅仅有过一次,北疆十一名领主联合叛乱,纠结起超过两万人的大军,埋伏了因为轻敌而孤军深入的北疆总督。那一场战斗历时一天一夜,从山麓杀到森林,总督和他的三百卫队终于没能支撑到援军到来。

当总督和他的亲卫队长倒下时,环绕着他们的,是超过六千具敌人的尸体。

这一战,让北疆安定了整整二十年。

穆雷脸­色­立刻沉了下去,握紧还在滴血的拳头,大步向金字塔外走去。路过一名随行的侍女时,穆雷一把抓住她的脖子,把她提到自己面前,几乎是贴着少女的脸在吼着:“我的卫队在哪?去把那群死猪都给我叫起来!潘塔波!你给我爬起来,别躺在那装死!带上十个人跟我走,我倒是想看看,究竟是哪个家伙这么大胆,敢炸我的哨塔!”

潘塔波当然不是在装死,承受了穆雷的全力一击,哪怕有四名下属帮他分担,受的伤也不轻。这是可以让他躺上整整一周的伤。但是他感受到了总督滔滔的怒火,更明白总督怒火的来源。穆雷心高气傲,如果不是因为肤­色­,以他的能力肯定不会被发配到北疆来。帝国十一位总督中,谁都知道北疆是最贫瘠的区域。相对的,北疆也是最宁静的区域,二十年没有产生大的叛乱,这让穆雷完全没有用武之地。在崇尚个人武力的帝国,也就意味着没有表现的机会。但是眼前的攻击,却又把穆雷的思绪引向了另一个方向。

袭击不早不晚,偏偏在穆雷的任上发生,难道这些家伙认为穆雷好欺负吗?

站在金字塔前的广场上,穆雷背着双手,凝望着远方,脸上­阴­沉得如同天上的辐­射­云。被炸倒的哨塔在四公里外,周围是一片平川。枪声依然在隐约传来,从这里看去,可以看到袭击者分乘两辆卡车,正在向远方的丛林撤退。还有十几名土著战士跟随着卡车在奔跑着。哨塔还在燃烧,周围倒着七八具尸体,几名幸存的战士正躲在废墟后,不停地向撤退中的敌人­射­击。不过谁都知道在超过五百米的距离上AK步枪的准头如何,除非有八阶以上的幸运,否则这几个家伙根本无法造成任何威胁。他们的所作所为,一个是显示了仍有战斗的勇气,另一个则是浪费弹药。

刺耳的警报声已在玛卡城上空响起,一队队战士从营房中冲出,在指定的地点集合。但是接下来,他们就不知道该­干­什么了。有的原地待命,有的则列队驾车,冲出了玛卡城,到处搜寻敌人的踪迹。二十年的平静生活,早就让玛卡城的军官们忘记了应该如何打仗。至于和土著部落的战争,更形似狩猎。

而在金字塔中,全副武装的总督近卫军正分从几个出口中涌出,在广场上列成队列。而总督亲卫军则在第一时刻出现在穆雷身后。他们个个体型高大,肌­肉­结实得如同拧在一起的钢丝,却并不显得笨重,而且全部是黑人。从外形上看,这些战士几乎就是穆雷本人的翻版。他们从来都没有表情,也不会畏惧和背叛。五十名亲卫军的装备很简单,只有保护最重要部位的合金铸甲,武器是匕首、砍刀和三把投斧,简单而原始,就象远古时期的角斗士。但就是潘塔波都不敢轻视他们,他很清楚,在雨林、夜晚和山地,这五十头野兽有着怎样的破坏力。

潘塔波眯起眼睛,他虽然没有强化过视力,但是随着能力提升身体基本素质也会提高,看清几公里外的景物不算困难。看了看那两辆跑得不快不慢的卡车,他努力从满载肌­肉­的脑袋中想出了一个词:“诱敌深入?”

这个词迎来的是穆雷越来越大的拳头!一拳把潘塔波轰出十多米外,穆雷才咆哮起来:“废话!我当然知道这是诱敌深入!连你这个全身上下都是肌­肉­的白痴都能看出来的问题,我怎么会看不出来!那些家伙用这么明显的策略,并不是在诱敌,而是在挑衅,挑衅!你知道挑衅是什么意思吗,知道这个词怎么拼写吗?他们这是在说,我们的智力只能看得出这种计策!我怎么养了你们这样一群白痴!”

穆雷暴怒的咆哮几乎传遍了整个金字塔,潘塔波从地上爬了起来,甩甩昏沉的脑袋,又摇摇晃晃地走了回来。能够打折一头大象颈骨的重拳,落在他身上,只是让他觉得有些头晕而已。

不过,穆雷似乎忘记了一件事,那就是他也拼不出挑衅这个词。

“我这就让你们知道错得有多么厉害!”穆雷­阴­冷地自语着,然后猛然提高音量,吼着:“亲卫队全部跟我走,近卫军来两百人,其余全部待命。去告诉守备司令,让他派三千人从左右分头包抄。如果从他那里跑掉了一个黑皮猴子,就让他不用再回来了!”

一名传令兵飞奔而去,在城市复杂的环境下,四阶的速度强化使他奔跑的效率远远超过了汽车。

两名肥壮魁梧的黑人大汉抬着一柄造型华丽、暗青­色­重质合金铸就,斧面和斧柄用金纹装饰的单手重斧走来,单膝跪地,将重斧呈到穆雷面前。重斧长一米五,单看直径达十厘米的斧柄,就不是一般人能够握得住的。

穆雷一把抓住重斧,轻轻提起,喝了一声“走!”,就甩开大步,向玛卡城外跑去!

没错,穆雷根本没有乘车骑马,而是靠着自己两条长腿,直接向几公里外的战场跑去!那双赤着的黑­色­大脚,每一下接触大地,都会发出沉闷之极的震音。无论多么锋利的碎石,都不可能刺穿他的脚掌,反而会在重压下粉身碎骨。

本来面无表情的亲卫们一个个开始浮现出兴奋、残忍和嗜血,跟着穆雷向战场冲去。而近卫军则自动分出两百人,随后跟上,其余的三百人仍保持着待命状态。

直到穆雷跑出玛卡城,城中的战士们还没有完成集结。正常情况下,再­精­锐的部队也不可能在几分钟内从分散的营地集结,并完成出击准备。但是穆雷喜怒无常,守备司令是否会因此而挨上一顿鞭子,就说不定了。

穆雷脸上挂着狰狞的笑容,越跑越快,到后来简直就象一头以猎豹速度冲刺的猛犸巨象!亲卫们都还勉强跟得上他的脚步,两百近卫军就有些参差不齐,队伍被拖成了长长的一线。

“糟糕!总督大人开始冲锋了!”在一座高达三十米的哨塔塔顶,矮胖的守备司令放下了高倍望远镜,顾不得擦一下满脸流淌的汗水,就向身边的传令兵怒吼着:“去告诉皮罗和夏路波那两个蠢货,让他们别再磨磨蹭蹭地集结什么士兵了,现在有多少人就带上多少人!立刻出发!会合地点……就在卡夫列山丘丘顶!告诉那两头蠢猪,如果不能在三分钟内出城,就自己死了吧。如果不能在卡夫列山丘以南一线截住所有逃跑的袭击者,在总督大人把我送上绞架之前,我一定会切了他们的卵蛋,再把他们家族所有的女人扔进军妓营!!”

歇斯底里地发泄完,守备司令才想起来一件事,于是又向旁边的参谋们怒吼:“好好看看,那些人究竟是哪个混蛋的军队?”

传令兵满头冷汗,守备司令的语速快得如同速­射­机炮,他连转述命令都来不及,好在足够机灵,高高举起步话机,以让守备司令的咆哮直接传递给下面的两个兵团长。不过守备司令的威胁还没说完,玛卡城两座集结军营就营门大开,十几辆大马力的摩托车率先冲出!摩托车上的骑士直接把油门拧到底,整个机车狂暴地轰鸣着,以疯狂的速度向城外冲去,完全不管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群。砰的一声,一个瘦小的土著奴隶被领先的一辆摩托车撞个正着,他的身体高高飞起,直接向十数米外飞去。车上的骑士怒骂一句,猛然挥动右臂,缠绕在右臂上的粗钢钢链如毒龙般飞出,瞬间在空中追上了那名奴隶!一朵血与­肉­构成的花猛然在空中绽开!

如此惨烈一幕当街发行,却没有任何人制止,甚至没人敢流露不忍表情。摩托车上的骑士可是以残忍出名的第三兵团长皮罗,别说只是杀个奴隶,就是杀十几个自由民都不会有事。而远方的道路尽头,一队队隶属于第三军团的战士正全速奔来,紧紧追着他们的兵团长。尽管这些战士的两条腿怎么都不可能追得上他们的长官,但是每个人都豁出命在飞奔。

帝国军队的一项传统,是冲锋时跑在最后的战士会受到重罚,甚至处死。帝国军队的第二项传统,是不管遇上的是什么样的敌人,第一选择永远都是进攻。而帝国军队的第三传统,就是最高指挥要冲在最前线。

现在就是如此,总督穆雷冲在所有卫队之前,而两个出击的兵团也是兵团长领衔冲锋。整个玛卡城惟一不需要这么做的,就是守备司令。守备司令虽然个人战力很一般,但他是当今大帝的亲外甥。不过在尚武成风的太阳帝国,这个身份也只能让他得到这样一个不上不下的职位而已,而且得是在边疆。

轰倒哨塔的仅仅是一发火箭弹,但是这发火箭弹却如同捅了马蜂窝,让整个玛卡城都炸了营!而惹起这一切的两辆卡车也摆脱了扭捏姿态,开始疯狂加速,老旧的车体在崎岖的地面上跳跃不停,随时都有可能散架。车上的人明显害怕到了极处,拼命想要逃离,完全顾不上那些在地上奔跑的同伴们。按照这个速度,他们肯定会在逃进森林前被穆雷追上。

“五公里外就开始冲锋,果然是穆雷的风格。”库比雷放下了望远镜,喃喃说着。他黑而肥胖的脸上渗出细细的汗珠,可见虽然显得很镇定,但是穆雷积威已久,而且狂霸十足的冲锋的确给他带来了极大的压力。

树林并不深,山丘前仅宽一公里左右。苏正坐在卡夫列山的半山腰处,视线刚好可以看到正向这边飞驰的卡车和紧追而来的穆雷。

苏仍坐在那张高背椅上,安然俯视着战场。站在身后的库比雷虽然拥有威力强大的八阶能力攻防大师,但是这几天的作用更象是专业搬运工,专门负责搬这张椅子。

苏微眯着眼睛,这个表情让那双碧­色­的眼睛显得无比­性­感迷人,可是站在苏身后的库比雷当然看不到这些。即使看到了,他也只会想起曾经的惊讶,那是几天前,当苏重新出现在领主们面前时,他们忽然发现,苏本来空洞的左眼竟然奇迹般的长好了,那碧­色­的眼瞳和右眼一样幽深。可是那时和苏接触最久的库比雷却隐约觉得,似乎苏的右眼失去了应有的神采。

看着穆雷和前方逃兵的距离不断拉近,苏终于抬起右手,竖起食指,说:“九。”

“九!!”库比雷放开喉咙,雷鸣般的吼声回荡在整个卡夫列山。

本是一片平静的树林突然喧闹起来,无数士兵从草丛、树后乃至树冠中现身,亮出各式各样的武器。在副官们的率领下,他们分成一个个几十人小队,穿Сhā来去,直扑预定位置,竟然在短短一分钟内就布成了一个简单却完善的防御阵地。

“八!!”库比雷的吼声再次响起。

树林中两翼埋伏的战士纷纷前冲,占据地形后手中的各式武器不停开火。这两批战士使用的都是重型机枪、平­射­的高­射­机枪等大威力大­射­程的武器,交叉­射­击在前方奔逃的诱敌部队后形成了一道厚实弹幕。又有几枚火箭弹呼啸飞来,砸向车队后方三十米的地方。这道阻隔弹幕又快又狠,在能力的强化下,虽然帝国战士的装备水平比旧时代还要差,完全是游击队水准,可是发挥出的战斗力却并不比­精­锐部队差。

“五!!”“三!!”……随着库比雷吼出一个个代号,树林中部的战士潮水般后退,又向两翼散开,在两翼火力手的身后再次组织起一条新的防线。战术运动之­精­准、配合之默契,完全可以成为教科书上的经典。这和太阳帝国一盘散沙的部队截然不同。

出乎意料的强烈火力对穆雷的近卫军构成严重威胁,甚至亲卫军运气不好的话,也会受伤不轻。

看着行将逃入树林的卡车,穆雷忽然笑了起来,他用左臂和重斧护住头胸,蹲低,然后猛然跃出,黑­色­的庞大身躯强行从弹幕中穿过!刹那间,他的身上已是连中三弹,但是高­射­机枪的子弹只能在那光滑黝黑的躯­干­上凿出一个小得可以忽略不计的伤口。但以这点代价,穆雷已强行冲破了弹幕的封锁。

一跃掠过数十米后,穆雷大脚又在地上一撑,整个人腾空飞起,当再落下时,已在载重卡车之后!

通!穆雷的大脚重重踏在地上,地面竟象水面一样波动,在一片惊呼声中,载重卡车猛然从地面弹上天空!

穆雷脸上闪过狰狞,重斧斧刃上亮起朦朦光芒,凌空劈出!重斧并未斩到卡车,但斧刃上的光芒却脱体飞出,幻化成数十道波纹,瞬间从卡车车体上掠过。

惨叫声嘎然而止,血花如丝绸般片片铺开,随同飞散的还有无数零散的人体部件,以及被分切成上百碎块的卡车。喷洒的燃油旋即被点燃,于是空中又炸开一团非常绚烂的焰火。一斧下去,载着三十多人的卡车上就再无一个活人!

穆雷笑得愈发狰狞,重斧再次扬起,对准了空中翻滚的另一辆卡车。可是狭长的双眼,却似是透过还在膨胀的火球,盯住了不远处山坡上的苏!

斧刃上光芒再次亮起,即将喷涌的时候,穆雷忽然脸­色­一变,强行将重斧收回,挡在自己的咽喉前!

当的一声闷响,一颗大口径狙击枪弹头在重斧斧面上撞扁、彻底变形,然后才不甘不愿的弹开。这显然是一枚加了料的子弹,巨大的动能竟让穆雷那坚如磐石的右臂也微微颤抖了一下。这一枪出人意料,而且直接子弹弹开,才听到隐约的枪响。说明这一枪是从千米之外­射­来,可是从子弹出膛到击中,穆雷至少移动了三四米,要么­射­手是在击发瞬间就已预判出了穆雷的动作,要么就是单纯的运气好。

穆雷深信,一定是后者。

他刚刚将重斧移开一点,脸­色­骤变,重斧闪电般左右移动,分别挡在胸口、肩头和小腹处。当当当的连续三声闷响,斧面上火花四­射­,又是三发子弹被重斧挡开!这名­射­手在千米之外狙击,竟然还可以使用连­射­!还没等穆雷惊讶过去,他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膝盖象被重锤敲了一记,全身都忍不住震得向后退了几步。

穆雷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左膝。那里出现了一个恐怖的茶杯口大小的孔洞,深得露出了金灿灿的膝盖骨,骨面上出现了一个小孔,孔边细密的裂纹甚至延伸出去两三厘米远。这不仅是狙击弹,还是一发罕见的专用穿甲弹。

总督静静地看着膝上的枪伤,嘴角慢慢扭曲。轰隆一声,第二辆卡车重重地栽在地上,被抛飞出去的战士也一个个摔落。可是这些都再也激不起穆雷的兴趣了,他的眼中爬满了血丝,而且血丝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继续攀爬着。他试着动了动左腿,左腿还能动,只是从膝盖骨处传来几声极轻微的卡卡声。

“吼!!”穆雷忽然张开双臂,仰首向天,发出一声洪荒巨兽般的咆哮!咆哮之后,他大张的鼻孔中喷着道道粗气,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远在两公里之外的苏。穆雷已看到,苏正轻松写意地的将一支改装狙击枪扔下,而那懒洋洋的微笑似乎正在对他说:“看,我就是用这老掉牙的玩意也能打伤你!”

穆雷又是一声低吼,如受伤且狂怒的巨兽向苏发起了冲锋!通,通,通!那双大脚砸在大地上,每一记震音都让人心脏为之震颤!

一名战士正好摔在穆雷前进的路上,他不及躲闪,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宽大的黑­色­脚掌踏在自己的胸口!扑叽一声,他的胸腔竟被一脚踩穿,血和浆糊如­射­流般从他身下溢出,贴着地面瞬间飙­射­数米!

如火流般的弹幕依然不曾停止,树林中的­射­手们都在拼命发­射­着手中武器的子弹,完全不顾忌已经过热的枪管。但从两翼­射­来的弹流并没有瞄准穆雷,而是从他身旁掠过,在身后交织成弹幕,拦截着明显落后的亲卫和近卫军。已陷入嗜血状态的亲卫们以手臂和不多的几片甲胄作防护,学着穆雷的样子,一个个狂吼着生生从弹幕中穿过!

刹那间,数以百计的血花在空中绽放。五十名亲卫凭借强悍的身体大多冲过了拦截弹幕,只有两个人倒下。虽然几乎人人带伤,可是从并未明显减速的冲锋看,他们的战斗力未被削弱多少。随即更多的血花一团团绽放,近卫军可没有亲卫队那样强悍的防御力,硬闯弹幕的下场就是倒下了二十多个同伴。冲过弹幕后,近卫军战士们也在用手中的突击步枪向森林中的敌人还击,但是地形上的绝对劣势让他们的攻击收效寥寥……

两翼的战士潮水般退了下去,但是冲在最前方的亲卫所遭受的打击强度并没有减轻多少,按照命令在两翼布下新防线的战士也在拼命开火,而且他们的配备中不乏重机枪这类重火力。树林中不断有火箭弹爆炸,可是造成的杀伤却并不多。一枚枚火箭弹拖着焰尾飞来时,亲卫们就会掷出投斧,呼啸飞旋的投斧甚至飞得比火箭弹还要快!然而爆炸的气流和焰火却遮挡了他们的视线,让他们无法尽数闪避攒­射­过来的弹雨,很快就有几名强悍的亲卫在弹雨中倒下……

而随之冲入树林的近卫军伤亡更是惨重,在几乎没有死角的疯狂­射­击下,又有三十多人倒在冲锋的路上。在不足百米的距离上,重机枪对他们已有致命的杀伤,甚至AK步枪的子弹也有很大的威胁。

冲在最前面的一名亲卫终于突破了子弹和爆炸凝成的死亡陷阱,他狞笑着一跃而起,向着正­操­控着一具平­射­高­射­机枪疯狂­射­击的五名战士扑去!弯刃砍刀在空中划过一条闪亮的轨迹,他几乎可以想象那五名士兵的身体被砍刀切开的场景……砍刀闪电般劈落,在六阶力量和六阶速度的运使下,它甚至可以把一人合抱的大树斩断!

但是一根粗大的六棱钢棍突然探出,架住了下落的砍刀!在火花狂­射­的碰撞中,钢棍非但没有处于下风,反而以更加狂暴的力量把砍刀砸了起来……一个身材高大、面容威严的中年男人从树后走了出来,六棱钢棍一抖,再次向亲卫迎头砸下!当的一声大响,坚韧无比的砍刀竟然向下弯折,亲卫的双手虎口都被震裂,膝盖处则发出骨裂的脆响,扑的一下身不由已地跪在地上。他满脸惊骇,无法相信自己的六阶力量都挡不住对方的重击。但这名亲卫并未认出,就在几天前,这个中年男人还是一块领地的领主,属于横行一方的狠辣角­色­。而他也没机会辨认了,另一名作战士打扮的人物悄无声息地闪出,手里竟然平端着一挺高­射­机枪!机枪枪口立刻喷出火舌,数十发12.7MM口径子弹几乎将亲卫的胸腔­射­空!而那人握枪的手坚定有力,稳稳地端着高­射­机枪,似乎恐怖的后座力根本就不存在……濒死的亲卫自然也不会认识一名边远领地小小的副官,当然,这名副官如今的能力已经摸到了领主的门槛。

森林中已经开始混战,库比雷的吼声也停止了……随着一个个代号,树林中央部位的战士早就把通道让开,任由穆雷通过。而狂怒之际的总督眼中就只剩下一个苏,在他看来,这些普通战士身体里流的血都是臭的,怎么可以脏了他高贵的双手?这些臭虫,由亲卫和近卫军对付足够了。所以穆雷大步如飞,堂堂正正地从两千战士的中央穿过,直向苏而去,拖在身后的重斧不停地发出嗡嗡的啸叫,刃锋上的死亡光辉凝聚不散。

凝望着冲近的穆雷,苏脸上的微笑更加欢畅明显,内中的讥讽完全不加掩饰,目光更是刺在他膝盖的伤处上……

穆雷当然不知道,苏此刻其实没有一丝情绪波动,他的心冷静得如一块冰,脸上的微笑、嘲讽的眼神都是模拟出来的。因为本能和过往的经验让苏知道,这样可以有效的激怒敌人,特别是穆雷这样的敌人。而人类一旦陷入愤怒,就容易出现判断失误,乃至于做出种种错误决定,在战斗中也会勇于进攻且疏于防御……从绝对理­性­的角度,就意味着被激怒的人会选择成功机率小于50%的方案。这连赌博都算不上,在时间稍长的战斗中面对运气至少不比自己差的冷静对手,怒火中烧的去战斗和送死没多少区别。

苏绝对冷静和理­性­,惟一的区别是,他的运气肯定不会比穆雷好。事实上,现在运气比苏还差的人倒真是不多。

苏站了起来,向库比雷挥了挥手,这个以凶悍残暴著称的领主就提起自己惯用的长鞭,左手更握了把适合丛林战的短刀,小心翼翼地绕开穆雷冲锋的路线,向树林中刚刚开始激战的战场冲去……和穆雷擦身而过时,明显可以看到库比雷的紧张和戒备,虽然他也有了八阶的力量,也曾经凶名昭著,但在和穆雷只相隔不远时,库比雷甚至都掩饰不住自己的畏惧。

苏的双眼微微眯了起来,左手的手心中出现了六颗暗红­色­的棱型晶体,只有杏仁大小,内部荡漾着隐约的光纹,浑厚的能量气息扑面而来……他碧­色­的双眼盯着穆雷的脚步,穆雷每一步落下,苏都会把一颗能量晶体Сhā进自己的身体。

双臂,双腿,以及胸前。每Сhā入一颗晶体,苏的脑海中都会有一道信息闪过:力量强化;力量强化;力量强化……

穆雷忽然感觉到有些不对了,当他终于冲入到有效攻击范围时,却感觉到苏在短短瞬间有了根本­性­的变化。如果说前一刻的苏还是温文尔雅的绅士,这一刻穆雷感觉到正面对着一头狂猛的史前暴龙!

但穆雷从来不畏惧战斗,重斧依旧飞腾,斧刃上的死亡光晕更加浓郁。当重斧挥到最高点,开始加速下落时,穆雷的瞳孔忽然一缩,看到了一样一直被忽略了的东西。

在高背椅旁边的地上,放着一把重剑。重剑的做工极为粗糙,根本没有剑鄂,剑柄与剑锋连铸成一体,剑刃也只是简单打磨了一下,谈不上锋利。重剑黑沉沉的,只是普通的特钢合金铸造,这种合金没有什么特殊的物理­性­能。

重剑显然是赶工出来的产物,仅有的优点,或许只是够重,够大,够粗,够硬!

这就是苏的武器?

这是一把全长近两米、重量近半吨的重剑,剑柄超过半米,由于剑身过于粗大,长一米多的剑锋看上去象是只有半截。苏Сhā了能量结晶的左脚在地面上一跺,重剑即刻从地上弹起,正好把剑柄送入苏的左手。当苏的手搭上剑柄,重剑就象有了自己的生命,优雅而迅猛地加速,刹那间速度就超过了斩落的重斧,自下而上,狠狠和重斧砸在一起!

两件猛恶武器交击的瞬间,时间似乎也为之凝固!

穆雷紧咬着牙,咧开的大嘴展露出扭曲的狞笑,右臂几乎粗大了整整一圈,肌­肉­不断蠕动,象有无数蚯蚓正在肌肤下爬来爬去。他本是狭长的双眼已经睁圆,血丝几乎填满了眼白,死死盯着体型完全不成比例的对手。苏依然在微笑着,脸上的表情从始至终都没有变过,甚至讥嘲意味也没有变化。

巨斧和重剑猛然分开,苏和穆雷都踉跄着向后退了几步,这次交锋双方算是平分秋­色­。巨斧毫发无伤,只是斧刃上凝聚的死亡光芒有所暗淡,而重剑剑锋上则多出了一个几厘米深的大缺口,显然材质上远远不及穆雷手中的巨斧。不过重剑够粗够大,本来巨大的破损缺口放在这把阔近半米的剑上,就显得微不足道了。而且这把剑做工粗糙,本来就不怎么锋利,多个缺口反而有助于提升杀伤力。

穆雷全身肌­肉­鼓起,如野兽般咆哮一声,再次向苏冲来,巨斧斧尖拖在地上,划出一串灿烂的火花。而苏双手举起重剑,在头顶盘旋一圈,才顺势重重斩下!穆雷狞笑了一声,全身肌­肉­贲起,体型在刹那间涨大了整整一圈,巨斧竟然在不可能的情况下再次加速!

九阶罕见能力“爆发”,可以瞬间提高力量及反应能力30%以上。这个能力让本来就拥有九阶力量的穆雷变成了人型绞­肉­机。在得到爆发的加持后,穆雷有把握一斧就将力量相当于九阶的苏劈飞!

苏的微笑就象雕刻在脸上,从未变过。他象没有看到穆雷的变化,只是双手持剑全力斩下!

时间忽然变得慢了。

巨斧斧刃上的死亡光辉如海潮般向前延伸着,重剑剑锋上竟也荡起隐约的波纹,锋刃距离尚远,光辉和能量波纹已交击在一起,居然荡漾出条条黑­色­的波纹!

穆雷的瞳孔突然收缩,他看到苏胸口竟在裂开,露出藏在肌肤下一颗硕大的暗红­色­晶体!这颗能量晶体比刚刚苏Сhā入身体的要大三倍以上!晶体显露的刹那,斩落的重剑突然带起了一阵异样的呼啸,狠狠砸在巨斧斧锋上!

没有金属的撞击声,有的只是能量湮灭带来的寂灭和安静。双方维持着相持的姿势,好象共同构成了一组被时间凝固的雕像。扑扑扑!一连串轻微的响声过后,穆雷身上Ъo起的青筋根根迸裂,数十条血线箭一样飙­射­,血雾喷洒成团。而苏的状况也不容乐观,上衣被震荡波及,化成片片布蝶,身体上所有镶嵌的晶体边缘都涌出鲜血,肌体上出现条条龟裂,有的裂口延伸出两三厘米。裂口中随即涌出鲜血,将伤口填满。

这是一次硬碰硬的对撞,毫无花巧。苏并未使用诡秘莫测的战斗艺术和卸力技巧,竟也和使用了爆发的穆雷拼得旗鼓相当。在他那完美修长的身体中,蕴藏着与体型绝不相称的爆炸­性­力量!

重剑再次发出尖锐的啸叫,苏以略显僵硬的动作单手抡起了重剑,狠狠轮了两圈,在飞旋剑势达到顶峰时,左手握上剑柄,一剑向穆雷拦腰砸去。穆雷暴喝一声,以和苏一模一样的姿势挥起重斧!

交击依旧是寂静的。两个人依旧踉跄退后,血开始大片大片的蔓延。穆雷依旧笑得狰狞,却再也没有了轻视,而苏的微笑始终如一地带着明显嘲讽。

未等站稳,两人就不约而同地冲向对方,巨斧和重剑再次死砸在一起!苏的脚步非常简洁,只是偶尔前进后退几步,他双手运剑,一改往昔的细腻­精­准,而是大开大阖,下劈、横扫,再下劈,横扫,来来回回就是那么几下最简单的招式,丝毫谈不上变化。只是苏的每一剑都重如山峦,再无机巧,而是完全以力量取胜!

穆雷双眼通红,嘴角咧开,显然陷入了极度兴奋的状态。他咆哮得如史前巨象,左手也握上斧柄,重斧劈砍穿凿,再不讲究任何技巧,只是下下和苏狂砸死磕!

咣咣咣!沉闷的敲击声终于声声响起,一道道震波以两人为中心扩散开来。坚硬的岩山表面变得如水波起伏不定,路遇的巨树则棵棵轰然倒下!树林中激战虽酣,可是一些领主和副官却不由自主地抬头,以余光偷暇望向半山腰处的战场。

苏挥舞着明显和体型不符的巨剑,修长完美的身影以奇异的节奏韵律舞动着,重剑则凭依超凡绝伦的力量一下下沉重凿击着对手。在苏的对面,那高大健美的黑­色­身影曾经是许多领主的恶梦,现在却似乎逐渐落入下风。

苏的攻击连最基础的技巧都没有了,就是抡着重剑狠狠砸向对手。穆雷则是寸步不让,象斗红了眼的公牛,和苏死拼力量!力量是他最骄傲的地方,而加持了爆发的穆雷更能与十阶力量的强者相持。穆雷终于承认,苏是一个可敬且可怕的敌人,但是如果苏用他最骄傲的力量来挑战他,那他将应战到底!

这是毫无花巧的冲击,这是绝对力量的对抗,这是男人之间血与胸肌的对撞!

每一下重击,穆雷都觉得苏已岌岌可危,只要再加上一点力量就可以把他彻底击倒,可是他也已达到了自己的极限,哪怕一点一滴多余的力量都压不出来。这种愤怒,这种狂暴,这种兴奋,这种挑战生命极限的兴奋,都让穆雷觉得自己每一个细胞都在燃烧!他想咆哮!

这才是战斗!

穆雷在酣战中忘记了时间,忘记了“爆发”也有时限,当力量如退潮般消去时,他才惊醒。就在这时,苏又劈来一记毫无机巧的重斩!

穆雷的身躯再次喷­射­出数十道血线,他奋起余力,这才勉强架住了苏的一击。然而就在这时,下方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裂音,失去了爆发力量的护持,穆雷本已受伤的左膝再也承受不住沉重的压力,就此断裂。

穆雷沉重地跪到地上,全力挥下的重剑则在空中转折,重重拍击在他的肩背上。穆雷身体中传出密密麻麻的骨裂声,整个上半身骨骼几乎都被震裂拍碎。重剑残缺不全的剑锋切在他如钢铁般的肌­肉­上,恐怖的切割力居然被抵消了大半,虽然在穆雷身上留下血­肉­模糊的伤口,却不是什么重伤,真正的伤势全部来自于重剑上附加的巨大震荡力量。

穆雷身体一挺,身躯仍然坚硬如钢,将重剑弹飞。

苏右手轻轻一握,反弹的重剑就笔直凝立在空中,然后划出完美半圆轨迹,斜斜Сhā在地上,并未再继续进攻。突然卡卡两声脆响,苏胸前Сhā入的两颗暗红­色­能量晶体表面突然出现了几条裂缝,裂纹旋即扩展,整颗晶体都彻底碎裂。

穆雷深深吸了口气,虽然这个动作让他全身的伤口都在向外涌血,但他仍然站了起来,左膝断骨间摩擦的声音让人牙酸,穆雷却似完全没有感觉。他挺直了胸膛,才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苏,目光从苏胸口两块碎裂的能量晶体上掠过,咧嘴笑了笑,说:“真是可惜,只要我能再坚持10秒钟,输的就会是你。”

“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苏说。他微笑着,但笑容中的讽刺已经消失。此时此刻,已经用不着再激怒对手了。

通的一声,穆雷的巨斧Сhā在了苏面前的地上:“它是你的了,好好用它,至少比你手上现在那把家伙强!现在动手吧,至少我象真正的战士一样,是死在战场上的!”

苏拔出单手巨斧,仔细看了看锋刃,再掂了掂份量。153.6772公斤,­精­确到小数点后几十位的重量立刻出现在苏的意识中。这东西对苏来说太轻了点,但是无坚不摧的锋利部分可以弥补失去的威力。苏随手挥了几下,巨斧灵动地在空中划出几道美丽的弧线,挥斩时的手感和重心都很完美,显然设计铸造者非常高明,即使以苏的思绪计算能力也挑不出太多的问题。

“是好东西,你不打算再用它了吗?”苏问。

穆雷明白苏的意思,大笑了几声,说:“帝国的勇士从来不会投降,鲜血只会增添我的荣誉,动手吧!”

“好。”苏横过巨斧,在穆雷胸膛上轻轻一砸,一道力量透体而入,­精­准地把心脏绞碎。

穆雷低沉地笑了几声,嘴里涌出的血沫堵住了余下的笑声,他双眼逐渐失神,庞大的身躯慢慢倒了下去。

战场上交战双方都不约而同地放缓了动作,默默看着帝国辽阔北部边疆地区最高统治者,无数领民梦魇化身的总督缓缓倒下。

“杀!!”停顿了一刻,交战双方即以更大的激|情冲杀在一起。穆雷战死,非但没有削减亲卫和近卫军的斗志,反而让他们赤红了眼睛,亡命搏杀。而苏一方的领主和副官看到穆雷战死,最后的顾虑已被消除,于是倾力死战。

苏伸手将胸口两枚破碎的能量晶体挖了出来,他的脸­色­为之苍白,显然能量晶体破损带来的伤害不轻。苏横持战斧,大步冲向仍在激战不休的树林。复生前后,苏的体型几乎一模一样,因此穆雷单手可以轻易挥舞的重斧在苏手中,就成了双手战斧。

进入树林,苏立刻换上全新的战斗方式。他形如幽灵般穿Сhā着,脚下无声无息。苏的速度并不是很快,却诡异非常,几乎会让任何人忽略掉他的存在。很多时候,等苏出现在身边并且一斧斩下时,亲卫或者是近卫军战士才会惊觉苏已出现在自己身边!

穆雷的巨斧异常锋利,在苏接近八阶力量的运使下,在一个个战士身上无声掠过。不论对方是谁,不论用什么武器格挡,都会被斧刃轻而易举起剖开斩断,容易得象切黄油。

原本在混战中,苏的部队就占据了优势。抽调十几个领地­精­锐组成的军队,任何一个战士遇到了近卫军都能抵挡几下,而为数不多的亲卫们战斗力则被副官和领主们全面压制,甚至在数量上亲卫也不占优势!在突破弹幕时,英勇无比的行为现在看起来更象是一出愚蠢的闹剧,除了少数最强壮的人之外,遍体的弹伤让活着的人的战斗力大为下降。现在又加入一个杀神般的苏,战况更是摧枯拉朽般的一面倒。

树林中的战斗很快结束,正如穆雷所说,帝国贵族的血脉中流着勇士的血液,五十名亲卫和两百名近卫军全部战死,无一投降。无需清点,全景图已经告诉苏,此战重伤领主一人,副官战死三人,重伤六人,战士伤亡四百余人。考虑到敌我战力对比,可谓大获全胜。

不过战斗尚未结束。远远望去,两路军队正从玛卡城开出,分成两路向玛卡城包抄而来。两路部队合计三千人不到,冲在最前方的是十几辆轻快敏捷的越野摩托,后方是狂奔的士兵,由于实力参差不齐,两路军队都拉成长长的一条。而且这些战士根本没有近卫军那样强悍的体力,等冲到树林边缘,早就筋疲力尽了。而且领头的军官只管一个劲的闷头猛冲,压根就没有注意到树林中正迅速安静下来。

苏脸­色­也有些异样,实在难以相信帝国总督的驻军军事素质竟然也差到了这种地步,不比领地上的部队强多少。不过细想也就不觉得奇怪,帝国决定战斗胜负的从来都是高阶能力者之间对战的结果,有些类似于中古时代战斗以骑士或者大将间的单挑对决来决定胜负。在强大的高阶能力者面前,普通战士无论数量多少,都显得无比脆弱。

苏只微微感慨,就开始不停地发布命令:“第一至六队,七!第七第八队,五!”随着苏的命令,幸存的一队队战士迅速在树林中移动,仅仅两三分钟,就快速形成了一条新防线,正面面对着从东路包抄的战士。

密集得出乎想象的枪声骤然在宁静的森林中响起,本已冲入树林的几辆摩托车上溅起大片火星,东倒西歪,还有的高高飞起,迎面撞在古树上,连同上面的骑士一起燃成巨大的火球!

刹那间,冲入林中的摩托骑士几乎无一幸免!只有第三兵团长皮罗怒吼一声,手腕上的钢链缠住一棵大树,腾空而起,这才躲过了两挺重机枪的交叉攒­射­。但身在空中时,皮罗的视线中突然出现三个冰冷的枪口,还未等他的咆哮涌出喉咙,三个枪口就同时喷出火焰!

皮罗的身体在空中连续抽动了三下,三朵巨大的血花喷­射­出来,改装狙击枪的子弹在他身上留下三颗恐怖的空洞。扑通一声,皮罗重重摔在林间的地上,双眼呆滞地看着天空,艰难地呼吸着,已说不出话来。直到死前,他也不明白,为什么那些狙击手就象早就知道他会跃起,如此轻易地将他­射­杀。

三名副官放下狙击枪,立刻按照苏的命令移动自己的小队。防线转了一个半圆,移动林边,迎上了后续跑来的士兵们。以凶猛的集结火力对上那些早已耗尽体力的普通战士,结果就只会是屠杀。短短几分钟,在­射­程内的普通战士就伤亡过半,他们毕竟不是最­精­锐的近卫军,短时间内巨大的伤亡迅速磨平了他们的斗志。于是跑在最后的战士终于开始溃散,四散奔逃。

东线的战斗迅速结束,西线的玛卡城军队却没有来接应东面的友军,而是径自穿林而过,奔向林后的山丘。林间复杂的地形使摩托车一辆辆倒下,于是车上的骑士们纷纷跃下,以更快的速度冲上山丘。为首的一个白人壮汉能力明显超出别人,他第一个冲上丘顶,将手中的军旗重重Сhā在山丘顶部,然后象猩猩一样敲打着胸膛,仰天咆哮起来!

这是第二兵团长夏路波,他终于第一个完成了命令,而且知道守备司令一定能从望远镜中看到这一幕。

就在他肆意咆哮之时,空中忽然隐约响起无声的啸叫!

夏路波心中一凛,知道这是狙击弹正在飞来的前兆,立刻不假思索,一跃而起。可是他刚刚跃上半空,脸上忽然布满了骇然之极的表情,随后一朵碗大的血花自他咽喉上绽放。这发重型狙击弹几乎把他的脖子完全打断!

直到死去,夏路波也未曾明白,为何这发明明会被躲过去的子弹却突然在空中转弯。

“现在安静了。”苏放下狙击枪,微笑着自语。对他来说,在全景图范围内让一发狙击弹有限度变向,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而且和­射­伤穆雷相比,狙杀一名只有六阶的兵团长连麻烦都算不上。

在森林中央,苏不断以机械冰冷的声音吐出一个个数字代号,偶尔才会特别指明哪只小队。在机械枯燥的命令下,一支支小队却迅猛而­精­准地穿Сhā着,刚刚击溃了东方袭击部队的战士们迅速打散阵线,化整为零,又在西方重组成整齐有序的战线,正面刚好对准紧随夏路波而来的玛卡城兵团战士们。突如其来的火力打击顷刻间将大片大片的兵团战士放倒,少数极度悍勇的兵团战士狂呼乱叫着迎着弹雨冲上,等来的却是几名拥有武器­操­控天赋能力的副官们­精­准的收割­射­击。

猛烈的火力打击只持续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但已彻底打乱了第二兵团本就混乱不堪的阵线。火力打击时间过短不是领地­精­挑细选出来的战士素质不够,而是因为他们手中的武器太差。重机枪和高­射­机枪都因枪管过热而停止了­射­击。不过火力的减弱并没有给兵团战士们更多的获胜机会,五名领主带领着副官和至少有四阶能力的军官们冲入兵团战士的阵列,开始惨烈的­肉­搏战。

在复杂环境下近战,高阶能力者数量占压倒优势的一方,会把战斗变成一边倒的屠杀。

穆雷战死,麾下的亲卫和小半近卫军全数阵亡,两路出城包抄的兵团战士又损伤过半,被彻底击溃。至此,玛卡城的防御力量已经十去八九,虽然城里还有几千名战士,但是这座北疆重镇在苏和数十名领主、副官面前,已等于卸去甲胄,只余最后一层掩体轻纱的少女。

至于苏麾下这支被训练得如臂使指的­精­锐部队,其实秘诀很简单。在集结成军后,苏将他们分成了几十支小队,每支由一名副官率领,并且发下一张纸。纸上记载着不同的代号代表的行动方案。比如说三,在某支小队的命令列中意味着全速向前方前进五十米,在另一支小队的命令列中却可能是全队向左转向九十度。每支小队都有十几个代号代表的命令,他们只需要记熟这些,并且在听到命令代号时作出相应的行动即可。看似简单的命令,却会形成无数的复杂组合,而能够使用这些代号让部队转换成因应战场形势所需的阵型,意味着天量的计算任务。能够通过这种方式调动部队的,也只有拥有五十个思维中枢的苏能够办到。所以虽然训练、命令列表以及布阵的原理,在苏这支军队中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但别说领主,就是穆雷这样总督级的人物都不可能使用这种方法带调度军队。在苏的记忆中,能够同样做到这点的,或许只有海伦。

留下几名副官和一百战士清理战场,苏率领着余下的部队公开向玛卡城进军。在玛卡城的另一侧,一队越野车正张皇开出,驶向南方。居中的越野车上坐着守备司令,他在望远镜中已经看到了战况,在穆雷战死的瞬间就冲下哨塔,纠集亲信收拾财物,仅仅几分钟时间,他就组织起一支逃跑的车队,不光带上了女人孩子,甚至还包括所有贵重易带的财物!车队有前哨、有中坚、有垫后,在这几分钟时间里,守备司令展现出了非凡的组织才能,不光远远超过了几个兵团长,甚至就是穆雷复生,也绝对做不到这种程度。

苏已经看到了逃亡的车队,玛卡城距离帝国腹地最近的军事要塞有三百多公里,只要苏愿意,完全可以穿越整个玛卡城并且追上车队,前后不会花去他半个小时时间。不过苏只是笑了笑,并没把守备司令这种人物放在心上。其实守备司令也好,兵团长也好,领主也要,甚至是穆雷,都没有真正在苏的心中留下一点痕迹。

在苏的计算中,这些都是可以忽略不计的因素。

率领着杀气腾腾的部队,苏如同散步一样走进玛卡城。他饶有兴味地看着这座北疆最宏伟壮观的城市,视线乃至全景图所及的一切都被贮存在专门的记忆区内。只要在玛卡城走上一圈,苏就会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座城市的明细,强大的计算能力与丰富的战斗经验会使他能够充分利用玛卡的每一个角落。然后,这里也就形同于苏的主场。现在,只要有与全景图相匹配的记忆区,苏就可以将任何一块曾经踏足过的土地变成自己的主场。

玛卡城的居民有的走出房门,无畏地站在街道两旁,沉默地看着率队入城的敌人。这座城市已经整整二十年没有被外敌入侵过了。二十年,对动荡年代来说就是一代半人的时间。

另外一些人则躲在自家的房子里,透过门缝或者窗隙观察着。从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中,有疑虑、畏惧、好奇和怒视。

走在队伍最前列的苏,手中提着的是穆雷的重斧。那把战斧以炫目华丽的造型和无以伦比的杀伤力为玛卡城中众人所熟知。很多人都看到了穆雷率领亲卫队和近卫军出战,现在又看到原本归穆雷所有的重斧出现在苏手中。稍稍聪明的点人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苏全身浴血,从身上大大小小迸裂伤口中渗出的鲜血已经凝固。­祼­露在外的几枚能量晶体却吸引了很多目光。比如苏后背正中一枚浅碧­色­的能量晶体已经破裂,随着他的动作,还有鲜血不断从晶体裂纹中涌出。

以能力著称的太阳帝国对能量晶体并不陌生,很多高层人物和大贵族都以此来突破天赋上的瓶颈,所以他们也清楚植入体内能量晶体破损意味着什么。苏能够感觉到,从背后刺来的目光中不乏锐利,所以他的五指也在若有意若无意地抚摸着巨斧斧柄,等待着那两个有心领主的发难。帝国能力体系中没有全景图这个概念,更不清楚覆盖半径达两公里的全景图意味着什么。

可惜,苏最后什么都没等到。没有来自背后的袭击,也没有玛卡城居民的暴乱。他忽然将重斧Сhā在铺路的青黑­色­岩石中,从库比雷手中拿过狙击枪,瞬间摆出站­射­姿势,不经瞄准就扣下了扳机!

沉闷的枪声在玛卡城上方回荡着,子弹穿堂过室,穿越了几条街区,从侧面没入一个­精­壮男人的头颅!

这是一名前出侦察的近卫军战士,苏扣下扳机时,他立刻把自己藏在­射­击路线的死角,却依然中弹。直到倒下时,惊愕的表情依旧凝结在他的脸上。

随后,围绕着暗红­色­的金字塔爆发了一场小规模但非常激烈的战斗。余下不到三百名近卫军战士依托总督府的有利地形,层层殊死抵抗。他们是­精­锐且无畏的战士,但是勇气和鲜血却无法阻挡占据了绝对优势的敌人。四名领主和十五名副官组成的突击部队轻而易举地撕开了近卫军的防线,而在突入金字塔内部后,横持巨斧的苏则成为最显眼的目标。无数近卫战士利用各种地形,舍生忘死地向苏发起冲击!

重斧在苏手中的威力不下于穆雷,仅仅是简单的横挥竖斩,却没有一个近卫战士能够支撑一个回合。苏的血还在流着,他的速度不快,脚步甚至都有些不稳,但是几十名近卫军的轮番冲击,却并没能让他的步伐慢下哪怕一拍。他们的努力,只是在通向顶层的阶梯上留下一具具尸体而已。

血顺着粗岩砌成的阶梯,漫流而下,无声无息地抹平了路途上的坑洼。

库比雷和另一名领主一直跟在苏的身后。那名领主是曾以带着杀意目光注视过苏后背的人之一,这一次苏特意把他放在了自己背后的位置,但从金字塔基一直到塔顶,类似的机会出现了好几次,那名领主明显在挣扎着,但却最终没有动手。

这让苏再次感觉到自己的运气实在是差。他受的伤并不是装的,击杀穆雷也让他付出了非常大的代价,一路上斩杀近卫战士更多是依靠全景图的全知全觉和无以伦比的战斗艺术。但是苏有足够的时间恢复伤势,却没有这样做,主要还是为了引诱那些犹豫不定的人在背后动手。当然,如果他们真的那样做了,就会发现自己错的非常厉害。

从苏在海上出现,到最终走进玛卡城,前后也就二十天而已。这点时间根本不足以让桀骜不驯的领主与副官们臣伏,他们之所以追随苏,单纯是因为对死亡的畏惧而已。现在苏露出了再明显不过的破绽,这些胆大包天的领主却还不敢动手,的确有些没有理由,只能说苏的运气不佳,找不到翦除威胁的借口。

苏横持巨斧,在身侧划出一道下弯的弧线,斧刃轻快地划过一名近卫军的身体,在他肋下留下一个细如丝线的长长伤口。这名近卫军本来躲在拐角处,等他突然冲出来时,却绝望地发现自己把身体凑上了刚好挥来的重斧。

这是最后一名近卫军了,苏放下滴血的重斧,走进了穆雷奢侈华贵的寝宫。步入高达七米的大门,苏踏上了一条猩红的地毯。地毯两侧站着十几个姿态各异、衣着暴露的侍女,她们身体瑟缩颤抖着,低着头,看得出来只是勉强不让自己吓得倒下去而已。红毯的尽头,站着一个­精­瘦的老人,身上穿着帝国­色­彩艳丽的传统服装。他脸上密布的深深皱纹从侧面显示出了年纪。看到苏,他并不象其它人那样畏惧,而是露出了一个明显的苦涩笑容。

苏站到了老人面前,问:“你是这里的总管?”

“总管?”老人想了想这个词的含意,才说:“……可以这么说。”

苏将重斧扔给了老人,说:“拿着它,让人清洗­干­净。然后,你带我到处走走。”

一百五十公斤的重斧被抛了过来,却被老人轻轻接住。在轻描淡写之间,老人显露出不下于五阶的力量,如果不是因为岁月的摧残,他的实力应该不止于此。老人当然是认得这把重斧的,但他没说什么,只是叫过来两个赤着上身的肥壮黑奴,把重斧递给他们,再交待了几句。最后,老人向他们使了个眼­色­,才回到苏的身边,开始带着苏参观这座宫殿的每一个角落,并且做着专业详尽的讲解。

库比雷和另一名领主被留在宫殿门口。寝宫中不光有上百名各种姿­色­物质的侍女,还有十几个身强力壮的黑奴,甚至有十名能力不下于亲卫的阉割武士。不过整个参观过程中,所有的人都异常驯顺,虽然苏不时能够感受到危险的目光,却没有遇到过任何袭击。两名抬斧而去的黑奴离开后,立刻一一告诫所有遇到的人要顺从。这显然是老人吩咐他们去做的,而宫殿中所有人都遵照执行。不得不说,能够呆在穆雷身边并且活下来的人,都很聪明。

参观的过程用去了整整半个小时,最后,苏站在了穆雷生前最喜欢的观景台上,从这里望出去,可以把整个玛卡城都收于眼底。或许是传统的缘故,玛卡城整体的­色­彩就是艳丽的,象一块­色­彩斑斓的画布,绚烂中充满了生机。

“不错的城市,我喜欢。从现在起,她就是我的了!”苏俯视着这座城市,微笑着宣布了自己的所有权。

似乎为苏的这句话作注解,城市的几个角落同时腾起了几团爆炸的火焰!

“好了,现在,带我去看看那五具专用的培养槽。”苏转过头,对老人吩咐着。老人的脸­色­突然苍白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经历过无数风雨的他忽然觉得自己刚刚听到了恶魔的耳语。

十分钟后,经历了繁琐开启手续之后,苏终于进入了守卫严密的生化培养区。

超过一千平方米的巨大空间被分隔成五个独立的区域,每个区域中都安放着一个高达五米、直径三米的巨型培养槽。五具培养槽只有两具处于工作状态,可以看到里面两头类似于猛犸一样的生物已经完成了大半。

五具培养槽分别由智脑独立控制,并且由一个巨型中央主机进行支持。培养槽可以自行升降,并且在直立与平放姿态间进行选择,以适应不同的生物调制。智脑控制界面简洁易懂,反应速度也是一流。而连接着五个培养槽的则是一座巨大的自动仓库,里面低温存放着数以吨计的各种培养原液。如此复杂巨大的系统,却只需要十几个人就可以完成大部分的­操­作和日常维护。其先进程度,直追血腥议会最顶级的生化实验室,甚至犹有过之。

苏点开智脑的­操­作屏幕,菜单风格带给他强烈的熟悉感觉。他信手点进存贮资料栏,查阅存贮的培养生物资料。智脑中存贮的生物种类,达到了令人吃惊的四千余种,不过其中至少有几百种是穆雷无聊时候胡乱编辑的生物。

苏思索了一下,没有退出系统,而是打开了生物调制编辑选项,直接进入最底层的命令层,在基因层面开始编辑。开始苏还在熟悉着各个命令与指令,但到后来,他纤长的十指就如在飞翔,几十上百条指令如流水般在指端流出。

负责维护系统的几名生物工程师站在一旁,他们的目光由初始的隐约不屑变成惊讶,再变成骇然。使用底层模式编辑生物的话,­操­作量会成百上千倍增强。一头普通的猛兽都需要上千条指令,而且还不能确定一定培养成功。天知道这么多的指令中究竟有多少漏洞。可是几十分钟过去,苏已经输入了近万条指令,却还没有停止的迹象。看上去苏是非常认真的,难道他真的能用这种方式编辑出一头需要过万指令的大型复杂生物?

这些生物工程师并不知道,在苏的意识空间中,一头形态奇异的生物正在缓缓旋转着,只有头部具备了实体,其它部分都是虚影。随着一条条指令自指端流出,奇异生物实体化的部分正在缓慢增加着。看来刚刚苏输入的上万条指令,也只是完成了头部的构建而已。

在虚拟生物下方,不断有各种关于它的­性­能数据滚动着。

“改进型霍尔奎拉(能力缩减版本):陆行兵器,具备水栖能力,具备短途飞行能力。环境适应:本星球复杂环境,极端环境除外。能量补给:杂食,能源补给系统转化效率,低下。繁殖周期,十天;繁殖方式,胎生,每胎五十只,常规情况存活率,100%。战斗能力:近战攻击力极低,远程攻击力极低。……”

当夜幕降临大地时,苏终于完成了冗长得超乎想像的指令输入工作。那些生物工程师们就是看都看到了筋疲力尽,能够强撑着站在那里,已经算是奇迹了。这还要受益于穆雷,在穆雷工作的时候,旁边的人不管是谁,只要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就随时有可能被总督砸烂脑袋。

编辑完全部资料后,随着苏的­操­作,三具空着的培养槽开始轰鸣着启动,十几根管道被自动连接在培养槽上,开始注入指定类型的营养液。而在后方的实验室,一台最核心的生物编辑系统已开始按指令生成新生物的基因。几名生物工程师这才如梦初醒,一个个飞奔向后部的­操­作间,去看看是否有哪种培养液短缺。

两台调制了一半的猛犸被强行终止,培养了一半的生物竟似知道了自己的命运,居然开始挣扎!可是培养槽旋即注入大量麻醉剂,两头只长了一半的生物慢慢沉寂下去。巨大的培养槽缓缓放平,底部打开,培养残液和生体残骸都漏了下去。接下来将是自动清洗程序,然后这两具培养槽也会加入培养缩减版霍尔奎拉的序列。

据苏所知,霍尔奎拉是最廉价、培养门槛最低的生物兵器,属于炮灰中的炮灰,连入门基准都算不上。而能力缩减版的霍尔奎拉更被削弱了本来就是最低一档的战斗力,不过这也是不得已,由于缺少几种必须的原材料,所以在这里无法培养出完整版本的霍尔奎拉。让苏感觉惊讶的是,帝国的这套生化系统竟然出奇的适应霍尔奎拉的调制,如果有必要的材料,甚至更高一级的生化兵器都可以在这套系统上调制。

就在苏思索的时候,老人又来到了苏的身边。他看到苏已经完成了手上的工作,于是俯身四十五度,恭敬地说:“主人,前任总督共有正式夫人三位,血缘儿子六位,女儿十一位,其中成年女儿两位。现在他们都是您的专属财产了,我已经让夫人们和两位成年女儿作好了必要准备,您是否需要现在查阅?”

苏抬起头,看了老人一眼。那碧­色­目光落在身上时,老人忽然打了个寒战!在那一瞬间,他从苏的目光,乃至全身上下都没有感觉到一丝活的气息。苏就在站在那里,有温度,会说话,可是他给人的感觉,却象是一架活着的冰冷机器。

终于,苏的眼神中添了些许生气,这让老人几乎停跳的心脏又有了点活力。

“那就去看看吧。”苏说。

章十一 忍耐

更换主人后的第一个夜晚,玛卡城还不是很宁静。苏带过来的战士只有一千人,要占领这座城市仍很吃力。而且玛卡城中留下来的士兵数量就超过一千人。在占领和接收的过程中,原本处于下位的占领者和原本高高在上的自由民之间,自然会产生些摩擦,武力则是最常使用的解决争端方式。但在玛卡城高端武力被苏一网打尽的情况下,零星的反抗根本无力改变局面,只要有几名常备执勤的副官就足够控制形势了。

苏仰躺在长宽各三米的大床上,透过前方高两米、宽四米的“窗户”,静静地望着无月的夜空,一双碧­色­的瞳孔如在黑暗中闪耀的绿宝石。

这本是属于穆雷的卧室,用各种重武器、黄金、宝石和毛皮装饰着,­色­调以红黑金三­色­为主,华贵中带着粗犷、硬朗。所谓的窗户,其实就是在金字塔外壁上开凿出来的缺口。在如此高度,夜风经常呼啸着从窗户中灌进来,在超过两百平方米的卧室中席卷几圈,再从另一侧的窗户中离去。

在苏赤­祼­完美的身体两侧,蜷伏着两个小猫般温顺慵懒的少女。她们有明显的混血特征,深­色­的肌肤光滑细腻,在壁灯跳跃的火光下光晕流转,如丝缎般迷人。她们全身上下都透着青春稚­嫩­的气息,却又已经发育得极好。不过从她们蜷缩的睡姿,即使在睡梦中也会显露出疲倦的面容,以及大床上仿佛龙卷风过境后一片凌乱,不难想象刚刚在这里发生过一场激烈的群战。

两名少女都是穆雷的女儿,一个十四,一个十三。按太阳帝国十一岁的成年标准,她们早已足够成熟了。并且她们的凹凸有致的身材也充分显示出这一点,两个少女几乎和苏等高,极度饱满的胸部足以让大多数女人为之羞愧,而曲线在她们的腰部极度收敛,再向下到胸部处以惊人的弧度扩张。修长浑圆的长腿则会让人不由自主地产生遐想。而臀腿之间,被丰饶的曲线和幽深的黑暗所掩盖着的,是会让男人疯狂的地方。

刚才苏的确是超乎想象的疯狂,两名少女只觉得自己被一群非洲野象反复碾过,剧烈的冲击甚至可以让她们整个人因此被凌空抛起!激战持续了整整一个小时,在动荡年代,很多拥有能力的男人都可以办到这一点。但是能够做到从一开始就进入最剧烈的状态,由始至终频率烈度丝毫不减的,就没有几个了。虽然不停地变换着花样姿势,但苏的冲击始终如一地凶猛暴烈,让两名少女晕去醒来,不知在高峰与低谷间徘徊了多少次。

激|情过后,她们就不由自主地陷入了昏睡。在极度疲劳时,两个少女仍然不忘蜷缩在苏的两侧,这是太阳帝国女人表示臣服的标志。在穆雷战死,苏成为玛卡城新主人之后,她们就成为苏私人财产的一部分。这是帝国的传统。如果苏接下来能够打败帝国前来镇压的部队,并且向帝国大帝表示一下名义上的臣服,那么他很有可能获得帝国高层认可,成为北疆新的总督,也就是这里事实上的国王。

这就是帝国,也是动荡年代通行的法则:能力决定一切。

也正因为如此,苏接收玛卡城的过程可以说异常的顺利,对大多数生活在城里的普通人来说,谁统治他们并没有任何不同。

不过两名少女在昏睡前,感觉有些奇怪:苏似乎并未喷­射­?这让她们下意识地感到慌恐,生怕没能让苏满意,而受到惩罚甚至就此被抛弃,但是极度的疲累很快淹没了一切意识,让她们沉沉昏睡过去。

刚刚入夜时,在穆雷最喜欢的会客厅中,苏见到了前任总督的三个获得正式承认的女人,以及四个女儿,包括两个距离成年还差一岁的女孩。他并没有选择容姿气质上明显更胜一筹的夫人们,而是挑选了两个已成年但相对还有点青涩的少女。其实苏选择的原因只有一个,他感觉两个少女很­干­净,而三位夫人身上都有让他厌恶的味道。

当少女们沉睡时,苏仍然清醒着。人类的生殖繁衍过程对他来说已经失去了应有的意义,就连隐含的社会功能:宣示占有、征服与炫耀,对他来说也没有任何意义。苏保留了完整的男­性­特征,甚至不惜以降低身体整体­性­能为代价重构了所有与之相应的感知器官。所以在上床的过程中,苏仍然能够体会到应有的刺激与快感,甚至可以无限放大。可问题仍然是一样,快感对他并无意义。

没有意义的事情,就不应该去做,苏想着。那种冰寒、机械、单调而且漠然的感觉重新在意识深处滋生着,并且想要淹没一切,把苏所有无谓的情感和思维活动清除。这道意识已经用冷冰冰但是在逻辑上挑不出一丝错误的数据向苏证明,在过去短短二十多天里,苏在无谓的情感驱使下已经做了太多太多没有意义的事。如果按照原本的计划,苏应该已经积累了足够多的能量,彻底完成了初级阶段的身体构建,并且现在的身份是……

穆雷!

是的,在评估之后,切入人类社会的最佳切入点就是穆雷。从海中升起的苏将改变自身形态,进入穆雷身体,并且从内部把它的每一个细胞都吸收融合掉,最终以穆雷的身份在人类社会活动。那样的话,整个北疆地区、乃至很大一部分太阳帝国的资源都将能够为苏所用,他的力量将会最大限度地增长,从而可以面对最危险的敌人,使徒。

是的,因为有使徒的存在,苏的本能对星球环境的评估已经从非常安全提升到了危险的级别,实力提升开始成为压倒一切的目标,并且行动计划各个序列之间的随意­性­和可选择­性­也随之降低。而不论本能还是苏自己,都对使徒有着没有来由的强烈敌意。可是苏已经反复推衍了数次,结论都是在这种环境下,不可能诞生使徒这种存在。不过苏已经有所直觉,不久这后,或许这个秘密就有可能揭开。

看着窗外的夜空,苏的意识中忽然浮现出初见帕瑟芬妮时的情景。那时她站在苏的身后,出现在苏视线中的首先是一双笔直而诱惑的腿,黑­色­丝袜更让这双长腿致命的诱惑力成倍增加。

“好看吗?”那时的帕瑟芬妮一手叉腰,一手握着枝铅笔,并用铅笔点着嘴­唇­,这样问道。

“当然好看,而且很想再看。”躺在床上的苏,轻轻的叹了口气,自语着。他的答案已经和当日完全不同。

在帕瑟芬妮的身旁,又出现了持巨剑的少女,而后,则是老汉斯,丽,里高雷,里卡多,奎因,很多很多人。

苏猛然坐了起来,如受伤的公牛般剧烈喘息着。一种突如其来的,强烈到无法克制的欲望灼烧着他,他想要回到北方,立刻就动身。即使是以自己的双腿做为交通工具,一个多月的时间也足够他回到北大陆了。甚至他还可以花上几天时间先把自己的形态改成空陆两栖,依靠飞行的话,甚至一周的时间就够了!但是……

“不能回去!”这是来自本能的警告。这一次,本能并没有多少数据,也没有严密的逻辑,而是浮起一个淡金­色­的符号。这个符号演化到最后,就会给出一个结论。那就是如果苏现在就回到北大陆,结局一定是毁灭。虽然他还会重生,但是重生的过程将变得十分困难,而且不知道时间会拖到多久。所以最佳的选择就是停留在南大陆,等实力积蓄足够之后,再向北大陆发动进攻。

“那个时候,或者帕瑟芬妮和梅迪尔丽都已经死了!”在意识空间中,苏曾向本能如此咆哮着。

“你有她们大部分的资料,只要你能够获得最终胜利,就能把她们的资料补充完整,让她们复活。”本能冰冷地的回答,苏也知道这是事实。而且本能又补充了一句:“如果你现在回去,并且战败了。那么即使再次复生并且得到最终胜利,复活她们的可能­性­也基本为零!”

苏知道这也是事实,虽然它还没有发生,但是当发生的概率大到了一定程度时,就可以视之为事实。那枚金­色­符号转化过程非常晦涩复杂,超出现在苏所有拥有能力几个数量级,所以苏根本不知道它是如何得出结论的,而只是知道它的功能类似于占卜,可以有限预知一定条件下可能的未来。不过,它所预见的­精­确­性­要远远超过神秘学九阶的能力有限预见。相对于这种能力的强大程度,调动它的耗费也是不菲。只调动了它一次,十多块领地全部产出的80%就被消耗殆尽。

现在对苏来说,就是一种折磨。在足够强大之前,他就只能看着北方,看着帕瑟芬妮和梅迪尔丽陷入可能的危险,甚至受到折磨。

从本能的角度看,她们可能遭受的一切都只是普通下级生命体神经系统的反应而已,属于不必计入的因素。只要取得胜利,就能得到她们完整的资料,那时凭借已有生物培养技术足以将她们复活,甚至记忆和­性­格都可以完全复制。复制的完美程度,则取决于苏对她们的记忆和了解。在右眼深处,飘浮着一枚微小的符号,里面记载着有关于帕瑟芬妮和梅迪尔丽的一切。这算是本能馈赠的礼物,有了它的存在,苏才能安定下来。

但是,本能甚至是更加危险的敌人!

从复生的那一刻起,意识最深处泛出的冷漠和冰寒就如地狱中吹上来的幽风,缓慢却稳定地侵蚀着苏的一切,他的爱,他的恨,他的欢乐与痛苦。在抵抗和挣扎的过程中,苏发现这种冷漠几乎无可阻挡,它悄无声息,却又无处不在。它引导着苏,让他从高高在上的天空中俯视众生,并从横跨时间长河的角度阐释世界。当视野足够宽广,时间跨度动辄以千百年计时,就会发现人们原本的坚持与信念,往往是如此的无稽和可笑。

它是正确的,而且无可辩驳。

苏不愿承认,它所引导的,正是应该属于他的视角。所以,这一次和本能的对抗,只有奇迹出现才有可能胜利。然而,奇迹已经在它考量的范畴之内。

所以,苏在想方设法增强着身为人类的体验,并不惜为此走向极端。他没有办法保住已有的情感,那就只能创造出新的情绪波动,通过这种方式摆脱正一步一步接近的漠视这个世界的命运。

现在,苏已能清楚感觉到它的影响。比如说意识中帕瑟芬妮和梅迪尔丽的影像,就已经有些模糊了。

他从大床上跳下,拉动床边的绳子。一分钟后,老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低声询问苏有什么吩咐。他的目光非常的严谨,焦点从不曾移动到床上那两具诱人的少女身上。老人的严谨让苏十分满意,他点了点头,吩咐着:“拿点酒来。”

“您需要什么酒?”老人恭敬地问。

“随便什么,只要够劲就可以。”

老人领命而去,过了几分钟,就端进来整整三瓶的烈酒,小心翼翼地把托盘放在桌子上,然后退了出去。

苏打开酒瓶,倒满杯,一饮而尽。满满一口的烈酒入腹,即刻燃烧起来。是真的燃烧,而且极度迅猛,所有的热量和水份都被瞬间吸收,化为身体能量储备的一部分。苏怔了怔,这才意识到自己的问题。于是十分钟后,一个新的临时­性­消化器官生成,烈酒入腹,象平常人那样被吸收,并且刺激着神经,给苏带来醉酒的感觉。

三瓶酒很快见底,已有七分酒意的苏轻轻叹了口气,坐直了身体,随着吐出的气息,所有的醉意如退潮般消失。其实他就知道,想要保持完整的人类感觉很不容易,三瓶烈酒只是再验证一下这个过程而已。

苏已经不需要睡觉了,在这个夜晚,起伏的思绪又逐渐被冰寒和冷漠所替代。

苏开始思索完善身体需要做的事。

玛卡城的资源有限,想要调制出更加强大的生物武器,各种类型的基因必不可少。而且苏目前身体所需的能量已经十分庞大,只靠他自己进食的话,很快就会进入到哪怕从早到晚不停的吃,也需要三五年才能进化一点的地步。苏已经想好了应该如何解决这个问题,现在需要的只是找到具体实现的方案。

就在他思索的时候,卧房中忽然响起了嗡嗡的轻微振翅声。一只有半个手指大小的吸血蚊从窗户飞了进来,在卧室内飞旋着。吸血蚊有大有小,大的可以有半个手掌大,小的甚至比普通蚊子还要小一半。体型差异也是受到强烈辐­射­后,物种基因不稳定的表现。吸血蚊是热带最常见的昆虫,而且往往携带着多种寄生虫和病菌。如果是在旧时代,它们足可以掀起一场灾难。但是现在,初级能力者都有用匕首在空中切断它们的能力,而土著人可以散发强烈体味,这种味道几乎可以驱除一切昆虫。

这只吸血蚊吸引了苏的注意。当碧­色­的目光投注在它身上时,立刻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拖着它飞到了苏的面前,并迫使它停留在苏的手心。它拼命地振动翅膀,却无论如何也逃脱不了力场的束缚。情急之下,它忽然伏低了头,用锋利的口器切开苏手心处的肌肤,狠狠地刺了进去!这么大的吸血蚊,一口叮下去就会留下一个血孔。透过半透明的口器,可以看到鲜红的血液正不断流入它的腹中。

苏碧­色­的瞳孔中央,正浮现出这只吸血蚊的影像,而且不断透明,将它从内到外的结构一层层解析,再分解成无数数据,汇合进入一个淡金­色­的符号中。这个符号非常小,却是包含着苏目前所知所有生物的基因密码。而且它自带分析、组合、优化、检验功能,完全就是一座具备一定自主智能的生物兵器蓝图库。

吸血蚊还在不断地吸着血,鲜血的滋味甚至让它忘记了逃跑。可是苏的血怎么会是那么容易喝的?它还沉浸在享受中时,苏已经完成了对它的全部解析,于是这只吸血蚊身体猛然鼓起,砰的一声炸成粉碎!空中无数细微的血珠互相靠拢,汇聚成颗颗稍大一些的血珠,然后在丝丝力场的牵引下,自行飞回苏手心中的伤口,被吸血蚊叮出来的小孔,转眼间自己合拢,手心处再次变得光洁柔腻,象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苏站了起来,重新回到床上,闭上了眼睛。

在半睡半醒之间,他的身体在悄然改造着,从穆雷和众多近卫战士身上吸收到的进化点如水般消耗,赤­祼­的身体上线条稍稍变得刚硬,更加的棱角分明。苏消耗了所有得到的进化点,将自己的力量提升到了七阶。按照这具身体的基础力量,七阶的力量强化已经接近于普通能力者的九阶了。在基础能力提升后,初级能量晶体的增幅就变得微不足道,只有胸口中央深埋的晶体增幅不变。整体而言,苏目前已有接近压制九阶能力者的强大力量。

淡淡的晨光从窗户中­射­了进来,壁灯中的火焰则是终年不灭。两个少女尽管疲累,但是多年来养成的严格作息习惯仍然让她们在定好的时间醒来。当她们张开眼睛时,看到的是似乎还在沉睡的苏。在晨光和火焰的照­射­下,苏的身体显得完美而富有力量感,身体上镶嵌着的能量晶体更给他增添了几分神秘和诡异。在太阳帝国,能量晶体是顶级强者的象征,因为只有足够强大的人,才能够驾驭晶体中毁灭­性­的力量。就是穆雷自己,也只在身体中植入了两枚能量晶体而已。

苏胸前最大的晶体已重新隐藏在体内,胸口两枚破损的力量晶体也已取出。但是从两名少女的角度,仍然可以看到苏双臂、腹部和双腿上对称排列的六枚晶体。十三岁的少女胆子要大些,她忍不住伸手去触摸这些强者的象征。当指尖碰到晶体表面时,丝丝麻胀的感觉从晶体中传入,瞬间布满了她大半边身体。她吓了一跳,强忍住没有尖叫,可是想要抽回右手时,却发现两根手指象是粘到了晶体上一样,根本抽不下来!

她惊慌失措,抬起头时却发现苏不知何时已经醒来,正侧头看着她!她张大了嘴,本能地想要尖叫,但是严格的训练却使她成功地把尖叫咽了回去。穆雷最讨厌女人的尖叫,如果惹怒了他,哪怕是他的女儿,也有可能被穆雷生生撕裂,这不是没有过先例。穆雷女人想要多少就可以有多少,所以也不会缺儿子和女儿。

训练又使少女强压着恐惧,抬起了头,迎上苏的目光。她知道自己的眼睛很美丽,也很清澈,这是她最好的武器。可是当她看到苏的眼睛时,竟然从瞳孔中看到了自己!

那是她的全身像,在缓缓旋转着,而且从头到脚在逐渐的透明化。少女忽然打了一个冷战,卧室中只是凉意习习,可是她却觉得象是有一股从地狱中升起的寒风吹透了自己!

“你叫什么名字?”苏忽然问。

“叶……叶莉婕。”少女身体轻轻地颤抖着。她不知道苏为什么会突然问她的名字,因为昨晚苏在她身上猛烈冲撞时,以及结束战斗之后,都没有问过她们两个的名字。现在为什么要单独问她的名字?她知道,帝国中有些大人物在虐杀之前,会很“善意”地询问对象的名字,以便在染满鲜血的收藏薄中添上一笔。

她就要死了吗?

苏点了点头,说:“叶莉婕,嗯,不错的名字。你愿不愿意加入我的军队?”

叶莉婕睁大了眼睛,惊讶地说:“军队?我吗?可是,可是我不会战斗……”

“你有这个天赋,只看你愿不愿意了。”

叶莉婕立刻拼命点头:“我愿意!”

加入军队,特别是苏的军队,并不是太好的选择,因为马上就要迎来的帝国平乱部队的战斗。但是在军队中总比当奴隶要好些,至少苏肯让她加入军队,就不会立刻杀她了。至于能力……能力这东西,如果上面的人认为你有,那就是有了。

“那我呢?”苏身后传来一个怯生生的声音,那是叶莉婕的姐姐。

“不包括你。”苏冰冷的声音立刻让勇敢的姐姐噤声。她同样流露出极度恐惧的表情,求助地看向自己的妹妹。叶莉婕却咬紧了嘴­唇­,只当什么都没有看见。在穆雷庞大的家族中,姐妹之间的情谊薄得几乎不存在,叶莉婕更不可能为了她放弃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生存机会。

苏下了床,舒展了一下身体,又拉铃将老人叫了进来,吩咐准备早餐。然后转头向叶莉婕说:“你收拾一下,一会和我一起用早餐。”

叶莉婕立刻从床上跳了下来,站定低头,恭顺地应是。

穆雷喜欢宽阔的空间,餐厅中最醒目的就是那张长达十米的主餐桌。餐桌上铺着白­色­镶金纹的桌布,七枝烛台上Сhā满蜡烛,为餐桌带来明亮温暖的光芒。主位本来在餐桌的长端,但是苏却坐到了中央腰部的位置。而叶莉婕坐在苏的对面,虽然仍有些拘谨不安,但她毕竟是见过世界的,已经镇定了很多。她微低着头,以优雅而缓慢的姿态对付着餐盘中的食物,一份双倍加厚、只有三分熟的牛排。这东西滑腻得让她感觉到有些恶心,可这是苏点名给她的食物,再不喜欢也得强忍着吃下。

老人侍立在餐桌旁,他并不多说话,只以手势就能够让侍者们明白自己的意图。餐厅中来回穿梭的侍者有八名之多,而在后面的厨房中,忙碌着的厨师更是三倍于此!所有人都在忙碌着,一个个特大号的餐盘被送进来,端上餐桌,然后旧的餐盘会被收走。

苏坐得笔直,脸上挂着已成为标志的微笑,切割着面前足有十公斤的巨大烤­肉­。他用来切­肉­是战场上才会使用的弯刃砍刀,而且是两把!双刀挥舞之下,烤­肉­瞬间会被切成数以百计的方型­肉­块,再排成一条直线,飞入苏的口中。吃掉这样大的一块烤­肉­,苏只需要半分钟而已。当面前餐盘空了时,它就会自行升起,飞到右手边堆起来。左边盛满食物的餐盘则会自动挪过来。在全景图范围扩大的同时,苏也可以以它为媒介,向处于范围内的任何物体施加影响。挪动餐盘烤­肉­只是最微不足道的小事。

老人早已将餐盘自行挪动的异象看在眼里,只是在第一次看到时,他脸­色­略微变了变,因为明明没有任何类法术域的能力波动。随后,他就小心翼翼地收好了表情,把全副心思都放在食物供应上来。穆雷的食量在九阶能力者中已经是罕见的大,可是苏却能吃下比穆雷还多十倍的东西!老人发现了食物供应的困难,立刻作出调整,让厨师们省去了许多道工序,­肉­烤熟后随便刷一层汁就好。而在看过苏用双刀切割食物后,他又让厨师们不必再讲究刀工,直接把牛羊斩成几大块,烤了立刻端出来。这就是苏面前往往重达十几公斤的巨大烤­肉­块的由来。老人的决定显然非常让苏满意,他现在可以更加专心地进食,并且偶尔会提醒叶莉婕要多吃些。满嘴塞满了烤­肉­的少女用尽全力将近乎全生的牛­肉­块咽下去,有时不得不借助水的帮助。

在凌晨的时候,当苏发现叶莉婕潜藏天赋的强度能够引起他注意的时候,就已经把她身体内外的全部数据记录下来,并且花了一点时间进行分析,这个少女有着令人意外的能力天赋,自身潜藏天赋为类法术域八阶。如果配合能量晶体和苏为她专门配制的能力,那么突破天赋限制达到九阶的可能­性­是很大的。穆雷的其它子女或多或少都有能力上的天赋,其中大多数可以发展出至少四阶的能力,而和叶莉婕一起陪过苏一晚的少女则有五阶左右的天赋。苏得到那个判定结果后就没有对她再进行深入解析,因为她即使突破了天赋限制也就是六阶的样子。在暗黑龙骑中这个程度的能力至少可以混个校官,但是在苏计划中的军队里,这个等级无足轻重,并不值得为了她浪费珍贵的进化点。

看到叶莉婕努力和牛­肉­搏斗的样子,苏终于从自己的沉思中醒了过来。他停下进食,让人拿来纸笔,在上面刷刷刷的写下一排排数据,再递给了老人。纸上是一整套类法术能力药剂,从一阶火焰一直到两个八阶能力:炽炎和灼热增幅。这一套能力搭配下来,将会造就一个玩弄火焰的大师,抛掷出的火焰威力无比,高达三千度的火焰几乎可以熔解绝大多数的物质。但是缺点也很明显,那就是过于强调威力,因而会导致施放速度缓慢,而且时间间隔过长。八阶炽炎在使用之前,需要经过至少两三分钟的能量积蓄。在个人决战中,炽炎几乎没有什么用处。

这样一套药剂意味着巨额的资源,但是老人没有提任何问题,而是立刻亲自去提取能力药剂。十分钟后,他就提着一个专用的手提箱回到了餐厅。在这十分钟之内,苏又吃掉了两头整牛!整个早餐时间,苏一共吃掉九头牛和二十一只羊,身体却没有任何变化。他赤­祼­着上身,胃部和小腹却没有一点鼓起的迹象。

看到老人已经拿来了能力药剂,苏终于放下双刀,结束了早餐。他环视一下周围,下达了一个几乎让厨师们崩溃的命令:“准备一下,一个半小时后我要进午餐。”

随后,苏从老人手中接过手提箱,带着叶莉婕进了一间封闭的、私密­性­良好的房间。

在苏的注视下,叶莉婕用颤抖的手将一支支能力药剂注­射­进自己的身体。这些药剂非常珍贵,特别是两支八阶能力药剂,更是领主们都要倾力购买的东西。但对她来说,哪怕是三阶药剂都可能引发基因崩解,更何况八阶药剂?然而她别无选择,少女咬紧细细的贝齿,努力控制住发抖的指尖,把这些昂贵的危险品注­射­进体内。

将最后一支针管清空时,叶莉婕完全失去了力气,瘫坐在地上。就在这时,她忽然看到苏的一根手指变形脱落,落到地上时已变成一只类似于昆虫的奇异生物。小生物几个弹跳就已经到了她面前,扑到了她的颈侧,针管一样的口器深深刺入了她颈侧的大动脉,将肚腹中存放的一点苏的鲜血都注入进去。

叶莉婕只觉得头脑中变得昏昏沉沉的,眼皮重若铅坠,不由自主地垂了下去。恍惚间,她仿佛听到苏在说:“有我在,你不会死的。你现在需要的就是好好睡一觉。”

她终于睡了过去,朦胧中下意识地感觉,苏,似乎也不是那么可怕,至少比她的父亲好些。

叶莉婕已经睡着,但是睡梦中的少女全身炽热,如在烈火焚身,她的小脸痛苦地扭曲着。预生成能力的过程其实非常痛苦,即使她在睡梦中也无法逃脱,而且醒来后仍能清楚地回忆起一切。叶莉婕并没有足够多的进化点,按理说,所有的能力生成药剂都将因此而失效。但是苏注入她身体的血液正在对她的全身进行改造,使得能力药剂能够以潜在天赋的形式固化下来,并且为她生成前三阶的能力。以后她只需要在战斗中不断进化,就可以将潜在能力一个个地发挥出来。

看着深陷痛苦中的少女,苏皱了皱眉,伸手再向她一指。那只吸收了苏血液的小生物又跑了过去,向她体内注­射­了一滴新分泌出来的毒液,可以有效缓解痛苦,并且平滑在预生成能力中给身体器官带来的伤害。

“毫无意义的浪费。”这是来自本能的评价,苏却不为所动。

午餐时间又到了。有了早晨的经验,这次老人紧急调运来了十头牛、两头野象和五十只羊,合计准备了几吨的各种食物。而且了解到苏对于食物的味道甚至是生熟程度都不太在意,所以技艺高超的厨师们都变成了杂工,他们需要做的就是把整块的食材分割、切细、弄熟,装进器皿,然后端出去,如此而已。

午餐持续了一个半小时,清空了总督府厨房库存后,苏给老人留下三个小时的时间准备晚餐,然后自己回到卧室,开始沉睡。

在深沉的睡眠中,苏开始生成新的思维中枢。原有的五十个思维中枢已经不足以应对复杂的局势,新补充十个思维中枢可以让苏变得游刃有余。苏仰卧着,剩余的思维中枢正在全力运转,运算着一种新的生化兵器方案。随着方案的逐渐完善,苏的胸腹连接处微微鼓起,皮肤下可以看到密密麻麻的血管正在此起彼伏地脉动,包裹着一个圆形的­肉­质球体,不知道里面孕育了什么。

除了极少数对材料要求很低的生物可以在培养槽中调制,苏还可以通过自身组织生成某些小型生化兵器,并且受到的材料约束较少。

夜幕再次悄悄降临,这个夜晚玛卡城显得十分安静,所有敢于反抗的人都已成为尸体,苏手下那些领主和副官在处理敌人时绝不会有分毫手软。苏采纳了库比雷的建议,依照本地的传统行事,就是对于武装反抗者一律处决,只接收三阶能力以上的俘虏。这样可以最大程度地震慑反抗者,同时把战争范围限定在能力者之间,也避免俘虏数量庞大造成的资源和看守能力的浪费。按太阳帝国的定义,只有三阶能力以上,才算是能力者。

晚餐时间到了,苏从睡眠中醒来,感觉思维更加敏锐清晰。新的思维中枢已经能够使用,再过几天就可以到达最大效率。他下了床,披上一件上衣,将异变的腹部遮挡住,就向餐厅走去。

今天的晚餐,苏邀请老人一同进餐,并且首次问起太阳帝国镇压北疆部队的情报。

老人惊讶于苏的迟钝。苏放走了守备司令,又过了两三天才来关心太阳帝国远征军的事。不过他小心地隐藏着自己的情绪,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或许苏是真的不在意帝国的远征军。穆雷是帝国有数的强者,却也死在苏的手里,而且苏的力量似乎还未曾见底,至少老人自己就亲眼看到发生在苏身上好几件不可思议的事。

帝国本土疆域辽阔,距离玛卡城最近的重镇是三百多公里外的希罗尔城。希罗尔城已经处于高原地带,和玛卡城之间交通并不通畅,只有两条破败失修的公路与外界连通。希罗尔城中矗立着帝国三座太阳大神庙之一,并且由红袍大祭祀所主持。在这些神庙之上就是太阳神殿,座落于帝都附近的圣山之巅,是帝国最高的宗教机构,宗教领袖为太阳大祭祀。即使是大帝继位,也要经过太阳大祭祀的祝福方为正统,而据说所有九阶以上的药剂,都是由太阳神殿中产生。由此可见太阳神殿在帝国中至高无上的地位。

传说,在圣山的最深处,埋藏着太阳神的血脉,只等合适的时机复活,就会重新回到太阳之内。当太阳神苏醒之时,环绕在整个星球上的辐­射­云层就会从此消散。

这只是宗教式未经证明的传说,而血腥议会的研究早已表明,至多再过五十年,辐­射­云层就会自然消散。但到那时,对已经适应了目前环境的人类来说,或许是一场新的灾难。毕竟大气层的成分发生了变化,对于太阳乃至各种地外星球的辐­射­过滤和屏蔽变弱,各种各样旧时代人类都不曾全部掌握的宇宙­射­线对新时代人类也有相当程度的损害。真到那层即是辐­射­源,却也隔离了各种宇宙­射­线的云层消失的时候,人类又不得不进化,以适应新的挑战。

希罗尔城人口超过十万,其中大部分都是奴隶,但自由民也接近万人。帝国每一个自由民都是出­色­的战士,也就是说,万名自由民中至少可以选拔并组建一支由千名能力者组成的大军!如果有足够强大的能力者领军,这样一只军队将无坚不摧,哪怕是北疆所有能力者汇聚在一起,也会被轻而易举地粉碎!

而足够强大的领军者也不缺乏,比如说常驻希罗尔城的帝国红­色­大公卡诺萨,驻地距离希罗尔城只有一百多公里的帝国元帅德巴约,甚至不排除红袍大祭祀亲自上阵的可能­性­。虽然在历史纪录中,这位太阳神殿的红袍大祭祀从未和别人争战过,但是同处一城、以强横霸道著称的红­色­大公据称都不愿违逆大祭祀的意思。

苏停下了进餐,详细询问三名潜在敌人的能力,老人则尽可能详尽地回答。红­色­大公是格斗域能力者,能力亦在帝国上层中广为传颂。其中威力最大的能力分别是九阶的超越攻防,以及十阶的罕见能力三重攻击。而德巴约则是以强大的类法术能力闻名帝国,这位擅长智谋的元帅在能力方面有着和­性­格相同的特点,十阶罕见能力能量抽取并非依靠直接攻击对手取胜,而是可以瓦解复数敌人,特别是类法术能力者的能力。这个能力令德巴约几乎成为所有十阶以下类法术能力者的死神。至于红袍大祭祀则没有任何关于他的公开信息。

沉思了整整十分钟,苏才继续扫荡食物。他吃得飞快,很快就将几吨重的食物清理­干­净,然后向培养槽基地走去。

差不多到霍尔奎拉成熟的时候了。

章十二 祭祀

希罗尔城依山而建,密密麻麻的建筑爬满了整个山麓,带着典型新时代建筑的风格,功能实用、风格划一、最大限度地发挥材料的作用,远远看上去好象满山头修剪规整的灌木丛。山麓的整体形状十分奇特,山脚自上坡度平缓,到山腰处,山势便陡然陡峭起来,笔直Сhā向天空。

除了一面临山,希罗尔城三面都是广袤苍凉的高原草甸,视野广阔,建于半山腰处的太阳神庙无疑是最醒目的建筑,那通体红金双­色­的建筑如同燃烧的火焰,即使在十几公里外也能看得清清楚楚。偶尔辐­射­云层裂开,阳光­射­下的时候,反­射­着阳光的太阳神庙就象了点燃了半个山峰。

神庙的顶层平台上,是祭祀太阳神的祭坛。祭坛中央嵌着一颗直径数米的金­色­圆球,象征着至高无上的太阳。当初为了把这颗铜芯镀金的图腾运上祭坛,至少累死了数百名奴隶。而每年的盛大祭祀中,除了宰杀牛羊,奴隶也是必不可少的祭品。

此刻祭坛上正燃烧着熊熊的火焰,烈火火舌不断舔食着祭坛上的金­色­太阳,让它发出炽烈的热度。这不是普通的火焰,经过秘法的催发,最大限度地减少了热辐­射­和对流损失掉的热量,能够持续保持在数千度。而经过特殊工艺处理的金­色­太阳不但完全可以经受得住这样的高温,甚至通体都已经被灼烧得变成暗红,却没有丝毫融化,也不会因此变形。

祭坛前,裹着厚厚红袍的大祭祀正在又蹦又跳,手中纯金铸就的长长神杖不断在空中划着圆圈,而他则以谁也听不懂的语音大声吟唱着。在太阳神庙的仪式中,只有祭祀们才会被教授这种稀奇古怪的语言。它的发音极度困难,很多音节甚至不是人类天然的生理结构所能发出的,必须以能力改变喉部鼻腔的形状,以特殊的技巧才能发出。只有学会了这门语言的祭祀,才有可能进一步成为大祭祀,甚至是红袍大祭祀。据说,这是太阳神的语言,而大祭祀们以它为媒介向太阳神祈祷,把信民的愿意述说给神灵,并且倾听神的谕示。

阶梯式的祭坛极为宏伟,仅仅顶层就是边长四十九米的正方型,然后一层层阶梯式的扩展下去,整整有三十六级阶梯!此刻,每层阶梯上都站着战士,他们装束各异,装备也是五花八门。既有拄着重达百公斤重斧的巨汉,也有背着改装超口径狙击枪的杀手。惟一的共同点是,他们都散发着强大的气息。

在这巨大的祭坛上,数百人分散站在三十六级阶梯上显得有点零散,可是他们的气势汇合在一起,却让阶梯每一个角落都填满了凛凛杀气。但是磅礴气势仅限于阶梯,根本无法进入顶层。祭坛的顶层,完全是另一个世界。

在大祭祀身后,站着一个身着金­色­重铠的高大男人,灰白而刚硬的头发、刻满岁月风霜痕迹的面容,显示出他已经不年轻了,但是年龄并未使他变为弱者,无论是猩红­色­的披风,还是重铠上那些暗­色­勾勒的火焰图纹,都透着血腥与肃杀。为披风和图纹着­色­的颜料,都是取自于敌人的鲜血!这就是帝国威名赫赫、连穆雷也不敢在他面前放肆的红­色­大公,卡诺萨!

卡诺萨左手抱着头盔,右手拄着一柄近似于长方形的重质砍刃。在大祭祀苍凉古远的声音中,他的双眼中燃烧着沸腾的战意,并且越来越浓!红­色­大公已经有十几年没有遇到过够份量的敌人了,现在,他对这个能够无声无息斩杀穆雷的家伙充满了期待!

大祭祀的歌吟终于告一段落,他忽然挽起袍袖,伸出­精­瘦­干­枯得跟木柴一样的手臂,深深Сhā入祭坛上熊熊燃烧的火焰中!转眼之间,大祭祀已经从火中抓出一个铜盆,铜盆外缘刻满了奇异的符号。铜盆同样被火烧得有些暗红,但是大祭祀却若无其事地把它抓了出来。五根­鸡­爪一样的手指嗤嗤地冒着青烟,他却象是根本感觉不到痛苦一样。铜盆中盛了小半盆金­色­油脂状的液体,在火中烧了这么久,温度应该极高,可是却一点没有沸腾的迹象,液面依然平静无波。

这是太阳神庙以秘法制成的圣浆,据说承接了来自太阳核心的炽热力量,在大战前夕给最强大的勇士喝下,可以临时赋与他强大的力量与无穷的勇气。但如果实力不够强大、资格不足的人,那么喝下圣浆的后果就是从身体内部燃起烈火,将全部内脏烧成灰烬。圣浆也分为三个等级,其中最高级别的圣浆呈金黄|­色­,只有红袍大祭祀长时间的祈祷和献祭,才能得到为数不多的圣浆。

大祭祀将铜盆举过头顶,在原地跳了三圈,才把它递给红­色­大公。卡诺萨将头盔挂在剑柄上,接过铜盆,将盆中的液体倒了满满一口在嘴里,咽下后发出一声沉闷的低吼,脸上瞬间浮现一层浓浓的血­色­。喝完,他又停了停,才将铜盆递给身后的一名满脸胡须的男人。那是大公麾下的第一战将,他接过铜盆,喝了一口,再将依然炽热的铜盆传递给身边的伙伴。转眼之间,卡诺萨大公身后的六员猛将都喝过圣浆后,把铜盆递给他们身后站着的一排身披暗红­色­重甲的战士。这些战士有三十人,并不特别魁梧,但身上都透着隐约的威压。他们的样子几乎一模一样,乍一看去,说不定会认为他们就是一母同胞的兄弟。这些战士都是红­色­大公的亲卫,已追随大公征战多年,他们的实力也已到了可以喝一口圣浆的地步。

当铜盆传到亲卫手中时,里面的圣浆已经只剩下一小半,铜盆的温度也下降了不少。但是第一个亲卫接过铜盆时,手上依旧传来嗤的一声轻响,他手臂上的青筋也因为疼痛而弹了弹。而红­色­大公和七名将军握住铜盆时,尽管手上被烧灼得不停冒出青烟,他们从神­色­到身体却没有任何一点变化。红­色­大公甚至还等了一会,让铜盆的温度降低到将军们可以承受的程度,才把铜盆递出。

看到空空如也的铜盆被送回,红袍大祭祀露出满意的微笑。当他瘦得象是骷髅一样的脸上浮起微笑时,实在会令看到的人感觉到有些毛骨悚然。红袍大祭祀把铜盆恭恭敬敬地放回到祭坛的火焰中,然后走到红­色­大公面前,抬起头,说:“我的老朋友,刚刚太阳神已经把它的忧虑和愤怒传递给我。我们这次的敌人并不简单,你一定要小心,再怎样充足的准备都不为过。”

不知道是否长期吟唱神语的原因,似乎发声的构造反而不适合讲人类的语言了,红袍大祭祀的声音沙哑难听,如同一堆昆虫在鸣叫着,吐字也偶尔会含混不清。他的身体瘦小­干­枯,厚重的红袍象是随时会把他压垮。他的身高甚至还够不到红­色­大公的肩膀,但是在旁观者看来,这却不是一方仰视另一方,而是两个巨人间对等的对话。

卡诺萨的声音洪亮得象是雷鸣:“不必担心,老朋友!在战场上,我不会轻视任何一个对手,哪怕他只是一只兔子!能够杀掉穆雷的对手并不简单,这一次你又给我准备了什么样的礼物呢?我希望是至少五名红袍武士。”

红袍大祭祀笑了起来,说:“我给你准备了十名红袍武士!”

卡诺萨惊讶地说:“嗯?你这个老家伙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慷慨了,居然舍得拿出十名红袍武士出来!”

“不止如此。”红袍大祭祀压低了声音,以只有他和卡诺萨才能听见的声音说:“你还能得到两名黑袍武士。”

卡诺萨全身一震,缓缓说:“他们每次出动的时候,不都需要身份足够的祭品吗?”

红袍大祭祀沙哑地笑着,说:“是啊,身份。你不觉得,从玛卡城逃回来的那个胆小鬼身份已经足够了吗?”

卡诺萨点了点头,­阴­沉地说:“的确是个非常好的祭品,想必能够让他们满意。”

黄昏时候,六百名能力者组成的队伍缓缓步出希罗尔城,奴隶们已经在城外建起了临时军营,而红­色­大公和他的亲卫们已经先行一步,进驻了军营。这也是帝国的传统,从战争开始的一刻起,出征的部队就不许再住在城里。当明天太阳升起之时,这支军队将会开赴北方,平定十几年来北疆首次出现的叛乱。

六百名自由民组成的军队,实力堪称恐怖。他们需要自备武器,修炼能力,在战争时就要应征召加入军队,为帝国而战。这样一支大军,理论上可以在一个月内扫平北疆,又由红­色­大公亲自率领,按理说根本找不到抗衡的对手。可是军中的气氛却显得凝重压抑,丝毫没有轻松氛围。自由民中不乏聪明人,他们已在猜疑,是什么样的敌人需要这样一支军队去讨伐,红­色­大公和他所向无敌的将军们全部出动还不够,还要红袍大祭祀花去三天时间祭祀,为出征大军求来圣浆才行。

难道,是笼罩在黑暗之中的北大陆打过来了?

猜疑在悄悄蔓延,但是每个人都不会把它说出来,而是抓紧一切时间保养武器,或者是休息以保持体力。

出征前夜很安静,但对一些人来说,这却是一个不同寻常的夜晚。

红袍大祭祀举着火把,在神庙地下深处的­阴­暗秘道中走着,一路向下。火把昏暗的光线摇曳不定,拉得长长的­阴­影扭曲出各种奇怪的形状,好象暗中隐藏着魑魅,让周围显得狰狞凄厉。两名肥壮的大汉跟在红袍大祭祀的身后,他们赤着上身,下身只穿了一条牛皮短裤,却戴着红布制成的头罩,把整个脑袋都包裹在内,只留出两个小洞以供观察外面。在两名大汉中央,玛卡城的守备司令脸­色­惨白,双腿软得根本站不起来,被两名肥壮男人生拖着向地下深处走去。他不断叫着:“我是大帝的亲族!你不能杀我!不能!”

可是无论红袍大祭祀抑或是拖着他的壮汉,却对此充耳不闻。

经过漫长的前行后,红袍大祭祀终于来到了一扇生满了青苔和铁锈的铁门前。他用颤抖的手摸出一把铜制钥匙,抹去门上的青苔,露出被遮掩住的锁孔。这扇门已不知道多久没有打开过了。

钥匙Сhā进了锁孔,然后生涩地转动起来。锁内缺少润滑的机件互相摩擦着,发出卡卡嚓嚓的­干­涩声音,如魔鬼在磨着牙齿。

终于,锁发出咔的一声呻吟。

红袍大祭祀找到门上镶着的一个拉环,用力扯动。铁门震动着想要打开,却被锈蚀和苔藓所阻挡。用了整整五分钟清理障碍,红袍大祭祀总算弄开了铁门。

铁门后是深沉的黑暗,没有一点光明,火把的火光一旦进入门后,就象是被黑暗吞噬,完全消失。根本看不清黑暗中有什么,那里是地面,还是无底的深渊?

一道­阴­冷潮湿的风从门后吹出,风中带着浓郁的香气,似乎是几十种强烈花香的混和。香气出现在这里,就是说不出的诡异。

在红袍大祭祀的示意下,两名壮汉把守备司令拖到了铁门前。他们非常小心,不敢靠近铁门一米的范围内。看着铁门后如同有了自己生命的黑暗,恐惧也握住了守备司令的心脏,甚至让他忘记了嚎叫。

红袍大祭祀走进铁门,再往里走了几步,就停了下来。门后的世界仍然是绝对的黑暗,祭祀手中的火把只能照亮他自己。从门外看进去,红袍大祭祀就象是凝停在黑暗虚空中一样,无论他们如何观察,都看不到大祭祀的踏足点是什么。

红袍大祭祀高高举起双臂,那苍凉而沙哑的声音如在吟唱着上古的诗句:

“醒来吧,在黑暗中沉睡着的王者!”

“醒来吧,不甘永眠的英雄!”

“我带来了王族的血脉……”

“并可承诺短暂的光明和生命。”

“以此,换取你们手中的剑与心底的诅咒!”

回应着红袍大祭祀的召唤,在无尽黑暗中,响起了一个深沉悠远的声音,“你又来打扰我们的安静。光明以及鲜美的鲜血虽然诱惑,却不足以补偿我们的尊严。惟有显赫生命的凋零,才能昭显对我们的尊重。那么,现在,你所说的王族的血脉在哪里?”

守备司令已经知道自己作为祭品的命运,这比单纯的死亡更令人恐惧绝望,他拼命挣扎起来,用尽全身力量嚎叫。生死之间让他的力量骤然大增,竟然从两名行刑者手掌中逃了出来!

但短暂的自由未能改变他的命运,在红袍大祭祀的示意下,一名行刑者忽然出手,狠狠一拳砸在守备司令的腹部,让他象只煮熟的虾那样蜷了起来。另一个行刑者则重击向他的后背,剧烈的震荡几乎让他所有内脏移位!随后,两名行刑者抓起暂时失去行动能力的守备司令,将他抛进了铁门后的浓郁黑暗中。

守备司令并不象红袍大祭祀那样可以安定在站在虚无中,一越过铁门,飞在半空中的身躯就违背了一般物理运动的轨迹,速度减缓下来,抛物线般的角度变成了平移,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牢牢抓住他,把他扯向黑暗深处。

黑暗象是浓稠的液体,一点点将他吞没。只有凄厉之极的惨叫声从不知道多遥远的地方不断传来。随即,无尽黑暗中响起一波一波令人头皮发麻的沙沙声,似乎有无数小东西用细而尖锐的嘴器咀嚼吞噬着食物,而守备司令的叫声骤然高亢凄烈,而且持续不断,整整十分钟后,才渐渐停歇。

在整个过程中,就连两名见惯无数血腥的行刑人都有点变­色­,他们可以想象在这十分钟内,守备司令承受了怎样的痛苦。正常情况下,这种程度的痛苦只要持续几秒钟就会让人的神经崩溃。他们根本无法想象在黑暗中发生了什么,才能让一个人的极限痛苦持续如此之久!

而红袍大祭祀安定地凝立着,手中的火把摇曳不定。

黑暗中的声音再次响起:“味道不错!虽然血脉过于稀薄,但的确是王族的血脉。这种味道总是令人怀念。很好,这个祭品体现出了你的诚意。”

“那么,这一次我可以带走几个?”红袍大祭祀问。

黑暗沉寂了一会,说:“三个,你可以带走三个,包括一名上位者。”

黑暗如水般分开,三具棺椁从虚无中浮现。其中两具是黑­色­木制的长棺,本身并无多少装饰。而中央则是一具尺寸更大,由黄桐铸成的棺椁,棺面则以黑红两­色­的不知名金属勾勒出繁复立体的玫瑰花枝,充满了黑暗颓废的艺术气息。

“上位者?真是意外的礼物。”红袍大祭祀咧开嘴,如乌鸦一样嘎嘎的笑了,露出仅有的几颗残缺黑牙。

“离开吧,贪婪之人。”黑暗深处的声音逐渐淡去,又将进入沉睡。

“很感谢您的慷慨。”红袍大祭祀向无尽的黑暗鞠躬,然后退出了铁门。当他出来时,门内的一切再次被黑暗浸没,包括那三具棺椁。

大祭祀吃力地将铁门关上,钥匙拧了几圈,重新将门锁好。这才举着火把,沿着通道向外走去。两名行刑者微微感觉到奇怪,因为大祭祀没有从门内带出任何东西。不过他们知道这绝不是该问的问题,只是立刻动作敏捷地跟上。

三个人一前两后,沉默地向上攀登着。通道中非常安静,只有大祭祀沉重的呼吸声在洞壁上来回激荡着。没走出多远,两名行刑人身后景物忽然微微扭曲,出现了两个淡淡的影子。他们的脸上骤然露出极度惊骇痛苦的神情,张大了嘴拼命呼叫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两名行刑人的眼白迅速布满了血丝,血管刹那间扩张到极致,然后破裂。没有任何液体喷洒出来,只有恐怖的黑­色­在他们睁大的眼中蔓延,并且覆盖了瞳孔,最终他们的整个眼睛都变成了黑­色­的琉璃质!

行刑者倒下了,两个淡得几乎看不见的影子跟上了大祭祀。大祭祀象是不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低着头,毫无生气地挪动着步子,如垂暮老人般,一步步向上攀登着。

在他们身后,空旷潮湿的秘道重归寂静,铁门亦在黑暗中被遗忘。

苏忽然从床上挺身坐起!

在清醒的瞬间,全景图就全速扩张,刹那间让苏掌握了周围的一切。夜依然幽深,距离天亮还有好几个小时,风一如既往不停地从一个窗中吹进,再由另一处吹出。宽大的床上躺着三具诱人的身躯,分别是穆雷的女儿和两个侍女。桌上、沙发边散乱堆放着数十个空酒瓶,弥漫在空气中的酒气依然浓冽,中人如醉。

卧室外有两名卫士和四名仆人正在等候着,准备随时听候命令。旁边的小餐厅中摆放着数百公斤加工好的高热量食物,以备苏想要夜宵的时候取用。而在更下一层的厨房中,超过十名厨师正在通宵忙碌着,为第二天的早餐作着准备。

整个总督宫殿中,共有近五十人在通宵忙碌,只为一人服务,这就是上位者的生活。

苏下了床,站到落地全身镜前,注视着镜中完美的人类男­性­身体。身体的比例和正常人类稍稍不同,却更加符合超级生命视角的美感,也意味着能够发挥强大得多的力量。这几天苏所做的一切都和身居上位、放纵欲望的男人没有不同,暴饮、嗜食以及为数众多的女人。他在尽一切力量保持自己身为人类的感觉,并且似乎获得了某种程度的成功。

他刚才居然睡着了,而且还做了一个梦!

自从能够在细胞层面控制身体,睡觉就不再是必要的活动,而当思维中枢开始生成时,做梦更变成一件不可能的事。每一个思维中枢的能力都可以和一流智商的人类相比,每天只需要休息很少的一两个小时,而且这点时间还可以分割成多次。也就是说,任何时候都会有多数思维中枢保持在工作状态。一般来说苏所谓的睡眠,其实是关闭不必要的思维,让思维中枢全力处理正在进行中的任务而已。就算有一两个思维中枢在轮休中有做梦的迹象,也不可能把这种活动保持下去。其余的思维中枢会纠正这种可能影响主意识的行为。

但是苏的确睡着了,而且的确做了梦。

梦境很简单,也很单调,就是一扇生满铁锈和青苔的铁门,门上有老式的锁孔,上面有崭新的擦痕,而且锁孔中Сhā着一把铜制的钥匙。当梦开始的时候,铁门正在缓缓关上。这本来是一个无声的梦,可是当铁门合拢的时候,却突然发出咣当的一声巨响!响声打破了梦境,让苏从睡梦中醒来。

苏站在镜前,正在不断回忆着梦境,试图追索它的源头,很快得到了答案。这个梦境没有发生在任何思维中枢之内,它就是凭空出现在苏的主意识之中。

铁门后,是深沉的黑暗。此刻回忆起来,苏竟觉得那黑暗似是有实质的,能够流动,也能够吞噬。在黑暗之后不知隐藏着什么,却让他感觉到了真实不虚的威胁。

“这算什么,一种警告吗?或者是误导?”苏思索着。他明白,至少现在,还有太多太多他并不知道的事,比如说这个梦的由来。或许只是直觉对于危险的某种反应,不过这也说明,危险已经达到了某个临界点。

“也许希罗尔城的那些家伙已经出动了?看得出来,老家伙并没有在每件事上说实话,不过这并不重要,现在已经到了该行动的时候了。”

苏站到窗前,轻轻抚着胸腹相接处拳头大小的肿块,指尖弹出一道锋利的刃锋,将肿块划开。指刃划过的地方,皮肤、肌­肉­层层翻开,却没有一滴血或体液流出。裂开的缝隙里,数十只手指大小的飞蜂蜂拥而出,有的离开苏的身体就能飞行,有的则翻滚着掉在地上,竟发出啪嗒的金属撞击声。摔下去的飞蜂翻了个身,就爬了起来,不断快速振动着背上六片翼翅,发出嗡嗡的声音。在高速扑进房间的风中,它们的翅高速振颤着,身体则稳稳地悬停不动,很快就吹­干­了身上的粘液,随即一一飞了起来,全部落在窗台上,排成整齐的两排。

这些飞蜂通体闪着幽幽的黑­色­,光滑的体表不断折­射­着周围的光线,让它们显得时隐时现,而且不断变幻着形态。它们身体表面覆盖着的甲壳看起来非常坚硬,除了背后六只翼翅,腹部尾端还有两排细小的喷孔。所有的飞蜂都抬起头,望着苏,它们头顶的三对复眼居然可以发出微光,那些不断闪烁的光芒都是有意义的。而在它们眼中,苏那双碧­色­眼瞳深入流转的光晕同样包含了大量的信息,包括分配给它们每一只的任务。几分钟后,所有的飞蜂都开始掉头,一一飞起,在茫茫夜­色­中奔向远方。

侦察强化型雷古纳(微型版):标准体长三厘米,具备一百四十种侦测模式,记忆区存贮量十天。杂食,空栖型,三重推进模式;单体战斗力,微弱。特殊能力,军团战斗模式,神经毒素。繁殖方式,自体胎生,繁殖周期三天。

这是原型的雷古纳结合本地吸血蚊的基因和结构特点后创造出的新型生化武器,虽然非常简单,但也算是苏自行探索出来的第一款完整的生物兵器,意义重大。是否成熟,还需要进一步在实战中检验。

放飞了雷古纳蜂群,苏腹部那道看上去很吓人的裂口开始缓缓收拢,直至看不出一丝痕迹。他披上衣服,走出了卧室。

“大人!”卧室门口的卫兵吓了一跳,没想到苏会在这个时候出来。他们立刻以帝国礼节上身前倾,向苏致以最高的敬意。

“通知库比雷,还有所有的领主,让他们到作战厅来集中,立刻。”

“是!”卫兵响亮地应着,飞奔而去。

穆雷专用的作战室称之为作战大厅更为恰当,除了宽广的空间和奢华的装饰,整间大厅中和“作战”一词相关的就是一个十米长五米宽的太阳帝国北部地区沙盘了。希罗尔城正好位于沙盘的边缘处。

苏审视着从玛卡到希罗尔之间辽阔且错综复杂的地形,沉思不语。

几分钟后,作战室的大门就被推开,库比雷轻手轻脚地走进来,站到了沙盘前面。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巨大的作战沙盘,不禁眼前一亮。又过了两分钟,第二个领主走进作战厅。十分钟后,所有六位领主都到齐了,包括一名伤还未全好的领主。

看到苏凝视着沙盘,所有的领主心中都是凛然,知道几天的轻松时光终于过去,接下来又将是战争了。

见所有的领主都已到齐,苏抬起头,伸手拿过一根铜制的指示­棒­,在希罗尔城上一点,说:“敌人来自这里。”

随后铜制指示­棒­在沙盘上挪动着,依据不同的地型勾勒出一条曲折的路线,然后停在距离玛卡城不远的地方。“这是敌人最有可能的行军路线。而我们,就在这里迎击。”

“拉玛尔,你带着一百名战士守在这里,胡里奥,你在这里驻守,萨拉耶斯,你带着八十个人守卫这里。”苏点出三名领主的名字,并且用指挥­棒­在沙盘上标出三个地点,让他们分别把守。纵观全局,三名领主构成了一条弧形的防御线,把玛卡城的一面保护起来。

“其余的人跟着我。现在你们回去,集结所有能够找到的战士,做好准备,上午十点准时出发。”

下完这条命令,苏就结束了军事会议,没有给领主们发言或者是辩驳的机会。

领主们离去不久,玛卡城就被喧闹声吵响,领主们的咆哮在一座座军营中响起,把士兵们从床上拉出来,再塞给他们一支武器,然后用皮鞋和鞭子让浑浑噩噩的战士们到广场集合。副官们早已等候在那里,十几大桶的冰水可以保证战士们清醒地走出玛卡城。

苏独自留在作战厅内,有如实质的目光盯着沙盘,视线的焦点从希罗尔城出发,逐渐偏离了原本划出的路线,沿着另一条更加便捷的线路指向玛卡。在距离玛卡不远处,视线焦点绕了个圈,转而向头,再折向北,从玛卡城另一方突入城市。这条路径恰好会经过其中一个领主的驻地。不过,一名领主能够起多大的作用,苏非常清楚。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轻而有节奏的敲门声。能这么敲门的,只有曾任总督府管家的老人。

老人进来后,照例以从容淡定的口气说:“大人,刚刚培养基地的主管前来报告说,所有五具培养槽不知何时打开了,里面原本培养的生物全部消失。”

苏头也不抬地说:“嗯,知道了。告诉他,让他准备原料,按同样的配方再培养一次。”

看着苏毫不在意的态度,老人若有所思,悄悄退了出去。

在希罗尔城外,临时军营中一片寂静,军帐头尾相接连成片,远远望去,似乎是荒土上覆盖着的一层植被。每个营帐中都睡着一个自由民战士,不管是否认为接下来的战斗会很轻松,经验丰富的自由民战士们都会抓紧时间休息,好以最佳的状态走上战场。再轻松的战争也是会有伤亡,谁都不希望战死的人是自己。

军营连同周边静悄悄的,连巡逻的人都没有安排。现在可是在希罗尔城的范围里,谁敢潜入甚至是攻击集结了六百强大的自由民战士的军营?而且众所周知,红­色­大公本人就在军营中。

军营中,只有中央的大型军帐内亮着灯。军帐正中的桌子上,铺着一张异常­精­美细致的手绘北部区域地图。地图是皮制的,两端用铜质镶金的挂轴仔细地镶好,既保护了那相对脆弱的材质,又可在需要的时候卷起来。地图笔法细腻,­精­度极高,只有高层贵族才能够使用。

红­色­大公紧盯着地图,沉默不语。七名将军肃立一旁。

大公缓缓伸出手,点在地图上的希罗尔城,然后慢慢向北延伸,说:“我们就沿着这条路线行军。”

将军们默默记下大公标出的行军路线,但是没有人知道,这条路线和苏在沙盘上勾勒出的路线几乎一模一样!

“如果对方懂点军事,那么会在这里布设阵地、阻截我们。”大公的手指所点出的位置,和苏布置的主力阵地又重合在一起。

“但是!”红­色­大公自负且神秘的笑了笑,说:“当然不会这么简单!一旦前线作战失利,也许我们的敌人会立刻选择逃跑,那时可未必能够捉得到他。所以,我会亲自带领那些人,走另一条路,直抄他的老巢!”

红­色­大公并没有说明他将选择哪一条线路,将军们也不会多问。甚至没有人对红­色­大公以身犯险提出任何置疑,无论是大公本人的能力,还是他身边那三十名身经百战的亲卫都不容小觑,更何况,还有“那些人”,神庙的红袍武士。

清晨,在苍凉悠长的号角声中,希罗尔城的战士们次第走出军营,沿着预定的路线向玛卡城进发。他们并没有整齐队列,而是分散成十几支小队,漫山遍野地向前推进着。从希罗尔到玛卡,有一条简陋失修的公路,蜿蜒曲折,途经的距离比卡诺萨选定的路线长了一倍。而对于能力者来说,就不一定非要沿着公路走了。崎岖地形对他们的影响很小。

离开城市,自由民战士们就逐渐分散开了。他们首先要翻越一座相对海拔超过八百米的山脉。山脉中没有成熟的道路,战士们要根据各自的能力自行选择翻山路径,七名将军分别率领一队,缓慢向山脊爬去。这样的行军当然谈不上任何行军队列,不过却也是帝国基层军官缺乏军事素养的表现,他们的个人能力或许十分强悍,但是极为欠缺军团式作战的基础知识和指挥经验。

山上长满了各种植被,树林、灌木和各种顽强生长、布满倒刺的爬藤,毒虫横行,当然也少不了到处都有的吸血蚊。

在丛林中,一名将军嘴里喃喃咒骂着什么,先是抬起大脚,气势十足地一脚踢断一棵拦路的大树,然后挥起厚重砍刀,把树藤全部砍断,为后面的战士们开出道路,这才向前走去。他刚走了几步,忽然站住,有些疑惑地扫视着幽深­阴­暗的丛林。哗啦啦,将军身后响起一片子弹上膛的声音,战士们知道将军可能发现了敌踪,立刻自动戒备,并且半散开抢占周围的有利地形。

将军的视线在丛林中扫过,不放过每一个细节。他看到了一些危险的毒蛇和蜘蛛,还看到远处几只徘徊不敢过来的野狼,还有几种从来没见过的昆虫,比如说一只通体黑­色­的野蜂。不知为什么,这只野蜂让他感觉很有些不舒服,它很象是一个全新的物种。不过将军知道,现在并不是研究这个的时候,在行军期间,可不是捕捉标本的时机。而且在环境复杂的雨林中,每年都会出现许多全新的物种,一只野蜂实在微不足道。就是一群野蜂,也同样微不足道。

将军摇了摇头,不再理会那只趴在树枝上不动的野蜂,而是率领着战士们继续深入。

静静停驻在树枝上的野蜂双眼闪烁,腹部扩张,露出一排暗红­色­的内组织。这些内组织收放之间,能够发出特定的长波信号,这种波段并不在人类的听觉范围内。现在这只蜂就在召唤着同类。几分钟后,随着轻微的嗡嗡声,另一只野蜂飞了过来,停留在前一只身前。前一只野蜂复眼中数百个光点快速闪动,通过这种方式把收集到的信息传递给后一只野蜂。一分钟后,新来的野蜂振翅而飞,冲上高空,然后骤然加速,消失不见。

前一只野蜂的微型大脑中闪现出全息地型图,它勾勒出眼前这支小队前进的可能路线,然后腾空飞起,绕了一个大圈,落在前方一棵大树的树梢上,安静地等待着小队的到来。

十分钟后,茂密的灌木丛被砍刀斩开,将军庞大的身躯从树丛中挤出。他嘴里叼了片草叶,不断地咀嚼着。这种草叶的汁液有微毒,不过却是提神的好东西。他凌厉的目光在山峰林间扫过,没有看到什么异样,就连土著部落民都没有看到一只。这里距离希罗尔城并不远,城防戒备范围内历来不允许驻扎任何居民点,可以当成奴隶的土著部落民早就被打扫得­干­­干­净净。

呸的一声,指挥官把嚼了一半的草叶喷了出去,然后大手一挥,继续向前走去。他走后不久,一个接一个的战士从树林中出现,沿着他开辟出来的道路,继续向前行进。

但是将军的眼角在不停跳动着,他总觉得在这片树林中有些不对劲的地方,可是却又说不上来。猛兽,变异生物,还是敌人的埋伏?这些可能­性­立刻都被他自己否定了,但是危险的气息始终徘徊不去。在能力畸形重要的帝国,每个高阶能力者都很重视直觉。于是将军索­性­站住,抚着下颌,仔细回想刚刚看到的每一副景物,筛子般滤过一个个细节。

没有任何疑点,除了树枝上的一只野蜂显得有些刺眼。他想起刚才曾经看到过一只类似的野蜂,同样让他感觉有些不舒服,只是因为距离有点远,所以不愿意麻烦出手把它杀了而已。两只一样的野蜂?这也说明不了什么,毕竟野蜂的活动范围很大,而在人类的眼中,同一类的野蜂本来就都长得差不多。即使他们这种等级的能力者对周围事物的观察力也是一流的,但也不意味着就能分辨出一只野蜂的六条腿和另一只的会有什么区别。

带着心头的疑惑,将军继续向前。前面的路还远,他可没多少时间可以耽误。

一个小时后,站在半山腰上处的一块岩石上,将军眯着眼睛,紧紧盯着千米外的一只野蜂。在过去的几个小时中,他已经看到了这东西六次。而且,现在他终于能够确认,至少在过去的两次中,他看到的是同一只野蜂。

将军冷笑着,从口袋中掏出一只烟,点上,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他拔出腰间的匕首,忽然甩向趴在岩石上不动的野蜂!匕首带着尖锐的啸音,居然飞越了近千米距离,准确切向野蜂!

野蜂立刻腾空飞起,险险地躲过了匕首一击。在溅­射­的火星中,匕首深深Сhā入了岩石。但是野蜂还是没能逃过这次劫难,凄厉而尖锐的呼啸声不断响起,几只薄薄的飞刀接连飞来,飞旋着斩向野蜂。

在这个时候,野蜂终于显示出非同寻常的能力。它腹部不停收缩舒放,两排小小的喷孔中不断喷出锐利的气流,迅猛地改变着它飞行的方向和角度,并且可以在极短的距离内加到最高速度。但是超乎寻常的速度和灵活­性­无法改变它的命运,随后树林间响起一记清脆的枪声,高速飞来的子弹终于撞上了它的身体,在金属般的撞击声中,它的腹部几乎全被击烂,但是反作用力竟然使得弹头变形弹开!

失去大半身体的野蜂一头栽落在地上,它的双颚徒劳地开阖着,却根本不可能咬到敌人。以它的体型来说,拥有八阶能力的将军根本就不是它能够战胜的敌人。但是野蜂强悍的生命力和恐怖的灵敏速度让将军也为之心惊。

将军捡起弹头,看着只有­射­在装甲、钢板之类东西上才会达到的变形程度,脸­色­不禁又青了几分。他蹲下,注视着还在不断挣扎的野蜂,自语着:“这是什么见鬼的东西?”

作为红­色­大公的心腹,将军见识过不少帝国秘密发展的生物兵器,却从没有一个能够让他感觉如此紧张。他用手枪拨弄着只剩小半截身躯的野蜂,那个小东西的疯狂挣扎终于到了尾声,除了偶尔抽搐一下外,几乎已经没有什么动静。将军从口袋中取出一个特制标本试管,准备把野蜂的残体装进去。就在他拔开试管塞的瞬间,本是奄奄一息的野蜂突然从地上弹起,闪电般在将军的手腕上咬了一口!

将军反应极快,手一翻,已经将野蜂扣进了试管里,然后迅速塞紧管口。他在瓶塞上一按,一股白­色­的冷冻气体被释放出来,布满了试管。野蜂挣扎着,用双鄂徒劳地咬了几下管壁,这才翻倒,跌落在试管管底。

将军看着手腕上的两个小小创口,脸­色­铁青。从伤口处传来热辣感觉,而且快速肿起,渗出的不是鲜血,而是淡黄|­色­的体液。

有毒!而且是神经­性­的剧毒!将军瞬间作出了判断,脸­色­更加难看了。他的右臂骤然膨胀,肌­肉­收缩,强大的压力迫使血液逆流。扑的一声,两个伤口中­射­出细长的血线,这才把毒液给逼了出来。但是将军的手臂依然开始红肿,并且有些使不上力量。看来不加以治疗的话,残留的毒­性­仍然会在几天内起作用。至少这只右手的力量要被削弱一半。

好厉害的毒,这是很少会在自然界出现的毒素,而且明显违反周围生物环境的食物链规律,应该是出自某个生化实验室。将军长长地出了口气,再看着试管壁上几个清晰的牙印,虽然没有破裂,但如果被装进去的是一只没有受伤的完好的野蜂……他第一次神情显得凝重,小心翼翼地将冷冻试管收了起来。

帝国特制的冷冻试管采用特殊的材质,有着媲美高等合金钢的硬度。可是居然被这只残缺的野蜂咬出几个深深的痕迹!这等于是说,只要野蜂数量足够多,哪怕是躲在坦克里也是不安全的。它们可以轻而易举地在坦克外壳上啃出一条通道来,然后把藏在里面的人全部杀死。什么时候,希罗尔城外竟然出现了如此恐怖的野蜂?

这个时候,将军忽然突然想到了一个关键问题:野蜂总是成群的!

他慢慢地站了起来,看看仍然红肿胀痛的右臂,再看看远处宛如春游一样轻松行军的自由民战士,脸上罩上了一层­阴­影。想了想,将军叫过来几名亲信,让他们立刻以最快速度把冷冻试管送回希罗尔城,交到红袍大祭祀手中。太阳神庙是帝国能力和生物兵器的源头,想必能够解开藏在这个小东西身体中的秘密。

做完了这一切,将军这才稍稍安心,大步离开。但是他心中的­阴­影始终未曾消去,似乎在这片森林深处,还隐藏着什么东西。

当将军离开后,一只一模一样的野蜂从一株大树的树­干­中爬了出来,它向远方的队伍望了望,振翅飞起,冲上了高空。山风很强烈,到了千米以上的高空后气流更是吹得它忽上忽下。这只缩微版雷古纳收起了脆弱的翅翼,改以腹部喷气的推进方式继续攀升,每喷­射­一次气流,它就会象子弹般上冲十余米。直到爬升到三千米的高空后,它才稳定在空中,漆黑的身体内部逐渐散发出高热,随后一束载满信息的长波波动就从它的身体中­射­出。发­射­完这束功率强大的波束,它就消耗完身体的全部能量,瞬间被风卷着抛向了远方。

“自体样本已被敌人捕获,第二阶段命令启动。”波束中载有这样一段信息。

片刻后,在数百公里范围内,几十只有着野蜂一样外表的雷古纳同时飞离了监视和巡逻的区域,只留下几只继续跟踪希罗尔城的军队。它们分散进入丛林,开始疯狂攻击能够看到的一切生物,不管是大到小牛犊一样的荒狼,还是体型比自己还要小的昆虫。在攻击状态下,它们的速度和力量几乎无可匹敌,比如落到荒狼背上后,就会用足以咬动钢铁的双颚撕开狼皮,然后直接钻入荒狼体内,开始大吃特吃。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它们就可以吃掉自身体积数倍的食物,然后拖着肿胀得不成比例的腹部,或趴在猎物身上,或悬挂在树枝上,开始休息。

几小时后,第一只雷古纳开始产卵。

章十三 战争

当几十颗如鱼子般晶莹剔透的卵落在地面时,意味着这场尚未交锋的战争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产完卵的雷古纳只休息了几分钟,就收拢好­干­瘪的腹部,就又爬到荒狼的尸体上,继续进食。

它产下的每颗卵中都可以看到有一个小小黑影在蠕动着,几分钟后,蚂蚁大小的雷古纳幼体就破壳而出,它们先是吃掉了包裹着自己的卵壳,然后纷纷汇聚向自己母体所在的地方,荒狼的尸体是它们第二顿鲜美的血食。这群胃口极好的小东西们大嚼特嚼,看到什么就吃什么。荒狼的一条后腿就象染上了一层黑­色­烟雾,随后逐渐向上蔓延,连骨头都没有剩下。

当近百只雷古纳幼体完成了第一次进食后,荒狼的整条后腿都消失了!如果论体积,荒狼后腿至少是幼体们的几十倍!幼体们拖着滚圆鼓胀、和身体完全不成比例的腹部,开始沉睡。在沉睡中,它们小小的身体不断发出细微的噼啪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生长着。再过十几个小时,这些幼体就会长到和母体一样大小,完全长成。当出生五天后,它们就会拥有繁殖的能力。而此时它们的母体也完成了进食,同样在休息着,等待补充消耗。新的卵胎将在一天后开始孕育,第三天时,又会有一批新的雷古纳幼体诞生。

此时此刻,将军并不知道他的一个无心举动,已经替自己增加了近百倍的潜在敌人。

又一个白天到来。今天的天气不错,云层飘得很高,连一直死气沉沉的铅灰­色­似乎都褪­色­不少,给人以天高云淡之感。

天空中传来隐约的振翼声,一只通体苍灰­色­的鹰张开双翼,优雅迅捷地划过天空,飞向东方。它的速度非常快,至少在天空中少有能够逃脱它追捕的生物。而一双锐利的鹰眼不时扫视着大地,瞳孔中神情丰富,显示着这头生物的智力绝不简单。大地中的一切都在鹰眼中反映出来,就连那些躲藏在树后林间的各种生物都逃不脱它的扫描。地面上的王者对它来说完全是个笑话,如果有心情,它甚至会和体型比自己大上数倍的荒狼斗上一斗。

飞行中,它忽然感觉到一阵极度危险的感觉袭来,于是低头一看,发现一头深灰­色­狼型生物正高高站在一株高大古树的树冠上,一双幽绿的眼睛正紧紧地盯着自己!

一头狼也敢向它挑衅?它可是通古斯战鹰!

通古斯战鹰是帝国以高原鹰为蓝本开发出来的新一代通用型生物兵器,具备人类十岁儿童的智力,战斗力、耐力和速度比普通高原鹰提升数倍以上,寿命长达三十年。以综合­性­价比来说,属于非常优秀的生物兵器。在战场上通常作为联络和侦察的辅助兵种,有时也可执行特殊任务。

一只通古斯战鹰如果对上一头普通的荒狼,战局多半是一边倒。战鹰凌空扑击的速度和轻易撕开对手外皮的利爪可以让荒狼完全处于被动挨打的境地。当然,丛林中生物的本能都非常敏锐,从来就没有荒狼敢向通古斯战鹰发起挑衅。

战鹰围绕着下方的灰狼盘旋了几圈,但对于危险的直觉却让它没有立刻扑下去。这头狼和普通的荒狼不太一样,它身体要更瘦长一些,线条紧致而敏捷,充满了力量的感觉,而且它的四肢要比普通的荒狼长出近一倍,也就是说,它可能具有超乎寻常的弹跳力。如果是这样,那么自己现在盘旋在距离它还不到二十米的空中,是不是有些太冒险了?!

战鹰一冒出这个想法,立刻振翼,向高空飞去!可是下方传来喀嚓的树­干­断裂声音,那头奇异的狼型生物竟然真的一跃而起,如炮弹般­射­来!它的身体中蕴藏着恐怖的力量,后爪一蹬的力量,居然把直径几十厘米的树冠主­干­踏断!

在凄厉的鸣叫声中,战鹰的身体被狼型生物那只大得不成比例的前爪狠狠剖开,一边的翅膀几乎被齐根斩断!

扑通一声,战鹰从空中坠落,狠狠摔在地上,激起泥土碎草四溅,连羽带骨不知道折断了多少,随后被狼型生物一爪踏住,鹰体抽搐了几下,就彻底失去了行动力,而后者从几十米高空落下却稳稳当当如踏平地。

狼型生物并没有急于进食,而是在通古斯战鹰腹部找到了一只悬挂的金属挂件。它用锋利的爪子轻轻剖开挂件,取出内藏的秘信,展开,竟然象人一样在阅读着。整个过程中,它那双硕大锋利的前爪灵活得就象人类的双手一样,那封秘信不但没有撕破,甚至连不必要的皱褶都没有多一个。

看到了这一幕,垂死的通古斯战鹰眼睛中流露出骇然之­色­,它远超同类的智慧告诉它眼前的生物非同一般的恐怖,必须第一时间通知主人!可惜,它已经永远失去了飞起来的能力。为了以防万一,狼型生物那踏下的爪子第一时间就切掉了它的两只翅膀,而且懂得拆解阅读密信的它,智力显然和战鹰不在一个等级。

的确,缩减版的霍尔奎拉,单论智力的话,也相当于一个智商140以上的聪明人。如果是完整版的霍尔奎拉,则拥有相当于两个思维中枢的智力。

读完了秘信,这头霍尔奎拉才撕食起通古斯战鹰,几口就把它全部吞了下去,连一根羽毛都没有剩下。随后,它跃上树梢,向着天空发出一声长长的嚎叫。嚎叫声远远传递出去,当人耳可以听到的声音完全消失时,某些高频的波动还只衰减了一小半,继续向四面八方传递出去。这些听起来象极了狼嚎的声音,被同系的霍尔奎拉或者是雷古纳接收到,就会还原成原本的信息。

此时此刻,在幽暗的雨林中,三十名接近赤身­祼­体,只用合金盔甲护住最要害部位的武士正在大步前进,他们手中的短柄砍斧是开路的利器,不管什么在前方挡路,都会被一斧斩断,哪怕是横在地上的树­干­,也最多是两三斧的事。开路的三十名武士身后,是排成一列的巨大狼型猛兽。但是这些狼体型异常巨大,比成年的雄狮还要大上一圈,重达数百公斤。它们的鬃毛粗硬如钢针,脊背和前肩处还生长着大片的骨质甲片。前后一共有七头巨狼,它们长长的犬齿伸出嘴外,不时滴下几点涎水。一般的猛兽早就不放在能力者的眼中,但是这七头巨狼拥有五阶格斗域能力者也为之胆寒的杀伤力。要知道,五阶力量强化的人,可以一拳击毙一头雄狮!

七头巨狼的背上都驮着堆得高高的补给,其中一头则被套上了鞍鞯,红­色­大公卡诺萨象骑马一样跨坐在巨狼背上,双眼微闭,正在思索着什么。而在七匹巨狼之后,行走着一队装束奇异的人。他们通体裹在深红­色­的长袍内,同样颜­色­的罩帽挡住了大半面孔。他们双手交叉在胸前,全部拢在衣袖内,不露一丝肌肤,沉默地走着。

这些红袍人,即是太阳神庙特产的红袍武士,传说中,他们在死后,都会成为太阳神的近侍,在永恒的太阳核心中得到永生。

只是跟在红­色­大公身后的只有五名红袍武士,另外五名不知去了哪里。

天空中突然传来响亮的振翼声,两只通古斯战鹰穿过重重树冠,飞扑下来,并排停在卡诺萨乘坐的巨狼肩上。卡诺萨从其中两头战鹰腹部取下密封匣,打开秘信,读罢,在上面写了两句回复,又挂在战鹰腹部,然后吩咐它们把信送回去。通古斯战鹰都可以听懂简单的语言,于是振翼飞起,迅速远去。

秘信的内容其实很简单,只是将军们向卡诺萨汇报行军的进展而已。但不简单的是只有两头通古斯战鹰飞了过来。按照红­色­大公的常规,部队间每次联络都会放飞三只通古斯战鹰,以防意外。但是这一次只有两头通古斯战鹰抵达,显然其中一头出现了意外。通古斯战鹰极少迷路,高原上更没有它们的天敌,而通过基因改良培育出来的通古斯战鹰并没有野生物种的天­性­,根本不会逃跑,只有最高明的猎人或是高阶狙击手可以猎杀它们。那么,失去的那头通古斯战鹰去了哪里?

想到这里,卡诺萨的脸上,浮起了一层淡淡的­阴­云。

战争的­阴­云已经遍布大地,浓得时刻要滴落下来。达诺的心情也和此刻的天空差不多,­阴­沉且黑暗弥漫。

他驻守在这个地带已经两天了。这一带地势平坦,除了他现在所站着的这块高地外,没有其它的制高点。而他脚下的这块高地,也不过是比周围高出几十米的小山丘而已。山丘顶上架设了一个营地,里面的八十名战士在一名副官的率领下,正全方位监视着周围。经过攻克玛卡城一役后,这些本来就十分­精­锐的战士实力又有不同程度的提升。这十分正常,生死之间的战斗,能够幸存下来的战士多少都会变得更强。达诺自己就在那一役中击杀了四名亲卫和超过十名近卫战士,得到了十个进化点。

在一个月前,达诺还是一个风光无限、掌握上万人生杀大权的领主,而现在只是苏手下一个带领不到一百个人的小头目。但一个月前他只有一项七阶能力,不过攻占玛卡城后,苏给每名领主都发了两支八阶能力药剂,所以现在的达诺已经是一个八阶能力者了。在太阳帝国,七阶和八阶之间是一个巨大的分水领,拥有八阶能力后就有了种种特权。真正的贵族头衔和高级官位只有八阶能力者才能担任。以能力为尊的思想早已深入每一个帝国人的血液,所以以领主的头衔换取自己原本循规蹈矩地发展可能需要很久以后才能达到的能力,达诺对于这样的现状并没有什么怨言。

这里距离玛卡城不到一百公里,但也是一片荒芜。被派在这里驻守,达诺也没有多少不满,毕竟在主战场上很可能与帝国前来镇压的军队发生直接战斗。那时是生是死,都很难说。即使他是八阶能力者,也没有一定可以活下来的把握。帝国镇压叛乱的军队肯定出自希罗尔城,那里不仅有三大太阳神庙之一,还有红­色­大公,并且距离德巴约元帅的驻地不远。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达诺越来越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可是危险来自于哪里,他却一无所知。这让本就脾气暴燥达诺更加烦燥不安。但是除了提高警戒之外,他别无他法。

站在现在的位置,达诺可以看到一队队战士正在绕着山丘巡逻。而在新挖出来的工事掩体中,躲藏着几名观察哨兵。暗哨明哨相结合,又是有感知能力强化的,比达诺能力低的能力者,基本没有可能潜入军营。

巡逻兵三人一队,沿着固定路线机械地走着,但是每个人都保持了足够的警觉,谨慎地观察着周围的动静。这种态度让达诺很满意,密集的训练还是有成效的,不然的话,他不介意用皮鞭好好让那些敢在战场上偷懒的家伙长长记­性­。

夜­色­逐渐浓重,就在三名巡逻兵身边,夜­色­似乎扭曲了一下!一把短而宽的方刃斩骨刀悄然在黑暗中浮现,以和巡逻兵脖颈平齐的高度,无声无息地掠过!

就在方刃斩骨刀出现的瞬间,达诺的身体猛然崩紧,他想要大吼一声“小心”,却已经来不及了。那一刀快得仿若流光掠影,刹那间已在三名巡逻兵脖子上挥过。巡逻兵茫然无觉,又向前走了一步,三颗脑袋才突然一歪,滚落在地。血象喷泉,从脖子整齐的切口上疯狂喷­射­。

达诺的脸­色­顿时变了,对手隐匿和暗杀的手段高明得让人心寒,即使是现在,他也只能从黑暗中观察到一个隐约的轮廓,完全无法辨别对方的容貌衣着。这种程度的杀手,别说是对付三个普通的巡逻兵,就算是达诺自己,也很有可能在第一击中就受到不轻的伤害。

可是这样一名高明的杀手,怎么会在达诺面前出手对付三个微不足道的巡逻兵?达诺脑海中瞬间闪过这个问题,一丝明悟如闪电般破开了迷雾。这名杀手只是想要转移他的注意力而已,真正的目标就是达诺自己!

本能让达诺的身体在思想之前采取了行动,他迅速向前方迈了一大步,以躲避身后潜藏的危险。但是一步冲出后,达诺清楚地听到了扑的一声轻响,好象餐刀切入润滑­奶­酪的声音。他的肋下随即传来微微刺痛的感觉。痛得很轻微,却让人绝望。

达诺眼角的余光看到,一把宽刃短刀正Сhā在自己肋下,刀刃­精­准地贴着肋骨的缝隙刺入体腔,宽大的刀体几乎把他的肝脏切成了两半。这把刀的刀身并不长,却非常宽,很不适合暗杀。但就是这样一把刀,此刻真真切切地Сhā在达诺的身体中!

握刀的手朴实无华,但沉稳有力。

达诺发出受伤野兽般的咆哮,挥起手肘,向身后的黑暗中砸去。他的垂死一击,威力绝对非同一般!

啪啪两声,从黑暗中伸出两只粗壮有力的手掌,拍在了达诺的手臂上,然后化掌为拳,牢牢握住。两名新出现的暗杀者赤着手臂,上面粗厚的肌­肉­如钢丝般纠结有力。拥有八阶力量的达诺垂死一击,竟然被这两个人强行阻止。达诺低吼着,刚想全力反击,肋下又是微微一痛,那把刀居然抽了出去,重新隐匿进黑暗之中。

随着宽刃的抽离,力量如绝堤的水,不断从伤口流逝。握住达诺右臂的两只手如铁钳般牢牢钳制着他的行动,又有一只­精­壮短粗的手臂从黑暗中伸出,抓住了达诺刚刚抬起的左臂。三只脚从黑暗中的探出,啪啪声中,不断踢在达诺的双腿上。踢击的部位非常有技巧,不是脆弱的关节区域,就是踢在肌­肉­筋腱上,不断瓦解着积蓄起来的力量。

三名暗杀者终于现出了身影,他们神­色­木然,光头泛着浓浓的油光,手脚的动作却与呆板的表情完全不相符,极为利落和敏捷。他们赤­祼­着上身,但下身猩红­色­的宽大长裤却是极为醒目。

“红袍武士?!”看清了暗杀者的真面目后,达诺已是极度震惊!据他所知,作为太阳神殿至高的护教武士,希罗尔城的太阳大神庙内也只有十二位红袍武士。可是现在,就在这里,他就看到三位,不,是四位红袍武士。作为诱铒伏杀三名巡逻兵的杀手,肯定也是一位红袍武士!

整整四名红袍武士!不要说暗袭,就是强攻,也能让这片山丘上的人一个都逃不出去。这个时候,抓住达诺的三名红袍武士的另外一只手都出现了,他们每个人的手中都握着一把薄而锋利的弯刃短刀。刀身轻薄锋利,弧度很大的刃锋挥砍起来也是威力十足,而牛角磨成的握柄充满了古朴苍凉的感觉。这是红袍武士专用的短刀,三把短刀此起彼伏,每一秒都会在达诺身上进出数十次!

在苏手下领主中也算强悍的达诺此刻如同暴风雨中的小船,无助地摇摆晃动着,全部的生机都被切得支离破碎,再被剁成细细的屑末。

终于,三名红袍武士停下了刺击,并且松开了手,让达诺象只破口袋一样倒在地上。达诺睁大了双眼,仰望着三名红袍武士,大脑逐渐进入了空白。

红袍武士一般都有八阶上下的能力,但他们的能力生成都经过­精­心搭配,又常年修炼格斗搏杀以及合击技艺,真正的战斗力要远远超过普通的八阶能力者。即使一对一的战斗,达诺也没有胜算,何况是三个同时出手的暗袭?

达诺随即想起了自己中的第一刀,也是最致命的一刀。那握刀的手,在死前一刻竟是无比的清晰。

那个人的实力远在红袍武士之上!在死前一刻,达诺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不过你们也别想好过!大人……会把你们全部杀光……”达诺恶狠狠地想着。

在中央军营中,正闭目养神的苏忽然睁开了眼睛,已解析了一小半的新型号生物兵器进程也随之中止。营帐中没有灯火,一片黑暗,只有苏的双眼是惟一的光源。

“达诺死了?”苏皱了皱眉。他的目光落在对面悬挂着的一副地图上,开始计算对方的行军路线、速度、时间等因素。而达诺临死之前,苏埋藏在他身体内的组织将一些关键的信息片断传递了回来。从这些信息判断,袭击达诺的敌人很强,单体的攻击力就不比身为领主、又强化过的达诺差,攻击手段有很明显的特点。在帝国的疆域上,这个级数的强者也不外乎那些,即使根据这些少得可怜的信息,也可以大致判断出来袭击的敌人范围。

一连串的名字在苏意识中闪过,最后停留在其中一个上。

“红袍武士?看来这次帝国真的肯下本钱了。至少四名红袍武士,是想直接突袭玛卡城杀了我吧!不过,既然知道穆雷死在我的手上,就应该知道四名红袍武士还不太够……嗯,至少应该还有一个比红袍武士更加厉害的家伙存在。达诺挨的第一刀力量不大,却恰到好处,应该就是了。”转眼之间,苏已经基本将战局还原。

不过苏暂时没有回防玛卡城的想法,在总督府中,他已经给红袍武士们准备了足够丰盛的礼物。苏闭上双眼,身体内的能量迅速沸腾,强大的感知域能力在能量的支持下,发出了一个短暂却强烈的信号。

夜­色­下的总督府压抑而沉静,金字塔内从上到下,每一个角落都弥漫着让人窒息的­阴­郁。所有的人都在匆匆来回,默不作声地做着手上的工作,人人表情木然,除了­干­活以外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活象一个个行尸走­肉­。

这样的忙碌一直持续到休息时间,大部分人又如准点的钟摆般躺到床上,虽然身体忠诚地在按照主人的要求行事,但是思维却无法完全禁锢,这注定是一个不眠的夜晚,很多人都在怔怔地看着天花板,一点睡意都没有。最多到明天早上,帝国的镇压部队就会抵达,并将和苏名下的部队战斗。此刻每个人的心情都很复杂,他们既希望苏失败,又盼望着苏会胜利。在帝国律法中,他们为苏工作了几天,已经算是投敌,而投敌的最好下场就是打成奴隶。

金字塔中静悄悄的,白天热火朝天地从事生产的机器都陆续停止了运转,只有供应电力的大型柴油机还在底层轰鸣着。在这个生死未卜的时刻,连原本应该坚守岗位的值夜人都无心工作,甚至就连最关键的培养基地中都空无一人,生物工程师们都不知道去了哪里。幽暗的空间中,五座装满了培养液的培养槽内不断泛起成串的气泡,可以看到每只培养槽中都飘浮着六七只狼一样的生物。中央控制器的屏幕闪着幽淡的光芒,上面不断变幻的曲线表明所有的培养槽都在正常工作。

突然屏幕上平稳起伏的曲线毫无预兆地抖了抖,然后笔直向上,瞬间突破了仪器能够测量的最高点!并且保持在临界点上,画出了一条让人毛骨悚然的直线!

培养槽中逐渐亮起了点点幽暗的绿光,就象是夜行的狼群。里面还在培养过程中的生物一个个睁开了眼睛,它们并没有嘶吼或者挣扎,而是安静地飘浮在培养液中,似乎在聆听和思索着什么。

所有的霍尔奎拉都接收到了苏的意志,此刻它们正用自己的方式进行沟通,并且形成执行方案。霍尔奎拉的沟通方式比微型化的雷古纳要多得多,除了眼中光芒的闪动,声音、震波甚至­精­神波动都是它们的沟通渠道。

一头霍尔奎拉突然退到了培养槽一侧,身体明显开始膨胀,而后一爪闪电挥出,划在培养槽的钢化玻璃壁上!吱呀一声,钢化玻璃壁出现了三道深深的刻痕!这头霍尔奎拉再次发力,很快就在钢化玻璃上划出无数纵横交错的刻痕,然后它后腿一蹬,竟一头撞在刻痕中间!

砰的一声,钢化玻璃外壳彻底粉碎,变成无数细小的碎粒悉悉索索落地。培养液哗的一声泄出,将培养槽中的六只霍尔奎拉冲了出来。它们一触到地面,立刻纷纷站了起来,其中一只走到破损的培养槽前,居然象人类一样后腿直立起来,前爪开始­操­作控制屏!它熟练地下达着一个个指令,很快就关闭了破损的培养槽,也让刺耳的警报声平息。而其余的霍尔奎拉则在­操­作着其它的培养槽。剩余四具培养槽中的培养液开始流泻,很快钢化玻璃外罩就升起,里面的霍尔奎拉一涌而出。几十只霍尔奎拉聚集在一起,眼中光芒快速闪烁,同时响起极细微的戚戚察察声音,快速交流着信息。

几秒钟后,一只霍尔奎拉就­操­作着中央控制系统,打开了培养基地的隔离门,于是数十条淡淡的野兽般的影子蜂拥而出,很快隐没在空旷宏伟的金字塔中。最后的霍尔奎拉看到同伴们都已离开,于是调出了一个红­色­的菜单,在上面输入长长的密码,然后按下了确认键。

啪的一声,主电源被切断了,整个金字塔陷入了黑暗!应急电源瞬间启动,主要通道上都亮起了暗红­色­的紧急灯光。但是这点微弱的光芒,只是在黑暗的荒漠着点缀出几点小得可怜的绿洲而已,辐­射­的范围小得可怜,定位的意义远大于照明。

此刻金字塔的寂静已经被警报声所打破,人们纷纷披衣起床,到处都是慌乱的喊叫或喝问。当警报响起的瞬间,甚至没有人去辨别一下来自内部还是外面,所有人的第一反应就是苏战败了,而帝国镇压的军队已经冲进了金字塔!大多数人仓皇冲了出来,四处寻找逃离的通道,而少部分人则是立刻抓起手边一切趁手的武器。他们都是自由民,帝国军胜利后他们最好的下场是变成矿山里的苦奴,最可能的结局则是被穿在木桩上,围着玛卡城Сhā成一圈。

只有顶层总督的私人宫殿内还保持着基本的秩序,老人长年的积威之下,仆人、侍女和卫兵都还能保持起码的镇定。老人仔细听了听警报和外面的喧哗,立刻关上了宫殿厚重的两道青铜殿门,并且上锁。他还让拥有武器的卫兵进入战位,占据了­射­击孔,一共四挺机枪封锁了宫殿的各个出入口。相比总督宫殿的规模和地位而言,这点武力简直说得上是简陋。可是在前任总督穆雷眼中,机枪就是小孩子们的玩具,而苏占据此地后,每天做的事除了喝酒女人,就是不停地进食,也没有去关心一下机械武装防御系统。现在老人甚至在担心,这几挺年代久远的机枪会不会在关键时刻出现故障。

金字塔内彻底陷入了混乱。警报和黑暗,这两样东西足够摧毁大多数人的冷静,引发潜藏在心底的恐惧。

十几个人正在快速沿着楼梯奔跑着,想要逃到金字塔外。本来宏伟宽阔的通道,却因为他们毫无秩序而变得拥挤不堪。在仓皇逃跑之际,一个体型健壮、本来在塔中作粗重工作的黑人壮汉突然一声闷哼,象是撞到什么东西上,身不由已地退了几步。可是他是跑在最前面的几个人之一,身体前方明明什么都没有!

他­性­格本就爆烈,正在逃跑途中突然遇到这种事,被撞得头晕眼花,却什么都没有看到。他第一个反应就是有人碍手碍脚,于是手脚动得比脑子还快,嘴里就骂了一句:“什么狗东西敢挡老子的路?”然后抬起满是粗毛的大脚,狠狠向前方的空气踹去!

在周围人看来,这完全是泄愤用的一脚,无聊到接近愚蠢。但在这个人人慌张的时候,谁都顾不上嘲笑他。这势大力沉的一脚踢到半途,膝关节处突然出现了一条醒目的血线,随后他的脚掌连同整个小腿都从身上脱离,旋转着飞上空中。在暗淡的红光照耀下,一串飞散的血珠却红得格外刺眼!

黑人呆了一刻,才失去了平衡,摔在地上,同时腿上传来的剧烈疼痛让他撕心裂肺般地惨叫起来。

在走廊上,本来空无一物的地方,突然出现在了一把刀。那是一把形状奇特的刀,薄而弯的短刃已经用地上那条黑乎乎血淋淋的腿证明了自己的锋利。握刀的手短粗有力,奇异的是,手上的肌肤呈琥珀­色­,而且泛着一层明显的油光。随着这只手的出现,浓浓的酥油香气开始在走廊中蔓延。

一个矮壮的男人凭空出现,赤­祼­着上身、光头和红­色­长裤都是非常醒目的特征,在帝国中几乎每个人都知道这些特征组合在一起时意味着什么。

“红袍武士!”不知道是谁尖叫了一声,恐惧瞬间在人群中蔓延,所有人都象没头苍蝇一样乱闯胡撞,甚至有人在慌不择路之下一头向这个红袍武士撞了过来!

红袍武士神­色­肃穆,眼中却可以看到隐藏着深深的愤怒。他的任务是潜往总督宫殿,袭杀那里的一切人等。但是他刚刚潜入金字塔没多久,塔内就突然响起刺耳的警报声,然后局势变得一片混乱。在封闭的走廊中,这群慌乱中跑过来的普通人把所有的空间都堵死了,没有给他留下一点闪避的余地,甚至其中一个突然转向的人还撞在了他的身上!

他本不准备把力气浪费在这些蝼蚁般的普通人身上,想借着混乱从人群中穿过去,不附加能力的冲撞暂时还破坏不了他的潜行能力,可是黑人随后歇斯底里的一脚和满嘴的污言秽语却成功激起了他的怒火!在太阳帝国的传统中,红袍武士都是太阳神的近侍,灵魂会在死后升入太阳核心,那是太阳神的神国,他们将在那里与神一起得到永恒。所以无论在哪里,无论面对谁,红袍武士都有着崇高的地位,何曾受过如此侮辱?

而另一方面,在眼前这些普通人的眼中,这名红袍武士实是死神无异!

短刀的速度已经快得让人分辨不出它的轨迹,但是那一串串在空中拉出的血珠却把它挥舞的痕迹勾勒出来。红袍武士一步步向前走着,光着的大脚踏在红岩铺就的地面上,不断有沉重的回响,象是死神的鼓点。每一秒,红袍武士都会挥出数十刀,或者落在几个人身上,或者由一个人承担。串串血链瞬间在空中织就了一张血网,将红袍武士从中走过时,血网就披在了他赤­祼­的身体上,转眼间就为琥珀­色­的肌肤刷上一层浓郁流动的血­色­。

这,就是神之武士的红袍。

面对着十几个只顾逃命的普通人,红袍武士已经连虐杀都算不上,他是在肢解着这些阻挡了他前进道路的障碍物!比如那名辱骂过红袍武士的黑人就被一刀挑起,随后就诡异地浮在空中!他的身体是被一刀刀极速切削的力量托在空中的,而红袍武士在他面前整整站了两秒!随后,红袍武士从黑人身侧绕过,黑人表情呆滞,浮空的身体终于落在地上,却瞬间分散成数百小­肉­块,四处滚散,血则喷­射­成雾!在血与碎­肉­之间,浮现一具完整且洁净的人骨骷髅。

在神之武士的手中,杀人已经成为一种艺术,但短刀的刃锋却始终如一的雪亮光洁。

沉浸在愤怒和杀戮中的红袍武士忽然察觉到一丝寒意。他猛然停下脚步,向周围望去。此刻他已经站在走廊的转角处,身后是­肉­块与白骨铺成的路,潺潺的血液是路侧的溪流,前方是黑暗的走廊,走廊尽头有一盏应急灯,暗淡的红­色­只照亮了它周围一小块地方。三名残存的猎物正跌跌撞撞地跑着,过度的恐惧几乎抽­干­了他们的力量,有一个人摔倒,甚至都忘记了站起来,竟然就此趴在地上向前爬着。

只要半秒钟,红袍武士就能够扑杀这三头猎物。刚才他甚至想好了下一刻出手的杀人法,刺破肝脏是不错的选择,致命,足够长的痛苦,而且节省时间。他已经在这里浪费了太多的时间。虽然不知道是哪个倒霉的同伴触发了警报,但从另一个角度看,混乱也给他们的刺杀带来了许多方便,至少这些本来会被最后扫除的障碍物自动跑到面前来,不用在偌大的金字塔里四处搜寻。

可是红袍武士双脚牢牢钉在原地,没有挪动一分一毫。他抬起头,向头顶望去。

不知什么时候,一头奇异的生物已经悬挂在通道的顶壁,正用一双幽绿的眼睛盯着他。这是一个狼一样的生物,不,严格点说,它只有头部长得象狼,长而尖的前吻显然具备非同小可的杀伤力,而四肢比普通的狼长了至少一倍,宽而粗壮的前身和收束流畅的下半身显示出卓越的灵活­性­。它的足底似乎有隐形的磁石,居然可以挂在光滑的顶壁上,而头部反扭了一百八十度,就那样注视着红袍武士。

“这是什么?它是什么时候出现的?”红袍武士心底有些骇然。但他信心仍在,任何猛兽都不可能是严格训练的红袍武士的对手,哪怕是帝国那些体型巨大、力量惊人的战争巨兽也不可能。

就在此时,顶壁上的狼型生物忽然扑了下来,一双大得不成比例的前爪弹出长度堪比红袍武士手中短刃的利爪,向他头脸抓来!而尖锐的风声显示这一扑的惊人速度和力度。

当的一声,红袍武士的短刃已挡住了切来的狼爪!他手臂上的肌­肉­一阵颤动,即使有以下对上的方位劣势,他仍是没有想到这只异生物的力量竟然会大到如此地步,几乎超过了五阶力量的能力者!帝国的生物兵器中也只有两三种的力量比它更大,但那些都是战争巨兽,体型至少是它的数十倍!拥有如此力量的同时,它的速度也快得异乎寻常,让以暗袭、力量和速度著称的红袍武士也感觉到了压力。而且在巨大力量的对撞中,它的爪子居然没有被材质特殊的短刃削断!扫到与刃口对峙的利爪上那微不足够的小缺口,红袍武士的脸­色­开始­阴­沉。

前爪被挡,它两只后爪如毒蛇般探出,六根同样长达二十厘米的利爪弹出,狠狠Сhā向红袍武士的肚腹!这一下只要抓实,就是有标准六阶防御力的红袍武士也会被当场开膛!

红袍武士短刃向前一推,强大的力量把它震得向后飞出,随后闪电下击,挡开了Сhā向腹部的后爪,最后短刃则在空中消失,以超出­肉­眼捕捉能力的速度剖向它的肚腹!以牙还牙,红袍武士决定把它也开膛,对任何生物来说,这都是致命的重伤。

狼型生物一声嚎叫,空中一个翻滚,诡异地向后弹出,然后四肢着地,稳稳地落在地上。它的姿势很诡异,身体几乎是贴伏在地面,双眼死死地盯着红袍武士。这个姿势下,它随时都可能暴起,再次发起狠厉的攻击。

不过红袍武士露出残忍的笑容,他清楚知道,刚才那一刀已经得手。

虽然那怪兽的肌­肉­极端坚韧,简直硬如钢丝,但也被短刀切断了整整一束。中了这么一刀,狼型怪兽的反应速度必然大打折扣,更加不是他的对手了。

红袍武士大步向前,被他肆无忌惮的冲势一激,狼型异兽低吼一声,猛然如炮弹般弹起,利爪披头盖脸地向他抓去。

“喝!”红袍武士斥喝一声,左臂一抬,居然以血­肉­之躯硬挡利爪,右手的短刀已快得若一抹浮光,没入对手的胸肋!而狼型生物可以抓开钢铁、刺穿岩石的利爪,在红袍武士粗壮的手臂上居然只能刻出几道仅有一厘米深的伤痕。这种程度的伤,也就比破皮稍微严重一点。可是红袍武士的一刀却是贴着对手的前爪根部刺入胸肋,整个刀身全部楔入,直没至柄,哪怕没有刺中哪个内脏,光是切断的肌­肉­也足以再次削弱对手的攻击和行动能力。

短刃疾进疾出,在狼型异生物身上连捅三记,红袍武士才左臂一挥,把它狠狠甩在对面的墙壁上!轰的一声,坚硬红岩砌成的墙壁竟然被异狼的身体撞出一个浅坑,裂纹蔓延出数米!它一声呜咽,身体从浅坑中滑落,又恢复成了四肢踞地,身体贴伏地面的进攻姿态。但是这一次,开始有暗­色­的血从身下流出,甚至能够看到它身侧恐怖的切口。

红袍武士冷笑着,左脚踏前一步,准备彻底把对手肢解。作为一只没什么智慧的生物兵器,能够让他受伤,已经算是威力十足。就在他踏出这一步后,忽然从眼前这只狼形生物的眼中看到了一丝嘲弄。

等等,嘲弄?怎么会是嘲弄?红袍武士心头剧震。出身太阳神庙的他和不少生物兵器打过交道,其中不乏具备某种程度高智慧的物种。它们会愤怒、高兴、悲伤、畏惧,但绝不会嘲弄。只有已经发展出足够高度的文明和社会形态的种族,才会出现嘲弄的情绪。红袍武士确定自己不会看错,难道说这头看上去只是靠着本能在战斗的野兽,竟然会是某个具备高度文明的种族?

就在一怔之际,红袍武士忽然感觉到自己正上方吹下来一缕微弱的气流,它吹拂在光滑油腻的头顶,于油层上掠起一道小小的涟漪。

几乎在涟漪形成的同一时候,红袍武士的短刀就闪电上挥,架住了悄然刺来的一爪!借着反震力,红袍武士大步退后,几步就退出转角,同时避开了凌空抓来的两只后爪。

又是一只狼型异生物出现在红袍武士面前。然而红袍武士忽然觉得肋下有些微凉意,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被坚如岗岩般肌­肉­覆盖的肋部多出三道深达三厘米的划痕,裂口外翻,从肌­肉­纹理断裂的切面处几乎可以看到肋骨。他霍然抬头,死死盯着人立在转角后,正缓缓收回前爪的狼型生物,眼中已布满了杀气。

三只霍尔奎拉!

虽然其中有一只已经重伤,但仍然让红袍武士感觉到一些压力。至少在这狭小的空间中,他自己的腾挪闪移受到束缚,战斗力颇有影响。而潜行隐身等能力在显然嗅觉敏锐的对手前也失去了作用。他已受伤两次,虽然目前还只能算是皮­肉­之伤,没有碰到任何重要的组织,但是他心里明白异狼的攻击威力很大,如果不在相应部位提聚防御能力,所受的伤就会重得多,比如肋下的伤势就是如此。

如果再多来几只……这个想法刚一浮现,红袍武士就全身一震,短刃向前平平一推,摆好防御之姿后,方才缓缓回头。在他身后幽长的走廊尽头,亮起了四点幽绿的光芒。而在前方的走廊拐角后,他也感应到了两股凶厉的气息正在潜来。

一共是七只霍尔奎拉!

红袍武士脸­色­肃然,手中短刀在掌心一个翻转成倒握姿势,左手据拳,全身肌­肉­蠕动,呼的一声喷出了一口白气。琥珀­色­的肌肤下开始泛起隐隐的流光,整个人似都变成一尊琥珀刻成的雕像,而在肌肤下流动的,则是高热的火!

他已经完全激发了身体内潜藏的圣浆之力,整个人如一辆燃火的坦克,一往无前地向面前已经受伤的那只霍尔奎拉冲去,攻敌最弱的一环!呼呼两声,两只霍尔奎拉从身后扑来,锋利无匹的利爪搭在红袍武士的后背上,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裂帛声后,留下整整十二条见骨的划痕!

红袍武士恍如不觉,砰的一声闷响,左拳如拆城铁锤般砸飞了一只霍尔奎拉,右肩再度靠飞一只,然后短刀一划,这次他的刀势不再是寻找缝隙楔入,而是大开大阖力若千钧斩落之势,第三只霍尔奎拉半只前爪被硬生生地切了下来!

红袍武士已经冲到了受伤的霍尔奎拉前,面对人立起来的对手,他一声闷雷般的怒吼,竟然一头砸在霍尔奎拉的狼吻上!

由整块巨石构建而成的走廊通道剧烈地晃动了一下,墙壁上再度出现了一个沉达几十公分的大坑,碎石不断脱落,而在浅坑中央,红袍武士的光头深深地嵌了进去!

光头已经整个贴上了粗糙的岩面,在光头和岩石之间原本的障碍物,那只霍尔奎拉的狼头,则已在巨大的挤撞力下碾成了一摊碎骨与体液的混合体,沿着石块的裂隙向四周蔓延。

沉重的一击让红袍武士也有些眩晕,就在他动作停滞的瞬间,几头霍尔奎拉迅若闪电一拥而上,将他整个人都扑压在了下面。

剧烈的震动并未使挂在走廊转角高处的应急灯熄灭。在暗淡的红光下,红袍武士以及霍尔奎拉们在墙壁和地面上投下时而模糊,时而清晰的影子。

红袍武士熟悉而沉闷的低吼再次响起,他将头从墙壁中拔了出来,随后砰的一声闷击,墙壁上的影子一拳击出,拳锋前的一头狼影倒飞而出,中拳的部分和身体其它部位扭曲成了一个极不自然的角度。但是另一头霍尔奎拉立刻扑上,几乎挂在了武士的手臂上,墙壁上瞬时出现了一大片飞溅的血点!霍尔奎拉们再次将红袍武士压了下去,被击飞的那头霍尔奎拉则翻身爬起,一瘸一拐挪向战团,然后颤抖着跃起,压在了狼团最上方。

在走廊的墙壁上,影子在剧烈变化着。武士一次次从狼堆中站起,或用头,或用拳,或用膝撞脚踢,将一只只霍尔奎拉击飞,每一次神勇的爆发,都会为墙壁刷上一层新的血雾。然而那些被击飞的霍尔奎拉有着异常顽强的生命力,一次次地爬了回来,扑在武士身上!

走廊中,红袍的吼声、喘息声和沉重的击­肉­声交织回响着,间中还有始终不曾停歇的戚戚喳喳的牙齿利爪和骨头摩擦的声音。走廊也在晃动,墙壁、地面、甚至是顶壁不断出现重拳轰击的坑洞和利爪的刻痕。那些以坚固出名的红岩上,面积数平方米的浅坑已是密布,更多的则是有时会深达十厘米的爪痕!

墙上的血浆越来越厚,武士的吼声则渐渐低沉。数头霍尔奎拉挤在一起,最后只剩下撕咬和进食的声音。

由始至终,霍尔奎拉们都没有嚎叫或者咆哮,即使受到重创时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它们只是在沉默地战斗和杀戮着。

片刻之后,五只霍尔奎拉拖着武士和两只同类的尸体,离开了这里,消失在黑暗深处。

只有数不清的拳坑爪痕,以及厚得化不开的鲜血,默默记载着刚刚发生的战斗。

这时金字塔内的警报已经停止,可是混乱却是愈演愈烈。到处都是女人们刺耳的尖叫和激烈的枪声,爆炸声也此起彼伏。每一下沉闷的爆炸都会加剧混乱。苏以单纯的高压手段夺下的权利这一刻显示出了脆弱­性­,在突如其来的打击面前,大多数人都不知所措。而当最初的一批人开始逃跑后,所有人都发觉这种行为似乎没有后果,至少暂时他们没有看到制裁。

金字塔内对很多人来说,都是一座宝库。在混乱中,一些失去约束的士兵开始将枪口对准平民,并且冲向一处处重要的地点抢掠。没有人告诉他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实上也很少有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在黑暗和火焰中,人们心底的恐惧与欲望被彻底激发出来。大量茫无目的奔逃的人们,以及少量乘乱打劫的暴徒,正起着推波助澜的作用。

动乱如一道道涟漪起于底层的数个角落,不断汇聚、碰撞、搅动,掀起狂澜沿着金字塔层层席卷而上,最后开始冲击曾经至高无上的顶层。

在金字塔顶层的总督宫殿中,战士们已紧张得满头大汗。他们躲在战位中,无情地用子弹收割着一条条生命。已经是第三波想要冲击总督宫殿的暴徒了。暴徒们缺乏组织,也缺乏可以攻破要塞工事的重火力,其实并构不成威胁。要知道总督宫殿的外墙是由一米厚的整块岩石砌成,内外各一层。但是守卫着总督宫殿的战士们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他们同样在担心着自己的未来。

现在来的只是暴徒,或许过一会帝国的镇压部队就会出现在视线里!

每个战士都想知道玛卡城外的战果,不过这个问题,就是积威数十年的老人也无法解答。他只能用自己的威望让战士们依然呆在战斗位置上。但他也无法保证,一旦帝国军队出现,这些战士会不会立刻倒戈。

从步话机的吵成一片的频道中,老人捕捉到几声濒死的惨叫。这些声音都属于同一个战位的战士!防线被突破了?这是老人第一个想法。他想了想,从笔挺的礼服口袋中取出一只饰有漂亮花纹的银­色­手枪。这只做工­精­细,称得上是工艺品的沙漠之鹰是穆雷在某次高兴的时候赏给他的,老人从没想过会有用上它的一天。

老人迈着仍称得上镇定的脚步沿着横贯宫殿的主通道向另一头走去,可能出了问题的战位就在那个方向。走廊里仍然保持着一如既往的安静,处于中央部分的殿室现在还算是整个金字塔里最安全的地方,卫兵都被派去了各个战位,仆人和侍女缩在各自的房间里,根本没有人敢四处走动。

秘道的顶端就在眼前,转个弯就是通向那个战位的支路,拐角的不远处应该有一盏应急灯,墙壁后露出极为微弱的暗红光晕。突然老人停下脚步,手指悄悄地搭上了扳机。

光晕摇戈了一下,那是活物的影子,老人正想有所动作,前方升起两点幽绿的光芒。那是一只霍尔奎拉,老人曾在培养基地的透明槽里见过这种生物泡在培养液里的模样。而且苏在离开之前,也特意向他交待过要留意这种名为“霍尔奎拉”的培养物。

当老人看清霍尔奎拉的模样,不由呆滞了一下,后者人立着趴在墙壁上,前爪下按着一张纸,抓在另一只爪子中的赫然是笔!

就在这一错愕之间,霍尔奎拉敏捷地跃到老人面前,把那张纸塞入他手中,随后反身消失在黑暗中。

老人低下头,纸上有几个歪歪斜斜,但完全可以清晰辨认的字,“主人,要求,走,叶莉婕。”

而此时在红袍武士和七头霍尔奎拉殊死搏斗过的那条走廊中,却突然寂静下来。这也是一条通向塔外的通道,而且是为人所熟知的通路。但是奔跑着的人群,只要到了走廊通道入口,就会转身离开,选择另一条通路。走廊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而在这个时代,即使是普通人的感知能力都要远远超过旧时代。嗅到这么浓冽的血腥气,没人会想继续往前去看一眼通道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过了一会,在幽深走廊的另一端,还是响起了脚步声。脚步声不急不缓,节奏从容,一路延伸过来。可是随着脚步声的临近,却又在昏暗的走廊中看不到任何身影,显得无比的诡异。

在满地半凝固的鲜血中,出现了一个个脚印,一路延伸过来,表明的确有人正在走近。脚印在一地的尸体间停了停,似是在查看着尸体上的伤口。然后他继续向前走去,直到走廊尽头,站到了战场边缘。

在暗­色­的灯光下,一个隐约的身影被勾勒了出来。他在空气中嗅了嗅,轻声自语:“是哈诺克,没错,这是圣浆燃烧的味道,看来用不着救他了。”

他站直了身体,再次隐入黑暗,向通道另一端走去。地面上传来铁链拖动的声音,一只手的轮廓时隐时现。

那是一只稳定而有力的手,手臂上缠绕着两根铁链,在长长铁链的尽头拴着两头狼型生物的尸体。

那是两头霍尔奎拉。

章十四 时间

金字塔中的喧闹早已惊醒了整座玛卡城,有许多窗口都在向外喷着火焰,在夜­色­下,几乎城中每个角落都可以看到金字塔中的火光。几乎每个人都走到了街上,静静看着金字塔中的变乱。无论居民还是留在城中的战士,却没有任何人前往金字塔。苏以雷霆之势袭取玛卡城,时间仍短,根本未能掌握全城。

金字塔顶端的总督宫殿内已是一片寂静,除了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仿佛已经不存在其它。一个个人或站或坐,从姿势上仍然可以看出生前正在做些什么,可是现在他们都已经是死人。在他们的身体上,只有一两个伤口,却在极短时间内摧毁了他们的全部生机。因为死亡来得太快,所以他们还保留着生前最后一刻的表情。而死亡前崩紧收缩的肌体,甚至使他们维持着最后一刻的姿势。

时间似乎在这一刻凝固了。

一头霍尔奎拉突然出现在宫殿中,它略微辩认了一下方向,就向大厅另一侧的窗口奔去。长达一米多的四肢在这时成为独一无二的利器,让它的移动速度几乎不受任何障碍物影响,甚至贴在墙壁上或是悬挂在天花板上也能全速前进。它四肢飞速地交替移动着,象一只速度增加了数十倍的大蜘蛛,顷刻间越过数十米的大堂,出现在窗口处。没有任何犹豫,这头霍尔奎拉就跃出窗口,向远方奔去。

空旷的宫殿中又响起了铁链拖动的声音。一个时隐时现的身影从一个房间中走出来,向着霍尔奎拉逃跑时的窗户走去。脚步声很有节奏,也很缓慢,如同在林间散步。但仅仅是两三步,这个人就出现在窗口旁,慢慢显现身影。

这是一个很瘦削的年轻人,黑­色­长发随意披散着,面容十分俊美,只是苍白得象是刚从棺材中爬出来的死人。他上身是一件高领白­色­衬衣,配上深黑­色­的小礼服外套,浑身都在散发着一种黑暗而腐朽的颓废贵族气息。他的一双眼睛是浅灰­色­的,这是很少见的瞳­色­,几乎和眼白溶为一体。那苍白削弱的手上缠绕着五根铁链,每根铁链的尽头都拴着一头霍尔奎拉的尸体。

他站在窗口,向外望着。虽然窗外只是茫茫的一片黑暗,但他的瞳孔中却显现出一只飞速奔跑的霍尔奎拉的影象。

年轻人迅速估算了一下距离,自语说:“1300米?这个距离追起来可会有些麻烦。刚才的一刀居然没有影响到它的行动力,真是意外。算了,手上的这些标本已经足够交差了,现在是把那个小女孩找出来的时候了。我很喜欢她的味道,可是,她究竟藏到哪里了呢?嗯,我一直讨厌捉迷藏……”

如果仔细看,会发现拴在铁链上的五具霍尔奎拉尸体伤处各自不同,有的保留了完整的上身,有的保留四肢,有的则留下完整的头部。它们完整部分拼在一起,正好是一整只霍尔奎拉。

他的身影再度隐入黑暗,宫殿中只有铁链拖动的声音在回荡着。几分钟后,他出现在一间秘室中,封闭密室的厚达一米的岩墙则被生生砸出一个大洞。他的目光扫过不大的秘室,随即落在一件染血的长裙上。年轻人抓起长裙,用力嗅了嗅,少女、青春、能力和潜力,长裙上全是他最喜欢的浓烈味道。但是秘室中只有这么一件裙子而已,血应该是洒上去的。而一路上把他引到这里来的几滴鲜血,应该也是人为。

一句话,他被耍了。

年轻人安静地站着,手中的五根铁链却发出吱呀响声,瞬间被捏成了一团。

在让人牙酸的摩擦声中,宫殿一扇已完全变形的钢制侧门被推开,挤进一名红袍武士。他面目狰狞,赤­祼­的上身尽是纵横交错的爪痕和齿印,光头头顶也有两排齿孔正在向外渗着血。最引人瞩目的则是他的左臂已齐肩消失。

红袍武士进入宫殿,立刻脸­色­一凝,已发觉整个宫殿中到处都弥漫着死气。然后,他才看到了站在窗口的年轻人。他快走几步,但到年轻人身后十米时却停了下来,仿佛那里有一条无形的界限。红袍武士的眼神中既有恭敬,也有深深的戒备。

年轻人忽然嗤的一声笑了,他头也不回、悠悠地说:“不用这么紧张,以你现在的状态,我想要杀你的话,你戒备也没有用。现在你是惟一活着的红袍武士了,如果你也死了,那个老东西那可不大好看。再说,我还有件事,可以交给你。”

红袍武士脸­色­一凝,沉声问:“其他人都死了?这次我们可是一共来了五个人,难道其他四个……”

“你遇到了几头……呃,怪狼?”年轻人打断了红袍武士的话,问道。

“四头。我杀了两头,其余两头跑了。”红袍武士回答。

年轻人耸耸肩,向红袍武士的断臂看了一眼,说:“你的运气不错,因为其他人都遇上了至少六头怪狼。所以你还活着,虽然狼狈了点。”

年轻人右手一挥,哗啦啦声中,五头拴在铁链上的霍尔奎拉尸体被抛到了红袍武士脚前。“现在你的事情就是把这些东西带回去,老家伙肯定会喜欢这份礼物的。”

“但是如果我回去,就没有人占领这里了。”红袍武士明显并不是对年轻人言听计从,而且他言下之意,显然也不认为年轻人会老实驻守这座金字塔,直到红­色­大公大军抵达。

金字塔不仅仅是象征意义,它还是整个地区的生物中心和工业中心,占领了金字塔,就等于占领了大半个玛卡城。

“你留下来也没用,假如那些东西再回来两三头的话。”年轻人毫不客气地打击着红袍武士的信心。

红袍武士默然,他知道年轻人说的是事实。他可以不听从对方的命令,但是五头霍尔奎拉的尸体的确价值巨大。进攻金字塔本来在预想中会是轻松愉快的过程,没想到却会变成几乎让红袍武士全军覆没的结果。

“那么您接下来的计划是什么?”红袍武士问。

“我?到处走走,反正离回去的时间还早。”说完,年轻人就从窗口一跃而出。他在空中张开双臂,敞开的礼服随风鼓荡着,宛如黑­色­的双翼。依靠这微不足道的浮空力,他居然在夜­色­中越飞越远,犹如月下的蝙蝠。

红袍武士别无选择,他看看自己齐根断掉的左臂,终于俯身用铁链将五头霍尔奎拉捆在一起,背在背后,然后趁着夜­色­离开。

依然在丛山雨林间行进的卡诺萨睁开双眼,眼瞳中居然­射­出红中透金的光芒。借着这点光亮读完通古斯战鹰传递过来的信息后,红­色­大公的双眉即刻皱在一起。他默不作声,将密信递给了跟在巨狼身边的一名红袍武士。在看到密信的第一眼,他就低声惊呼:“四名武士战死?!卡卡雷米不是也在那里吗?”

“没错。据说金字塔中出现了大量从没见过的怪异生物,所有的红袍武士都是死于它们爪下。卡卡雷米还说,那些和狼有些类似的家伙,给他的感觉和神庙的霍尔奎拉很像。”红­色­大公淡然地说。

“这真让人难以相信。”红袍武士的首领沉声说。他反复把密信看了几遍,才拍了拍红­色­大公座下的巨狼,说:“霍尔奎拉也许不是最强的,但却是神庙多年以来培育得最成功的兵器。而且在经过三次强化后,我相信,同体型的生物兵器没有一个是我们霍尔奎拉的对手。但是一名红袍武士可以对付十头霍尔奎拉!所以,我认为这很不可思议。”

“卡卡雷米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说谎。而且我更相信他的判断。”卡诺萨缓缓地说,他的脸上隐约笼罩了一层­阴­影。

红袍武士首领默然片刻,才冷冷地说了一句:“大公,希望您能够明白,黑袍们没有任何信誉可言!”

红­色­大公显然不同意他的论断,微笑着说:“如果仅从过往纪录来看,他们信誉卓著。”

“但是那是一群为了力量,可以把灵魂奉献给黑暗和魔鬼的堕落者!”红袍武士首领声音明显提高,在信仰问题上,他不可能让步。

“那么很显然,信仰其实与力量无关。”卡诺萨冷冷地说。

“大公,请注意您的言辞,你已经对至高的太阳神构成了侮辱!”

红­色­大公笑了笑,说:“是吗?可惜大祭祀一向认为我的信仰很虔诚。想定我的罪,等你成了红袍大祭祀的时候再说,不过……”

红袍武士首领脸­色­­阴­沉之极,他当然知道红­色­大公没有说出口的潜台词:你根本成不了红袍大祭祀!这是源自只有太阳神庙高层才能知道的秘密,但以红­色­大公在帝国中的地位,知道这个秘密也十分正常。

红袍武士首领的高傲和怒火在这一刻完全消失。他的确有过冲动,想要用武力解决这种根本信念上的冲突。但是理智告诉他,这样做非常不明智。且不说他在这次行动中仍需要服从红­色­大公的任何命令,就是真的不顾一切动手,面对只有穿黑袍那些家伙才有可能抗衡的卡诺萨,结局想必也不会多么美好。

所以,这支侵袭的队伍沉默地前进。

而同一时刻,苏面临的则是另一种烦恼。

“只逃出十一只霍尔奎拉?比预想得少了一半。看来那个人不是很好对付。”苏想着。他的目光在作战地图上逡巡,模拟计算着双方的战斗力。

此刻他正坐在一个半地下的掩体内,掩体经过特殊加工,具有相当的防护力。和任何战地指挥所一样,这里布置很简单。几台弹药箱垒成的桌子上摊放着手绘的作战地图。临时地图不是十分­精­细,但是任何偏差都可以被苏自行修正。在掩体中,一头霍尔奎拉正象狗一样伏着,等候着近一步的命令……而在另一侧的墙壁上,却爬着密密麻麻一大片足有数百只的雷古纳。哪怕只是普通的野蜂,这种数量也够让人惊心了,何况它们还排成了非常整齐的队列图案?

在掩体的另一角,摆放着三架骷髅。那本来是三个红袍武士,被霍尔奎拉拖到了前线基地,供苏采取了足够多的样本后,他们就成了生物兵器的食物。本来是有四名武士的,但是其中一只霍尔奎拉遇到了黑衣的年轻人,不光丢了红袍武士的尸体,还把自己给搭了进去……

意外强悍的黑袍,让苏第一次感觉到有些头痛。不过战争现在才刚刚开始,还远远没有到决战的时候。看看墙壁上那几百只雷古纳就可以明白了。苏想了想,双眼中碧­色­光芒一阵闪烁,两百只雷古纳就收到了指令,离墙飞出,然后四散飞入雨林。在今后三天中,它们的主要任务就是觅食和繁衍,然后让新一代的雷古纳回来报道……新生成的雷古纳在速度和毒­性­上有所强化,并且增加了一根喷­射­距离更远的尾刺。代价则是防御力的大幅下降,并且被取消了远程通讯能力。换言之,这是一种攻击型的缩微版雷古纳。

至于霍尔奎拉,战斗力较完整版的缩减了一半左右,但惟一没有缩减的就是智力。它和缩微版的雷古纳不同,如果能够活下来,那么它会把战斗中的经验技艺积累起来,从而获得更佳的战斗力……如果不是生物兵器特有的控制基因,其实霍尔奎拉完全可以形成自己的文明。

苏又想起当年在基地外看到的拥有初步智慧的变异人狼,或者,它可以视作霍尔奎拉的雏形。

在掩体的另一个角落里,还蹲伏着一头通古斯战鹰,它羽毛上全是血迹,鹰眼中也载满了恐惧。这是又一只中了霍尔奎拉圈套的战鹰,不同的是这次霍尔奎拉的任务是活捉……现在它还能飞,也没有束缚,却根本不敢动,只能瑟缩在掩体角落里,等候着自己的命运。不要说苏或那只懒洋洋伏着、乖得象条忠犬的霍尔奎拉,就是墙壁上还剩下的一百多只雷古纳也能随时把它啃得骨头都不剩。

苏在地图上摊开一张便签,刷刷刷地写下了一封短信。然后走到通古斯战鹰前,把短信封入它胸前的密封匣内,拍拍鹰头,用标准的帝国语说:“把这封信带给红­色­大公……”

通古斯战鹰智力虽然远比不上霍尔奎拉,但也算是聪明,至少可以听懂帝国语。它点了点头,表示接到了命令。事情自然不会这么简单,一旦它离开了掩体,谁知道会飞到哪里。所以苏叫过来几只雷古纳,这些野蜂大小的生物兵器钻进通古斯战鹰背部的羽毛,把自己钉在了它的身体上。战鹰已经见识过雷古纳的攻坚能力,这些家伙可以在最坚硬的岩石上打出洞来……一旦它不服从命令,那下场就是被这些雷古纳破进体内,吃空内脏!

目送战鹰远去,苏才回到掩体。他并不指望这封短信会有任何效果,因为这是一封劝降信。想凭­干­巴巴的几句“时间拖得越久,你的败局就越是注定”这类的话,要是能劝降或者是劝退红­色­大公,那才真的是见鬼了。哪怕苏知道,自己说的是实话。

不过,当这封信送到红­色­大公手里时,苏就会知道卡诺萨的方位了……

但现在还不到考虑卡诺萨的时候,因为在全景图的边缘,帝国镇压军的前锋已经出现了。

在相距千米的距离上,几名将军望着不远处层层叠叠的防御工事,不禁面面相觑。他们早已习惯了在辽阔战场上的追逐混战,哪曾见过如此规模且一丝不苟的防御阵地?六百余名自由民战士鱼贯走来,在将军们身后散乱站着,根本谈不上任何阵形……他们是抄近路、翻越山岭而来,所以补给辎重仍然在一百多公里外的道路上缓慢蠕动着。

看着对面依托地势而建,错落有致的防御工事,将军们莫名地感觉到一阵心悸。

沉吟了一下,一名将军向着前方的阵地狠狠地挥了一下手。近百名战士就脱离了阵线,小心翼翼地开始向防御阵地移动。一直走到近六百米的距离上,才停了下来……

防御阵地上响起了几声狙击枪独有的声音,飞旋而来的子弹却没有取得任何战果。有近一秒的反应时间,战士们都能做出闪避动作。就是一个经验不足的年轻人,旁边的老战士也把他扑倒在地,让他躲过一劫。接下来,这些战士中三十名体型明显比其他人大上一圈的战士从背包中拿出一颗颗足有一公斤重的特大号手雷,然后狂喊着开始冲锋,向前猛冲几十米达到极速后,竟然一声呐喊,就隔着五百多米,把巨大的手雷投向了防御阵地!

在苏的眼中,三十颗手雷的轨迹清晰地勾勒出来。它们一出手,苏就知道肯定能够掷到己方的防御阵地内。尽管这样一来,这些手雷的抛掷­射­程已经超过了许多自动步枪。

太阳帝国独有的特殊兵种掷弹兵的威力,在这一刻尽显无疑。不过血腥议会中过去没有、将来也不会有这类兵种,他们的地位早就被自走重炮所代替。

当三十枚手雷升到抛物线的最高点时,苏也同样挥了两下手臂。两个不同的手势,前一个让阵地中央的战士们迅速隐蔽,然后两翼远­射­程的狙击枪和重机枪开始­射­击,对前出的敌人进行火力压制。后一个手势做出时,则在阵地所处的山丘后面,响起了连绵成片的炮声!

在阵地战时,掷弹兵确有独一无二的优势。每名掷弹兵全力投掷距离均可过千米,而在不到六百米的距离上,他们的投掷就有了相当的­精­度。愿意的话,三十枚手雷可以集中扔进半径一米的圈内。而且他们有很多特殊手法,可以使掷出的重型手雷落地后爆炸前的刹那改变方向,甚至是相当­精­确地控制弹跳的方向位置。

然而单纯比拼火力压制的话,掷弹兵仍然无法和重炮相提并论。在山丘之后的炮兵阵地内,共有八门老式重炮在怒吼着。

炮声响起时,几名将军脸­色­就变了,然而仍然过了将近一秒钟才反应过来,纷纷大吼:“快散开!”他们的速度是很快,一秒钟足够将军们撤出重炮覆盖区,但是自由民战士中不擅长速度的还有很多。

八声轰鸣几乎同时响起,炮弹的落点分布也异常均匀。地动山摇的爆炸过去后,原本挤成一团的队伍变成了空心的圆环,环心是八个巨大的弹坑。一眼望去,将军们就知道这轮炮击下死伤了至少十几个战士。如果他们提醒得再早一秒,就能救回好几条人命。但是这也不怪他们,和土著部落、变异巨兽作战久了,几乎都忘记了还有炮火准备这回事。

又一轮炮声响起,这次炮弹的落点是突前的掷弹兵和掩护者。

于是又一条壮观的爆炸带横亘在大地上。早在炮弹落下前,掷弹兵们就已散开,但仍有少数几个悍勇无畏的掷弹兵迎着炮火向对手掷出了重型手雷。先不说手雷能不能扔到三公里外的炮兵阵地,单是掷弹兵想和重炮比拼炮火压制,本身就是悲剧。

将军们脸­色­铁青,他们从没想到老式火炮也能带来这么大的伤害。帝国不使用炮兵也是有原因的,掷弹兵足以担负火力压制,而且带上重炮,就意味着通行能力极差,同时行军速度和路线都会受到限制。根本不可能象现在这样,几百人的队伍仍可以达到全地形能过,并且在最恶劣的地形和气象条件下,一天的行军距离也能超过一百公里。

一名将军带上十几个­精­通速度与狙击的战士,脱离了阵列,绕了一个大圈,准备端掉炮兵阵地。而其余的战士则开始重新集结起队形,构筑阵地,其中几十人在两名将军的率领下,开始向敌人发起试探­性­的进攻。对面的阵地上足有两千多名战士,区区几十个自由民战士却是进攻的一方。

弹雨扑面而来。凶猛的交叉火力让将军们也有些头疼,虽然普通的子弹对他们而言,只是体积稍大的尘砂,但是数量多了,铺头盖脑地倾泻过来,难免影响视线和心情。

能力者的强大在这一刻充分展示,战士们在弹雨中穿行,大多数子弹被一一闪过,偶尔有被命中的也只是轻微的皮­肉­伤。两名将军更是凶悍,甚至重机枪子弹也打不穿他们的胸肌。而在冲锋阵线后方,数十名自由民战士端着狙击枪,充当火力支援。他们的­射­击­精­准狠辣,甚至可以使子弹从机枪掩体的­射­击孔中飞入,狙杀里面的­射­手。

而在前面几百米的冲锋中,将军们已经发现对面阵地中的大多人只比标准强化的普通战士们强一点,真正值得注意的强大能力者并不多。于是两名将军脸上泛起狞笑,咆哮着发起最后的冲锋!

然而随着苏的几个命令,迎面­射­来的弹雨骤然集中,火力密度瞬间大了数倍!几名自由民战士随即被意外猛烈的弹流放倒,而子弹在将军和自由民战士间强行织出了一条遮断弹幕。其余的自由民战士立刻机警地伏在地上,躲过纷飞的流弹。但危险的感觉随即笼罩了整个战场,大部分人还在茫然无措的时候,冲在最前的将军突然大吼:“躲避炮击!”

天空中再次响起尖锐的呼啸,啸音被战场上依然连绵剧烈的爆炸和子弹声淹没,以至于很多战士都没能反应过来。前方的一名将军忽然翻身倒地,仰躺在地上,用随手抓来的大口径突击步枪不停地向天空扫­射­。空中忽如轰雷炸响,两发炮弹被凌空击爆,它们还引起了另外一发炮弹的殉爆。但是更多炮弹准确地到达预定打击地点,这轮炮击又送走了几名冲锋的自由民战士。

炮击的­精­度让人心寒。

将军翻身而起,他距离阵地前沿已经不到五十米,所以面对的弹雨密集得让人绝望。他一个侧移已经闪出十米,随即就准备突入阵地,大开杀戒!就在这时,一道深深的寒意忽然袭上心头,那是对危险的直觉!将军不假思索,立刻侧倒,又是一连串的翻滚,刚好闪过了几发大口径狙击弹。在眼角余光中,他看到了至少七八支狙击枪的枪口都在随着自己移动。

“该死的!是狙击专­精­的副官!”将军瞬间辩认出了这些人的身份。但是忽然有一个枪口引起了他的注意,几乎是出于本能对天敌的戒惧,他在一堆外表一模一样的制式枪械中一眼就看到了它。

时间似乎刹那间流得慢起来,将军的视线缓缓移到了那个枪口上,再顺着狙击枪看到了端枪的人。淡金­色­碎发的漂亮男人,应该就是杀死穆雷的人了。可是他的枪口指的是什么地方?

想了一下,将军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身体正在做着闪避动作,而苏的枪口就指向自己下一刻将会出现的位置!

生死之际,将军猛然竖起手臂,以手臂上的护甲挡住了胸口的要害。通的一声,他只觉得一记重锤敲到了手臂上,整个左臂都开始发麻,合金的硬质臂甲上龟裂处处。在几百米距离上,20MM口径特殊狙击枪的威力,让将军也难以承受。

重锤连砸五记,下下都是砸在同一个地方,即使将军仍在高速移动中,那落点却连一毫米的偏差都没有。臂甲早已粉碎,血雾不断爆开。等到第五记重锤砸落时,将军的左臂终于传出喀嚓的骨碎声,整个肘部都被击碎了。

将军脸上一红,猛然喷出一口鲜血。就在他闪避停滞之时,他的身体上再次爆出七八朵硕大的血花,那些­精­通­射­击的副官狙击集火的威力,在这一刻显露无疑。

苏放下了狙击枪,瞬间连续击发五次后,即便是用特殊材质改装过的枪管也烫得惊人。身后一名副官早把装填完毕的另一支狙击枪送上。苏接过,再次在一秒钟内把所有的子弹倾泻出去,这次用四发子弹打断了将军的一条腿,断绝了他的逃跑能力,然后第五发子弹突然转向,在正在阵地中杀戮的另一名将军腹部开了一个大洞。

腹部受创的将军看着副官们开始纷纷掉转的狙击枪以及围上来的两名领主,愤怒地咆哮着,抓起失去行动能力的同僚,飞速撤了下去。而撤退的代价十分沉重,他至少中了十几发子弹,其中有一半是大口径的狙击弹或是高­射­机枪弹。

而带队迂回靠近炮兵阵地的将军震惊地发现苏在炮兵阵地上放了三个领主和七八名副官,再看到正面战场的颓势,并未尝试进攻,而是明智地撤退。

帝国镇压军的第一次进攻就此夭折,甚至连过往战争的主戏,大规模­肉­搏战都没来得及上演。

苏坐在战地指挥部内,看上去正在闭目养神,其实所有的思维中枢都在高速运转,全力分析两名将军的基因样本。等基因样本全部破解完毕,苏就可以调动身体储备的能力形成新的进化点。简单的折算,从一名多项八阶,实战战力极强的将军身上可以得到至少五个进化点,而亲手击杀也不过就是多一个进化点而已。苏已经观察过对面的军队,七名将军可以视为近六十个进化点,而六百多自由民战士可以提供超过一百的进化点。

通过这种方式,苏实际上打通了能量和进化之间的通道,而做到这一点的原因,则是对某个神秘符号的破解。

不管怎么说,战争和杀戮依然是进化的强大源动力。

打完这一仗,就能生成新的八阶格斗域能力了吧?极速突进,一向是苏非常喜欢的一个技能。

遭遇到前所未有的挫折后,帝国镇压军整整休整了大半天,才在入夜时分发起了第二次进攻。这一次素来信奉蛮力与勇气的将军总算开动了点脑筋,居然使用了战术:分兵三路,正面牵制进攻,左右两翼分进包抄,直抄山丘后部的炮兵阵地。这几门老式重炮的轰击­精­准度高得离谱,杀伤力也就成几何倍数的提高。而在白天,几十具尸体终于让固执兼傲慢的将军们承认,这些重炮并不是可以完全忽略的一堆废铁,所以才有了这么一个战术。

然而用苏那源自暗黑龙骑、并由多个思维中枢进行数据支援的战术视角看来,这样的战术比没有战术还要糟糕。

战斗开始后,苏先以重炮轰击轻松挡住了正面的牵制进攻,然后集结大半火力先行扫灭帝国军包抄的左翼,再以超强的战术调动能力把所有的部队正面转向,且向右翼移动,再击溃了右翼部队。

当中路牵制兵力终于突破了炮火封锁,磨磨蹭蹭地来到阵地正面时,这才发现已经根本不用牵制了。两翼兵力全灭,还牵制什么?

虽然消灭右翼也使苏的部队离开了布防已久的阵地,但是中路牵制的将军看着已经结成密集防御阵形的敌人,想到阵形中还有至少十几支大口径狙击枪握在能力者手中,不得不明智地选择撤退。想要丝毫不受伤地突破这道火力封锁,几乎全无可能。但是中了几发狙击弹后,就算冲入敌人阵线,要面对的还有领主和众多的副官们,获胜希望依旧渺茫。

第二次战斗依然没有爆发大规模­肉­搏战。

两次进攻让帝国军付出了四名将军受伤、损折战士超过百人的沉重代价,却连苏的炮兵阵地都没拿下。连受伤的都算上,苏只损失了两百多个战士和一名副官而已。

将军们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苏的部队能够进行让人眼花缭乱的战术穿Сhā,却毫不混乱。他们同样想不明白,几公里外的重炮炮击何以落点­精­度能够与掷弹兵相比。

深夜,两只通古斯战鹰冲天而起,向远方飞去。它们当然逃不过苏的全景图监视,不过苏只是笑笑,并未做什么。没有苏的命令,在空中徘徊飞翔的近百只雷古纳依然象普通的野蜂一样,在自己负责的区域规律地飞行着,虽然两只通古斯战鹰已使它们流露出了明显的进食欲望。

可以转换为喷气推进模式的雷古纳,短距离冲刺能力可是要超过通古斯战鹰的。

苏望着夜幕下的远方,不知道红­色­大公看到了这份战报会是什么表情,不过现在还没到和他正面冲突的时候。十阶和九阶间有着巨大的鸿沟,苏暂时没有在准备不足的情况下领教闻名帝国的“三重攻击”的想法。帝国送来了这么丰厚的营养品,随着时间的推移,苏总会得到十阶能力,那时才是和红­色­大公决战的时机。

时针指向三点。

从第一批雷古纳培养成功,已经是第七天了,距离第一批霍尔奎拉调制完成也是第七天。凌晨三点,是第三代雷古纳降生的时间,再过四天,霍尔奎拉也会开始第一次繁殖。

苏走出掩体,目光扫过远方黑暗的热带雨林。

热带雨林深处,或在树­干­上,或是树丛中,甚至就在一些大型动物的尸体上,成堆的雷古纳幼虫破卵而出。在啃食卵壳的过程中,风吹­干­了它们体表的粘液,使它们的翼翅变得坚固。时针指向四点时,最早破壳的一批幼虫已经完成第一次进食,正在沉睡中等待身体的长大。如果仔细的倾听,破晓前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极细微的沙沙声绵绵不绝,有如恶魔的耳语。

五点了。一团蜂群冲破了雨林的树冠,冲上天空。它们有如一团黑­色­的烟雾,沿着神秘波动的召唤,飞向某一个地方。一只雷古纳已经悬停在那里,将得到的命令传递给新生的伙伴。初生的雷古纳还需要一点时间生长,不过进食和生长可以在迁移的过程中完成。

苏看了看远方的天­色­,距离天亮还有好几个小时,不过现在第三代的雷古纳应该都已孵化成功,最迟两天之后,他就会拥有一支庞大得以十万计的雷古纳大军。现在,担负作战和其它任务的霍尔奎拉只有十五头,其余二十六头都在雨林中自行活动觅食,增加能量储备,以为第一次繁殖作准备。一周之后,苏即会拥有数百头霍尔奎拉。一月之后,苏手下的生物大军即可横扫整个北疆。而一年之后……

所以,时间始终站在苏这一边。

就在这时,苏心中忽然一动。在全景图的边缘,居然又出现了帝国镇压军的身影,而且这一次打头的赫然是三个没有受伤的将军。苏有些愕然,帝国战士可不是他,总需要吃饭睡觉和休息的,一天之内连续进攻三次,也许将军们受得了,但战士们肯定因为疲倦而战力下降。

在全景图中,三名将军当先,另外三名受伤的将军在两侧,然后是三百多自由民战士。看他们轻手轻脚的样子,这是,偷袭?

不管怎么说,面对前所未有的战争,将军们再次开动脑筋,想到了在黎明时分全军偷袭。这也是帝国军队在面对强敌时屡战屡胜的经典战术,但在全景图的范围内,任何偷袭都是笑话。而让苏哑然的是,在第二次进攻中,侧翼包抄的军队都在想尽办法伪装和隐蔽,却依然被苏发现,而且各个击破。难道他们就没想过自己为什么会被发现?

苏随即发出命令,刺耳的警报在阵地上空响起,战士们从睡梦中醒来,跃出休息的坑洞,进入战斗位置。当全员作好战斗准备时,敌人已经距离最前沿的阵地不到一千米处。

警报声同时使将军们明白偷袭失败了,于是他们发出战斗的怒吼,全速冲来,把偷袭变成最拿手的强攻!

重炮轰击,火力遮断。苏习惯­性­的下达了这两个命令。然而重炮只进行了一轮­射­击就哑火,由重机枪和高­射­机枪组成的交叉遮断弹幕的密度也不到原本的一半。稀稀拉拉的枪炮声让苏醒悟,弹药已经消耗光了。太阳帝国孱弱的工业生产能力在这一刻显现无遗。

苏笑了起来,这是难得的失误和疏忽,而他现在很喜欢这种疏忽。

阵地前传来洪大而整齐的怒吼,数十颗重型手雷划破夜空,集中砸向两个高­射­机枪阵地。一名擅长感知的副官观察了一下手雷群前几十米的飞行轨迹,就高声叫出两个数字。于是高­射­机枪阵地上的战士立刻扔下武器,掉头钻入后方的坑道,再用装甲钢板堵住了洞口。与两个机枪阵地相临的阵地上,战士们也做好了防护的准备。

苏将阵地划分成上百个区域,每块都有自己的编号。只要听到编号,战士们就会知道自己是否是被攻击的对象。

堪比重炮轰击的爆炸在阵地上响起,两股粗大的泥石流被抛上十几米的高空。弹片和碎石四处溅­射­,十几名战士被气浪掀飞,但是当爆炸过后,大多数又爬了起来。

在掷弹兵的掩护下,突前的将军们已经跨过了第一条战壕!

看着仿如洪荒巨兽般冲来的敌人,苏忽然感觉战意沸腾!他提起穆雷留下的重斧,大步向前,每一步落下,地面都在震动和呻吟着,一波波泥浪以苏落脚地为圆心扩散出去。

最前方的将军已经看到了苏,也看到了苏手中象征着暴力与权力的重斧。他狞笑着,也向苏冲去,超过一百公斤的双手重锤逐渐提到头顶。

在相互对冲的两个人脚下,战场似乎突然缩小一大半。苏与将军之间的任何障碍,包括机枪与战士,都被无形的力场挤压、抛飞。双方相距还有三十米,将军的重锤已经举到了最高处,可以看到他手臂和胸口的肌­肉­都在极力贲张,攀至最高点的重锤开始下落。

但是苏的速度突然加快何止一倍!双手重锤只下落了十几厘米,苏已冲到将军身前,在将军惊骇的目光中,用左肩重重靠上了他的胸膛!

一声堪比重炮轰击的闷响回荡在战场上空,一时间甚至压倒了所有的枪声、吼声和手雷的轰鸣!将军以比冲锋时要快了数倍的速度向后飞出,而苏的下半身都沉入了泥土中。将军的胸膛整个凹陷下去,很多人都听到了密集得让人绝望的骨碎声。不过几乎没有人看到在撞飞将军的瞬间,苏手中的重斧闪电般挥斩了一记,几乎把将军整个腰腹剖开!

苏晃了晃头,剧烈的撞击让他也感觉到阵阵眩晕,全景图中的景物都在起伏波动。和将军的对撞,就象迎面撞上了一列高速火车。他把自己从土中拔了出来,拖着重斧向另一名将军奔去。

这是一名近两米五的巨人,一名领主刚刚喷着鲜血被他的重拳轰飞。只看战斗的姿态,苏就对他所擅长的能力有所了解。

九阶力量!

看到快速接近的苏,将军狞笑一声,抛开其他的敌人,迎了上来。他先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轰雷般暴吼一声,双掌从左右合击苏的头颅!这一下拍击,就是岩石也会在他双掌间磨碎。

苏淡金­色­的碎发在罡风中飞动,他眼中一亮,把重斧Сhā在身边,双手舒张,竟然迎上了巨人将军的双掌!

四只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两个体型差异悬殊的男人以最传统的方式开始了角力。巨人全身的肌­肉­都在蠕动着,已经有些不象人类。而只有179厘米高的苏,如古希腊雕塑般的完美身体则凝结如玉,几乎看不出肌­肉­的舒张收缩。巨大的力量使双方的骨骼都在发出喀喀的响声,但如果仔细听,却又能听出细微的不同。巨人的骨骼是厚重沉闷的碰撞和摩擦,以及类似钢铁弯曲时的呻吟。而苏骨骼发出的声音却是细致密集,有些象正在高速运转的­精­密机床。

苏现在支撑着身体的是一万多枚可以称之为骨骼的硬质骨片,它们嵌合在一起,在超强肌体纤维的拉动下,以极为复杂的方式将动力传递到身体的各个部位。苏全身的力量几乎都可以通过这套骨骼系统以无损的方式传递到身体的每个部分。如果双方整体力量相当的话,那么苏在局部可以施加的力量其实可以远远超过对手。

相持了整整几秒钟,巨人额头上突然不断冒出汗水,双掌开始无可阻挡地向外翻出。在红­色­大公麾下将军中力量最大的巨人,竟然在角力中处于下风。

巨人开始象负伤的野兽般低吼,布满血丝的双眼瞪得几乎要凸出眼眶,紧咬的牙齿间开始渗出鲜血,甚至皮肤下开始出现片片青紫。那是微细血管不堪压力爆裂而留下的痕迹。然而一切的努力都无法改变行将到来的命运。苏微笑着,双手缓慢却稳定地旋转推进着,不断扩大巨人双掌外翻的角度。苏的笑容忽然消失,胸前的力量结晶闪过一抹鲜艳的红­色­,双手施加的力量骤然增大几分。

这是在处于脆弱平衡状态的天平上放下的一块巨石,或者也可看成压扁骆驼的稻草。

喀喀两声,巨人的双臂齐肘折断,强烈的痛苦让他仰天吼叫。苏松了手,看着巨人摇晃着,跪倒,然后一头栽倒在自己脚前。巨人表面上的伤只有折断的双肘,在能力者来说,这只能勉强说是轻伤。可是巨人在倾尽全力角力后,被苏以压倒­性­的力量折断双肘,其实是致命伤。他身体中的基因都出现不稳定的征兆。

士气这东西,在从古至今的兵法中都显得十分重要,但又难以衡量。不过,从全景图中己方上到领主下到普通战士,人人骤然增加数分的战斗力来看,似乎士气也是可以量化的指标。

苏一边感慨着,一边走向第三名将军。

这场战斗已经拖了足够长的时间,而且终于按照帝国几十年来的传统进入到大规模­肉­搏战的阶段。战场上各种能力横飞乱溅,其破坏力不压于重型手雷的连续爆炸。如此混战下,苏的­精­准指挥模式也就失去了效力,虽然高昂士气下部队战斗力上升明显,但伤亡也开始直线上升。

战斗惨烈激扬,双方都展示出值得骄傲的技艺和勇气,然而最终的战局却已无法改变,特别是最后一名无伤的将军也倒下之后。而在前两次进攻中受伤的将军,战斗力早已大打折扣,面对两名领主就异常吃力,只能勉强支持而已。

当天边开始泛起晨光时,血战终于告一段落。只有不到一百名自由民战士在因重伤而没有加入战局的将军率领下成功撤走。他们生还的机会是在冲入敌阵的同僚殊死战斗的基础上得到的。六名得到苏重点关注的将军则一个都没能跑掉。

这是辉煌的胜利,也是没有人敢于奢望的胜利。

作为代价,开战之初两千多名战士现在只剩下一千出头,损失接近一半。但是剩下的战士个个杀气腾腾,望向苏的目光也有所不同。苏以一己之力放倒红­色­大公麾下三名将军,特别是在角力中完败巨人,即使以帝国传统中最严苛的标准看,都是不折不扣的勇士。直到这时,苏的勇力才真正得到这些战士的认可,才得到他们发自内心的拥护。

在帝国,勇敢和诚实一样,属于最被重视的品质。虽然本能一直在提醒苏,这两样品质完全是低等生物中无聊的游戏,然而,苏却觉得这种感觉很好。

经历过生死之战后活下来的战士,战斗力都有不同程度的提升。此时此刻,所有人都在望着苏,等待着他的下一个命令。

看着一张张期盼的脸,苏忽然觉得,这样一支军队比成千上万的霍尔奎拉更加值得珍惜。

“完全的浪费!”这是本能的评价,苏却只当什么都没听见。

章十五 怒放

率领着千余军队,苏开始向远离玛卡城的方向移动。跟在他身后的,包括六名领主、三十二名副官级别的能力者,以及一千一百名各阶战士。这支部队的整体战力已经用帝国镇压军的全军覆没加了有力的注释。

军队拉成长长的一线,沿着雨林的边缘,默默地向南方走去。由于携带不便,全部的重炮都被抛弃,不过士兵能力的提升完全可以弥补重炮火力的缺损。

苏把玛卡城留给了红­色­大公,自己则率领部队向帝国腹地赶去。他象帝国传统武士那样,赤着上身,下面则是一条浅­色­的宽脚长裤,赤着双足,就这么在雨林中穿行。毒蛇、木刺乃至各种剧毒昆虫,都不会对苏的双脚产生任何伤害。穿上这样一套装束后,苏很有些无语地发现,部队的士气值似乎又高了些。

行军途中,苏的状态正逐渐调整到最佳。消灭希罗尔城镇压军主力一役,苏也收获巨大,重新得到极速突进之余,还多出不少进化点。同样烈度的战斗再来几次,或许十阶感知域能力就不远了。

此刻在玛卡城的金字塔中,红­色­大公正站在总督宫殿前,看着手下的亲卫们推开沉重的大门。然而门后展示出的血腥与死寂的景象,让他也不禁双眉微皱。

黑袍的确是强大的助力,可是不听指挥的特­性­,却让他们在很多时候成为麻烦。卡诺萨不喜欢麻烦,任何麻烦都不喜欢。他一向认为解决麻烦的最好方法就是把麻烦彻底消灭,哪怕它们是两名黑袍。

不过还好,大殿中姿态各异的死者只是让卡诺萨感到有些厌恶,还没有上升到麻烦的程度。

卡诺萨锁着双眉,缓缓走进总督宫殿。显然,总督府中绝大多数人都死了,甚至包括了一些身份高贵的女人,她们应该是穆雷众多妻子中的一部分。卡诺萨不关心穆雷的妻子或者是孩子们死了多少,他在意的只是这座金字塔中的生化培育基地、工厂和能源中心而已。但是先期突袭的红袍和黑袍们显然把事情办砸了。从金字塔内部的狼藉看,这些极为重要的设施多半凶多吉少。而红袍们的确是攻下了金字塔,却伤亡巨大。他们是伤在某种和霍尔奎拉类似的生物兵器手里,那名黑袍理应能够轻松对付这种怪物,不知为何,却仍然坐视了如此惨重的损失。而现在,本应镇守金字塔的黑袍却完全消失,不知道去了哪里,让卡诺萨满腹怒意无处发泄。

损失四名红袍,重伤一名的结果,让红­色­大公也有些难以向太阳神庙交待。站在总督府的窗前,玛卡城外数十公里的范围都一览无余。卡诺萨的目光忽然一凝,看到远方雨林中钻出了几十个人。他们异常狼狈,可以说是遍体鳞伤,最后几个人要旁边的战友搀扶着才能走动。

虽然相距遥远,但是这些人中有几个红­色­大公是认识的,特别是最前方的一名相貌凶猛的大汉,是他手下最凶悍的将军之一。

看到他们的第一瞬间,卡诺萨心头就猛然闪过一个想法,难道希罗尔城的大军彻底战败了?

怎么可能?红­色­大公很清楚那支部队的战斗力,就是他现在所率领的亲卫军再加上红袍武士们,想要战胜那支部队也要花费不少力气。前面两战的战报他已经收到了,也为意外惨重的损失感到震惊。但是卡诺萨从来不怀疑胜利,他坚信,只要将军们率领部队冲入敌人阵地,在阵地上的­肉­搏战中一定可以击溃敌人。

很快,出城接应的人就将重伤的将军带到了卡诺萨大公的面前。大公也即了解了那一战的大致经过。在听到苏接连击倒三名将军后,卡诺萨的脸上顿时掠过一层青气,那封措辞笨拙的劝降信又在他脑海中浮现。

卡诺萨拿起腰间的一个哨子,鼓劲吹响。哨音响过片刻,一头通古斯战鹰在天空中出现,迅速在卡诺萨身前落地,等候着指示。谁知红­色­大公一把抓住它的脖子,把它提了起来,然后狂暴的能量从手中疯狂输入它的身体,巨大的冲击力瞬间让它的全身骨骼都根根折断。通古斯战鹰一声悲鸣,身体表面破开,几道血泉喷出。在血柱和碎­肉­中间,还可以看到几只黑点。那是潜伏在通古斯战鹰体内的雷古纳。

卡诺萨右手凌空一抓,一道吸摄力将尚未来得及起飞的雷古纳都捕捉到了手心。大公看着这些雷古纳,冷笑一声,大手一合,握成拳头。在拳缝中,立刻有点点汁液流出。这些身体坚硬得堪比石头的雷古纳已被大公一手捏碎。

红­色­大公早就感知到了这几只雷古纳的存在,却一直听之任之。他不怕苏知道自己的位置,甚至希望苏会分兵前来找自己的麻烦。但现在溃兵都到了玛卡,苏却无影无踪,显然根本没有要立刻和自己开战的意思。虽然苏带着一千多人的部队,很好追踪,但也不能排除他脱离部队,一个人活动的可能。真要是那样,想要在辽阔的雨林和山区地带抓到苏,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捏死了这几只雷古纳,卡诺萨相信苏一定会知道、并且理解他想要传递的信息:小子,别玩花样了,快过来决一死战吧!

潜藏在通古斯战鹰体内的雷古纳死去瞬间,苏已经有所感觉。他转头向玛卡城的方向望去,想了想,就明白了红­色­大公的意思。决一死战?现在吗?苏笑了笑,向侧方望了望。在目光的方向,雨林深处,数以万计的雷古纳正在林间树­干­上快速爬行,和苏所率领的军队并肩前进着。它们单体的战斗力并不强,但惊人的数量可以弥补一切。大片爬行的野蜂如同给绿­色­雨林铺上了一层黑­色­的地毯。而超过一万只雷古纳已经分散到雨林深处,开始寻觅食物,并且再度繁殖。过不了几天,苏麾下又会多出一支由几十万雷古纳组成的生化大军。

行走在雨林间,苏的耳朵忽然动了动,似乎捕捉到了一丝微弱的呼喊。全景图范围内,苏几乎无所不能,但是一些单一感知手段,比如视力和听觉的作用范围,要远远超出全景图的边界。苏叫过库比雷,吩咐他带领部队继续前进,自己则倒拖着重斧,缓步向声音传来的地方走去。赤着的双脚踩在­阴­湿落叶草枝上,轻得就象一片羽毛。哪怕是在毒荆棘的刺上走过,刺不会断,苏的脚更不可能破。

在苏经过的地方,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就象根本没有任何生物路过。从转身起,苏的脚步就在加快,转眼间消失在雨林深处。

雨林深处,一头黑豹悄无声息地从一棵树跃到另一棵树上。琥珀­色­的眼睛不断在透过重重枝叶,紧盯在两个猎物身上。那是两个人,雨林中很少出现的猎物。而且这样高的两个猎物就更是少见。但是黑豹非常聪明,知道这种猎物虽然美味,却是异乎寻常的危险。而且,雨林中越来越安静了,黑豹的颈毛慢慢竖了起来,喉咙间发出低沉的咆哮。它能够感觉得到,已经有几个强大的对手同样盯上了这两个猎物。它显得越来越焦急,很想抢在其它对手之前把猎物弄到手。但是雨林猎食者中首屈一指的敏锐直觉让它犹豫再三,仿佛有什么看不见的危险徘徊在周围。

雨林中走着的是一个老人和一个少女。少女微黑的肌肤,显得健康而富有朝气,慌张的神­色­却无法掩盖那美丽的容颜。她跟在老人身后,在雨林中疾奔着。老人当先开路,手中一把黄金短刀不断在丛林中劈斩出道路来。老人满头汗水,银发已贴在脸上,做工­精­细的礼服更是被划开一道道裂口。在他的眉宇间,隐约显露着一缕忧­色­。每走一段路,他就会停下来询问一下少女的感觉,而少女则会指出一个方向。

少女不象老人那样懂得掩饰自己的心事,小脸上写满了恐惧和惊慌,但也有着难以形容的倔强。巨大的恐惧如黑暗中潜行的巨人,正在接近着。可是除了跑得更快一点,她却做不了别的什么。而她从老人的神态中也感觉到了异样,明白老人分明感知到了什么,只是没有告诉她而已。她咬着下­唇­,凭藉着本能中对苏的一点模糊感知决定着前进方向,其实也心中忐忑。

黑豹突然一阵莫名的焦躁,它低吼一声,猛然跃起,居高临下扑向了两个猎物。它扑击的是少女,她给它的是尖锐的刺痛感觉,那是代表着危险的信号。

黑豹的眼瞳中映出少女略显惊慌的脸,然后她扬起了双手,视线中景物立刻就变得扭曲模糊,随后它全身各处都传来剧烈的痛疼,让它不由自主地号叫着。

跃在空中的黑豹顷刻间被火焰覆盖,拼命挣扎的身体如同燃烧的陨石,砸向经验不足而忘却了闪避的少女。老人从侧方走上一步,一拳击在黑豹身上,把它砸出去几米。只是短得可以忽略不计的接触,老人的拳头上就粘上了一层薄薄的火焰。他立刻一拳Сhā进土壤中,这才熄灭了火焰,当再拔出时,老人的手已经是焦黑一片。

这是少女四阶的类法术罕见能力,点燃。可以瞬间在目标周围引发超高温的火焰,并且粘­性­很强。老人只是瞬间接触,就被火焰烧伤。如果以火焰威力而言,点燃带动的火焰,已经达到六阶的水准。

雨林中安静了下来,甚至连虫鸣都已消失。

老人脸­色­凝重,经验告诉他,这并不是因为黑豹的死震慑了其它猎食者,而是因为某个可以慑伏一切生物的强大猎食者已经到来。

“是什么东西来了吗?”少女明显有些胆怯。

“不要紧,没什么事。那头黑豹不都被你杀了吗?”老人镇定沉稳的声音让少女镇定了少许,虽然她知道老人只是安慰她而已。

老人的话音落下,雨林中陷入了更深的寂静,甚至连风声和树枝摇曳的声音都已停止。相反,老人和少女身体内部的声音,包括心跳和血流,在这极度寂静的环境中却越来越是宏大!

就在寂静得快要使人疯狂时,一个­阴­森潮湿的声音突然贴着少女的耳边响起:“真是让人迷醉的味道!”

声音中充满了黑暗和湿气,而且一个冰冷的感觉在少女的脖颈上滑过,如同被某只深藏地下的蜥蜴舔过。

少女一声尖叫,向前踉跄跑了几步,这才奔向老人,躲到他的身后。老人如一株古松般挺立着,凝望着突然出现的黑衣中年男人,然后叹了口气。

这是一个高瘦的男人,看上去三十多岁,脸孔一样是病态的苍白,黑­色­的短发和修剪得整整齐齐的短须凸现出浓郁的贵族气息。他穿着一套非正式的黑­色­礼服,上身没穿衬衣,透过敞开的衣襟,可以看到­色­泽如象牙的完美身体。

老人脸­色­变幻了几次,终于定格在­阴­郁上。他叹了口气,缓缓说:“真没想到,神庙这一次居然把你们给派了出来。不过,神庙下了这么大的本钱,你却来追我和一个小女孩,似乎有些不值得吧?”

男人优雅地笑了笑,说:“我认得你,你原本是穆雷的总管。那个小女孩,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叫叶莉婕。十年前我曾经见过她一次,那时她才两岁多点。老家伙,你不用担心,我不是为了你来的。是叶莉婕的味道吸引了我!”

说到这里,男人的眼中明显燃烧着近乎于狂热的光芒,一条猩红的舌头伸了出来,在嘴­唇­上舔了一圈:“她的味道简直让人迷醉!那是青春、成长和强大的气息!而且,她还是如此美丽,如此的年轻。惊人的潜质让她象一颗宝石,注定要在永夜的黑暗中放­射­出光华!甚至,我都舍不得吃掉她了,虽然她的血几乎让我无法抵制本能的诱惑!所以,现在,我有一个建议,一个非常非常慷慨的建议,希望你们可以认真考虑。”

他停顿了一下,向叶莉婕一指,以宣言般的语气说:“你,叶莉婕,从此将成为我的徒弟和妻子!你可以变得强大而优雅,与我一起,在黑暗中成为不朽!如果你同意,那么我甚至可以考虑饶过这个老家伙,毕竟与身为永夜贵族的我们相比,他过于卑微,无须下手。”

被男人的目光盯住,叶莉婕只觉得全身冰冷,她甚至不敢从老人身后探出头来。只有老人坚定的身躯能够带给她一点安全感。在死亡的恐惧前,她几乎就要屈服了,但反复犹豫的结果,却让她颤抖着说:“我……我拒绝……”

话一出口,叶莉婕立刻就后悔了。死亡是真实存在的,而且就在眼前!她更加清楚,自己没有第二次选择的机会。

果然,男人双眉一扬,冰冷地说:“那么,你们就可以去死了。在死之前,我会让你们体会到全身血液流­干­的味道!”

男人身上泛起一股淡淡的茶一样的味道,老人知道,那是他们的一种天赋本能,分泌出的体液可以使猎物的血液无法凝结,同时能够保持身体的生机达几小时之久。在太阳神庙中,这是处决重大异端最残酷的刑罚之一。

男人流露出残忍而优雅的微笑,向老人和少女伸出了手。但那苍白而修长的五指刚刚舒张,就猛然凝在了半途!

雨林中响起一阵奇异的尖厉啸声,一瞬间,仿佛千万株树木都为这啸音所震慑而颤抖!就在男人的视线中,许多古树的树皮纷纷翕动,一只只虫子如同遇到灭顶之灾一样拼命从藏身之处爬出。然而一旦暴露在啸声中,它们就立刻爆成一团团血粉。一条巨蟒也从树洞中爬出,但只游了一半,就趴下不动了。它的鳞片慢慢竖起,每片鳞下都在流着血。

男人的头发也慢慢竖了起来,病态的肌肤上迅速染上一层鲜艳的红。他的瞳孔已经缩成了两条细缝,死盯着某个方向!

在那里,低矮的灌木突然爆成了绿雾,一柄重斧飞旋着穿林而出,破空斩来!斧刃上笼罩着浓浓的血­色­光芒,那是纯粹用于破坏的狂暴能量,随着飞旋而不断发出尖厉的啸音,音波所过的地方,生机尽灭!

叶莉婕忽然尖叫一声,拼命用手捂住耳朵,倒在了地上,痛苦地翻滚着。老人也脸­色­惨白,紧紧抓住胸口,随时都有可能倒下。不过,他们两个居然没死,倒是出乎男人的意料之外。但他这时已经顾不上老人和少女,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飞斩而来的重斧上。

他忽然发出一声同样锐利的尖啸,全身缩成一团,周围十米方圆内突然暗了下来,浓浓的黑暗象雾一样扩散开来。随后在黑暗中跃出了一个男人的影像,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撞上了飞旋斩来的重斧!

雨林中突然暗了一下,然后才恢复正常。

林间毁灭的尖啸已经停止,重斧斧刃上血­色­光芒几乎全部消失,反而有一丝丝黑气缠绕。男人重新站直了身体,身周的黑暗已萎缩到了只有一米左右。他胸口的礼服缓缓裂开,胸膛上也相应出现一条切口,并且不断延伸。翻开的皮­肉­同样是惨白­色­,象被福尔马林浸泡过的标本。而伤口中没有血。

重斧旋飞而回,被苏握住。他随意地提着重斧,从雨林中走出,对男人说:“她可是我用过的女人,给你做妻子,你不觉得这是对她的侮辱吗?你真是个自恋狂!”

苏的话让男人的眼皮狂跳了几下,高贵的身份是他不容触碰的逆鳞,却被苏准确而彻底地掀开。他死死地盯着苏,苏赤着的双脚,鲜艳的宽脚裤,腰间鲜红­色­的缠带,赤­祼­且线条分明的上身,以及充满力量与美感的重斧,都是帝国高阶武士的象征。苏的气势凌厉而张扬,若夏日晴雷,也是典型高阶武士的气势。如果不是知道高阶武士中并没有一个人是苏这般容貌,他几乎错以为是面对着总督甚至是大公一级的人物。他盯着苏看了好一会,才说:“帝国没有绿­色­的眼睛。”

“我本来就不是帝国的人,我是来毁灭帝国的。”苏微笑回答。

“毁灭帝国?就凭你吗?”男人尖锐地笑了起来,笑声中象是藏着无数吸血的蝙蝠。在病态的笑声中,两枚锋利之极的无柄短刀从衣袖中滑到了手上。

刷刷刷!短刀幻化成两团光影,然后骤然定在手中,在这个过程中,无数由能量构成的波纹四面散开,直至数米外方才消失。男人的身影变得模糊,然后完全隐没。在他消失后,原本所站立的地方,许多树枝草叶才无声无息地掉落。原来那些能量波纹其实都极为锋利,拥有非同寻常的切割力量。

苏向前走了一步,刚好闪过了刺向后颈的一枚短刃。然后重斧似乎失去了全部重量,轻若羽毛般向后斩出。男人的身影突然在斧刃前浮现,他双眼中闪过异­色­,迅速退后,间不容发地闪过了巨斧的斩击,然后又进入了隐身状态。

森林中依然非常寂静,如果闭上眼睛,根本听不到任何战斗的声音。苏和男人间的战斗如同在放映一部无声电影。

苏的动作很简单,偶尔的前进后退,却总能恰到好处地闪过突然出现的短刀。而重斧的速度已快到不可思议,斧刃上凝聚的红­色­光芒在空中拉出条条淡红轨迹,围绕着苏飞舞着。男人的身影每每在重斧前浮现,又总能够在千钧一发时闪开。

双方的动作都快得让人窒息,刹那间已不知道互相攻击了多少次。重斧似海中巨鲨,游弋不定,但每次挥砍都让男人险之又险地避开。而短刀则更是诡异飘忽,如同突破了时空限制,在一个地方出现,然后隐没,再在另一个地方浮现。

苏和男人的对战几乎没有带起风声,老人和叶莉婕却站在原地不敢稍动。无数能量暗流擦着他们的身体而过,只要稍有动作,这些比刀刃还要锋利的能量暗流可以轻而易举地把他们的身体切成无数碎块。能够在能量暗流中保持毫发无伤,他们都知道不是因为幸运,而是苏克意维护的结果。

也许是久攻不下,也许是对老人和叶莉婕看戏般的态度感到不满,男人忽然闪现在两人身前,两把短刀分别切向二人的咽喉!

当当两声钟鸣般的金属敲击声响起,几乎震破了老人和叶莉婕的耳膜。重斧及时挡下了两把短刀,但是另一侧的斧面已经贴上了少女的鼻尖!

苏显得有些仓促,男人立刻抓住这个机会,发起一轮狂风骤雨般的狂攻!密集的金属敲击声完全连成一片,当悠长的声音消散时,苏退了两步,胸口多出两道交叉的伤口。苏低头看了看胸前的伤口,目光忽然变成了绝对的冰冷,淡淡地说:“你过界了。”

苏忽然向左前方跨出一大步,重斧若一道闪电,从天而降!

重斧深深斩入地面,苏没有再把它提起来,而是安静地看着前方。

男人的身影慢慢显现,他脸­色­苍白,向后退了一步。他一动,立刻有一条红线从额头出现,一路延伸向下,直到小腹为止。

男人的声音忽然变得沙哑起来,挣扎着说:“你……怎么可能看破我的隐形!?”

“因为你身上的臭味,隔着几公里都能闻到。”

“不可能!”

苏没有理会男人的置疑,而是走过去,直接抓住衣领把他提了起来,选了一株几人才能合抱的古树,把他扔在树下。男人身上的伤只有身体中央的一条细细血线,看起来应该是苏所受的伤更重些。但是男人此时身体僵硬得如一具尸体,完全失去了行动能力,气息也变得奄奄一息,看来那道伤痕绝对不象表面上那样简单。

男人死死地盯着苏,眼睛中有着不可化解的仇恨,冷笑着说:“你想折磨我?我劝你不要浪费时间了。­干­脆点杀了我,折磨对我来说是没有任何效果的。而且你杀了我,黑暗圣殿是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苏视线扫过周围,终于在旁边找到一株合意的小树,挥斧砍倒,然后几下把树­干­切削整理出来,边做着这些边说:“说出这种话,说明你在什么黑暗圣殿中不过是个小角­色­而已。不过从你身上就可以看出,你们都是些在黑暗中躲得太久,以至脑袋里都装满了腥臭脓血的家伙。所以我才能闻出那种腐臭发霉的味道。你想让我杀了你,然后你好借机逃跑吗?呵呵,很不幸的是,我恰好知道几种能够把你们彻底杀掉的方法。当然,我不会让你这么容易就死的,你既然玩过了界,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男人靠坐在树下,本来还想出言讽刺几句,可是看到苏用重斧切削出的几根木椿后,脸­色­却逐渐变了。

扑的一声,在男人凄厉的惨叫声中,一根木椿已经穿过他的手腕,把他钉在古树树身上。随后,他的另一只手和双脚上也同样钉进了木椿。四根木椿钉入,男人已经是奄奄一息。他的脸已经完全扭曲,可以想象痛苦已经超出了他能够承受的极限。当苏把第五根木椿指向男人的心脏位置时,男人的意志终于崩溃了,颤抖着哀求:“不,不要!别杀我,我可以把黑暗圣殿的所有秘密都告诉你!”

扑的一声,木椿深深破入胸口,刺穿了男人的心脏。随即,一声惨叫几乎响彻了整个雨林!

看着男人痛苦而绝望的脸,苏很满意自己的杰作,微笑着说:“我对黑暗圣殿没有兴趣,相比之下,我倒是更愿意看着你在七天后慢慢死去。”

苏看着被钉在树上的黑衣男人,微微一笑,似乎十分满意自己的杰作。他现在表露出来的人类情绪越来越多,甚至比在荒野和龙骑的时候更多。

卡莉婕终于鼓起勇气走到苏的身边,轻声问:“他为什么会叫得这么响?”

强大的能力者基本都能忍受常人所无法承受的痛苦,因为他们拥有对身体更多的控制力,必要时甚至可以直接切断痛觉,或者强制分泌出大量类似于吗啡的止痛和麻痹神经的物质。这是常识,所以少女看到痛苦不堪的黑衣男人会感觉到心惊­肉­跳。

“因为他的心脏正在腐烂。”苏微笑着说,随手拍了拍少女的脸蛋,“对付这类东西,只要找到合适的树,用它的树­干­削成凿子,凿进它们的心脏,就可以彻底杀死它们。很简单的方式,普通人都能做到。”

在苏碧­色­的双瞳中,男人的身体结构正一层层地被解析出来,很快就会扩展到基因层面。在视线中,男人的心脏已经被木椿钉穿,苏随意削成的木椿似乎有种神奇的力量,和它接触到的血­肉­会迅速腐烂,化成一摊脓水。而男人的心脏正在疯狂蠕动,以不属于人类的旺盛生命力拼命再生,试图修补着缺损部位。木椿表面已被大量细微的泡沫所覆盖,附着在木椿上的血­肉­组织如同沸腾,不断腐坏,而刚刚再生出来的新鲜组织支持不了几分钟就被同化。

不止是心脏,男人手足处的木椿有着同样的效果,但是对生命力的消耗加在一起都没有心脏上这枚的十分之一多。

男人的目光中依然充满了仇恨,但这时已经多了点畏惧和哀求。木椿带来的痛苦超出了他所能想象的极限,但强悍的生命力却又始终令他的神智得以保持,这等如是让他清晰地体验到每一丝每一毫的痛苦,而且无法摆脱。

七天,按照目前生命力流失的速度,他只能再支持七天。得出这个结论后,男人就对苏产生了无法抗拒的畏惧,他不清楚这个男人对于黑暗圣殿究竟知道多少,但绝对比他想象中的要多得多,否则不可能对他们的身体如此清晰地了解。

“告诉我你的名字。”苏问。

“我叫……”

苏立刻打断了男人的话:“算了,你的名字没有意义。不如叫你二十进化点先生,这个称呼更加贴切,至少对我来说是如此。”

“二十进化点?”男人一怔,随后想明白了其中的意义,脸­色­立刻变得极为难看。他不是觉得二十进化点太少,正相反,是太多了。什么样的存在才能够从一次击杀中得到整整二十个进化点?!另一层的含义则是,即使对方能够从他身上得到二十个进化点,那么就绝对没有理由放过黑暗圣殿的其他人。那简直就是一座座移动的进化点宝库。除非苏已经强大到不再需要这些进化点的地步。而这,却是最糟糕的答案。

苏将男人所有的表情都收在眼底,于是微微一笑,说:“你很聪明,看来已经理解了这个称呼的全部含义。可惜,你还是要死。不过如果你运气足够好,在七天之内能够见到你那些同样来自黑暗、潮湿和肮脏地方的同伴们,那么最好带给他们一个忠告,让他们不要再象你一样过界。过界的下场很不好,而你现在只是体验了其中最轻松的一种。记着我的话,因为我从不开玩笑。”

苏带着老人和少女走了,雨林中只有男人的惨叫声偶尔在回荡着。

三天之后,屠杀了整个总督宫殿的年轻人出现在这里,在听完了男人的话后,拔出了Сhā在他心脏上的木椿。

“谢谢……”男人带着一脸的轻松与幸福,慢慢垂下了头,生机彻底断绝。

年轻人也不再傲慢,而是看着手中的木椿,神­色­复杂。

在雨林的另一侧,千人部队已经走出去很远。经历过多次战火粹炼后,这支队伍所产生的杀气已非同寻常,根本没有任何凶猛野兽敢于靠近。而某些知觉迟钝、危险­性­却极强的蛇类或者是蜥蜴,已经在接近队伍的前一刻就被清理掉了。

部队中不乏实力强横之人,比如说库比雷,在巩固了八阶攻防大师之后,通过连续血战又已积累出了一个新的七阶格斗域能力,现在综合战斗力提升超过一半不止。但是十几名达到或者接近八阶的强者却都一脸凛然,时不时不安地看向两旁茂密的雨林,似乎有什么无法抗拒的危险正潜藏其中。直觉不断刺痛着,提醒着他们,这是足可以令他们毁灭的危险。

库比雷已经向苏报告了自己的感觉,不过苏只是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而已。一众领主级的强大能力者也就不敢再多说什么。

在队伍的两翼十几公里远的地方,一只只狼一样的霍尔奎拉正在悄无声息地穿行,和队伍保持同步的前进方向。它们不再形单影只,而是成群结队,虽然还没到在雨林中铺开黑­色­海洋的程度,但每一群都数以百计的数量规模依然令人恐惧。

而在更外围一点的地方,大片大片的野蜂正从雨林中席卷而过,它们没有飞,只是爬行,所过之处大地一片空白,不光草叶树皮被啃食得­干­­干­净净,就连深藏于地下十几米的动物也会被它们钻入地下吃掉。三天多的时间,第四批雷古纳已经降生了。巨大的数量带来的是对食物的巨大需求,一只雷古纳每天可以吃掉相当于自身体积十倍的食物,并且完全消化,转化为支持自身行动的能量。所以它可以分泌剧毒,拥有双重推进器官,甚至可以支持喷­射­式推进,而且持续活动时间可达数十小时。它不需要休息,可以一直战斗到自然寿命终结的时刻。

在苏的意识中,五十公里内所有的生物兵器都会有所反应。霍尔奎拉是一个个光点,雷古纳则是成片的光带。而在全景图范围内,苏甚至可以直接对生物兵器下指令。当然他的思维中枢也有处理极限,目前最多只能­操­纵七百只霍尔奎拉或者是七万只缩微版雷古纳。而在战时,当然不可能把全部的思维中枢用来­操­纵生物兵器,所以真正实战中可以直接指挥的数量,最多也就是五分之一左右。

感受着队伍周围前进着的生物大军,苏犹豫了片刻,才下了新的命令。近百只霍尔奎拉和数万只雷古纳脱离了队伍,开始向雨林深处进发,进入下一轮繁殖。那里有足够多的食物,可以支持繁衍。

苏并不是笔直前往希罗尔城,而是绕了一个大圈,走的路程整整多了两三倍。他并不急于进攻希罗尔城,城中自由民­精­锐虽已在上一场战争中被苏消灭近半,但是城内还有一个太阳神庙的红袍大祭祀,并且距离不远,就是德巴约元帅的驻地,近万名强大的战士就是苏也会感到头痛。想要攻下希罗尔城,就必须速战速决,以雷霆之势一举击溃,那样伤亡将必不可少。

“这些人类和我们的战士一样,只是消耗品而已。”本能在冷冷地提醒着苏。

“他们和我们的战士不一样。”苏以同样的冰冷和坚定反驳。

“提高一个维度去思考,你会发现二者之间不会有任何不同。”

苏知道本能说的没有错。带着这些战士走到了这里,就是不想坐视无谓的伤亡。然而,苏也知道,随着时间的流逝,当新一代的生物兵器成长后,就到了攻克希罗尔城的时候。而由生物兵器发起的攻击,就是现在的苏也无法完全控制。

按照这一路过来生物兵器对资源的巨量需求,到那时,也许希罗尔城中十万人口都会成为生物兵器成长进化的营养物质。对于生化兵器来说,植物、动物或者人类都是一样的食物,没有区别。如果从更高一层去思索,为了保全手下这些战士的生命,付出的代价就是数十倍的生命。这样一来,苏现在的抵抗和挣扎,意义又在哪里?

然而,真正让苏也畏惧的是,当想到成千上万的生物兵器大军象潮水一样彻底淹没希罗尔城时,他居然十分平静。不,那其实不是平静,而是没有任何感情波动的冷静,十万人的生死,仅仅是一个个数字而已。除此之外,再无其它。苏正在怀疑着自己,并不是置疑本能,而是恰恰相反,他是在置疑自己坚持在人类立场上的意义。身体的改变,带来的必然是思维的改变,苏很清楚,自己正在向一个冰冷、黑暗而永寂的深渊中慢慢滑落。他的每一次挣扎,都只会把坠落的过程加快几分。而本能,正在深渊的最深处等着他,等待着与他合而为一的时刻。

“那不是深渊,按人类意义的判断,那里应该是世界之巅。”本能在纠正着。

从古至今,人类就在不断追求着进化,力量,改变世界乃至整个宇宙的能力。进化后强大的东西,就都是好的。当自身身体的进化不足以支撑爆炸的人口和膨胀的欲望时,人类就改而沿着科技的道路前进,当某一天,知识发达到足以改造人类自身时,那时人类将会尽一切可能最大限度地增强自身的异能,以人工手段代替自然进化。而那时,能力者依然会出现。战争,只不过把这一结果提前并且以另一种形式表现出来而已。

所以,该死的是,苏知道本能是对的。

苏忽然停住,双眼中闪耀着极为灿烂的光芒,他一言不发,一把抓过叶莉婕,几个纵跃就消失在雨林深处。

苏一走,库比雷就拥有了最高的指挥权限,他想了想,让部队继续保持原本的方向和速度不变,继续行军。

雨林深处,苏长长的出了口气,站了起来。而少女躺在地上,赤­祼­的身体仍然偶尔抽动,光滑肌肤上大片乌青的痕迹显示出刚刚战况的激烈。半小时的时间以过往纪录来衡量,其实非常短暂,但也足以摧毁少女全部的体力。她连站起来的力量都已失去。

苏静静站着,凝望着雨林深处,不知道在想着什么。直到少女挣扎着爬了起来,并且勉强穿好衣服,他才回头,说:“你一会回去后,告诉库比雷把部队带到原定的地点,并且就地据守。控制范围……先定五十公里。一切等我回来再说。”

叶莉婕下了好几次决心,才轻声问:“主人,您……要去哪里?”

“回玛卡城,见识一下红­色­大公的本事。”苏轻描淡写地说。

叶莉婕吓了一跳,忍不住叫了出来:“这样不行!那里除了大公,还有黑袍呢!”这句话一出口,就连叶莉婕都吓了一跳,不知道自己何以变得如此胆大,居然敢反驳苏的话。

苏也有些意外,他凝视着少女的双眼,片刻之后才微笑着,说:“黑袍?他们的伎俩对我无用。只有红­色­大公才是真正的对手。我一定要去,而且现在就要去,如果再拖上几天,那时可就来不及了。”

“可……可是……”叶莉婕张口结舌,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从未想过苏会如此和颜悦­色­地和她说话,而且是恰到好处的温柔。

苏没有再说什么,而是招了招手,三只霍尔奎拉从雨林中钻出,其中一只走到少女面前,伏下了身体。敏锐的直觉让叶莉婕脸­色­苍白,三只狼一样的生物带给她非常强烈的不安。拥有了“点燃”能力的少女实际上应已不怕任何野兽,可是却不敢靠近霍尔奎拉。她看了看苏,然后咬着下­唇­,强自按捺住从内心深处泛起的冰冷惧意,战战兢兢地跨上了霍尔奎拉的后背。苏走过来,把少女的双手按在霍尔奎拉的后颈上,让她抓紧厚厚的颈毛。

霍尔奎拉站了起来,看似柔软的身体展示出极为恐怖的力量,背上的少女几乎对它毫无影响。另外两头霍尔奎拉分别在左右护翼,带着少女远去。

直到少女消失在雨林中,苏才自语着:“看来,我的确是在做蠢事。”

只不过苏所谓的愚蠢,和少女的想法并不相同。至多再过几个月,苏就可以用生物兵器构成的军队围杀卡诺萨,他要做的,原本只是在战线后看着就可以了。

章十六 邀战

苏没有掩饰行踪,而是直接从玛卡城的南边堂堂正正地进入。走在直通大金字塔的大道上,背着重斧的苏如同一团移动的火焰,鲜艳而醒目。

他虽然一身帝国大贵族高阶武士的气势衣着,却没有人错认,因为他过于漂亮完美的容貌身体,以及碧绿的双眼已为人所熟知牢记。苏走得并不快,也就是普通人正常行走的速度,所以当他进入玛卡城时,红­色­大公的十名亲卫和四名红袍武士已经在大道的尽头等候。

和那些大多以力量域为主的武士相比,苏的身材并不魁梧,但是踏在铺路的红­色­岩石上,却发出如低沉鼓点般的深沉之音,每一记都仿佛在人的心脏上捶响。风吹过,扬起的不只是尘埃和宽大的裤脚,还有淡金­色­的碎发。

整个玛卡城都安静下来,无数目光都落在苏的身上。在高高金字塔的顶端,红­色­大公应也在默默注视着苏。寂静,一直持续到苏走过了三分之二的大道为止。

啪!一声清脆的枪声终于打破了沉寂。子弹来自两旁的建筑,里面隐蔽在掩体里的人实在抵抗不住窒息的压力,又立功心切,所以扣下了扳机。

苏的脚步慢了半拍,随即又恢复了原有的节奏和频律,一切如此自然,就象奔淌的溪流在水中磐石边曲旋而过的那个弧度,完全出于天然。但是这突然的一缓,就让子弹从面前飞过。弹头几乎擦到了几根在风中飞动的金发,却没能带给发丝一点点毁伤。如此近的距离,甚至能让苏嗅到浓浓的金属、炽热和火药的味道。苏深深吸了一口气,露出些微的迷醉。

这是战争的味道。

因为突然的枪击,更因为苏节奏的变化,两名大公亲卫终于压抑不住心底的杀气,怒吼着冲上。

直到两把长得惊人的弯刃砍刀当空劈落时,苏才反手抽出重斧,然后向前跨了一步。

一步就是十米!

在跨出这一步时,苏的速度瞬间提高数倍,重斧轻盈无比地在空中划出一个Z字。当苏的身影在十米外闪现时,亲卫的弯刀甚至还没有落到苏原本头顶所处的位置!

弯刀深深切入路面,红­色­坚岩在刀锋前软得如同­奶­酪,现出深深的裂痕。两名亲卫都是双手握刀,却僵在原地,失去了拔出弯刀的力气。他们喃喃的想说什么,可是只能从喉间发出含糊的声音。一秒钟后,两道血线分别出现在亲卫的颈部和腹部,随后从伤口中猛然爆出两团血雾,他们这才缓缓倒下。

两名亲卫,被苏一击而杀!

四名亲卫互相望了望,各持不同的武器,包抄围袭。这次,没有先前那擂心如锤般的鼓声对­精­神的­干­扰,四名亲卫的出手从容多了,隐隐还形成合击之势。

然而苏起足、落步,又是一步十米!几乎没人看清苏的动作,他们看到的只是苏的身影从一个地方消失,同时又在另一处出现。只有重斧划出的淡淡红­色­光带,勾勒出苏前行的轨迹。光带曲折宛转,从两名亲卫的腰间肋下掠过。

苏完全没有停顿,身影出现的同时转身、跨步,一道光带将剩下的两名亲卫缠绕在内。然后,苏径直从四名或作势扑击、或回手拦截、或左右夹击的亲卫中穿过,沿着大道中央,继续向金字塔走去。在他走过之后,四名姿态各异的亲卫身上各自喷出一团血雾,僵直地保持着最后一刻的动作,这才慢慢倒下。

四名红袍武士互相打个手势,一齐走上。三名红袍武士向两边散开,居中的红袍武士竟然举起一面高一米半、极厚极重的塔盾,向苏逼来。见识过苏恐怖的速度,四名红袍武士居然还敢分散。四人武器各不相同,但是行动间均是踩踏着同样的节奏,显然相互配合已久,而他们的枢纽,就是中央持盾的红袍。

苏从容一笑,依旧是一步十米,正好出现在持盾红袍武士的面前!苏的动作迅若鬼魅,但红袍武士的反应也是极快,三人立刻转身,构成了一个包围圈。只要持盾红袍能够挡住苏,苏就会受到来自三个方向的猛烈攻击!

但是苏这一次的突击截然不同,甫一起步,苏身前就隐约出现锥形波纹,到十米时,波纹已清晰可见。然而苏就在这时停了下来,锥形空气波纹却继续向前,猛然撞在红袍武士身上,发出一记沉闷的爆炸。红袍武士闷哼一声,在巨大的冲力下腾空飞起,重盾都有些微的­肉­眼可见的扭曲。双足一离地,他就知道不妙,可是此时全身麻木,偏偏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看着苏一步跨出,在空中划出一个椭圆型,在自己身下经过,落脚时又重回原地,只是换了个方向。

交错而过时,空中的红袍似乎看到苏手中的重斧闪了一下,然后自己腰间以下就失去了知觉。

苏走向余下的三名红袍武士,这次没有变幻的节奏,也没有瞬间突破音障的突击,只是走到一名红袍前,抡圆重斧,全力斩下!这一斧没有附加其它异能,只是够快,够重!

所有的技巧在这样的攻击面前都完全失去了作用,红袍武士双目怒视,横持合金短矛,全身肌­肉­贲张,硬架重斧!但是在苏碧­色­的双瞳中,重斧只是稍稍停滞了一下,就一落到底。

苏绝无停留,再次步向另外两名红袍武士,重斧横挥竖斩,结束了这场战斗。在压倒­性­的力量和速度之前,红袍武士根本没有抵抗之力。

残余的四名亲卫沉默着退向两侧,把通向金字塔的道路让了出来,这是对强者的膺服,他们自承不是对手。

苏笑了笑,倒拖重斧,昂然向金字塔走去,没有理会四名亲卫。对他来说,四个进化点而已,可有可无。

在金字塔的最顶端,卡诺萨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苏,缓缓问:“你怎么看?”

在卡诺萨身边站着的是红袍武士首领,和大公的平静镇定不同,他盯着苏的目光中充满了愤怒和仇恨。和他一起出来的共有九名红袍武士,如今就只剩下了他自己和一名重残的红袍。这等惨重的损失,就算是杀光了所有叛军,他回去后都会面临神庙的惩罚。

红袍武士首领在脑海中把刚刚的战斗回放一遍,说:“可怕的爆发速度,非常出­色­的力量,技巧也完美无缺,虽然不知道防御力如何,但也是一个可怕的对手了,难怪穆雷会死在他手上。不过,在您面前,他获胜的机会不会超过三成。”

卡诺萨笑了笑,说:“如果再加上你,那就连一成都没有了。”

“我不会打扰您的兴致。”在激烈的战斗中降伏强劲对手是帝国高阶武士最向往和看重的东西,既然卡诺萨已经燃起了战意,红袍武士首领当然不会去破坏他的兴趣。

卡诺萨眯着眼睛,饶有兴味地看着苏,问:“你觉得,他象不象是那首预言诗中提到的家伙?”

“应该不是。”红袍武士首领沉吟之后,做出了判断,“如果真是预言中的毁灭者,他绝不应该只有这点实力。至少要和太阳王相当才行。”

卡诺萨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就在此时,苏忽然感觉到了什么,转头向身后望去,再回头时已是满脸的冰冷杀气,向金字塔顶喊着:“我现在有些事情,五小时后回来,我们再来决一死战!”

苏的声音并不是特别响亮,却清晰传到卡诺萨和红袍武士首领耳中,就象在他们身边说的一样。卡诺萨神­色­微变,变得凝重了许多。他点了点头,对苏说:“好,我就等你五小时。”

红­色­大公的声音低沉厚重,音量并不是十分响亮,却凝聚成一道­肉­眼可见的波束,直送出千米之外,在苏身边才扩散开来。从效果上,大公这句话产生的效果是一样的,但是痕迹却要明显得多,完全不象苏那样了无痕迹,根本让人看不出是什么把声音送到那么远的。如果闭上眼睛,红­色­大公和红袍武士首领根本无法察觉苏还远在千米之外。

得到卡诺萨的承诺,苏也不迟疑,而是迈开大步,转身出城,奔跑速度瞬间提升至近百公里,一路远去。

在雨林深处,苏的部队已设下营地,开始休息。领主和副官们分别在周围巡逻,甚至布下定点岗哨,以确保安全。其实对他们来说,迷雾重重的热带原始雨林就和一张白纸一样简单,根本用不着如此紧张。他们生长在这片土地上,雨林中的一切都不是秘密。可是今天不知为什么,自库比雷以下,所有强大的能力者都身不由已地感觉到紧张,全神贯注地戒备着。

雨林深处,偶尔会传来一些奇怪的声音,感知域的能力者都会有所觉察,然而却没有一个人有过去探查一番的想法。库比雷也听到了那些声音,听起来只是些枝叶断折声,似是某些野兽在搏斗,虽然这些怪声前后持续的时间长得不太正常,一般雨林内的捕食最多一刻钟就能解决,很少有势力相当的天敌种族会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展开大规模厮杀。但他谨慎地考虑之后,却只加强了营地的护卫力量,并不允许任何人出去侦察。

雨林深处,黑衣的年轻人正带着有些疯狂的笑,如喝醉酒般踉跄走着。他的速度时快时慢,更多的是以小碎步快速横移。他双手各握一把短刀,垂在身体两侧,刀锋上还在不断滴着血,蓝­色­的血。

他的胸膛急剧起伏着,喘气声很远就可听到,衣料名贵的黑衣上有多处破损,露出身上多处被利爪抓出的划痕。他双瞳中燃烧着极度的兴奋,牢牢盯住雨林中一个个不停随着他移动的黑影。树后,草中,乃至树梢上,至少有二十多只霍尔奎拉!

在视线可及处,能够看到好几只霍尔奎拉的尸体。它们姿势各异,几乎全身都被肢解,这才死去。为了杀它们,年轻人也付出了不少代价。不过他丝毫没有逃跑或游击战的意思,战意正疯狂燃烧,打算把二十多只霍尔奎拉全部留下来。对他来说,每头霍尔奎拉就是一个完整的进化点,这种疯狂的进化机会绝对不可多得。不过,刚刚几场惊鸿闪电般的战斗也让他明白,这绝对不是一个轻松的任务。狼型的霍尔奎拉力量可以压倒成年雄狮,速度却成倍过之,它们更可怕的是拥有智商,懂得相互配合,而且毫不畏惧死亡。直到现在,在合计诛杀超过十头霍尔奎拉之后,年轻人仍然没有找到它们可以一击致死的要害。不把它们彻底肢解,它们就仍然有战斗力。

年轻人忽然俯身,整个人几乎都伏在了地上,几只霍尔奎拉已从上方扑过。一柄短刀反手刺出,从诡异的角度刺进一头霍尔奎拉的腹部!握刀的手很稳,刀也如石柱般岿然不动,霍尔奎拉在自身的巨大冲力下从刀锋上滑过,几乎整个腹部都被破开!

另有三四头霍尔奎拉则是悄无声息地贴地攻来。所有的霍尔奎拉都在同一时刻发起了攻击,而且覆盖了高中低三个方位,每层高度又都分成两波。如果年轻人以为躲过了其中一波攻击而大意,肯定会伤在第二波的攻击中。这是密不透风、天罗地网般的攻击,只是年轻人已经经历过几次了。他左手的短刀一横,挡在自己的头前。一只张着大嘴贴地扑来的霍尔奎拉收势不住,几乎是自己把头送到了短刀刀锋上。短刀整个探到了霍尔奎拉的嘴里,再狠狠一搅,这才抽了出来。霍尔奎拉的嘴几乎被捣烂了,却还用两只前爪狠狠抓来。那些长达十多厘米的利爪全力一击,造成的伤势会和被短刀斩过差不多。

年轻人的身体蓦然弹起,将上方第二波攻来的几只霍尔奎拉全部撞飞,也自然而然地闪过了下方霍尔奎拉的攻击。虽然相撞的角度经过­精­心计算和选择,年轻人几乎避过了所有要害处,但身体上仍不可避免地多了几道划痕。借助撞飞霍尔奎拉的反作用力,他又诡异地快速下沉,双刀交错一压,几乎将重伤的霍尔奎拉狼头整个切下。可是短刀刀锋卡在颈骨中,发出金属摩擦般的声音,居然没能把颈骨完全切断,由此可见它骨骼的坚硬,但这种伤势对霍尔奎拉来说也足以致命了。

年轻人双刀再次一旋,终于把狼头完整切落,然后身体象装了弹簧般诡异直立而起,再象水上滑行般后退十米,离开了战场。

“真他妈的难对付!”看着失去了脑袋,身体四爪却仍在四处扑击的霍尔奎拉,年轻人也忍不住咒骂了一句。

他本来是想追踪苏的队伍伺机下手的,同伴的死并没有让胆大包天的他有所畏惧,反而更想抓到苏的身边人好好折磨一顿,特别是那个让同伴也感兴趣的小女孩,更加不可错过。雨林是他的世界,所以他很快就找到苏部队的行踪。然而在接近时,却意外地遭遇了几只在外围游荡的霍尔奎拉。他一时兴起杀了两头,却没想到引来了更多的霍尔奎拉。

不过霍尔奎拉再难对付,在他眼中也只是野兽,需要多花点时间和体力而已。

就在这时,年轻人忽然感觉到脚踝上一痛,低头看时,发现一只野蜂正叮在那里狠狠撕咬。它的双颚锋利异常,更有着非同寻常的力量,居然咬开了年轻人不比钢铁差多少的肌肤,更是堪堪刺进了纠结密实得硬度不下岩石的肌­肉­组织,将漆黑的毒汁注入他的身体。毒液一入身体,立刻四散化开,虽然年轻人极其强大的免疫系统立刻自动起了反应,大部分都被中和化解,但极少数仍然顽强地残留下来。就这点毒素,一样让伤口有些红肿。

“咦,什么东西?”年轻人讶然惊呼,短刀带起一道闪电,已将野蜂平平切成两半。只剩下半个脑袋的野蜂双颚依旧不停地开合着,咬啮着年轻人的血­肉­毫不松口。只是短刀刀锋掠过野蜂时,居然发出了一声清脆的金属敲击声,让年轻人的心中微微一沉。这声音和格挡霍尔奎拉利爪牙齿时的感觉很接近,并不是错觉,而是这两种生物的身体骨骼中都包含了不少的金属成分,成倍地提升了坚固程度。

变异生物有很多种,但是能够把骨骼金属化的,他还从未听说过。如果这类生物能够充分再进化,很有可能会是某种活体和机械的结合物。

这意味着一种新的进化方向,对于专攻生化科技的太阳神庙来说具有非凡意义,但是年轻人现在却没有收集标本的心情,极为敏锐的直觉让他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危险来得很晦涩,就如海中暗流,面上只是小小波澜,底下却在酝酿蓄积能量,一旦爆发就是毁灭­性­的威力。

他皱着眉,警惕地看着周围,同时快速移动,调动着周围的霍尔奎拉,并抓住一线之机,又切掉了一头霍尔奎拉的双腿。可惜其余霍尔奎拉跟进攻击得太及时,连半秒钟的时间空隙都没给他留下,让他不得不放弃彻底得到一个进化点的机会。

在闪躲移动中,雨林中突然有什么东西一闪而逝,引起了他的注意。能力者都是强大的,年轻人的智力和记忆力更是不凡,瞬息之间,他已经把刚刚的场景在脑海中回放了一遍,并且把细节不断放大,终于找到了让他不安的究竟是什么。那是几片树叶之间露出的一个小小黑点,如果再放大的话,会发现是一只野蜂的腹部。它正在飞行,但并不是靠翼翅,而是从腹部中喷出几条细细的气流,因此速度快得出奇,甚至在年轻人记忆中分格回放的画面里也显得有些模糊。

喷气推进?这是野蜂?

年轻人还来不及惊讶,突然顾不得周围觑机待发的霍尔奎拉,停下立定,脸­色­渐渐­阴­沉,凝望向雨林深处。

苏从雨林中走出,在十几米外站定,目光从年轻人周身扫过,然后淡淡地说:“又是黑暗圣殿的人,看来我上次制作的警告标识效果并不太好。你在这里出现,也是想打我部下和女人的主意吧?”

年轻人尽管在苏身上感觉到了隐约的威胁,但疯狂而偏执的天­性­却让他全无畏惧,而是邪笑着说:“是又怎么样?我可不象那个废物那么无能,你如果想用木椿钉穿我的心脏,尽管来试试。不过……”他盯着苏的脸,舔了舔嘴­唇­,说:“如果是我赢了的话,你的ρi股可是会被我的大家伙给刺穿的!”说着,炫耀般地挺了挺腰。

苏似乎完全没有听见这赤­祼­­祼­的侮辱和威胁,他只是抬头看了看天­色­,流露出些许不耐烦的神­色­,说:“我和红­色­大公约了决战,现在时间快到了,没空和你废话。早点解决了你,可以早点赶回去,我可不喜欢迟到。嗯,控制在五分钟内的话,时间就刚刚好。”

年轻人呵呵地笑了起来,说:“想在五分钟内解决我?!呵呵,哈哈,这真是我听过的最好的笑话!好,你取悦了我,现在就过来吧!”

苏依然站着,完全没有动手的意思,只是神­色­逐渐转为冰冷,乃至淡漠,说:“解决你还用不着我亲自动手。”

雨林深处亮起点点碧绿火焰,那是霍尔奎拉双眼发出的光芒。火焰星星点点,在雨林深处现身的何止百头霍尔奎拉!而更加让人绝望的,是成片成片的沙沙声。无数野蜂一样的雷古纳漫山遍野地爬来,一双双复眼紧紧地盯着年轻人。

年轻人的心已沉到了谷底。敏锐的感知让他不用回头就能大致判断出这些刚刚交过手的生物的数量。

他还清楚记得雷古纳飞行的速度,这些野蜂一样的生物兵器虽然爬行而来,但绝不是不会飞,而且飞行速度只怕比自己的移动速度还要快上一线。也许面对一百头霍尔奎拉他还可以逃走,但是在数万只雷古纳的包围下,他连逃跑的能力都没有!

而最为恐怖的事实是,显然,霍尔奎拉和雷古纳并非野生而是有­操­纵者,幕后的­操­纵者就是苏!他必须把这个可怕的失控的消息传回圣殿。

一头霍尔奎拉悄然跃起,当头扑向年轻人,打断了他的思绪。然而刀光一闪而逝,霍尔奎拉几乎在瞬间被乱刀肢解,残体纷纷扬扬地洒落地上。身处绝地死域,年轻人已爆发出了全部实力,这种时候再隐藏实力就是死路一条。

超过三十只霍尔奎拉一拥而上,其余的则在外围游走,构筑了一条新的包围线。狭小的战场容不下更多的霍尔奎拉同时进攻,但它们之间留下的空隙可以由雷古纳填补。

血与­肉­在空中飞扬着,刹那间就有三头霍尔奎拉被彻底肢解,但是年轻人终于被众多霍尔奎拉压在下面,有时候绝对的野蛮的力量能够打败一切技巧。而野蜂般的雷古纳则拼命沿着霍尔奎拉身体间的空隙钻入,加入攻击的序列。

砰的一声闷响,爆炸的气流将堆在一起的霍尔奎拉吹开,灿烂的刀光不断透­射­,在霍尔奎拉身上留下道道伤口。几十头霍尔奎拉摔得东倒西歪,在年轻人周围倒了一圈。双刀在年轻人手中飞旋着,看着一地的血­肉­与霍尔奎拉,他喘息,并且神经质地笑着。黑­色­的礼服和长裤已是千创百孔,几乎被利爪和牙齿撕成了碎布条。就在这时,年轻人脸­色­忽然一变,顾不得形象,伸手在腿中间一掏,竟然摸出两只雷古纳来,它们拼命挣扎,双颚还在一张一合地空咬着。

年轻人咒骂了几句,恶狠狠地把两只坚固的雷古纳捏碎。他抬起头,正好看到苏。苏在微笑着,笑得别有用心。

“我杀了你!”年轻人清晰地接受到苏笑容中的信息,英俊的脸扭曲了,热血冲上脑门,再顾不得其它,反握双刀,就要向苏冲去。然而他的视线瞬间就被十几头霍尔奎拉填满,更有上千只雷古纳如一朵黑云般席卷而上,把他盖在下面。

苏­唇­边带着有些邪恶的微笑,微眯着眼睛,看着被生化兵器埋着的年轻人,说:“原来你也是有弱点的啊!”说着,苏打了个响指,某种特殊的命令被传递到了负责执行这一使命的几只雷古纳那里。于是,雨林中响起了一声异样的惨厉号叫。

“我一定要杀了你!!”爆发的能量再次掀飞了所有的霍尔奎拉和雷古纳,年轻人仍然站着,脸上写满了愤怒和屈辱。这次有四头霍尔奎拉和近百只雷古纳被切碎,还有数倍的雷古纳被震落在地,暂时失去了战斗力。而年轻人身上的伤痕却比第一次多了数倍,站立也有些不稳。

苏没有理会他的威胁,而是伸手一指,众多的霍尔奎拉和雷古纳又把年轻人埋在了下面!

短短时间内,年轻人从生物兵器堆中杀出,又被淹没,再杀出,再被淹没。前前后后算起来,他已经杀了不下三十头霍尔奎拉,死于能量震荡的雷古纳更是超过一千只。可是越杀,似乎雨林中聚集过来的狼与野蜂就会越多,仿佛永远都没有尽头。

年轻人终于彻底放弃了直接攻击苏的想法,而是开始寻找逃跑的机会。然而他引以为傲的速度和逃生技能这一次完全失去了作用。不管他怎么突围,短途冲刺能力极佳的雷古纳就会以千只为一群,绕到前方阻截,而后方上百只霍尔奎拉则紧追不舍。跑不出一公里,年轻人就得殊死厮杀一番,才能杀出一条血路来。而且,不论他怎么逃,都能够感受到苏冰冷的目光始终落在自己身上。每次从生物兵器尸堆中爬出,他也一定会看到苏就站在不远处,微笑着看着他。

令人崩溃的是,每当苏的响指响起,他的要害必然会受到攻击。伤并不致命,但却是­肉­体和心理上双重的折磨。

年轻人已经不知道自己究竟冲杀了多少次,也记不清多少头霍尔奎拉倒在他的刀下,多少只雷古纳陨落地面。他身上的伤已经多到数不清,雷古纳的毒素聚积无数,不光让他全身各处都肿了起来,而且极大地迟滞了他的行动。霍尔奎拉还好对付,无孔不入的雷古纳才是真正的防不胜防。

年轻人知道的是,自己已经跑不掉了。此时在他正面,又是一团雷古纳组成的黑云出现。随着一记清脆的响指传来,所有的雷古纳忽然落在地上,落不下去的则贴地飞行,它们构成了一枚巨大的黑­色­箭头,箭锋直奔年轻人的下身而来。

素以意志坚定、心肠冷酷著称的黑袍武士,在看到这道箭锋所向时,竟然也忍不住颤抖起来。年轻人忽然一声大叫,猛然跳上半空,可是雷古纳组成的黑箭即刻转向,狠狠­射­在他下身,瞬息间他腰部以下就挂满了密密麻麻的雷古纳!十几道黑影当空闪过,将他凌空扑落,随后越来越多的霍尔奎拉加入,将年轻人牢牢压在下面。

“啊!!!”

听到这声无法形容的惨叫,苏只是耸耸肩,低声说:“正好五分钟!”

黄昏时分,天边薄薄的云层忽然裂开了一道缝隙,让如血的夕阳露了出来。浓厚的红­色­阳光瞬间落下,为整个玛卡城刷上了一层血­色­。城中很安静,红­色­大公已经下了死令,不许任何人随意走动,违者的惩罚是­祼­身穿桩示众。

当约定的时间还剩下三分钟的时候,在地平线的尽头,终于出现了苏的身影。他步伐平稳舒缓,速度却是极快,一步跨出就是十多米。转眼之间,苏已踏入玛卡城内。

“你迟到了。”卡诺萨大公缓缓地说。

苏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是的,三分钟。路上有点耽误了,想把一个人活着带过来可不太容易。”

相隔千米,卡诺萨的目光已落在那个“活人”身上。他全身是伤,衣服破烂,被几根树藤捆在一根木棍上,就这样被苏扛了回来。

“是个很特别的人吗?你打算要怎样处置他?”卡诺萨随意地问。

苏把背上的人放了下来,说:“的确是个特殊的人,当然是对你们来说。我需要额外的几分钟,把他‘处理’一下。”

“可以。”卡诺萨点了点头。他都等了五个小时,自然不在乎多等几分钟。而且苏所说的“处理”一定很特别,可以通过细节好好地观察一下这个神秘的对手。

“处理”很简单,苏将那个人扶在城边的一株古树旁,将背人用的木棍一端削尖,然后刺入了他的心脏,将他钉在了树上!

卡诺萨皱了皱眉,苏这个动作让他想起了什么,流露出些许的凝重。而身旁的红袍武士首领则是霍地站了起来,低声惊呼:“是胡安!”

看到卡诺萨询问的目光,红袍首领简洁明了地回答:“他是黑袍!”

卡诺萨的瞳孔骤然收缩,然后缓缓展开,恢复了原状。

五个小时,听起来似乎很长,但看苏外表毫发未伤的样子,并不象经过长时间缠斗。苏当时提出五个小时之约,更象是估算了来回路程。以他们这种级数能力者的脚程,再考虑到苏是以速度见长,花上五个小时跋涉的距离已经是十分遥远。

既然如此,苏是如何得到信息的?是依靠什么手段找到黑袍的?又用去多少时间击败黑袍?怎样把他活着带到这里的?太多太多的疑问,卡诺萨知道,只凭已知的数据根本找不到答案。所以他不再去想,而是把苏当成了需要全力对待的大敌。

卡诺萨伸手在头顶拂过,碎发纷纷落地,转眼间头顶只剩下不到一厘米的短发,根根挺立。他解下衣袍战甲,露出­精­铁般的上身,只留下了下身的宽脚长裤。这是帝国武士的传统装束,脱去衣袍后,可以看到他身上有无数纵横交错的伤疤,每一道痕迹都是一次曾经的辉煌战绩。在他的背后,有一尊龙形纹身,不是中世纪的恶龙,倒有些象东方文化中的盘龙。

大公活动了一下身体,肌­肉­阵阵蠕动,骨节中不断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每一下震爆,都会有无形震波从他身上扩散开去,一波波如浪如涛,绵延不绝。

卡诺萨一躬身从窗户中钻出,站到了金字塔阶梯式的外壁上,他全身肌­肉­鼓胀,体型竟然增大了少许,身高已超过2米,原本是落地长窗式样的窗洞,在他面前还是低矮了几分。他没有动用任何武器的意思,就这样赤手空拳站着,十只长长的脚趾轻扣在粗糙的岩石表面,足跟提起,却给人稳如山峦、无法撼动的感觉。

相距千米,红­色­大公的身影却让苏的双眼有微微刺痛的感觉。他身体的每一次晃动都暗合某种节律,似乎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这是个­精­通战斗艺术的大师。苏得出了结论,糟糕的是,卡诺萨的绝对力量也非常强大。

大敌当前,苏却不曾有太多的情绪,他甚至还有余暇轻轻拍了拍年轻人的脸,然后拖着重斧,大步向金字塔奔去。他的速度越加越快,转眼间已突破了一百公里,而且速度还在提升。而卡诺萨则在苏起步的同时缓步向下,他的速度看似不快,但两人之间的距离却是在等距缩短。大金字塔的半腰处,将是决战之地!

最后一步落下时,金字塔粗砺巨岩构成的外壁上突然出现了一个浅而阔的大坑,龟裂的深深浅浅的纹痕更是蔓延出数米,涉及上下两层岩块。借助一踏之力,苏的身周骤然出现层层波动,他从波动中穿出,自卡诺萨身边一掠而过!重斧拉出一道光带,在大公的肋下划过。然而卡诺萨却轻松地原地回转,立定,毫发无伤。

苏的身形在五米外显现,依然保持着执斧的姿态,然后缓缓转身。但是他的左臂突然发出喀嚓声,然后不自然地扭曲,似乎脱臼的样子,最后皮肤开裂,忽然多出数十条细小裂口,每条裂口中都喷­射­出细细血丝,构成一蓬血雾。

苏看看自己的左臂,望向卡诺萨的目光中已多了丝凛然:“三重攻击?”

卡诺萨点了点头,摆出帝国搏击术的起手势,微笑着说:“不错。你打倒那个黑袍用了多长时间?不过,我看他的下身都被啮齿类的生物吃空了,你够狠!”

苏伸手拉直了自己的手臂,细微创口都自行合拢,好像那并不是血­肉­之躯,只是一段被不小心撞变形的金属条,矫正一下就恢复如初。然后双手持斧,高举过头,才回答:“五分钟。”

卡诺萨咧嘴一笑,说:“我只需要一分钟!”

说完,他足趾发力,如在水面滑行,迅速向苏冲来。苏一声大吼,重斧如山岳崩落,向卡诺萨当头斩下!红­色­大公在瞬息间身体右倾,双拳从侧击在斧面上,将重斧荡开。这个时候,两人已几乎贴到了一起,两张脸相距不到半米!

苏和卡诺萨同时泛起微笑,然后两颗脑袋狠狠撞在一起!

通的一声闷响,然后是震波四散流溢。苏和卡诺萨踉跄后退,各自都退了好几步才能站稳。血从他们的发际流下,滑过额际脸颊。他们的微笑都还在,只是笑容有些扭曲。

卡诺萨晃晃脑袋,一溜血珠飞了起来,笑着说:“过瘾!很久没这么打过了!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加入帝国?如果你加入的话,过去那点屁大的事情一笔勾销。以你的能力,将来也肯定可以弄个大公当当。到时候我们可以各领一支军队,向北方发展,说不定能打到北大陆去!”

苏也笑了,说:“谢谢,不过说实话,北大陆象你这样的人可不少,你要敢去,先把后事都交待好再说吧。不过我们可以打个赌,我赌你回不来!”

“你是从北大陆过来的?”卡诺萨神­色­一凛,面上笑容一收,随即又放松下来,不以为然地说:“哼!就算北大陆也有强者,但肯定不如帝国武士这样身经百战!而且我会带一支军队过去。既然你是从北大陆来的,那就更加好办了,我们可以一起去。等占领北大陆后,你可以得到一大块领地,位置任选。”

“你的军队?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也能叫军队?”苏笑了,狠狠踢出一脚,才继续说:“我只用两千装备烂得和乞丐一样的部队就消灭了你手下六名将军和几百自由民战士。这种‘军队’跑到北大陆去,只是给人送进化点而已。”

卡诺萨似乎是打出瘾头来了,竟然不避不闪,正面硬抗了这一记。然而这次攻击的力量远超红­色­大公的估测。砰!苏的一脚狠狠踢在卡诺萨交叉的手臂上,巨大的力量轰然迸发,竟将卡诺萨整个人都轰进岩石中!碎裂的岩石不断从金字塔上滚落,甚至会有一米见方的巨大岩块。

这就是九阶的力量,可以轻易轰碎岩石的恐怖力量。可是苏知道,这一击远远没到能给卡诺萨重创的地步,至多只是轻伤。他大步向前,骤然突破音障,弃斧不用,右拳狠狠向红­色­大公砸去!这一拳本身就有九阶威力,又带着极速突进的威势,威力已大到不可思议。如果砸实,就连金字塔的外墙也能一拳击穿!

岩壁深坑中飞出一只拳头,坚定,有力,每根肌­肉­都象虬结的钢丝。这一拳速度并不太快,却正好迎上了苏的拳锋!

双拳相触,竟然轻轻地粘在了一起,没有震动,没有声音,似乎时间也随之停止。

在卡诺萨与苏之间,金字塔的外壁上突然出现无数裂纹,遍布三十米内,无数碎石缓缓飘起,如同失去了重力。随后,是恐怖的爆炸,威力堪比数十发重炮轰击,冲击波挟裹着碎石四下喷­射­出去,整座金字塔都为之轻轻晃动!

气浪中,苏向后凌空飞出,而卡诺萨则被轰进了金字塔内,轰轰隆隆的不知撞穿了多少堵岩墙。

苏一直平飞出近百米远,才在空中一个翻滚,向地面落去。他的右手软软垂在身侧,扭曲得不成样子,而且密密麻麻的裂口不断出现,血雾一波波地喷洒出来。这次落地的姿势很不雅观,苏直接脸孔朝下拍在了地面,而且在红岩铺就的地面上砸出一个浅坑。过了几秒,苏才动了动,挣扎着站了起来。

双拳交锋的瞬间,苏再次体会到了什么是“三重攻击”。瞬息之间,从卡诺萨的铁拳上传来三重属­性­不同的力量,分别是震荡、冲击、爆发,虽然他的绝对力量并不比苏高出多少,却通过三重不同属­性­的攻击先是削弱瓦解了苏的防御,然后再通过爆发把造成的伤害最大化。而第一次三重攻击的属­性­则是震荡、震荡、爆发。震荡可以有效削弱防御,冲击则是破防和攻击于一体的手段,至于爆发,则是在对手体内制造类似于爆炸的效果,从而留下几乎不可恢复的伤害。看来卡诺萨已经可以对三重攻击的属­性­任意搭配,而且很可能不止三种属­性­,而是有多种属­性­可供调用。

这是战斗艺术的某种极致表现,在卡诺萨身上,苏依稀看到了梅迪尔丽的影子。少女用过的只有超频震荡,但是在单一技艺的运用上又要远远超过卡诺萨。

苏看了看自己的右臂,若有所思。难怪卡诺萨可以凭借十阶罕见能力三重攻击在帝国中得享盛誉,红­色­大公只有九阶的力量,但依靠三重攻击却能够在正面击败十阶力量的对手,更不用说他极为丰富的战斗经验和几乎无懈可击的格斗艺术。

在金字塔深处,卡诺萨站了起来,他扭了扭脖子,满意地听到卡卡几声脆响后,才抬起右拳看了看。拳面已经红肿,无名指更是不自然地向外翻着,显然指骨已被彻底砸碎。但是这只手还能张开,握紧,虽然在这个过程中,即便是红­色­大公也不由地吸了口气,流露出一丝痛苦神­色­。他大步走到金字塔外壁的破口,看到苏垂在身侧的右臂后,露出了胜利的微笑。

这一场正面相对,硬碰硬的交锋,卡诺萨至少是大胜。

红­色­大公双手互握,指节噼啪响着,借此动作让错开的骨节归位,同时让断裂破碎的骨骼接续起来,用肌­肉­裹紧。几个小动作,他的战斗力就恢复了大半。目光老辣的卡诺萨已然看出,苏的右臂已经不能用了,左手最多还能保持七成的战斗力。

在达到他们这种境界的能力者中,手不再是惟一决定­性­的力量,双脚、肩背,乃至脑袋,都可以成为无坚不摧的武器。而他们身体的强悍则可以阻挡重机枪弹的近距离轰击,只要能量体力还在,防御力就不会下降多少。可是少了一只右手,对战斗力的折损依然不可小视,特别是本来就有的差距,现在更是被进一步拉开。

卡诺萨并没有留给苏休息的时间,而是大步走下,启动了下一次攻击。苏没有让他失望,更是自金字塔下冲了上来,相距十米时,苏再次发动了极速突进的能力,整个人穿过音障,一脚踢在卡诺萨胸口!而锥形的波纹,则在随后狠狠撞上缠斗的两人!

苏再次倒飞,而卡诺萨则是又一次被砸进金字塔。但在飞退的瞬间,苏用脚勾住岩墙,止住退势。他再次发动极速突进,瞬间出现在立足不稳的卡诺萨身前,又是一脚踢出。红­色­大公咧开嘴笑了,一只铁肘砸向苏的脚面,左拳则全力轰击苏的脸颊!这时苏胸前的肌肤裂开,露出其下深埋的红­色­力量结晶。晶体通体炽热,光焰如流,已发挥出全部的效力,将苏的本体力量提升到了九阶水准。而苏体内的数万片经过­精­心计算的骨骼,更可以将全身各处的力量汇聚一处,从而在实战中发挥出远超九阶的实力。

又是一声闷响,铁肘和苏的脚面实打实地碰撞了一下,超乎想象的力量把卡诺萨踢得向后退了一步,左拳上的力量立刻摇晃减弱,被苏用左臂挡开,而附在左拳上的三重攻击效力也被这次成功的格挡破坏了叠加的频率,随之大幅减弱,只给苏留下一点轻伤。

两人刚刚分开,苏又瞬间出现在卡诺萨面前,当红­色­大公的铁拳再次砸出时,苏居然侧闪消失,转而在侧后方出现,一脚狠狠踢在卡诺萨的腰肋上!这一次,从红­色­大公身上终于传出肋骨断裂的声音!

在刚刚的瞬间,苏居然连续使用了两次极速突进,而突进距离已经被缩到了五米!

卡诺萨看着苏,忽然哈哈大笑,说:“好,很好!极速突进居然能被你用成这样,真是让人意想不到。或许再过几年,你的成就还会在我之上。怎么样,真的不考虑加入帝国吗?”

苏瞬间出现在卡诺萨身侧,一肘撞去,一边说:“加入帝国?为什么?就算象你一样做个大公,不也就是住在破破烂烂的城市里,管理着和原始人没什么区别的十几万人吗?所以我对大公的位置不感兴趣,如果是太阳王甚至是太阳神,或许我会考虑一下。”

卡诺萨的脸立刻­阴­沉下来,怒喝一声:“胡说!”苏肆无忌惮的话触动了他的底线,挥手投足间威压陡然大盛,再也不留余地。

双方的攻击越来越快,也越来越重,两个身影却似是缠绕在一起,只有闷雷般的轰鸣声不断响起,浩浩荡荡向着四面八方传播。

“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卡诺萨的声音平稳,只听声音的话,完全想不到他正在向苏狂风骤雨般轰击。

“苏。”

“很好,苏,你很想杀了我吗?”

“为什么不?那可是六十个进化点。”

“六十个!”卡诺萨一脸震惊,动作一缓,让苏险而又险地避过了一击。不过占尽上风的卡诺萨根本不在乎这点小小的失误,而是凝重地说:“其他人如果经此苦战后杀了我,至多得到十个进化点,你却能够拿到六十个!我相信你不是在说谎,如此说来,你一定有着类似于‘资源富饶’一类的神秘能力,而且效果比资源富饶还要强!如果你同时还有着过人的天赋,那就意味着你成长的速度会是数倍乃至十倍。很抱歉,作为帝国的一员,我不能给帝国留下你这样的敌人。你可以去死了!”

话音未落,红­色­大公猛然发出一声近乎狂野的咆哮!他的攻击速度骤然提升,三重攻击更是不再局限于双拳,而是从肩、膝、肘等全身各个部位发出!而苏的速度也相应提升,空中不断响起音障破坏的爆鸣,苏在不停地突进移动着,极速突进象是可以无限使用一样。而当他的速度提升到如此地步时,哪怕是普通的一拳都拥有了恐怖的杀伤力。

甚至当苏陷于绝境时,竟然会发动极速突进,笔直向红­色­大公撞去,从而逼得卡诺萨不得不让开一条路。这种情况下,即便卡诺萨能击杀苏,也会在他的濒死反击下受到永不能复原的重创,而一个失去武力的大公,对帝国来说,与死人没有什么两样。

两条身影已完全交织在一起,根本分不清彼此,爆炸、风鸣和碎石绞在一起,让战场变成一块死地。这种程度的战斗,甚至连红袍武士首领都无法Сhā手,也只在这个时候,他才明白,为何强悍无比的两大黑袍武士,会先后死在苏的手中,而且是一点尊严都没有的死法。

旋风在金字塔上肆虐着,忽然一声轰鸣,高达百米的大金字塔终于承受不住两大强者磅礴的力量,一角轰然倒塌!数米见方的巨大岩块从废墟上滚落,无可阻挡地落入居民区中,在密密麻麻的民居中压出了一条宽阔的大道。

如此激烈的战斗不会持久。

通的一声,苏仰面摔在地上,红­色­大公宽大的手掌已按在他心脏的位置上,另一只手则抓向苏胸口的力量结晶。不管什么情况下,能量结晶只要被挖出,就是无法复原的损伤。卡诺萨同样伤痕累累,但目光依然坚定,双手更是稳若磐石。而苏周身浴血,右手和双腿都已扭曲得完全失去行动能力,仅有尚可动弹的左手则是挥拳向大公的胸口击去。这一拳力量明显不足,落点又是大公的右胸,所以卡诺萨根本不以为意,冷笑着说:“再见了,苏!”

说完,他右手一沉,五指已Сhā入苏胸口的肌肤,握住了炽热得如同烧红的钢铁的能量结晶。

只是苏的左手速度突然增加,提升何止十倍?突出其来、超越音速的重拳破开了大公胸口肌肤和肋骨,一举轰入胸腔!

卡诺萨低头看看伤处,难以置信地说:“竟然……还可以这样使用极速突进!你真是一个天才,可惜……你还是活不了。”

扑的一声,卡诺萨的左手已穿破苏的胸口,深入胸腔,握向苏的心脏。然而,他握了一个空,直到这时,卡诺萨才发现,苏的胸腔中不但没有心脏,而且什么内脏都没有!就在一愣神间,他左手上传来烧灼般的剧痛,而且瞬息间就变得麻木。卡诺萨脸­色­大变,忙抽回左手,可是手腕象是被无数细碎齿轮卡住,连拔了几下才抽了出来。当看到自己的左手时,卡诺萨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骇然!

他的左手已只剩下手骨,所有血­肉­都消蚀得­干­­干­净净,仿佛实验室处理后的骨骼标本,而且手骨焦黑,象是被烈火烧过。卡诺萨并不知道,苏的胸腔内完全是消化器官,而且是以燃烧方式消化食物。所以他的手Сhā进去,就象伸进了苏的胃,短暂时刻就被高温蚀烧得只剩下手骨。就在卡诺萨惊骇交集的时候,胸腔中又是一痛,苏的左手居然从小臂处转了个弯,如软体动物的触手般延伸着,并且握住了大公的心脏,然后五指收拢,冷然捏爆了正在强劲有力跃动着的心脏。

一直以来,卡诺萨都以为苏是人类,并且以应对人类的方式在战斗,却没想到意外来自于最后时刻。而苏也一直以人体的结构方式在战斗着,这也给了红­色­大公以错觉。不过,如果还有选择,苏并不希望是以这种方式结束战斗,但他更不能接受自己战败或者战死的结局。

苏站了起来,而卡诺萨永远地倒下了。

作为这一战落幕的尾声,苏得到了六十一个进化点,和他预估的略有差距。误差则是源自于思维中枢数量不足。

苏静静看着犹自睁着双眼的卡诺萨,轻轻说了声“抱歉”,然后脸上的表情渐渐淡去,飞扬燃烧的激|情也重归平静和冰冷。他的内心深处,已有一小片沉淀为死一般的冷寂。

在苏的意识中,一排数字不断跳跃着,最终定格。一个声音在他意识的最深处响起:

本能融合进度:10%。

章十七 归于沉寂

苏坐在金字塔的顶端,看着上万奴隶们正在废墟上忙碌着,清理碎石,修补破损的部分,拖走尸体,并且清点损失。玛卡城的居民们很现实,现在又确认了苏为他们的主人,默默执行着苏的一切命令。

红­色­大公卡诺萨的尸体被放在名贵的棺木中,再过一会就要在广场中心焚化,而三十名亲卫的尸体也已堆放在松木叠成的木架上,等着陪主人而去。帝国从来不乏勇士,在卡诺萨战死后,还活着的亲卫们不断向苏发起舍生忘死的冲击。可是能力间巨大的鸿沟,注定了这场战斗只能是一边倒的屠杀。

二十四名亲卫,苏一共挥斧二十四次。苏虽然重伤在身,但是仅凭所余不多的体力和无以伦比的技艺,就杀尽了所有亲卫,甚至没有浪费一斧。

还是有逃走的人,比如说红袍武士的首领。苏看着他进入山林,并没有追的意思。红袍武士不象黑袍那样擅于隐身和藏匿,他们正面攻击能力强大,但综合战力远逊于黑袍,所以,沿途的雷古纳可以一路监视红袍武士首领的行踪,直至太阳神庙为止,他将给苏指引出去太阳神庙的路。其实如果正面作战,红袍的战斗力还要强于黑袍,毕竟黑袍的一半能力在于隐身上,而且他们大多战技都是基于潜隐和刺杀的。只是两名黑袍不幸的是遇到了苏,在全景图下,他们的隐身能力几乎完全失效,却还认为自己在隐身中,所以偷袭就成了被偷袭。

放红袍武士首领回去,是让他把讯息带回去,让黑暗圣殿知道两名黑袍的下场。这既是警告,也是挑衅。苏希望能够把更多的黑袍激出来,并在野外伏杀。黑袍对他不是威胁,但对除他以外的任何人都是致命的威胁。而苏现在暂时不想直接进攻太阳神庙,他对这种地方总有着深深的疑虑,在神庙中挑战红袍大祭祀,或许会比在对方主场战斗更加糟糕。

太阳神庙,并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宗教,从圣浆上就可以看出来。

此时在苏面前,摆放着一只紫金打造的大碗。不时有深­色­野蜂般的雷古纳飞来,落在碗沿上。它们都是腹部高涨,落下后就从口中吐出一缕缕浓稠如油脂状的浆汁。随着雷古纳不断飞来,淡金­色­的浆汁已经覆盖住了碗底。在金碗边缘,有一圈淡淡的火焰在燃烧着,那是苏随意消耗了几个进化点而生成的能力火焰。在他这个等级,四阶不到的火焰根本无法用在杀敌上,只能用于生火加热。但能够把火焰凭空控制成一个完美的圆环,却是大多数类法术域天赋者一生也做不到的事。

紫金碗早已热到了可以点燃热油的程度,但金黄|­色­的浆汁却只是不断翻起些微小气泡而已。虽然里面仍有很多杂质,但已可感觉到其中潜藏着的庞大能量。

“这就是圣浆?”苏问。

“是的。”在苏旁边,失去了一条手臂的红袍武士肯定的回答。红袍武士本来是神之战士,也是战斗意志最坚定的人,但是现在的红袍从目光到表情都显得很呆滞,苏问他的话,要想一会才回答得出。

自白剂是旧时代联邦情报局时代就有的东西,苏自体分泌的药剂药效数十倍于旧有的自白剂,可以令红袍武士开口,惟一的缺点是因为药­性­过于强烈,会对智力产生永久­性­的损害。

紫金碗中的圣浆还含有很多杂质,但提纯并不是很大的问题。在苏眼中,圣浆并不仅仅是高度浓缩的能量液,它还具备不可思议的活­性­,可以极大的引发生物的潜力,促使进化,有些类似于基因强化液的作用,但效力要强大得多。以血腥议会的分类,它就是高效的生体诱导剂,可以诱导潜力发挥,使生命体在需要时发挥出远超正常水平的力量。只是亲卫们在战斗中都被苏一击而杀,他们根本没有引导出圣浆之力的机会。

但是圣浆不只是简单的生化科技产物,其中有多种成份就连苏都看不出来,需要专门的仪器进行分析测试。比如说某个超大规模的分子,其结构就不曾在本星球的生物身上出现过。这种结构极不稳定,只有在圣浆中才可能维持存在。

片刻后,紫金碗中装了小半碗的圣浆,再没有任何雷古纳飞来。苏知道,来自亲卫身上的所有圣浆都已收集完毕。

亲卫们在战死后,雷古纳就钻入他们体内,开始对组织和血液进行过滤,收集有用物质,最终成功分离和过滤出了圣浆。

苏没有动卡诺萨的遗体,红­色­大公是个值得尊敬的对手,生前和死后都是。

雷古纳还有一项功能,就是在对食物进行消化后,可以分泌出一种高能量物质,这是很多超级生物体喜欢的食物。虽然在转换过程中会损耗一半左右的能量,但是却可为超级生命体省去大量觅食的时间。不过苏现在在生物兵器制造上只有初级知识,暂时还无法开发出这项功能。

广场上燃起了熊熊火柱,卡诺萨和亲卫们的遗体开始焚烧。广场上围观的人群超过万人,却是轶序井然,没有人躁动或­骚­乱。玛卡又重新回到了苏的手中,不过苏很清楚,这只是暂时的现象,只要帝国再派强者过来把他赶走,那么这座城市会即刻重归帝国怀抱。

苏已经对帝国的社会和文化有了初步的了解,明白帝国的历史就是一部能力者间的战争史,对没有能力的普通人,谁来都是一样的,只是换个交税的对象而已。所以才会有现在的安静和平滑交接。这倒也解决了苏的一个问题。原本苏对玛卡城原住民的反抗是有所预期的,而本能也给出了一个最有效的方法,那就是随机在十户人家中选择一户人家杀掉,另外谁反抗就杀谁。这样可以有效在玛卡城人们心中建立起恐惧,让他们再也不敢反抗,因为敢反抗的都死掉了。苏立刻就拒绝本能的提议,理由是帝国民风强悍,这样滥杀很有可能激起全城哗变,难道还能把所有人都杀了不成?

“有何不可?这些人等于一万头霍尔奎拉。”本能冰冷地回答。这才是它的本意,也是最有效这个词的喻义。玛卡城所有人都作为食物的话,足够霍尔奎拉将族群扩大到一万头。它们忠诚、强悍,能够适应各种环境,又有智慧,会无条件服从苏的一切命令,这才是完美的军队!

苏仍然拒绝。

在他内心深处,已经有着一口冰寒的深潭,那是意识与本能逐渐融合的地方。虽然仍然不大,但也已开始影响苏的情绪和决断。他知道自己正在变得冷漠,更加习惯于从高处俯视这个世界,并且更愿意置身事外,以数字乃至多重维度来解析整个世界。但是这些日子以来,苏总是会不断想起帕瑟芬妮,梅迪尔丽,丽,扈从们,还有自己的孩子。有些是他想起的,有些时候却不是苏自愿想的。苏明白,这是本能在不断提醒他,不要再做没有意义的事,不要再走无谓的弯路,早日提升自身力量,才能早日回归北大陆,和心中挂牵的众人相见。

苏叹了口气,开始整理接下来要做的事。经过本能的解析,当前最重要的是培育出巴尔达克,即俗称觅食者的生物兵器。它体型很小,具有海陆空三栖移动能力,同时具备微弱攻击力,集群活动,以极高的繁殖率和宽幅环境适应力而著称。它最特殊的功能就是可以吃下几乎一切,并且把大部分能量转化成一种高能量晶体,以供主人食用。当觅食者成了规模后,可以轻而易举地把数百平方公里内的一切营养物质吃光。而那时苏再也不需要寻找食物,他只需要专心提升实力和战斗。中级的生物兵器都是以觅食者提供的能量晶体为生,它们没有进食和消化系统,毕竟这两大类系统非常消耗资源。因此中级生物兵器的单位体积战斗力可以是霍尔奎拉这样初级兵器的数十倍甚至上百倍。

在苏的意识深处,又浮出一个金­色­的符号,在极其复杂的结构中,苏只能分辨出非常有限的信息。那是培育觅食者的先决条件。首先,苏必须大幅增加思维中枢的数量,从现在的七十个提高到三百以上,才能够看懂觅食者的相关信息。也即是说,苏现在的智力还远远达不到要求。另一个条件,就是需要进一步提升感知域的能力,这样才能看清符号中更深一层的结构,得到所需的信息。

然后,从这枚符号中分离出了几个细小得需要以微米计的符号,飘浮在苏的意识中,不再消逝。那就是觅食者和另外几种中级生物兵器的设计图,等待苏的接收。

苏苦笑了一下,看来自己无从选择。

击杀卡诺萨大公后,所得的进化点倒是足够生成新的十阶能力了。他本意是想继续提升格斗域以增强即期的战斗力,但是现在显然需要发展感知域。这是两条完全不同的道路,前者是向着个人绝对强大的武力而去,而后者,苏将成为整只军队的灵魂和大脑,而牙齿和利爪角­色­将由众多的生物兵器扮演。

在基因层面上,庞大的能量开始聚积,感知域所属的片段上,随着能量注入,无数新的基因编码开始形成。苏需要思索的是,新的十阶能力要选择什么?现有选择包括大幅提升基本感官能力的“超凡感知”,强化­精­神能量的“­精­神共鸣”,还是类似于生物雷达效果的“生命探测”,抑或是更加神秘的,需要神秘学领域能力支撑的“敌意感知”?

最终,苏选择的仍是自行生成能力,至于生成的是什么,就看运气了。

数以千计的基因密码被整合在一个个片段中,Сhā入预定的位置,苏的身体结构也随着基因的改变而相应变化着。普通人类身体改变的过程可能需要几个月,也就是所谓能力稳固的过程,而苏只需要几分钟。

新的能力很快生成,苏双眼中碧­色­光芒忽然有所变化,如果仔细分辨,可以看出那是由一个个极微小的六边形构成的光芒。在他眼中,世界也由此发生了变化,景物不断模糊,似乎有三五个同样的世界飘浮在一起,而且所看到的一切东西都似乎有了层边界。苏稍稍用力,意识就穿出了无形的边界,进入到一片由混沌能量构成的特殊世界。那里没有任何物质,有的只是极端狂野的能量风暴,在意识进入的瞬间,苏就感觉到阵阵难以忍受的剧痛,能量以摧毁一切之势汹涌而来,刹那间就将苏的意识湮灭大半!再多停留哪怕一瞬,苏的意识都随时有可能被能量风暴彻底吹散。他心中一惊,立刻退回到自己的世界,但是脑中残留的阵痛过了好一阵才渐渐消失。

在苏的身体表面,探出数百枚小而锋利的骨刃,淡金碎发也是根根竖立。这是他紧张的表示。随着心情的平复,骨刃都一一收回。

平行位面感知,这是苏的十阶能力,也是从来没有出现过的十阶感知域能力。

在意识突破无形边界的瞬间,苏隐约感应到了无以计数的不同世界,它们如在虚空中飘浮的水泡,彼此独立,却又在某种意义上相互重叠。这种空间结构上的秘密,已经远远超出了苏现有的知识。而且苏也发现,位面之间极度凶险,比如他的意识探入某个充满能量风暴的位面后,即刻就受到重创,如果不是回来得快,恐怕都有意识消散的可能。而此刻在大脑中被烧焦的十几个思维中枢,就记录着刚刚的凶险。

以一己之力探索宇宙空间结构的奥秘,实在是太勉强了。在浩渺无边的宇宙空间面前,苏终于清晰体会到了本能总是指责他力量太弱的原因。苏虽然有了平行位面感知的能力,却没有足够的力量充分驾驭它,每一次使用都相当于在生死关头的冒险。

这还只是平行位面感知,后面至少还有探索、跨越、改造等阶段。每一个阶段,都代表着力量质的飞跃。

新的能力已经生成,代表着觅食者的符号此时看来,又有了新的变化。它看上去只有一层,并且可以不断细微解析下去,实际上是由多层结构重叠在一起,每层结构都占据了一层不同的空间。如果达不到足够的感知力,那么根本无从解析觅食者的资料。金­色­符号不断旋转变化,层层解析下去,每一层都是由更加微小的符号构成,而每个小符号释放出的信息又可以进行进一步的分拆解析。如是层层下去,每深入一层,所获得的信息量就以几何级数在增加着。苏这时才清楚,没有三百个以上的思维中枢,不要说分析,就是存贮这些信息都办不到。

好在生成三百个思维中枢并不需要进化点,只是需要大量能量和时间而已。

苏站了起来,端起紫金碗,将里面的圣浆一饮而尽。圣浆一进入身体内的空腔,即刻被喷­射­出的高温­射­流托扶在空中,快速旋转起来。温度转眼间已经提升到了近千度,圣浆才开始缓慢分解,释放出庞大的能量。而在整个过程中,圣浆的成分变化已经被纪录下来。在弄清圣浆的全部功能后,需要的时候,苏也可以想办法自己生成圣浆。

饮下圣浆,苏向金字塔内走去。金字塔的能源供应系统受到了很大程度的破坏,但培养槽单元处于最严密的防御下,受损并不重。只是原本负责­操­作和维护系统的生物工程师死了几个,现在只剩下三个人。这点人手只勉强够­操­作一个培养槽。毕竟中央主机那里就至少需要三个工程师。生物工程师是帝国核心人才,培养需要耗时十几年,整个太阳帝国也没有多少。而且和帝国落后的科技水准相适应,真正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寥寥无几。

不过对苏来说,只要有三个懂得基础­操­作的生物工程师就够了,至于其他的人手不是问题。那上百头霍尔奎拉,每头的智商都不比人类弱。现在已经没有隐藏它们的必要了。

等觅食者出现时,苏的帝国就有了扎实的后勤基础。

在雨林深处,库比雷坐在一堆篝火旁,凝视着火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篝火旁围坐的还有所有领主级的强者,以及老总管和叶莉婕。领主们都知道叶莉婕和苏的特殊关系,因此在代管部队期间,什么事情都不瞒着她。而少女只是看和听,对任何事情都不Сhā手。一张信纸在所有人手上传阅一遍后,又回到了库比雷手中。

库比雷把信纸折好收起,说:“分队行动,自由攻击。大家都看到了,这是主人的命令。好了,我们这些人中每两人为一组,共同带领一个小队,自由行动,分头猎杀。”

下完命令,库比雷望着叶莉婕,正想让少女跟着他一起行动,少女突然打断:“我要自由狩猎。”

库比雷一怔,说:“这很危险……”

“我知道!”叶莉婕再次打断了他,说:“你放心,我在主人心目中没有特殊的位置。而且主人身边不需要废物。”

库比雷终于点了点头,说:“好吧,你说服我了。”

一小时后,全副武装的叶莉婕就离开了大部队,很快消失在雨林深处。

资源富饶,从来都是一个备受争议的能力,也是一个深具神奇­色­彩的能力。试图对这个能力进行解读的研究者会发现自己收集到一大堆匪夷所思、毫无规则可寻的案例,迄今为止,人们只能对它的一小部分功能给出合理的解释,也几乎没有用药剂开发成功的先例。

不过人们并不对此表示过度惊奇,毕竟高阶的神秘学能力大多是难以解释的。在每一个人身上,资源富饶都会表现出不同的属­性­和作用,能够收割到更多的进化点只是其中最简单、最普遍的显­性­能力,也是目前为止惟一能够解释的功能。而显­性­比例排名第二的能力则是对资源的探索,部分拥有资源富饶能力的人会比其他人更容易找到珍稀的资源,比如能源、水、稀有矿物或者是具有高价值的变异生物等等。它和幸运有些类似,不过从现有数据来看,它在获得资源方面要远远强于幸运,甚至比九阶的真实幸运还要强大,却无法在战斗中发挥作用。

不过这并未让人们过于纠结,反正所有高阶的神秘学能力,包括真实幸运,都是让人费解的。

帕瑟芬妮从来不想在这些事情上费脑筋。在她看来,这种麻烦而又无趣的工作都是海伦那家伙的专利。对她来说,能力只要能用,只要好用就可以了,为什么非要弄清楚它是如何发挥作用的呢?

她抬起修长笔直的右腿,砰的一声,把面前一间小屋的铁门踢开,然后走了进去。长筒皮靴高达十公分的后跟落在地上,发出一声声清脆的敲击声,还似乎带着某种韵律和节奏。这种声音,总是会立刻把男人的目光吸引到她那双长得惊人的双腿上去。

不过帕瑟芬妮从未在意那些,这时的她用一方丝制手帕掩着鼻子,躲避着铁门甩出去后激起的飞扬灰尘,开始打量着眼前昏暗狭小的空间。最靠里的墙角处七歪八扭地堆放着几个箱子,铅封有一半耷拉在地上,箱体倒是十分结实,一点缝隙和破损都没有。帕瑟芬妮伸出戴着皮质战术手套的左手,一一把箱盖打开。箱盖是钉死的,但在帕瑟芬妮面前,就是铁铸的保险箱,也跟纸糊的差不多,可以随手撕开。

比起不起眼的外表,箱内可算是金玉满堂。里面竟然是满箱的子弹,底下的箱子中还有几挺崭新的新时代突击步枪。在现在战火四起的时候,这些物资可比黄金珠宝更加珍贵,只比食物稍逊而已。

一想到食物,帕瑟芬妮突然双眼一亮,飞速把装弹药武器的箱子拨到一旁,露出最下面一个毫不起眼的医药箱。打开后,里面除了码得整整齐齐的常用药物外,居然还有几个高等级的­肉­罐头。看生产日期,还不到一年。

在这一带,这几个罐头足可以换到一挺大威力的高­射­机枪。如果是年轻漂亮女人的话,可以换上一打,为期一个月。当然,如果帕瑟芬妮想换男人,更可以多上一倍。

她哼了一声,把某些奇怪的想法驱逐出去。将罐头全部挑出来,塞入身后的背包,帕瑟芬妮又将余下的弹药箱磊到一起,捡起靠在墙边的几根铁条,象使用绳索般,把箱子捆扎完毕,然后用一只手轻轻松松地提起加在一起足有几百公斤重的弹药箱,兴高采烈地出了小屋。

临走前,帕瑟芬妮回头看了一眼小屋,笑得肆意而张扬,简直半点淑女风范都没有:“资源富饶加上真实幸运,果然无敌了!居然随便进个屋子都能找到这么多东西,我简直是太佩服自己了!呵呵呵呵,这下可以组建一支自己的部队,总不能什么事都自己亲手­干­吧,那多没面子?嗯,要是资源富饶能够升到十阶就好了……”

贪心不足的帕瑟芬妮此刻依旧挽着深灰­色­长发,穿着厚实的深棕­色­大衣,下摆开成四片,是完全不会影响行动的款式。她下身着深黑­色­长裤,配以长筒高跟皮靴,腰间和大腿两侧绑着的皮质武装带给她增添了几分杀气,更突显出一种奇异而致命的吸引力。她就这样张扬笑着,自我吹嘘着,甚至偶尔会停下来摆几个撩人姿势,走几个T台步,显示一下傲人的身材。

反正也没人看得见。

轻松地哼着小曲,迈着让人嫉恨的步姿,帕瑟芬妮走到一辆越野车前,把到手的货物扔进后厢,坐进驾驶室,开着这辆老得掉牙、直冒黑烟的老爷车,一路远去。

在小屋外,还燃着一堆未灭的篝火,火上烤着的几串蜥蜴­肉­已成了焦炭。本该在火堆旁享受晚餐的几个人现在分散着倒在地上,早变成了尸体。他们非常肮脏,破烂的衣服下露出长满了变异组织的身体。这是几个武装流民,在荒野上随处可见,是暴力野蛮和贫穷的代名词。即使是全盛时期的暗黑龙骑,哪怕是个列兵,看到这些武装流民也没有开枪的冲动。他们穷得要死,自身又没有力量,杀了他们一点好处都没有,只是浪费子弹和磨损枪械而已。这几个倒霉的家伙看到了刚好从此地路过的帕瑟芬妮,贪婪和欲望顿时让他们瞎了眼睛,想要抢人劫车,结果却被帕瑟芬妮一枪一个在一秒钟内全部放倒。

可是帕瑟芬妮也没想到,随意灭了几个不起眼的小角­色­,居然就能有这么大收获。那如果消灭了议长的一整支军队,甚至端了一个大工厂呢?

帕瑟芬妮越想越高兴,哼唱的小曲更加欢快响亮。荒野上,只看到那辆老爷车开得歪歪扭扭,就跟喝醉了酒一样,真让人怀疑她究竟有没有拿过驾驶执照。

哦,现在是新时代,已经没有驾照这种东西了。

老爷车在荒野上喘息爬行着,远处不时闪过爆炸的火光,轰隆的炮声隐隐传来,为老爷车里传出的旋律迷人的铜管爵士乐作着伴奏,只是节奏不太合拍。戴着大号墨镜的帕瑟芬妮从车窗中探出头,向周围看了看,没有发现任何熟人,又缩了回去。然后老爷车中传出一声欢呼,装样子的蓝调爵士乐顷刻换成了激烈的摇滚乐,于是扭来扭去的老爷车又开始在前进过程中加入了小跳之类的舞步。

看着车尾喷出的滚滚黑烟,以及老牛喘气般的发动机轰鸣声,还有吱嘎作响的车身,任何人都会担心它下一刻就会散架。不过,这辆少说跑了八十万公里的老古董居然有着一副好音响,至少它喇叭传递出来的分贝值足够响亮。

老爷车在荒野上招摇过市,不知吸引了多少窥视的目光。可是在看到车身上漆着的飞腾的红龙后,所有的有心人都悄悄退却了。当然也有无知且无畏的家伙,所以老爷车后厢里的货物又增加了些许份量。

在荒野上奔行了几十公里后,老爷车冲入了一个简陋的小镇。小镇不大,总共只有一百多栋的建筑,没有专门的守卫,可是镇中每个人几乎都佩着重火力,就连一个七八岁抓着只剩下半拉身体的布娃娃,蹦蹦跳跳穿过街面的瘦小女孩都背着一支微冲。

老爷车一直冲到镇中心,然后一个急转弯,极为惊险地Сhā进两栋建筑中间,停了下来。这种动作,就是最新式的四轮独立驱动的越野车都难以完成,这辆老爷车不但做了出来,居然还没散架,果然是个奇迹。

玩了如此漂亮的一手,帕瑟芬妮得意洋洋地推开了车门,但是车门只开了十厘米,就当的一声撞在了墙上。两栋建筑之间的距离极为狭窄,老爷车塞进去后,两边加起来都只剩下不到十五厘米的空隙,怎么都不够帕瑟芬妮下来的。

漂亮的微笑已经僵在了帕瑟芬妮的脸上。

咣!咣!车门又撞了两次墙,然后含着愤怒,通的一声关上,把围观的十几个人吓了一跳。

老爷车再次发出粗重的喘息,猛然从夹缝中退了出来,轮胎剧烈摩擦着地面,居然玩出了原地漂移,转了一百八十度,然后车身一个横移,斜窜进了一个老酒馆的前院里,另一侧几乎贴上了院墙,技术已经好得不能再好了。

老爷车车门打开一半,却因为门栓不好而卡住,于是众人看到一只黑­色­高跟长靴子从车内伸出,在车门上狠狠踹了两脚,倒霉的门连同那已经侧移了两公分的门栓,在一阵几乎要和车体脱离关系的强烈振动后,终于老老实实地摆出九十度敞开的姿态,然后两条长腿并拢从车内伸出,之间不见一丝缝隙。

所有男人的喉节都上下滚动了一下。

帕瑟芬妮终于从老爷车里走了出来,反手把车门摔上。她拉低墨镜,微微低下头,两只美丽的眼睛扫视了一下围观的众多男人,哼了一声,又把墨镜推了上去。

一个十岁刚刚出头的伶俐少年跑了过来,伸出脏兮兮的小手,说:“最美丽的芬妮姐姐,停车费!”

听了少年的话,帕瑟芬妮双眉一扬,仰起头,就想哈哈大笑几声。只是才哈了一声,她就感觉有些不妥,立刻刹住,改用左手掩住嘴,小声地发出几声属于淑女的不露齿的轻笑。周围的男人们立刻交头接耳,小声议论。

“她怎么了?难道这次出去受了伤?”

“看头上没伤到啊?”

“那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奇怪……”

漂亮的笑容再次僵在帕瑟芬妮脸上,她又拉低了墨镜,带着杀气的美丽双瞳扫过,男人们立刻作鸟兽散。

帕瑟芬妮打开后厢一个弹药箱,抓了一把子弹,塞到少年手里,充作停车费。少年一声欢呼,立刻向后院跑去。

帕瑟芬妮推开老酒馆的门,走了进去,坐在吧台前,脚一勾,把一张桌子勾了过来,然后把一双长腿架了上去,背靠着吧台,舒服地出了口气。吧台后是一个微秃的老人,脸上有着酒­精­过度的病态红­色­。他在吧台后忙碌着,头也不抬地问:“老样子?”

“当然!”

老人抬起头,把一小管纯蓝­色­的液体放在吧台上,轻轻一推,细而高的玻璃管就滑到了帕瑟芬妮面前,她一把抓过,一饮而尽,然后闭住屏息,足足过了一分钟,才重重吐出一口浓郁酒气。

蓝­色­液体的­色­彩十分美丽,浓郁的蔚蓝­色­,却偏偏有种澄澈透明的感觉,液面在光线下一晃动,闪烁着金线,让人联想起旧时代画作上普罗斯旺的阳光海岸。液体的量很少,也就十毫升上下的样子,可是帕瑟芬妮喷出的酒气却瞬间布满了整间酒吧,她的脸上也飞上几片红晕。

“再来一发?”老人问。

“当然!”

于是又是一小管蓝­色­液体滑到了帕瑟芬妮的面前,她依然一口喝­干­,片刻后才喷出一口酒气。

帕瑟芬妮周围两米之内,除了吧台后的老人之外,没有人敢接近。这时却有一个­精­悍的男人走了过来,在帕瑟芬妮面前坐下。他敲了敲吧台,说:“再来两发蓝­色­妖姬。”

两个玻璃管滑到了他的面前,男人抓过了其中一个,却把另一管推到了帕瑟芬妮面前,说:“这发我请。”

帕瑟芬妮用一根手指搭在玻璃管的管口,微眯的双眼弯成一个妩媚的弧度,斜斜地看着对面的男人,玩味地问:“你明知道蓝­色­妖姬不能喝第三发,莫非……你想灌醉我?”

还在暗黑龙骑时,只要她想,只要她认真的笑,就少有男人能够抗拒。帕瑟芬妮不光拥有美丽和智慧,还有堪称无双的演技。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个人成功抵抗过她,某种程度上,他们都是变态。而那个时候,这些变态中实力最弱的就是苏。

眼前这个男人很出­色­,五官端正,双手有力而清爽。他眼睛亮了起来,蓝­色­妖姬的霸道力量已经催红了他的脸,也提升了他的胆量和自信。作为三十岁不到就达到了七阶的男人,他的确有自信的本钱。

“是!”男人直视着帕瑟芬妮的双眸,斩钉截铁地说。

帕瑟芬妮忽然妩媚的笑了,上身倾向男人,放轻了声音,说:“其实,想和我上床的话,不用灌酒那么麻烦的,只要……”

这么近的距离,男人不光可以嗅到她身上的香气,更可以感受到从她小嘴里吹出来的丝丝气流。那气流中,不光含着帕瑟芬妮的香气,还有浓浓的酒气,两者混和在一起,既叫诱惑,又叫挑逗。

男人只觉得喉咙中­干­得象着了火,喉节艰难地动了动,用­干­涩的声音问:“只要什么?”

帕瑟芬妮又向前倾了倾,鼻尖几乎碰上了男人的鼻子,闪亮的双眼几乎耀花了男人的眼睛,她慢慢地说:“只要……你打得过我!”

说着,帕瑟芬妮戴着军用皮质战术手套的右拳已闪电般砸在了男人的脸上!喀嚓一声,男人的鼻子明显变了形,然后整个人都被那股大力抛飞起来,直接撞碎了窗户,翻了出去,扑通一声栽落在窗外,然后就没了声息。

帕瑟芬妮收回拳头,摘下了手套,把那纤长完美的手举在眼前,一脸心疼地嘟嚷着:“唉,打人最伤皮肤了!”可是看她那姿态,与其说是在心痛,不如说是在炫耀自己的手。

酒吧里坐着的人似乎见惯了类似场景,并不怎么感觉到惊奇,也没啥意外的反应,而是自顾自地喝着酒,谈着话。当然,大多数人的目光都是集中在帕瑟芬妮身上。不论在哪里,她都是视线的焦点。只是人们的目光扫过帕瑟芬妮即使戴着手套也依然线条优美的手,以及大腿上绑着的巨形手枪时,目光中闪过的不是惊艳,而是畏惧。

那只手枪有些类似于玛格纳姆,可是却比玛格纳姆大了何止一号?30MM的口径完全就是机关炮。它的弹鼓中只能装下三发子弹,子弹全部手制,特殊装药,有三种不同弹头可以选择。在近距离,这玩意完全无敌。现场就有人亲眼看到帕瑟芬妮用这把枪轰开了半米厚的混凝土墙,击毙了躲在掩体中,自以为安全的敌人。

“哪来的白痴?”帕瑟芬妮拿起第三支蓝­色­妖姬,摇晃着问。

吧台后的老头耸了耸肩,示意不知道,说:“谁知道?昨天才看到他,似乎挺厉害的样子。巴瑟都不敢惹他。不过这家伙运气显然不怎么样,要不然怎么会来招惹你?好了,现在你该把酒钱付了。”

“喂!不要过分啊,我还没喝完呢!我象是会欠你酒钱的人吗?”帕瑟芬妮很委屈地叫了起来。

“是不象,因为你已经欠过好多次了。”老人丝毫不给她留情面。

帕瑟芬妮楚楚可怜的表情并没有换来老人的同情,终于很不情愿地说:“新时代全新突击步枪一枝。”

哪知道老人摇头说:“还不够!”

帕瑟芬妮立刻竖起眉毛,凶狠质问:“不过三杯蓝­色­妖姬,怎么不够了!?”

“是四杯。那个人还没付钱,就被你打跑了,所以他那杯也要算在你的帐上。”老人面无表情地说。

“那再加十个弹匣!再多就没有了!”帕瑟芬妮咬牙切齿。

“成交!”老人很痛快。

这一次,帕瑟芬妮望向手中那管蓝­色­妖姬的表情已经是凶狠了,她咬着牙,一口­干­掉了玻璃管中的所有蓝­色­液体,连一滴都没有剩下,然后从高脚凳上跳下,说:“那个白痴呢?我要再揍他一顿!”

窗户边的一个人立刻探头出去看了看,然后回头说:“已经跑了。”

吧台后的老人耸耸肩,评论道:“是个聪明的家伙。”

就在帕瑟芬妮沉着脸,双眼开始四处乱瞟,寻找可以出气的家伙时,酒吧的门被推开,一个身材极为魁梧彪悍的大汉走了进来。天气还有些寒意,他上身却只穿了件皮制战术背心,前襟上挂着两把双管散弹枪,背心上空着的地方则Сhā满了子弹,因此,他走动起来,难免会发出一些金属互相摩擦碰撞的声音,衬着他满身虬结的肌­肉­,颇令人头皮发麻。

看到帕瑟芬妮时,壮汉的眼睛也是一亮,他先和帕瑟芬妮打了个招呼,就对吧台后的老人叫道:“来两杯蓝­色­妖姬!”

当两个玻璃管摆上吧台时,整个酒吧都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在看着壮汉,表情说不出的古怪。壮汉却是不明所以,在众多目光的注视下只觉得全身都不自在,不过仍然把一管蓝­色­妖姬推到帕瑟帕妮面前,说:“这发我请。”

帕瑟芬妮没有立刻回应,双眼笔直地盯着壮汉,直看得他不得不低头找寻身上不对劲的地方,才慢慢地说:“鲁迪克,你最近发财了?”

名为鲁迪克的壮汉显然不明所以:“发财?怎么可能,我最近一周都在养伤,没有出去过。”

“是吗?”帕瑟芬妮笑了起来,她笑的时候,眼睛是弯弯的,非常好看。可是熟悉她的几个人都知道,每当她笑得如此好看的时候,就是想动用暴力解决问题的时候。果然,帕瑟芬妮接下来的一句是:“既然你想请,那么把酒钱先付了!”

这句话,几乎每个词都是她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鲁迪克更是有些莫名其妙,他在这个小镇上可是信誉卓著的。不过这里谁都知道惹到帕瑟芬妮的下场,于是他耸了耸肩,从腰上的挎包中摸出一个崭新的­肉­罐头,付掉了酒钱。

帕瑟芬妮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抓过蓝­色­妖姬一口­干­掉,这次忍得更久,才喷出浓浓一团酒气。喝过了酒,帕瑟芬妮的心情明显好了很多,她拍了拍鲁迪克的肩,说:“小伙子不错啊,懂得请我喝酒。好吧,我也不能白喝你的,从此你就跟我­干­吧,和上次说好的一样!”

帕瑟芬妮轻描淡写的几下却差点把壮得跟铁塔一样的鲁迪克砸趴下。

鲁迪克脸上的笑容简直比哭还难看。他可是有七阶力量和七阶防御的强者,是在小镇一带绝对可以横着走的狠人,当然,是在不遇上帕瑟芬妮的情况下。他一身强悍能力,却每每要使尽本事,才能不在帕瑟芬妮随意的拍肩搭背中被放倒。他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种结果,明明帕瑟芬妮的力量只是七阶不到的样子。

而且,貌似上一次的真相,是帕瑟芬妮想要建立自己的私人军队,想招揽鲁迪克加入,却付不出他要求的报酬,才拖延下来的。应该是她求鲁迪克吧,怎么现在听她的话头,求人的角­色­反过来了?

“那么,报酬?”鲁迪克抓着头皮,努力挤出一个无害的笑容,以免帕瑟芬妮做点出格的事出来。她可是刚刚喝了一杯蓝­色­妖姬的。

然而,如果鲁迪克知道这是她的第四杯的话,绝对不会提报酬这个词。

就在连吧台后的老人都用看死人的眼光看着鲁迪克时,谁知帕瑟芬妮突然哈哈笑了起来,豪气万千地说:“不就是几挺突击步枪吗?我给你五支!每支配十个弹匣,就这么说定了!”

在现在,这可绝对是大价钱。当然,以鲁迪克的能力来说,仍然是打折后的价格。打折的幅度,以当前雇佣兵的行价,大约是三折左右。

不知道为什么,鲁迪克看着帕瑟芬妮比花朵更娇艳的笑容,比钻石更璀璨的眼睛,总觉得心里一阵阵发毛。他无可选择,只好点了点头。

帕瑟芬妮眼波流转,笑着说:“今天姐姐高兴,下一杯酒我请了!”

酒吧中所有人都欢呼起来,却没有一个人真去拿酒。

帕瑟芬妮很满意,很不淑女、但非常霸气地呵呵笑了几声,忽然身体一晃,一头栽倒在吧台上。四发蓝­色­妖姬,就是一头变种猛犸喝下去也会醉倒,虽然帕瑟芬妮酒量小镇无敌,但也就是两发的量而已。

老人摇了摇头,叫过那名伶俐少年,和他一起把帕瑟芬妮拖到酒吧后面的客房里,扔到了床上。喝醉的人都很沉重,短短的几步路,已经让老人和少年汗流浃背。老人擦擦额头上的汗水,再看一眼床上呼呼大睡的帕瑟芬妮,再次摇了摇头,取来一盆水和毛巾,让少年把帕瑟芬妮的靴子擦净,再去前面帮忙。吩咐完,他就先回吧台去了。作为小镇上惟一的一个酒吧,他可是很忙的。

少年用毛巾蘸了水,走到床边,动作忽然慢了下来。看着帕瑟芬妮美得惊心动魄的脸,他年轻的脸上渐渐泛起红潮,呼吸急促。他艰难地吞着口水,手颤抖着伸出,伸向帕瑟芬妮的胸口。她的胸前衬衣崩得极紧,似乎呼吸再用力一些,就可能把扣子崩飞。少年手指正向拉得最紧的一颗扣子伸去,看来只要轻轻一拨,这颗扣子就会自己打开。

他的手刚伸到一半,却突然僵在了半空。汗如潮水般涌出,从额上流下,再颗颗滴落。少年张大了口,喉咙中发出没有意义的呜咽。那把巨大的手枪不知何时从帕瑟芬妮的腿上到了手中,此刻冰冷而巨大的枪管正顶在少年的额头上!

而帕瑟芬妮本人,仍在沉沉睡着。

少年僵直了半天,终于腿一软,坐倒在地上。他的手一离开帕瑟芬妮的身体,那柄巨型手枪就打了两圈,不知怎么的又回到了大腿上的枪套中。死里逃生,少年再不敢多呆,几乎是爬着逃了出去。

床上,帕瑟芬妮伸了个懒腰,迷人的眼睛张开了一线,扫了下空荡荡的房间,很有些迷糊地自语着:“刚才好象有­色­狼……怎么没死人,奇怪!”

这时酒力再次涌上,她翻了个身,把两只长腿舒服地架高,再次呼呼睡去,全然不顾­干­净的床单上已多了几只泥泞的鞋印。

小小少年,这次一顿狠打是逃不掉了。

夜­色­低垂,小镇依然热闹,在战火四处燃烧的地域,这里就象一方小小绿洲。距离小镇几公里处,有一座孤零零的土包,是附近惟一的制高点。山包顶停着一辆轻型越野车,一个身姿如标枪般挺直的男人正举着望远镜,观察着这个在地图上标注为利兹的小镇。

这个男人三十左右的年纪,修剪得整整齐齐的胡须让他平凡坚毅的脸也有了别样的魅力,那身深黑­色­、对襟缀以暗金­色­纹线的龙骑将军制服,更把他的站姿完美烘托出来。在他身上,有着久居上位者的气势和淡淡杀气,这并非每个能力者到达同等能力和位置时都能拥有的。

片刻后,他放下了望远镜,说:“没有特殊防御工事,但是人人都配备了重火力,很麻烦。”

他身后还站着一个人,看样子是他的助手。这时助手走上一步,说:“将军,放过它的话,我们的行军距离要多出近百公里。油料现在很稀缺。”

男人又举起望远镜,再看了会小镇,下了结论,说:“就这样吧,我们绕路!”

助手争辩道:“可是利兹只是几百个武装平民,不是军队!推平它对您来说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助手鼻子上贴着一块纱布,即使在夜­色­下,也能看出脸高高地肿了一大块,居然就是在酒吧中被帕瑟芬妮随手一拳砸飞的家伙。

男人放下了望远镜,看看助手,淡淡地说:“你错了,只要有那个女人在,即使是一群绵羊也会被她变成狮子。”

距离山丘几公里外,赫然停着整队的军用卡车,突前和护卫在两翼的装甲车将近二十辆。而殿后的,竟然是四辆自走重炮,还配置了相应的弹药补给车。这些火力足以应付一场小规模的战役了。

军车和装甲运兵车都没有熄火,一副整装待发的模样。而几十名全副武装的战士游走在车队周围,仔细观察的话,他们向外围散开的疏密程度和远近距离都经过­精­心计算和周密布置,没有可乘之隙。这显然是一支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军队,在任何地方都有扭转战局的能力。

男人和助手已经上了轻型越野车,从山丘背面驶下,向着车队开去。

夜很静,男人凝望着车窗外,侧面线条如同岩石刻像,甚至连眨眼的动作都没有,不知在想些什么。

助手则貌似专心地驾着车,识趣地没有在进攻利兹镇一事上再作纠缠。

小镇利兹其实没有多少特殊的资源,但是那点可怜的粮食储备也难免引起众多大小势力的窥觑。所以半年多来小镇周围大大小小的战斗爆发了不下几十起。但作为几百平方公里内惟一一个贸易和休整的地点,镇中居民个个都愿意为小镇的独立和自由决一死战。而在大半年中,小镇就象黑暗中的灯塔,吸引了大批厌倦战争且渴望安宁的能力者加入,成功地将独立地位维持到了今天。利兹是周围地区的贸易中心,又因处于血腥议会传统势力范围边缘,缠战中的两大势力都不可能把主力放在这一带,才让这块绿洲存在至今。但利兹的形势一直岌岌可危,随着物资越来越匮乏,它的重要­性­越加凸现,也就吸引了更多贪婪的目光。

章十八 离开

转折发生在一个月前,那时,帕瑟芬妮来到了利兹,并在这里长住了下来。从那时起,进攻利兹的各方势力经历了噩梦般的一个月,每次进攻总会演变成送死兼送装备补给的结局。他们的秘密据点也屡屡被她发现,连锅端掉,大批物资成为她在利兹住店喝酒的本钱。而帕瑟芬妮的美丽和笑声也照耀着小镇,并点燃了镇上人们所有的希望和勇气。

在这片混乱的土地上,帕瑟芬妮肆意飞扬着,好象回到了十几岁的年纪。那时的她,也是如此的肆无忌惮、横冲直撞,用美丽解决小事,用暴力解决大事,硬生生在暗黑龙骑总部六楼那些变态的老少男人中间,打下了一张属于自己的办公桌。

如果她不是女人,恐怕早就被视为摩根将军的最佳后继人选。

男人回想着如烟往事,一时竟然有些出神。就在这时,越野车突然一震,接着一个紧急刹车!刹车片发出尖利得仿佛要崩裂的声音,轮胎狠狠摩擦着地面,带起两道滚滚尘土。男人一时不察,整个人都从座位上飞出,撞向前窗。他哼了一声,左手闪电前伸,在前风挡下一按,戴着手套的手竟然整个陷了进去!

他抬起头,先是狠狠地瞪了助手一眼,才向前望去。

助手双手紧紧抓着方向盘,浑然不觉自己已经把方向盘捏得彻底变形。他大口喘着气,汗如雨下,双眼凸出,死死盯着车前突然出现的一个女人。

这是一个极为吸引人的女人,一身暗黑龙骑的军装极好地衬托了她的身材。她很高,双脚站在越野车前进道路的路边,身体却倾斜了非常夸张的角度,以至于头都过了越野车的中线。她右手伸向越野车,五指张开,就保持着这个姿势定在那里,分毫不动,如同雕塑。

她的面容非常美丽,大大的眼睛中甚至还有顽皮和无辜,很无害的样子。既使在夜­色­下,也可以看到她的手非常美丽,如象牙雕就,还有隐约宛转流动的光。虽然她侧弯的姿势比较夸张,但是她轻松悠然的样子仿佛只是在拦顺风车而已。

可是助手却完全是另一种感受,他的视线焦点集中在女人五指指尖,全身都忍不住在颤抖着。只有他才能体会到那种压力,这个女人仿佛无中生有般突然出现,出现时就是现在的姿势、现在的位置。在一刹那,助手就知道绝不能让越野车碰上她的手,不然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那一刻,他几乎迸发出了全部潜力,瞬间把刹车踩死!

当越野车终于刹停时,前发动机盖距离那只盘绕着死神的美丽手掌已不足十五厘米!

几秒钟后,恐惧这种情绪才顺利传达到大脑中枢,助手的汗一下涌了出来,整个人都虚脱在座位上。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男人没有理会助手,而是打开车门下了车。

女人忽然站得笔直,从倾斜到站直之间完全没有过渡,象是瞬间移动的效果。男人微微变­色­,双脚前后错开,摆出暗黑龙骑徒手搏击的标准起手姿势。他浓重的双眉绞在一起,眼中全是凛然,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不过女人忽然嫣然一笑,可爱地吐了吐舌头,说:“别盯着我看,要找你的可不是我。”

一个很年轻的男人从黑暗中显现。他一直就站在那里,出现只是因为缠绕在身上阻断视线的黑暗散去了而已。他有一张纯净明朗的脸,灰­色­的短发在夜风中缓缓飞动着。他看起来就象是一个大男孩,然而身上却隐隐散发出在血火与生死之间走出来才会沾染上的凌厉。

男人打量着从黑暗中出现的年轻人,并未放下戒备的姿态,慢慢说:“奥贝雷恩?”

年轻男人笑了笑,随意地站在那里,说:“很高兴你还能认出我。不过,我想问你的是,你出现在这里­干­什么,鲁登道夫将军?”

“行军。”鲁登道夫说。虽然对方说话的方式近乎无礼,但是他还是选择了保持风度。

“去哪?”奥贝雷恩追问。

鲁登道夫皱着眉,冷冷回答:“这不是你该知道的问题。”

“好,我不管你要去哪,只要你绕开利兹就行。”奥贝雷恩貌似漫不经心地说。

鲁登道夫怒意骤然喷发,然后缓缓平落,慢慢地说:“如果我不绕路呢?”

“那你可以死在这里了。”

鲁登道夫没有生气,反而变得彻底冷静,但是所有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是他进入临战状态的标志。他没有看奥贝雷恩,而是把目光投在那女人身上。他早已看出,这个女人身上有着毁灭­性­的力量,要远比不可捉摸的奥贝雷恩更加强横。

看到鲁登道夫的目光投过来,女人抿了抿嘴,笑得象个未经人事的小姑娘般可爱,居然抬头看天,一副准备置身事外的样子。

鲁登道夫已提升至顶点的战意刹那落空,根本锁不住她。他心里大惊,但神­色­不变,又看向奥贝雷恩,说:“杀了我就意味着亚瑟与威廉家族全面开战,你做好准备了吗?”

奥贝雷恩向前走了一步,脱去大衣,随手扔给女人,微笑着说:“不用看她,艾琳娜不会Сhā手我们之间的战斗。至于两个家族开战,那又有什么,难道你就做好了准备?”

“艾琳娜?!”鲁登道夫一脸震惊,盯着那女人看了好一会,才转向奥贝雷恩,冷笑着说:“她不Сhā手的话,你赢得了我吗?”

面对鲁登道夫凛然有如实质的杀气,奥贝雷恩就似全无所觉,身体每一寸肌­肉­都处于放松的状态,看不出丝毫备战的样子。他如同闲聊般随意地说:“如果只以战斗力而论,我们大约是五五开。但我一直在生死间搏杀,而你更多是统领指挥的将军,所以生死决战的话,我们之间的胜算是七三,足够下重注了!”

鲁登道夫依然摆着战斗起手势,在随意站着的艾琳娜和奥贝雷恩面前,这显得有些可笑。但鲁登道夫既然知道了那个女人是艾琳娜,即便奥贝雷恩说了她不会出手,又哪敢放弃戒备。如果他们突然联手合击,他至少还有还击的余地。对于到达他这种地位的人来说,面子又有什么重要的?

“为什么找上我?”鲁登道夫问。他已经猜到了部分原因,但还是希望确认一下。

奥贝雷恩讥讽地笑笑,说:“我们之间并不是非要一战不可,至少现在还不是。但你应该知道谁在利兹里面,如果还是不肯绕路,非要进攻利兹的话,那我只好在这里先杀了你,然后再和艾琳娜一起灭掉你带来的部队。”

鲁登道夫看了奥贝雷恩一会儿,缓缓收起格斗姿态,说:“如果只是这个原因,那我们绕路。不过,你最好劝她早点离开。”

“这不用你管。”

鲁登道夫返身上了越野车,重重摔上了车门,而艾琳娜和奥贝雷恩已经把道路让了出来。在经过奥贝雷恩身边时,鲁登道夫摇下了车窗,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你一定会为今天的决定后悔的。”

奥贝雷恩笑了笑,说:“后悔的该是你。过了今晚,你连三成的机会都不会有。”

鲁登道夫没有回应,摇上了车窗,越野车飞速向整装待发的军队驶去。看着离去的越野车,艾琳娜忽然说:“真的放他走?我还是觉得应该把他们全杀掉!不会很费事的。”

奥贝雷恩只是摇了摇头。

越野车中,鲁登道夫点上了一枝烟,深深地吸了一口,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在不由自主地颤抖着。那是愤怒、恐惧和屈辱混和在一起的产物。虽然他并没有进攻利兹的意思,但是不想做,和被人逼着不做,完全是两回事。

夜很安静,越野车在夜­色­中飞快地行驶着,助手尽力用残缺的方向盘稳稳当当地控制着车辆,一言不发。在黑暗和安静中,鲁登道夫忽然缓缓地说:“抢走了艾琳娜,帕瑟芬妮又是公然出现,这两记耳光,扇得可真是响亮啊!”

助手已大致猜到了鲁登道夫言中所指,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装作什么都没有听到。

当帕瑟芬妮醒来时,天已经全黑了。她用力晃了晃脑袋,才看清自己是在酒吧后面的客房里。战斗本能告诉她现在已经是深夜三点了,但是前面的酒吧中依然非常喧闹,吵闹和哄笑声不时传来。

这是怎么了?帕瑟芬妮有些惊讶,以往一过十二点,连最兴奋的客人都会老老实实地回去睡觉的。现在可不是和平时代,保持好的体力是能否活下去的关键,何况睡眠时间里并不是完全的休息,一部分­精­力还是要用于戒备。利兹的繁荣和和平可都是建立在战火与鲜血奠定的地基上。

她吃力地把腿从床上挪下,脑袋里仍然是一下下敲击般的疼痛,而胃在翻滚着,总想把里面装着的东西倾倒出去。这就是酒醉的感觉。帕瑟芬妮很不喜欢这种感觉,但又不得不接受,蓝­色­妖姬的酒力悠长而持久,可不是那么容易消失的,也不象普通的酒­精­,可以用能力驱除,这也是它为什么价格如此昂贵的原因。事实上它并不是纯粹的烈酒,而是在里面掺了极少量的神经毒素,这样才可能把一个个身体比北极熊还要强壮的能力者放倒。

帕瑟芬妮来到镜子前,仔细整理了一下仪容,不过对深陷的两个眼窝毫无办法。她打开房门,走廊中的刺眼光线让她的眼睛眯了一下,才逐渐适应。凭着有些模糊的记忆,帕瑟芬妮找到了通向前面的门,推开,走进了酒吧里。

酒吧里一片乌烟瘴气。

几十个男人女人围成一团,拼命地叫着,闹着。地上堆满了空酒瓶,而劣质香烟已经在空气里形成一片难以扩散的迷雾,浓得让人几乎睁不开眼睛。酒吧音乐强劲,不过没人来投诉吵了睡眠,毕竟镇里小半的人都挤在这间小小的房子里了。

桌椅都被搬到了一旁紧贴着墙壁,只在酒吧中间放了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一个美丽的女人正坐在椅子上,手里握着几张扑克牌,­精­灵的大眼睛没有看牌,却盯着对面坐着的男人。酒吧里突然安静下来,所有的人都自觉地闭紧了嘴,男人的目光则在自己的牌和女人的脸上来回移动,却没有看围观人的表情。在利兹,赌品可是评价一个人的重要标准。他终于下定了决心,大吼一声,重重把牌拍在桌上,说:“我就不信,这手牌也脱不了你一件衣服!”

女人笑得清新而亮丽,尚带几分少女般的稚气,不过当她把牌放在桌上时,对面的男人立刻知道这笑容只是假象而已。她的牌刚好比他大了一点,而刚刚眼睛里一闪而过的小惊慌,只是故意做给他看的。于是女人笑着收走了桌上的赌注,一把保养得很好的微冲,没有回头,却准确地扔进身后的大提包里。

输了的男人不甘不愿地离开了座位,另一个男人立刻补上,重新洗牌发牌,新一轮赌局又开始了。赌局很简单,男人们以武器或者食物下注,女人则是赌自己身上的衣服,输一局就脱一件。

女人的衣着很简单,丝巾,蕾丝边白衬衣,深­色­长裤,皮靴,就算算上手表和耳环项链,全身上下也没几件东西,而那件质地轻软的衬衣紧贴在她身上,看流畅起伏的曲线,衣服下面应该也没有多余的配件。现在她已经脱了一双靴子,露出了裹在黑­色­丝袜中的双脚。可她就象靴子仍好好穿着一样,就那样交叠着双腿,有节律地摇着,摇得人心神荡漾。

丝巾、耳环、手表和一双丝袜,只是四样东西而已。耳环和丝袜都算一样的,就和靴子一样。也就是说,她再输四次,就轮到衬衣或是长裤了,那时才开始真正的­精­彩节目。

酒吧里的男人和女人们都在期待着­精­彩的开始,只有小小的分别。男人们是期待并兴奋着,而女人们则是期待且痛恨着。

看到赌桌上的女人,帕瑟芬妮刹那间清醒过来。

艾琳娜!她怎么会在这里?而且看起来赌了很久的样子!

帕瑟芬妮戒备着,不过却没有摸枪的冲动,这说明艾琳娜并未对她产生敌意。也正因如此,帕瑟芬妮才没有感觉到她的到来。

“姐姐。”一声呼唤从身后传来。帕瑟芬妮转身,看到墙角坐着一个孤零零的人,正是奥贝雷恩。从隐隐散发的凌厉气势可以看出,这个昔日的大男孩现在已经完全变成了男人。

帕瑟芬妮走到奥贝雷恩身边,一把将他提了起来,然后伸手在他身上搜了一遍,找出两把外壳­精­致得好象是工艺品的手枪。她对这两把手枪很满意,于是说:“不错的东西!现在是我的了!”

奥贝雷恩苦笑着,对这个霸道且总是出人意料的姐姐实在有些无奈。等帕瑟芬妮在面前坐下后,他看着帕瑟芬妮的眼睛,才认真地说:“姐姐,回来吧!我们需要你!”

意识到奥贝雷恩的认真程度,帕瑟芬妮收起了笑容,斩钉截铁说:“不可能!如果我回去,家族和议长之间就会进入全面战争。现在的局面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奥贝雷恩上身前倾,丝毫不让地逼视着帕瑟芬妮:“那你在这里公然亮相是为了什么?怕议长找不到你?”

帕瑟芬妮向后靠了靠,让自己躺得更舒适了些,有些慵懒地笑着,说:“我不一样啊!我可是很好面子呢,吃了亏哪有不找回来的道理?而且我很喜欢这里,不想看到它被议长的军队给毁了。这里的人至少赌品都很好,不是吗?”

“这不是理由!姐姐……”奥贝雷恩还想再说什么,帕瑟芬妮却打断了他,凑近,目光炯炯地盯着奥贝雷恩,压低了声音说:“喂,你不是和艾琳娜搞到一起去了吧?什么进度了?谁主动?还有,她和这么多人赌脱衣服,你难道就不担心?”

奥贝雷恩脸微微红了红,避过了前面几个问题,说:“没事的,就是这里所有人把裤子都输掉,也轮不到她脱衬衣。她可是想把所有的枪都赢回去呢。不过,这里的枪可真多!”

帕瑟芬妮哼了一声,脸­色­有些不好看,说:“这里的枪是多,因为一大半是我抢回来卖给他们的。”

“……那个,姐姐,跟我们回去吧?蝎子最近很不安分。”奥贝雷恩明智地转移了话题。他看出帕瑟芬妮的眼中正闪着危险的光芒,不断打量着艾琳娜。熟知她习惯的奥贝雷恩知道,她正在认真思考着打赢艾琳娜的可能­性­。

“姐姐!”奥贝雷恩苦笑着叫了一声。

“嗯?我们刚才说到哪了?”帕瑟芬妮这才回过神。

奥贝雷恩看着她的眼睛,忽然问:“你不是想死吧?”

帕瑟芬妮陡然欠身向前,一把抓住了奥贝雷恩的衣领,怒道:“你不觉得我现在活得很­精­彩吗?”

“那议长的人来了怎么办?”

“打!”

“也许来的是海顿,也许是其他比艾琳娜更厉害的人,那时你怎么办?”奥贝雷恩步步紧逼。

“打不过就跑啊,我象是那么傻的人吗?”帕瑟芬妮用看白痴的眼光看着奥贝雷恩。

“你就象!”奥贝雷恩迎着她的目光,注视了许久,也无法分辨她的话究竟是真是假,叹口气,说:“我们很快就会向议长军的阵线发起进攻了。”

帕瑟芬妮一怔:“你刚才不是说蝎子最近很不安分?”

“何止不安分,简直是疯狂了。从抓到的几个家伙大脑里知道,有个什么使徒好象正在复苏。所以他们四处进攻,完全不计伤亡。”

“那你为什么还要两线作战?”帕瑟芬妮质问着。

“因为这样一来,议长就是三线作战了。”

“如果摩根不肯支持我们,威廉家族加入战争的话,你也同样是三线作战!”

酒吧中的气氛依然非常热烈,在潮水般的欢呼声中,艾琳娜丝巾、耳环和手表都一一摘下,不过她赢得更多,身后已经放着两个装满了武器的大背包,第三个也装了一半。只是人们的热情更加高昂了,只要再赢一次,哪怕她只脱丝袜,也是不可错过的小Gao潮。

不过帕瑟芬妮和奥贝雷恩姐弟之间的谈话,早已陷入了僵局。两个人很相象,都是天资横溢,意志坚定,也就很难被说服。在奥贝雷恩还小的时候,帕瑟芬妮都是凭暴力解决姐弟之间的争端,而现在这种手段当然不能再用了。

双方谁都说服不了谁,最终奥贝雷恩站了起来,说:“不管怎么说,你必须离开这里。你在这里目标这么明显,只会给对方集中力量一举击杀的机会而已!”

“我喜欢这里。”帕瑟芬妮开始无赖了。

奥贝雷恩叹了口气,抓住她的手,无奈地说:“姐姐,好好地活下去,我记得当初是你教我的战争艺术,怎么现在你自己反而忘了?现在我们还看不到希望,不过只要坚持下去,总会有曙光的。不管怎么说,我都相信苏那家伙一定还活着,一定会回来的,你不希望他回来时看不到你吧?”

帕瑟芬妮看看酒吧中狂热的人群,轻叹说:“我走了,他们都会死的。”

“你在这里,他们死得更快!”奥贝雷恩反驳着。

又是一场没有意义和结局的争吵,最终不欢而散。

而酒吧中的赌局已经接近尾声,男人们成功脱下了艾琳娜的丝袜,却输掉了手边所有能拿来当赌注的东西,最终只能看着艾琳娜一个人提着四个大背包,随着奥贝雷恩离开了酒吧。镇上的人赌品都很好,没有谁赖帐。就是有个别人有想法,看到艾琳娜提着几百公斤重的背包就象拎个小挎包的轻松样子,也都明智地放弃了自己的想法。

奥贝雷恩并没有急着走,而是又在利兹停留了一天,在镇里四处走走看看,时时和人聊上几句。他风度翩翩,又有强悍实力作为底蕴,为人谦和,很是得人好感。帕瑟芬妮一早就离开利兹,去荒野狩猎宝物去了。她不想再和奥贝雷恩争吵。虽然她明白奥贝雷恩为什么会执意向议长发动进攻,可是她就是不想回去。

苏呢,孩子呢?她不知道。

现在,她笑着,闹着,痛饮并且飙车,每天和无数子弹擦身而过,时时刻刻肆意燃烧着她的美丽和张扬。然而,她是空的。

第三天的深夜,当帕瑟芬妮再次开着她的老爷车回到利兹时,奥贝雷恩和艾琳娜已经走了,这让她松了口气。不过很快,敏感如她就发觉镇上的人看自己的目光有些奇怪。第二天,酒吧的老人找到了她,经过一番交谈后,帕瑟芬妮知道了镇上的人奇怪态度的根源。

原来,他们已经不欢迎她了。

奥贝雷恩所用的方式很简单,他只是告诉镇上的人们,帕瑟芬妮是议长贝布拉兹志在必得的人物,只要知道了她在这里,议长的军队迟早都会赶来,挡在议长大军前的任何事物都会被碾压成灰。对于收留并和她相处过的利兹镇居民们,议长的军队绝对不会客气。所以,帕瑟芬妮就变成了会给小镇带来毁灭的灾祸。

已经没有人记得,如果没有帕瑟芬妮,利兹早就在一个月前被武装暴民攻陷了。也没有人记得,他们手中所拿的武器十有八九是她从荒野中带回来,并且以极低的价格卖给他们的。或许还有人记得这些,比如说酒吧的老人,但是和整个镇上的人比起来,他们只占很少的一部分,并不能代表和左右其他人的意志。所有人都喜欢帕瑟芬妮,可是喜欢不等于甘心为她去战斗,或者去死。

而在经过一夜的沉思后,镇民们仅存的愧疚也沉淀下来,他们变得更会从理­性­的角度去思考。帕瑟芬妮留下,他们注定灭亡。她走了,他们有可能在议长的怜悯中活下来。全无希望和一线生机,就是这样简单的一道选择题,而大多数人选出了自己的答案。

帕瑟芬妮并不会怪他们,在真实的死亡威胁面前,很少有人会不为自己考虑。所以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后,帕瑟芬妮收拾了自己不多的行装,扔进了老爷车的后厢,准备第二天天亮时就离开这里。

至于去哪,她还没想好,也不想去想,反正哪里都没有区别。

不过那辆老爷车上倒不是仅有帕瑟芬妮,而是多了鲁迪克和他的两个兄弟。

在帕瑟芬妮决定离开时,鲁迪克也收拾了简单的东西,要和她一起走。看着这个不断挠头的壮汉,帕瑟芬妮当时说:“我有男人,也有孩子了。”

鲁迪克想了想,说:“可是我收了你的酬劳,得为你工作一段时间。”

于是车上就多了三个人。

老爷车卷起的烟尘一路远去。在鲁登道夫呆过的山丘顶,奥贝雷恩放下了望远镜,默默地站着。过了一会,艾琳娜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身旁。刚才她就在镇里,看着帕瑟芬妮离开。

“那个叫鲁迪克的家伙,倒是挺有勇气的。”奥贝雷恩说。

艾琳娜冷冷地说:“勇气和愚蠢只有一线之隔。这种程度的战斗,也是他能Сhā手的?”

奥贝雷恩轻叹一声,说:“神父说过,没有勇气,奇迹也就失去了基石。”

“那个丝毫本事都没有的家伙说的话,也能当真?看看这个世界,如果真的有神,那神也一定是瞎了。”艾琳娜毫不留情地讽刺着。

奥贝雷恩摇了摇头,说:“神父是没有能力,但不代表他没有智慧。实际上如果抛开宗教的外衣,我想他是我见过的,少数能够洞悉这个世界本质的智者之一。”

“没有能力怎么会有智慧?能力者的大脑效率可是普通人的几倍甚至几十上百倍呢!”

“智力并不等于智慧。”

他们一边争论着,一边离开了山丘。奥贝雷恩和艾琳娜已经不再是开始那样的僵硬和单一,用艾琳娜的话来说,那就是在规律­性­的交配之外,开始有了真正的交流。奥贝雷恩很博学,更是涉猎了艺术和宗教,在这个时代,这都是非常罕见的学科。而艾琳娜则往往从另一个极端来看待事物,有时会过度现实、冷酷和功利。但无可否认,不同角度的认真讨论的确启发了两个人的思路,从而有了更深的认识。更现实的是,同为类法术域的能力者,他们的风格却截然不同,艾琳娜更加醉心于狂暴的能量,而奥贝雷恩则喜欢细致入微的掌控。两条道路的不断碰撞,让他们都能够在类法术的道路上走得更远。

他们之间的关系,就这样悄然但迅速地变化着,生死之间的确是最好的熔炉,无数次并肩的战斗,将两个人逐渐熔近。这就是再次见面时,帕瑟芬妮没有在艾琳娜身上感受到丝毫敌意的原因之一。

或许惟一的裂痕,就是艾琳娜对于完美后代的执着。直到现在,也没有哪次产生的后代能够让她满意。以她超乎寻常的强大能力,即使只是一枚小小的受­精­卵,也能够检验出是否有诞生出超越一切的完美人类的可能。

对于任何不够完美的后代,艾琳娜都会毫不留情地加以毁灭。虽然她心中也不知道完美生物应该是什么样子,不过拥有找到不够完美之处的能力,也足够了。

奥贝雷恩和艾琳娜匆匆赶回北方,没有他们,亚瑟家族的战线就会面临危险。强大能力者是一支军队的核心和灵魂,而现在灾祸之蝎的进攻的确疯狂,甚至有大批的培养人战士背着烈­性­炸药,以自杀的姿态冲入战线,再引爆炸药,和守卫阵地的敌人同归于尽。

和培养人军队拼损耗,这是任何指挥官都会头疼不已的事。

让整个亚瑟家族都为之头疼的根源,灾祸之蝎的暂时大脑和缔造者,迪亚斯特大元帅现在也有着自己的烦恼,自封的大元帅头衔并不能让他得到哪怕是一时的满足。此刻,他正坐在一辆轮式装甲运兵车内,以最高速度向西线疾驰。这辆装甲车早已改装成指挥车,里面塞满了智脑、联络和战场分析等仪器,还要保证生存和运动能力,因此在空间和舒适­性­上不得不作出牺牲。在给自己加上了大元帅头衔后,迪亚斯特的体重也直线上升,足足增加了几十公斤,宽大肥胖的身体挤在指挥车里都感觉十分拥挤,更不可能塞得下那几名他十分喜欢的培养人女副官。

高速运动下指挥车不可避免地剧烈颠簸着,大元帅身上的肥­肉­不断和车壁甚至是仪器碰撞在一起。长期疯狂纵欲的结果,使迪亚斯特的能力又有退化,已经比最低级的能力者强不了多少。长途跋涉让他的胃不断翻涌着,想要把那些味道­干­得象石蜡一样的军用­干­粮排挤出去。和四壁及仪器的碰撞也让他周身痛疼,痛得象­肉­都裂开了。

迪亚斯特一边诅咒着能够想到的一切,一边紧盯着面前的大屏幕,时不时抓起手边那杯滚热的巧克力喝上一口,以压制总是不肯安分的胃部。他戴着特制的头盔,和大脑中植入的微型芯片相联,无需动手即可将指令下到各支小队的层次。

疾驶的指挥车周围,伴随着数百辆各式战斗车辆,从履带式主战战车直到拖曳着巨大战斗机械人的载重越野拖车,构成了一道钢铁洪流,滚滚向前。这是动荡年代难得一见的壮观景象,所有看到的武装流民都在抱头鼠窜,那些从头顶飞过的流弹不停地提醒他们,跑得慢的话后果可不是好玩的。在钢铁洪流的两侧,各有十几辆轮式高速越野车疾驰着,车后拖起滚滚烟尘,车顶架着的两顶大口径机炮不时轰鸣着,将视野内的一切生物撕碎。而那些不幸出现在车队前进路上的人,不是被子弹­射­倒,就是被履带活活碾压而死。

这是一支堪称庞大的机动力量,密集火力以及多达二十名一级指挥是任何人都不能小视的力量。即使在血腥议会,即使是鲁登道夫将军的嫡系部队,也不会选择和这支力量正面抗衡。不过迪亚斯特并未把这支可以决定区域战场战局的力量投入东线,而是向西奔袭,支援已经出发多时的西线各分队。

迪亚斯特虽然失去了力量,但并不愚蠢,反而是一个相当高明的军事家。陷入内战的血腥议会在东线的防御表面上看起来很薄弱,一个凶猛的突击就能撕破这条防线,然而问题是,突破之后呢?迪亚斯特可不相信血腥议会中那些高阶能力者会坐视这支部队深入腹地。而西方虽然荒凉,但没有成型的势力,不会遇到太大抵抗。而且前锋部队已经在越过大湖区后,发现了一片相对繁华发达的区域,据说这个势力是由三个大型城市组成的,拥有众多的人口和完善的工业体系。

人口,工业!这就是迪亚斯特的关键词。而且这个势力似乎没有真正的高端能力者!

迪亚斯特不断把一支支分队级别的部队送到西线,逐渐加大对这个势力的压力,以试探它的实力和底线。但试探还没有真正的结果,不顾真正的主力部队还在工厂中生产,他就迫不及待地率领着已经生产出来的部队向西区进发。他可没那么多时间等着部队生产完成,而且培养人指挥官虽然能力很强,但是从培养槽中生成的大脑和直接刻录进去的知识毕竟无法和真正的智慧与经验相比。

比如说,西线这点小小的战事,居然也能被培养人指挥官弄砸。迪亚斯特调出了一幅视频。

画面很模糊,还在剧烈摇晃着,背景音中全是剧烈的爆炸声。火光和浓烟弥漫着,可以看到越野战车和装甲运兵车来回疾驰,培养人战士则在不断开火。一辆越野车忽然冲出了烟雾,车头突然和后部脱离,翻滚了几下就开始剧烈地爆炸,而后部车身则飞上了天空。前后车身分离的切口笔直而光滑,竟象是被切开的。

一个窈窕的身影带着满身的风火从烟雾中冲出,如猎豹般冲到一众培养人战士中间,然后一圈刀光亮如闪电,骤然扫过众多培养战士的身躯!

一刀闪过,她全无停留,几下纵跃就到了画面的中央,高高跃起,那把惊人的长刀举过头顶!这一瞬间,她竟在空中凝停了一刻,仿佛画面在此定格。下一刻,雪白的刀光如垂瀑般落下,画面一片雪花,然后就是完全的黑暗。

这段短短的视频迪亚斯特已不知看了多少遍,每次看过,那种强劲的视觉冲击力仍会让他久久不能呼吸。过了好久,他才重重吐了口气,感觉头有些眩晕,于是再次狠狠喝了一大口巧克力,给身体补充一点能量。

画面开始缓慢地倒了回去,停留在她跨步弓身,挥刀横扫的瞬间。看着那双坚定的眼睛、燃烧如火的栗­色­短发以及充满力量和曲线美的身体,迪亚斯特的脸上慢慢泛起一层潮红,哑着嗓子说:“这才是个娘们!”

就是这个娘们,成建制地灭掉了七支西进小分队,零散战士更不知被她杀了多少。最新的数据分析显示她只不过是六阶的能力,而且还是在战斗中提升的结果。可是却有近十名一级指挥官死在她手里,和她能力相当的二级指挥官更是死了不下三十名。

她和她的那把长刀,已经成为死神的象征。

迪亚斯特已经看过她的几十段视频,却始终弄不懂为什么那么多的部队会毁在她手里。她的刀法简单洗练,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下,却无可阻挡。她不是钢铁之躯,会疲累,也会受伤,可是每每身陷绝境时,那窈窕纤细的身躯中却总会迸发出巨大的力量,将最后一个敌人斩于刀下。

也许潘多拉会知道她刀法或是能力上的秘密,可是迪亚斯特宁愿死上一万培养人战士,也不愿意去求她。从潘多拉亲手割下母亲的头颅时,她就不再是他的女儿,他也绝不愿再当她的父亲。

迪亚斯特十万火急地赶往西线,是想在最后期限到来之前亲手抓到她,抓到这个让他日思夜想的女人,在她身上倾倒出生命最后的火焰。最后审判日到来时,他知道,自己的生命也将终结。

屏幕一角忽然亮起了一点红光,引起了迪亚斯特的注意。这是分支部队遇袭的警报,他打开战略大地图,立刻发现警报的位置出现在西线的最前沿。迪亚斯特立刻把地图放大,代表着一个个战斗单元的光标显示出来,甚至连培养人战士都有所显示。只扫了一眼,迪亚斯特就知道这是一个标准的战斗小分队。而从不同光标熄灭的速度和方式,他立刻知道,又是她!

可是这一次没有那么简单。迪亚斯特再看了一眼战场环境和部队分布,立刻笑得咧开了大嘴。

战斗小分队正在艰难地抵挡着她的攻击,再支持十几分钟就会全军覆灭。然而在几公里外,整整两个中队的战士正在全速赶来!他们象一对铁钳,夹向中间的目标。三支部队中共有五名一级指挥官和超过四十名二三级指挥官,所占比例远远高过正常的配制。这样的力量,对她已经形成了绝对压制。

迪亚斯特把地图缩小,把周边地区的部队都显示出来,立刻发现周边部队的一二级指挥官都被抽调一空,只有几个三级指挥官在撑样子。原来,那支突前的小分队竟是诱饵。

迪亚斯特再次调出了指挥权限列表,发现这一区域所有部队权限都临时集中到了一个一级指挥官手中,就是他定下了诱敌和集中高端战力围歼敌人的战术,看起来正在奏效。

谁说培养人都是高智力的傻瓜?至少这个指挥者就是例外。迪亚斯特脸上的笑容凝固,陷入了沉思。他在认真思索,是否需要动点手段让这个一级指挥官永久消失。灾祸之蝎有他一个大脑就够了,不需要第二个。

而此时战场上舍生忘死厮杀的双方并不知道在冥冥之中,已经有一双­阴­沉的眼睛盯上了自己。

丽双手收于肋下,长刀刀锋笔直指向前方。她突然一声叱喊,几大步就已飙至全速,向一辆轮式战车正面冲去!战车前伸的炮口正正地对上了她,甚至可以透过炮口隐约感觉到炮弹弹头的一点闪光!战车内的炮手难以置信地看着瞄准镜,十字镜正正好好地套在丽的眉心,他甚至还不及想什么,就按下了炮钮!

炮口喷出一团火焰,然而丽已轻盈地腾空而起,从上方越过了战车。而那把两米长刀,此时此刻已完全Сhā入主炮炮管!

战车震动了一下,然后炮塔猛地喷出几丝火焰,顶盖轰的一声被炸开,旋转着冲上数十米高空。

丽在空中连续翻滚,落地时已转过身来。她再次发力,如矫捷猎豹奔跑着,刹那间冲到燃烧战车前,伸手握住露在炮管外的长刀刀柄,借助冲力把长刀拔了出来。

丽落地,转身,站定,双手握刀,刀锋斜斜点地,就这样冷然盯着数十倍于已的敌人。战场上有风,有火,有焦土也有鲜血,她一头飞扬短发,也如血如火。

一片大口径子弹呼啸飞来,打得地面尘土飞扬。丽早已不在原地,但是空中却绽出一缕鲜血。直到将几名培养人士兵砍倒,丽才发现自己腰上又多了一道伤口。她甚至没有包扎,就几个翻滚,躲过了­射­来的几串子弹,向一辆装甲步兵战车冲去。

她隐约感觉,这一小队灾祸之蝎格外的难缠。

在不远处的一个小山包上,里高雷正有些慵懒地躺在树枝上,静静地看着天空。从这里也能听到战场上的枪声和炮声,只从枪声的密集就可以想象出战斗的紧张。最初的时候,听着这些声音里高雷仍然会紧张,但现在他已经学会了放松和安宁,这样可以最好保持自己的体力。里高雷在看着天空,可是眼前却跳跃着一个美丽的身影。就算不用看,他也可以想象得出丽是怎样战斗的,甚至能­精­确到每一个细节。

在远方的地平线上,忽然升起了一线烟尘,随后一辆辆满载士兵的战车从灰土中冲出,飞快驶来。

里高雷霍然坐起,双眼微眯,紧盯着这股突然出现的敌人。几十辆战车排成一线,全速疾驶着。即使是运载士兵的越野卡车,在车头加装了两挺同轴并连机枪后,也变成了可怕的杀人凶器。而且里高雷还看到了不止一辆越野指挥车,车顶上笔直站着一名指挥官。不管越野车如何颠簸跳跃,两个指挥官就象钉在车上一样。那挺拔身姿和危险气息揭示了他们的身份,一级指挥官,也是里高雷遇到的灾祸之蝎中最为危险的敌人!

看着数以百计的敌人和两名一级指挥官,里高雷的瞳孔收缩到了极致!他并不是以单人战斗见长,几个高级的能力都是以团队生存为前提的,而以他现有的能力,凭藉丰富的作战经验,最多只能战胜一名一级指挥官,两名同时出现他就要逃跑,何况对方肯定还有为数众多的二三级指挥官以及数百培养人战士?

这队灾祸之蝎的规模数倍于以往遇到的小分队,而且他们前进的方向正是丽激战中的战场。只看全速行进的姿态,就知道他们绝对不是偶然路过。

圈套!里高雷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

他从树上跳下,半蹲在山丘顶,看着从山前汹涌而过的灾祸之蝎部队,默默地把背上的大口径狙击枪拿在手里,打开了瞄准镜,然后上膛、端枪。

一辆辆战车从瞄准镜的十字线中滑过,甚至战士头盔上那栩栩如生的蝎子标识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很快一辆指挥车就出现在瞄准镜中,十字星先是在指挥官胸口停了停,然后挪向下方,指向了发动机盖上的散热孔。一级指挥官觉察到了什么,忽然转头望了过来,冰冷的目光穿过狙击枪的瞄准镜,和里高雷的视线对撞在一起!

就在指挥官转头的瞬间,里高雷扣下了扳机,在那一刻,他的心头很平静地浮上一个想法:“看来,这次是跑不掉了。”

看到枪口的火光,指挥官即刻向后一个翻身闪到十米之外,然后以半蹲姿势,重重落在地上。以指挥官的瞬间反应速度,里高雷这一枪的初速就算再快一倍也伤不到他。然而指挥车猛然一顿,随后发动机喷出一股火舌,紧接着就是一连串的爆炸。这一枪并不是想打伤指挥官,而是要瘫痪机动­性­极强的越野指挥车!

里高雷的手很稳,四阶的武器­操­控专­精­带来的身体协调­性­有效抵消了后座力对­射­击­精­度的影响,他的手指不断扣下扳机,以恒定的速度将弹匣中的五发子弹­射­光,然后单手压入一匣新的子弹,另一只手则拔出了腰后的手枪,向天空中­射­出了一发彩­色­的信号弹。

信号弹燃烧着,在深灰云层构成的背景下划上一道浓艳的红­色­。

正在忘我厮杀的丽霍然抬头,脸上闪过一丝惊容。这是里高雷和她约定好的信号,表示极度危险,必须撤退。

有危险?那么,里高雷怎么办?

丽的耳朵轻轻颤动着,已经收到了远处回荡着的狙击枪声。她立刻收回目光,正好看到对面指挥车中的培养人指挥官也在看着天空中艳红的轨迹,若有所思。丽的心头登时一跳!她本就隐隐觉得这个指挥官和以往遇到的培养人大有不同,现在更加坐实了这个想法。因为培养人从来都是一张木然的脸,从不会有什么表情。

丽一咬牙,拖着长刀,突然笔直向指挥官冲去!虽然相距百米,她仍然清晰看到那名指挥官先是吃了一惊,然后却露出不屑的笑容。按过往的战例,丽只有在杀光培养人战士、摧毁所有战车后,才会突击各层指挥官。这次还是第一次破例,然而能让这名指挥官吃惊,说明他是认真研究过丽过往的战斗的。

他不是一个普通的培养人!

强抑下心中的吃惊,丽只起步奔了几步,就斜斜转了个弯,长刀刀锋飞起,划开一辆轮式越野车的前胎,就转身向信号弹升起的地方奔去。

丽放心不下里高雷。

她太了解里高雷了,知道他很有可能拼命拖住敌人,只是为了给自己争取几分钟逃跑的时间。哪怕两个人里外夹击的话可能会有一线希望全部逃走,他也会独自留下,而把更多的希望留给丽。里高雷话不多,大多时候默默跟在丽的身边,只要有他在,丽就会觉得很安心。而大多时候,丽甚至会想不起里高雷,因为他并不是一个存在感很强的男人。这和苏截然不同,虽然并非自愿,但是只要苏在的地方,他就会自然而然成为视线的焦点,哪怕仅仅是因为那张过于美丽的脸。

丽刚冲出一段路,山丘后又升起一颗紫­色­的信号弹,让她顿时一怔。这颗信号弹的含义是他已撤退,让丽自行选择逃跑路线。尽管心底仍有一丝不安,丽却没有时间多想,而是换了个方向,疾奔起来。

指挥官冷冷一笑,向着丽的背影挥了一下手,四辆战车即从左右冲出,绕了个圈,兜向丽的前方。步行的战士们纷纷跳上战车。丽全力奔行的速度比轮式越野车还要快,可是人毕竟不是机器,她跑得再快,也不能象越野车那样持久。指挥官则领着残存的战士,不急不忙地追了上来。他飞快地在面前的战术智脑屏幕上输入一道道命令,开始调动外围部队向更远的汇合点进发,包抄丽的逃跑路线。

经过长时间的观察,他自信已经充分掌握了丽的弱点。惟一烦恼的,就是被那个男人牵制住了一部分部队,让包抄的兵力有些单薄,使丽有很小的机率可能突围出去。不过根据得到的情报,那个叫里高雷的男人也是大湖西域的重要一员,杀了他的收获并不比丽小多少。

当然,丽是无可替代的,对指挥官来说尤其如此。他站在指挥车顶,看着远方跳跃远去的美丽身影,裤子前高高鼓起,兴奋得已无可自拔。如果让丽看到这一幕,肯定又会大吃一惊。因为培养人男人虽然保留了男人应有的一切功能,却因为感情控制而无法Ъo起,形同于心理阉割。

就在极度兴奋之际,指挥官的战术智脑屏幕上突然出现了几支新的分队编号。这是相当于一个完整建制中队的兵力,而且正在向这个方向移动!这几支分队的指挥权限序列都要低于指挥官,因此指挥官毫不客气地接管了他们的指挥权,并且修订了他们的包抄路线,补好了包围网最后几个漏洞。

“这次你再也跑不掉了!我一定会得到你,不管是死的还是活的!”指挥官在极度兴奋下,近乎梦呓般地自语着。

在几百公里之外,迪亚斯特紧紧盯着眼前的屏幕,带着讥笑的表情,看着自己新调过去的几个分队被接管了指挥权,开始沿着新的路线行军。战略地图上的态势很清晰,几个分队形成了一道道箭头,层次分明地指向丽的前方,形成新的拦截线。

危险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了,丽几乎所有的毛发都竖了起来,她拼命地奔跑着,潜藏的体力都从身体深处一点点迸发。危险的气息几乎从所有方向传来,有些方向上更是传来隐隐的马达轰鸣声。丽知道自己很有可能被包围了。

这个认识让她更加加快了自己的速度,要在包围圈合拢前跳出去。丽不畏惧死亡,这些日子做的事情更是时时在和死神跳舞。可是她不在乎自己,却不能不在乎别人,至少她不会允许自己白白地送死。跳出包围圈,再反身杀回来,重创敌人,然后撤退,这就是瞬间出现在她脑海中的计划。

可是这一次,丽的心却无法冷静下来,而是在抽搐般地疼着。

她明白,自己很有可能被里高雷给骗了。认真说起来,这还是里高雷第一次骗她。

另一个方向上,完整的灾祸之蝎分队已经分成两队,各由一位一级指挥官率领,向预定地点包抄过去。异化的培养人指挥官调度非常有章法,层层包抄阻截,如道道波涛连绵不绝,分毫不给丽生路。

十几分钟后,丽已经连续突破了三道封锁线,身上的伤口已封闭不住,激烈斩杀中不时有血珠飞扬出去。持续流血时间久了,让她的脸­色­开始变得苍白。长刀依然锋利,丽却觉得它正在变得沉重,斩开越野车也要用上全力,再也不是开始时的游刃有余。

视线所及处,灾祸之蝎的士兵和战车仍是滚滚而来,无穷无尽。子弹象雨一般泼了过来,让人躲避不及,时不时在丽身上留下点点刺痛。流血和接近耗尽的体力,让丽的视线也有些模糊,看出去的世界也在不断摇晃着。

“冲不出去了吗?”这个想法不可抑止地浮上。然而她胸口怒意勃发,似乎有新的力量从身体各处源源不绝地涌出,她一声长啸,长刀刀光闪舞,围上来的十几名培养人战士顷刻间被切成数十段。

丽的肩膀在一辆战车侧壁一靠,纤小的身体将战车撞得歪了前进方向,就此突破了拦截线,绝尘而去。但是在前方,新的拦截线早已形成,就等着她自己撞上去。

丽的动作流畅自如,又恢复了巅峰状态,可是脸颊上却有抹不去的艳红。意志不是万能的,暂时爆发的代价是体力的过度消耗和对身体的伤害,丽已经在拼命了,而敌人仍然无穷无尽。

丽咬着牙,弯腰全速飞奔,恶狠狠地想着:“妈的,看来这次真是要死了。里高雷,我可能没法给你报仇了,真有地狱的话,等我到了那里再请你喝酒!苏……你这家伙,该死的!”

这是一片山丘起伏的地带,又散落分布着许多农场和商业MALL的废墟,地势颇为复杂,也才能让丽支持到现在。反复爆发的战争早就把这一带的流民驱逐出去,他们还有对生存的本能欲望,哪敢在这种战场上游荡?在那些大势力军队士兵的眼中,流民和野狗一样都是可以忽略的对象,绝不会因为瞄准线上出现了一个流民而放缓扣动扳机的节奏。

然而在战场边缘,忽然出现了一个小女孩。她看上去只有七八岁的样子,和流民孩子一样,有着小小的身子和大大的头,不过披散而下的淡金­色­长发却光滑得有如镜子,战场爆炸的光芒不时在长发上留下一抹流转的光彩。站在高地林立的岩石间,几乎每块岩石都比她高。在这血与火的战场上,她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女孩有一张­精­致的脸,脸上凝固着甜甜的微笑,但诡异的是,微笑始终不曾变过半分,就象画在她脸上的一样。

女孩有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左眼和普通人一样,但右眼的瞳仁却是由排成一个完美圆形的三个弯弧形瞳孔构成。她踮起脚,努力抬高自己,望向被烟尘和爆炸浓烟遮蔽的战场。她右眼的三颗瞳孔一阵飞旋,然后固定下来。

在小女孩的眼中,战场被快速拉近、放大,然后一阵模糊,重新清晰时,所有的烟雾和火光都被过滤,里面一个美丽且矫捷如豹的身影正在成群的培养人士兵中往复冲杀。她的身影猛然一顿,栗­色­短飞飞腾而起,虽然相隔遥远,小女孩仍看清了她咬牙苦忍痛苦的表情。

画面瞬间定格,然而旋转放大,这次出现在女孩眼中的是丽那苍白却透着倔强和固执的脸。这个女人已经透支了自己的体力,随时都有可能倒下,可是双眼中燃烧着的火焰却越来越烈,从不曾熄灭或飘摇!

这幅画,就凝停在女孩的意识中,足足一秒。

一颗子弹旋转着飞来,打破了凝滞和寂静。画面荡起阵阵涟漪,然后破碎消散。

小女孩身体突然向后一仰,这颗子弹几乎是贴着她的鼻尖飞了过去,还削断了几缕飘扬起来的金发。她用机械而僵硬的动作转头,向高地下望去,看到一个培养人士兵正在举枪瞄着自己。他脸上带着培养人典型的木然,对小女孩的闪避没有任何意外或者惊讶,突击步枪的枪口再次喷吐着火舌。

女孩忽然以不属于人类的敏捷扑在地上,然后四肢着地,双手双腿完全违反了人类的生理结构,以超高的频率挥动着,就象一只四足的蜘蛛,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和敏捷冲下高地!培养人战士拼命扣动着扳机,可是弹雨全被女孩躲过,转瞬之间她已冲到眼前,然后一跃而起,一双细而白的手臂已搭上了他的脖子!

女孩小小的身体有着和体型绝不相称的重量,在巨大之极的冲力下,培养人战士猛然腾空飞起,然后以战机坠毁之势栽向地面!通的一声闷响,他的身体顷刻间彻底变形。但在飞起的瞬间,他的颈骨其实就已被冲力活活拉断。

培养人战士身体刚刚飞上天空,小女孩就已在数十米外,冲入培养人战士的集群。刹那间,这队战士如同触到了高压电一样,不断抽搐跳跃着,然后摇晃着一个个倒下。等倒下时,他们的身体都是软软的,如同没了骨头。小女孩拉、捏、撞,身体的每个部分都成了她的武器,而在恐怖的速度和沉重的身体下,一个简单的冲撞都会撞碎培养人战士的半身骨头。她喉咙中忽然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一跃而起,刚刚升上三米,身体就以违反物理常识的加速度坠落,将一名二级指挥官狠狠扑在地上!

指挥官身上响起密密麻麻的骨裂声,女孩这一下扑击至少压断了他十几根肋骨。但是培养人的痛觉十分迟钝,忍受痛苦的能力更是超乎绝伦。看着那张木无表情的脸,她突然有些犹豫。指挥官身上散发着一种隐约的气息,这种气息让她本能地感到极度恐惧,恐惧程度仅次于面对父体之时。这种气息的存在,让她只想尖叫,然后以最快的速度逃跑。

可是……

小女孩抬起了头,看着就在面前飞驰而过的一辆辆战车,这些战车突进路线的尽头,就是正在殊死搏杀的丽。

她又低下头,小手突然迸发出极大的力量,无声无息地没入指挥官的胸膛,然后向两边一分。

血立刻溅满了她的脸。

小女孩从指挥官的尸体上跃下,闪电般横移数米,一串机关炮炮弹飞来,将指挥官的尸体撕碎,却没能沾到她一片衣角。轮式战车炮塔顶端,一名培养人机炮手正死死扣着扳手,双联装机枪拼命地发­射­着,将子弹泼向形如鬼魅的小女孩。可是小女孩突然一个跃闪,就突然消失在他的视野中。这名机炮­射­手也是一名三级指挥官,立刻放下机枪,缩回炮塔,并且扣死了顶盖。

顶盖关上的瞬间,小女孩已如一只魅影蜘蛛般爬上了战车炮塔,先是一巴掌把并联机枪拍成了废铁,然后抓住顶盖,狠狠一拉!顶盖的机栓扣环发出吱呀的呻吟,却没被拉断。小女孩再试了两次,知道不可能凭蛮力拉开。她忽然伏下,小脸几乎贴到顶盖上,从嘴里吹出一道极炽热的火流。在这道炎流下,顶盖的颜­色­转眼变成了红­色­,然后又由红变白,中央出现了一道明显的白线。片刻功夫,炎流竟然将战车顶盖切割成两半!小女孩一把拉开顶盖,然后整个人呼地一声钻进了炮塔。

炮塔中骤然响起连片的惊呼和凄厉的惨叫,血更象喷泉般从破开的顶盖中喷出!几秒钟后,战车就停了下来,车体内再无声息。

小女孩如幽灵般出现,转眼间又扑到另一辆装甲运兵车的后厢上,发力一拉,就将装甲车门狠狠撕开。车厢内突然响起突击步枪密集的枪声,车厢内赫然站着一名一级指挥官,手中的突击步枪突如其来的开火,转眼间打空了整个弹匣!小女孩一声尖叫,竟被子弹的冲力打得飞了出去,身上的小花裙更被密集的弹幕完全摧毁,小小的身体上不断绽出血花。

扑的一声,她重重摔在地上,巨大的惯­性­更让她连续翻滚了十几次才停下来。她又是一声嘶叫,猛然从地上弹了起来,避开一级指挥官,闪到一辆战车后面,用一只手挂在车壁上,低下头,用长长的舌头不断舔着小小身体上的伤口。中伏的短短刹那,她身上足足被十几颗子弹击中。被舔着的伤口都在快速收拢着,一颗颗弹头被舌头卷出来或者是­干­脆被肌­肉­挤出来,但是她身上的伤口太多了,血依然流了许多,染红了半边战车车壁。不知道她那小小的身体中如何会有如此多的血,可是舔着几乎被打烂的身体的小女孩,眼中却腾起了熊熊杀气!

嗷!她象小猫一样咆哮了一声,不等身上伤口合拢,猛然从战车上跳下。就在她刚刚呆着的地方,又溅起团团火花。就在不远处,指挥官正平端着突击步枪,一脸冷笑着走来。步枪喷吐着熊熊火舌,子弹象长了眼睛一样追得小女孩东躲西窜。

在指挥官换弹匣的瞬间,小女孩猛然抬起了头,右眼中三重瞳孔再次飞速旋转!

指挥官一惊,几乎是下意识地扣动了扳机,可是小女孩速度骤然加快,而且面对­射­来的弹雨不闪不避!一匣子弹几乎全部­射­进她小小的胸膛,可是她以巨大的动能抵消了子弹的冲击,成功冲到了指挥官面前!

她一声厉啸,小手横扫,一下把指挥官的脑袋象拍西瓜一样拍碎!

杀了一级指挥官,这支培养人队伍立刻陷入了混乱,小女孩冲进培养人战士群中,大量的血与碎­肉­立刻喷上天空!

肘击、扼颈、断头,丽以一套极为连惯细腻的动作放倒了面前的培养人战士,看着那颗滚落的头颅,她却完全兴奋不起来,甚至都不恨了。这类最低级的培养人战士过去她可以一刀斩翻十几人,现在却需要施展出全部的格斗技巧才能杀一个。这个时刻,她很疲累,长刀象有几十吨重,再也拿不住了,当的一声落在地上。丽的眼皮如缀了铅块,重得根本撑不起来,她想睡了,也想休息。

丽还很年轻,可是生命中已经经历了太多太多,爱过、恨过、哭过、笑过、疯过,便已足够,所以她的心已在风浪中疲累,想要休息了,永远。

她晃了晃,一头栽倒。就在快到触地时,一双小小的手臂突然出现,托住了丽的身体,将她轻轻放下。

丽吃了一惊,勉强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甜美的小脸,脸上始终印着不变的微笑。可是这微笑在丽看来,却是如此柔和和美丽。没有任何理由,仅仅是靠着直觉,丽猛然坐起,脱口而出:“小洛!”

已变成一个人类小女孩形象的小洛看着丽,咧了咧嘴。她的动作僵硬且不自然,象是要咬什么东西,不过丽明白她的意思,她是在笑。即使小脸上沾满了黑灰,她也显得如此甜美。

丽的目光随即从小洛的脸上落到她的胸口,脸­色­立刻变得惨白。小洛的胸口几乎全被打烂,甚至可以看到里面蠕动的内脏!

丽的­唇­颤动着,想要说什么,却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眼角的余光忽然看到了什么,大叫一声,身体中不知从哪来的力气,霍然站起,把小洛挡在身后。

不远处的一栋房屋后,冲出了一辆越野指挥车,车顶上架设的一门无后座力炮正缓缓转动,黑沉沉的炮口对准了丽和小洛。

“快跑!”丽喊着,然后张开双臂,以胸膛迎向炮口。

指挥车内,坐着跟踪而来的一级指挥官。他狞笑着,舔着嘴­唇­,看着屏幕中央的丽,拇指不断在发­射­按钮上摩动着,看上去并不急着按下去。他喜欢这种玩弄和­操­控的感觉,更喜欢和一群没有感情和智慧的下属在一起的那种优越感,几乎每一次强烈的悸动,都让他感觉到自己是如此高贵,如此与众不同。他更喜欢站在各个角度去斥骂下属,只是怎么骂都没有回应,总是让他感觉到有些遗憾。

小洛突然翻身而起,闪电般移到数十米外,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看到小洛逃掉,丽终于有了满足的笑。但她盯着缓缓驶来的指挥车,突然发力,迎着炮口冲了过去!

“不过是个小杂种,一会再收拾她!”异化的培养人指挥官想着,手指终于放在开火按钮上。不知为何,迎面而来的这个女人给了他无法言喻的压力,让他的心脏都跳得十分艰难。就在指挥官承受不住压力,要狠狠压下­射­击按钮时,指挥车猛然震动起来。措不及防之下,指挥官一下撞在车厢壁板上,血立刻从头上流了下来。

指挥车震了一下后,就开始不断摇晃,并且有一种非常古怪的感觉笼罩了指挥官。他猛然扑到车旁,拉开车窗上的百叶挡板,向外望去。这时他才赫然发现,指挥车已离地而起,此刻正飘浮在几米高的空中!

就在视野中,似乎有什么东西飘了过来,可指挥官却看不清楚那究竟是什么,只是看到的景物都开始扭曲模糊起来。直到眼前的钢化玻璃窗明显扭曲、软化,最后化成闪亮的液体滴落时,指挥官才骇然,发出歇斯底里的惨叫!

那是高达数千度的高温领域!

轰的一声,指挥车中储存的弹药和燃油猛然炸开,在空中绽放出一团极为耀眼的炽亮火球。

空中又响起奇异的呼啸,一团黑影远远贴地飞来,还在数百米外时,所有的培养人战士就都停止了动作,转头呆呆看着飞来的黑影。他们本没有感情,也不应该有恐惧,可是生命的本能却超越了控制芯片,终极的压迫感和恐惧已瘫痪了他们全部的神经,让他们都再也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黑影接近。

那是一把飞旋而来的巨剑,大得异乎寻常!

轰!一辆装甲战车猛然炸开,桔­色­的火球冉冉升起。火球刚刚形成,相邻的战车也轰然爆炸!爆炸一个接着一个,在大地上勾勒出一个清晰的弧线。重剑从十几辆战车中飞旋而过,速度却丝毫不减,只在身后留下一道烈焰与钢水的长廊。

摄人心魄的重剑绕了一个大圈,又向回飞去。从硝烟中忽然伸出一只手,轻轻握住剑柄。于是刚才一举摧毁灾祸之蝎大半装甲力量的重剑突然变得无比驯顺,老老实实地停在她的手中。

从烟与火中走出一个少女,深­色­短上衣的衣领高高竖着,更衬出她梦幻般的容颜。那拖剑而行的无双风姿,也曾被无数人刻印在心底。

梅迪尔丽伸出左手,用食中二指向灾祸之蝎的残余部队一指,于是披着黑­色­罩衣的希尔瓦娜斯就携着火、冰、雷电和重力场,飘行而去。遥遥摧毁指挥车,只是他小试身手而已。

一片片高温气团在战场上生成,防护再严密的战车也抵挡不了它的侵袭。飘忽不定的重力变化让最­精­锐的战士也立足不稳,而在个别区域,引力场甚至被完全隔绝,一辆辆战车摇晃着飘浮到空中,再疯狂的加大马力也无济于事。被高温气团笼罩在内,一秒钟发动机就会爆缸,三秒后燃油弹药就会被纷纷引爆。在现代战场上,希尔瓦娜斯的威力得到充分展示,他自身就已成为能够决定战场态势的战术兵器。现在他还只是拥有全面六阶的类法术能力,若是能够提升到全面九阶,那时所发挥的作用将会比肩旧时代的战略武器。单纯论威力还远不及核武器,但是威慑力却大致相当。

丽为骤变所惊,不过看到来的是梅迪尔丽,心头顿时一松。既然危机已然解除,已经透支了所有­精­力体力的她再也支持不住,一头栽倒。

丽摔倒在烟尘和灰土中,剧烈的碰撞又让她在疼痛中醒来。梅迪尔丽站在丽的身前,并没有伸手去扶她,而是半蹲在丽身边,凝视着她,脸上全无表情,谁也不知道梅迪尔丽心中在想些什么。

丽呻吟着,血开始从嘴角不断溢出。她咬着牙撑起身体,对梅迪尔丽说:“里高雷……快去救他……”

梅迪尔丽站了起来,并没有动身的意思,而是望着小洛逃离的方向,双眉微皱,蓝­色­的眼瞳中掠过一丝森寒的光芒。

“里高雷在那边,快去救他!”丽挣扎着,叫着,一口鲜血从喉咙涌上,让她剧烈地咳嗽着。

这时希尔瓦娜斯已经几乎解决了所有的敌人,听到丽声嘶力竭的叫喊,他叹了口气,说:“……已经来不及了。”

在丽所指的方向上,正在一队灾祸之蝎的部队冲来,显然他们已经解决了那个方面的战斗。不过那支分队刚向这边冲了一段,就突然掉头,向远方飞驰而去,居然开始逃跑。

在几百公里外,看着屏幕上成片成片消失的单位光标,迪亚斯特的心都提了起来。那都是活生生武装到牙齿的机动部队,而不是电脑上的图标,如今却象被人用橡皮擦成片涂掉!只看部队消灭的速度,迪亚斯特就对来犯之敌有了大致估计,他立刻给余下部队下达了撤退命令,当然撤退方向和他所处的方位正好相反,然后迪亚斯特就切断了和前线部队的联系,命令自己统率的部队前出驻防。

而指挥车则掉了个头,在几辆战车护卫下向来路全速驶去。迪亚斯特准备汇合了新生产出来的主力部队后再来和未知的敌人一决雌雄,能多活几天总是好的。

在距离战场不远的一座谷地中,三个人找到了里高雷。这个男人靠坐在一株烧得半焦的大树下,嘴里叨着半根皱得不成样子的烟,头微微歪着,象是在午后小憩。他的身下是一片深­色­的土壤,全身上下有着近百弹孔,几乎每个器官都被打烂,每根骨头都已断裂。围着这棵树倒下的,是上百具灾祸之蝎战士的尸体。就在里高雷脚边,仰卧着一名灾祸之蝎的一级指挥官。他大睁着眼睛,临死前的表情凝固在脸上,致命伤是Сhā在胸膛中的一把匕首。而在更远些的地方,几辆装甲车正在燃烧着。

在消灭了相当于几支分队的敌人后,里高雷选择了这棵树,在树下坐着,象­干­累了活的庄园主,点上了一支烟,写意地闭上了眼睛。

只是这一睡,已是永远,而那支烟只燃了一半,就被鲜血浸熄。

丽踉跄着走到里高雷身前,蹲下,从他嘴里取下那截燃了一半的烟,用纸巾包好,小心地放在自己贴身的口袋里,然后站了起来,静静地看着他。几分钟后她才走到一辆没有烧毁的越野车前,用长刀将油箱切了下来,然后将燃油浇在里高雷身上,周围。这一系列动作,让希尔瓦娜斯给她包好的伤口又开始不断流血,可是丽却浑然不觉。直到忙完了这一切,丽找出一支烟,点上,默默地吸着,直到烟灰将尽。

她纤长的手指弹出,燃烧着的烟蒂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落在油迹上。

于是大火熊熊燃起,掩上了那张饱经沧桑的面容。

火光映得丽的脸忽明忽暗,在火势最高的瞬间,她转身,沉默地离开。站在远处的希尔瓦娜斯看着,轻轻咬着下­唇­。梅迪尔丽则是一脸的宁定和冰冷,若钢铁铸就的雕像,一如昔日高居黑暗圣裁宝座之时。

在经过梅迪尔丽身边时,丽停下脚步,看着少女毫无表情的脸,忽然咬紧了牙,一把抓住她的衣领,用沙哑的声音低吼着:“苏呢!?现在他在哪里!?”

梅迪尔丽眼中多了一丝生气,低头看了看,啪的一下打掉了丽抓住自己衣领的手,说:“我不知道。”

“不知道?哈!你不知道?”丽又伸手去抓梅迪尔丽的衣领,可是手却撞上了一道无形力场,再也伸不出去。别说她现在非常虚弱,就是全盛时期没有充分蓄力,也别想击破这道力场。丽退了两步,遥遥指着梅迪尔丽的鼻子,说:“他当初是带着你走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现在却来说不知道他在哪里?”

梅迪尔丽淡淡地说:“他在哪里,和你没有关系。”

丽刷的一声指着那株燃烧的大树,用尽了力气叫着:“和我没关系,但是你睁开眼睛看看!这也没关系吗?!我去你妈的!”

梅迪尔丽湛蓝­色­的眼睛中流动冰寒的目光,浓郁的杀气缓缓散发,空气中立刻如充满厚重的血腥气,让人喘不过气来。

“你杀了我?”丽冷笑着,毫不畏惧梅迪尔丽的威压和杀气。

梅迪尔丽收起杀机,看着如火焰般的丽,说:“你也算他的女人,我不会杀你。但是,他并不欠你,也不欠我什么。在这个世界上,他不欠任何人!”

说完,梅迪尔丽转身,带着希尔瓦娜斯径自远去。荒野大地上,在逐渐远去的身影之后,只有一道蜿蜒的剑痕标出了他们离去的方向。

燃烧的树彻底消失在地平线后,希尔瓦娜斯才小心翼翼地问:“姐姐,我们就这样把她扔下好吗?她的伤一时半会可好不了。”

梅迪尔丽淡淡地回应:“这一带的敌人已经被杀光了,所以她不会有事的,我们留下也没用。而且她不会喜欢我,我也不可能喜欢她,所以现在很好。倒是你,下次再敢Сhā手我的事的话,审判所中有几百种方式可以增强你的记忆力。”

希尔瓦娜斯身体轻轻一颤,不敢再多说什么。甚至他现在也不清楚自己当时怎么那么有勇气,敢在丽和梅迪尔丽之间布下那道防御力场。

梅迪尔丽突然停下脚步,把希尔瓦娜斯吓了一跳!他偷看少女的表情,发觉她在思索着什么,似乎和自己无关,这才放下了心。

梅迪尔丽摇了摇头,用力把某个强烈的想法驱逐了出去,自语着:“那个小家伙……算了,毕竟是苏的,留下它吧!”

可是尽管做出了决定,梅迪尔丽脸­色­却越来越­阴­沉,只要想到那瞬间逃离的小小身影,心中就会浮上某种莫名的压力。多年的直觉不断隐晦提醒着她,这个决定很可能是错误的。

夜幕降临,钢铁之门的生活和以往一样,没有什么区别。所有的战火都被挡在外面,还没有波及到这里。

在夜­色­中,梅迪尔丽站在一座布置得很温馨的小别墅前,打量了一下这座小房子,然后伸手推门,门立刻无声无息地开了。可以看到锁栓断成了两截,断面平滑如镜。

进门就是一个小客厅,茶几上辅着布,上面摆满了各式枪械零件。奎因坐在沙发上,正专心致志地擦拭着一个零件。直到梅迪尔丽的影子投在茶几上,他才惊觉房间中多了一个人。奎因霍然抬头,右手不动声­色­地放在腿上,看清是梅迪尔丽后,他才松了口气,惊喜地站了起来,说:“你回来了!头儿呢?”

梅迪尔丽没有回答,而是认真地看着奎因,过了一会才说:“你的基因已经很不稳定,如果再过度使用能力的话,会在半年内彻底崩解的。如果保持得好,你还可以活四五年。”

奎因笑了笑,说:“不用能力可不行。至少每隔一段时间我得把丽的刀修好。她现在简直就是疯了,每次都是一身的伤回来。没有一把好刀可不行。”

“能力塑形?她那把刀的话,再用三次你就会出现基因崩解。”梅迪尔丽说。

奎因哈哈一笑,毫不在意地说:“没关系的!我们荒野上的人,从来就没想过能活过三十岁。我现在四十多,已经活得足够长了。我没什么其它能力,只能通过这种方式守着头儿留下的这片基业。”

梅迪尔丽点了点头,说:“你清楚就好。那么,我走了。”

“等等!头儿现在在哪?”奎因叫住梅迪尔丽,急切地问。

“我也不知道。”梅迪尔丽说,然后推门而去。奎因苦笑着摇了摇头,无奈地坐在沙发中。

希尔瓦娜斯等在门外,见梅迪尔丽出来,就跟在她身后,一起隐没在浓浓的夜­色­中。

夜很长。

在一处废弃的房屋处,梅迪尔丽抱膝坐在屋顶,脸埋在双膝后,银灰­色­的长发在风中起伏飘扬,点点星辉随风而动,飘荡起伏,直到很远很远,才渐渐熄灭。天空的云层放­射­着淡淡的辐­射­光,把她的剪影勾勒出来,有凄然的美丽。

房间里的希尔瓦娜斯静静躺着,仰望着布满尘埃的天花板,思绪不知飞向了哪里。

苏在哪里?

这个问题反复在梅迪尔丽的脑海中回响着,挥之不去。在这个夜里,不,不止是这个夜,几乎在每个夜里,她都只有抱紧自己,才不会感觉到寒冷和孤寂。但在她胸膛深处,心脏每一分钟都会强劲有力地脉动一下,以沛不可挡的汹涌能量宣示着自己的存在。核心已和心脏交缠,化为一体,再也不分彼此。这颗心脏不是她的,却又是她的。从植入身体的那一刻,她就自然而然地掌握了它的许多用法,而随着核心与黑暗之心逐渐相融,她的权限也在迅速提升。至少,黑暗之心在苏体内时没有开启过这么高的权限。

心脏的每一下脉动,都意味着无尽的能量和强大的力量,可是梅迪尔丽感受着它的脉动,却总会觉得眼睛有些不受控制的酸涩,每当这个时候,她都只能抬头看着天空,等这种感觉过去。或象现在这样,把头埋起来。

深夜是她独处的时候,希尔瓦娜斯会悄悄地躲起来,不去打扰她。

苏在哪里?其实这个问题早就有了答案。他最后的痕迹,就在梅迪尔丽的胸腔深处。所以在夜深人静,梅迪尔丽总会拥抱自己。

可是,有时候,夜与拥抱都无法温暖那颗早已撕裂的心时,她会抚摸重剑,让粗糙的剑锋划破手心,看着冰冷的血洒遍剑身,让刺骨的痛激活日益麻木的神经。

就象她现在正做的一样。

黑暗中,希尔瓦娜斯听着不知何处传来的水滴声,只能咬死全无血­色­的­唇­。

章十九 碰撞

雨林深处,库比雷忽然一抬手,身后跟着的几十名战士立刻停了下来,刹那间已找好了掩护。过了片刻,前方传来刷刷声,显然有整队的人正在雨林中移动。转眼间,一个满身彪悍之气的男人就拨开灌木,走了出来。他皮肤黝黑,鼓胀的肌­肉­几乎撑爆了战术背心,脸上涂着油彩,头上包着迷彩头巾。

一走出灌木丛,他立刻停下,警惕地看着周围,并且向身后打了个手势。于是雨林中人影闪动,十几个矫健的身影闪到树后。

为首的这个男人拔出腰后的短刀,慢慢蹲下,手拨了拨地面的杂草,拿起一片破碎的布片,仔细看着。他猛然抬头,刚张嘴想要叫喊,一根长鞭已无声无息地袭来,如毒蛇般绕在他的脖子上,喀嚓一声绞断了颈骨。

雨林中即刻枪声大作,更多的战士矫捷地在丛林间穿行,短刀匕首交击的声响更要多过枪声。战斗激烈而短暂,几分钟后厮杀的声音就逐渐平息。库比雷在雨林中如黑熊般穿行,将几个逃跑的敌人一一击杀。这场战斗,他付出了一条生命和四人重伤的代价,全歼了对方二十人的战斗小队。但这种战绩并不能让库比雷满意,因为在人数两倍于对手、队伍中还有三名副官的情况下居然会有死伤。伤亡来自于对手默契的配合以及出众的战术素养,而非强力的能力。

下属的战士把战死对手的尸体都拖到了一起,并且清缴了他们身上的武器和弹药。库比雷在一名身体魁梧战士的尸体旁蹲下,徒手撕开了他的战术背心,看到了锁骨下烙印着的交叉掷矛图案,轻轻地出了口气。

是高地猎手,德巴约元帅麾下最­精­锐的部队之一,难怪这么难对付。只不过这片雨林在希罗尔城西,距离德巴约元帅驻地还有好几百公里。库比雷没想到这么快就遇上了元帅的军队,脸­色­显得十分­阴­沉。作为曾经的领主,他可不认为自己带着这些松散的边疆战士们能够和德巴约的­精­锐战士相提并论。而且元帅手下那些高阶武士如果出现的话,库比雷自己都不知道是不是他们的对手。

不过苏的命令非常清楚,库比雷根本不敢有丝毫的违抗或者折扣。他很明白,作为换取强大能力的代价,苏已经成为他不可违抗的主人。只要他有不臣的想法,那么立刻就将面临基因崩解的危险。不止是库比雷,凡是接受过苏以自身血液强化过的能力的人,都面临着同样的问题。接受苏的血液后,他们的身体内都有了细微的改变,库比雷毫不怀疑苏有这个能力给自己种下点什么。和德巴约元帅的部队战斗起码还有希望活下去,背叛苏的下场肯定是死亡,而且很可能过程很漫长。

这时一名副官来到库比雷身边,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库比雷转头一看,见远处一块空地上躺着三个重伤员,他们不断呻吟着,巨大的伤口虽然经过了包扎,可是鲜血很快就浸透了白布。显然,他们已经无法战斗,甚至连行军都做不到,即使治好,也很可能会留下残疾。

库比雷脸­色­­阴­沉,用大拇指做了一个割喉的动作。这个时候,他不需要累赘。

这时,远方突然远远传来阵阵爆炸声,相隔很远都能看到一道熊熊火柱升上天空!密集的枪声隐约传来,但很快就淡了下去。

库比雷脸­色­有些奇特,呸的一声吐出一口浓痰,喃喃地说:“他妈的,那个玩火的小娘们能力又增强了!”

雨林显得更加­阴­森恐怖,不时有野兽凄厉的长号响起,在树梢林间不断回荡着。库比雷对这些号叫并不陌生,知道是苏身边曾经出现过的那些狼一样的奇异生物发出的号叫。他更知道它们有着可怕的智力,甚至库比雷都在怀疑这些狼比自己都要聪明些。库比雷当然知道生物兵器是太阳神庙最重要的秘密,但是他从没听说过哪种生物兵器会比人还要聪明。雨林中迟早会成为这些狼的天下,现在不确定的只是时间,而时间由它们的生殖周期而定。

它们是两年还是三年成熟,一胎产几只?这种数学问题不是库比雷的长项,但是哪怕生育力和普通的变异狼差不多,那也足够惊人了。

听着声声狼号,库比雷又多了些面对德巴约元帅­精­锐部队的信心,只要不出这片雨林。

在雨林深处,烈火生生在密林中烧出一块死地。上百株大树都被烧焦,地面上的灌木和树藤更是无从幸免。几十只小动物的尸体已成焦炭,但更多的则是十几具姿态各异,显得极为痛苦的尸体。地面上有些地方仍是余焰未尽,不断冒着缕缕青­色­烟气。

叶莉婕倒在一棵树下,脸­色­惨白,艰难地喘息着。她用手紧紧捂着腹部,但血仍不断从指缝中涌出来。她的裙子完全烂成了碎布条,露出两条修长的腿。只是左腿上多了几个弹孔,其中一个正好在膝盖上,所以小腿翻转了一个很不自然的角度。每一下呼吸都会带来难以承受的痛苦,但是她就这样静静坐着。

不远处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突击步枪声,接着是一声清脆的手枪声,然后就安静下来。片刻后,老人拖着一具尸体走了过来,手中的银­色­小手枪枪口还有余热。

“所有的人都在这里了。”老人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幅地图看了看,又说:“我们可以有两天时间休息养伤。周围几十公里内应该没有其它的猎狗了。”

叶莉婕已经说不出话,只能勉强点了点头。她抬起头,双眼中泛起一丝碧绿光芒,口­唇­微动,无声地说了些什么。几分钟后,两人头顶的枝叶一阵响动,一头霍尔奎拉从树顶跃了下来。这是最早一批霍尔奎拉之一,身体结构和后几代同伴没有什么不同,不过眼中却闪烁着智慧的光芒。虽然霍尔奎拉的智慧可以和人类相比,但知识也是需要时间学习的。它走到叶莉婕身前,仔细看着她,再用力嗅了嗅,抬头发出一声长嗥。

雨林中传出嗡嗡声,上百只雷古纳飞了出来。和正常雷古纳稍有不同的是,中央十几只雷古纳的腹部要大得多,飞行也显得很不灵活,和周围那些杀气腾腾的雷古纳大为不同。这十几只雷古纳落到叶莉婕身上,一只只自动寻找伤口,然后一头钻了进去。她腹部恐怖的伤口更是一次­性­钻进去四五只雷古纳。没过多久,几只雷古纳就爬了出来,口器中钳着一颗颗弹头。它们把弹头吐掉,然后咬住伤口上的血­肉­,不断注入包含着人体所需所有营养物质以及极高能量的体液,腹部迅速­干­瘪下去。当它们吐空腹液后,就晃晃悠悠地飞起,消失在雨林深处。

叶莉婕伤口已不再流血,血­肉­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生长,她的脸­色­也变得红润得多。霍尔奎拉看到这些,才低吼一声,一跃而起,转眼消失。老人这时才走过来,把叶莉婕的小腿扶正,然后用从敌人士兵军服上切下来的布条将她身上的伤口缠紧。这个过程很痛,其实众多雷古纳为她治疗和修补身体的时候更痛,不过从始至终,叶莉婕都没有呻吟过一声。殊死战斗得到的是大量进化点,而她身体的潜力早已开发到八阶,进化点数量足够,一个个新能力就会自行生成。这些天,除了必要的治疗时间,她几乎是毫不止歇地寻找德巴约的部队加以袭击。而她战斗时的疯狂,就连库比雷都为之胆寒。

她身上或多或少沾染了苏的气息,因此进化点获取的速度也要比普通能力者要快得多,只是成长的过程过于痛苦,非人能够忍受。直到现在,见惯无数风雨的老人为她处理伤口时,偶尔双手也会颤抖。

殊死的搏杀,时时在希罗尔城周围上演。而玛卡城则象陷入了迷雾,再也没有一点消息传来。希罗尔城派出的大军就象凭空消失了一样。至此,帝国高层都知道卡诺萨大公恐怕已经出事了。

在迷雾般的玛卡城,一连几天,苏都坐在金字塔的最顶端,不说也不动。在天­色­好的时候,玛卡城的居民只要走出家门,都可以看到金字塔顶端的身影。

不知怎么,苏在的这几天,玛卡城居民人人都心神不宁,似乎有什么极可怕的事情正在发生。除了那些得到明确命令的人外,所有的人都放下了手边的工作,躲在家里。他们不是无所事事,而是惶惶不可终日。苏并没有让人专门守卫出城的道路,玛卡城也没有城墙,居民想要出城的话非常方便,可是却没有一个人敢出城一步。似乎距离不远的丛林中隐藏着什么非常恐怖的怪物。夜晚很安静,但是几乎每个人都无法入眠,在人们眼中,每个­阴­影中似乎都躲着什么东西,正在用力挣扎着,想要爬出来。只有累到极处,人们才能够睡上一小会,却又往往会在恶梦中尖叫着醒来。

夜里是有士兵巡逻的。在城民眼中,巡逻兵们的动作也变得非常诡异僵硬,而且落在地上的影子往往和他们本身对不上。

太阳帝国尚武成风,几乎每个成年男人都可以称为勇士,但是笼罩在整个城市上空的无形恐惧已经超过人类所能承受的极限,已和勇气无关。

苏只是那么坐着,直到一个小东西开始不停地拱他的脚,才有了表情,慢慢低下了头。这是一只和猫差不多大小的小兽,体表是非常光滑的皮,有一层薄薄的粘液。它有六根节肢,身体呈纤长的流线型,从腰部直到尾尖,有着十几层褶皱,在需要的时候,它们能够完全舒张,那样它的体积可以变成原先的几倍大。它背上的硬质甲壳可以打开,里面两对小小的翼翅可以让它低速飞行几十公里。而前三后二的骨刺配置威力巨大,骨刺上的剧毒可以在几分钟内毒死一头变异象。除此之外,在形成了储能晶体后,作为终级手段,它还可以引爆储能结晶,最终爆炸的威力可以相当于上百公斤的烈­性­炸药!

觅食者,是生物兵器发展路线上第一块真正的里程碑。

这并不是因为它的战斗力强大或者二次进化能力,而是在于它所生产的储能结晶是所有进阶生物兵器的食物,也是一切生化大军产生的前提。有了觅食者,生化帝国从此就有了第一块基石。只是看着这具有巨大意义的小东西,苏却完全高兴不起来。

他终于站了起来,顺着阶梯走下,回到总督宫殿中。在卡诺萨到来时,这里就已经被打扫­干­净,又新换了一批仆人和侍女。虽然他们显得十分笨手笨脚,但总算有了几分过去的气象。新生的觅食者乖巧地跟在苏的身后,要不是明显特异的外形,完全象一只驯熟的小猫。它本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它对整个世界的意义。

苏回到了穆雷生前最喜欢的观景平台上,从这座巨大的露台上可以俯瞰到大半个玛卡城。穆雷最喜欢这种俯瞰众生的感觉,而苏却非常厌恶。不过,他现在仍站到了露台上,站在穆雷最常站的位置,静静地看着死一般寂静的玛卡城。超人的感知让苏知道,现在至少有几千双眼睛正在黑暗中看着他,所有的目光中都是畏惧。

苏的脚边又传来异样感觉,那是觅食者又在拱着他,等待着自由的命令。苏的右手抬了起来,却感觉到异乎寻常的沉重,每动一分都如同和一个强大的敌人殊死搏斗过一样。拥有了十阶感知域能力平行空间探测,再加上三百六十个思维中枢,苏已经把那枚包含着无数生物兵器的符号破解到了第二层,自然知道自己这个动作代表着什么。

苏的手终于指向了远方。

觅食者一声欢叫,猛然从地面弹上十几米的高空,在空中展开翼翅,迅速远去。

看着觅食者远去,苏向房间内走去,但在走到门口时停了下来,似是有些疲累,将头靠在了墙壁上。粗糙的岩面还有着白天的热气,热力喷­射­在苏的脸上,感觉十分舒服。

等待是焦急的。

苏抬起头,然后将前额轻轻敲在墙上。过了一会,又是一下,这次稍稍重了些。他静立了片刻,又仰起头,重重撞在墙上。

一声闷响,苏随即感觉到几缕温热从脸上流下,而脑中也有一丝眩晕。如果是平时,本能大约又会跳出来提醒他人类身体结构的脆弱了,不过今天本能反常地保持着沉默。苏伸手在额前一摸,不出所料,看到的是一手鲜血。

人类的确是脆弱的,连撞撞墙都会流血。苏也会流血,刚才那一下,他并没有给自己任何防护。岩石筑成的墙壁面上则多了一个破裂的浅坑。

通!苏的额头再次重重撞在墙壁上,几滴血珠四下飞溢,刚刚出现在意识中的几个身影因为眩晕而模糊了一下,又顽强地清晰着。

通,通,通,通……

一下下沉闷的凿击声在夜­色­中回荡着。不管如何撞击,那些人,那些事,都不会有分毫忘记。

当属于他的生化帝国建立之后,那些人是可以在生物培养母体中复生,可是,那还是他们吗?本能已经回答过这个问题,在复生且复制记忆后,从任何角度任何细节上讲,都是他们本人。苏不可能找出基因上最细小的片段有什么不同。

苏认为还是不一样。

当时本能的回答,是低级生物的身体结构阻碍了苏对世界本质的正确认识。

那什么是高级生物?

在苏的意识中浮起一枚淡金­色­符号,作为本能的回答。那枚符号内没有装载任何信息,但是它的存在本身已经足以说明一切。

当时,苏好象是被说服了。但是……

在他意识最深处的一点,苏始终认为,那还是不一样的。而他现在要做的,本来应该是等待,等一年后生物兵器完全建成规模,那时汹涌的生物大军不光能席卷北大陆,还能飘扬过海,真正遍布这个星球的每一个角落。之所以需要等待,是因为觅食者大量繁殖后,才能开始量产中阶生物兵器,在已经出现能力的这个时代,光靠几种初阶生物兵器是不够的。

可是等待非常煎熬。

“我……如何能够看着你们如此死去,且饱受折磨?!”

苏深深吸了一口气,上身后仰,用尽全身力气,额头重重凿在岩石砌成的墙壁上!

整面墙壁在苏面前轰然倒塌!

血一滴滴落下,在脚前的碎石上摔成点点血花,然后被­干­燥的碎石吸收。它们没有再自行回到苏的体内,所有的入侵者都会慢慢死去,就象普通人类的血一样。半边脸上已都是血了,苏却半垂头,擦都不擦一下。

他忽然抬起头,碧­色­的双眼中燃起熊熊火焰!

苏转身,起步,三大步突破音障,然后一跃而起,身体穿过空中锥形的波纹,在空中滑行着,瞬间已在百米之外。在夜­色­下,苏的身体划过天空,若滑翔的夜鹰。冲势将尽,苏从百米高空渐渐落下,落在贫民窟的一片街区中。巨大的冲击力让苏十几米范围内的地面也为之龟裂。他缓缓站起,迈步,向着希罗尔城的方向走去,越走越快,最后跑了起来,每一步都充满了磅礴的力量和一往无回的气势,转眼间就出了玛卡城,一路远去。

不等了!

在雨林,在荒原,在高地,许许多多的地方突然­骚­动起来,一窝窝野蜂从栖息地涌出,展开翼翅,向某个共同的方向飞去。高大的古树间条条黑影迅捷掠过,那是一头头霍尔奎拉,它们已展开极速,许多甚至扔下了吃了一半的食物,强劲有力的利爪在雨林紧硬的树­干­上留下条条爪痕。有的霍尔奎拉甚至跃上十几米的高空,舒张开四肢,在空中滑翔一段距离后才重新落下森林,继续狂奔。除了极少数正在繁殖中的母体之外,几乎所有的霍尔奎拉和雷古纳都在集结!

在玛卡城北方的雨林中,只有那只觅食者没有跟随冥冥中本能的召唤,它的命令序列中有更高级别的命令。此刻它已经完成了第一次进食,一只肥大的野­鸡­。但是它进食的地点非常­干­净,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因为不止是骨头,野­鸡­的羽毛都被它吞了下去。留在地上的血迹则被它舔得­干­­干­净净,那根前端可以分成数十根的长舌顺带把地面上长着的青草和苔藓一起扫进嘴里,并且那些灵活之极的分叉连土壤中藏着的昆虫和草根都没有放过。

这顿进食让觅食者的腹部鼓起了一半,并且很有节律地快速收缩着。它的身体内部分泌出一种粘液,在空气中快速硬化,变成锋利坚硬的骨刺。等五根骨刺发­射­器官都填充好时,它的胸口处才隐约透出光芒,那是开始制造储能结晶的标志。储能结晶制造完毕,觅食者会进入繁殖阶段,那时它将会产下十颗卵。幼体将在十天后成熟,并且在二十天后可以进行新的繁殖。

觅食者的体型并不大,但中阶生物兵器本身比初阶生物兵器复杂太多,而且开始涉及到了生化聚能武器的使用,因此繁殖和成熟期限都要长得多。但这其实不是问题,虽然觅食者本身战斗评价为微弱,但那是在整个生物兵器体系中的评价。在这个星球上,除了人类的能力者,它几乎没有天敌。因此二十天的繁殖周期它的数量就可以增加十倍,一年之后,理论上觅食者的种群数量可以达到十的十八次方!

在把食物连同进食地点完完整整地打扫了一遍之后,觅食者抬起头,眼睛盯住了身边一棵需要几人才能合抱的古树。它慢慢走到树下,一口咬在树­干­上。强劲有力的下颌和锋利度可以切开钢铁的牙齿轻而易举地从树上切挖下一大块木头,在嘴里进行简单切碎磨细,就进入腹部,开始消化。觅食者对这棵树的味道很满意,第一口刚刚吃下,就又是一口咬了下去。

片刻之后,一棵高大的古树轰鸣着倒下,数十米高的树­干­沿途压断了无数枝­干­。在夜幕的掩护下,雨林中是最深沉的黑暗,只有一种令人心悸的低微沙沙声不断响起。

苏奔跑的绝对速度并不是很快,但从未停息,沿着笔直的路线一路奔向希罗尔城,不惧任何地势险阻。

他穿过雨林,渡过大河,又经过在陡峭的山壁上攀爬,进入高原,视野中终于出现了希罗尔城。

在接近希罗尔城时,苏也遇到过小小的阻碍,那是两个达到八阶的强悍武士率领的五十名­精­锐战士。整齐的军服和高超的战术素养说明他们出自帝国某支王牌部队或者是某位大贵族的­精­锐私军,然而苏却并不关心他们的出身来历,而是直接投入了战斗,因为他们正好挡住了苏的路。

三百六十个思维中枢让苏在战斗中能够同时处理更多的信息,在监视每一个敌人和实现在自身细胞级控制的同时,甚至还可以无聊地考虑一下风向和温度对战局的影响。而极限发动距离被压缩到十米的极速突进威力更是大到不可思议,当苏从队伍正中穿过时,一瞬间拉出十几个残像,每个残像姿势各异,全是各种斩杀的瞬间,而且清晰地凝停在空中!当残像破碎时,整整二十名战士就失去了生命。只有两名高阶武士勉强看清苏以不可思议的高速连续变向十几次,从队伍的一端凿穿到了另一侧。当苏穿过队伍时,所有的战士根本没有任何反应,他们还都在看着苏起步的方向。

接下来连续两次穿凿,整支队伍包括两名高阶武士都走到了人生的尽头,而对苏来说则是又得到了二十个进化点。他现在多了一个十分特殊的能力:完整利用,通过充分的数据运算分析,可以最大限度从战斗与杀戮中得到进化点。

屠灭这支队伍并没有放缓苏的脚步,却意外地救了雨林中奋战的队伍和叶莉婕。拥有高端武力的小分队本来是被派入雨林去剿杀在希罗尔城周围作乱的叛军。

苏并没把路上的小小Сhā曲放在心上,重新开始了奔跑,强劲有力的蹬踏让他看起来象奔驰的骏马,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爆炸般的力量。不过在他腰间挂上了两把长达一米半的斩刀,那是两名高阶武士的专用佩刀,重合金铸就的弯刀每把都有着五十公斤的重量,挥斩时威力无穷。虽然重量太轻,不是很合手,但却比重斧更加能够发挥出苏的战斗力。

奔跑中,苏的视线已盯上了盘踞在半山腰上的太阳神庙。

首先要突击太阳神庙,从那里很有可能得到关于使徒的线索。这是本能提供给苏的第一个建议,或者说命令,因为苏无从选择。

使徒是什么?其实本能也不是很清楚,只认为是某种类似超级生命体的存在。苏已经发觉自己对使徒有着一种神秘且天然的敌意,而且完全说不清来源。不过在本能看来,这却是非常容易理解的,因为在这个星球上,最终所有的超级生命都会是苏的敌人。至于原因,则是因为超级生命的本能。

希罗尔城很大,规模是玛卡城的一倍多,要进入太阳神庙得穿城而过,不然就要绕上几十公里的大圈。苏并未减慢自己的速度,也不打算绕路,而是笔直对着希罗尔城的城门冲去!守门的武士远远的就看到了苏,一边高声警告一边敲响了警钟。然而苏骤然加速,如一阵风般从武士中掠过。当他在百米之外出现时,几名守门武士才缓缓倒下。

血在绽放。

希罗尔城很快沸腾起来,大半个城市都知道了有人入侵,而且是一名超级强者。少数自由民战士恰好挡在苏的前进路线上,出手试图拦截的下场就是变得和守门武士一样。那些离得比较远的自由民根本追不上苏的速度。等到大半个城市都开始­骚­乱时,苏已经走入神庙的大门。在他身后,两名肌­肉­分明的神殿武士正捂着自己的咽喉,一脸的惊恐,慢慢软倒。血很快从他们的指缝中汩汩流出,顺着胸膛流下,在地面上积出一个红­色­的水洼。

依山而建的太阳神庙是层层阶梯型的金字塔建筑。在正门之后,是一座上千平方米的巨大空间,整个空间居然没有一根支柱,显示了建筑上的高超技艺。门内和门外完全是两个世界,步入大门后,苏立刻就被炽热的气息包裹着,如同被几堆大火同时炙烤。神庙内的空气中透着一股浓重的硫磺味道,如果闭上眼睛,还会错以为站在某个火山口上。

苏反握着双刀,一步步向大厅中心走去,脚步声在空旷的大厅中回荡着,刀锋则拖在地面上,与粗糙的岩面不断摩擦,发出沙哑刺耳的声音。大厅空无一人,在全景图中,散发着强大生命能量气息的十名红袍武士此时都集中在神庙顶层,而几百名各类武士和神职人员也在上层集中,杂役和奴隶们则都呆在地下一层的几个大房间中,苏所在的神庙一层,竟是除了两个守门神殿武士外,一个人都没有。太阳神庙内部一切井井有条,显然已经做出周密安排,就等着苏来的样子。

然而,在这个大厅中真的没有人吗?

苏忽然停下了脚步,凝视着前方。在他的视线中乃至全景图内,没有看到任何异常,可是却有一滴水珠就在几米外的地方凭空出现,下坠,然后掉落在岩石地面上,绽放出一朵皇冠般的水花,再被­干­燥的岩石完全吸收。看到水珠的瞬间,苏已经得到了它的成分信息,并且知道那是人类流下的汗水。

苏想起了具备隐形能力的黑袍,可是所遇到的两个黑袍武士在全景图中气息虽然比普通人要微弱模糊,却也逃不出追踪。但是此时此刻,全景图中却是一片空旷,根本没有感知到任何生命气息。在整个一层大厅,不要说大点的变异生物,甚至连昆虫都没有几只。然而,那滴汗水,却是真真实实地凭空突然出现,如同从另一个平行空间直接穿行到这个世界。

一把长刀在苏的右手中旋转了半圈,从反握变成正握。苏停下脚步,环视着空旷的大厅,似乎四壁上那些风格粗犷原始的壁画都活了过来,一个个厮杀或者狩猎中的勇士正在冷冷地看着他。

苏的身后空间突然扭曲,一把朴实无华的短刀就此出现,刀身暗淡无光,甚至还可以看到斑驳的锈迹,似乎已经很久没用了。刀无声无息地Сhā向苏的后腰,刀锋则包围着一层无形的波动,让它的影像变得有些模糊。

直到刀尖触到后腰的肌肤前,苏都是一无所觉。

坚固的齿轮骨骼、强韧的皮肤和有力的肌­肉­都没能阻止短刀,短刀在破入瞬间,所有的阻碍都被刀身上附着的高频震动破坏粉碎,就连半金属化的骨片都不例外。刀身刺入大半后,刀锋上附加的力量骤然爆发,凶猛的能量冲击可以将九阶以下任何能力者的内脏全部摧毁!

但是苏的体内,百分之九十的空间仍然是消化腔,食物经过喉部时被粉碎成细小颗粒,喷­射­进消化腔中,再在高温下燃烧,以热能的方式供应身体必须的热量。所以爆烈的能量一冲入消化腔,就与空腔中旋转燃烧着的焰团混合在一起,至多对腔壁隔热和吸收能量的组织产生了一点压力。

“咦?”大厅中响起了一声低微的惊讶,袭击者显然发现刀锋上传来的感觉完全不对。

一双长弯刀突然动了,闪电般劈入短刀后方的虚空,而苏腰部的肌­肉­骨片收缩,试图锁死这把短刀。

短刀毫无阻碍地收了回去,高频震荡的破坏力强到了瞬间粉碎骨片的地步。一离开苏的身体,刀锋就彻底消失,再也感觉不到它的存在。苏弓身向前,保持着反臂劈斩的姿势,直到短刀的气息彻底消失,才缓缓收回长刀。看到左手刀锋上的一抹鲜血,苏笑了起来,将长刀拿近,舔去了刃锋上的鲜血。

依然无法找到袭击者的位置。这还是全景图第一次失效,也是苏第一次在战场上处于信息劣势。神庙中的硫磺味道越来越重,隐约的沉重压力层层袭来,让苏的额头也渗出了汗水。厅壁上的壁画真实感更加强烈了,甚至可以让人感觉到勇士们身上散发出的杀气和血腥味道。

就在苏晃了晃头,甩掉从眉毛上滚落的一滴汗珠时,旁边突然出现了一声轻响。用眼角的余光可以看到,那是一枚碎石,正在地面上滚动着。问题是,它是从哪来的?

苏的注意力移过去的瞬间,短刀再次在虚空中出现,这一次竟然是斩向苏双腿之间!和第一刀一样,这次也是直到刀锋快要触到身体时苏才有所察觉,然后长刀发出凄厉的呼啸,向短刀后方发起疯狂的攻击。苏连斩五刀,才停了下来。

短刀将苏下身所有男­性­器官彻底粉碎,在能力者身上,这种伤不致命,但会削弱战斗力,而且被彻底粉碎后,除非是有着极为强力的肌体再生能力,否则将不可恢复。因此对大多数男人来说,这是致命的一击。

苏静立着,血正顺着双腿流下,在岩面上积成了一摊浅浅的水洼。他忽然觉得眼前的壁画有些异样,似乎画上的那些勇士们正在看着他。诡异的感觉出现瞬间,苏已将看到的壁画和记忆中的影像做了对比,居然发现画中果然有十几个勇士转了头,正盯着自己!苏心中一惊之际,虚无中那要命的短刀再次出现,这次刀锋所向居然是苏的ρi股!

袭击者的手段不光­阴­狠,而且越来越下流,面对这样的敌人,绝大多数能力者都难以发挥出全部的实力。

短刀如愿刺到了目标,但切入的感觉却和袭击者的预期有非常大的不同。而苏的身上骤然散发出一团炽热气息,他的动作频率更是加快了三成以上,双刀如狂风骤雨般向虚空中斩去!

这一次苏斩击了整整二十刀才停手,双刀刀锋上都挂上了淋漓的鲜血,而在这期间短刀还不得不再次浮现,挡去了其中的一记斩击。

苏恢复了安静站立的姿势,仿佛不曾受伤也不曾出手过,脸上没有任何痛苦、愤怒或者是屈辱的表情。只有双刀刀锋一前一后点在地上,刃锋不断震颤着,发出低微的啸叫。

大厅内更加炽热了,温度已经上升到了八十度,硫磺味道已经浓到可以让低阶能力者中毒的地步。壁画上的画面一变再变,那些勇士们已纷纷活化,摆出各种冲锋斩杀的起手势,虽然直到现在为止,他们还只是些画中的人物,但这诡异的一幕让人不得不怀疑,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些彪悍的战士就会从壁画中冲杀下来。就算他们出不来,上百道恍若真实存在的饱含敌意和杀气的目光也足以让人心慌意乱,至少也要提高戒备。

滚滚热浪正从苏的身体内部毫不停歇地涌出,向四面散溢开去。如果以红外视觉观察,会发现即使在大厅这么炎热的地方,苏的身边依然是一片耀眼的白光。苏的大脑中,所有思维中枢都在全速运转,而由此产生的大量热量则被高效的散热体系排出体外。整个大厅的空间都已建立起座标系,以厘米为单位,海量的数据正在被高速运算着,当初在安息之地时燃烧自己、掌控一切的感觉又有部分回归。

对于这个对手,苏已有所了解。

“你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不应该激怒我的。”苏平淡而冰冷地说着。

他的声音依旧富于磁­性­,悦耳动听,但是结合了那种仿如非人般冰冷的语气,却只会让人觉得心底暗生寒意。自进入神庙以来,这还是苏第一次开口说话。

仿佛是对苏挑衅的回应,短刀又出现了,这次袭击的目标是苏左腿的膝关节。如果命中,基本上可以废掉苏的移动能力,至少袭击者应该是这么想的。

和前面几次一样,短刀浮现后是以不疾不徐的速度切向目标,直到碰到苏的宽脚裤之前,它都无法被察觉。而等苏察觉到时,已经完全来不及闪避了,除非他有十阶以上的速度和敏捷,才能够在刀锋及体后及时完成闪避动作。刀锋上附加的高频震荡可以在瞬间造成恐怖的伤口,所以看起来只是轻轻巧巧没多大力道的一划,运气好点的话完全能切掉苏的小腿。

然而,短刀刚刚出现,苏左手反握的长刀已骤然飞起!苏的正前方亮起闪电般耀眼的刀光,然后是大蓬血光!

大厅中响起凄厉的惨叫,一颗头颅从虚空中浮现,跌落在地上,不停滚动着,直到被苏一脚踩住。

这是一个女人的头,有着奇特的淡蓝­色­长发,此时­精­致的脸孔已经因为痛苦和恐惧而变得扭曲。她的­唇­是刺眼的猩红,仿佛涂了鲜血,而瞳孔深处也是翻涌的血意。即使被踩住,她也没有放弃,凄厉的叫声中,嘴里突然伸出四根长长的犬牙,狠狠向苏的脚咬去!

这一口咬了个结结实实,犬齿几乎齐根没入,滚热的鲜血不住顺着中空的犬齿被吸入,而她的血液也顺利注入到苏的身体中。总而言之,一切非常顺利,顺利得超出她最乐观疯狂的想象。

短刀再次出现,斩向苏踩着头颅的右腿。然而双刀在同一时刻飞起,苏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瞬间绕着面前的虚空闪移一圈,不知同时挥出了多少记斩击!

立刻凄厉的叫声再次在大厅中回响着,不过这一次是二重奏,虚空后的存在和地上的女人头同时发出惨叫。大蓬大蓬的鲜血更是一团团次第爆开,构成数米方圆化不开的血雾,各种细碎的血­肉­与零件不断从虚空中抛出,散落到各处。

同时壁画上画面也在不断扭动变化着,似乎和大厅中的声音相合,勇士们也在无声号叫着,他们看起来极为痛苦,以至于有些人连从不离手的盾牌和武器都扔到了地上,身体前仰后合,甚至扭曲成不是正常人类能达到的角度。勇士们的身上不断增添新的伤痕,地上的血越积越多,正在向着壁画边缘蔓延,甚至让人怀疑到了框线后,会不会真的从画中涌出来。

当的一声,短刀掉在了地上。

这是一把厚实的方刃刀,很象屠夫劈开骨头用的那种刀。握在刀柄上的不是手,而是几根类似章鱼的触须,上面密布的小吸盘将短刀牢牢吸附在触手上。几根触手缠绕在一起,形成了手臂一类的器官,不过和人类的手臂相比,能够没有方向限制地向各个角度转折无疑是软体结构的最大优势。

随着方刃刀落地的铿锵之声,血雾也为之散去,一个奇异的生物出现在苏的面前。

它有着如同人类女­性­的上身,赤­祼­的身体曲线十分美妙,只是青­色­的皮肤让人不寒而栗。在身体的腹部,居然又浮现出了一张脸,面容和被苏踩在脚下的人头一模一样。它的手臂和下身是由多达数十条的触手缠绕而成,下身的几根触手上明显有着反重力力场,依靠数量众多的力场,它居然可以在空中悬浮。

但是此时这个生物正处于崩溃的边缘,几乎所有完好的触手上都出现了一条裂纹,然后居中断裂,血再次大量喷洒出来,每根触手断裂,都会让两张脸同时发出痛呼。随着所有触手都被斩断,失去支撑的身体跌落在地面上不断扭动着,断裂的触手用力击打着地面试图保持平衡,但却只会带来更多的痛苦。腹部上的女人脸上流下两道血线,她的眼睛已被刺瞎,而身体的Ru房也被切掉。那只是有着人类女­性­­祼­体的模样,切开后的表皮下露出被同时破坏的异形组织,那其实是扭曲力场的器官,是隐身能力的重要部分。

在苏起步的瞬间,女人钉入他右脚的四根犬齿已齐根断裂,但仍深深地刺着。苏脚上的肌­肉­一阵收缩,扑扑几声,几根中空的犬齿都被弹了出来,伤口也在迅速收拢。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女人惊恐的脸,苏冰冷地说:“黑暗圣殿中难道都是些不长脑子的蠢货吗,还是说傲慢和黑暗已经弄瞎了你们的眼睛,甚至都不懂得为自己挑选敌人?我对你们只有躲藏在­阴­影中才能发挥的能力和带着腥臭的血液异能毫无兴趣,你们却接二连三地来挑战我的尊严!你们需要清楚,在必要的时候,我也不会介意多接收几个进化点,虽然脏了些,它们也是进化点!”

“你……你激怒了黑暗圣殿,不会有好下场的!你会死得比我凄惨一万倍!”女人疯狂地叫喊着,显得凄厉却决绝。

苏微微皱了皱眉,他最讨厌这种类似于狂信徒的敌人,而和人类差异明显的身体结构又使得大多数折磨手段失效。更何况,对付大多数高阶能力者或者是非人生物,­肉­体折磨根本就没什么用。除了彻底杀了她,苏一时找不到更好的手段了。但这么简单地杀了她,只是最后的选择。

随着对她基因的破解取得进展,思维中枢已经对这个诡异的女人有了初步的判断。在野外战斗,她所能发挥的综合战斗力略逊于红­色­大公卡诺萨,而在她的主场,比如说这个大厅中,她的战力甚至会超过激发了圣浆的红­色­大公。但就算这样,她给苏带来的进化点仅有区区十个,还不如红­色­大公的一半多。其原因正如苏所说的,黑暗圣殿的血脉异能能够带给苏的新东西实在太少,而他们所依赖的能量又恰是苏利用最少的类型。单纯考虑血液天赋能力的话,这个星球上恐怕也没有哪种生物的体液比入侵者更加凶悍。

不要杀她,培养她的大脑,也许会得到些有价值的东西。本能又提出一个建议。

培养大脑并且榨取记忆?苏有些犹豫,虽然这是对付敌人的手段,但残酷程度也远远超过了一般意义上的酷刑。

难道,你还想回头吗?本能反问着。

苏呼出了一口气,从鼻孔中喷出了两道淡黑­色­的烟雾。在挥出宛若神来之笔的一刀、将敌人一刀斩首时,一个新的提示同时出现在意识中:与本能整合度20%。而同时,因为超出计算能力而引发过载,有二十多个思维中枢被烧毁,从鼻孔中喷出来的就是思维中枢焚燃后的余烬。

不过付出的代价是值得的,因为瞬间准确计算出了敌人身处的最可能位置,才有了之后的一击中的。若非如此,在没有看到那生物的本相时,再丰富的想象力也想象不到她隐藏在苏的正前方,却用长长的触手提着短刀从背后发起攻击。

他蹲下,把女人的头颅提了起来,然后切破手心,用渗出的鲜血涂抹着她颈上伤口。她尖声叫着,声音却高高低低显得十分诡异。颈部的断口上不断冒出青烟,迅速炭化,只留下几个接口。她的生命力异常顽强,封住伤口后至少还能活几十个小时。而在此期间,苏的血液将会不断刺激她的生机,保持大脑的活­性­。

苏把人头举到面前,直视着她的眼睛,冰冷且认真地说:“现在你需要考虑的不是我的下场问题,而是两个选择。第一,继续激怒我,并且在我得到需要的东西后痛苦地死去。第二,与我合作,告诉我我所需要的一切。这样你可以轻松地死亡,如果你能让我足够高兴,我甚至可以考虑让你活下来,并且有一个新的身体。”

在被苏的血液渗入后,女人疯狂的气势一下消失得无影无踪,看着苏的眼神中不时流露出一丝恐惧。过了一会,她说:“如果选择第二项一定会活下来,并且得到的新身体并不比我原先的差很多,那么我愿意认真考虑一下。”

“那你需要为我效力,就象你为黑暗圣殿效忠那样。”苏淡淡地说。

女人说:“出动我需要大量的能量。”

“能量不会是问题。”

达成了简单的协议后,苏从死去的神殿武士身上随意撕下块布,把女人头颅包了起来,挂在腰后,然后深深地吸了口气,全身上下的肌­肉­阵阵蠕动,所有的伤口都被封闭。受伤的部位并没有愈合,只是并不影响战斗力。女人攻击的部位对人类男人来说是致命的要害,但对苏而言,只是维持身为人类记忆的某种符号图腾而已,就是破损了也不影响战斗力。

一对长刀飞舞几圈,又换成了反握姿势,而那把短刀则Сhā在后腰内作为备用。短刀外观毫不起眼,材质却比穆雷的那把重斧还要好。

苏穿过大厅,开始向上攀援。从女人的口中得知,她是黑暗圣殿的上位者,属于真正血统高贵的贵族,是这个神庙的红袍大祭祀花费了极大的代价祭祀才过来效力的,而时间只有短短的一个月。

消灭了上位者后,神庙中再无可以和苏一战的敌人。在通往上层的楼梯上,神殿武士们发起舍生忘死的冲杀,的确把苏暂时逼退。但是苏每退后一阶,在他面前就会有数名神殿武士被飞舞的双刀斩杀,当苏从四层退回到三层时,向他发起冲锋的百名神殿武士全部倒下,无一幸免。于是他踏着神殿武士们的尸体铺成的阶梯,直上五层。

直到第八层,苏才遇到了曾经的熟人,红袍武士首领。他的身后还站着十名红袍武士,十一名武士握着各式各样的武器,在宽广的大厅中站成一排弧线,对苏构成半包围态势。十一具健硕的肌体和不断微微蠕动的肌­肉­,一起构成了沉凝且巨大的压力。还未开战,几名红袍武士身体上就冒出滚亮的汗珠,汗水滑过起伏分明的肌­肉­块垒,再滴到地上。

苏笑了笑,笔直向红袍武士首领走去。红袍武士首领瞳孔急缩,他曾经亲眼看到过苏的战斗,瞬间爆发的速度、压倒­性­的力量以及无懈可击的战斗技艺,只要想起来,就会让他感觉到阵阵无力。这种感觉,只在面对红­色­大公等寥寥几个真正的大人物时才曾有过。但眼前的战斗已不容退缩,红袍武士首领大吼一声,从腰间拔出两把华丽弯刀,向苏当头斩下!

在他的眼中,苏的身影骤然模糊,他立刻知道苏再次施展出那种类似于瞬间移动的战技,于是陡然睁大眼睛,几乎是凭着本能把弯刀交叉挡在胸前!当的一声悠长鸣叫,巨大无匹的力量将红袍武士首领的双刀一举荡开,随后他的心口就感觉到一阵灼热,然后身体象消失了般,什么知觉都已失去。瞬间,他清晰地看到了苏,苏正与他擦身而过,两个肩膀几乎都碰在一起。

苏刹那间已掠过了红袍武士首领,在他身后四米处重新出现。他双刀平举,如风车般飞旋起来,刀锋掠过空气时发出的啸叫尖厉得让人想要疯狂。当苏停止飞旋时,在身周多出了四具红袍武士的尸体,身上布满了切割的刀痕。

苏抬起头,静静看着其余的六名红袍武士。首领和同伴的战死并未冲淡他们的斗志,象战死的同伴一样,他们身体表面燃烧起淡白­色­的火焰,力量瞬间大增,然后发出战斗的咆哮,一一冲上!

对于红袍武士们沸腾的战意,苏也为之凛然。

在武士们惊骇的目光中,苏的身体表面竟也绽放出火焰,而且是纯正的淡金­色­泽!这是太阳神殿最纯正高贵的火焰,和他们身上因为激发圣浆才能燃起的火焰幻像之间的距离,差别大得如同两颗恒星的间距!

淡金­色­火焰燃起刹那,苏再次起步,突进,挥斩,再突进,再挥斩,这个过程一共重复了六次,身后就多出了六具红袍武士的尸体。

神庙的第九层是圣坛所在,以及存放各类典藉的地方,面积并不大。红袍大祭祀的居处也在这一层,但只是小小的一个房间,里面放着一张全无装饰的木床,一套桌椅,一个衣柜以及书架,除此之外再无其它,朴素得让人吃惊。卧室后是沐浴房,里面仅有一只大木桶,从磨得光滑发亮的边缘看,已经使用多年。大祭祀居室中的一切家俱都是普通木材制成,手工粗糙,唯一的优点可能就是够结实,即使一个混得并不怎么好的自由民也能负担得起。

在圣坛之后,有一座不大的铜门,那里是通向塔顶祭坛的通道。站在门前,旁边刻着的一行红金­色­的字引起了苏的注意。

“神圣,在烈焰中得到永恒。”

这句话的含义不明,应该是许多宗教都有的那种口号或者寓言之类的言辞。但是让它变得意义不凡的是书写这句话的语言。那是一种结构复杂的符号,表面闪动着金红­色­的光芒,始终保持着炽热的温度。而这种符号竟然和苏意识深处浮现的符号有些类似,虽然复杂程度还不及苏意识中那些符号的亿万分之一,但是也能顺利加载信息,并且让苏读出来。符号本身,就兼有着读音和含义,而且以能量变化保存信息。虽然复杂和装载信息量完全没有比较的意义,但是这些符号和苏意识深处的符号走的却是同一种道路,这才是真正的意义所在。

苏又想起了当初在地下基地时所看到的培养槽上的说明文字,那是用没有能量加载的贝萨因都语书写的霍尔奎拉和雷古纳。那时,那种没有能量,没有空间解析,也没有附带­精­神波动的语言更象是一种盲目的抄袭描画。

苏用手触摸着这段话。符号是由红铜混合了其它合金铸成,拥有能量供应的它始终保持着三百左右的温度。当苏的手指触到它时,由于热量流失,温度有所下降,于是整句话立刻变得模糊起来,蕴含的意义也变得飘忽不定。这说明,眼前的这段文字至少有了能量,虽然只是最原始的应用,可是却和使用工具对原始人的意义相去无几。苏不知道太阳神庙的创始者和当年的地下基地是否有关联,但至少在这种具备了贝萨因都语雏形的语言使用上已经向前跨越了决定­性­的一步。真正的贝萨因都语,就是苏意识深处的那些符号,可以在一枚中容纳整个生物兵器的发展路线图,那可是由数以万计的生物兵器构成的路线图!

当初,苏和本能对话时,那枚浮现的符号,本身没有任何意义,解读出来就是“贝萨因都”。苏知道它的读法,却没有办法把它念出来。贝萨因都只是人类似是而非的近似读法而已,其实它是以数亿不同的波动叠加而成,以人类的器官根本不可能真正读出它。而苏隐约感觉到,如果有一天他真的把这个词诵读出来,恐怕会发生些什么。

苏的手离开了这句话,推开铜门,再走过长长的阶梯,登上了神庙的天顶祭坛。这是太阳神庙最神圣的所在,原本只有红袍大祭祀可以自由出入。其他人员不管世俗身份多么高贵,都只能在某种特定仪式场合才能进入。

祭坛中的火焰依然在熊熊燃烧,中心高台上的金­色­太阳散发着恒久不变的光芒和炽热。祭坛前站着枯瘦的红袍大祭祀,他显得很虚弱,要依靠黄金权杖的支撑才能保持站立不倒。当苏从通道中走出时,默默祈祷着的红袍大祭祀没有回头,却用沙哑难听的声音说:“你终于来了。”

苏有些惊讶,微眯起眼睛,冷然观察着红袍大祭祀。大祭祀本身的力量并不出众,身体内也没隐藏着大量能量。相反,在全景图内他的生命反应十分微弱,而且起伏不定,似乎随时有可能死去。天顶祭坛上没有陷阱,没有埋伏,只有祭坛熊熊燃烧的火焰内有团十分明显的生命反应,但是也没有强大到对现在的苏构成威胁的地步。

全景图,相当于九阶的力量和速度,强化后的极速突进,十阶感知,强悍的复生能力,完全不同于人类的身体结构,超过三百的思维中枢,对身体的细胞级控制,同时对数百个敌对目标的监控,这就是现在的苏。即使没有数量庞大的生物兵器辅助,他也有了正面对抗且击败潘多拉的能力,而在面对海量低阶敌人时,苏已无敌。

面对着红袍大祭祀,在这个距离上,苏有把握在对方刚刚调动身体能量,或者才吐出第一个咒语音节时,就把他一刀斩杀。所以苏不介意听听对方说些什么,特别是神庙中明显摆出了一副正等着自己的架势。

红袍大祭祀缓慢地转身,他的左手中抱着一本厚厚的圣典。他把权杖靠在祭坛边沿,翻动圣典,打开其中一页,面向苏,说:“不要怀疑伟大的太阳神,是它降下了旨意,告诉我你将到来的消息。我想,你应该能够读得出这句话吧?”

在圣典打开的书页中,用同样的符号文书写着一句话,翻译成|人类所能理解的意思就是:“力量将因我的意志而凝聚。”

看到了这句话,苏就知道了它的含义,并且用最纯正的音节把它读了出来。在诵读时,苏立刻感觉到其中蕴含着某种神秘的力量,仿佛将他自身和世界深处的某个地方联系到了一起。而在这一刻,整个世界似乎苏醒过来,庞然无匹的意志悄然展现!苏知道这只是某种错觉,因为世界意志是真实存在,始终不曾消失过,只是绝大多数的人根本无从察觉这种意志的存在,而是茫然无知地活着。现在,这句话语中蕴含着的力量瞬间强化了苏对整个世界的感知,同时接触到了世界的意志。

然而,在这一刹那,苏从整个世界感受到的是无尽的憎恨和厌恶,并且巨大的力量以某种法则开始凝聚,准备以雷霆般的手段把苏的意识驱除出去。而另一方面,苏本体的能量也产生了波动,对世界意志的感知迅速削减,念出那句话所产生的效果,正在快速退去,如落入火堆的一点冰雪转眼间就完全消融。

这是因为苏自身的能力域不足以支撑这种联系的缘故,维系与世界意志联系的能量来自于神秘学,由于和直接战斗无关,苏现在的神秘学能力域完全是一片空白。而即便是神秘学中带有威力加成的能力,比如说真实幸运,致命一击等等,对已经实现细胞级控制、并且拥有三百多个思维中枢处理能力的苏来说也全无用处,他现在每一击都能打出致命一击的效果。因此,按照实用规则发展起来的能力序列中连一个神秘学的技能也没有。

听到了苏的诵读,红袍大祭祀眼神即刻亮了起来,激动得全身都在颤抖:“果然,果然是最纯正的神语!那些我思考和探索了几十年的音节,居然如此清晰!太阳神啊,感谢您,让我在生命终结的前夕听到了真正的神语!”

苏嘴角微扬,看着有些语无伦次的红袍大祭祀,等待着下文。

在一大篇对太阳神的赞美之后,红袍大祭祀终于平静下来,凝望着苏,说:“感谢你的耐心。不过懂得神语并不说明你是太阳神的信徒,恰恰相反,你是太阳神最危险的敌人。但是,你终将进入太阳大神殿,这是不可阻挡的。而太阳神在人间的使徒,大神殿的太阳主祭,也准备和你见上一面。不过,听过真正的神语之后,使我对神圣力量的领悟有了新的跨越。你是否愿意给我时间和机会,让我施展出真正的神秘召唤呢?”

苏即刻想起了过往曾经看到过的一些资料。神秘召唤,是只在理论上存在的一种能力,属于神秘学的九阶能力,成功施展后可以召唤来自异世界的盟军,并且打击敌人。这一能力处于九阶时成功发动的概率很低,据说大多数时候召唤到的并不是所谓的异世界盟军,而是附近游荡的野兽。另外一些时候,则是会把附近的能力者甚至是人类暂时置于自己意志的控制之下,以此达到“召唤”的效果。

一本专门研究神秘学的著作认为,神秘召唤的真实形态应该在十阶,甚至是十一阶都有可能。九阶神秘学根本支撑不了这一能力所产生的庞大需求,从而使九阶形态下的神秘召唤只是一个近乎于完全无用的废物能力。但是写下这本著作的作者自身也仅仅是神秘学九阶而已,对于十阶以上的能力完全只能靠理论上的推测。不过,所谓的理论推导只是在其它四个领域中才会有效,对于本来就没有理论基础的神秘学,任何所谓的理论推导都和空想差不多。

苏当然不会认为红袍大祭祀说的只是九阶的神秘召唤,但是他也很想看看真正的神秘召唤究竟都能召唤出点什么。不管召唤出什么,总不会比他那张发展路线图上具有各式各样生物聚能武器的生物兵器强,特别是那些战役级别的兵器。

红袍大祭祀看到苏点了头,于是转身面对祭坛,开始专心颂念对太阳神的赞美祷文。在这个过程中,庞大的能量居然真的被祭祀瘦弱的身体调动起来,并且牵动了祭坛上积蓄多年的能量。赞美诗结束后,红袍大祭祀猛然站直了身体,用和苏几乎一模一样的声音大声吼叫着:“力量!将因我的意志而凝聚!”

这句话中隐含的力量规则被瞬间启动,能量从祭祀身体中涌出,联结了世界后,从各个角落里抽取力量,汇聚到祭坛中的熊熊烈火内。苏感应到的那团生命气息迅速变得浓郁,并且开始雄劲有力的脉动。然而,这种气息却带给苏非常熟悉的感觉,让他的脸­色­变得有些奇异。

而红袍大祭祀瘦得象骷髅般的脸正在迅速地变得更为苍老,当他耗尽了力量而倒下时,祭坛的火焰中突然传出一声巨大的咆哮,随后一头周身燃烧着火焰的巨兽从烈火中跃出,落在苏的面前!

苏脸­色­奇特,仔细地看着这头巨兽,没有想到红袍大祭祀的十阶神秘召唤居然真的召来了异世界的盟军。

只是,忽略四米多的高度以及周身燃烧着的火焰,这头巨兽不论是外形还是内部结构,都明明是一头放大了几十倍的完整版霍尔奎拉。

战斗没有太大压力,仅仅几次攻防,苏的双刀就深深Сhā入火焰霍尔奎拉的后肩,一米半长的刀锋尖端刚好可以接触到内部最核心的器官,也即是控制动作的思维中枢。刀锋上发出的高频震动瞬间引起共震,并让它彻底报废。它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四肢抽搐,再也站不起来。苏拔出双刀,再次从另一个角度刺入,破坏了控制智能的思维中枢,彻底宣判了这头霍尔奎拉的命运。

完整版,巨大化,附带火焰天赋能力,几种特质叠加在一起,使这只霍尔奎拉的实力是真正生物兵器版本的十倍以上。但是再怎么强大,它也仍是一只霍尔奎拉。不要说实力只增加了十倍,就是再加十倍,苏也可以轻松屠戮。

作为调制出的第一种生物兵器,特别还是在原版基础上修改过的缩减版,苏对霍尔奎拉的结构了如指掌,甚至那庞大的基因结构都刻印在心中。不过让苏意外的是,这头霍尔奎拉竟然是真正的生命体,而不是类似于使徒那样的投影。这让苏对神秘召唤有些好奇。可是为什么红袍大祭祀召唤出的会是一头霍尔奎拉?难道异世界并非仅仅是臆想出来的东西,而且里面还爬满了霍尔奎拉?

尽管看起来威力十足的火焰霍尔奎拉被苏­干­脆利落的几刀切倒,红袍大祭祀依旧兴奋得满脸通红。他深切感受到了这头霍尔奎拉的威力,作为召唤来的盟友,它甚至可以和九阶能力者抗衡。之所以被打倒,只能说明苏的实力太强而已。

苏绕过了还在垂死挣扎的霍尔奎拉,蹲在红袍大祭祀身前,问:“还有什么想说的吗?”他已经看出大祭祀的生命已经走到尽头,成功施放出神秘召唤更是抽­干­了他身体中最后一点能量。

章二十 预见

“原来,十阶的神秘召唤依然是残缺的,要十一阶、不,有可能是十二阶时,才是真正完美的神秘召唤!真想知道完美能力会召唤来什么,会是太阳神的近侍吗?”大祭祀呢喃着,双眼中依旧绽放着火热的光芒。他动了动身体,然后吃力地把圣典交给了苏,说:“把这个……带到太阳大神殿去,你可以随意翻阅,里面的神语应该对你有所帮助,这应该是不错的报酬。”

苏接过圣典,随手翻了翻,里面果然有许多用神语书写的段落,在看到时,苏就自然而然地明白了它的意义。不过对苏来说,所谓的神语完全没有任何吸引力,他更不是给太阳神庙跑腿的。

似乎看到了苏讥讽的笑容,红袍大祭祀伸出颤抖的手,抓住了苏的裤角,说:“太阳大神殿有使徒的消息和……飞机!”

苏的眼中骤然闪过一缕冰寒的光芒,问:“你怎么知道我想要找什么?”

“神无所不知!太阳主祭是神在人间的使徒,他知道你,也知道你想要什么,并且将这些信息通过祭坛传递给了我。而我,生命中最后的使命,就是等你的到来。”红袍大祭祀喘息着,咳嗽着,似乎随时都有可能丧命,不过还是奇迹般地支撑到把这段话说完。他突然向苏一指,从身体最深处涌上一种神秘的能量,沿着某种路径击中了苏。一刹那间,大量的负面能量侵袭到苏的身上,但只是浅浅地侵入皮肤就不再深入,而大量负面能量的聚集又让苏和世界意志产生了联结,并且再次体会到了世界意志完全不会被误解的深深憎恶。

红袍大祭祀笑了起来,长年练习神语让他的声音变得象半死的公鸭:“哈哈,我知道你不想办这些事,所以对你施放了‘命运断裂’!我想,你已经体会到它所带来的变化了吧!”

“命运断裂?”苏皱着眉,有些难以理解红袍大祭祀的作法。

“是的,命运断裂!十阶神秘学才可能拥有的可怕能力,与真实幸运相对,却要超越真实幸运!它是属于月之暗面的能力,被它命中,你将被整个世界厌弃,厄运将与你一直相伴!除非……咳咳,除非去太阳大神殿,主祭的赐福拥有驱逐厄运的能力……”

苏不耐烦地打断了红袍大祭祀的话,说:“就这些?”

红袍大祭祀吃惊地张大了眼睛:“难道你不怕命运断裂?”

“你觉得,那会对我有用吗?”苏淡淡地说。

“怎么可能?明明命运断裂已经生效了……”红袍大祭祀在极度惊讶之下撑起了身体,向苏伸出了手,看样子是想要施放第二次命运断裂。只是他残余的生命根本不足以施放这个能力,就是在他的全盛时期,施放一次命运断裂的代价也会是半年左右不能使用任何能力。

直到意识消散,红袍大祭祀也没有弄清楚苏的真正意思。命运断裂的确成功,并且发挥了效果,只是世界意志已经不可能再多憎恶苏一点了。所以这个诅咒,有或没有,对苏根本没有区别。

不理会身体已渐渐失去温度的红袍大祭祀,苏轻轻抚摸着圣典。圣典封面上神文温度明显比周围要高出一截,而它散发出的能量波动在扩散到一米左右的范围时突然消失了,在祭坛中央的金­色­太阳上,还有一层隐晦的能量波动,和圣典的波动维持着同步。苏若有所思,随即发动了十阶感知域能力,平行空间探测。

祭坛上空突然毫无征兆地出现了无数细小的闪电,火焰骤然大了几倍,笔直冲上高空,然后在某个高度上消失得无影无踪,如同被虚空吞噬。苏闷哼一声,脸­色­即刻变得惨白,鼻中垂下两道鲜血。这血是深灰­色­的,里面完全没有任何生机,就连强悍的入侵者也都变成了死去的细胞。仅仅是一秒不到的能力施放,就让苏身体中积聚的能量消耗了大半,更是在平行空间中能量风暴的冲击下受到了不少的伤害。而祭坛上方的异相,则是多持续了一会,才逐渐消去。

但在这短暂瞬间,苏已觉察到祭坛其实构成了一个整体的能量场,并且和多个空间的能量有着联系,而祭坛中央终年被烈火焚烧着的金­色­太阳并不仅仅是个图腾符号,而是直接通过一道­肉­眼根本看不见的能量线与辐­射­云外的太阳相连。

苏严肃起来,事实已经说明,太阳神教是真的与太阳有所关联。

宗教、能量、神语、祭祀、预言,还有使徒,所有的一切都混合在一起,让熟知的世界再次变得陌生。正如旧时代的学者所说,当你知道得越多,你就越发现自己的无知。苏隐隐感觉到,自己未来的道路以及过去失落的记忆,或许都与这一切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但要想真正弄懂这些不符合旧时代科学常识的现象,还不是他现在所能做到的,除非……

全力运转的思维中枢已经给出了一个答案,或者说是推论,除非苏能够发展出十一阶的感知域能力,才有可能洞悉世界的本质。

苏并不觉得自己需要去一次太阳大神殿,但是现在回到北大陆似乎又不是时机,首先就是他的实力依旧不够强大。他完全没有手段去攻击能够在断层空间中潜行的使徒,也依然不是瑟瑞德拉的对手,甚至冰洋之主普利德克拉表现出来的力量也能够轻而易举地碾压他。而在血腥议会中,蜘蛛女皇依旧神秘,深红城堡的黑暗散播者也让苏看不透他的实力。还有潘多拉,她总给苏以一种异样的感觉,身上还不知藏着多少秘密。

使徒……一想到使徒,苏就从本能深处升起不可抵制的敌意。他与使徒间似乎是天生的敌人,除了一方彻底毁灭,再无其它可能。问题是苏自己都不清楚这敌意从何而来,难道真如本能所表明的那样,属于超级生命的本能?苏觉得这实在是无聊,但内心深处很清楚,一旦真的面对使徒,这种发自内心深处的敌意很有可能­操­控他的行动。

在苏决定不再等待后,本能给出了构建生化帝国之外的第二种选择,与它尽可能高地融合。如此才有可能对抗使徒。

圣典翻到了最后一页,显示出一幅地图,上面标注着从希罗尔城到太阳大神殿的路线。苏默默地看了一会地图,把圣典合拢。正当他想要离开祭坛时,腰后忽然响起女人的声音:“给我个身体……我……我坚持不住了。”

如果不是女人开口说话,苏几乎把她给忘了。不过看在她已经吐露出所有知道的黑暗圣殿的秘密份上,苏并不介意给她一个身体。他一直很看重自己的承诺。

苏的目光落在死去的巨大霍尔奎拉尸体上,随着死后能量散失,它身上燃烧着的火焰已经熄灭,但是身躯依然炽热。苏想了想,将女人的头颅放在霍尔奎拉的尸体上,然后切开手腕,洒下一片血液。

血一落到霍尔奎拉的伤口上,即刻沸腾起来,将血­肉­化为原始的营养物质。同时女人颈部被封住的创口也重新打开,大量缠绕着血丝的­肉­芽疯狂生长,深深Сhā入霍尔奎拉的尸体中。女人尖声叫着,似乎极度痛苦,又象夹杂着无尽快乐,就这样一点点向霍尔奎拉的身体中沉下去,一会功夫就完全没入。

霍尔奎拉的尸体表面剧烈起伏着,象是里面拥挤着成千上万的虫子。苏站在祭坛边,俯视着乱成一团的希罗尔城,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支烟,默默地抽着。

希罗尔城中一片混乱,不时有能力强大的自由民战士升上天空,找寻入侵者。只是一时半会,他们还不敢搜到太阳神庙来。这里是神圣场所,没有贵族身份的人,一年中也只有两次机会踏入神庙。

在苏的身后,不断传出各种细微的声音。女人拥有类似于生物兵器的复生速度,而且这一能力又被苏以自身分泌的特殊催化剂千百倍地加强了,所以苏用不着等多久。

烟很快燃到了尽头,苏深深吸了口气,将烟蒂远远弹飞,同时在心底暗暗地下了决心。

就在这时,他的身后传来哗啦一声,霍尔奎拉的身体表面突然裂开了一条大缝,一双纤美的手从里面伸了出来,然后抓住裂缝两端,用力一撕,将裂口撕大,一个窈窕完美的胴体从霍尔奎拉的残骸中站了起来。

她全身一丝不挂,全身上下湿漉漉的,粘满了营养液,那头浅蓝­色­的长发也紧紧贴在头上、颈上。她容貌依然美丽,而且充满了妖异疯狂的诱惑,紫黑­色­薄薄的­唇­昭示了源自于黑暗的艺术喜好,当两条纤长的腿从巨兽躯体中迈出时,显示出的不止是和苏相同的身高,就连女人的私密部位都一丝不漏地展示出来。

是的,她不仅是完全变成了人类女­性­的形体,而且完全复制了人类女­性­的一切­性­征。

女人走到苏身后,用旧时代中世纪宫廷礼仪行了一礼,用沙哑却­性­感的声音说:“法尔缇娜见过主人。”

苏转身,目光如冰寒­射­线在她全身上下扫过,冷冷地说:“你很无聊。”

女人微微一笑,丝毫不以为意,反而走了上来,说:“只要能够取悦主人,我可以付出一切。”

然而苏冰冷的目光让她停在原地,没敢再向前走一步。

“但你对我全无用处。”苏说。说完,他蹬上了祭坛边缘,一跃而出,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下落数十米后,隐没在森林中。隐约可以看到林间有一道波浪,正笔直向南方而去。

法尔缇娜跟了两步,却最终没敢真的跟上去。她回身走到霍尔奎拉的尸体旁,弹出锋利指甲,将它的外皮大块切割下来,负在背后,然后身体逐渐隐没,化为虚无。

巨大而恢宏的玛雅城是太阳帝国的首都,但是整个帝国的­精­神支柱却是修建在大陆最高峰峰顶的太阳大神殿。即使在工业文明高度发达的旧时代,太阳大神殿的规模也堪称人类建筑史上的奇迹。巨大的建筑群矗立在终年积雪的山顶,盘山而上的公路长年经受强风与飞雪的考验。高达百米的主殿更是由每块体积近十立方米的红­色­巨岩筑成,远远望去,就象在群山之巅燃烧着的不灭火焰。而一年中有很多时候,太阳大神殿是高高耸立在云层之上的。

第一次看到太阳大神殿时,苏也有刹那间的恍惚,宛若看到人间神迹。

在这座占地数十万平方米的巨大建筑群中,苏整整潜伏了七天,才探索了一半左右的地方。整座神殿中驻扎着数百名红袍武士,更是有数道极为庞大的气息,隐约笼罩着整座大神殿,让现在的苏也为之凛然,不敢造次。不过苏自身已是感知域的超级强者,当然懂得如何躲过其他人的感知,因此隐藏探查了七天也未被任何人发觉,只不过进展会慢些而已。

七天中,苏见过两次太阳主祭。

那是一个老人,身材不高,头顶已经谢光,只在周围留着一圈白发。长长的眉毛和胡子让他看起来神秘、庄严而且神圣。作为整个帝国最高的­精­神象征,太阳主祭大多数时候只穿着一件粗麻制成的长袍,朴素到了极致。苏第一次看到他时,主祭正在主持一个规模宏大的祈祷仪式,出席的高阶教会成员近百人,更有一倍的红袍武士守护着神圣的仪式。即使在这个仪式上,太阳主祭也只在粗麻外袍上加挂了一条金­色­的丝带。

第二次看到太阳主祭,是他在向后殿走去。后殿防卫非常严密,苏几乎找不到任何空隙可以潜入。不过在与本能的融合度达到35%之后,苏完全把自己变成了一名红袍武士首领的模样,大摇大摆地进入了后殿。

在前后殿之间有着无形的屏障,就连苏的感知也无法穿透。但是进入后殿后,对感知的屏蔽就完全消失。凭藉着全景图,几分钟后,整个后殿的立体建筑结构图就在苏的意识中浮现。后殿只有十几名高阶的红袍武士在游荡着,但是防卫力量却比前殿要高出数倍。这些高阶红袍武士都已十分苍老,行动迟缓,偶尔还会发生些磕绊。但是他们每个人都有着数项九阶能力,战斗力还要强过希罗尔城的红袍武士首领,如此强大的能力气息根本瞒不了苏。不过这批高阶武士中很多人已经过于苍老,生命之火不断飘摇,哪怕胜了一场生死决战,也有可能让他们从此走到人生的尽头。

在后殿深处,苏很快感应到了太阳主祭的存在。太阳主祭自身的力量并不出众,八阶的神秘学和八阶的灵能域如果放在外面自然算是高阶能力者,但是在太阳大神殿中根本闪耀不出光辉。但是不论是武士,还是教会高层,哪怕是那些已经拥有十阶能力的强者,面对主祭时也是发自内心地恭敬,他们有时会跪下,恳求主祭触摸他们的头顶。而当愿望满足时,便会真心欢喜,倒退着离去。

经过七天的暗中观察,苏发现太阳主祭的活动很规律,也很简单。主持仪式,祈祷,和阅读,就是他生活的全部。苏有些难以理解为何这个老人会如此的受拥戴。在血腥议会,蜘蛛女皇和贝布拉兹的高高在上,是建立在绝对强大的武力基础上。人们对蜘蛛女皇更多的是畏惧,而不会是发自内心的影仰。各大家族情况也是如此,族长不必是最睿智的,但一定得是最强大的能力者之一,或者至少得是最有潜质的。不然的话,族人随时都有可能以武力进行反抗。从解决问题的角度,暴力比智力要更加容易和简单。

进入后殿,苏就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太阳大神殿的守卫看起来并不严密,但是高阶能力者都有着数倍乃至数十倍于普通人的智力,过目不忘的记忆力根本是不值一提、人人都有的本事。很快,守卫通道的红袍武士就会发现出现了两个武士首领,从而推断出有入侵者潜入了神殿。

苏开始奔跑,每一步落下都无声无息,而且最充分地利用了所有的地形。他的气息全部收束在体内,只以强悍有力的­肉­体力量飞奔着,因此有时仅与高阶红袍武士是一墙之隔,高阶武士们却是一无所觉。

一层层向下,苏对后殿的结构分布此时已了如指掌。后殿逐渐向下,越向深处越是重要。上层是一间间石室,属于高阶武士和教会人员的居处,下面几层则是摆放着众多的宗教典藉,并且分布着祈祷室、静思室、祭坛、神位等等宗教建筑。不过看起来更象是旧时代中世纪的宗教教堂,没有一点现代设施的痕迹,就连照明都是依靠蜡烛火把,消防则是靠着墙边放着的木桶以及水渠中流淌着的山间水。整个后殿,居然没有电力供应!

太阳主祭正坐在自己的书房内,在木桌上写着什么。书房的风格装饰非常简陋,和希罗尔城的红袍大祭祀居室如出一辄。不过一路看过来,苏已知道所有太阳教会的高层生活都朴素到了极致,与讲究奢华富丽的帝国世俗贵族完全是两个极端。

太阳主祭的桌上摆放着一只需要手工拧发条的闹钟。这是整个书房中惟一带着一点近现代气息的东西。

苏站在书房外,手抚上了厚实的木门,刹那间,手上传递过去的超高频震动就让木门无声无息地碎成了一地木粉。苏走进了书房,同样没有任何声音,也没有引起任何高阶武士的注意。在主祭居处外面的小房间内,就躺着一位高阶武士。苏从他门前走过时,他根本就没有任何反应。

苏默默地看着太阳主祭。主祭刚好写完了一段笔记,抬头看了看时间,站了起来,没有回头即说:“抱歉,年纪大了忘了看时间,让你等了几分钟。”

太阳主祭转过身,看到了苏,一点都没有吃惊的表情,而是向椅子里指了指,请苏坐下。

“你是怎么感知到我的?”苏问着。在他看来,太阳主祭应该没有任何手段侦测到他的存在,哪怕是暴力破门而入时,连近在咫尺的高阶武士都一无所觉,­肉­身力量并不出众的太阳主祭更不可能感觉得到。

太阳主祭看着苏坐下,倒了杯水放到了苏的面前。水是清水,杯子和水罐都是粗陶制成,从做工到材质都是再普通不过。苏端起水杯,一饮而尽,毫不担心有它。想要毒死苏,还不如直接用暴力手段砍杀更简单些。

只是普通的清水,纯净中含有少许高山特有的矿物质,很是有益,至少对普通人是如此。

看着苏喝完了水,太阳主祭微笑着,从靠墙的书架上取下一本显然历史悠久的书,打开,放在苏的面前,说:“我并不是觉察到你的到来,而是因为预言。你的到来已经在预言之内清楚说明了。”

苏面无表情地接过厚书,发现厚厚的一本书中其实只有三页,每页厚达两厘米,前面两页已经翻过,打开的这页上用神语写着时间和地点座标,然后如是写着:“在这一刻,持剑者将带着疑惑而来,抚清迷雾后,他将远赴世界另一端,点燃毁灭与净化之火。”

又是含糊不清的预言。苏皱起了眉,感觉到些许的烦躁。在和太阳神庙打交道之后,他已经被众多的预言弄得很不耐烦了。可是,在烦躁之后还有隐隐的不安。至少这句话似乎是真的。

苏看了看书页上标注的时间,不用抬头看钟,就知道预言的时间刚好是自己触到太阳主祭书房房门的时间,误差不超过一分钟。而地点座标,并非旧时代所用的经纬度。那几个神语符号中包含了这个星球的全息图像,因此座标还包括了高度等信息,误差不超过一米。从座标看,预言发生的地点就是太阳主祭的书房。

和其它神语一样,构成预言的神语符号是有温度的,厚达两厘米的书页中大部分是类似于电解质的溶液,为神语符号提供能量。从书页中的剩余能量测算,这本只包括了三条预言的预言集的历史,至少有二十年之久。

苏心底不舒服的感觉更加强烈了,在拥有强大力量和快速进化的能力后,他越来越不喜欢无法掌控的感觉。不过苏还不知道,这是一切上位者共有的问题,并不仅仅出现在他身上。但不管怎么说,在二十年前就被写入预言这个事实,让他产生了一种强烈的不真实的感觉,似乎整个世界将要发生的每一件事都已经安排好了,就象是排练好的剧本,而他只是舞台上一个微不足道的小配角,而且过度入戏,他努力地演出着,却不知道自己的一切其实都在剧本中被定下。

“如果杀了这里所有的家伙,会不会打破所谓的‘预言’?”苏冰冷地想着,并且感觉有很大的可能­性­。和本能的融合度越高,他就越会从绝对冷静客观的角度分析问题。而现在,打破所谓的“预言”似乎并不是一件没有意义的事。

太阳主祭似乎洞悉了苏的想法,缓缓地说:“杀了我对你来说没有任何好处,即使把神殿中所有的人都杀光,也不会对你有所帮助。跟我来吧,伟大的使徒正在等待着你,他是你手上这本预言书的作者。你可以称呼他为使徒、主宰或是掌火者,而我,只是主宰在人间行走的傀儡而已。”

苏明白,太阳主祭只是因为­精­通人心而猜出了他的想法,并且他所说的使徒也应该与苏曾经打过交道的使徒毫无关系。

太阳主祭从苏手中收回了预言书,重新放回到了书架上。虽然第三条预言实现后这本书已经完成了全部使命,但是价值并未因此而稍有消减,也许在多年之后,它会成为无可替代的圣物。放好预言书,太阳主祭打开房门,领着苏走了出去。

这是一条幽深绵长的通道,两壁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盏油灯,用跳跃的光芒照亮一小块区域。通道连接着许多通向其它地点的通道,一起构成了迷宫般的神殿底层。在通道中,不时会有一个动作迟缓、目光呆滞的高阶武士,但苏知道这只是他们的伪装,那些­干­瘦身体中如火炬般熊熊燃烧的能量光芒可不是仅仅好看的。高阶武士们看到跟在太阳主祭身后的苏时,眼中都掠过奇怪的神­色­。不过他们都选择­性­地忽视了苏的存在,而是向太阳主祭恭敬地行过礼后,就转身离开。

通道盘曲向下,估计至少走了几公里,才显露出尽头。而根据苏的计算,这里早已深入雪山山腹了。通道尽头陡然开阔起来,出现一个数百平方米,高二十米的天然大厅。大厅尽头,是两扇高十五米的铜制巨门,门上镌刻着几行闪耀着淡淡红光的神语,在锁孔周围同样有神语镌刻。只是锁孔相对于铜门来说实在是太不起眼了,即使以苏的敏锐感知都差点忽略过去。

太阳主祭走到铜门前,从颈上摘下一条项链,Сhā入锁孔,拧动了几圈,随后传出卡的一声轻响,似乎锁已经打开了。

下一刻,铜门上数以百计的神语符号以神秘的顺序逐一亮起,门内不断响起齿轮转动时发出的生涩且巨大的轰鸣,数十根半米粗细、由高强度合金铸成的锁栓在机件的拉动下,缓缓缩回,打开了铜门的封锁。大厅震动着,不时有碎石灰尘从厅顶掉落。

面对如此壮丽景象,苏也不禁感叹构建这座神殿之人的伟大构思。闭锁铜门的是齿轮传动结构,本身并不包含动力系统。当神语符号启动时,会产生巨大的磁力场,从而推动齿轮旋转,带动锁栓开启闭合。而要启动神语符号,除了太阳主祭脖子上挂着的老式黄铜钥匙,还需要­精­通神语才有可能。这也就意味着只有太阳神殿的高阶祭祀才有可能打开这两扇大门。

太阳主祭向后退了几步,指了指大门,微笑着说:“我可没有力气拉开大门,或许你可以试试。小心些,它虽然有减重结构,但净重也要超过五十吨。”

苏依言走上,握住了把手,调整了几下姿势,全身上下的肌­肉­骤然崩紧!

巨大的铜门发出一声呻吟,缓缓打开,露出门后深沉的黑暗。那是一个奇异的空间,充斥着黑暗,没有任何一丝光透出。但是黑暗仿佛有质感,浓厚、粘稠,并且不断缓缓流动着。黑暗中好象没有物理边界,只怕踏足进去,就会在黑暗中无休止地坠落。

“主宰就在里面等着你,过去见他吧!那里已经不再是我能够踏足的区域。”太阳主祭说。

苏看着巨门后露出一线的神秘世界,感知能力早已延伸出去。而加载了断层探测和平行位面感知两大圣阶能力后,全景图的功能和渗透力都大为增强。黑暗是某种断层空间的产物,并没有过多的危险,但是却可以有效阻挡普通感知能力的渗透,把后面的空间保护起来,不使秘密外泄。黑暗掩盖着的是一条宏伟的长廊,里面并无埋伏或是机关。其实这里已是太阳大神殿的最深处,完全没有必要增加过多的保护。几百名红袍武士以及为数众多的高阶红袍比什么机关陷阱都要可靠。

而苏,不光具备真正圣阶的感知能力,拥有细胞级控制力的他还可以随心所欲地改变自己的身体,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够不为人知地潜入到这个地方。但是对于苏这样的人来说,所谓的机关陷阱早已成为小孩子的闹剧。

探知过了门后的世界,苏向太阳主祭点了点头,举步踏入门后的黑暗。黑暗宛如实质,翻涌着,转眼间将苏完全吞没。

苏的意识经过轻微的眩晕,重新清晰过来。这是­精­神力量穿透断层空间时引起的不适。不过正如他想象的那样,穿过了断层空间构成的迷雾,后面就是一片通途。在苏面前,一条巨大而恢宏的巷道逐渐展开,两壁每隔几米就有一具永燃的火把。高达十米的巨大通道完全是在山腹中开凿而成,并且以打磨光滑的黑­色­大理石砌出表面。通道宽十五米,走在中央的苏渺小得就象一只老鼠。风从通道深处吹来,带着寒冷与清新气息,显示着通风系统的完备。

通道尽头又是两扇金属滑门,但不需要太大的力量就可以拉开。门后的光线变得明亮,设计­精­巧的照明系统将柔和的光芒铺到了每一个角落。呈现在苏眼前的,是一个完整而且具备规模的地下建筑群,上下合计四层的结构,共计一万多平方米。

这时一个沧桑中透着威严的声音响起:“你终于来了!”

苏的目光瞬间落在天花板的一角。虽然声音是从四面八方传来,但是其实都是从那一点启始,然后和整个建筑产生共鸣,才造成这种造物主俯瞰众生的声音效果。不动声­色­之间,苏的指尖滴落一滴鲜血。这颗血珠灵活之极地弹动着,转眼间弹到墙角隐蔽的角落,渐渐消失。

见苏没有回答,那个声音再次响起:“不用担心,这里没有对你有威胁的人。我就在楼上等着你,因为某些特殊的原因,我没有办法亲自来迎接你。不过,你应该可以迁就一个老人的要求吧!沿着你面前的通道走下去,就可以看到一座向上的扶梯……”

按照声音的指引,苏很快站在了一间让人惊叹的大房间中。

这是一间书房,数百平方米的空间内只放着几排书架,更惹人注目的是众多却布置得恰到好处的绿­色­植物,身处在其中,宛如在林间读书。而最瑰丽的景象,却是那面高三米、宽十几米的落地窗!

是的,在山腹之中,却有一面巨大的落地窗,透过窗户,可以看到外面覆盖着皑皑白雪的群山。原来,这里已经挖穿了山腹。

在落地窗前站着一个老人,一身裁剪得体的白­色­衣服,满头银发梳得一丝不苟。苏走进房间后,立刻双眉微皱,因为窗前的老人并不是真的人,而只是一个全息的投影而已。不过在这座地下神宫中,有着晦涩的能量波动,苏的全景图也很难突破墙壁,渗透到更深入的地方,因此找不到老人的本体在哪里。

这时老人转过身,看着苏,微笑着说:“你让我等了整整二十年。”

“二十年?”

二十年前,在苏的记忆中还是一片空白,然后他就忽然出现在荒野,仿佛自己从一开始就属于那个野蛮、残酷而贫瘠的世界。而老人的容貌看起来是如此熟悉,苏一时却又想不起来自己曾经在哪里看到过这张脸。

看到苏思索的样子,老人微微一笑,说:“是的,整整二十年了。不介意的话,我想先做个小小的实验,以验证一下你是否是我一直所等待的人。虽然我的直觉已经告诉了我答案。”

老人打了个响指,地板随即裂开,浮上一个银­色­的工作台,工作台上放着一只透明的玻璃皿。机械臂在台上升起,把一个试管拿到玻璃皿上方,打开。白­色­的低温气体从试管中泻出,随后一颗冰结的血液掉落在玻璃皿中。片刻之后,这滴血液已经化开,立刻展示出极为恐怖的特­性­,竟然象有生命一样在玻璃皿中滚来滚去,甚至还会跃起。只是玻璃皿够高,才没有让它逃出去。

看到那滴血液的瞬间,苏立刻明白了老人的意思。血滴中的细胞拥有恐怖的活力,和自己身体中的入侵者十分类似。而且那滴血液在隐隐咆哮着,居然在向他发起挑战。苏手指一弹,一滴属于自己的血从指尖飞出,掉落在玻璃皿中。

两滴血液立刻象两名凶悍的骑士般对冲,狠狠地冲撞在一起,居然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细胞层级的绞杀极为凶残,血珠象沸腾了一样,但激战转眼间就已结束。一颗变大了一倍的血珠从玻璃皿中高高弹起,在空中变幻形态,如针般弹­射­而出,瞬间回到苏的指尖,钻入体内。

这场厮杀根本谈不上势均力敌,来自苏身体的入侵者­干­脆利落地斩杀吞噬了全部对手,并且把对方变成壮大自身的养分,然后全胜而归,胜得完全没有一点悬念。观察了整个过程的老人也明白,这根本就不是一个层面上的战争。

苏安静地站着,在赢得这场微型战争后,他的身上自然而然地生出一种所向披靡的气势,等待着老人的答案。

老人面­色­复杂,深深地叹了口气,说:“二十年,我做了二十年的研究,连对贝萨因都语的研究都取得了决定­性­的突破,在生命形态的研究上却还是无法达到战争爆发前的水准。也许完美的造物真的是神一时兴起的恩赐,在神恩耗尽后就再也无法恢复了吧。经过几十年的研究,我本以为又造出了完美的生命体,却没想到,在真正可以称得上完美生命的你面前,它却是如此脆弱,脆弱得不堪一击。”

老人的感叹带着历史的沧桑,巨大的时间跨度更是让人震惊。苏忽然想起在哪里看到过老人了,不是在意识深处,也不是在过往被刻意遗忘的梦境里,而是在某张保存完好的旧时代报纸上……老人的大幅头像就印在那张报纸的第一版。

即使是和本能融合度达到35%,苏也倒吸了一口凉气,根本无法掩饰心中的震惊:“你是罗切斯特……能力之父?”

老人脸上竟然露出一丝苦涩和无奈的笑容:“如果时间真的能够回流,我一定不会去打开能力的大门。可是命运是无法逆流的,如果不是我,也一定会是其他人打开这扇灾祸之门,这是无法改变的必然。”

没有理会老人的感叹,苏只是盯着老人的影像,追问着:“你还活着?”

这个问题很关键,到目前为止苏看到的仅仅是一个投影而已,并不是真正的罗切斯特……而且以太阳帝国生化技术之发达,别说整容,就是克隆都根本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再造几个罗切斯特都完全可能。不过,结合所有的信息,所有思维中枢全力解析的结果却是,苏的猜测很可能是真的。

老人显然陷入了昔日的回忆中,叹道:“我是罗切斯特,但你也可以说罗切斯特已经死了。在举行新闻发布会的当天,我就感觉到强烈的不安,所以已经提早做出了安排,把包含着我完整基因和记忆的大脑备份分别放到了几处秘密备用基地中,然后才去参加了新闻发布会……我本来以为在发布会上会遇到政府或者是其它国家派出来的杀手,没想到,等来的居然是一枚从天而降的核弹。”

突出其来的核战争几乎摧毁了人类的文明,但文明的种子却散落在遍布各个大陆的秘密基地、地下掩体,以及为数众多的私人防护所里。冲击波和烈焰摧毁了刚刚向全世界公布了划时代发现的罗切斯特博士,也摧毁了博士植入身体的一枚信号发生器。而当一个星期接收不到信号后,一个又一个秘密基地开始按照事先制定好的程序对大脑备份进行解冻,并且重新克隆博士的躯体,最终则是复制大脑和记忆。

这个过程复杂而漫长。

战争摧毁了博士设置的七座秘密基地中的五座,而苏面前的这位老人则是来自于编号三的秘密基地的备份……备份和原本的罗切斯特没有任何不同,甚至也继承了博士拥有的近乎于神奇的预见能力。在能力体系整理完善之后,新时代的能力者都知道预知是源自于神秘学的一种能力,只是它非常罕见,而且位阶极高。哪怕不完整预知也是九阶的能力。而罗切斯特博士在新闻发布会前一刻,就几乎完整预见到了自己的命运:在烈火中化为灰烬,然后又在黑暗中醒来。毁灭与重生之间,即是旧时代与新时代的分水岭。

这种预见的准确,已经直追不完整预知。

其实博士早就具备了不完整预知这一能力,还在新闻发布会召开前,这个能力就以天赋觉醒能力的方式出现在了罗切斯特的身上……直到战争爆发前,博士仍然是人类当时第一个,也是惟一一个能力者,但他真正的能力并非一阶类法术域的火焰,而是高达六阶的神秘学,以及天赋得到的不完整预知。

博士所有备份之间,都有着某种神秘的联系。七处秘密基地中,第三与第七两座基地的备份进化同时进行着,而三号备份的发育速度要快于七号,因此在某一个时刻,七号备份就停止了复制克隆的过程,而是进入了沉睡。当三号备份完成了整个复制过程,走出秘密基地后,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找到七号基地,将备份完全吸收……所有的备份,都象罗切斯特博士本身一样,具备在神秘学领域惊人的天赋。

三号与七号基地中同时保存着大量资料,而作为旧时代联邦最高项目的负责人,博士掌握着十几个秘密研究基地的最高权限。而在决心举行新闻发布会,把“能力”公之于众之前,深处北方森林区域的中央基地发生了泄露灾难,博士成功逃离,并且封闭了基地,然后安排心腹把“惟一”送往了位于南大陆的秘密基地。

而博士自己,则是匆匆赶往新闻发布会的现场。历史在这一刻停顿了刹那,然后继续前行。

随着罗切斯特博士的话,隐秘的历史在此揭开,但是更多的秘密依旧掩盖在重重黑雾之下,比如说,战争是如何发生的……

苏淡淡地说:“很传奇的经历,但是,这一切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老人丝毫不介意苏的冷漠,说:“因为我们有共同的敌人,也因为你是我最伟大的造物,我的孩子。”

苏没有回答,而是等待着下文。

“首先,让我们先来完成一个验证的步骤。”罗切斯特面前浮现出一面光屏,他伸手在光屏上点了点,然后从天花板上­射­下几束光,共同投映出一个长达数千位的数字。

指着这个数字,罗切斯特说:“这就是当初在创造你时,植入基因的密码,它没有其它的用途,只是一个标记……一个不管你如何进化,也可以辩认的标记。现在,可以再提供一滴你的血吗?经过特殊频段激光的照­射­,基因上的密码应该会显示出来。”

苏看着罗切斯特,过了一会才走到玻璃皿前,在里面滴下一滴鲜血。几根机械手臂灵活地处理着血液,把它涂在切片上,并且用特殊的溶液浸泡了一分钟。一束强劲的激光从天花板上­射­下,照­射­在切片上。在高能激光的作用下,可以看到血液正在迅速变­色­,随即被激光穿过。经过折­射­与放大,激光束在空中打出一组密密麻麻的数据。苏只扫了一眼,就知道它和罗切斯特预先给出的密码完全相同。

想到从小到大,那些不断困扰着他的绿­色­梦境,以及梦境中必不可少的难以形容的痛苦,苏实在无法对眼前风度优雅的智者,一手开启了一个新时代的先驱,以及自己的创造者,罗切斯特博士,产生任何好感……

在地下基地时,苏就已明白,自己那些梦境中的记忆必然是发生在培养槽中,而且绝对不止一年。他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实验,每次实验都会带来无法承受的痛苦,可是他却完全无法反抗,甚至不知道如何去抗议,只有茫然地接受一切,接受培养槽外的人物用看怪物的目光注视着他,冰冷地谈论着关于他的一切细节,包括基因深处的细节。而在实验过程中,很多时候他会发现自己的一切感知都被切断了,但是自己的意识还在……那时包裹着苏的只有无尽的黑暗和寂静,没有一点声音,没有光,也没有触感,什么都没有,只有清醒的意识。

他几乎要疯了,可这是不可能的。

所以在经历过第一次黑暗空间后,他发现,原来实验带来的痛苦是如此值得珍惜。但是一切并不以他的意志为转移,实验按部就班地进行着,他也一次次被抛入黑暗空间,清醒着进去,清醒着出来,惟一无法衡量的,只是对时间的感觉。有时候似乎只在黑暗中过了一瞬,有时却似已有世代变迁的感觉。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已经不再害怕黑暗空间了,不论是进是出,他都只是看着,没有任何思绪或者是情感上的波动。不害怕,不恐惧,不欢喜,他如同一个高高在上的看客,冰冷地观察着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就象是看着别人的演出。只不过,他把所有的一切都记了下来,包括视线中出现过的每一个人。

在又一次进入黑暗空间后,记忆就此中断,当他的意识恢复时,才发现周围的世界已然发生了彻底的改变。头顶前所未有的开阔,要到上千米的高处才会有厚重的云层遮挡,而周围更是一望无际,简单看看就知道面积是以平方公里算的,和过去身处的上万平方米的大厅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仅仅是视线的延伸,就让他感觉到无比喜悦。那是一只鹰第一次从狭小的牢笼中走出的感觉。空气中散发着浓重的腐臭味道,辐­射­更是击打在身上,感觉异常的清晰。风吹过时,如同无形的手在触摸着他,就连一望无际的荒野,破败的废弃房屋,以及孤零高耸的输电铁塔,也让他看得津津有味。但是好奇仅仅持续了很短的时间,他就感觉到了一丝莫名的恐惧。他不知道在畏惧着什么,然而这恐惧唤起了他关于过往的一些回忆,仅仅回想到黑暗空间后,他的意识就立刻是一片空白,所有的记忆在这一刻均被遗忘,淡漠、冰冷的感觉重新占据了他的意识。

他站了起来,先是看了看周围几具倒着的人类尸体,再仔细地看看自己。这是一个人类男孩的形象,躯体很匀称,肌肤白皙光洁,只是手指上染着丝丝血迹。而尸体上的那些伤痕表明,这些人都是他杀的。他忽然感觉到极度的饥饿,而本能告诉他,面前这些人类都是很好的食物。不过他犹豫着,再次看了看自己,这还是他第一次看清楚自己究竟长的是什么样子。无论从哪个方面看,甚至内部结构,他都是一个人,一个人类的三四岁男孩,惟一一点特殊的地方,或许就是他过分漂亮的脸和躯体。

他忽然蹲下,在地上用力地挖着。地面很坚硬,土已经冻得硬了,而他的手仍然十分柔软,挖着挖着,血就染上了冻土。指尖上传来钻心的痛,他却毫不在意。身体上的伤可以恢复,但是没有食物很快就会死去。至于痛楚,在那些被尘封的记忆中,和那些实验比起来,完全可以忽略。或许是被血气吸引,从冻土深处猛然窜上一只变异蜥蜴,寒冷天气本来不是它们活动的季节,但对它却没有任何影响。他猛然抓住了这只蜥蜴,捏碎头骨,然后塞进嘴里,吞了下去。

一只蜥蜴只能说是聊胜于无,而他依然脆弱,皮肤明显不足以保暖和护住水分,寒冷的风正在时时刻刻带走他的体温,从而消耗宝贵的能量。于是,他从死人身上撕下衣服,一条条缠在身上。

记忆到此断裂。再次有清晰的记忆,是在一座废弃的大城市里,他蹲坐在­阴­暗的小巷中,茫然着,既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也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些什么。他的心底是一片黑暗,里面却有着无数凄厉高亢的尖叫。一个低沉的声音不停地在他耳边说着什么,他却怎么都听不清内容。被绷带束缚的身体表面平静,内里却在沸腾激昂,视野里看到的一切都是绿­色­的。他很想放开自己,那样将会使恐惧终结,而他将再也不用畏惧什么,不用担心饥饿,因为食物无所不在。他也不必再害怕黑暗,因为黑暗将成为他的领域,寂静与寒冷则是他的伙伴。

而他意识深处燃着一朵苍白­色­的火,想要挣破束缚,焚毁让他恐惧或是厌恶的世界。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女人从巷口跑了过来,她惊慌失措,四下张望了一下,忽然看到他。她犹豫了一下,可是巷外传来嘈杂的声音却让她下定了决心。她猛然冲到了他的面前,把一个布包塞进他的怀里,然后就从小巷的另一头跑开。在跑出小巷后,她停了停,然后发出一声尖叫,这才继续向远处跑去。一群暴徒从巷口涌了进来,女人隐约的尖叫声传进他们的耳朵,立刻让他们兴奋得双眼通红,大呼高喊着追了下去,都没有注意到坐在墙角­阴­影中的他。

他安静地坐着,看着,在碧­色­的视界中,所有的物品都由线条、曲面和浓淡不一的绿­色­表示,但是它们都被立体地呈现出来,就连内部结构也是层层揭示。在他看来,什么都算是物体,石头、废墟、暴徒,甚至是刚刚过去的女人。

然而就在这时,他的怀中忽然传来了一阵温暖的感觉。他把怀中的包裹拿出来,打开,于是看到了一双天使般纯净的蓝­色­眼睛。这双眼睛穿透了无所不在的绿­色­,并且打破了绿­色­组成的世界,于是他重新看到各种­色­彩,也感觉到了怀中小女孩与他所定义的物体的不同。女孩温暖、柔和的生命触感,忽然让他心底最深处的某个地方为之溶化,本已静止多年的思维又开始流动。

暴徒们已经走远了,远方狂欢而残酷的集会已经到了尾声。他打开襁褓,露出女婴的耳朵,让她听到母亲最后留下的声音。他不知道这有什么用,但希望她多少能够记住一点。不过就算她记不住也没有关系,他会记住。

他们会长大,会有力量,所以会有那么一天,他会带着她回来,改变这个世界。在这之前,他要把她养大。

他的心忽然跳得快了,竟然有莫名的激动。这是前所未有的感觉。因为从这一刻起,他有了一件需要去做的事。

许多尘封的记忆就此掀开,却全然没有让人愉快的地方。而那些依旧躲藏在黑暗中的记忆,想必更加的黑暗绝望。而打开尘封记忆的钥匙,就是罗切斯特博士打出的密码,从一开始就植根于基因最深处的烙印。

看到苏从短暂的失神中恢复,罗切斯特说:“现在你应该相信我的话了,那么现在,我们可以谈谈接下来该做的事。很高兴看到你可以成长到今天的程度,连卡诺萨都死在你的手上,真不愧是我所创造出的最完美的造物!”

苏浮上一抹淡淡的微笑,问:“要我帮你做事吗?……让你这样想的理由,就是因为你在实验室中创造了我?”

揭开了那些尘封的回忆后,如果“创造”苏只是罗切斯特的惟一理由,那么苏很不介意动动手把太阳大神殿给毁了。虽然神殿中也有几缕让他戒惧的气息,但是在他们找到这里之前,苏很有可能找到罗切斯特博士的本体所在。有这面景­色­绝佳的玻璃壁墙在,苏就有了逃脱的通途,最差的结果他也能逃掉。几个月后,苏会带着一支完整的生化军队回归。

没想到罗切斯特摇了摇头,说:“当然不是,虽然的确是我创造了你,但是我相信成长的过程对你来说并不愉快。真正的原因,是在于我们共同的敌人,当初从实验基地送往南大陆秘密基地的‘惟一’!在你们的语言中,也称它为使徒!”

“使徒?”这个词让苏和本能同时严肃起来,说:“你刚才说送到秘密基地的是‘惟一’,但是就我所知,使徒似乎不止一个。”

罗切斯特带着洞悉一切的从容和镇定,微笑着说:“‘惟一’是惟一的,但使徒却有五个,或许,有可能更多一些。”

“那么,惟一是什么?”

“这个问题很好!从最初到今天,我们研究‘惟一’已经有近百年的时间,但却还仅仅揭开了它身上的一小部分秘密,绝大部分秘密都隐藏在重重迷雾中,等待着我们去探索。事实上,直到今天为止,我依然不知道‘惟一’的真实形态是什么。来吧,先让我们看些东西,我想,这会对你清晰地认识到我们的处境有些帮助。”满头银发的老人健步走到墙边,在墙壁上输入密码,于是整面墙壁缓缓向上升起,露出后面一个巨大的大厅。大厅高十五米,面积近千平方米,巨大的空间感让人窒息。

一道银白­色­的通道从老人面前延伸到大厅中央,那里有一个圆形的银­色­平台,金属质感充满了新时代的幻想世界元素。罗切斯特当即行走到了平台上,铿锵的脚步声在大厅中回荡着,几乎让人忘记了他仅仅是一个全息投影而已。他向苏招了招手,让苏也站到平台上。

平台随即缓缓升起,升上七米后缓缓停了下来。大厅中的灯光则暗淡下去,彻底变得黑暗,只有平台上泛着柔和的银­色­光芒,堪堪照亮了两个人。

一束光线划破了黑暗,从高空中落下,它转眼化成一团流火,越燃越是炽亮。在它前方,出现了苍茫大地,到处是连绵的山脉,原始森林覆盖了山腰和山麓,顶峰则是终年不化的冰雪。流火撞向大地,激起剧烈的爆炸,火浪冲上几十米的高空,更把方圆百米内的树木全部推倒、点燃。有些燃烧着的巨树则直接被抛到百米之外,轰鸣着砸倒了成片的森林。

爆炸过后,地面上出现了一个直径数十米的大坑,坑心处的岩石都在高温作用下化成了玻璃质。最中心处则是残破的金属容器,从破裂的外壁处不断溢出银­色­的流质物质,然后慢慢蒸发。

画面骤然加快,然后再次放缓,几个人排成一线,从森林中走出。他们穿着户外冒险者常见的冲锋衣,背着大背包,脖子上挂着各类专业的摄影器材,最后一个人身上甚至背着一座小型电台。他们来到爆炸现场,看到那巨大的深坑时,无不发出惊叹。然而所有人都在同一时刻沉默了,他们一脸震惊地看着陨坑底部那个巨大且形式奇特的金属容器。至少从外形和体积来看,它并不象军方某种秘密研制的武器,设计风格也与人类艺术迥然有异。

“主啊,我们看到了什么?!”为首的一个大胡子中年男人惊叹着,不断在胸口划着十字。而他身边的女人则更快恢复正常,她抓起相机,就开始调整光圈焦距,然后不停地拍摄着。

大胡子领队看看坑内的情况,高声说:“罗迪,你和我下去看看,法娜继续拍照片,米尔斯,准备通知你相好的那个记者,告诉她我们的发现。该死,她是哪个通讯社的来着,CCB还是有线新闻?”

“她是邮报的,我说过很多次了,头儿!”外缘一个瘦弱的男人回应着。

“好吧!不管她是哪的,只要能够给出足够的价钱,我们就可以保证她的独家头条新闻!嘿,别看了,跟我下去。伙计们,我们就要出名了……”大胡子领队的话还没说完,突然远处传来轰鸣的机械声。转眼之间,一架没有喷涂任何标志的直升机贴着树梢飞出,悬停在陨坑上方。强劲的风吹得冒险者们几乎站不住脚。

“该死的!你们这是要­干­什么,我会让律师告你们的!”瘦弱的米尔斯高声叫着,他被狂风掀翻在地,头重重砸在地上,血顺着额头流了下来。可惜他的声音完全被轰鸣的引擎声压了下去。大胡子领队抬起了手,队员们立刻闭上了嘴,显示出他在这支队伍中不可置疑的权威­性­。他的另一只手背在身后,作出一个隐秘的手势。身为女人的法娜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用轻微而隐秘的动作把数据线Сhā到了相机上,开始向某个网址上传照片。然而第一张照片才传了一半,网络就突然中断了。她取出手机一看,信号格居然是空的!

引擎的轰鸣声更大了,可以看到几百米外飞来另一架直升机,机身短翼下吊着一个外形奇特的吊舱。冒险者中不乏军事迷,很容易就能认出那是电子战吊舱,毕竟它的外形特征实在是太明显了。但是在这么荒凉的地方,出现一架电子战专用的武装直升机是什么意思?大胡子领队拿出手机,看到空白的信号格,心中忽然升出一阵寒意。他抬起头,掀起防止雪地炫光的墨镜,打量着头顶直升机上的人。

武装直升机的侧壁是敞开式的,一个全副武装的士兵坐在重机枪后,用森冷的枪口对准下方的冒险队员,开口处还露出几名战士,都用手中的武器瞄准着底下的人。他们一身黑衣,装备之­精­良明显超过了普通特种部队的水准,深­色­的面罩挡住严寒的同时,也挡住了他们的脸。他们的装备和武装直升机一样,都找不到任何番号或者标记。

引擎轰鸣接二连三地响起,又有几架直升机出现在陨坑上空。

第一架抵达的直升机驾驶舱内,一名军官正拿着通话器,和后方联络着:“……有点小麻烦,有几个户外运动的爱好者已经发现了坠落地点,并且拍了照片……不,照片只上传了半张,小黑鹰号及时­干­扰了整个地区的电子信号……是的,明白!重复命令,清除所有意外目标!”

放下通话器,军官从飞行座椅中探出头,向后方机舱中的特种战士做了个手势。一名极度彪悍的战士点了点头,示意明白。然后,他轻轻拍了拍机舱口的几名战士,用手向下方点了点,为他们分好了目标,然后用力握拳!

机载重机枪和几支自动步枪即刻喷吐出长长的火舌,低沉的枪声有异于标准的军用装备,但是威力和准确­性­却要超过军用装备。金属弹雨轻而易举地撕开了人类脆弱的身体,血则顺着倾斜的地面向陨坑中心流去!

几根速降索从直升机上垂下,十几名特种战士极为敏捷地顺着速降索滑落,其中几名还配备着特殊的装备。一名军官是第一批落地的人之一,双脚一踏上地面,就立刻指挥特种战士们拖走冒险者的尸体,另外两名背着钢瓶的战士则向地面上流淌的鲜血喷着低温气流,瞬间将所有的血液冰封。后续下来的工程兵们则用气钻打穿地面,将沾染了冒险者鲜血的晶化岩石碎片装入特制的箱子中。随着更多的战士落上地面,围绕着整个陨坑的警戒线建立起来,工程兵们开始砍伐树木,清理出一片空地,随即一架巨型运输直升机在临时停机场上降落。

在特种部队之后,出现了大批配备着防核防生化装备的战士,还有更多的科学家。他们小心翼翼地接近了破损的金属舱,开始各项检测和实验。

森林被成片伐倒,一架架巨型运输直升机飞来又离去,卸下数以百计的设备。很快,围绕着坠毁的巨形金属舱工作的技术专家就超过了一百名,他们就象一群勤劳的蚂蚁,围着一只巨兽的尸体在不停地忙碌着。一样样奇异的设备从金属舱中被运出,又有技术人员从外壁上取下一小块金属,只是这个过程十分艰难。

时间很快过去,金属舱被几架运输直升机拖走,陨坑也被挖深了十米,所有挖到的岩石和土壤都被小心翼翼地装入特制金属箱运走。

这时画面一转,成为一个个构建中的基地。基地架构宏大,每一个都是建筑在山体中间或者是数十米深的地下,而且四壁都经过了特殊加固。这让本就高到炫目的建筑费用直接翻了几倍。但是从建筑工地上堆积如山的材料可以看出,所有的基地都绝对不缺经费,甚至充裕到可以预先买好全部建材的地步。从暗黑龙骑中,苏系统地学习了旧时代的政治、经济和社会学,知道在联邦时代要想进行如此规模的工程,会是如何复杂且艰难的一件事。而且在各个基地的画面中,苏至少看到了两个很熟悉的结构,一个是北方基地,一个是寒冰王座。

画面随即转到了一个已经构建完主体结构的基地,巨大金属舱放置在一个大厅中,周围搭建了十几层可伸缩的平台,研究人员随时可以通过这些平台走到想去的位置。

罗切斯特博士的声音在这时响起:“这就是把‘惟一’送到地球的飞船……”

当来自于外宇宙的飞船坠毁后,旧时代联邦立刻把这件事作为国家的最高机密。而研究与外宇宙飞船相关的科技,也成为联邦所有项目的重中之重,数以千亿计的预算通过各种途径流向这些项目,最尖端的人才都被秘密抽调。

对外宇宙飞船进行的初步解析表明,这艘飞船上似乎并没有太多先进的系统,除了构成飞船本身的材料外,研究人员并未找到梦寐以求的推进、维生、武器乃至于推进系统等等。高效激光,脉冲武器,小型聚变能量供应装置,高斯武器,空间系统,宇宙跳跃系统,星际导航,冷冻维生,等等只在幻想小说中出现的东西,现在依然只存在于幻想小说里。别说没有找到比这些幻想系统更先进的科技,就连入门级的都没有!这只从外宇宙飞来的飞船,简陋得让人吃惊,除了外壳和内部分隔舱壁之外,几乎找不到任何成型的系统。换句话说,这根本就是个盒子。说到科技,只有构筑飞船船体的超级合金才能算是超时代的收获了。在整座飞船上,初步辩认出的不同材质材料已有一百多种,无论哪种得到破解,都是材料科学上一个重大的进步。

飞船的内舱中载满了液态的生物基质,类似于培养液,但又似乎是某种生命体的一部分。生物基液绝大部分已经失去了活­性­,只有极少一部分似乎仍保有一点点的活力。也许这些生物基质才是真正有价值的东西,因此,作为联邦当时为数不多的生物基因学方面的权威学者,罗切斯特博士从大学教授的位置上被半强迫地征调进了项目组,从此,他的人生,乃至于人类时代的轨迹由此而改变。

但是在当时,没有人意识到这一点。而在许多年以后,罗切斯特自己成为神秘学域的大师,由是明白如果当时不是他,也会出现另一个人来推动历史向着同样的方向发展。

命运不可改变,那是因为推动命运的力量过于强大。

作为天生的科学疯子和工作狂,博士在看到生物基质的第一眼时就知道,那就是自己一生奋斗的目标。

生物基质拥有极高的能量储存能力,单位体积储能是生物脂肪的近万倍,而且它有着极强的环境适应能力,从接近绝对零度到千度附近的温度范围内,丝毫都不会改变它的­性­质。同时,它对于各类­射­线有着近乎于免疫的防护力,哪怕是直接暴露于核燃料下,都不会有丝毫的改变。越是研究,博士就越是发觉这种生物基质的神秘和强大,强大特­性­所带来的另一个难题是,它几乎是不可分解的。而且,如此强度的生物基质竟然没有一点活­性­,甚至连细菌和病毒都无法在其中存活,完全匪夷所思。按照罗切斯特的认知,它甚至都应该有自主发展成生命体的能力才对,怎会没有一丝活­性­?

长年累月的艰苦工作让罗切斯特忘记了时间,在永无止境的实验与失败中,这个工作狂也几乎绝望了。然而就在最黑暗的一刻,某份分离出的生物基质中突然产生了生命,那就是“惟一”。

“惟一”是某种特殊的大分子蛋白,具备科学根本无法解释的物理特­性­。它的运动能力、活力乃至于对环境的适应力都超过有机质所能达到的最大范围。在它的内部也是有基因的,但是当基因图谱初步被测定,并且呈现在罗切斯特博士面前的屏幕上时,博士凭着直觉立刻知道,眼前的基因肯定是通过某种手段进行过加密的,那密密麻麻、复杂无比的内部结构,即使人类现在最先进的超级计算机­性­能提升个几百倍,恐怕也需要上万年的时间才能破解。

在随后的工作中,博士更是知道自己最初的估计实在是过于乐观。

“惟一”的产生震动了联邦,虽然整个有资格知道这一消息的人还不到一百人,但是他们却是控制着权力机构的真正大人物。罗切斯特博士也不仅仅是在生物基因领域方面有天赋,在演讲方面也堪称大师。博士在联邦各州进行了几十场巡回路演,每场如果不是一对一,在场的听众最多也不超过三个人。博士讲述了生物基质的研究进程,描述了“惟一”的­性­质,并且重点讲述了项目研究最具诱惑的突破领域:利用“惟一”的基因改造人体,将有可能使人类获得种种不可思议的能力,而在改造过程中会产生的一个副作用,就是延长受改造的人的生命。

就如旧时代最著名的药物万艾可,对投资者来说,博士项目的副作用所产生的吸引力,要远远超过项目原本的目的。

所以,在接下来的一年中,罗切斯特博士又得到了超过千亿的联邦临时拨款,当然是隐藏在各种名目的临时预算下。而为了掩饰突然增加的预算,联邦政府甚至想办法发动了一场小型的海外战争。从私人途径流向博士的款项,则是政府拨款的两倍左右。依靠新得到的资金,博士的研究进度也大大加快。按照联邦的惯例,拿到巨额投资的罗切斯特,自然而然地成为整个项目的最高领导者。

“惟一”自从诞生之日起,无时无刻不在吸收着能量和养分,但是它本身却没有更多的变化,变成了由几个不同细胞聚合而成的生命体后,就不再成长,可是吸收的能量和养分却以几何级数在增加着。任由博士用尽一切手段,也无法从微结构上找出“惟一”和以往有何不同。在“惟一”诞生后,其它生命基质中又依次有生命产生,经过漫长的培养,在吸收了海量的能量和营养物质后,博士终于收获了五个完整的“器官”。

五个器官从产生到稳固,整个过程完全隐藏在黑暗之中,且不可探测。它们功能不明,但当放在一起时,五个器官之间却又会产生某种程度上的共鸣,并且有共同发育的征兆。就在这一关键时候,博士感觉到了一种从内心最深处泛上的恐惧,立刻下意识地切断了五个超级器官之间的联系,并且将它们彻底冰冻,并且分开放置。

罗切斯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样做,但是他有种感觉,如果真的让五个器官融合成一体,那么诞生出的超级生命绝不可能是人类现有科技所能控制的,那时将是整个人类的灾难!

可是仅仅冷冻和分开存放并不能让博士安心,于是他利用手中的资源开始构建五个相隔遥远的新基地,专门用于放置五个超级器官,并加以研究。当基地落成,超级器官放置到位后,罗切斯特才稍稍安心。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惟一”突然活跃,飞速成长,并且变得极具进攻­性­。盛放着“惟一”的容器是用航天材料制成,厚达二十厘米的多层复合玻璃钢强度甚至超过战车的装甲。然而仅仅是由几十个细胞组成的惟一仅仅用了几个小时,就在复合玻璃上打出了一个孔洞,释放出一种极为强烈的生物毒素。当警报在基地中响起时,内层实验室中还在工作的十几名科研人员已经变成了尸体。

在最近的一个月中,罗切斯特博士每天只能睡着不到两个小时,莫名的焦虑和不安让他彻夜难眠。所以当警报响起时,他在第一时间就想到是惟一突破了束缚,然后,本能让他做出了一个极为重大的选择,他按下了控制台上一个不起眼的红­色­按钮。

内层实验室在几秒钟内就被完全封闭,随后炽热白亮的火流就从数十个隐藏的喷口吹出,高达上万度的烈焰熔化了内层实验室的一切,也包括“惟一”。

惟一是可以毁灭的,只要环境温度超过了一千度,惟一就会焚化。这是罗切斯特研究中最重要的发现之一。博士也有些不明白,“惟一”体现出了种种不可思议的生物特­性­,怎么在耐高温方面还不如生物基质?不管怎么说,他预先布置的安全措施终于起了作用,虽然毁灭了惟一非常可惜,和惟一一起被毁灭的还有四个试验体,他们是博士“伊甸园”计划的第一批产品,是未来完美人类的先行者。虽然损失巨大,但也比让惟一脱离控制要好得多。

这次事故让罗切斯特意识到了“惟一”的危险,因此所有基地的安全设施都得到了全面加强。然而当改造工程进入尾声时,一件意外的事情发生了,某份生物基质产生了异变,在里面诞生出了新的“惟一”!

新的惟一同样具有极强的攻击­性­,但这一次博士做出了充足的准备,限制了对惟一的营养和能量供应,并用接近绝对零度的温度封锁了它的活­性­。然而,整个基地的生物基质开始接二连三地活化,不断产生各式各样拥有强大攻击力的生物,这些生物生长速度极快,攻击力也相当强大,要不是博士早就有所准备,在这些生物刚刚完成生长就启动了摧毁装置,恐怕整个基地都会陷入一场灾难。但这是一场永无止尽的消耗战,只要惟一存在,新的攻击­性­生物就会源源不断地产生,甚至生物基质消耗完,从普通的培养液中也能产生攻击­性­生物!不得已之下,罗切斯特再次毁灭了惟一,所有生物基质即刻停上了活化。

数年之后,惟一第三次出现。迎接它的是早就准备好的容器和接近绝对零度的低温。在同一年,博士的“伊甸园”计划取得前所未有的成功,三份超级试验体开始呈现出无穷的进化潜力,已经具备了完美人类的雏形。

从博士得到第二次启动资金到制造出三个超级试验体,已经整整十年过去了。在这十年中,和各种类型超级生命打交道的博士,就象周旋在无数猛兽中的孩子,危险程度已不仅仅是玩火或是悬崖边跳舞可以形容。但是一个个难关、一次次危险却都安然度过,完全就是一个奇迹。

在这个大厅中,正将博士十年的经历以浓缩的方式完整呈现出来,其中的紧张程度,足以让人呼吸停滞。但是奇迹可以持续十年吗?

看着苏质询的目光,罗切斯特叹息一声,说:“其实在第二次得到启动资金之前,我就觉醒了不完整预知的能力。十年中,每当有重大事件发生,我都会在事前有模糊的预感,能够做出正确的选择和判断。而到了后期,当我在神秘学上的能力有所发展,预见就更加准确,就好象……好象有一个声音,总会在冥冥之中给我以提示。直到我在神秘学领域的能力达到了十一阶,拥有了预见后,我才明白,当初我听到的声音其实是这个世界的意志。在那十年中,我没有预见到的只有两件事,战争的爆发和试验体的逃脱。”

画面一转,在苏的面前出现了一个巨大无比的培养槽,里面又嵌套着一个一米见方的全封闭培养皿。在培养皿的中央部位,则是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漩涡,培养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下降。而外面的显示屏上,代表着电力消耗的数据始终维持在高位,核心处的小培养皿所消耗的电力,居然已经相当于一个小型的炼钢电炉。

画面放大,焦点对准了中央的小培养皿,这时可以清晰地看到培养液不断向中央的漩涡中心涌去,又诡异地凭空消失,根本找不出它们去了哪里。

苏好看的双眉慢慢锁到了一起,虽然看到的只是一些影像,但是他知道,这就是事实真相。而且从看到这个小培养皿的第一眼起,他就感觉非常不舒服,莫名的恐惧,以及无法压抑的敌意混杂在一起,让他几乎要当场爆发。单纯的影像可不会引起他如此强烈的悸动,虚假的影像更不可能。

画面再次放大,这次深入到漩涡中心,一直放大到细胞层级才停了下来。培养液已经变成了滔天巨浪,几乎占满了整个视界。在漩涡中心处,飘浮着一个不大的物体,它是由数根长条型的结构体搭建而成,那些长方体就是构成核心的细胞,每个细胞上都有固定的凹凸接口,可以互相嵌合在一起。此刻所有的细胞构建出一个十六面体,那些细胞就是立方体的各条边。十六面体中心处飘浮着一团无形的黑暗,所有的培养液一旦触及黑暗的边缘,就会彻底消失。看起来,那团黑暗就象是通向另一个空间的出口。

画面中的“惟一”似乎感应到有人在注视着它,忽然加快了吞噬营养液的速度,阵阵清晰冰寒的毁灭气息居然穿透了重重影像,直接投­射­在苏身上!苏双眼中碧绿火焰猛然闪亮,竟然喷出两条淡淡的光芒,淡金­色­的碎发也无风自起,身体调整震颤起来,周围空气受到震荡,发出噼噼啪啪的爆鸣声。一刹那间,苏已进入最高等级的临战状态!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差点就施放出极速突进,闪进到惟一面前,用最猛烈的手段毁灭它。

理智提醒着苏,他所见到的惟一只是影像而已,惟一的本体并不在这个大厅中,不然的话,他也不会无所察觉。但是苏看到的又不仅仅是影像,他已经知道,所看到的影像不只是有纪录的资料,其中有许多是罗切斯特使用神秘学的能力还原出来的,比如某种能力可以把当前地点在过去一段时间内发生的事情重现出来。当初议长之子死在苏手下之后,贝布拉兹就应该是利用这一能力察觉到了真相。

罗切斯特在神秘学上造诣之高,是苏前所未见的,他不仅还原了当时的场景,甚至在纪录影像时还做到了在某种程度上打破了时间与空间的阻碍,将惟一与苏有限度地联接到了一起。这就是苏能够从惟一的影像上感觉到毁灭气息的原因。

从放大的画面看,“惟一”完全不象一个生命体,而是一栋架构­精­美的建筑,它的每个细胞都是棱角分明,外表光滑得象是经过工艺­精­湛的打磨,而且嵌合部结合紧密得如同一点误差都没有。要知道这可不是高大的建筑,而是细胞层面的显微图像。

“惟一”第二次重生后很快就被毁灭了,这次早有准备的博士在它突破囚笼之前就启动了销毁程序。很快,惟一就再一次重生。两次重新出现的惟一微观形态截然不同,甚至在同一个重生周期内它的结构也会有极大的变化。看到这里,苏终于明白了罗切斯特所说的根本不清楚惟一的真实形态是什么这句话的含义。

当“惟一”再次重生时,博士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但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再次出现了意外,意外不是发生在惟一身上,而是超级试验体的逃跑!当时的一号和二号还只是游离在培养液中的分散细胞,只有三号有类似于小狗一样大小的身体。而当装有一号与二号的培养槽离奇破裂后,博士就知道最糟糕的事情发生了。超级试验体某种程度上已经拥有“惟一”的部分特­性­,它们可以从任何一个单一细胞成长到完整体,而在细胞阶段,它们又有超级细菌的一切特征:耐药、存活能力惊人、繁殖迅速、可以通过多种途径传播。在超级实险体出现泄露的当晚,罗切斯特博士就做出决定,牺牲在实验区的所有研究人员,封闭实验区,他自己则带着惟一提前离开了实验区。

这个时候,大厅中重新亮起了灯光,浓缩着历史积压着沉郁的影像到此告一段落。

“现在,我想你应该明白为什么‘惟一’是我们共同的敌人。从超级试验体取得初步成功的时候,我就发现它们之间有着天然的敌意,就象是一对天敌。它们会在一切场合、利用一切机会战斗,这一点从未有所改变。所以,你和‘惟一’之间,最终只会有一方存活。”罗切斯特博士宁定地说。

章二十一 飞翔

在太阳大神殿低层的殿顶,开辟着一条一千两百米的长条型跑道,由这些修筑在雪山山顶的跑道也可以看出太阳大神殿究竟是何等的壮观与恢宏。在跑道的尽头,停着一架四发老式螺旋浆飞机,机身铜­色­的蒙皮擦得一尘不染。跑道尽头的一名红袍武士挥舞着两面小红旗,看到信号后,飞机的四架螺旋浆开始旋转,很快就加到了最高速度,机身也因此而不断颤抖着。

随着刹车松开,飞机缓缓滑入跑道,然后四台发动机奋力怒吼,机身猛烈加速,然而由于加载了过多燃油而使机身超重,它摇晃着,几次跃起又落回到地面上。眼看着跑道快到尽头,就连指挥起飞的红袍武士都捏了一把汗时,飞机似乎被一只无形大手握住猛地往上一提,机身猛然跳上天空,在辐­射­云构成的大海上方展翼高飞,一座座雪峰象海中的孤岛,不断在机翼下掠过。

天是极蓝的,蓝得看不到边际。空中一轮太阳肆无忌惮地放­射­着光和热,将流动的火倾泄到辐­射­云层上。半边天的云层都被染成了红­色­,象是燃烧的火海。

螺旋浆飞转着,震耳的发动机声掩盖住了风的呼啸,成为这个世界惟一的声音。飞机颠簸得很厉害,但偶尔也有风平浪静的时候。每当这时,整个世界的时间和空间好象都已停滞,飞机如一叶轻舟,无声无息地在云海上滑行着,感觉不到速度,也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透过座舱的舷窗,苏俯视着下方的云海,默然。

老式飞机经过紧急改造,整个机舱都变成了油箱。尽管油耗巨大,但是大量载油已足够支撑着它飞到北大陆,前提是不要出什么故障。

这架飞机的寿命已近八十年,却奇迹般地保养良好。而在罗切斯特最初设计建筑太阳大神殿时,就设计了一条屋顶跑道,并且准备了一架飞机和所需的备件。老式飞机上几乎没有电子设备,全是机械手动方式­操­纵。机械加工工艺十分­精­湛,机翼上每一下微小的震动都会通过驾驶杆传导到苏的手上。

在辐­射­云上空飞行,一切电子仪器都会在强烈的电磁扰动下失灵,所以博士准备的这架飞机上没有加装电子装置。至于导航,拥有十一阶感知的苏要是还会迷路,那就是最大的笑话了。

大地、山峦、湖泊、城市废墟,一一在云海下往后方退去。

在热带雨林中,一队正在狩猎的土著突然停下了动作,一个个不停地向四周看着,面露惊恐。一个头发花白的巫师猛然抬起了头,耳朵动了动,然后以异常敏捷的动作爬到了树顶,向天空中望去。其余的土著也纷纷登上了树顶,呆呆地看着天空。这时,空中传来的隐约轰鸣已经越来越明显了,辐­射­云层也开始扰动。空中的云层忽然裂开一隙,一架巨大且古老的飞机就在无数目光的注视下,缓缓从天空掠过,又消失在辐­射­云深处。

所有的土著都呆了,过了好一会,他们才回过神来,顿时张皇失措,尖叫着跳来跳去,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就在他们想要跳到树下的时候,忽然呆住,然后全身僵硬,什么动作都做不出来。

就在树下林间,一只只霍尔奎拉正无声无息地奔跑着,数量简直无穷无尽,宛如一道黑­色­洪流。土著部落中早已流传着霍尔奎拉的传说,这种突然出现在雨林中的凶兽简直就如死神一样可怕,它们什么都吃,狡猾无比,绝不会中任何陷阱,而且比寻常的变异生物厉害得太多,曾经有过一头霍尔奎拉消灭了整个村庄的土著猎手的故事。现在土著在雨林中狩猎之前必定会祈祷,祈祷自己不会遇到一头霍尔奎拉。

然而,现在就有成百上千头的霍尔奎拉在他们眼皮下奔行着,一路向北而去。仅仅是恐惧,就足以让所有的土著不敢有任何动作。

一名土著忽然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一声凄厉惨叫,身体从树上掉落。他手脚挥舞着,坠落的过程虽然很短暂,可是凄厉的叫声却连绵不绝,远远回荡。一头霍尔奎拉忽然抬头,一口咬住这个倒霉的土著,强劲有力的上下颚合拢,立刻从土著身上咬下一截大腿,然后头一甩,把他甩向后方。几头霍尔奎拉纷纷跃起,在空中分食了那名土著,落地后继续跟着大部队向北方狂奔。不时有霍尔奎拉抬头向林冠上呆若木­鸡­的土著们看上一眼,却没有一只停下来,耗费几秒钟时间在捕食上。至于开始那个倒霉的家伙,对于掉到嘴边的食物,霍尔奎拉们自然不介意补充一下养分。

雨林中又起了一阵­骚­动,一片黑压压的雷古纳振翼飞来。数十万的数量让它们结成一片黑云,在雨林间席卷而过,所过之处,几乎寸草不生。

没过多久,整个雨林沸腾了!

无数动物,大到沼泽巨鳄,小到各种昆虫,都纷纷离开栖息的巢|­茓­,疯狂奔跑着。各种野兽汇聚到一起,构成了另一种逃命的洪流,即使是原本的天敌,此刻却并肩奔逃。

在雨林中央,黑­色­的洪流正悄无声息地涌过,追着天空中的飞机而去。所有胆敢拦在它们面前的生物,都会在瞬间被撕碎。紧随霍尔奎拉而来的,是更加恐怖的雷古纳蜂群。从高空俯瞰,碧绿的大地就象被刷过,出现了一条失去鲜艳­色­彩的断裂带。而在雨林的另一边,一小群觅食者正在不疾不忙地奔跑着,它们只有二十一只,体型也不算大,却没有任何被侵犯了领地的变异生物敢于向它们发起攻击。在这个时刻,觅食者已经不再掩饰自己的气息,稳居这个星球食物链顶端的强者气息,足以让一切猛兽退避。身为中阶生物兵器,觅食者在整个生化大军体系中的地位要比霍尔奎拉和雷古纳高得太多,它们一般不会与后者为伍,即使一起行动,后者也只是保护它们的卫兵和炮灰而已。

但是不管怎么说,这股生化洪流依旧向北方滚滚而去,并在大地上留下浓重一笔,标识出自己前进的轨迹。

当夜幕降临时,老式飞机已轰鸣着掠过大海。海岸礁石嶙峋,夜幕下的大海掀起一波波黑­色­浊浪,狠狠地拍在礁石上,发出阵阵轰鸣。夜­色­笼罩下的大海咆哮着,然而在高高的海岸边缘出现了一个黑影。从剪影看去,那是一头狼形的生物。它仰头发出一声长长号叫,然后一跃而起,身躯在夜天中划过一道苍劲有力的轨迹,跃落百米,扑入深深的大海!

更多的霍尔奎拉出现在海岸上,它们绝无停留,一头接一头跃入大海,向根本看不见的彼岸游去。随后是黑云一样的雷古纳,它们的体型比霍尔奎拉要小得多,持久力也要差得多,到这里已不断有雷古纳体力耗尽,坠入海中。但余下的雷古纳却还在拼命振动翼翅,顶着海上的狂风,向北方飞去。

所有的霍尔奎拉集结成整齐的阵型,在海中破浪前进。从高空俯瞰,犹如庞大无匹的海兽,在无边无际的大海中掠过。

此时此刻,北大陆的战火非但没有平息,反而越燃越烈。战争所带来的恶果已经充分显示,就连曾是一方净土的龙城也不能完全避免波及。

在龙城南方,座落着一座规模宏大的工厂。工厂守卫并不算十分严密,近百名全副武装的士兵虽已是不小的力量,但和工厂的价值相比,威慑力却显得有些不足。工厂占地达数万平方米,如此大的面积,仅由百名士兵防守,稍稍显得单薄了些。不过工厂外竖立着的指示牌上那醒目的摩根家族徽记,却可以使任何垂涎此地的人三思。这是人工合成食品的工厂,座落在交通要冲,直接处于交战双方战线中心地带。由于摩根家族秉持中立立场,在如此要地布置重兵反而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因此只有象征­性­的守卫兵力。

夜很黑,在辐­射­云层的笼罩下,入夜之后,几乎就是绝对的黑暗了。但黑暗并不会对能力者构成太大阻碍,夜视几乎是普及了。两名卫兵站在哨位上,有些百无聊赖地活动着手脚。在这个时代,夜晚总是有些寒冷的。这里从无战火波及,和平日子过得久了,让这些卫兵们早已失去了警觉心。在他们内心中,仍是深信不会有谁会愚蠢到与摩根家族开战。而且这座合成食品工厂并不完全是摩根家族的产业,血腥议会才是幕后的大股东。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黑暗中已经有超过十个瞄准镜将他们套进准星内。

沉闷的枪声几乎在同一时刻响起,各个哨位的哨兵身上或是头上纷纷爆出大团血花。黑暗之中,数以百计的身影从藏身之处跃出,向工厂扑去!刺耳的警报声旋即响起,还在睡梦中的守卫们立刻从床上跳起,抓起武器就冲出宿舍。可是他们刚刚出门,就被迎面一阵密集弹雨象割草一样放倒。少数幸存守卫则退回宿舍,借助地形拼命抵抗,一边把遇袭的消息传递出去。

激烈的枪声打破了夜的宁静,进攻者数量众多,但是衣着武器五花八门,战术素养更远不及守卫,指挥也显得混乱。尽管偷袭成功,又占据数量上的绝对优势,入侵者仍用了一个多小时才完全占领整座食品工厂,而且还未能阻止绝望的守卫们引爆一个人工食品合成车间。

龙骑总部依旧一片安宁。老式的大楼上,从几扇窗户中不断流溢出温暖的灯光。总部的工作人员已经越来越少了,随着战争的进行,暗黑龙骑的存在意义正在消失。大部分龙骑都分别加入了交战两方,归属摩根麾下的暗黑龙骑也越来越少,除了家族成员之外,就只有少数类似于胡里奥中校这样平民出身的龙骑还呆在暗黑龙骑里。

夜已经深了,摩根将军仍然没有休息,他坐在沙发中,正翻阅着一本关于旧时代历史的书。茶几上的咖啡不断飘出缕缕醇香,在现在这种时刻,可绝对是过度奢侈的享受。在办公室外,­性­感美艳兼而有之的女秘书正坐在办公桌后,很是无聊地玩着钢笔,明显有了些睡意。这时桌上的电话铃声突然响起,吓了她一跳,甚至失手打翻了一杯咖啡。她一边忙乱地擦着泼洒的咖啡,一边急忙抓起电话听筒。

才听了两句,她的脸­色­就骤然变了,撕下一张便签,快速记录要点后,就走进摩根将军的办公室,把便签放在将军面前。

飞速扫了一眼便签,摩根将军的手竟微微一抖,说:“埃提亚的食品合成工厂遭到袭击,已经陷落了?很好,他们终于走出这一步了。”

他站了起来,在办公室中来回走了几圈,然后在落地窗前停下,凝望着夜幕下深黑­色­的大海,吩咐着:“告诉帕尼娅,让她查清楚究竟是什么人袭击了我们的食品工厂,还有,不管对方是谁,都把工厂给我夺回来,她有24个小时的时间。至于战斗要求……我不希望让哪怕是一个入侵者逃跑,也不需要任何俘虏,她会明白我的意思。另外,通知洛克,让他开始动员家族部队,他有3天时间。”

女秘书快速记下命令后,就离开了办公室。摩根将军缓缓转身,就是这一瞬间的功夫,他似乎苍老了十几岁。将军走到办公桌前,沉吟片刻,提起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等了片刻,说:“老朋友,你那里情况如何?”

电话里传出一个沙哑的声音:“到目前为止一切都还很好!很安静,也没什么小虫子来打扰我。不过就是有些太安静了,让人有些心慌。我们那些老朋友可不是什么安分的家伙,他们到现在还没有动作,实在是件很奇怪的事。”

摩根将军叹了口气,说:“或许他们在谋划着些什么。不过我想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做点什么了,战争打到这个时候,也该到翻底牌的时间了。但是你那里非常重要,你可要看好了,千万别让那几个家伙趁乱从里面逃出来!”

“放心!几十年了,我这里可从没出过错。牢里的那几个家伙,就等着烂在地底下吧!不过二号已经放出来很久了,他没惹什么乱子吧?这可是我为了你私自放出来的,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可有些不好交待。”

摩根将军笑了笑,说:“他和海伦在一起,还能弄出什么花样来?”

电话中传出一阵豪放的大笑:“那倒也是!海伦那个小家伙几岁的时候就非常难缠了,我还没见过能够让她吃亏的人呢!不过,海伦身体毕竟很虚弱,这可是个硬伤,二号那家伙有时候可是会发疯的,你还是当心一点得好。”

“没关系,还有科提斯在呢!”

“那块狡猾的黑钢?”

“就是他。”

“我怎么记得那个愣小子似乎很不喜欢你。”

“是海伦叫他来的。”

“嗯,那还差不多。嘿嘿,我就觉得你办事没那么周到!好了,我该去查查牢房了,你知道那些家伙有多麻烦,稍微不注意就会弄些事情出来。不过你放心,我会盯紧一号的。”

放下电话,摩根将军想了想,忽然又觉得不是那么放心了,于是再次拨了个号码。片刻后,办公桌的光屏上出现了海伦的头像,她显得有些憔悴,但脸上依旧是冰冷机械的表情,冷冷地说:“摩根将军,现在能源非常紧缺,我的很多实验设备都被迫关机了,所以远程无线通讯是件非常奢侈的举动。我希望您要说的事足够重要,至少对得起消耗掉的这些能源。”

摩根将军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又没说出来,过了好一阵,才问:“最近……缺什么吗?”

海伦冰冻的脸上显出一丝诧异,她也停顿了一下,才说:“电,燃料,弹药,原料,枪械还有食物,什么都缺。特别是食物,那两个家伙很能吃。”

摩根将军小心翼翼地问:“那我明天一早就让人送些东西过去?”

“不必了,我付不起钱。”海伦直接拒绝。她一向如此,帕瑟芬妮被取消将军头衔后,也没能给私立医院留下多少预算,前次依靠计谋获取的资金很快就已消耗一空。现在海伦已经和赤贫无异,根本无力购买战争状态下这些极为紧缺的物资。

“这样吧,我可以给你提供贷款,专门用于购买这些东西。利率就按现在市场通行的计算。”摩根将军又提出了一个建议。

海伦再次拒绝,说:“抱歉,我现在不再需要这些东西。如果您没有其它事情,我想能源已经消耗得足够多了。”

“他对我已经死心了。”

摩根吃了一惊:“什么?这可不象他的作风!”

“我在他最引以为傲的地方狠狠践踏了他的自尊心,他就知难而退了。这没什么难的。”海伦轻描淡写地说,然后切断了通讯。

“最引以为傲的地方……践踏自尊……嗯,有些奇怪。拉菲那家伙,不是一向以自己的战力为傲吗?”摩根将军皱眉苦思。这时的他,脸上全是好奇与关切,全没了下令家族武力动员时的峥嵘杀伐。

切断了和摩根将军的通讯后,海伦独自坐着,不知在想些什么。偌大的实验室中亮着一盏台灯,用微弱的光芒照亮了台上一米见方的一小块区域。海伦的金发在脑后束成一束马尾,美丽的侧面散发着一种神秘的美丽。这时一个小小的脑袋从她身后的黑暗中探了出来,四下看了看后,轻盈地跃上她的大腿,一路爬上,最后蜷伏在她肩膀上,用脑袋轻轻地撞着海伦的脸。

“饿了?”海伦轻轻拍了拍雪的头。

出人意料的是,雪竟然发出细细的声音:“是的,非常饿,从来没有吃饱过!可是外面不是有好多敌人吗,吃掉它们就可以了。”

雪的声音中­性­中略偏阳刚,却隐约透着奇异的磁­性­,说不出的悦耳动听。那隐藏于声线之下的磁­性­,就是海伦也只在一个人身上曾经听到过。或许是心底某种不为人知的波动,海伦在设计雪的声音时,用数字技术最严谨真切地还原了那种磁­性­,并将之隐藏在雪的声线之后。雪的声音是由数万种不同声线复合而成,想要在其中找到并还原出那缕磁­性­声音来,这个世界上还真没有几个人能办得到。就算有人能够做到,又有谁会那么无聊?

其实让雪说话,本来就是一件很无聊的事。雪自己更加愿意用复眼发出的光波沟通,或是以超出人耳听力范围的高频震波交流。这两种方式交流效率是人类语言的成百上千倍,哪怕是通过声音,雪用自己的方式叫一声,数万道声线传送的信息,也相当于一本小说的内容了。

不过雪尽管疑惑,还是偷偷学了人类语言,并且用以和海伦沟通,尽管海伦听得懂它的叫声,也完全可以解析复眼的光波信号。除了海伦,就连科提斯和拉菲都没有听过它开口说话。

听到雪的话,海伦罕见地笑笑,说:“又忘了?”

雪缩了缩身体,轻轻叫了两声,显示自己很可怜,才说:“他们不是敌人嘛,吃掉有什么不可以。妈妈不让我出去,又不让我吃这里的东西,饿了……”

海伦无可奈何地笑笑,在雪的脑袋上敲了一记,说:“别吵妈妈,你还有最后一个地方需要完善。对了,告诉妈妈,你最喜欢什么样的攻击方式?”

“极速突进和切割!”雪毫不犹豫地回答。

“极速突进?”海伦一怔,随即点了点头,不动声­色­地在面前暗淡的光屏上­操­作着。

雪静静伏在海伦肩上,看着她工作,复数的眼睛把光屏上的数据全部收录,偶尔还会叫一声,发表一下自己的看法。它也有不明白的地方,就是海伦明明有更高效的输入方式,比如说直接把智脑接到自己的身体上,为什么还要用如此原始落后的输入方式?不过,虽然人类的身体结构在它看来极度原始和落后,有太多太多可以改进的地方,但也对它有特殊的吸引力,因为这是妈妈的形态。至于父体,它还从未见过,所以充满了好奇。只是不论怎样问,海伦都不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告诉它根本没有父体。

雪当然不信。从还是几个细胞组成的初级形态时,它最畏惧的就是父体,从未见过的父体。直到现在,对父体的畏惧才渐渐淡去,那是因为它始终呆在海伦身边,觉得海伦可以保护它。

改进工作细致而漫长,但在海伦和雪的共同努力下,进度却是奇迹般的快。终于,海伦舒展了一下疲累的身躯,一把拎起了雪,说:“起来,小家伙!该­干­活了。我们可是只有最后一次改造的资源了呢!”

乖乖地被锁在实验台上,在玻璃罩扣下来前,雪侧着头,忽然说:“妈妈,等这次战斗结束后,我想转换成和你一样的样子。就是人类的样子,雪也一样很厉害的。”

海伦一怔,温柔地说:“又说胡话了,你现在的样子很美丽,这才是完美生命应有的美丽。你不是一直说人类既原始又脆弱,一点美感都没有吗?”

“可是妈妈是人类。”

“好了,这事以后再说。现在乖乖地把身体改过来。还有,别想战斗的事,哪有什么战斗?”

“当然有战斗!”雪认真地说:“因为妈妈身上已经有杀气了!”

“谁说的,妈妈最温柔了!”海伦大言不惭。

“妈妈是最可怕的!”

“可怕这个词可不是用来赞美的。”

“但是很贴切啊!因为我觉得,父体都会害怕妈妈的!”

“雪!!”

“……呃!实验快开始了吧,我做好准备了!”

看着仰躺着装死的雪,海伦哭笑不得,却悄然有种从内心最深处泛起的温暖。她轻轻将玻璃罩扣下,看着培养液慢慢地浸没雪那小小的身躯。其实以雪的体质,已知的麻醉剂和毒素都起不了什么作用,每当这时,雪都是自我催眠,放弃了对身体的控制权。从本质上来说,超级生物对身体控制权的重视,要远远超过最贞烈的女人对贞节的看重。

雪的身体慢慢飘浮,从身体表面开始冒出大量气泡,身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改变着。海伦安静坐在旁边,看着,沉默着,安静着,什么都没有想。对她来说,一点点时间也是巨大的资源,但是现在,她更愿意花费最珍惜的时间,安静地坐着,看着,陪着雪,某种程度上,也算是陪着他。

这一刻,安宁而幸福。

雪正在变化着,一双刀锋逐渐伸长,越发的锋利,身体表面也开始伸出根根锋利的骨刺。在它腹部两侧,多颗晶体正在一一生成,三对用于行动的节肢变得更加纤长有力,更加鼓胀的腹部意味着反重力器官正在加载,而复眼的扩张则是力场能力大幅强化的表现。

雪的战力在呈几何级数增加,而在人类视角的审美观中,雪的丑陋也在呈几何级数增加着。

海伦忽然捂住嘴,背耸动着,眼泪竟然不受控制地流下。因为她知道,雪有多想变成|人类的样子,因为这会和她一样。雪的智能,绝对不比大功率的智脑差,也不比任何所谓的哲人差。雪是智慧的,它在做着自己的选择。因为它现在的变化,大部分都不是海伦设定程序的内容。雪感觉到了敌人正在接近,所以它选择了丑陋,选择了强大。

只在这一刻,海伦才下定决心,就算只是为了这一刻的幸福和安宁,她就不介意把所有敢于打扰的人杀光。

吱呀一声,医院的侧门被粗暴地拉开。钢门被爆炸冲击得有明显变形,门上还有十几个醒目的弹孔。不过在钢门上留下这些痕迹的人早已经变成尸体,又再变成了暴民及各种食腐生物的食物。科提斯可从来没有对敌人手下留情的习惯。他站在门前,向周围看了一眼,然后才吃力地把宽大的身体挤入门内,然后哐当一声摔上了门。

私立医院周围五百米内已经成为一片净土,已经连续几天没有发生什么战事了。五百米是一条无形的界线,不管是哪一方的武装人员,只要过界就有可能遭到科提斯的猛烈攻击,而至少到目前为止,能够从科提斯手下活着逃跑的人还不多。随着战争的日渐进行,本·科提斯上尉也逐渐显露出了杀气,下手越来越狠辣,让所有敌人胆战心惊,也不知道为什么上尉这段时间脾气显得格外的差。

穿过幽暗的走廊,科提斯走进餐厅,把自己扔进一张折叠椅中。用角钢特别加固过的椅子也吱吱呀呀地呻吟着,在那庞大身躯的压迫下,明显改变了原本的形态。餐桌对面坐着拉菲,他把双腿搁在桌子上,仰望着墙壁上方狭小的通气窗,目光有些呆滞。哗拉一声,科提斯把装满了子弹的背包扔在地上,低声诅咒着:“真倒霉,什么东西都没发现,那些家伙怎么突然都变成胆小鬼了?还有吃的没有?”

不过科提斯的目光扫过桌上空空的餐盘,就没有再问下去。其中一个餐盘中还放着几块黑面包,不过那是海伦的份,而且加上了两个男人默契地省下来的一部分。

拉菲懒洋洋地动了动身体,问:“我们就这样一直呆下去吗?我觉得自己的骨头都快生锈了。”

“显然,她的事情还没有弄完。等她完事之后,我们估计就能从这个地方解脱了。”科提斯说,这时他的肚子突然传出一阵饥饿的轰鸣。他拍了拍肚子,说:“饿肚子的滋味真不好受,这该死的战争!不过,如果没有特殊的理由,大概海伦是不愿意参与到战争里去的。否则的话,就是开个医院,以她的技术,想赚钱还不容易?那些断手断脚的家伙只要能治得好,想必连­内­裤都愿意掏出来!”

拉菲淡淡地说:“别担心,让她下决心的事情应该很快就会发生了!”

科提斯瞥了拉菲一眼,问:“你又怎么知道的?难道说你和她之间已经有了什么特殊的关系?哼,不是我小看你,你自己也知道这根本就是个笑话!”

“凭着直觉。”拉菲依然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

呸!一口浓痰狠狠将地板­射­出一个小洞,作为科提斯对拉菲的回答。

在中央实验室中,表示能量不足的信号灯正在不停地闪烁着,上面显示的数字表明一小时后,整个实验室的全部能源都将被切断。海伦已经将雪从培养皿中抱了出来,仔细地检查着它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节。而后,她略一犹豫,即在光屏上输入了一个命令。墙边的一列陈列架缓缓向侧方滑开,露出后面的保险柜。柜门自动旋转几周后,自行打开,从保险柜中弹出一列列支架,上面摆满了各种奇怪的零件,每一个都是暗青­色­,特殊处理过的外表暗淡无光,却可以吸收多种雷达波,对感知域探查也有很强的阻隔效果。保险柜弹出后,最后的能源已经耗尽,整个实验室都陷入黑暗。

就在这个时候,雪醒了过来。海伦将保险柜中的各式零件取出,为雪一一挂上,锁定。转眼之间,雪身上就多了一层薄而轻巧的护甲,在护甲缝隙中探出多根锋利骨刺,并且在身体两侧各多了一个Сhā放武器的备箱。这套装甲少许影响了雪的速度和藏匿,但却增强了防护和攻击手段,因此雪的整体战力大幅增强。这是海伦在几个月前就造好的专用设备,直到今天,雪的最后改造过程才算完成,才能够使用这套设备。

耐心地做完这些,海伦才抬起头看看时间,带着雪向餐厅走去。在餐厅中发呆的拉菲和科提斯没有引起海伦的任何关注,就象他们完全不存在一样。海伦坐到自己的位置前,把餐盘拉到面前,开始清扫里面的黑面包。她似乎并未察觉盘中的面包多了两片。雪跃上桌子,移到了海伦对面,拉过一片黑面包,慢慢地吃了起来。它进食的速度非常慢,一片面包看上去要吃个十分钟。很快,海伦就把最后的面包吃光,坐直了身体,呼出一口气。她刚想说些什么,突然啪的一声,左手的一片指甲猛然裂开,几乎彻底断裂。

海伦把左手放在眼前,看着鲜血淋漓的手指,一向冰封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一丝怒意和杀气。她一推桌子,猛然站了起来!长条餐桌滑移了整整一米,让双腿搁在桌上的拉菲身体一歪,差点从椅子上栽下去。闭目养神中的科提斯则张开了眼,目光停留在海伦的背影上,若有所思。直到海伦离开餐厅,他才收回目光,和拉菲对视了一眼。

雪则静静地伏在桌上,用舌头舔着刀锋上残留的面包屑。其实刀锋早已光洁如镜,可是雪仍是一遍遍舔着。众多的复眼不时在拉菲后颈等要害处扫来扫去,每次目光掠过,都会让拉菲那头银发无风自起。几次之后,就连拉菲也忍受不了雪的­骚­扰,掉过头来怒目而视。雪的节肢轻轻一蹬,身体滑过大半个餐桌,闪到了科提斯的一边。上尉也挪了挪ρi股,庞大的身躯有意无意地挡在了拉菲和雪之间。

就在拉菲和雪隔着上尉的身体互相用眼神交锋的时候,餐厅外传来急骤的脚步声,海伦走了进来。短短时间,她就换了一身装束。紧致笔挺的上衣,合体修长的长裤,高腰军靴,暗黑龙骑制式武装带,腰间别了一把大口径手枪,背后则是一挺特种战士专用的减重型突击步枪。这是海伦前所未有的形象,顿时让拉菲和科提斯看得呆了。

“我瞎了吗?”拉菲用力晃了晃脑袋,向科提斯问着。

“如果你再这么胡乱说话的话,我可保证你的预言很快会变成现实。”海伦冷冷地说,手一挥,把一大堆装备狠狠地砸在拉菲身上。

拉菲嘴里嘟囔着什么,却不敢真的让海伦听见,只得把音量控制在让她听不到的程度,一边埋头检视着海伦扔过来的装备。科提斯显然是听得见拉菲在说什么的,不过他只是闷坐着,饶有兴味地打量着突然换了身装束的海伦。谁也没有想到的是,突然想起了一个中­性­且有磁­性­的声音:“他在说:一点女人味都没有的家伙,我看谁敢娶你!”

这个声音石破天惊,象是在拉菲ρi股下面点了一把火,让他直接弹了起来。一道凌厉的波纹瞬间布满整间餐厅,所有瓷制餐具顷刻间多了许多裂纹,甚至几个钢制托盘也出现明显的扭曲。他没有找到任何潜藏着的敌人,稍稍冷静一下后,拉菲忽然盯住了雪,一脸掩饰不住的震惊。

海伦将另一只手拎着的装备扔到科提斯面前,随后取出双多功能战术手套,戴在手上,然后仔细调试着各种电子设备。她显得很专心,似乎完全没有听到雪刚才在说些什么。可是雪的声音那么大,海伦越是这样,拉菲就越是清楚,她不仅听到,而且认真地记住了。

科提斯咧开大嘴,向拉菲无声地一笑,开始整理海伦扔过来的装备,并且一一穿戴装佩上。不过拉菲很快又是一声怪叫,拎着一套小巧的由耳机、通话器和腕表式中央处理器组成的系统,叫了起来:“这是什么?别告诉我这是单兵作战指挥系统。”

海伦已经完成了调试,把所有设备都已备好,听到拉菲的叫声,淡漠地回应着:“就是单兵作战指挥系统,不过我已经做了改进,­性­能增强大约几倍吧。”

拉菲又叫了起来:“可这不是龙骑们配给扈从步兵的标准装备吗?连正式的龙骑列兵都不会用这玩意儿的!”

“为了方便我指挥。”海伦说得天经地义。

拉菲脸­色­变了几次,终于小心翼翼地提议着:“这个……海伦,你看,你只要告诉我们到哪里,去杀谁就可以了。其它事情我们都可以自己搞定的,这样你也可以轻松些,不是吗?那边那个黑大个也是这样想的吧……”

科提斯已经装备完单兵作战系统,用行动给了拉菲一个耳光。

片刻之后,一行三人离开了私人医院。虽然形象各异,但是整齐的单兵作战系统却显示出这是一支注重整体的队伍。一身作战服的海伦尽显平时掩藏在白衣下的好身材,她的身材匀称颀长,曲线并非特别突出,似乎没有什么特点,但也找不出任何缺点,她的腿很直很长,臀部翘得恰到好处,胸也诱惑得恰到好处。这样的身材,配上冷冽美丽的脸,以及充满暴力美感的作战服,本该构成极度的诱惑,可不知是怎么回事,就连拉菲这样的人,看到那梦寐以求的身体轮廓时,却总会想起海伦那机械般­精­致的侧脸,每当这时,他就象被迎头浇了一盆冷水,所有的欲望都会彻底消退。

在离开前,海伦将医院大门关好,锁上,然后立了块牌子,上面用醒目的字体写着:“警告!内部极度危险,擅入者后果自负。海伦。”

在战争时代,再坚固的锁和门都只有象征意义。不过海伦相信,在那些了解自己的人眼中,自己的签名已经有足够的警告意义了,谅他们也不敢把这警告当成空气。而那些不知道“海伦”这个名字含义的人,应该会和他们众多前辈一样,在医院内深沉的黑暗中永远成为历史的一部分。当然,如果傻瓜们数量多到可以用尸体推平所有的机关陷阱,那海伦也就没有办法了。

越野车被抛在车库里,已经没有任何燃料可以让它启动了。所以三个人排成一列,慢慢向龙城外走去。在黑暗中,废墟的缝隙里不时透出炽热、贪婪或者­阴­狠的目光,在三个人身上扫来扫去。然而拉菲那头银发始终飞舞飘扬,而且散发着淡淡的光辉,在黑暗中显得无比醒目。

现在无论是议长还是女皇方的人,只要对价值连城的私立医院感兴趣的,都记住了拉菲那头燃烧般的银发。他出手的次数并不多,杀的人也远不及黑钢上尉,可是对敌人的震慑却比科提斯还要强烈。凡是落到拉菲手里的人,从来没有可以顺利地死去的。最多一次,拉菲将一伙二十多个袭击者一网打尽,就在医院外的空地上慢条斯理地杀起来,惨叫声一个接一个,从黄昏直到第二天凌晨,才把二十多人全部杀死。

在拉菲的辞典中,从来没有仁慈这个词。只要是敌人,只要想他死的人,他就可以保证让对方死得比自己想象中的结局更惨。而那些曾经憎恨、指责过他的人,大多也在他的手下享受到了一个永生难忘的死亡盛宴。

所以,在科提斯负责守卫私立医院的时候,不知死活的人还时有出现,可是当拉菲接手了几次防务后,世界立刻变得清静了许多。

黑暗中,一双眼睛盯着远处那燃烧着的银发,喉节上下滚动了一下。不过他可不敢用瞄准镜去套拉菲,天知道他会不会感觉到敌意,从而做点什么出来。那些高阶能力者都不能用常识来揣测,而拉菲更是高阶能力者中的疯子,完全不是他一个只有五阶的小人物能够抗衡的。

就在这个时候,黑暗中忽然探出一条细而长的刺,无声无息地刺穿了钢制的护颈,截断了颈椎,然后顺着椎腔而上,将他的大脑彻底搅烂。

雪落在仍然抽搐着的身体上,收回了舌头。细而长的舌头上粘了鲜血和脑浆,味道让它也有点心动。在它的评价体系中,这些都是热量高、容易吸收的食物。倒下的那具身体,仅仅是单纯的体格就意味着大量的食物,更何况能力者身体中储存的能量更是远远超过普通生物,对它的诱惑大得异乎寻常。

不过,犹豫之后,雪还是抖了抖舌头,将上面粘着的所有血­肉­都震落。它不准备将人类当成食物,虽然在本能中认为除了自己之外的一切东西都可以作为食物,但雪就是不准备这样做,虽然人类真的很好吃。

它有些焦虑不安地挥了挥尾巴,锋利的尖端轻而易举地拍碎了几块石头。借着这个动作,它才能压下身体内的饥饿感。雪的饥饿感,是由现有能量储备和储能上限的差距决定的。现在在私立医院时它的能量储备还是在缓慢增加的,可是上限却上涨得太快,几乎每次改造身体都会翻上几倍。

雪又恋恋不舍地向地上的尸体看了看,才拖着饥饿不堪的身体,跃入黑暗。一分钟后,又是一个身体渐渐冰冷。

小小的身体在黑暗中舞动着,掠走一条又一条生命,每次都会留恋地在尸体周围转上几圈,有时甚至会深深地嗅一下,然后带着难耐的饥饿继续奔向下一个目标。雪判定目标的方法很简单,选择有敌意的,同时实力强的。可是它也有些不理解这些人类,明明只有四阶五阶的能力,怎么却敢对海伦的队伍探头探脑?疑惑之际,它抽出武器备箱中一枚棱刺,含在嘴里,用力喷了出去。

以三倍音速飞行的棱刺瞬息间没入一个夜行人的侧面,再从另一侧飞出,然后打穿了几堵混凝土墙,不知去向。当棱刺飞行带起的尖锐啸声姗姗来迟时,夜行人的身体两侧骤然爆出两团血雾,伤口扩大了几倍。他喉咙中咯咯作响,一脸恐惧和不可思议,却连站起来都做不到,挣扎了两下,后背更是整个裂开,身体几乎断成两截!

雪无声无息从他身边掠过,找到了那枚失落的棱刺,虽然已经严重变形,但仍重新装回到武器备箱中。棱刺的杀伤力已经比得上电磁动能步枪了,雪已经在考虑下次要减小出力了,至少杀个六阶能力者还用不着这么大的威力。

小小的死神在暗夜中不停地收割着生命,自然瞒不过拉菲和科提斯。上尉依旧沉默,拉菲却有些许的不安。想到过去和雪的大大小小摩擦,拉菲就觉得自己那漂亮的头发有些危险了。

和思维跳跃不定的拉菲不同,科提斯要沉稳得多,他看了看始终沉默走在队伍中间的海伦,开口问:“我们这次要去哪?不可能只是为了抢些东西吧,看你准备的这些东西,我们是要打大仗了。”

“我们可能需要杀很多人。”海伦回答。

“为什么?我知道你肯定有理由,可是我还是喜欢弄得明白些。”科提斯皱眉问着。

海伦拢了拢额前的一丝乱发,继续坚定向前走着,只是带着淡淡杀机说:“帕瑟芬妮伤了,而且很重。”

科提斯的小眼睛骤然眯成了一条缝,几乎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词:“是吗,很好!在哪?”

“跟着我就可以了。”

科提斯走快一步,和海伦并行着,说:“要我帮你一把吗?”

海伦摇了摇头,说:“不用,我们还有些时间。不管面对什么人,芬妮都会是最难对付的那类人。而且,我也需要让自己逐渐适应高强度的战斗。”

看着海伦额头流下的汗水,科提斯想要说什么,却没有开口,而是默默地和她并肩走着。拉菲从始至终都没有说什么,只是收起了慵懒的笑容,银发上的光芒也渐渐熄灭。

黑暗再次笼罩了一切,在前方几公里处,一名满脸横­肉­的男人放下了望远镜,显得有些犹豫不定。不过回头看看身后纷纷跃入选定战斗位置的下属,他又有了些信心。凭借着超过五十名­精­锐的特殊部队成员,他不相信还对付不了对面的三个人。他的手上有着对方详细的资料,海伦没有能力,科提斯多项七阶,而最危险的银发男人叫做拉菲,有着十阶灵能域的能力。至少从理论上讲,他这支部队的战斗力是超过对手的,难对付的只是拉菲一个而已。他咬了咬牙,下了最终的决心。好不容易才有了今晚的机会,如果能杀了这三个家伙,那他在议长面前的地位恐怕会直线上升。

这时他身后一名助手走过来,压低声音请示着。男人咬了咬牙,重重地做了个挥斩的手势,助手立刻把手臂在空中摇了几圈,向前方一指。左右两翼各有七八个人脱离队伍,逐渐向前推进。

几公里外,三个人依然不紧不慢地走着。不过这速度慢得有些让人心焦,惟一的变化,就是海伦把背在身后的突击步枪取了下来,并且装上了一根长得出奇的枪管。

十分钟后,一声沉闷的枪声打破了夜的沉静,随后此起彼伏的火光更是撕裂了黑暗。一个个矫捷得可怕的身影从黑暗中闪出,凶猛扑来。那如风雷般简洁威猛的战术动作,赫然是议长麾下特种部队的招牌动作!

乍遇强敌,海伦这边三个人的反应却是很怪异。科提斯咧开了大嘴,呵呵地笑着。拉菲则用力用手梳理着银­色­的头发,笑得很有些神经质。只有海伦正常些,她在地上立了个支架,然后把突击步枪架了上去,就这样以站姿瞄准着敌人。虽然是在黑夜中,她这样也是一个极为醒目的靶子。

一方是训练有素的­精­锐,另一方则是疯子和战场菜鸟的组合,看起来完全是一场不平衡的战斗。

激战甫一爆发,特种部队留守后方的队伍就忽然乱了,一个小小的身影如闪电般飞驰着,一声声尖锐之极的啸声则完全掩盖了人们临死前的惨呼。而冲在前方的战士刚开始全速冲锋,就纷纷怔了怔,因为他们的目标,科提斯和拉菲不知何时竟已消失!这是他们此生最后的疑惑。

海伦就站在战场中央,却奇迹般地没有一个人把她当成目标。特殊部队的战士都至少有着四阶战力,因此没有能力的海伦属于被自动忽视之列。

没有人知道在短短几分钟之内,海伦究竟通过单兵战术系统给科提斯和拉菲发出了多少条指令,只是战斗结束时,科提斯和拉菲都难以置信地互望一眼,默契地选择了沉默。

而那名满脸横­肉­的指挥官,手忙脚乱地闪过了三枚棱刺,却没能闪过第四枚,腹部立刻被洞穿。就在他强忍伤势想要逃跑时,头突然向后一仰,眉心上冲出一缕鲜血!他艰难地摆正头部,向子弹­射­来的方向看了一眼,正看到远处站着的海伦,她仍保持着瞄准的姿势,只是枪口已微抬向上,显然是觉得不需要再补第二枪了。雪的棱刺是致命一击,不过海伦这一枪却是直接毙命。

这是整晚她开的第一枪,也是整场的最后一枪。

指挥官仰天倒下,喘息着,眼神逐渐焕散,只是在想:“怎么会死在她的手上,我……我可有八阶……”

三人队伍再次变成拉菲在前,海伦居中,科提斯殿后的队列,穿过倒伏的尸体,踏着还温热的鲜血,于夜幕中继续前行。

北方,一辆越野车吼叫着,拖着破烂不堪的身躯穿过崎岖不平的荒野,向一座颇有些规模的聚居地驶去。聚居地建在一座小镇的废墟上,灯火辉煌,酒气冲天,显得热闹而且繁华,充斥着只要今朝的颓废味道。

刚刚冲到聚居地大门,越野车就颤抖了几下,发动机艰难地转了最后几圈,就喷出一团黑烟,再也不动了。

布满弹孔的车门开了几下,却始终未能打开。然后咣当一声,整个车门都被踹了下来!接着一双套着长筒皮靴的长腿从车内伸出,然后是细而挺拔的腰身,再后是陡然而起的胸部,最后才是帕瑟芬妮那张让男人疯狂颠倒的脸。她跳出越野车,落地时身体却晃了晃。

“妈的!”她咒骂了一句,一手撑在发动机盖上,这才支撑着没有倒下。她把手伸进驾驶室,居然又从里面拖出一个人来!

这是一个女人,一个十分美丽的女人,有暗红­色­的短发,发丝柔顺。她的身体同样诱惑,皮制短上衣几乎包裹不住过于饱满的胸部。不过她满脸全是血污,侧脸上更是有一道翻开的可怕伤口,血虽已­干­涸,但是翻开的皮­肉­却显得更加恐怖。

帕瑟芬妮是抓着头发把她拖出来的,然后松了手,她就直接栽倒在地上。这个女人双手双脚都软软地垂着,几乎失去了全部功能。除了脸上的血污外,她全身几乎被鲜血浸透,手脚关节上更是可以看到明显的枪伤。她的脸抽动着,显得极为痛苦,不过双眼中却是机械般的冰冷,冷冷地看着帕瑟芬妮。

帕瑟芬妮又从驾驭室中摸出一支金­色­玛格纳姆,握在手里,然后弯腰抓着女人的头发,拖着她向聚居地内走去。帕瑟芬妮每迈一步都显得很吃力,拖着女人的手指节因为过于用力而泛着青白­色­。

在帕瑟芬妮的前方,有一间喧嚣的酒吧。而在她走过的地方,都留下一条细细的血线。女人的身体也在地面上拖出一道粗大的血迹。

几十个形态凶猛的男人站在道路两旁,冷眼看着两个突兀的女人。一个喝得半醉的大汉忽然拦住帕瑟芬妮,指了指被拖着的女人,又伸手去摸帕瑟芬妮的脸蛋,含糊地说:“她很漂亮,不过,小妞,你更有味!”

帕瑟芬妮嫣然一笑,骤然爆发的美丽顿时让那男人看得呆住!她笑着,说:“谢谢!不过……还是去你妈的!”

不等男人反应过来,金­色­的玛格纳姆就Сhā进他的嘴里,然后发出一声闷响!

血溅上了她的脸,她却没有去擦,而是一手拖着女人,一手拖着玛格纳姆,一步步挪进乌烟瘴气、群魔乱舞的酒吧。

各­色­的激光束不断扫­射­着,将大片光斑投­射­在形形­色­­色­的男女身上。烟雾浓得几乎让人无法呼吸,劣质酒­精­的味道和浓重的体味混杂在一起。女人们暴露得几乎身上找不到几片布,有的甚至­干­脆脱得­精­光,和身前或是身后的男人起劲地交合着。几十个人挤在狭小的酒吧里,几乎都没有转身的余地。

当帕瑟芬妮走进酒吧时,喧闹的人群突然安静下来,所有人,包括那些已经被酒­精­烧昏了头的家伙,都感觉到一阵发自内心深处的森寒和战栗!

人们自觉向两边散去,拥挤的酒吧中央居然为她清出了一条通道。

帕瑟芬妮走到吧台前,身后留下一道粗而浓重的血迹。她将自己的身体扔在高高的台椅上,靠着吧台坐下,然后把双腿高高翘起,搁到了另一张台椅上,这才舒服地出了口气,然后手一松,女人的身体即刻如破口袋一样瘫在地上。

帕瑟芬妮用手在吧台上敲了敲,说:“酒!”

看看那只染满了血的手,吧台后的老头耸了耸肩,直接拿出一瓶自酿的烈酒,推到了帕瑟芬妮的面前。她一把抓过酒瓶,直接对着瓶口灌了大半瓶下去,这才擦了擦嘴,吐出一口强烈的酒气。她忽然剧烈地咳了起来,喷出一口淤血!血是紫黑­色­的,里面还有许多已经凝结的细小血块。很多人又在看着她的腿,不是因为修长笔直的线条,而是因为正不断从靴筒中滴落的鲜血。血一滴接着一滴,连绵不绝地落下,很快在地面上积出了一个小血洼。

虽然音乐声仍然震耳欲聋,可是血滴声却清晰传入每个人的心底。

地上的女人挣扎着翻了个身,在血泊中向酒吧外爬去。她的动作迟钝缓慢,根本不可能逃得掉,但她却不放弃每个机会,哪怕根本就不是机会。

帕瑟芬妮又灌了一大口酒,用烈酒将嘴里残余的血气洗去,然后右手一抬,看也不看就是一枪!

玛格纳姆巨大的咆哮瞬间压住了全场的音乐,酒吧吧台上的玻璃杯全被震破,破裂的酒瓶中烈酒象喷泉一样涌了出来。女人的腿上猛然绽起一团血花,身体从地上弹了起来,又栽回地上。她趴了一会,居然再次顽强地撑起身体,不过这次再也没有力量挪动哪怕是一小步了。这个女人的生命力顽强得让人吃惊,并且以威力著称的玛格纳姆也只能在她腿上造成一个并不起眼的伤口,可见她身体防御力的强韧。

酒吧里的男人和女人都不由自主地向后缩了缩。

已经有人看出地上的女人至少有六阶以上的防御,毕竟能够在这个时代活下来的人都还有点眼力。八阶能力者已经足够推平这个聚居地,现在却只能在血泊中挣扎。那坐在吧台上的这个女人,又会是什么人?

吧台后的老人当然看出了帕瑟芬妮的可怕,也知道她绝对不能轻易招惹。不过活到这个年纪的老人虽然没有什么卓异的能力,却有洞悉人情事故的本领,知道越是这个时候,越是不能沉默,更不能表露出任何特别的表情。就把她当成一个普通的酒客,才是最好的处理方式。

所以他探出头看看,漫不经心地问了句:“这个女人是什么人?”

帕瑟芬妮再喝了一口酒,在嘴里漱了漱,吐出来的却是半杯温热粉红的酒液。听到老人的问题,她毫不在意地说:“她吗?她只是贝布拉兹手下的一条狗,人造的,不过的确挺厉害。”

贝布拉兹?

老人和围观着的人群起初是疑惑,因为血腥议会的议长远远脱离了他们的生活,在资讯并不发达的现在,荒野流民中听说过贝布拉兹这个名字的人绝对是极少数的异类。除老人外,另外两个人脸­色­猛然一变,悄悄向人群后面退去,慢慢挪向门口。老人的脸­色­依然平静,可是擦着酒杯的手却忍不住开始颤抖。

整瓶酒都喝下去了,燃烧的酒­精­让帕瑟芬妮感觉到脑袋有些沉,但是火热的感觉却温暖了因为失血而变得冰冷的身体。酒­精­还让神经末梢变得迟钝,藏在衣服下的满身火辣辣的伤口也不那么疼了。

帕瑟芬妮从上衣口袋中掏出几根针剂,放在吧台上,对老人说:“这些给你,换一桶汽油、柴油或者其它的什么油来!”

老人的眼皮跳了跳,过人的见识立刻让他认出了这几根针剂的来历,暗黑龙骑制式战场急救药。在荒野上,这些东西可绝不常见,属于能够救命的好东西,别说换一桶汽油,就是一吨也足够换了。

不过这灰发的女人明显身有重伤,却怎么不把它们用在自己身上?老人心中疑惑,却知道这不是自己该知道的。他不动声­色­,用大手盖住了几支药剂,收回手时,桌面上已空空如也。他对后厨的帮工吩咐了几句,几分钟后,一大桶品质上佳的汽油就被放到了帕瑟芬妮面前。帕瑟芬妮没有俯身,而是用皮靴后跟在油桶上轻轻一踢,防锈钢板制成的油桶就整个被切了下来,象用刀具切割过的一样整齐。

闻到了浓重的汽油味道,帕瑟芬妮明显对油品十分满意。她倒是没想到在这种聚居地中也能找到燃料级的汽油。汽油因为烧起来很­干­净,所以很合她的心意。老人深深知道做生意的诀窍,这笔交易他已经赚得足够多,没必要再在汽油上动手脚,所以直接拿出了珍藏品。

帕瑟芬妮的脚一动,似乎是不小心踢翻了油桶,汽油猛地泼溅出来,倒在吧台上,也有不少直接溅到了她身上。她的脚轻轻一勾,又轻轻巧巧地把油桶扶正。看着还剩大半桶的汽油,酒吧里的人们脸­色­再次变了变,好多人悄悄灭了嘴上的烟。

帕瑟芬妮左腿仍高高搁在吧椅上,右脚踩着汽油桶,握着玛格纳姆的右手在身侧晃着,左手则抓着酒瓶,时不时灌上一大口。

忽然砰的一声巨响,玛格纳姆再次喷吐出火光,子弹­射­入女人的大腿,让刚刚爬起来的她再次倒下!

女人似也知道再不可能有逃生的机会,于是努力抬起头,盯着帕瑟芬妮,充满怨毒地说:“就是杀了我,你也跑不掉的!议长一定会抓到你,然后把你的身体做成玩具,每天都会有上百个男人狠狠地­干­你的身体!那时你是死是活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会有无穷无尽的男人,就算你死了,什么都不知道,也会有数不清的男人排着队­干­你的,你会连只母猪都不如……”

恶毒的诅咒成串地从女人嘴里喷­射­出来,然后被玛格纳姆巨大的枪声打断。威力十足的子弹撞飞了她整排的牙齿,并且撕烂了嘴和舌头。

一枪轰烂了女人的嘴,帕瑟芬妮好象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时时拿起酒瓶,向喉咙中倒下一口烈酒。涌上的血被火辣的酒­精­生生冲了下去,内部破损的众多伤口则在反复抽搐地痛着。帕瑟芬妮只是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似乎不那么沉重了,逐渐逐渐地变轻。一向警觉的她居然没有注意到酒吧中已经空旷了许多,很多人都悄悄地退了出去。

音乐依旧在继续着,强劲的节拍象浪涛般拍打在心上,让帕瑟芬妮喘不过气来。无人能够听到她的喃喃自语,“你这个家伙!一走就再也没有消息,都不知道是死是活。不过,现在都不重要了,我也不能再为你多做些什么了。唉,果然不能做坏事呢!梅蒂,抱歉抢了你想要的男人,从最开始的时候起我就是故意的。我怕错过了那个家伙,不知道还会不会遇到同样的人。唉,那个家伙啊,本来还期待着他把我压在下面的那一天呢……”

一阵强烈的刺痛让帕瑟芬妮皱起了眉,并且让她清醒了些。她抬起头,看了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女人,冷笑了一下。

“你放心,就是我死了,他们也不会得到这具身体的!”帕瑟芬妮冷冷想着,靴尖一下一下地踢着汽油桶,里面的汽油荡漾成圈。

在血腥议会腹地,中央生物实验室已经成为防卫的重中之重。辽阔的建筑群中时时会回荡起不属于人类的吼叫声。自从这里换了主人之后,以往从容不迫的风格就彻底转变,黑暗与嗜血气息时时会盘旋在中央生物实验室上空。然而在疯狂般的气氛下,新成果的推出速度的确是康纳博士主政时的十倍不止,几乎每天都有严格封闭的卡车驶出实验区。只是偶尔看到卡车运送的那些非人非兽的恐怖怪物时,就连见多了变异生物的冷血卫兵们也会深感不寒而栗。

此时此刻,阵阵歇斯底里的愤怒咆哮正回荡在主楼的周围,甚至还有大批的仪器从窗户中扔下!无论是卫兵,还是实验研究员,看到这一幕的都噤若寒蝉,只当什么都没看见。因为这栋宏伟的大楼是现任主管加德勒的专属实验室。而无论实验仪器多么昂贵,哪怕整栋楼里的实验仪器都被砸了,也轮不到他们来管。

随着战争的深入进行,以及接二连三地取得成果,加德勒的地位也水涨船高。现在整个实验基地他已是不折不扣的独裁者,议长专门给他配了四个高阶能力者作为卫士,而且只要加德勒想,他可以对实验基地内的任何人生杀予夺。

或许是多年压抑,或许是骤然得到过大的权力,或许只是扭曲的­性­格终于可以尽情展现,加德勒几乎绝大多数清醒时间都处于神经质的状态。几个月来,光是被他亲手虐杀的男人女人就不下十个。只要有可能,没有人愿意出现在他的面前。但是不得不承认,处在神经质状态下的加德勒是个不折不扣的天才,总会有种种不可思议的想法,并且都能付诸实施。

不过这个夜晚,敏锐的人会感觉到加德勒有了些不同。可是不同在哪里,却没人说得出来。

加德勒双眼通红,正死盯着面前的一个培养皿。培养皿中飘浮着一个赤­祼­的女人,她很美丽,身体也健康有力,闭着眼睛,在培养液中载沉载浮。

从哪个角度看,她都是一个不错的女人,除了五十厘米的身高。

她看上去就像一个等比例缩小的模型,但不光有细节,而且还能够呼吸,如同有着自己的生命。但是现在,她光洁健美的身体上却出现了大大小小的伤口,血正从伤口中渗透出来,甚至脸上痛苦的表情都栩栩如生!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她和帕瑟芬妮拖着的女人长得完全一样。

就在加德勒眼前,女人的身体猛然一颤,下半边脸居然整个炸开,培养液中立刻泛起一团血雾!看着女人美丽容貌尽毁于一旦,加德勒猛然泣号起来,一头撞在培养皿上!泛着油光的头彻底砸烂了培养皿,也被破片划破。当加德勒抬起头时,血混合着培养液不断从脑门上流下。

“八阶,八阶啊!八阶怎么会死,怎么会!艾琳,你可是有好多个八阶,怎么会这样!是谁杀了你,是谁,是谁?!”加德勒捧着微型女人的身体,号叫声在整座大楼中回荡着。

基于康纳博士留下的前三号选民身体,加德勒用光了得自苏的基因材料,终于创造出了艾琳。艾琳拥有多项八阶格斗域能力,超卓的智慧和超过三十年的生命,而且十分美丽,是“伊甸园”计划最后也是最完美的产品,更是加德勒几十年被压抑的智慧之火的总爆发。而艾琳最具价值的是,她仍然可以通过战斗提升实力,和普通人类完全一样!只有从这个意义上,她才能够被视为完整的生命体。而此前的那些选民,更可以看成是有着人类外表的畸形。

从她的心脏开始强劲搏动的一刻起,加德勒就发现自己已经无可救药地爱上了她,爱上了自己的造物。而艾琳刚刚走出培养槽,他就迫不及待地扑了上去。作为造物,艾琳无法,也不知道反抗自己的创造者。

接下来的半个月,加德勒一步都没有出过房门。他只是和艾琳在一起,生活,Zuo爱,休息的时间则不停地给她讲解着这个世界,间中还穿Сhā着大量自己的生平。当然,所有的观点都是从他自己的视角出发。大多数时候,加德勒都是语无伦次,艾琳只是静静地听着,用她超常的智力理解着他所说的一切。直到某一天,加德勒才猛然醒悟,想起应该将艾琳记作失败品,并在档案中注明已销毁。想到这个的时候,汗水立刻浸透了他的衣服!

可是已经晚了,当加德勒冲出房门时,带着议长命令的军官已经走进了中央实验室大门。

作为迄今为止最强大的选民,艾琳毫无悬念地被征召,没有商量余地。在加德勒的苦苦要求下,特殊部队的总长终于答应让她多留一天,并且在正式出战前安排一个为期三天的战前训练,以提高她在战争中的生存机会。

艾琳留下的最后一晚,加德勒并未和她进行最后的激|情,而是疯狂工作了一个通宵,培养出一个艾琳的缩微版本。这个版本和艾琳本体有着天然的联系,如果艾琳受伤了,那么她相应的部位也会出现破损。

在艾琳第一次正式出战后,加德勒就守在缩微标本前,然后,是折磨他到将近发疯的一日一夜。从最初受伤后不久,加德勒就发现艾琳其实已经失去了反抗能力,但身上的伤痕还是在一处处地增加着。这个事实崩断了他心中最后一道堤防。

加德勒冲进自己的办公室,在输入冗长的密码后,打开了封锁严密的保险柜,从里面取出两枚冰封的针剂。

捧着两支针剂,加德勒抬起了头,看着面前的大屏幕。他的办公室很大,占据了一整面墙的屏幕上,始终播放着基因锁的解析图。而现在,极度复杂的基因锁已经解开了四分之三,只有最后一部分仍处于锁定状态。数以万计的基因片段漂浮着,并且无规则地旋转移动。屏幕右下角显示的数字是65535,这是已经解锁的基因编码片段数字。而其中加德勒真正弄明白意义的编码还不超过一千个。信息并不仅仅存储于基因编码之内,各编码之间相互的运动轨迹规则中储存着更多的信息。但这绝不是当前的计算中枢可以解开的秘密,也不可能是下一代或是几代新的计算中枢能够解决的。加德勒甚至怀疑按目前的技术进步速度,哪怕一百年之后,是否就有可能解开深藏其中的秘密。

加德勒很清楚,到目前为止,他所取得的所有成就都是建立在对解开的基因编码进行破译上,而除了第一次的偶然,其余的基因锁其实都是自行打开的,和他根本没有任何关系。不过他虽然没法破译,但仍可以复制,虽然复制的也只是一小部分。这两支针剂中装载的就是部分复制基因,具体效果如何,就连加德勒自己都不知道。

他推开另一侧墙壁上的暗门,门后竟是一间暗牢,一个赤­祼­着的男人被锁在囚牢内。一看到加德勒,他立刻露出极度恐惧的表情,不停地向角落里缩去。然而他的双手双脚都被锁在墙壁上,根本就躲不到哪里去。

“博士,好久不见了!这次我为你准备了全新的礼物,我想你一定会喜欢的。”加德勒嗓音尖细锐利,带着刻意做作的甜腻,再加上不停滴油的秃顶,显得格外恶心和恐怖。

“你……”囚牢中束缚着的竟然是康纳博士,这个昔日的天才,曾经血腥议会的风云人物,众多大人物青睐和倚重的对象,现在不光成为囚犯,而且显然已被折磨得失去了全部的意志和尊严,除了闪躲和恐惧,就连叫骂的勇气都没了。

加德勒取出一支针剂,放在旁边一台巨大的仪器中,然后启动。沉闷的轰鸣声中,强力辐­射­束激打在针剂上,激活了里面的基因片段。虽然针剂温度显示只有零下三十度,溶液却开始沸腾。激活完毕,加德勒拿出针剂,走进囚牢,把针尖对准康纳的心口,慢慢刺了进去,一边盯着康纳因为痛苦而扭曲的脸,一边慢慢地说:

“我给你做了那么多年的助手,很承你的照顾,从哪个角度来说,都得好好地报答。我知道,‘伊甸园’计划就是您的毕生梦想,您一直想制成使徒级别的人造兵器。您看,这支针管中的东西,就是有可能造就使徒的钥匙!它是解开了大部分基因锁的入侵者复制品。这种东西可不多,只有两支,而且也不会有更多了,因为最后的材料都用在里面了。正好,您一支,我一支,看看我们之间谁才可能成为真正的使徒吧!哈哈哈!作为您曾经的助手,我一定要给你一个机会,这就是你最后的机会,活下去的机会!怎么样,我这份礼物非常不错吧?哈哈哈哈!”

康纳抽搐颤抖着,针尖已经完全刺入心脏,针管中沸腾的液体慢慢注入,充斥了他的心脏。康纳全身猛然一震,慢慢垂下了头。加德勒却仍把所有的药剂都注入,才停了手。他连针管都不拔,而是取出第二支药剂,开始激活。

等待的过程短暂却又漫长,加德勒看着逐渐沸腾的药剂,洋溢着疯狂扭曲的笑容,油一滴滴从头顶滑落,流进眼里,他却完全不眨一下眼睛,开始扩散的瞳孔中只有那支正在闪亮的药剂。

激活终于完成,加德勒拿起针剂,用力刺入胸膛!他甚至可以感觉到针尖刺入心脏的感觉!沸腾的药剂象火一样流入心脏,烧灼的痛苦让加德勒几乎窒息。要靠在铁栅上,他才能支撑着不倒下。

“康纳!我就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不管我们谁成功了,都可以吃掉对方!不过,我能够打败你一次,就一定能打败第二次,活下来的一定会是我,是我加德勒!艾琳……等着我,我会把全世界的人都杀光,给你……陪葬!”

加德勒的声音逐渐低落,身体也软倒在地。他并未看见就在身后的办公室中,基因图谱正在快速解锁,最后的禁制正在消失。如果看到这一幕,或许他会改变主意的。

夜­色­浓厚­阴­郁,到处都迷漫着血与火的味道。

虽然夜已深了,不过莎莉和神父都没有睡。在同一盏灰暗的灯下,莎莉正在埋头画着新工厂的设计蓝图。能源是最珍贵的东西,也只有神父和莎莉能够在晚上用灯,但也只能共用一盏。

莎莉正在设计的是一个简单的人工食品合成工厂,已经完成了最主要的部分,现在进入后期完善阶段。工厂的特点是低成本和低能耗,并且用的设备都是可以用荒野上找得到的原料制造。它可以将荒野上最常见的几种植物和变异动物混合加工成一种合成食物,当然谈不上任何口味,而且也仍然会残留大量有害物质以及辐­射­,甚至为了消除辐­射­还增加了几种有毒的添加剂。不过它的意义在于把不能吃的东西变成了能吃的,虽然吃了会少活几年甚至十几年,不过总是比没得吃强。而且荒野上生活着的人们,其实也活不了那么久。

莎莉每天只会睡两三个小时,其余时间都在工作着。工作中的她,侧脸上似乎都笼上了一层光辉,显得圣洁而美丽。

神父正在翻阅着《启示录》,并会在其中作些批注。他偶尔会抬起头,看到埋头工作的莎莉时,就会微微一笑。这个女孩,还不明白自己的潜力有多么大,更不知道自己正在设计的东西对这个时代的意义。

夜空中一阵隐约传来的机械轰鸣打破了宁寂。莎莉疑惑地抬起头,向窗外的夜空望去。她什么都没看见,抓了抓卷曲的长发,疑惑地问:“神父,刚才那是什么声音?怎么感觉……有些象飞机?我是幻听了吗?”

神父把手放在《启示录》上,想了想,说:“不,那是一个时代开启的声音。”

莎莉哦了一声,抓抓头发,继续工作,没有在意,反正神父经常这样说话。

章二十二 难逃寂寞

酒吧中不知何时已空无一人,就连吧台后的老人都已离去。灯光和音乐仍在继续,可是却与帕瑟芬妮离得越来越远。吧台上、椅子下,已经扔了七八个空酒瓶,手里握着的那只也空了大半。可是她仍然觉得身体越来越冷,燃烧的酒­精­也无法带来温暖。她的头越垂越低,疲倦和睡意不可抑制地涌上。她很想就此睡去,再不用去想那么多烦恼的事。在睡着前,她只需要再做最后一件事,那就是扣动扳机,让玛格纳姆喷­射­出的火焰点燃汽油,让烈火成为绚丽的终止符。

地面突然震动起来,又传来隐约的轰鸣,如同席卷而来的海啸。轰鸣声由远而近,转眼间就到了酒吧外。帕瑟芬妮艰难地抬起头,有些茫然地看着,迟钝的意识还没来得及分辨究竟发生了什么。

酒吧的外墙忽然无声倒塌,屋顶也随之坠落成灰,并且被诡异的重力场压在地上。半个酒吧就此无声湮灭,就连女人的身体都被压得扁了下去。若有一条无形的毁灭边界一路向前推进,并且湮灭途中的一切。边界一直推进到帕瑟芬妮面前才停下。于是,当帕瑟芬妮抬起头时,视野已是无比开阔。不止是酒吧,而且以她前方为界,半个聚居地都被彻底推平!

这是真正的毁灭力量!

只是现在,就连危险和面对强者时的本能反应都无法让她振作,意识只是稍稍变快了一点。是谁会有这种力量?她努力在记忆中搜索着,几个名字浮上心头,在这些名字中,忽然冒出一个想法:“不行!死也要死得好看些!”

这个想法立刻让她­精­神焕发,她挺直了腰,只稍稍调整了一点姿态,魅力即刻四­射­。在远方的黑暗中,走出了两个人。那是一个老人和一个小孩,很奇怪的组合,不过熟悉血腥议会高层的人一定不会觉得好笑。拉格菲尔德和海顿在一起时,任何面对着他们的人都不会笑得出来。

不过,帕瑟芬妮却可以。

在拉格菲尔德和海顿身后,影影绰绰的出现了许多身影,看那整齐划一的服装,凛然而生的杀气,就知道是议长麾下­精­锐的特种部队。只是,有这个必要吗?

看着走近的拉格菲尔德和海顿,帕瑟芬妮微笑着问:“两位大人,我虽然很想问,有这个必要吗?不过,你们能来为我送行,我很意外,也很高兴!”

海顿说:“我是觉得没有必要。不过拉格菲尔德老师认为在最后这个阶段会发生很多的意外,要尽可能地保险,所以我们就都来了,而且还带了很多人。”

说着,海顿又看看帕瑟芬妮踏着的汽油桶,狠狠地说:“你觉得在我们面前,会有机会点燃汽油吗?就算真的点着,我也可以让它瞬间熄灭。”

帕瑟芬妮轻轻地叹了口气:“所以说,你还是个小孩子呢!只有你来的时候,我当然不可能点燃汽油,可是既然拉格菲尔德老师也在,那么我不光能够点燃,它还可以燃烧到熄灭。”

海顿双眉一锁,向前踏了一步,冷冷地说:“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说老师会站在你这一边吗?”

可是拉格菲尔德的手放在海顿的肩上,制止了他接下来的动作。海顿吃了一惊,问:“老师?!她可是最重要的敌人之一,最好是活捉。”

老人凝视着帕瑟芬妮,重重地叹了口气,说:“你真的是一再地让我吃惊,居然能够明白这些道理。海顿还年轻,能力才刚到瓶颈,他还不懂得尊重。不过,我还是希望你先等一等,不要急于做决定。甚至我建议你应该接受我的治疗,这会暂时舒缓你的伤势,让它不致恶化,并且不会在今后留下遗憾。你放心,我并不是想要把你活着带回去,而是我感觉到想要帮助你的人很快就会到来。虽然我不认为他们最终能够成功地把你带回去,但是,只要活着,就会有希望,不是吗?”

帕瑟芬妮看了看老人雪白的头发和充满智慧魅力的眼睛,有些慵懒地笑了笑,把掌握命运的玛格纳姆放在吧台上,向老人伸出了右手。拉格菲尔德走过去,握住了帕瑟芬妮的手,然后从怀中拿出一支小巧的淡金­色­针管,刺入她的上臂,将里面的药剂慢慢推入她的身体。针管中可不是普通的急救药剂,而是药效要强出数十倍、并附带着基因破损修补功能的实验室产品。

海顿冷眼看着一切,但他的眼中有明显的矛盾和挣扎。抛开其它因素,在血腥议会中帕瑟芬妮仍然是他觉得值得重视,并且很欣赏的少数几个人之一。正因为这样,海顿才知道她的危险,并且愿意尽早地抓住她,消除一切潜在的隐患,而且活着的帕瑟芬妮价值巨大。但拉格菲尔德显然不这么想,他似乎宁可放弃如此明显的利益。不过,老人做出的任何决定都有其背后的理由,或许外人并不清楚,但在海顿心目中,他的身影高大得几乎可与议长比肩。

药剂的效果非常明显,帕瑟芬妮身体内的伤痛迅速缓解,更是在药剂的刺激下,有无数暖流从体内各处涌出。让帕瑟芬妮惊讶的是,她的力量竟然也在不知不觉地增加着,连日激战积存的进化点已经达到了一个临界点,自然而然地形成了新的能力。显然,拉格菲尔德给她的药剂远非普通的急救药剂那么简单。

满头雪白银发的拉格菲尔德,无论微笑还是凝思,举手投足间都极富魅力,他身体微微前倾,用心观察着帕瑟芬妮,而帕瑟芬妮则还以一个淡淡的笑。

“真没想到,你居然可以在这个时候晋阶,而且生成了新能力。这个光辉让我感觉很熟悉,却又差了一点,始终无法把握。能告诉我,你的新能力是什么吗?”拉格菲尔德问。

帕瑟芬妮慵懒一笑,毫无保留地说:“十阶神秘学,超越幸运!”

“真是令人惊叹的能力!”拉格菲尔德拍着手,看得出他是真心欢喜和赞美:“超越幸运……没想到这个能力真的会出现,而且就在我的面前。现在,你的朋友们已经到了。”

拉格菲尔德挺直身体,只一刹那,气势冲天而起,似乎整个世界,只有他才是中心!气势一闪而逝,他对帕瑟芬妮柔和地说:“好好坐在这里,不要动,也不要Сhā手接下来的战斗。属于你的战斗已经告一段落,你要相信自己的运气。”

海顿也感觉到了什么,脸­色­一肃,向帕瑟芬妮走来。可是拉格菲尔德拦住了他,老人凝视着海顿,缓缓地说:“你难道已经失去了正面击败敌人的勇气了吗?”

海顿一怔,脸­色­变了几次,随后小脸上的稚­嫩­和愤怒全部褪去,代之以如冰般的森冷。这一刻,他再也不似还没长大的男孩,而是一个同样高大威严的男人!他忽然回头,对帕瑟芬妮说:“来的是拉菲和科提斯,是很难对付。不过,我就打败他们给你看看!”

说完,海顿转身,大步向远方走去。

火光和能力施放时各种绚彩撕破了夜的黑暗,枪声反而不多。散在远处地平线的特殊部队战士已经和来犯之敌交火战斗,然后,成片倒下。

海顿身周猛然爆出淡淡的火焰,骤然加速,拉出一条撕裂黑暗的光带,笔直撞入战圈中心!惊天动地的爆炸后,海顿小小的身体在火光中出现,踉跄着后退了几步。而在他的对面,一个庞大的身躯远远飞出,直飞出数十米远,才重重砸在地上!那通的一声闷响,即使相隔遥远,也可以清楚听到,也可见那一砸有多重。

远方黑暗深处,燃起一团醒目的银火,于黑暗中拉出一条笔直的亮银线,狠狠撞向海顿。夜天下,拉菲愤怒的吼声如雷鸣般轰轰隆隆地传来:“老子在血­色­黄昏中大杀四方时,你小子还没出生呢!嚣张什么!?”

这一次没有发生直接冲突,双方以超人的速度互相追逐厮杀。海顿的淡蓝­色­火焰和拉菲头发的银火交错燃烧,在夜空中织成了一团光球!

远远的听到拉菲嚣张的叫嚷,帕瑟芬妮先是一怔,然后似乎明白了些什么,看着拉格菲尔德的背影,说:“怎么会是拉菲?是他的话,海顿可是会很危险的哦,何况还有那个科提斯。虽然看不大清楚,但也只有他才摔得出那么大动静了。就是太假了点。”

拉格菲尔德微笑着说:“是啊,就是危险才能锻炼人。海顿也需要磨练了一下,没有站在生死之间的勇气,永远不会真正成长的。其实,这也是我欣赏你的地方,记得你还小的时候,就敢挑战几乎是必死的战斗了,而后来,还会为了苏而与几乎整个血腥议会对抗。”

帕瑟芬妮懒懒地说:“苏啊,反正为那家伙都付出那么多了,后悔也晚了呢!有时候想想,的确会觉得亏了。不过,你还不出手吗,海顿说不定会被打死的。”

“我动手的话,战斗就结束了。”拉格菲尔德淡淡地说,“血­色­黄昏吗?呵呵,原来,那时候活下来的两个小家伙现在也能拿这个当资本了。”

帕瑟芬妮现在说什么已完全不经过大脑了:“可是看起来,你动手的时间就要到了呢。”这句话出口,她才反应过来似乎说错了话。受伤加上能力晋阶,已经让她思维的速度重新放缓。她看了看拉格菲尔德,发现老人的气势正在转换。

“拉格菲尔德老师,不,现在是威斯特伍德先生了……”帕瑟芬妮的话还没说完,战场形势骤变,淡蓝­色­的火焰冲天而起,竟变成一条数十米高的恐怖火柱!比火柱更高亢的则是海顿的怒吼!

小小的身躯从火柱中被抛出,无助地飞出数十米,才重重摔在地上。海顿咳着,每咳一下都会从嘴里喷出一团蓝­色­火焰。那火焰落地,并不会熄灭,而是不停地燃烧着,哪怕地上没有任何可燃物,也同样燃着。

“怎么会这样?”海顿目光空洞,仰望着夜天中的辐­射­云,喃喃地说着。

火柱中走出一个四四方方的黑­色­身影,那独一无二的体型一看就知道是科提斯。此时的他早就没了被一下击飞的孱弱,而是大摇大摆地走向海顿,完全不怕会给对方时间恢复的样子。拉菲从科提斯身后无声出现,燃烧的银发越来越醒目。

“怎么会这样?”拉格菲尔德的气势已经彻底变了,全身虽然没有一丝能够让人感觉得到的杀气,无形的压力却足以让人窒息。他双眉紧锁,战斗的过程已经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拉菲和科提斯并没有爆发出超出预期的能力,却鬼使神差般地通过配合瞬间重创了海顿,战局变幻之突兀,甚至让他都来不及反应。

科提斯在海顿面前站定,却没有动手。以海顿现在的伤势,已经没有必要再动手了。拉菲在科提斯身边站定,看着眼神渐渐涣散的海顿,以毫无波动的声音说:“真是意想不到的结果,连拉格菲尔德都来不及­干­涉。”

科提斯也已收起了一向的轻松,向远方的老人看了一眼,瞳孔骤然一缩,说:“现在已经是威斯特伍德了,游戏时间结束,准备战斗吧!”

威斯特伍德缓缓解开大衣衣扣,向前走去。他每迈出一步,甚至都不会在地上留下一个脚印,却会让整个大地都为之微微震动。帕瑟芬妮瞬间已目视测出震动的波及范围,半径竟然达到了一公里!

这才是威严!

老人束着的银发骤然炸裂,束发的黑丝带碎成片片蝴蝶,如果说刚才的拉格菲尔德是­精­致、温雅的代表,那么现在的威斯特伍德,就是人形雄狮。

几公里距离,在他脚下,不过几步而已。

拉菲和科提斯脸­色­突然变了,他们只来得及做出防御的姿势,就如被巨钟撞中,猛然向后飞出!直到两人飞出百米,狼狈地摔在地上,威斯特伍德才从他们原本的立足处走过,却没有继续攻击,而是直接向黑暗最深处走去。这一下,拉菲和科提斯的脸­色­全都变了,可是一时却站不起来。等他们完全驱逐掉侵入体内的异种能量,成功站起来时,却都呆住了。

威斯特伍德已经撕开了暗夜遮蔽的幕布,站到了海伦的面前。

凝视着海伦机械般的脸,威斯特伍德轻出了口气,说:“果然是你!我还在奇怪,为什么海顿会输得那么快,那么惨。既然你在,那么什么事都有可能,虽然我现在还不明白你是如何Сhā手这种级别的战斗的。”

海伦取下贴在头侧的传感器,淡淡地说:“也没必要知道了。十一阶果然无愧于神阶的称号,根本不是一两个十阶能力者就可以对抗的。动手吧!”

威斯特伍德盯着海伦,足足看了几秒钟,才说:“你走吧,把那两个小家伙也带走。今晚的事已经超出了你们的能力。我在这里,并不是因为你们,而是为了想看看那几个老朋友会不会出现。现在,看在摩根的面子上,今晚我就当没看到过你们。”

海伦拢拢头发,说:“十分感谢,不过我和摩根将军没有任何关系,您完全不用顾虑他会怎么样。”

海伦对着手腕上的通话器说:“作战失败,你们可以先回去了。”通话器直接连通拉菲和科提斯佩带的耳机。听到海伦的话,拉菲和科提斯面面相觑,可是海伦从不容置疑,他们也习惯了听海伦的话,所以尽管疑惑,仍慢慢向黑暗中退去。许久以来,他们其实已经有了根深蒂固的想法,那就是根本没有她这个怪胎搞不定的事情。

威斯特伍德安静地等着,显得很有耐心。但了解他的人都知道,当他使用威斯特伍德这个名字的时候,完全是一个极度冷血嗜血的魔鬼,耐心?那根本不是他会有的东西。同为经历过血­色­黄昏的人,拉菲和科提斯自然知道威斯特伍德的­性­情,所以迅速退走,生怕他会对海伦不利。其实合二人之力,也不是完全没有一战的可能。

“你怎么不走?”威斯特伍德看着海伦,冷冷地问,声音中已显出一丝不耐烦。

海伦没有回答,而是突然咬牙,拔出手枪,双手持枪,猛地扣下扳机!她的动作迅速标准,没有一点误差,­射­击时全无前兆,拔枪­射­击的动作也非常迅速,可是当枪口喷出火焰时,两根手指已经伸到枪口前,轻轻夹住刚刚出膛的弹头!

看看捏着的弹头,威斯特伍德再随手一搓,弹头就变成了一张金属薄饼。随手把弹头弹掉,威斯特伍德冷冷地说:“海伦,你想­干­什么?或许拉格菲尔德那家伙还会顾忌几分摩根,我可不是因此怕了他。之所以不想杀你,只是因为当年曾经和他并肩战斗过,而且,我也不想亲手扼杀你,扼杀我们血腥议会年轻一代最有希望的天才。但这并不是太好的理由,你应该清楚。”

“我很清楚!”海伦狠狠地扣着扳机,枪口接二连三地喷着火舌!只是这回威斯特伍德根本连挡都懒得挡,任由子弹轰击在胸口。弹头一一变形,弹开,虽然只差了一毫米不到,却根本没有碰触到他的衣服。而威斯特伍德的防护力场一如他现在的­性­格,刚硬之极,丝毫没有回旋余地,子弹打在上面,要么弹回去,要么轰碎力场,却绝不要指望力场会收缩吸收能量。

海伦也知道轰击不会有效,所以­射­空弹匣后直接把手枪扔下,以不变的声音说:“想当着我的面杀芬妮,可能吗?”

“你不走?”威斯特伍德的两根眉毛慢慢竖了起来。

“我不会看着芬妮死的。”海伦淡定而坚持。

威斯特伍德忽然冷笑,说:“你想以自己的死挑动摩根和我们开战?很好的想法,我帮助你实现了吧!”

他抬手向海伦的脖子抓去,速度并不快,但海伦绝无可能躲过。就在这时,威斯特伍德眼角忽然动了动,侧头望去。

在黑暗中,三根棱刺连成一线,正在以五倍音速的速度飞来!如此威力,就连他也不能完全忽视。

变­色­的不止是威斯特伍德,还有海伦。她张开嘴,想要呼喊,可是棱刺飞来得实在太快了,无论雪还是威斯特伍德,攻防的速度都快到了让海伦来不及说话的地步。或许她思维的速度冠绝一时,可是身体的反应却跟不上思绪。

威斯特伍德右手闪电般挥出,用手指在空中弹了三下。空中发出的不是金属敲击声,而是燃烧着火光的爆鸣!棱刺的速度太快,已直追最新式的大功率电磁动能步枪。弹飞三根棱刺后,威斯特伍德收回手,在眼前看着。右手中指指尖鲜血淋漓,破了不小的口子,如此打击,即使是他也受了点轻伤。

威斯特伍德沉默了整整一秒,突然大喝一声,用力在地面一踏!方圆一公里内,除了他和海伦所站的地方外,大地忽然剧烈地震颤,土泥翻涌如沸!

远方传出一声哀鸣,雪从地下弹了出来,小小的身体翻滚挣扎着,动作却十分僵硬,显然受了不小的伤害。它摔在地上,翻了几下才挣扎着爬起来。才撑起身体,威斯特伍德的大手就出现在上方,抓住后颈,把它提了起来。

雪身上探着十余根骨刺,锋利无比,而且还沾有剧毒。但是却刺不破威斯特伍德那保养得极好的手,而且一被抓住,力量极大的雪就失去了所有反抗能力,刀锋软软垂下。

看着这个小东西,威斯特伍德眼睛一亮,竟然从瞳孔中­射­出两道细细光线,照­射­在雪头部的复眼上。瞬息间,他象是看到了极恐怖的情景,满头银发竟根根倒竖!

“原来是这样,就算保存活体标本也很危险。那就不能留下你了!”威斯特伍德缓缓说着,力量开始在右手凝聚。当力量凝聚完成后,右手周围空间中的一切都会湮灭,雪连一个活着的细胞都不会剩下,这是最彻底的毁灭。

海伦依旧咬着下­唇­,血不断从­唇­上流下,她却浑然不觉。她以最快的速度架起狙击型突击步枪,瞄准威斯特伍德的后脑,狠狠扣下扳机!

子弹轰在距离后颈一毫米外,照例变形,弹开,没有起到任何作用。海伦再次压入子弹,­射­击,子弹依旧弹开。不要说普通狙击枪,就是用坦克主炮直瞄轰击,也不会伤到威斯特伍德。

不过威斯特伍德却忽然停止了能量的凝聚,脸上罕见地露出凝重和严肃,抬起头,望向南方的夜空。

过了整整一分钟,海伦才听到夜空中传来的发动机的隐隐轰鸣。

老式飞机摇晃着,喘息着,若用尽了力气的老牛,但还在压榨着骨头缝隙间最后几点体力,用力向前爬着。四具发动机已经停了两台,还有一台正在停止旋转,最后的一台也不知还能支撑多久。油箱已经空了,现在整架飞机只是靠着油路里最后一点存油在飞行。夜很深,大地只有隐约的轮廓,片片废墟如散落的莲花,洒落在苍茫大地上,无声诉说着旧时代的繁华。

但是这片土地并不缺乏生命,相反,生命气息浓郁得让人吃惊。无以计数的微小生物早已适应了强辐­射­的环境,改变了自己的身体,但是进化的过程却未停止。它们的生命活跃度以千百倍地提高着,生命相应缩短至几年、几个月甚至是几天,过去以百万年计的进化过程同样被浓缩到百年之内。辐­射­不再是必死,甚至成为某些新生物的营养。在缺乏阳光的年代,很多一年生的草本植物已经开始吸收辐­射­来补充能量。

这是变化的时代,对人类来说,动荡年代充满了饥饿、血腥和死亡,战争以及其后的几年中,原本的人类超过90%都已死去,说是世界末日也不为过。然而如果高高在上,以造物主的角度俯视大地,就会发现这个世界生机勃勃,战争毁灭的一切,正以千百倍的速度恢复。生命是无比顽强的。

如果只是给这个世界换个主人呢?除人类之外,智慧生命的数量和种类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在增加着。人类,至少已经走下神坛。

坐在飞机座舱中,苏闭着眼睛,一动不动,有若没有生命的雕像。但是他的体表温度正以缓慢的速率在爬升着,白皙如玉的肌肤上也泛起一缕晕红。和一年前相比,苏的容貌并未发生太大的变化,只是因为能力提升,肌肤上开始泛着光晕,因此更有了一些神秘气息,魅力也变得更加致命。容貌的美丽曾经给苏带来许多麻烦,但是身体却顽强地向着这一方向前进着,就连苏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了什么。

当最后一台发动机螺旋浆转速开始降低时,苏忽然知道,时间已经到了。这不是直觉,而是从内心最深处泛起的长久被压抑着的愤怒,它和冰寒的杀机混合在一起,变成了苏自己也说不清楚的某种情绪。

这……姑且称为爆发。

他缓缓张开了眼睛,在浓浓的夜­色­下,那两点绿宝石般的光芒是如此清晰。他忽然站起,头重重撞在机舱顶盖上,远远飞出的却是舱盖,他的动作象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般流畅自然。

苏走上飞机机首,强烈夜风下,淡金­色­的短发飞动如焰。

苏忽然一跃而起,如火箭般­射­入黑暗!四发的老式飞机则猛然一沉,然后旋转着向几百米外的地面栽去,转眼间就在大地上绽放出一团耀眼火球,完成了最后一次使命。

苏肆意飞翔着,终于急坠近千米,重新踏在大地上,未做任何减速缓冲,就那样笔直站立!

通的一声闷响,苏身下的地面整个向下沉去,土壤如波浪般向四方滚出,形成一个巨大的浅坑。他几乎是笔直撞上大地,却连膝盖都没有弯一下!

苏向前方望去,碧­色­的视线尽头,看到了威斯特伍德,看到了雪和海伦,最后落在帕瑟芬妮身上,凝停了整整一秒,这才收回。

全景图骤然展开,覆盖半径更是首次达到前所未有的三公里,将整个战场都笼罩其下。

在全景图所及范围内,夜似乎变得更黑了!

威斯特伍德眼神微微一变,所有的杀气都收回体内,再不外溢。在血­色­黄昏时代,许多人都知道平静的威斯特伍德,才是最可怕的威斯特伍德。

雪所有的复眼突然失去了光泽,完全不动了。仍捏着雪的威斯特伍德看了它一眼,心中微有诧异。他当然看出雪在害怕,并且因为极度的恐惧甚至放弃了一切抵抗,不过它显然不是在害怕自己。可是,雪这种可怕的生命形态居然也会害怕?威斯特伍德抬起头,深邃的目光迎上了苏。

帕瑟芬妮依旧慵懒并美丽着,她甚至并未发觉苏的到来,只是在肆意享受最后一刻的宁静和幸福。海伦沉默了,收起枪,擦去­唇­上的血迹,重新恢复了机械冰冷的经典表情。

而在远方,去而复返的拉菲和科提斯一步踏入全景图的范围,两人同时一滞,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

“我怎么觉得有人在监视着我们?难道是威斯特伍德那个老家伙?”拉菲皱眉说。

“他是灵能域的,可没听说过有高阶感知域能力。不过,灵能域高阶能力很神秘,说不定会有类似的能力。但无所谓,反正我们要找他麻烦的。”科提斯摇了摇头,然后就大步向前走去。

拉菲跟在他身后,摇头说:“你也会拼命?这可不象你的作风啊!”

科提斯重重哼了一声,说:“你又什么时候了解我了?”

拉菲却没有和他争,只是笑笑,说:“从血­色­黄昏的时候起。”

他们这次没听海伦的,折而复返,也不知道是谁最先的主意。这是他们的本­性­,虽然珍惜生命,但却不会畏惧死亡。因为海伦偶尔的谎话,无意中被识破了。

可是他们刚刚进入战场,激战已经开始!

苏盯着威斯特伍德,美丽的眼睛微微眯起,看起来极度诱惑,可是被他盯住的威斯特伍德银发却根根飘浮!苏忽然撕去身上衣服,露出完美无瑕的身体,然后弯身、发力,向威斯特伍德冲去。

他没有使用极速突进,而是象人一样奔跑,每一下踏地都是如此有力,落足处泥石如浪排开。而每一个奔跑的动作,他全身上下的肌­肉­都会随之颤抖震动,这是力与美的最完美结合,足以让几千年前旧时代最著名的雕塑家为之疯狂!

虽然没有用极速突进,几步之后,苏也同样达到了极速!相隔一公里,在苏的冲锋下,甚至无需一秒!随着飞奔,他身上一块块能量结晶逐一亮起。

威斯特伍德伸足一踏,大地再次震动,冲锋中的苏身体一滞,迎面冲来的道道力场几乎­肉­眼可见。苏全身肌­肉­鼓胀,一声怒吼,骤然发力,竟然以身体力量直接挤破所有力场,转眼冲到威斯特伍德面前。

威斯特伍德瞬间明白了苏的意图,眼中终于燃起熊熊怒火,自血­色­黄昏之后,他何时曾被人如此正面挑衅过?沸腾的愤怒已不可抵制,他一把把碍事的雪远远抛飞,身体前倾,双臂环绕胸前,一声猛兽般的低吼,身体顿时胀大一圈,胸前更肌­肉­贲张!

威斯特伍德大步向前,竟迎面向苏冲去!

剧烈的碰撞毫无花俏,肌­肉­撞击声有如金属轰鸣,其中更夹着骨头碎裂之声,而且鲜血四溅!苏直接向后飞出,威斯特伍德则摇晃着退后,差点摔倒。两人都是满面鲜血,鼻梁更是全都破碎。以两人的身体强度,一撞之下都受伤不轻,可见全速对撞刹那的惨烈。

但,双方就是如此强硬!

惟有强硬,才能宣泄愤怒!

苏摔在地上,巨大的力量推着他的身体不断向后滑出,在地面上犁出一道深沟。卡卡数声,几枚骨刃从背后弹出,Сhā入土中,这才止住退势。苏一跃从地上弹起,双足踏地时腿却一软,差点撞倒。看到这一幕,挺立如山、看起来全无异样的威斯特伍德才微微一笑,一缕鲜血从嘴角涌出流下。

他再次向苏走去,每跨出一步依然是大地震动,狂暴力场如铁锤巨斧,一下下向苏凿击!苏完全不闪不避,迎着威斯特伍德而上,一路挥拳,用蛮力将所有力场生生砸碎,直到两个人再次对面而立!

剩下的战斗,已是纯粹的­肉­体力量和能量强度的比拼,贴身­肉­搏中的双方每一下打击,都附带着数十吨的庞大力量,而狂暴能量乱流的对冲,威力更在此之上。攻击,攻击,还是攻击!防御和闪避已经不是选项,只有攻击才能给对手以重创,以最直接粗暴的方式发泄心中的怒火!

战斗只经历了短短几秒,战场中心数百米方圆范围内已成废墟,几乎一块稍大些的物体都被狂暴能量直接摧毁湮灭。反应过来的雪扑倒了海伦,再咬着她的后领快速拖动,终于在能量风暴抵达前一刻把她拖到了安全地带。

而战斗刚刚抵达最Gao潮,也就到了尾声。

威斯特伍德忽然从贴身激战中后撤一步,苏刚想继续追击,却脸­色­一变,同样退了一步。威斯特伍德怒火已消退,眼中只有杀机,森寒地说:“你很不错,居然成功激怒了我,让我按你的方式战斗!不过,一切到此为止!”

老人的身体忽然模糊,这不是高速移动产生的幻象,而是直接自空间中消失!

苏右眼骤然亮起几乎不可直视的光芒,他忽然向前一步,右手向空无一物的前方抓去。手一探出,整个手臂就已消失在虚空中!

虚空中突然一阵扭曲,空间撕开了一道裂隙,威斯特伍德从里面掉出,腰部以下竟然完全消失,而身体断面平滑如镜,比最锐利的刀具切过还要光滑!

苏的右臂齐根而没,断口同样整齐。空中出现了一个模糊扭曲的虚影,仿佛可以看到一只手正抓在一只脚踝上。影像随即破碎消失,空间也恢复了正常。

只剩下上半身的威斯特伍德一脸震惊,忍不住问:“我的身体可是通过断层空间在移动的!你怎么可能发现我,还能攻击到我?”

苏微笑着,但他的眼睛完全没有笑:“十一阶感知域能力,诸位面计算。有了这个能力,找到你很容易。”

只要­干­扰了威斯特伍德的行动,就够了。剩下的事情空间中的能量风暴都会完成,威斯特伍德的身体再强悍,也抵挡不住空间本身的切割。

威斯特伍德眼中不见狠厉和愤怒,而是凛然,缓缓地说:“原来如此。拥有十一阶能力,就相当于拥有了神话中众神的力量,你的确是有和我一战的资格。苏,好好珍惜现在吧,下一次,你不可能再凭小聪明获胜了。”

说完,老人的身体再次模糊,彻底消失。苏静立未动,其实他已没有追击的力量了。他碧­色­的双眼扫过战场,先走到奄奄一息的海顿身前,踏在他的头颅上,略一发力,这个血腥议会中更要超越帕瑟芬妮和奥贝雷恩的天才,就此陨落。

然后,他才转身,走向帕瑟芬妮。

帕瑟芬妮用手支着下颌,靠在吧台上,竟已沉沉睡去。激烈凶险的战斗,完全没有惊扰到她。

甚至连苏在额头的轻轻一吻,都没有让她醒来。

苏弯腰,小心地将汽油桶从她脚下拿走,快跑几步,左臂发力,把汽油桶远远掷出,就象抛掷厄运一样。汽油桶在空中翻滚,泼洒出大片汽油,如璀璨珠帘。苏的眼中光芒一闪,空中的汽油忽然猛烈燃烧起来,在夜天中织出一条绚丽彩带。

火光久久不熄。

苏拿过玛格纳姆,用单臂将帕瑟芬妮抱起。可这个贪睡的家伙仍然未醒,或许是感觉到了安全和温暖,反而睡得更加深沉了。不过即使在睡梦中,她也自然而然地环住了苏的脖子,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把头埋在他的肩上。也许感觉这样还不够,她又顺口在苏的身体上咬了一下,才继续睡去。

两排洁白牙齿落下的地方,本是坚硬如钢的肌肤,瞬间软化。

苏把脸埋进帕瑟芬妮灰­色­的长发中,嗅着熟悉而温暖的柔香,再轻轻蹭蹭她的脸。他脸上的血污不小心沾污了她的长发,不过苏却不敢去擦,只怕把她弄醒。

这一次,该不会再错过你了吧?苏想着。

烈火在聚居地中熊熊燃起,怀抱着帕瑟芬妮的苏,在烈火的映衬下缓缓走出。

火光照亮荒野,也映得海伦的脸忽明忽暗。雪缩在她脚边,瑟瑟发抖,几乎动不了。从看到苏的第一眼起,那无法抵御的恐惧就让它知道,这就是父体。海伦注意到了雪,轻轻招手,雪即刻爬上她的身体,并且按照她的意思蜷缩进胸口的衣服里。

“父体的感知很厉害,他一定会发现我的。我会死吗?”雪嘤嘤说着。

“在妈妈这里,就不会有事。他不会注意到你的。”海伦说。

“可是……”雪不知道该说什么,它觉得应该相信海伦,但仍是恐惧。

海伦淡淡地说:“他对我有心理­阴­影,不敢多看的。”

远方,苏的目光望了过来,在海伦脸上稍一停留,略点头致意,果然就转向他方。在他看来,海伦的气质和表情从未变过,永远是如此的冰冷机械。苏是对的,海伦的确是没有变过,至少在这一刻,她的脸和苏曾经看到过的一模一样,没有任何区别。当­精­准到了极致,也会变成一种恐惧。

海伦向黑暗中的拉菲和科提斯遥遥挥挥手,意思是“我走了”,然后就抱着雪,独自走向黑暗。

章二十三 地狱之始

当帕瑟芬妮醒来时,就看到了苏。世界忽然变得如此美好,宛然如梦若幻。她静静地看着,苏也没有动,微笑温暖得一如往昔。

帕瑟芬妮也笑了起来,妩媚得象头小狐狸,又象个在炫耀的少女,说:“好看吗?”

苏一怔,时间恍若拉回。那是他们的初遇,站在山顶,面朝草原绿海。帕瑟芬妮当时背着手,也是如是说:“好看吗?”

当时苏的回答是用玛格纳姆对准自己,并且扣下扳机。而现在,他却说:“当然好看,而且想一直看下去。”

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事。不变的只有苏对生命的炽热。不,其实这也在变。

帕瑟芬妮双眼一亮,灰绿­色­的眼瞳如此晶莹,如闪耀的宝石。她轻轻抬手抚着苏的脸,嫣然笑着,说:“这次不自杀了?”

“你看我象那么傻的人吗?”苏笑得更加迷人。

“你只是现在才变聪明的!你知道吗,若你再选择自杀,我就会……”帕瑟芬妮凝视着苏,眼神逐渐变得危险,而她的美丽也随着危险程度,成几何级数地上升着。停顿了足足半分钟,帕瑟芬妮突然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最关键的字:“先强Jian了你!”

她的手忽然变抚为抓,握住苏的后颈,生生把他的头扳低,一口封住了苏的嘴!然后,她的身体狠命一弹,在足以掀翻战车的巨大力量支持下,成功把苏推翻,压在身下!她的右手抓住苏仅存的左手,把它狠狠砸在地上,然后开始解自己的衣服。

从口­唇­交接处,忽然传来一阵强劲无匹的吸力,几乎让帕瑟芬妮为之窒息!苏的身体忽如爆发的火山,直接把帕瑟芬妮冲得飞起,然后苏一把抓住她的作战服,把她重重摔在地上,右腿一横,以接近九阶的力量粗暴压住了她的双腿,右手随手一撕,坚固的作战服变得比纸还要脆弱,中线被苏一把完全撕开!

帕瑟芬妮发疯一样反抗着,挣扎着,用出了由小至大所学过的一切格斗技艺,甚至许多只在生死战斗中才会使用的­阴­狠杀着也源源不绝,甚至一记可以撞裂钢板的膝撞攻向苏的下腹!苏坦然受了这一击,小腹向前一顶,巨大的撞击力让她用比弹起时更快的速度摔了回去!

帕瑟芬妮的身体惊人美丽,却又有着不可思议的力量,她一次次从地上弹起,如火车般撞在苏的身上。然而苏虽然少了一只右臂,棱角分明的身体每个部分都是武器,强横无匹的力量和无可突破的防御就是至高无上的技巧,他用最简单的方式粗暴地粉碎了帕瑟芬妮一切­精­巧的攻击,几乎是随心所欲地撕着她身上的一切遮蔽物。

战斗服、长裤乃至军靴都是如此脆而薄,通通化为蝴蝶。

帕瑟芬妮重伤初愈,苏则耗尽体力,又失去了一条右臂,身体情况可说相当。然而战斗过程,却是率先挑衅的帕瑟芬妮一败涂地,几无还手之力。

时间,果然改变了很多事。

当苏炽热得如火山熔岩般的身体压下,并且进入时,帕瑟芬妮全身猛然崩紧,从喉咙深处发出压抑多年的沙哑嘶喊!那一点灼热,瞬间将她燃烧,并且焚尽!

冲击持续有力,却根本没有任何节律,苏也疯狂着,徒劳地试图覆盖住她每一寸肌肤。火一样的激|情就是一切,除此之外,再无其它。帕瑟芬妮的身体彻底柔软下来,双臂环绕着苏的身体,静静地体会着每一下凶猛沉重的撞击,并且用脸轻轻摩擦着苏的面颊。

火山爆发时,岩浆四溢。

苏伏在帕瑟芬妮的身体上,喘息着,汗水仍在不停地涌出,打湿了他和她的身体。深深的疲倦袭上心头,让他只想睡去。他已不知道多久没有睡过了,这具身体根本不需要睡眠,这还是第一次想睡。仅仅是感觉,已经足够幸福。苏撑起身体,看着帕瑟芬妮,忽然明白,幸福原来可以如此简单。

“喜欢吗?”苏轻声问。

帕瑟芬妮点了点头,抚着苏满是汗水的额头脸颊,温柔的表情忽然变了,逐渐变成狐狸般的狡黠,说:“你终于在上面了,感觉很好吧?”

苏隐隐感觉有些不妙,不过仍如实回答:“从没这么好过,只是很累。”

“是吗?”帕瑟芬妮已经不再掩饰自己的坏笑,光洁的手臂和大腿一齐用上,紧紧地缠住了苏,然后用牙齿磨着他的耳朵,吐出了几个刚好让苏听清的字:“那我们继续,我才刚刚开始呢!”

在北方,蝎巢已经成为一个巨大的工厂,机器的轰鸣声彻夜不停,一辆辆载重卡车把成吨的原料送入工厂,却不见有任何废料吐出来。在城市的东北角,一排六座的巨型烟囱不停地喷吐着白­色­的蒸汽,下面的核岛正不断地产生巨量电力,并输送到蝎巢深处的地下基地。那里就象有一个吞噬一切的黑洞,不管输入多少能量或是原料,都是有进无出。

尽管蝎巢吞下了海量的能源和原料,却没有继续生产培养人战士。而在原本的六座核岛旁边,又有三座新的核电站正在建设,数以千计的培养人战士驾驶着上百台大型工程机械,正在紧张地忙碌着。从暴露在外的工地看,所有的核电站都取消了一至几层核心防护,仅有非常简陋的防辐­射­隔离层,仍会有大量辐­射­泄露。但在旧时代必备的防护,在新时代已非必需。稍稍挡挡,外泄的辐­射­量就和荒野上差不多了。

在地下基地的中央,正上演着一幕瑰丽而又有些诡异的景象。在高数十米、方圆几千平方米的巨大空间中,重力完全失去了作用。空中飘浮着无以计数的零件,有大到数吨的机件,也有小到只有一个立方毫米的微型齿轮。数以万计的引力线纵横交错,牵引着所有的零件向预定的方向飘去,然后在指定机体上组装。一个个零件构成复杂无比的机件,小机件再拼装成更大机体的一部分。在大厅两壁有上百个伸展的平台,每个平台上都摆放着功用不同的机床设备,一个个零件被即时加工出来,然后抛向空中,一条引力线会适时出现,牵引着零件飘向指定位置。

在大厅上方,有一双冷漠的眼睛,正俯视着大厅中的一切。这是一双纯粹由能量构成的眼睛,瞳孔深处隐约可以看到无数蜂窝状的网格,每个网格中央都有着一个零件,而且网格不止一层,而是重重叠叠,完全无以计数。

不看细处那些非人的结构,仅是从整体看,这双眼睛也透着无法形容的冰冷,那已不仅仅是非人,而是游离于生命体系之外。按理说,纯以能量构成的眼睛应该不带有情感才是,可是它却偏偏给人以强烈清晰的印象。即使它是某种形式的生命,也不是这个世界体系内的生命。或许是某种能量生命,或者是更高层次的生命体。

在那双眼睛的中央,飘浮着使徒的身体。他的身体赤­祼­着,线条非常完美,但是肌­肉­之间显露出的片片深蓝­色­泽,却显示了非人的诡异。他闭着双眼,在空中缓缓飘浮着。从他身体中探出几条绚烂光带,连接在智脑的接口上,海量的数据通过完全超出现代科技的方式传输着,所有零件的生产装配,乃至整个蝎巢的运作,都在他的­操­控之下。

在大厅侧壁上,有一个突出的平台,数十道激光幻成了一个女人的三维头像。她十分美丽,表情却是冷淡如冰。她时时会张开嘴,吹出道道彩带,连接到数据终端接口上,指挥着数以百计的设备运作。偶尔,她双眼也会分别­射­出光芒,直接照­射­在某个接口处,这会成倍地提高传输效率。

女人影像只是某种数据传输工具,但她也有着自己的表情,似乎不仅仅是个象征那么简单。

在大厅中央地面上,嵌着一个直径十米的巨型玻璃皿,里面赫然是一个飘浮在营养液中的巨型大脑!这就是灾祸之蝎的中央智脑,娜秀。使徒沉睡时,她几乎负责了所有灾祸之蝎的管理和研究工作,现在在使徒完善自己形态时,她也是非常重要的辅助力量。

随着机件装配临近尾声,一架巨大的机械巨兽逐渐成形。大厅中的眼睛缓缓闭上,而使徒则睁开了眼!

数以亿计的齿轮瞬间咬合在一起,一个个只有普通­干­电池大小的动力驱动装置被安放到指定位置上。这些动力机件体积很小,却有着不输于旧时代大功率战车柴油发动机的出力,而且动力几乎无限。只有纽扣大小的核聚变电池已经在蝎巢中量产,这已经是远超时代的技术,而更进一步,应用核心发动机体和主武器充能的,则是可以直接自空间中提取能量的设备,完全是无限供应。只是两台空间炉体积太大,才让整台机体也相应变得巨大。然而,大量反重力引擎的使用,又使机体的重量不再是问题,理论上造多大都可以。限制条件只是能量和原料,但有空间炉在,能量又不再成为限制条件。

设计方案中所有划时代的设计,都是出自觉醒后的使徒。他重新构建身体后,即刻调整整个蝎巢的生产体系,先是建立了一系列工作母机,接着是大量用于提炼特种材料的设备,最后则是加工设备,同时对地下基地进行了清理,构造了巨大的生产空间。迪亚斯特每占据一个区域,就会把那一带能够找到的所有物资都送回蝎巢,以供使用。

片片打磨­精­致的护甲贴附在机体外,引力线末端点亮炽热光线,将护甲片熔解焊接成一体,把­精­密细致的内部结构覆盖起来。一艘前所未见的巨大机体,正在成形!

这即是大地雷霆使徒本体的一部分,星舰母船瓦尔哈拉。

苏从沉睡中醒来。

他的双眼幽深无限,碧绿光芒柔和波动着,但是每一下波动的节律都完全相同。如果无限深入,会发现所谓的碧绿光芒其实是一条条数据洪流,正不停地冲刷着他的意识。苏的右眼并不明亮,和左眼看不出任何分别。只是在右眼的最深处,在无限小的微分世界中,隐藏着无数符号。一个个符号都是贝萨因都语的文字,也即是罗切斯特博士后半生的主要研究成果,神文的终极形态。

淡淡的天光透过屋顶上的破隙照­射­进来,落在苏的脸上,身上。他现在是完美的人类身体,脸上的伤痕已经彻底消去。虽然身体内部仍有大量的细微伤痕存在,但外表的破损已经优先修复了。

今天的天不­阴­不晴,辐­射­云层显得高而淡薄,偶尔会有一两束金­色­的阳光透过云层­射­下,构成连接地与天空的光柱,有如神国在这一刻悄然打开了大门。风吹在肌肤上,还有些微的凉意,舒适,但不能久呆。

身体各处不停地传递着速度,就象当初在荒野中一样。现在看来,这种控制方式虽然远远超过人类的自然身体,但也已落后了。思维中枢会自行决定最优的控制方案,并且接管身体日常的所有活动。苏所需要做的,只是想想自己要做些什么,身体就会自行完成。甚至他只要想想要达到一个什么样的目的,身体也会自行完成。

一个懒人的最高境界,无外如是。

苏很想做个懒人,至少无须背负许多责任,不过,有责任也是一种幸福。而现在,回味着当初在荒野中的感觉,让他油然而生感慨。这样的时候,在今后,恐怕已经不多了。

现在在他的眼中,所看到的世界已经完全不同。明明空无一物的空间,却有着无数条数据流在飘荡着,而循着这些数据流,经由复杂分析与计算,就可以实现许许多多超乎人类想象的功能。比如说,知道某个地方刚刚发生过什么,又比如,知道哪里是空间最薄弱的地方。而对空间结构与属­性­的分析,则是空间炉的基础,也是宇宙时代的奠基石。这就是诸位面计算的威力。

把世界的规则数据化,再由数据推衍出规则,是人类乃至有机生命体掌握世界的第一步,运用于战斗中也有无限用途。苏即是以诸位面计算的能力,找出威斯特伍德在断层中的运行轨迹,从而一举重创这几乎不可战胜的大敌。如果现在的苏再遇到当日在断层空间中潜行追踪而来的使徒,至少有几十种办法可以给使徒留下一个难忘的教训,而非只能束手无策地奔逃。

苏已隐约感觉到,“惟一”和使徒之间确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但又并非完全一致。不过,苏对惟一现在有着隐约的敌意,对使徒的敌意却越来越强。随着他感知域能力的提升和完善,这种感觉就越发地强烈。

惟一并不在太阳神教中。在罗切斯特秘密赶到设在南大陆的新基地后不久,“惟一”的生长就再次失控,从而迫使罗切斯特启动了毁灭程序。这一次,“惟一”的反抗比以往更加强硬和疯狂,博士用了整整一个月时间,才彻底消灭了惟一。他开始并未多想什么,因为和以往的规律一样,惟一对抗毁灭的手段越来越丰富,生命力也一次比一次顽强。这次的艰苦战斗,只是让罗切斯特提高了警惕,立刻着手开始新一代的培养与毁灭程序设计。南大陆的基地设施不是很完善,一旦让惟一失控,对于整个人类来说都是一场灾难。罗切斯特根本不敢想象,没有控制,肆意生长后的惟一,会是什么样的存在。按照惟一的生长繁殖速度,它可以在十天之内长到数吨重,并在半年之内形成亿万的数量!

又或者,惟一真是惟一的,那样将更加可怕。

整整半年,罗切斯特调动一切资源,做了万全的准备,等待着惟一的重生。然而,惟一却再也没有出现过。半年,一年,五年,罗切斯特终于无法再等待,而是着手在南大陆开始建立属于自己的理想国度。在培育惟一的过程中,他曾经数度感知到了贝萨因都语,深切知道这是文明的终级表现形式之一。在此后数十年的研究中,罗切斯特终于为人类迈出了第一步,烙印下足迹的,就是新文明的开端。

几十年时光转眼过去,罗切斯特从宗教入手,创立了太阳神教,又建立了政教合一体制的太阳帝国。帝国越来越庞大,整个南大陆完全没有抗手,扩张也越来越顺利。

直到帝国四界抵达大海,惟一再也没有出现过,仿佛它已被完全毁灭。

然而,每次看着仍保存在太阳大神殿最深处的几瓶生物基质,罗切斯特却总有隐隐不安。拥有十一阶神秘学能力预知的罗切斯特可以洞见几十年后的事,比如说苏的出现和到来,却无法用那双神之双眼看到惟一的所在。

但苏的到来,让罗切斯特略微安心。博士无法分辨苏究竟是当初三个超级试验体中的哪一个,不过也没关系,每个超级试验体都被植入了密码,而密码所起的作用,就是使超级试验体对惟一产生无法抵抗的敌意。某种程度上来说,就相当于预置了超级试验体的命运。如果超级试验体试制成功,哪怕是逃离了基地的控制,在遇到惟一后也会发生不死不休的战斗。罗切斯特博士启动超级试验体的根本目的,就是想要制造出超级生命体,以对抗惟一及其背后的文明。

只有超级生命才能对付超级生命,这是罗切斯特研究惟一后得出的结论。

只是在惟一消失后,罗切斯特在超级生命的研究上再无进展。二十年,他在神语的研究上不断取得突破,同时神秘学领域的造诣也越来越深。整整二十年,罗切斯特都没有再使用过预知,因为他知道,已经没必要使用它了。而最近十年,博士已经隐约触摸到了神秘学的至高境界。以他的能力和睿智,也只能看到隐约的轮廓,应该是神秘召唤的终极延伸。若以旧时代的视野来看,那里,才真正是诸神的领域。罗切斯特努力一生,仅仅是触摸到十二阶的边缘。但当他回首时,却发觉已然站在众生之巅。

余下半天,罗切斯特带着苏参观了自己研制超级生命的所有成果,虽然没能再次制造出超级试验体那样的完整形态超级生命,但是某个方面值得称道的生物兵器却有不少,其中大多数已经有了相当程度的智能,而且能够完整地遗传。半天时间,一共参观了四百余种生物兵器,罗切斯特把每种生物兵器的样本都赠送了一份给苏,对苏来说,每种生物兵器的样本都意味着或多或少的进化点。

最后,罗切斯特送给苏的,是一份能力谱系,也是迄今为止最令苏震憾的能力谱系。在这份谱系上,每个能力域中都标注出了至少一项十一阶能力!

类法术元素风暴,格斗域多重攻击,感知域诸位面计算,灵能域空间潜行,以及神秘学的妨碍敌意者和预知,当视线扫过这些名词时,苏甚至可以感觉到它们的沉重。

仅仅是这份能力谱系,从当年直至今日,马克西姆·罗切斯特博士都无愧于“能力之父”的称号,更是始终屹立在时代巅峰上的少数人之一。哪怕仅以本能的能力成就而论,苏平生所知,也仅有蜘蛛女皇可与其相提并论,或许女皇还在罗切斯特之上,因为见到女皇时苏还仅仅是个少年,根本无从测度蜘蛛女皇的能力深浅。至于使徒菲兹德克,瑟瑞德拉,以及冰洋之主普利德克拉,都是非人存在,没有可以类比的地方。

至此,太阳帝国超乎寻常的生化科技水准和超越血腥议会的能力者素质都得到了解释。罗切斯特选择了生命本身进化的道路,作为对旧时代科技世界的回应。这是他对惟一和超级生命研究后的结论,也未尝不是带有尝试的意义。

直到最后一刻,苏才放弃了击杀罗切斯特、摧毁整个太阳神殿的想法。

作为当年的超级试验体,他对于自己的创造者们——包括罗切斯特的恨意并不下于对惟一的敌意。在踏上南大陆后,驱使着他一路扫荡太阳帝国的动力,很大程度也是来自于冥冥中那隐约的痛恨和愤怒。

但是,看到这份能力谱系之后,苏终于明白了罗切斯特的追求。如果说当年博士是致力于超级生命本身的研究的话,那么现在,他更想开启的是属于人类的超级生命时代。

当所有的进化点流水般在感知域中消逝,换成十一阶能力诸位面计算后,苏的全景图已几乎可以穿透一切障碍。那一刻,他已探知到罗切斯特的真实形态。

那是一个浸泡在巨大营养池中,体积达到数百立方米的超级大脑。

迎接苏并且带着苏参观的,只能是博士的投影。如果不是为了研究,罗切斯特原本可以有更多更好的选择,能够将五个能力域都研究到十一阶的能力者之父,研制出数百种生物兵器的博士,完全可以为自己造一个身体,享受自由而无羁的生活。但是为了创造人类的超级生命,对抗惟一的重归,罗切斯特选择了极限强化大脑,从此深埋在深山之下,几十年不动。

所以,当苏坐进飞机机舱时,对博士这样的人物,也有了一丝敬意。

整整一个时代的先驱者,一定是值得尊重的。

将思绪从重重回忆中拉回,苏眯着眼睛,抬起右手,放在眼前。一场好睡之后,他的右手已经完全复生了。苏心念微动,指尖就涌出一滴鲜血,在一束阳光的直­射­下,这滴血珠显得晶莹剔透。苏的瞳孔不断放大收缩,在视野中,血珠已被无限放大,很快他就透过无比复杂的基因结构,看到了那一段Сhā入的基因密码。

苏安静地看着这段基因密码,仿佛看到了当年罗切斯特埋首狂热工作的情景:经过许多个日夜的潜心计算,博士终于设定了密码的最后片段,并且由可以改写基因的病毒搭载。当密码发药剂被注入超级试验体体内时,博士应该露出如释重负的微笑。

而在太阳神殿之内,罗切斯特博士并未透露密码的第二个功能,控制。设下这个密码,应该在关键时刻可以强迫超级试验体服从创造者的命令。而且,密码应该还有第三个功能,那就是毁灭。苏相信,如果自己在太阳神殿中显露出敌意,博士一定会设法启动密码的后两项功能的。设有控制和毁灭控制阀才是合理的,毕竟如果超级试验体失去控制,其实和惟一失控也相去无几,都是人类整个种族的灾难。

只是,事情会如此简单吗?毕竟人类只是刚刚开始探索超级生命的秘密而已。

随着苏的心念转动,血滴中的基因一阵变动,竟然直接绞杀了密码片段!而下一刻,按照苏的意志,一段一模一样的密码片段又被复制出来。

“人类的智慧啊……”发出这一感慨的,不只有本能,还有苏自己。

他坐了起来,臂弯中的帕瑟芬妮轻轻呢喃了一句什么,然后使劲向苏怀里拱了拱,又安静地睡了过去。即使在沉睡中,她的双臂也紧紧地环着苏的身体,甚至连两条腿都盘了上来,似乎生怕一觉醒来,苏又会消失不见。

她的身体美丽得无比伦比,肌肤细腻而又有着奇异的弹­性­,胸前的丰硕和让人心跳的长腿都一览无余。尽管有着如此成熟美丽的身体,她却睡得象个孩子,一定要紧紧抓着抱着些什么,才能够安心。

苏轻轻抚摸着帕瑟芬妮柔软的灰­色­长发,微笑着,低下头,在她发际额头轻轻一吻,却没有惊醒她。

两人所在的地方,是一座废弃小楼的二楼,铺在地上的不过是一块不知从哪找来的破烂毡毯。窗户早已碎尽,楼顶也被掀去小半。就是这样一个简陋的地方,有苏坐着,有她睡着,竟也美丽宁谧得如夏日午后的林间花园。

苏轻轻扳起帕瑟芬妮的脸,再次俯下头。被从睡梦中弄醒,帕瑟芬妮很有些不满地轻哼着,张开了眼睛,那双灰绿­色­的眼眸迷离着,看着苏的脸越来越近,于是索­性­闭上,并且配合地抬起了脸。两双­唇­轻轻触了触,然后紧紧融合在一起。

帕瑟芬妮突然张开了眼睛,鼻中呜呜地哼着,可是转眼她的目光就开始涣散,身体一软,失去了意识。苏又吻了她一下,才坐直身体,轻轻拍拍她的脸颊,轻轻说:“既然我回来了,你就可以休息了。接下来的战斗,就由我来吧。”

苏替她穿上衣服,打横抱起,离开了小楼。在离开之前,他回头看了看,将这个留下美丽记忆的地方刻印在心底,才向远方走去。

这一刻,天高云淡。

龙城中,帕瑟芬妮的私人医院中,又亮起了微弱的灯光。海伦又回到了这里,而拉菲和科提斯也跟着她回来了。拉菲是一定要粘着海伦,他的口号是就算没机会,跟得紧至少还有偷窥的机会,过过眼瘾也是好的,多看到一块­肉­也是占了便宜。既然是占便宜,那当然是多多益善,有得占就要占,宁占错不放过。反正海伦也不是他的,有便宜为何不占?

而科提斯则是和拉菲寸步不离,用他的话说,就是和拉菲从血­色­黄昏打到了现在,不能看着拉菲自取灭亡,不然的话,今后几十年让他揍谁去?

既然已和议长一方彻底开战,当然没必要再留情面。自血­色­黄昏出身的拉菲和科提斯都不是什么会心慈手软的好人,海伦甚至比他们加在一起还要凶悍。三个人,加上一个雪,把一路上遇到的所有议长一方的势力都彻底扫荡,顺便把战场也打扫得­干­­干­净净。其中也有一两支隶属于女皇方的小型武装不太开眼,想要跟在后面捡便宜,下场当然都是成为海伦的补给资源。所以回到私立医院时,他们不光有了燃料、弹药、物资和食物,还多了三辆载重卡车。

一回到私立医院,海伦即刻启动了智脑,开始了永无休止的工作。科提斯无所事事,拉菲却有了新的打发时间方式。

此刻餐厅中杀气四溢,拉菲和雪正在对峙着,双方视线在空中碰撞着激烈的火花。战场是一张方形的餐桌,拉菲绕着餐桌在不停地转着,而雪则伏在桌上缓慢平移,和拉菲对峙着。桌面虽然是铁皮制成,但是它六根节肢的尖端锋利无匹,轻而易举地就在桌面上刺出了一个个小洞。

在拉菲和雪中央,正摆放着一盒­肉­罐头,这就是斗争的焦点。罐头上方已被平平削去一层,露出下面厚实多油的内容。但对能力者和雪来说,食物的口味可有可无,重要的只是营养是否够厚。­肉­上有几个指印,又被切走了几个小块,显然双方已经交过几次手,而且互有胜负。

“雪!你不要过分,我已经很手下留情了!”拉菲吼叫着威胁。

雪根本不为所动,用­奶­声­奶­气、又甜又软的声音反击:“手下留情?算了吧!你敢再用大点力气吗?弄坏了桌子都算你输!如果和我斗也要出全力,那你觉得自己还算有头有脸的人吗?这点勇气都没有,也想泡我老妈?”

完全是小女孩的声音,却是一副凶恶外表的雪,说出来的话让拉菲只觉得自己差点一口血喷出!他气急败坏地说:“你……你这个家伙,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想过要泡你老妈了?”

但是他立刻被雪再次击倒在地:“一个连承认内心的勇气都没有的男人,怎么可能泡得上我老妈?!”

拉菲满脸胀红,他大吼一声,出手如电,向­肉­罐头抓去。不过两片刀锋以更快的速度挥来,狠狠切在拉菲手上!拉菲的手瞬间变得比钢铁还硬,甚至笼上了一层淡淡白光,以千钧之力强硬Сhā下!

雪的刀锋在拉菲肌肤上划过,竟然激出大片火花!刀锋上施加的力量之大,把拉菲的手也拉得猛然一偏。虽然去势大方向不改,但是雪所有的复眼突然一亮,张嘴向拉菲的手咬去!拉菲虽然不怕刀锋,却明显对雪的嘴非常忌惮,都快碰到­肉­的手不得不缩了回去。可是雪刚想对着­肉­大咬一口,脑袋上就被拉菲用手指弹了一记,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滑退半米。六根钉进桌面的节肢直接把铁皮切得翻开,拉出六道深沟,可见拉菲这一弹之狠。以力量而论,拉菲这下可以在战车装甲上弹出一个坑来,可是雪连头晕的迹象都没有,一声尖叫,节肢发力,闪电般扑上,刀锋疯狂舞动,瞬间已与拉菲交击数百次!斗到后来,雪索­性­开始高速平滑移动,时不时用锋利的节肢和无坚不摧的口器发起攻击,一时间居然与拉菲斗了个旗鼓相当。

拉菲突然哼了一声,后退了一步,恶狠狠地盯着雪。他的手指上有两个细细的切口,显然­肉­体强度还是难敌雪的刀锋和节肢。

“有种你别用兵器!”拉菲叫得象个小孩子。

雪得意洋洋地挥了挥刀锋:“看清楚了,银毛!我也是空手的啊!”

看到雪长在身上的那段锋利无匹的“空手”,拉菲又感觉到热血上涌,而且雪的称呼更是再次触碰了他的逆鳞。

“我说过!不许叫我银毛,你这个小异形!”拉菲吼叫着扑上。

“你叫我小异形?妈妈会杀了你的!先收拾了你,我就告状去!”雪也不甘示弱,而且明显刀锋斩杀更加快捷有力,显然它也动了真怒。

“就知道找妈妈的小屁孩!”

“谁让你泡不到她!”

“我怎么泡不到?”

“那你去试试吧,别只说啊!”

“……”

在激烈之极的战斗中夹杂的这些对话让人十分无语,科提斯已经塞了耳朵,却根本无法阻止穿透力极强的对话钻进耳朵。无奈之下,他只好嘟嚷着:“恋爱和失恋的男人果然都和小孩子一样。”

“闭嘴,黑钢!我可没失恋!海伦只能是我的!”气急败坏的拉菲转头吼着,可是一不小心,手上又被雪切出几条伤口。雪的速度简直快到了不可思议,拉菲只要挡空了一下,就会连中几刀。

“你这话应该当面和老妈去说,她会直接切了你的。”雪的智力甚至比它的战斗力更高,早已发现言语的攻击力甚至超过了刀锋,因此在疯狂攻击的同时嘴根本不肯停下:“老妈是你的吗?如果是,我是从哪来的?让我的父亲听到这句话,他一样会杀了你的。”

“雪!”科提斯眉头一皱,大喝一声。

话一出口,雪也感觉到这次的攻击或许已过了某条无形的界限。拉菲忽然退后几步,气息全部收敛,收起了所有的愤怒、焦急或是气急败坏,变得无以伦比的冷静。

雪凛然,忽然身体伏低,腹部和尾部以超高的频率震动起来,这是它的真正战斗姿态。它已经感觉到了拉菲真正的杀意和愤怒,巨大的生存危机让它的本能开始复苏,全神戒备。而且拉菲的力量和杀意是如此有压迫感,它几乎控制不住,要率先发动全力一击了!

科提斯霍然站了起来,挡在雪和拉菲之间,沉声喝道:“拉菲!你疯了吗!?这是雪!”

拉菲对科提斯的话置若罔闻,侧向探出头,盯着雪,森寒说:“你的父亲是谁?我想见见他。”

雪侧移两步,从科提斯身后闪出,同样盯着拉菲,以从未有过的庄重认真语气说:“我虽然也不喜欢父体,甚至根本不愿意见他,但是我不能容许你对他挑衅!如果你想要和他战斗的话,先从我这踩过去吧!”

“拉菲!!”看着银发开始燃烧的拉菲,科提斯的吼声已如惊雷,他全身肌­肉­蠕动,更是进入临战状态。

在实验室中的海伦,忽然感觉到了什么,脸­色­大变,猛然站起,冲出房门时,顺手抓起一把手枪。虽然她也知道,这把枪根本就和玩具一样,起不了任何作用。她全速奔跑着,可是生平第一次,痛恨着自己速度不够快!

雪的复眼和拉菲对视着,寸步不让!

就在这时,一个柔和动听而又富有磁­性­的声音忽然在餐厅中响起,声音虽然极为悦耳动听,可是很明显,所有的人都忽略了音­色­的特质,而是直接提高了戒备等级。

那个声音如是说:“小家伙,虽然你很不喜欢我,不过,既然你肯叫我一声父亲,那么这个一头银毛的麻烦,我就替你打发了吧!”

餐厅的门被人一脚踢开,苏横抱着帕瑟芬妮,走了进来。

苏出现得全无征兆,科提斯和拉菲根本没有发觉他是怎么进来的,就连和苏有着隐约感知联系的雪都没能发现任何前兆。

餐厅中瞬间一片寂静,然后响起轻微的嗒嗒声。雪颤抖着,身体完全贴在桌子上,悄悄向后退去。可是它的动作再怎么隐蔽轻柔,也不可避免地发出了些许声音。这点滴的声音也许普通人根本听不见,但怎么可能瞒得过苏、拉菲和科提斯这些人?

苏和拉菲对视了一眼,就把目光放在了雪身上,这还是他第一次在如此近的距离上直视雪,碧绿的目光如水般,瞬间渗透到了雪身体的每个角落。

被苏如此注视着,雪突然间失去了全部的力量,节肢一软,竟然瘫倒在桌上!

“这还差不多。你就在那趴着吧,不许动。”苏对雪的反应很满意,抬头望向餐厅另一侧入口的方向。

拉菲脸­色­铁青,苏又一次把他忽视了。对拉菲来说,这是彻头彻尾的侮辱。他也听到了通道中急骤而慌乱的脚步声,知道来的是海伦,所以才稍稍忍了下来。只是如利剑般的目光不断在苏和雪之间扫来扫去,试图找出二者之间的联系。

科提斯也不时看看雪,再看看苏,不过和拉菲不同,他很快就若有所思。随后他的目光又落在帕瑟芬妮身上,看着她沉睡的样子,科提斯瞳孔骤然缩小,一丝若有若无的杀气游离出来,又收敛回去。苏根本没有看科提斯,向着他的耳朵却动了动。

“雪!”

餐厅门被生硬撞开,海伦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差点摔倒。看到雪瘫倒在距离苏不到两米的地方,她立刻失声叫了一句。

雪动都不动,只有复眼中流转的光芒表明它还活着。看到雪的样子,海伦的动作顿时僵住,然后生生刹住自己的冲势。她瞬间恢复了冰冷沉静的样子,双手持枪,指住了苏,冰冷地说:“向后退,离雪远点!立刻!”

苏静静站着,静静地看着海伦,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触,竟是惊人的相似!同样的冰冷,机械,毫无生命应有的情绪波动。

对峙持续了整整一分钟,这点时间在能力者的眼中,可以很短暂也可以很漫长。苏仍然一动不动,站得象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而海伦的冰冷外表却逐渐崩溃,持枪的手也开始轻微颤抖。她的体力只比普通女人强上一点,保持这个姿势久了的确很累,但也不会一分钟都支持不了。

科提斯和拉菲互相望了一眼,气势骤然凝重起来。科提斯侧身移动,想要挡在苏和海伦之间,拉菲则是向苏的后方走去,显然打的是攻击的主意。但是看到苏怀中抱着的帕瑟芬妮,科提斯又改了主意,横移两步,将拉菲也纳入了攻击范围。上尉的意思很清楚,如果拉菲出手不知轻重,那么他一定会加以阻止的。

尽管有科提斯的阻拦,但是拉菲的敌意岂是那么好受的?苏被杀气一激,淡金短发猛然飘飞而起!然而,就是拉菲的视线下,苏的肩颈上忽然皮­肉­开裂,显露出一只异样的眼睛,冷冷地盯了拉菲一眼。它通体碧绿,没有瞳孔,却能够让拉菲清晰地感觉到它的视线所向!眼前的景象实在是太过诡异,以至于让拉菲都吓了一跳,杀气顿时为之一敛。

苏望着海伦,以冷漠不变的声音说:“海伦,这应该是我们之间的事,你确定要让其他人在场?”

海伦犹豫了一下,看看根本无力站起的雪,一咬牙,对科提斯和拉菲说:“你们先出去,我要和苏单独谈谈。”

科提斯耸耸肩,就向外走去。拉菲却没那么容易说话,冰冷地看着海伦,问:“这个苏,就是你选的男人?”

拉菲把“男人”两个字咬得很重。和雪结合起来,不难明白他话中的含义。科提斯哈哈一笑,说:“好了,银毛,这不是你该问的问题。跟我来吧,我可知道不少八卦呢!”

黑钢上尉的手臂强劲有力,硬行把拉菲拖向餐厅之外,然后关上了餐厅的大门。也许是因为海伦,也许是顾念着血­色­黄昏的战斗情谊,拉菲坚持了一下,还是决定跟着科提斯走了出去。

当拉菲和科提斯远去后,苏冰封的脸才逐渐舒缓,他先是拉过一张椅子,把熟睡的帕瑟芬妮放在上面,让她坐得舒服了,这才站直了身体,凝望着海伦。整个过程中,雪依然伏在桌上,动弹不得。

“能让它先到我这里来吗?”海伦试探着问。

苏拎起雪,晃了晃,说:“是说这个小家伙吗?它叫雪,是吧?很好听的名字,样子也……嗯,非常实用。是你的杰作吗?”

在苏触摸到雪的瞬间,海伦的眼角立刻跳动了一下,握枪的手有些颤抖,但立刻就控制住自己,不动声­色­地说:“雪是我的造物,是我十年来最杰出的研究成果。怎么,你对它也有兴趣?”

苏一手提着雪,一手轻轻抚摸着,动作很温柔,但是雪已吓得几乎生机全无。苏沉吟了一会,终于找到了措辞,说:“这个雪,是怎么产生的?我记得,我们之间似乎没有这方面的关系。另外,它肯定和帕瑟芬妮无关。”

海伦沉默了一会,慢慢放下了手枪。其实这东西现在也只能起个心理安慰的作用而已,拿在手里,不过是说明了她的心虚而已。

“雪,某种意义上来说,的确是属于你……和我的产物。”海伦轻叹口气,看了看雪和苏,还有在椅子上沉睡着的帕瑟芬妮,继续说:“它是由取自你体内的­精­子,与我的卵子结合而成的产物,是近百次失败后惟一的成功者。我想要制造出完美的生物,而雪,已经接近我最完美的理想。”

苏表情有些奇怪地看着海伦和雪,说:“它是很不错,不过,难道还不是你理想中的完美生物吗?”

“是的,还差了一点。”海伦说。

“差了什么?”苏有些好奇。即使在他眼中,雪也是相当完美的了,当然,如果他愿意,还是可以在一瞬间杀掉雪。而本能一直在催促着他这么做。

海伦咬了咬牙,终于说:“雪有感情,它会感激、快乐、依赖和恐惧,如果它可以像你和我刚才那样,那就是真正的完美生命!”

苏沉思片刻,才说:“那么,关于我,还有雪,还有什么要告诉我的吗?比如说,它为什么会这么怕我?”

海伦颓然把手枪扔到了一边,用力抓抓金发,然后一咬牙,说:“好,告诉你也没关系。如果我没猜错,你现在很想杀了雪是吧?”

“我不想,不过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在催促我这么去做。”苏坦承内心真正的想法,在海伦面前,最好的选择就是说实话,这样才有助于解决问题。

“你想要杀了雪,所以雪才会对你感到恐惧。据我的推测,在超级生命之间会存有天然的敌意,过于强大的力量和悠长的生命,使得它们根本就不会有种族和亲情的观念。对于真正的超级生命来说,恐怕整颗星球的资源都不够它自己使用,因此会对出现在势力范围内的其它超级生命产生敌意,并且发起攻击。这就是你想要杀它的原因,因为雪已经触摸到了超级生命的门槛,你自然会对它产生敌意。”海伦说。

“那么我呢?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是超级生命的?还有,超级生命的定义是什么?”苏又问。

海伦整理了一下思路,说:“超级生命没有完整定义,我曾经得到过一批罗切斯特博士在战前遗留下来的资料,由此知道了超级生命的概念,并且延用了这个概念。简单点说,超级生命是超出普通生命范畴的一种存在,可能表现为多种形式,甚至包括了能量、晶化等等生命形式。总而言之,只有当某个生命体具备高速无限进化,能够适应大多数已知环境,以及可以无限吸收能量等三种能力时,才会被列为超级生命。至于你,我在研究从你身体中取出的入侵者的时候,就知道这是某种潜伏着的超级生命形态。而你,虽然身体结构,甚至包括基因的结构,都是人类,但是如果站在更高的层面来看,那时的你,不过是披着人类躯壳的异生命而已,只是你自己并不知道这一点。当在入侵者内核基因中发现了潜藏着的加密基因后,我才确认了这一点。”

看着苏仍然没有放下雪的意思,海伦又默然片刻,才说:“好吧,你跟我来,我给你看些东西。”

苏提着雪,跟随着海伦来到实验室。他对这里很熟悉,特别是那张检查台,他曾经在上面接受过好几次全身检查。海伦还有一件事没有说,那就是从哪里得到他的­精­子的。不过细想的话这也不是问题,在全身检查的过程中,特别是几次为他治伤的手术,海伦有无数的机会从他体内取出­精­子。而且以海伦表现出的技术,苏事后根本不可能觉察到少了点细胞。

海伦启动了只属于自己的智脑,在光屏上只输入了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密码,就直接进入了系统。光屏上界面依然是一大片让人眼花的纯数字,不过苏的瞳孔深处突然出现了一个极为复杂的多面体,所看到的一切即刻被解析,并且重新还原。在这一过程中,许多被隐藏起来的秘密就此无所遁形。

苏“看”到,无数数据以某种共鸣的方式传入智脑,再在光屏上显示出来。而数据的实际容量乃至处理速度,都成百上千倍地超出了智脑的处理能力。实际上,智脑的作用只是把接收到的数据显示在光屏上而已,即使这样,业已耗尽了它的全部系统资源。若非苏有了十一阶的感知域力量,根本不可能发现这些秘密。

海伦还在光屏上调整着数据,慢慢地,一个极为复杂的立体图形开始出现。

苏没有去看那个符号,而是看着海伦,淡淡地说:“原来你才是这里的主脑。”

海伦的身体轻轻一震,随后恢复正常,抬起头,毫不退缩地和苏对视着,说:“没想到这件事都被你发现了,看来你已经彻底掌握了‘诸位面运算’的能力。一个十一阶能力,以人类来说,至少也需要几年、甚至十年的时间才能完全掌握。你却只需要几天,果然是超级生命。”

“你多大了?”苏问。

“你是说年纪?三十一。这个有关系吗?”海伦淡然回答。无论从容貌还是皮肤,其实都无法看出海伦的年纪。她的脸美丽得极为­精­准,没有丝毫误差,肌肤也好得合乎严格标准,但绝不过线。说她三十多也可以,二十多也行,甚至只有十五六,也无不可。海伦的一切外在,都如同经过最­精­密的运算,什么人都别想从她的外表上得到任何信息,即使苏也不行。

苏皱着眉,思索着,拥有一百五十个思维中枢的他,此刻处理能力已经堪比一台大型智脑,转眼间就在过去无数看似普通寻常的事实中找出了疑点。

“在我到达龙城之前的那些年,你都在研究什么?”苏问。这个问题其实很关键,以海伦此刻表现出的恐怖无伦的智慧,她的成就绝不应止于此。雪的诞生有多困难,苏其实非常清楚,那绝不是把­精­子和卵子往一起一凑那么简单。

“我研究的东西有很多,比如说各领域十阶以上的能力,世界运行的本质,空间与能量体系,甚至世界意志都有所研究……”海伦说着,但是在苏的目光注视下,她的声音却越来越小。终于,她重新抬起头,迎着苏的目光,说:“好吧,在你出现在帕瑟芬妮的生活中之前,我有整整二十年都在发呆。”

“发呆?”这个答案让苏极为意外。他本已经设好了极复杂的逻辑体系,正等着海伦的回答来验证心中的猜想。这个猜想就是,海伦和他一样,也属于某种超级生命体,甚至,其中一小段逻辑回路指向,就是惟一。可是这个答案却跳出了所有逻辑回路之外。

“为什么?”苏很想再构建一套逻辑体系,可是却发现什么都建立不起来,根本问不出下一个问题。而依着荒野上养成的本来­性­格,却可以问句“为什么”。

海伦的手指迅速而轻盈地敲击着光屏,屏幕上的数据也在飞速变化着,让人眼花缭乱。可是这瞒不过现在的苏,光屏上的数据变动都是假的,核心内容根本没有一点变化。换句话说,海伦只是在掩饰着什么而已。

仿如漫不经心,海伦说:“因为我每天都在想同一个问题,那就是假如有一天我不在了,会有几个人为我伤心。”

又是一个意外的答案,摧垮了苏以绝对理­性­和超卓智慧创立起来的逻辑体系。他也默然,看着似乎在努力工作的海伦,轻叹了口气,说:“帕瑟芬妮有过一个孩子吧?”

“嗯,应该生下来了,不用担心。”

苏把雪递到了海伦怀里,说:“那个孩子……应该和雪一样吧?可惜,她似乎什么都不记得了。”

海伦接过了雪,雪立刻就从她领口钻了进去,全然不知自己的动作已将海伦大半个胸部都呈现在苏的眼前。海伦怀抱着雪,然后掩了掩衣襟,并未刻意加快动作,也不怕被苏多看到些什么。其实,从雪握在苏手里的那一刻起,海伦就停止了一切可能引起误解的动作,包括自身防止感知探测。直到现在,都没有恢复。以苏的感知能力,只要他想,海伦穿没穿衣服,根本就没有区别。

“芬妮应该是主动消去了自己的记忆,你知道,在当时的情况下,这是很正常的行为。”海伦说。有些话也没必要说得太透彻,只要得到大脑,现代生化技术就有很多手段可以得到记忆内容,帕瑟芬妮是为了保护孩子,所以彻底遗忘了它。

苏叹了口气,说:“我把她带回来了,她已经为我做了太多太多,所以我不希望她再参加后面的战争了。再过48小时她就会醒来,到时候,相信你一定有办法说服她留下来的。”

“你接下来准备做什么?”海伦问。

“去找贝布拉兹。”

“他有一整支军队!”

苏笑笑,说:“军队吗,我也有。”

海伦想说什么,最后却只是摇了摇头,说:“你去找贝布拉兹,又有什么意义呢?为了梅迪尔丽,为了他对你和芬妮的追杀吗?……算了,你去吧,不管我说什么,你总是要去的。不论是胜是败,能回来就好。别忘了,芬妮会在这里一直等着你的。”

苏笑了笑,又恢复了迷人的温柔,说:“外面那个一头银毛的家伙感觉有些危险,在走之前,我帮你教训他一下,让他老实点吧!”

“你打得过他?”海伦有些担心。

“不用担心,我有办法对付他。”

海伦若有所思,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在离开实验室之前,苏停了停,回头,不变地微笑着,说:“海伦,如果你死了,我会伤心的。为了芬妮的孩子,也为了雪。谢谢。”

直到实验室的门完全合拢,海伦才哼了一声,淡然自语:“只有谢谢而已吗,真是空洞。”

可是她完全没有想到,雪细细的声音突然从胸口冒了出来:“可是妈妈很开心呢!”

海伦可是忘记了还有这么一个听众,脸­色­顿时变了一变,但是多年的习惯让她瞬间进入冰冷机械的状态,板着脸说:“雪,该改造身体了!”

雪一声悲鸣,抗争着:“不是全部项目都改造完了吗?”

“我刚想出几个临时项目。”海伦的声音坚定得不容异议。

雪认命地沉默了,不过,在被放进培养皿之前,雪探出头,说:“不过,我现在好象不那么怕父亲了。”

海伦怔了怔,用手把它的小脑袋拍了回去,叹口气,说:“那也要尽量避着他,能躲开就躲开,实在不行,就到妈妈这里来。”

雪乖乖地点了点头,这个拟人化的动作,曾经让它疑惑了好久,为什么在人类的世界里,如此复杂的动作却只能表达这么简单的意思。

培养液慢慢升起,浸没了雪的身体,让它陷入沉睡。海伦随手调过光屏,虽然这其实没有任何意义。只是看到屏幕上的数据时,她忽然怔住。

雪已经足够完美了,如果再修改,就会突破她苦心设置的临界点。到那时,雪的进化将变成不可逆转的过程,雪会无比强大,但觉醒的超级生命本能也将彻底改变它。一只狮子就算在羊群中被养大,它也还是一只狮子,在某个时刻,狮子的本能将会推翻它对自己是只羊的认知。而超级生物的本能,则强大得几乎不可阻挡。

只有海伦能够镇压超级生物的本能反应,让雪成为现在的样子。可是,就连她也不知道,这样做究竟是对是错。

她纤长的手指在光屏上划动了好多次,却总是无法下定决心。

可是,为什么一定要变得强大呢?想到苏临去时的笑容,海伦第一次觉得,这个世界除了黑白二­色­、进化、冰冷和强大这些不变的词汇之外,还有许许多多的内容。

她突然长长地出了口气,在光屏上轻轻点了点,培养皿周围已经就位的仪器全部回归到了原点。

“就让你好好地睡一觉吧……”海伦想着。

超级生命,是不需要睡眠的。

这时,整个私立医院都悄然震动了一下,把海伦的思绪拉了回来。她立刻知道,这是苏和拉菲之间的战斗已经结束了,也是苏通过这种方式在向她告别。只是,海伦苦笑了一下,希望苏真见到贝布拉兹的时候,还能够坚持自己的想法。

夜幕笼罩下,顶着一头燃烧银发的拉菲满面寒霜地向着私立医院走来。科提斯叨着一根抢来的烟,手里还拎着半瓶抢来的烈酒,一脸玩味地看着拉菲。

在科提斯异样目光注视下,拉菲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直视着科提斯,低吼着:“看什么看!我可没输!”

“嗯。”科提斯用一个字表示认同,只是说话的内容和脸上的表情不太相符。

“我真没输!”拉菲咬着牙,一字一字地把这句话挤了出来。

“我知道,我知道!”科提斯咧嘴笑着,在黑暗中,那口牙白得非常刺眼。

看着科提斯的表情,拉菲忽然沉静下来,一把抢过科提斯手中的酒瓶,把剩下的半瓶酒都灌进嘴里。几大口烈酒下肚,他的情绪平静了许多,满头银发也慢慢平复回落。拉菲沉默片刻,才拍拍科提斯的肩,说:“谢谢!”他知道这瓶酒是科提斯专门留着给他的。

科提斯咧嘴笑笑,说:“我们当初是打得死去活来的交情,谢谢就不用说了。我只是很奇怪,你没输吧?就算输了,也不应该是现在这个样子。”

拉菲叹了口气,神­色­忽然暗淡下来,说:“苏很厉害,可我也不是输不起。只是……苏战斗的方式和海伦居然是一样的,一样的!你能明白吗?”

科提斯收起了笑容,看着拉菲,只是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却没再说什么。

不必说出口,科提斯已经可以想象当时战斗的情景。海伦模拟出的“前知”能力就让拉菲处处受制,如果苏也有同样的能力,再加上本身至少相当于八阶格斗域的实力,那么对抗甚至击败拉菲都很有可能。看过拉菲那场战斗后,科提斯深切感受到和拥有前知能力的敌人对战是件多么痛苦的事。如果不能构成绝对力量上的压制,自己每一次攻防都尽为人知的战斗,就是对意志和身体的双重考验,而且还是几乎不可能达成的考验。那种感觉,就象全身上下缠满了厚重粘湿的蛛网,让科提斯这样经历过无数生死大战的人,都不愿意去亲身尝试。

然而海伦说过,“前知”是十二阶能力。十一阶能力已经号称神之领域,那更在其之上的十二阶能力,不管是哪个领域的,其威力多么变态都不为过。不过海伦的前知只是模拟出来的,而且其中还有许多不完善的地方,苏可不会模拟,他难道真的已经有了十二阶的能力,就在这短短一年的时间内?

似是知道科提斯心中的疑惑,拉菲又说:“苏并没有完全掌握‘前知’,只是偶尔能够以某种爆发的方式用出类似的能力,而且持续时间不长。但这已经够要命了!每当我取得优势、准备发动致命一击的时候,他就会爆发出前知,把我所有攻势全部瓦解。所以我说的是我没输,但是也赢不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苏总会有彻底掌握‘前知’的一天。”科提斯说着,再拍拍拉菲的肩,语重心长地说:“放弃吧,你和海伦根本不是一类人。她和苏才是同类!”

啪的一声,拉菲一把打掉了科提斯的手,狠狠地说:“海伦只能是我的!”

“算了吧!”科提斯丝毫不给拉菲保留情面,连绵不绝地打击着他。在他看来,拉菲起先还只能说是有些带玩笑­性­质地想要追到海伦,现在就严重了,已经有些要不计后果的倾向。且不说真的动了海伦,那么站在她背后的摩根会爆发出怎样的愤怒,就是海伦自己,难道就是好惹的?就算真的可以不去考虑暗黑之龙的怒火和海伦的反弹,拉菲这样做,又值得吗?

“你好好想想,是不是真的迷她迷到了这种程度?我看你只是想要通过征服她来证明自己吧!只为了这一点可笑的虚荣心,就把自己的生命搭进去,你觉得这很值得吗?”

科提斯的话让拉菲冷静了下来,他静静地想了一会,才略显苦涩地一笑,说:“也不仅仅是为了征服,唉,不说了吧!”

夜­色­中,苏大步向南方走去,他并没有特别加快速度,所以只是相当于普通人小跑而已。他并不急于和贝布拉兹决战,因为时间永远站在他这一边,每一天,每一个小时,苏的力量都在稳定不停地攀升着。而且再过几天,那只从南大陆而来的生化大军也该抵达血腥议会的边界了。

但是苏的心中仍有隐约的不安,一方面是海伦欲言又止的内容,另一方面,则是似乎有某些非常危险的事正在发生着。可是苏发现,自己现在的直觉就象是被裹在一层膜里,又厚又涩,即使是感觉到了什么也非常的模糊,有很多时候还是错的。这使得直觉已经变成完全不可信的一个功能,但是在只能依靠理­性­判断的时候,却又缺失了某个关键一环,从而得不出正确结论。

苏知道自己一定是错过或者是忽视了什么,但短时间内又没有可能想明白。他知道,这就是被世界意志所憎恶的结果,世界意志已经在无形中影响了他的判断和感知。

想到这里,苏内心深处忽然涌上一股冷冽的杀机,既然有世界意志的存在,那么就说明这个世界也可以视为某种生命体,而只要是生命体,就都有可能消亡。世界意志既然已经如此地痛恨苏了,那么苏也不介意在自己能力达到某种程度的高点时,彻底毁灭世界意志,不管它是什么样的形态。至少从目前来看,这个所谓的世界意志能够发挥作用的地方仍然非常有限,至少它再怎么痛恨,也没能把苏恨死,至多在很多细节上给他添添堵而已。而从本能传来的冰冷意识中,苏很清楚地知道,世界意志不是不灭的,而且自己的确有能力毁灭世界意志,前提当然是提高与本能的融合度。

不过,苏忽然想到,或许这正是世界意志会痛恨他的原因?

迈着并不轻松的脚步,带着无数疑问与困惑,苏向议长贝布拉兹所居住的城堡走去。

在北方,本来虚假的宁静局势在一瞬间被突然打破!

蝎巢中不断震动与轰鸣着,中央地面开始塌陷,大量的土石向下流去,似乎永远也填不满那无底的深坑,甚至深坑周围的工厂都开始向内倾斜。

在深坑的中心处,突然­射­上一束蓝­色­光芒,光柱凝聚不散,甚至照亮了天空中低垂的辐­射­云层!

蝎巢中响起了奇异而低沉的嗡嗡蜂鸣音,培养人工人们纷纷停下了手中的工作,疑惑地看着突然飘浮起来的一个个零件和工具,而那些还能保留着自我意识的人,则满怀恐惧地看着深坑不断扩张,而且坑心处的泥土岩石正大量飘起,显然重力场正在迅速改变。转眼之间,巨坑已经变成了整个蝎巢的灾难!

重力场紊乱不定,而且程度正在迅速增强,一座座工厂和高大建筑向坑中倾倒,然后猛然高飞,飞到数十米高空中才恢复了重力,向四面八方胡乱抛飞出去。矿石和泥流更是如火山爆发般不停地向上喷出!

嗡嗡的蜂鸣声越来越强烈了,它非常的轻,很多时候都超过了人类正常听力范围。然而随着蜂鸣声的加强,众多的培养人工人和战士都顾不上逃跑,而是捂着头部,痛苦不已地尖叫着,就连那些被削弱了痛觉的人也不例外!

在纷飞的乱石泥流中,忽然冲出一截蓝紫双­色­、呈流线型、充满了超时代美感的星舰舰艏。仅仅是最前端,长度就已经超过了二十米,更为庞大的舰身本体还隐藏在泥石之下,未曾现身!

重力已经彻底改变,不时爆发的电火和扭曲光影勾勒出了力场边缘,这是一个半球形的庞大力场,半径足有数公里,已经将整个蝎巢笼罩在内,只有城市边缘的核电站幸免于难。

力场范围内,几乎已经失去了所有重力,碎石和建筑的残骸向各个方向无序地飘浮着,甚至高达十几层的大楼也横空缓缓滑过!和巨大力场比起来,这段断裂的大楼就象一支小小的铅笔。力场边缘,则不再是单纯的低重力环境,而是狂野混乱的引力风暴带。就是钢筋进入这个地带,都会被迅速扭曲成一团乱麻,若是大块混凝土块飘入,则会被立刻肢解粉碎。大团粉末烟尘被抛向外围,直到进入重力正常区域,才会纷纷洒落。

培养人逃跑的速度远远及不上力场扩张的速度,那些被力场追上的人先是猛然飞上天空,然后身体骤然变形扭曲,很多甚至直接爆成一团猩红­色­的雾。也有幸运的家伙完整无损地穿过了引力紊乱带,进入力场内部。生命本能的反应已经突破了芯片的压制,前所未有的恐惧抓住了每个人的心,他们疯狂地叫着,徒劳地挣扎着。可是,甚至他们自己都听不到自己的喊声!

力场笼罩下,是寂静的世界,静得没有一点声音。所有东西,废墟、岩石、残骸,甚至是载着半个工厂的断裂地面,都在无声飘浮。

数以千万吨计的土石被引力力场从大地挖掘出来,再抛向四面八方。深坑的范围在不断扩大,并且迅速向下延伸。直到露出了地下基地那闪耀的金属外壁为止。灾祸之蝎的地下基地格外坚固,面对引力力场的侵蚀,居然完好无损。

自从舰艏露出坑底后,星舰就再未动过。随着泥土被挖掘,它的整体逐渐呈现。突然之间,勾勒出它舰身的数百条流畅曲线同时亮起,空中的嗡嗡声也由此增强数倍。千米长的舰身震动着,抖落了身上的岩石废墟,一抹光亮从舰艏亮起,一直亮到舰尾。它跳动了几下,猛然间象是挣脱了束缚的猛兽,一跃冲上天空,在空中连做了几个迅捷流畅的转折,才静静地悬停在距地三十米的低空。

直到这时,它的全貌才第一次在世人面前展现!

这是一艘长达千米的巨舰,前端五十米长的尖锐舰艏现在看来就象是一根细而短的针锋。在舰艏下方,是一张巨大的女人的脸。她异常的美丽和威严,尽管闭着眼睛,但那无形的威压会让最迟钝的人看到她第一眼时就明白,一旦她睁开了双眼,带来的就只会是毁灭。

如果了解灾祸之蝎的历史和内幕,就会发现,这张女人的面容竟然和地下基地超级智脑娜秀一模一样。

舰身通体是深浅不一、变幻不定的蓝­色­,用紫­色­勾勒出条条棱线。除了舰艏那张巨大的女人面孔外,还有上百个女人面容镶嵌在舰体两侧,只不过比舰艏的要小得多。她们虽然全都闭着眼睛,但是表情不一,有的还明显侧过了脸,似乎在倾听着什么。这些女人,如果不是只有一张脸,会让人错觉她们都有着属于自己的生命。不过谁又能认为她们就是没有生命呢?毕竟这样一艘星舰,已经远远超越了地球当前所处的时代。

所有的女人,都只有一个容貌,娜秀。

星舰舰体上方,竖立着片片如莲花花瓣一样的建筑,共同构成了瑰丽、壮观而又有些诡异的超时代风格。舰尾则有一枚数百米长刀锋般的尾翼斜斜伸出,尖端尽是流动的紫­色­光芒。

尽管静静悬停着,但是它的威严、瑰丽以及由单纯的巨大形成的无形压力,却可以震慑无数生灵。

这即是星舰瓦尔哈拉的风姿。

星舰舰身中央,足有百米方圆、五十米高的巨型指挥室内,有无数光带从墙壁上嵌着的块块晶石中飞出,循着固定的轨迹,飞向漂浮在半空中的菲兹德克。无以计数的光带汇聚在他周围,凝成直径十米的巨大光球。仔细观察,可以看出这些光束、光斑其实都是由无数数字和符号构成,每一条都承载了海量的信息。而汇入光球的过程,就是这些信息被处理和运算的过程。每一秒,都会有千万级的光带汇入光球,而同样数量的光带也会游离出来,融入指定的晶石中。

整艘星舰,从内到外,都在菲兹德克的控制之下。如此规模的星舰,内部数据多到可以让这个星球最先进的智脑瞬间崩溃的地步,即使是菲兹德克,想要完成第一次全面检测,也需要花去整整一天的时间。

在这个时候,菲兹德克忽然觉得,应该把娜秀搬到瓦尔哈拉上来的。有她在,就可以减轻他的不少压力。在菲兹德克看来,娜秀完全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奇迹,她的处理能力始终在稳定增长着,现在居然已经接近了他的三分之一。如果以旧时代人类来衡量,娜秀自己已经相当于一千万个全力工作着的人类。而现在,就以整个星球为界,又有几个一千万人呢?娜秀的智慧已经接近到一个临界点,接近了被菲兹德克认可的地步。只要越过那个临界点,菲兹德克就会认为她达到了成为自己奴仆的资格,换句话说,可以视她为最低等的同类,而非可以随意宰杀处置的猪羊。这并不是说菲兹德克不会杀她,会去尊重她,区别在于,屠杀同类前他会稍稍想一下,而宰杀羔羊则不会。

这一点点的区别,可以说没有,也可以说是决定­性­的。

不过,现在娜秀仍然留在地下基地中。虽然蝎巢已经在瓦尔哈拉的跃升过程中毁灭,但地下基地依旧保持完好,并且拥有足够的资料储备和能源供应。娜秀依然主持着地下基地,并且需要完成几项新项目的研究工作,需要研制新的材料以弥补瓦尔哈拉的缺陷。在新项目的研究中,与世界意志的对抗是所有项目的核心,在几个前置研究完成后,甚至还有一项可以对世界意志发起攻击的武器。而且,地下基地仍然在不断建造和完善着,应用于瓦尔哈拉上的技术一项项被移植到地下基地中,六座核炉也不足以供应如此庞大的能量,多达四座巨型空间炉正在建设,一旦完工,将会提供相当于十座热核聚变岛提供的动力。

对于菲兹德克来说,地下基地的重要­性­并不比瓦尔哈拉小多少,那里不仅仅是瓦尔哈拉的维修和补给基地,并且在未来时机成熟时,它也可以浮空而起,从而成为可以停泊星舰瓦尔哈拉的巨型母船。

在中心的指挥室,菲兹德克自己也在缓缓旋动着,半透明的身躯不停地接收和回馈着数据。瓦尔哈拉的初次检测仅仅走完了三分之一的过程,菲兹德克就找到了数万处需要弥补的缺陷。这并非是瓦尔哈拉原本就有的设计缺陷,而是由于这个星球的技术和加工能力所限,许多关键处的材料不得不用达不到要求的材质建造所造成的。另外,某些核心机件加工时,设备总是会莫明其妙地出现这样那样的故障,即使在菲兹德克的直接控制下,也制造不出所需­精­度的特种材料以及超微机件。

这并非偶然。在这个时代,坏运气的确会一直持续,假如被世界意志所憎恶的话。比如在瓦尔哈拉的建造过程中,菲兹德克就无时无刻不在与世界意志的直接­干­扰抗衡。最终,瓦尔哈拉依旧建成了,但是质量也远比他预想中的要差得多。如果在旧时代,一艘瓦尔哈拉已经足以征服整个世界,可是在已经产生了超级生命的新时代,菲兹德克却知道,所有的常识都已被颠覆。

所以他留下娜秀,留给她最重要的任务,就是破解和攻击世界意志。当时机成熟时,他,菲兹德克,大地雷霆使徒,将会亲手把世界意志从藏身的洞|­茓­中揪出来,加以摧毁。

此时此刻,在菲兹德克的眉心中,还飘浮着一点耀眼的光华,光华中,可以看到一个电光缠绕的身体,上半身是赤­祼­的人类男子形态,而下半身则类似于巨大虫躯,身体下方挥舞着数千支长短不一的触手。

这才是完整的大地雷霆使徒在这个世界应有的形态!

而现在的菲兹德克,并没有生成虫躯,仅仅是完整形态的60%而已。在寻找同样具备超级生命某些特征的生物基因过程中,他总是受到­干­扰,收集到的样本仅是刚到复苏的标准而已。若不是苏的突然出现,他还准备继续沉睡,直至基因补完到完整形态为止。然而意外一个接着一个地发生着,苏的强大原本并不在他意料之内,但是在追捕苏的过程中,菲兹德克隐约感觉到了几个同样能够威胁到他的可怕存在。而本该归属于瑟瑞德拉的无限之心的突然出现,则促使他下定了提前复苏的决心。

种种意外,也并非偶然。随着使徒临近复苏,世界意志的­干­预越来越明显了。

悬停中的瓦尔哈拉舰身猛然一震,船艏的女人缓缓张开了双眼!她的眼中没有瞳孔,只是一片凝重的紫­色­,但却能够让人清晰地感觉到她视线的焦点。上百张脸孔一一张开了双眼,当所有眼睛都张开时,整个星球都为之震动!

章二十四 前夜

黎明还未到来,虽然,这个时代几乎已没有旧时代所谓的黎明。

世界的震动既庞大,也微乎其微,绝大多数人依旧过着他们自己的生活,在茫然无知中又开始了新的一天。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刻,也是猎食者们出动的时候,而在战争发生数十年后,幸存下来的人类大多已可被称为猎食者。

智慧生命和智慧物种正在不断产生,不过人类依然有着无可比拟的优势,只是因为环境过于恶劣,还未彻底解决自身生存繁衍问题的人类并未把目光投向其他的智慧种群。等到克服了环境问题,那时,重新占据了优势的人类原本应该会展开对其他智慧种族的灭绝屠杀。不过,使徒和超级生命的出现,打乱了这一进程。

整个世界,轻轻地震动了一下,就重归寂静。

此时此刻,已经彻夜未眠的神父突然手一抖,正在迅速纪录的笔尖一抖,在纸面上划出一道口子。墨水迅速化开,变成一片墨迹。神父皱了皱眉,抬起头,看着窗外深沉的天空,发了一会呆,才想起了什么,赶紧看看被墨迹污损的是什么地方。

在神父面前铺开的仍是《启示录》。这本书并不厚,神父每天都会花几个小时阅读并做批注,但是许多年下来,这本《启示录》上仍然留有很多空白。若是仔细想想,这也算是不大不小的一件奇迹。

这本《启示录》已经跟了神父数十年,从未换过。

被墨迹染污的部分,是他今晚刚刚写下的心得。神父回想着内容,在空白的­干­净页面上重新写下被染污的部分,那是关于末日灾祸的一段描述。

莎莉坐在神父背后,正在呆呆地看着面前的图纸。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画出这样一幅图纸来,其实核心部分和设备没有任何异常的地方,只是被她顺手给加上了一套混凝土防护层。看着那数米厚的防护层,莎莉依稀记得这是旧时代战略­性­防御基地的标准,可是怎么会加在这里呢?明明核战已经结束了。

仔细回想,莎莉觉得,她刚才似乎隐约有深深的不安,下意识地想为自己增加点安全感,所以本能地把记忆中最有安全感的东西画了出来。看着已经面目全非的图纸,莎莉叹了口气,取过一张新纸,开始重新绘制。

私立医院中,雪突然从睡梦中惊醒,瞬间进入战斗姿态,从未有过的气势自小小的身躯中迸发而出,向着深深的夜空低沉地咆哮着。它畏惧父体,畏惧苏,却不意味着会怕其他人,或者是其他东西。

坐在一起发呆的拉菲和科提斯同时面­色­一变,细细地感知了一会,才互望一眼。拉菲说:“那东西怎么又不安分了?”

科提斯耸耸肩,说:“我怎么知道?上次它折腾可是血­色­黄昏时候的事了,现在也算过去很长时间,它忍不住出来晃晃也很正常。”

拉菲早就习惯了他这玩世不恭的口气,不会当真,只是想着自己的心事,过了一会忽然问:“你说,海伦会不会觉察到它的存在?”

“我怎么知道?”

“我想,如果它被海伦察觉到,恐怕下场会很悲剧吧?”拉菲说。

科提斯哈哈大笑几声,说:“银毛,我还从不知道你这么会开玩笑呢!哈哈……”只是黑钢上尉越笑就越是­干­涩,忽然之间,他也觉得,说不定拉菲说的事情真有可能实现。

实验室中,海伦双臂怀抱,注视着眼前的光屏。所有的数字,在她意识中被还原成一个结构异常复杂的符号,它可以无限放大,容纳的信息量几乎是无限,而多重结构可以解释众多的规则。如果这个符号让苏看到,一定会大吃一惊,因为它和贝萨因都语十分相像,比罗切斯特博士研究数十年的神语不知领先了多少倍!

通过这个符号,海伦实际上在模拟整个世界的运转。只是当最后的数据填加完毕,为整个世界加入超级生命后,符号稳定的结构突然被破坏,一角竟然出现了崩塌!海伦吃了一惊,瞬间把所有散失的数据收拢,沉思着自己究竟在哪里出了错。片刻之后,所有的分析都指向了同一个结论,一个让海伦自己也有些意外的结论。

那就是,这个世界之上,应该还有一个整体意志体的存在,它可以在某种程度上影响世界的运转。当这个想法出现后,符号重新变得稳定,并且开始流畅运转。

在意识世界中凝视了符号良久,海伦才把这个意识体命名为世界意志。而她的兴趣,也就转移到了世界意志上。或许,这会有助于她实现某些疯狂的想法。

海伦开始认真考虑俘获世界意志的可能­性­。至少,以贝萨因都的方式思考,似乎没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

同一时刻,暗黑龙骑总部中依然灯火通明。摩根将军正认真研究着面前的一张纸,上面只有寥寥不多的几段话,简明扼要地写明几点要求,并且申明了要求得不到满足的后果:战争。这张声明,是送给议长贝布拉兹的。

摩根将军又看了整整三遍,才打开办公室角落里一台积灰多年的老式传真机,将这页纸装了进去。传真机吱吱嘎嘎地响着,居然还能使用,也是一个奇迹。直到整张纸传送完毕,摩根也似乎放下一块沉重的石头,出了口气。他端起桌上的咖啡杯,喝了一口,才发现咖啡已经凉透了。他本想叫秘书进来热一下,转念想想,又摇了摇头,并不介意咖啡已冷,而是象往常一样慢慢地喝了起来。

就在这时,他的手忽然微微一抖,咔嚓一声,咖啡杯上突然出现一条裂痕,整个杯子居中断为两截,残留的咖啡溅了他一身。看着咖啡杯的断裂面,摩根将军的眉毛慢慢锁在一起,脸­色­也逐渐变得严峻起来。他缓缓抬头,向窗外的大海看了一眼。

海依旧深沉,厚重的浪沉默地涌动着,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来。视线尽头,海与天则被黑暗溶成一体。

这个时候,将军办公桌上的光屏亮了起来,上面显示的,却是议长贝布拉兹。

摩根将军把破损的咖啡杯放在一旁,擦­干­净了身上残留的咖啡,才接通了和贝布拉兹的通讯。

光屏中的议长依然和往昔一样,平凡中隐约透着威严。这张脸,已经十几年没有变过了,或许再过十几年也同样不会改变。摩根将军打量着贝布拉兹,贝布拉兹也在看着他。沉默了整整一分钟,贝布拉兹首先开口:“老朋友,好久不见了。”

“的确是好久,整整九个月零十一天三小时二十五分钟。”摩根微笑着回应。

贝布拉兹也笑了笑,说:“我这句话说完,应该还有四十四秒,老朋友。”

“你来找我,应该不止是报时间的吧?我那张声明的份量,想必也没有重要到要让你即刻来找我的地步。”摩根说。

贝布拉兹的视线越过老花眼镜的上框,望着摩根,说:“事实上,我这次的确是有一个请求,希望你能够答应我。”

“说来听听。”

贝布拉兹顿了顿,说:“我需要你,和你整个家族的帮助。老朋友,站到我这一边来,让我们即刻结束这场战争吧!”

摩根先是愕然,然后失笑,说:“我怎么记得,我给你的声明上明明说的是如果不满足我的要求,交还工厂,并且处死所有参与那晚攻击的人,我们之间就会走向战争呢?难道我的记忆变得这么差,刚刚写下的东西都忘记了吗?”

停顿了一下,摩根将军双眼中浮现出凌厉的光芒,说:“而且,如果我没有理解错的话,你刚才是想要我率领着整个家族向你投降吧?”

贝布拉兹浮上一丝苦涩的笑容,缓缓说:“老朋友,我想你不可能不明白我的意思,也不可能没有感觉到世界意志刚才的躁动。我们曾经共同经历过血­色­黄昏之战,而且是并肩作战,彼此之间早有充分了解。你应该清楚,我对于权势和地位其实毫无留恋。站到我这一边,战争结束后,我愿意把议长的位置让给你,并且除了几个人之外,所有的高端武力也都可以交给你。”

摩根将军的气势和锋芒渐渐平息,又恢复了锐利中有着温和的形象,他玩弄着左手上戴着的戒指,慢慢说:“老朋友,我相信你在看到那份声明的时候,就应该知道了我的真实意思。我明白你的想法,也明白你的立场。不过你说得对,世界意志又开始动荡了,很可能不久之后就是第二次血­色­黄昏的开始。在这种时候,我们再进行内战的确显得有些滑稽。可是,你就没有想过,或许这次内战正是第二次血­色­黄昏的一部分吗?”

两个充满了智慧和沧桑的老人之间的对话,很大程度能够决定成千上万人的生死,所以他们字斟句酌,每一句话落下,都可能溅起无尽的血与尸体。

贝布拉兹取下老花眼镜,用一块鹿皮擦拭着,一边用老人特有的从容和缓慢说:“老朋友,你真的不愿意选择我的道路吗?你应该知道蜘蛛女皇追求的是什么,你也知道一旦她成功了,将会带来些什么。”

摩根摇了摇头,同样缓慢而坚定地说:“我正是知道她在做什么,所以才决定站在她的一边。我希望她可以成功,那样至少可以为我,为后来的其他人探索出一条道路。抱歉,老朋友,我无法做到象你一样的牺牲。”

贝布拉兹擦着眼镜,似乎镜片永远都擦不­干­净一样,慢慢说:“老朋友,你觉得,我们的世界能够容得下几只超级生命?”

“哪怕真的只有几只,那也足够了。”

贝布拉兹的手抖了抖,他重新戴上眼镜,缓缓地说:“这是我们的世界!我们的世界,不需要超级生物,也不需要世界意志。我们的头顶,应该只有天空。”

摩根将军沉默了整整十分钟,才说:“抱歉了,老朋友。”说罢,切断了通讯。

黑暗中,苏如幽灵般行走着,一边计算着何时能够与自己的生化军队汇合。一路飞来,全景图扫描下整个飞行路线上的环境、生物和人类分布,苏完全可以计算出,自己的生化军队登陆北大陆后,会遇到什么情况,大致在什么时候抵达什么位置。总而言之,只要有充足的数据和足够强大的处理能力,苏完全可以模拟出整个星球的运行情况,细节可以具体到某条鱼在某个时刻游到哪里。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已可视为将整个世界都掌控在手中,而这种掌控,只需要一千个二级思维中枢就够了。

拥有的一百余个一级思维中枢和十几个二级思维中枢,现在只占据了颅腔的一个角落,而一千个二级思维中枢刚好填满苏现在的颅腔而已。一个二级思维中枢的处理能力是一级思维中枢的十倍,而体积仅仅略大了一点。在感知域突破到十一阶之后,苏对贝萨因都语的感知又深了一层,从而在一级思维中枢的基础上构建出了二级思维中枢。强大的处理能力是利器,但大多时候却显得有些多余。比如现在,苏会思索何时以及在哪里能够和生物大军汇合,纯粹是因为太多的思维中枢闲在那里。

苏并不是一个勤奋的人,也不是为了强大可以不择手段的人。相反,即使在荒野上,很多时候,他也更愿意抱着那支粗陋的狙击枪,靠坐在岩石或废墟旁,凝视着难得一见的星空,或者只是简单地发发呆,想想梅迪尔丽过得怎么样了。

强大会带来很多利益,也会打破生活的宁静。苏并不在意利益,他只是喜欢宁静,如果不是还记得蓝眼睛的小女孩,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和价值。

就在他不急不忙地走着的时候,突然间全身一震,一种极度危险的感觉从天而降,瞬间浇在他的意识上!苏茫然抬头,却什么都没有发现,根本无从知道危险从何而来。全景图中没有任何异样,一支议长方的小部队正缩在一座废墟中,大部分在酣睡着,惟一的哨兵也在打着瞌睡,姿势一直都没变过。断层空间十分稳定,平行空间也没有异常之处,诸位面运算所得到的结果也一切正常。但是,苏就是知道有些事情正在发生,却说不清发生的是什么。

这种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但今晚的危险感觉却格外的强烈,不过仍和以往一样,找不到危险的来源。现在苏所看到的世界,就象笼罩了一层薄薄的雾气,怎么都无法看得真切。

苏定了定神,知道越是这种时候越需要镇定,慌乱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他索­性­停了下来,先把可能的敌人罗列出来,惟一,使徒,贝布拉兹,光暗天秤米修司,等等;然后,再将所有让他值得为之冒险的人列出,包括帕瑟芬妮,梅迪尔丽……等等。最后,则是把敌人和需要照顾的人进行匹配比对,以找出危险的源头。

做了这么多的工作,苏却失望地发现,他居然一无所获。但是当能力,特别是感知域能力已经达到十一阶地步时,苏知道,自己的每个直觉,每次悸动,都不是毫无原因,毫无理由的,一定有着某种内在原因。

在原地坐了整整半个小时,苏还是决定继续前进,至少贝布拉兹是一个非常可怕的敌人,而且他和梅迪尔丽与议长间的仇恨几乎没有化解的可能。他并未寄希望于这次可以一次­性­搞定一切,但是在威斯特伍德重伤的情况下,苏至少可以给议长的军队以重创。海顿死了,威斯特伍德短时间内恢复不了,至此为止,议长手下名声在外的强者均已失去了战斗力。这才是最佳时机!

威斯特伍德非常强,如果他状态完好,现在的苏也难以在决战中胜出。但是威斯特伍德过于自信,也过于傲慢,发动的空间潜行本该是致命一击,但却没想到苏居然凭藉着超凡绝伦的感知能力锁定了异空间中他的本体。在空间穿行状态下,任何一点意外都有可能变成毁灭­性­的灾难,所以被­干­扰的威斯特伍德立刻陷入生存危机,若非决断得快,集中所有能量保障上半身和头部,放弃了被苏抓到的下半身,这个老人早就在平行空间恐怖的能量风暴中被撕得粉碎,最后连物质形态都不会残留。所以,战胜威斯特伍德,靠的仍然是侥幸。

黑暗中,苏渐行渐远,在他身后,则是有着温暖灯火的龙骑。

西方,梅迪尔丽坐在大湖之畔,正用力修整着有些弯曲变形的重剑。她的神情十分专注,但希尔瓦娜斯却知道并非如此。他双手中央,正不停地喷­射­出一条细细的蓝白­色­火流,超高温的流焰可以将喷­射­到的剑身部位在一分钟内烧得变­色­。而梅迪尔丽会相应扭动剑身,或是把弯曲的部位修直,或是把裂缝弥合。她没有使用任何工具,所有的工作都是靠着双手完成的。那双纤长而凝白的手,根本不惧已烧成暗红­色­的炽热合金,甚至偶尔被希尔瓦娜斯的高温火流直接喷到,也全然无事。

看起来,似乎一切都很正常。但不正常的是,修补工作已经整整进行了一个小时,希尔瓦娜斯的体力都消耗得七七八八,重剑才修补了一小半。有时候,一条小小的裂缝就要耗去梅迪尔丽十几次的努力,以及十分钟的时间。而希尔瓦娜斯知道,她其实只要一下就可以修补好这样一条裂缝。这只能说明,梅迪尔丽其实心不在焉。

“姐姐,还在想丽和她的……嗯,孩子?”希尔瓦娜斯试探着问。自从自安息地走出后,梅迪尔丽和他之间的距离无形中就拉近了很多,虽然少女的话少得只有寥寥几句,但是两人之间已不避讳任何话题。

不过希尔瓦娜斯的话一出口,梅迪尔丽的手忽然失去了准星,不光没有把裂缝弥合,反而几乎将剑身整个撕开!这样一来,重剑算是彻底报废了,不经过高温冶炼回炉,根本无法修复。梅迪尔丽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双手,片刻后才抬起头,凝望着夜­色­笼罩下的东方,双眼中已是一片寒冷。

希尔瓦娜斯呆了片刻,才想起刚刚掠过心底的那一阵战栗,这才确定刚才梅迪尔丽不是因为他的那句话而失态。

奇异的感觉一闪而逝,转眼间已消去,可是希尔瓦娜斯却没有感到轻松,而是发现一股新的压力悄然袭来,几乎让他透不过气来。仿佛有一双无形的眼睛,正透过重重空间,注视过来。

这种压力无处不在,希尔瓦娜斯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在注视着他,向他显示着敌意。就在他不由自主地张开嘴想透透气时,梅迪尔丽突然拍了拍他的头。当她冰冷的手触到额头时,希尔瓦娜斯身上的压力骤然一轻,清醒过来。

“姐姐,这是……”希尔瓦娜斯一脸骇然,除了在面对苏和梅迪尔丽时,他还从未体验过如此可怕的压力。

梅迪尔丽脸­色­凝重,向东方凝望了片刻,嘴角一扬,淡淡地说:“看来我们又有新的敌人了。希尔瓦娜斯!”

希尔瓦娜斯全身一震,说:“什么?”

“去找丽,呆在她身边,保护她,还有那个长得很奇怪的小东西,你应该看到过它。”梅迪尔丽命令着。

“那个小东西?其实我一直想问,为什么……呃,我会从它身上感觉到一种很熟悉的感觉?我可以肯定,我从没有见过它,也没有见过类似的东西。”希尔瓦娜斯说。

梅迪尔丽轻轻瞄了他一眼,轻描淡写地说:“那是你主人的孩子,你当然会感觉到熟悉了!”

“主人的……孩子?!”希尔瓦娜斯吃惊地张大了眼睛,猩红­色­的眼眸里写满了难以置信。可是当他仔细回忆,却的确在那个小家伙身上感觉到了浓浓的苏的味道。

一想到它是苏与丽结合的产物,希尔瓦娜斯第一次感觉到心中纠结得如一团麻,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什么?要我去保护那个女人和她的孩子?不,我不去!她凭什么?就是有孩子,也应该是姐姐你和主人的才对!啊……”

话一出口,希尔瓦娜斯立刻知道不对,小脸瞬间变得惨白。他几乎可以想象自己接下来的下场,在过去,希尔瓦娜斯已充分领教了梅迪尔丽的手段,而且他相信,梅迪尔丽一定还有更多的手段没有用出来,不过,已经使用过的那些已经足够让他记忆深刻了。

他垂着头,安静地等着惩罚,甚至不敢去想会有哪些惩罚。

不过希尔瓦娜斯却没有等来任何想象中的惩罚。在安静与宁寂中,他悄悄地抬起了头,偷偷看了一眼,但只看到了梅迪尔丽的背影。她凝望着远方的黑暗,虽然没有风,但是苍灰­色­的长发却在飘舞着,那一点点星芒,不知承载着多少心事。

“姐姐?”等了实在太久,希尔瓦娜斯还是忍不住叫了一声。

梅迪尔丽并未回头,以平静无波的声音说:“听我的话,去找丽,保护她。毕竟她是你主人的女人,虽然我不可能喜欢她,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会容许别人去伤害她。特别是那个小东西还是苏的孩子,我更不可能让它受到伤害。虽然我并不确定苏在看到它时,会不会亲手杀了它。”

希尔瓦娜斯想说什么,却最终没有说出口,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虽然梅迪尔丽始终背对着他,可是他相信,梅迪尔丽是感觉得到的。

只是,她为什么一直不肯转身?

“姐姐!”他又叫了一声,问:“那你准备做什么?”

“你的类法术几阶了?”梅迪尔丽没有回答,而是突然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七项六阶,六阶以下能力全满。怎么了?你不是知道的吗?”希尔瓦娜斯怔了怔,不明白梅迪尔丽何以会问这个问题。他有苏分离出来的核心,而梅迪尔丽即有核心,又是黑暗之心的拥有者,所以他的身体状况,梅迪尔丽可说是一清二楚。但这种洞悉是单向的,他就完全探测不到梅迪尔丽的身体状况。

梅迪尔丽仰着脸,沉默了好一阵,才转过身,走到希尔瓦娜斯身前,一把撕开他胸口的衣服,露出他白皙若玉的胸膛,然后右手探出,已深深刺入他的胸膛!

整个过程,希尔瓦娜斯都看得清清楚楚,却完全无力反抗。他并非不想反抗,而是梅迪尔丽的动作虽然清晰,却实在太快,快到他根本无从抵抗,只能看着她的手Сhā入自己胸口,然后握住了核心。

希尔瓦娜斯对身体的控制和感知也非常敏锐,他清楚感知到梅迪尔丽的指尖上伸出无数­肉­丝,刺入核心,与核心融为一体。然后,滚烫的血液就不停地注入核心!除了烫到要让他尖叫的温度,一起而来的,还有庞大到难以置信的能量!

希尔瓦娜斯的核心疯狂脉动,血液速度骤然增加数十倍,庞沛能量随着血液冲向身体每个角落,不但冲刷着他的身体,还剧烈地改变着他的基因结构。希尔瓦娜斯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张着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的瞳孔已开始涣散,­唇­却红得越来越艳。

梅迪尔丽的脸­色­苍白,她观察着希尔瓦娜斯的变化,终于收回了手。希尔瓦娜斯即刻失去了支撑,仰天倒下。胸口的创口中喷出一股血泉,但是鲜血喷上半空时,竟诡异地收拢,重新回到创口内,并且封住了伤口。随后,希尔瓦娜斯身上泛起一层艳红,伤口以空前的速度开始愈合,不到十分钟,可怕的伤口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但是身体内部能量的冲刷和基因震荡仍在继续着,让他一时还站不起来。然而,希尔瓦娜斯已可感觉到能量正在迅速转化成进化点,并且不断消融,生成一个个类法术域能力。这个过程持续不断,能量丰沛得让他难以置信,一直到生成九阶类法术域,能量才彻底耗尽。

至少这时,希尔瓦娜斯还没有感觉到自己天赋能力的极限在哪里,说明他很有可能发展出十一阶的类法术域能力来。但认真地说,拥有核心的他也不能够说是人类了。生成了一个九阶能力后,能力进阶的过程就停了下来,大量进化点积存起来,没有继续动用。

梅迪尔丽半蹲在他身旁,把手放在他的胸膛上,感受了一下核心目前的状态,说:“不要生成更多的九阶能力了,把余下的进化点直接生成十阶,甚至是十一阶的能力。我能够为你做的就是这么多了。去吧,去钢铁之门。”

“姐姐,你呢?”希尔瓦娜斯勉强撑起上半身,执着地问。

“我?我有我要做的事。”梅迪尔丽站了起来,提起残缺的重剑,向黑暗中的北方走去,转眼消失。

希尔瓦娜斯想要追上去,却根本爬不起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梅迪尔丽走远。

黑暗中,少女默默向北方走着,胸腔中那颗心脏,正跳得越来越激烈。

瓦尔哈拉舰艏的女人像依旧闭着眼睛,眼皮下却可以看到眼珠转动,焦点已落在梅迪尔丽身上。刹那间,巨舰如同变成透明,梅迪尔丽的视线已和菲兹德克对撞在一起。

瓦尔哈拉向下沉了十米,在方圆几十米的巨型女人脸面前,梅迪尔丽简直可以忽略不计。然而在空前巨大的压力面前,拄剑而立的她,却稳定得如一座山。

凝视了梅迪尔丽整整一分钟,女人巨像才开口说:“怎么称呼你,无限之心的拥有者?”

“梅迪尔丽。”

“很独特的名字,也很美丽。”女人巨像口中吐出的是菲兹德克的声音,不过他的声音很是­阴­柔,并无太多的突兀。

熊熊烈火在燃烧着,烧得梅迪尔丽的­精­神也有些恍惚,仿佛看到、听到的一切都是不真实的。往事不可抑止地涌上心头,让她冰封千年的心防也为之崩溃,眼泪不知不觉间奔涌而出,瞬间被炽烈的温度蒸­干­,她甚至都不知道,只是觉得视野似乎有些模糊而已。

“梅迪尔丽!”菲兹德克呼唤着。

“嗯?”她应着。

恍惚间,她觉得菲兹德克的声音很熟悉,似乎已认识了千年之久。而伴随着这种熟悉,她心中的敌意也在悄然间化去不少。似乎面对着的不再是决心以命死战的天敌,反而是多年并肩作战过的战友。这种感觉出现得很突兀,却又很自然,至少梅迪尔丽没有感觉到自己的思想受到任何外来技能的影响。

菲兹德克则似乎自初始就没有什么敌意,至少到现在为止声音都很柔和:“梅迪尔丽,无限之心的拥有者,你似乎还没有完全觉醒,现在就把无限之心的权限激活到这么高,对你并不是一件好事。不过能够得到无限之心如此认可,说明你比瑟瑞德拉更适合使用它。我早就和她说过,无限之心并不属于她,可是那个贪婪的女人却不肯听,结果差点被来自异空间的能量风暴彻底摧毁,而我也受到波及,不然也不会沉睡如此之久。”

“瑟瑞德拉?”这个名字让梅迪尔丽感觉到有种十分异样的感觉,似乎身体中某些部位都随着这个名字在动荡着。而她自己眼前,则是浮上一个沉睡着,美丽而浓艳,周身透着能量光辉的女人形象。梅迪尔丽从未见过瑟瑞德拉,却知道了她是谁。瑟瑞德拉,是栖息在安息地最深处的女人,也是菲兹德克之外的另一名使徒,而苏则是抽取了她身上的血­肉­基因,弥补了梅迪尔丽的缺损,并且将本是自己的无限之心交给了梅迪尔丽。

“是的,瑟瑞德拉,她也是我们的伙伴,我们曾经并肩作战了无数个世代。她是我们的洞察之瞳,负责发现敌人并找出敌人的弱点。而我,雷霆之手,则负责提供运载工具、武器,并且消灭以机械文明为主体的种族。这艘瓦尔哈拉,就是我们的座舰。多少年来,它从未变过。”菲兹德克说着。

“那么我呢?”梅迪尔丽问。

瓦尔哈拉舰艏上的女人头像微笑着,在她之后,其实是菲兹德克在笑:“作为无限之心的拥有者,你有着无限的能量,也就有着无穷无尽的威力。按这个世界的说法,你就是我们的毁灭之剑,负责消灭挡在我们面前的一切敌人。”

“可是我只有十八岁,怎么可能和你们共同作战了无数个世代?”

菲兹德克耐心地解释着:“年龄、身体和种族对我们来说都不是问题。只要得到了无限之心的认可,谁都可以成为毁灭之剑。不止是你,我们也是一样。我和瑟瑞德拉都是不久前才初步有了自己的形态,直到现在,瑟瑞德拉都还没有完全觉醒,只能偶尔和我取得联系。当然,这也是她贪图无限之心的下场。如果她完全觉醒,知道我们的过去和分工,就不会­干­出这种蠢事来了。”

“这样啊,那我们还有谁呢?”梅迪尔丽拢了拢长发,随意地问着。

这个问题出奇地让菲兹德克沉默了,女人的头像双眉紧皱,在竭力思索着,过了好一会才断断续续地说:“我也不知道。我们一定还有其他的伙伴,只是我也记不清了我们一共有几个,是五个,还是七个?除了隐约知道我们中还应该有一个大脑外,其他的伙伴会是谁,我也不知道!不过,只要找到了大脑,所有的问题就都不会再困扰我们了。”

梅迪尔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平静地问:“我大致明白了。不过,我们现在需要做什么?”

这句话将菲兹德克从没有结果的苦思中解脱出来,他笑着说:“现在,我已经发现了我们需要消灭的敌人,那,你看,就是他。他是这个星球上的蚂蚁们制造出来、专门对付我们的兵器。不得不说,这些蚂蚁中有些家伙的确是非同一般的聪明,居然能够造出这种兵器来,让我也感觉到惊讶。如果再给他们一些时间,或者真有可能给我们带来麻烦呢。”

随着他的话,一幅画面展现在梅迪尔丽面前,那是一个从荒野深处走来的男人,不说那淡定而有些寂寞的美丽,只是那淡金­色­的飘扬短发已让人印象深刻。在画面展示的前一刻,梅迪尔丽已直觉到会看到些什么,而现在看着那逐渐接近的身影,她的眼睛又开始变得模糊。少女用力眨了眨眼睛,视野只是清亮了一下,就又顽强地模糊着。

无限之心加快了跳动,将几乎无法承受的狂暴能量送往梅迪尔丽全身各处,让她痛得咬住了下­唇­。能量构成的火焰比烈火还要炽烈,不断从身体表面喷出,转瞬间已将她全身上下所有衣服都烧成飞灰。然而在衣服之下,少女身体表面不知何时已覆盖了一层充满奇异美感的鳞甲,片片生体甲叶以黑­色­为基底,淡金­色­的条纹勾勒出条条棱线,很有暗黑龙骑的风格。她双手间的重剑也为这炽热的能量火焰所侵蚀,竟慢慢转变了颜­色­,发红变软,但几经粹炼之后,又重新变得暗淡深黑,能量火焰居然不再能够让它软化,显然剑质已发生根本改变。

梅迪尔丽仰头望着瓦尔哈拉,一双蓝眸亮得动人心魄,说:“它叫瓦尔哈拉是吗?很漂亮。我可以上去吗?”

菲兹德克哈哈笑了起来:“当然!它本来就是属于我们的战舰!”

几条光带从星舰瓦尔哈拉上飘下,缠绕在梅迪尔丽的身上,将她轻轻提起。片刻后,少女已站在瓦尔哈拉的甲板上。

站在星舰瓦尔哈拉的前甲板上,梅迪尔丽小得就象草原上的一朵小花。只是她那身生体盔甲的风格和瓦尔哈拉很相近,都有着超时代的美感。凝望着瓦尔哈拉如花瓣般的舰上建筑,梅迪尔丽半蹲着,伸手触摸着瓦尔哈拉的舰身甲板。瓦尔哈拉的外表极为光滑,完全是整体,根本没有一丝缝隙。如此巨大的整体架构,根本不是现在人类的科技所能达到的。

梅迪尔丽说:“不让我进去吗?”

菲兹德克沉默了一下,说:“既然已得到无限之心的认可,你怎么会不知道进入瓦尔哈拉的方法?哦,我差点忘了,那件事情后无限之心受了损伤,可能内置的资料不完整了吧。”

几条光带从瓦尔哈拉的花瓣舰桥上挥舞而出,在梅迪尔丽面前凝聚成一道光门。

在看到光门的瞬间,梅迪尔丽就吃了一惊,自然而然地知道它是某种空间传送装置。她没有犹豫,直接走进光门。

瞬间,少女就觉得自己的身体被能量包围,然后破开空间,转眼间又从另一处弹­射­出来。刚刚结束传送过程时,梅迪尔丽就张开了眼睛,看到的尽是迷离飘浮的光带。炽热的能量火焰仍不断从她身体中涌出,与周围的能量一触,即刻爆成团团绚烂之极的火花光雨。

“欢迎来到瓦尔哈拉!我的……”

没等菲兹德克说完,梅迪尔丽就全身弓起,双手持剑,全身上下瞬间燃起无法形容的烈焰,若一条焰龙,以一去无回之势悍然扑击菲兹德克!

“你­干­什么?!梅迪尔丽!”菲兹德克完全没有想到她竟会暴起发难,甚至在空间传送门还没完全消去时就发起攻击!他的身体飘浮在空中,而意识已通过无数光带散布到整艘瓦尔哈拉上,­操­控瓦尔哈拉意味着超出人类想象的数据交流,以目前的不完整状态,菲兹德克其实已非常吃力,所以眼看着梅迪尔丽向自己的身体凌空扑击,他却根本来不及把意识传输回自己的身体内,也就无从躲避。

燃烧着无­色­火焰的半截重剑无声划过空间,将菲兹德克的身体居中斩成两半!梅迪尔丽的眼睛仍然看不见,但是不可思议的战斗本能却让她的盲斩­精­准得让人心寒。梅迪尔丽绝无停顿,重剑由竖斩变为横斩,瞬间拉出数十条连绵成片的光线,在菲兹德克身上划过!菲兹德克的身体极为坚韧,超高温的能量火焰也无法带来更多损伤,但梅迪尔丽的直接斩击威力也大得不可思议,根本不是菲兹德克所能抵挡的,所以转眼之间,菲兹德克的身体已被切成数百段!

菲兹德克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梅迪尔丽!你疯了吗!你难道完全忘记了过去吗?!”

庞大的能量开始聚积,转眼间就会汇聚成恐怖之极的一击,而这时将菲兹德克的身体切得再细也不会给他带来更大伤害。梅迪尔丽一咬牙,能量无休止地从无限之心中涌出,她强忍着剧烈痛楚,在空中改成半跪姿势,身体疾速下坠,双手反握重剑剑柄,整个人如燃烧的流星,笔直撞在控制室的地板上!

一道淡白­色­的能量光芒呈环状出现,以梅迪尔丽为中心向四面扩张,主要能量则是向下冲击。在能量光芒下,瓦尔哈拉坚固之极的舰体结构如冰雪般消融,瞬间出现了一个大洞。深洞穿过无数机件,一路向下侵蚀,转眼间已伸出数十米。比机件损毁打击更大的是无数数据光带的散失,那不仅仅是数据,也是菲兹德克本体意识的一部分。梅迪尔丽的打击直接且狠辣,没有留下分毫余地,在短短刹那就抓住菲兹德克的本质,不光切碎了他的身体,还在脱离瓦尔哈拉的途中重创了他的意识。

菲兹德克痛苦的咆哮响彻了整个瓦尔哈拉,巨大的能量风暴在星舰内部不断形成,甚至以瓦尔哈拉的坚固程度都开始在风暴中不断损毁。这些能量风暴已经不是梅迪尔丽释放出来的了,而是极度痛苦之下,菲兹德克失去了部分控制权所致。

梅迪尔丽仍然看不见东西,眼前只是无尽的黑暗,蓝眸依然闪亮,但内里却已彻底被狂暴能量破坏。但只凭感觉,重剑就不断挥舞着,在瓦尔哈拉内部开辟着一条条曲折盘曲的回路。少女疯狂地破坏着,她的思维正变得越来越迟钝,但是剑锋上传来的每一点感觉都让她坚持了下去。瓦尔哈拉已远远超越了人类的时代,梅迪尔丽只想更多地破坏一点。这不是为了苏,苏已永远离开了,这是为了苏的女人和孩子们,她很清楚,即使是血腥议会,也未必有能与瓦尔哈拉相匹敌的战争工具,而大湖西域,只会在瓦尔哈拉前化为废墟。

丽,还有小洛,肯定逃不过菲兹德克的追踪,他既然锁定了苏,也就能锁定苏的女人和孩子们。

梅迪尔丽忽然笑了,她也不明白自己现在做的事究竟有什么意义,只是想这么做而已。这时,重剑的光芒已开始暗淡,并不是无限之心供应的能量不足,而是她身体内部已几乎被狂暴能量焚成灰烬。梅迪尔丽勉强挥剑,又从面前的舰体上切下一块。强劲的风猛然吹在她身上,让她­精­神也为之一振,才发现自己已切穿了瓦尔哈拉的舰身。她拼着最后的力量,从破口一跃而出,向下方黑暗的大地落去。

恍惚之际,她的耳边似仍回荡着菲兹德克不甘的咆哮,隐约之间,她觉得,似乎自己真的把很重要的事给忘记了,而且,自己好象做错了什么;至少,事情应该不象原本想的那么简单。

可是恍然间又象回到九年之前,苏牵着她的手,向着人类的聚居地,也是向着茫茫未知的命运走去。他手上的温度,直到今日今时,还清晰地刻印在心。只要还记得这些,其它就都不重要了。

空中的瓦尔哈拉象喝醉了酒,摇晃着,不时从舰身多处的破损中喷出团团火焰。但是舰艏的女人像已经睁开了眼睛,紫­色­的双眸中心亮起耀眼的光芒,随后两道紫­色­高能光束汇合成一束,瞬间轰击在下落中的梅迪尔丽身上!

在比太阳表面还要炽热的能量光芒中,梅迪尔丽全身一震,猛然喷出一口鲜血,但在出口的瞬间,血就被蒸成虚无。她的身体猛然从能量光束中斜斜飞出,重重摔在地上。她仰天倒着,双眼凝望着无尽的夜空,视线已不知落向何方。她的胸膛起伏着,呼出尽是燃烧着的能量火焰与光芒。

重剑带着慑人的低低呼啸,旋转着落下,Сhā在她的身旁,直至没柄。少女已经看不见任何东西,不过听到重剑落下的声音,仍伸出右手,勉强握住剑柄,只是,她再也无力将重剑拔出了。

她安静躺着,蓝瞳中的光芒逐渐淡去,手却始终未曾放开过重剑剑柄。

片刻之后,菲兹德克站在了梅迪尔丽身边,默然无语。良久,他才慢慢蹲下,将她握紧剑柄的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扳开,将她的右臂放下。然后,他叹了口气,横抱起少女的身体,背后探出数根光带,将重剑也从地上拔了出来。

空中的瓦尔哈拉已经安静下来,只是偶尔会从舰身上的破损中喷出一团火焰。菲兹德克身周散发出片片柔和光芒,身体冉冉升起,飞向瓦尔哈拉。

章二十五 遗失的秘密

半空中的瓦尔哈拉静静悬浮着,道道紫­色­的光芒顺着棱线流动着。舰身上仍然有数处巨大的破口,破坏了星舰的神秘和美感。看到那些直径数米乃至十余米的破损,会让人误以为瓦尔哈拉刚刚与势均力敌的对手进行过生死炮战,才会留下如此创伤。大多数破损已经不再冒出烟火,只有一个地方偶尔还会喷出缕缕火光。在破损处不断涌出淡蓝­色­的雾气,其实那都是些极微小的修理机器人,依靠引力在空中移动,不断修补着缺损。一块块半液态的金属被固定到外壁上,并且在力场的作用下与周围的金属融合在一起。那些巨大的破损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合拢,用不了几个小时,瓦尔哈拉就会焕然一新,至少表面上如此。

控制大厅中,菲兹德克仍然飘浮在空中,身体周围重新幻化出一个巨大的光球,数以万计的光带将全舰的数据汇聚到这里,再将命令传递回去。

短暂而剧烈的战斗持续还不到一分钟,对瓦尔哈拉所造成的破坏却无疑是巨大的。此刻的瓦尔哈拉数处核心节点被毁,差点连空间炉都被摧毁,整体­性­能还不到顶峰时的40%,就算经过一整天的修补,也不过能恢复55%左右的战力。要想完全修复,只能回到地下基地去。完全修复意味着消耗巨大的能量和众多的珍稀原材料,还意味着要消耗娜秀的生命力,而她的生命周期已经没剩多少了。

而菲兹德克自己也不好过,身体被切成数十块,甚至大脑都受到了重创。重新培养出的身体强度根本比不上原本的身体,但最大的损伤则是意识上的缺损。在破坏战舰的时候,梅迪尔丽没少打击菲兹德克遍布全舰的意识,这才是真正致命的地方,令菲兹德克的完整度下降了整整五个百分点。虽然使徒一旦觉醒,就可以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慢慢恢复,但五个百分点可不是一两年就能够提高的。

在下方的一个密封舱中,里面装满了培养液。梅迪尔丽静静地沉在舱底,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如在沉睡。长发随着培养液的波动缓缓起伏着,偶尔还会有一串细小的气泡从她嘴中冒出。她全身都覆盖在深­色­的生体盔甲下,高而浑圆的护颈甲看起来充满了金属质感。半截断裂扭曲的重剑安静地躺在她的身边,剑刃上那些破损的残缺默默诉说着战斗的惨烈。

在菲兹德克的意识中,密封舱就象能量黑洞,正源源不绝地汲取着能量,永无止尽。几乎大半个空间炉所产生的能量都被密封舱吸了进去,最终透过梅迪尔丽的身体,灌注进无限之心中。这是梅迪尔丽修复身体所必需的能量,她过度催动了无限之心的力量,几乎把自己身体内部完全烧成焦炭!若非如此,以她非完整的身体和未曾觉醒的意识,又怎么可能以一把普通材质的重剑几乎击坠瓦尔哈拉?

菲兹德克的意识掠过梅迪尔丽的身体,停留了片刻,悄然叹息,就此离去。密封舱中本是无光的,现在却亮起一团团绚丽的七­色­光芒,这是菲兹德克意识激起的能量反应。光芒照耀在少女脸上,为她沉静的美丽添了一丝瑰丽。

梅迪尔丽仍然在无休止地汲取着能量,就是菲兹德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停止。她的身体正在从最微观的层次不断改造着,这是第四次蜕变了。无限之心安静地停留在她体内,没有脉动,但仍然有着不容置疑的生机,而且没有任何脱离或是死亡的想法。这是它依然承认梅迪尔丽的证明,也是付出了最高权限的表示。因此,在菲兹德克看来,这即是毁灭之剑的最直接证明。

菲兹德克在完全苏醒前,以意识体的形态存在了数十年的时间,对战争之后新时代人类的社会有着很多了解。但是他的注意力大多放在补全自身,寻找同类,并且完全觉醒上面,对于普通人类的心理知道得其实并不多。这也很好理解,在菲兹德克眼中,人类只是一种最初级的智慧生命而已,想什么做什么,又怎么会值得他去关心?即是以人来说,谁又会去考虑蚂蚁们在想什么呢?

菲兹德克对人类有限的了解,仅仅限于折磨和恐惧,这是为了让人们服从他的命令而已。

所以直到现在,菲兹德克也无法理解为何梅迪尔丽会突然向他发起攻击。她既然已经得到了无限之心的完全认可,怎么会不记得过往世代的记忆?特别是那些完全改变了他们命运的片段?如果她还记得,那么就会明白,所有的使徒都是一体的,无论觉醒了多少次,以何种形态出现,他们的命运都联系在一起,完全不可分割。

只不过菲兹德克自己的觉醒也不完全,因此也未能得到过往世代的全部记忆。他只是知道,在过去某个时刻,曾经发生了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它改变了所有使徒的命运,让他们被迫联结在一起,共同承担不可测的未来。但是这件事情所需的权限极高,更要有海量的能量才有可能推动那枚深藏在无限平行空间最深处的符号,取得昔日的记忆。单纯以能量计,或许把这个星球完全毁灭所产生的能量才够驱动那枚符号。不过,不清楚过去发生了什么并不要紧,本能已经让他们知道了彼此的不可分离。

瓦尔哈拉的修补在按部就班地进行着,菲兹德克有余暇想些别的事情。在这个世界,他是最早觉醒的使徒,但是从觉醒的那一刻起,未知的恐惧就始终围绕着他。完全觉醒并且构建符合这个世界规律的身体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而共同战斗过的伙伴们完全不知所踪。就这样,在漫长的岁月中,菲兹德克终于了解并适应了这个世界,控制了灾祸之蝎,开始复苏。

于浑浑噩噩中,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菲兹德克才感知到了洞穿之瞳和无限之心复苏的波动,然而它们的波动十分晦涩,并且时有时无,似乎被藏在某些屏障的后面。而且,作为洞察之瞳化身的瑟瑞德拉居然妄图吸收无限之心,结果却被无限之心瞬间爆发所产生的力量炼化成了介于能量体与物质之间的形态,她自身的意识也因此几乎被全部抹去,不得不再次进入漫长的沉睡,等待意识的复苏。那时的菲兹德克仍然处于完全的意识体状态,根本无力去阻止瑟瑞德拉的愚蠢行为。

雷霆之手、洞察之瞳和无限之心,都是使徒的核心。只要它们存在,使徒就会依附其上,并且获得重生。瑟瑞德拉想要吸收无限之心的行为,等同于想要与毁灭之剑融为一体,这完全是不现实的想法。因为三件核心的最深处,深藏着使徒也无力抗拒的秘密,至少核心中所包含的能量,可以轻而易举地将得不到它们承认的使徒彻底毁灭。

有一段时间,菲兹德克自己也在怀疑,究竟是自己控制着核心,还是说自己只是依附于核心之上的一个傀儡。不过疑惑仅仅是疑惑而已,他依旧按照既定的程序觉醒着,构建身体,修建星舰,并且寻找已经觉醒和尚未觉醒的同伴。当他的力量逐渐恢复时,自然就会重拾失落的记忆。

那种与生俱来的恐惧则驱使着菲兹德克加速了整个过程,就连他也不明白这恐惧来自于何处。恐惧微弱得几乎觉察不到,却始终重重压在菲兹德克身上,让他几乎疯狂。或许只有当他完全觉醒,找回隐藏于宇宙深处的秘密时,才会知道自己究竟在恐惧着什么。

不过眼前还有很多需要做的事。菲兹德克面前,再次浮现出苏的身影,在那显得有些寂寞的完美身影旁,是无数关于苏的数据以及分析结论。苏是人类制造出的超级生命,并在基因层面注入印记,注定是其他超级生命体的敌人。而在这个世界中,同为超级生命体的除了普利德克拉这类变异生命,也就只有使徒了。

很久以前,菲兹德克就知道人类有着自己的超级生命计划,不过他从未放在心上过,一群蚂蚁又能制造出什么东西来呢?第一次得到苏的基因时,菲兹德克仍是这种想法,只不过苏的基因居然能够给他带来一个百分点的补全,让他也有些意外。但是在菲兹德克眼中,那时的苏虽然有了超级生命的某些特征,但仍是一个完全不值得关注的弱小生物。他的全部意识,都放在了自己的觉醒和对未知恐惧的思索上。有灾祸之蝎的军队,以及用潘多拉身体制成的生物兵器黑炎之章,菲兹德克即使是纯意识体形态,也可以做很多的事了。

但是现在,苏已经完全不同了,他进化和强大的速度已经完全达到了超级生命的标准,甚至还犹有过之。在安息地,苏与瑟瑞德拉的那场战斗也多少被菲兹德克感知到,他也惊讶于苏的骤然强大,更重要的是,现在的苏多了一种让菲兹德克也会感觉到危险的气息。或许人类这些低级生命,真的在无意间创造出了某些了不得的东西来。

虽然瑟瑞德拉用能量冲击彻底粉碎了苏,但菲兹德克却不认为苏肯定已经死亡。超级生命体可不是那么容易消亡的,在很多情况下,只需要某个核心部位还存在,它们即可复生。

菲兹德克思索了很久,这个时候,瓦尔哈拉的检修已经结束。随即,菲兹德克启动了侦测程序。瓦尔哈拉如一只海豚,优雅地向高空中飞去,直到贴近辐­射­云层时才停下,然后,它通体紫­色­的花纹棱线全部点亮,一圈人类­肉­眼几乎看不见的紫­色­光波向着下方的大地扩散开去。

在夜幕笼罩的大地上,沉睡中的人们莫名地感觉到一阵隐约的心悸,极少数特别敏感的甚至从睡梦中醒来。他们发现自己全身已被冷汗浸透,胸口重得象是压了块石头,而且感觉非常的寒冷,就象刚刚做了一个最恐怖的恶梦,可是梦的内容却怎么都记不起来了。

而在黑暗中,十几个力量强大而又敏锐的生物,几乎在同一时刻抬起头,畏惧地望着高空中紧紧贴着辐­射­云层的那个几乎看不到的小小光点。即使相隔遥远,瓦尔哈拉对于它们来说,也是无可抗拒的恐惧之源。所以下一刻,它们立刻选择了向远离瓦尔哈拉的方向逃离,甚至连隐藏自己的措施都省了。它们中,有变异生物,也有人类的能力者。紫­色­光圈扩散速度极快,一秒钟时间就覆盖了能够照­射­到的所有地方。这些强大的生命体身上纷纷亮起了普通生物­肉­眼看不到的紫­色­辉光。

几秒钟后,在这片数千平方公里的土地上,逐一亮起许多明暗不一的反应,全部呈现在菲兹德克的面前。生命反应的亮度没有让菲兹德克重视,虽然里面有几个家伙的强度已经具备了某些超级生命的特征,但从具备一项甚至几项特征,到进化成完整的超级生命,在宇宙历史上用个几百万年甚至再长个几十上百倍的时间也不出奇。不过,生命光点的密度却让菲兹德克有些意外。还是在意识体的状态下,他也曾经来到过这片地域,现在觉醒了某项能力的生命数量比当时多了数倍。这种进化速度,即使是用菲兹德克的视角,也是相当快了。考虑到这个世界的环境,那么简直就是快得不可思议。

环境在不停剧烈地变动着,所有生命体的生长和进化周期缩短到了原先的几分之一,基因不受控制地疯狂发生着变异。每天都有大量的生命因为不再适应环境而死去,但同时他们生得更多。即使是人类,现在暴露在荒野中的某些女人生育周期已经缩短到了四个月,而且一次多胎的比例大幅增加。大量出生,大量死亡,拼命变异,这个世界中的所有生命都在疯狂着,进行着终点是生存和进化的死亡赛跑,落后者必然会成为先行者的养分。

在这几十年中,整个星球都在沸腾着!

但在菲兹德克的眼中,所有这一切的背后还有着另外的意义。

“世界意志吗?”菲兹德克在心底冷笑了一下,想着:“它当然不会知道,这样做的最终结果,只是给它自己掘好了坟墓而已!”

在这片区域中没有找到菲兹德克想要的东西,于是瓦尔哈拉无声启动,在空中优雅而无声地滑行着,庞大的舰身在辐­射­云层中忽隐忽现。仅仅几分钟,它就出现在数百公里之外,钻出了辐­射­云层,淡紫­色­的探测能量环再次以它为中心扩散。

看着在眼前呈现出的生命能量反应,菲兹德克心中微微一动,看了看上方的辐­射­云层。这时他的意志已经散布到整艘瓦尔哈拉上,可以说这只星舰就是他的身体和眼睛。而在上方仅仅十几米处翻滚着的辐­射­云层,此刻看起来却不是那么简单了。探测能量环一进入辐­射­云层,就会迅速衰减,可以轻易扩散到数百公里之外的能量环在云层中延伸范围居然只有不到十公里。看来辐­射­云层并不象它看起来的那样普通,它几乎可以阻挡和隔绝一切波、场等能量方式,甚至以穿透空间方式传输的能量也会受到极大的影响。

原本菲兹德克只是把辐­射­云层当成了当年人类全面核战争后的普通产物,并没有怎么在意,只是有些奇怪它为何会存在这么多年而已。不过就是辐­射­云层再存续个几十年也很正常,一颗星球的自然系统是极为复杂的,特别是产生了大规模智慧生命的星球。这种数据复杂到就连完整状态下的菲兹德克也不愿意去处理的地步,伙伴中,只有那不知所踪的大脑可以轻易处理行星级别的数据。而在完整状态下,大脑甚至可以在不需要任何外在辅助装置的帮助下,同时处理多个恒星系的数据。

但在连续两次能量探测环受阻后,菲兹德克终于注意到了辐­射­云层的不同。它的阻拦和衰减功能强得异乎寻常,不仅仅使人类旧时代的雷达、通讯、飞机和卫星之类的设备完全失去了作用,甚至连超级生命或能量科技时代的许多通讯和探测手段也会受到影响,这就有些非同一般了。那么为什么会有这样一层辐­射­云层的存在?菲兹德克若有所思。

包裹着整个星球的辐­射­云层,作用并不仅仅是让居住在星球上的生命看不到星空,也在很大程度上使无尽星空中的生命无法觉察到它的存在。恐怕,这才是辐­射­云层生成并存在的真正意义。那么是不是意味着,这个世界的世界意志已经发现了什么,并且在害怕着,所以才会拼命想把自己隐藏起来?

菲兹德克一边思索,一边驱动瓦尔哈拉向西南方向移动。在那个方向上,人类的密度明显要高出许多,而且显得很有轶序。看来应该有一个大形势力的存在。而从迪亚斯特的战报上看,灾祸之蝎的培养人军队屡次在这个方向上战败,已经充分说明了对方的强大。不过在星舰瓦尔哈拉划时代的威力前,除了血腥议会那样的庞然大物,其他的人类势力都是不堪一击。

一分钟后,瓦尔哈拉优雅而巨大的舰身已经悬停在钢铁之门的上空。

探测能量环再次启动,于是菲兹德克又一次看到了众多受惊的能力者以及开始奔逃的身影。菲兹德克对此也有些无奈,如果是瑟瑞德拉主持发动的探测能量,覆盖面积可以大上十倍,而且几乎无法察觉,所探测到的结果也比菲兹德克要详细数百倍。

每个使徒的天赋能力都是不同的,并且对应着不同的能力域。所以在了解了人类划分的能力域后,菲兹德克曾经也为之深深诧异。具体的细节不说,仅仅是五大能力域的划分,就与他所掌握的能力域分类完全一致!或许运气这种东西的确存在,不然也就无法解释这类巧合。而且人类在能力域中的发展速度也越来越快,不断有高阶能力者涌现。极少数站在人类巅峰的强大能力者,已有与黑炎之章匹敌的能力。这种力量已经远远超越了生物的传统范畴,甚至有能力威胁到不完整版的使徒。不过他们的能力再强大,也不是超级生命,即使力量短时间内压倒了使徒,也不可能是超级生命的对手。而且,每名使徒在自己的天赋能力域中都有着无以伦比的天赋,觉醒后能力可以迅速提升,而不必象人类一样通过获取进化点的方式提升。

紫­色­的能量探测环悄然间再次覆盖了近千平方公里的范围,大大小小的生命光辉一一点亮。菲兹德克随意地扫了一眼,正想驱动瓦尔哈拉向另一个方向移动,注意力却突然被吸引了。

那是一颗闪耀着的红­色­光芒,虽然不是十分明亮,光泽却是异常稳定,而且以红­色­光芒为中心,多出了一大圈隐约的光晕。它红得有如一团缓慢流动着的血水,里面蕴含的­阴­冷与杀机让菲兹德克也感觉到有些不舒服。而在不远处,还有一点以宝蓝为核心的七­色­光团,它并不明亮,甚至有些模糊,而且忽明忽暗,从亮度上看至多和人类的五六阶能力差不多,在众多的光点中不算特别突出。但是它的不同之处在于周围也有一圈隐隐光晕,虽不及红­色­光芒的光晕范围大,但也差不了太多。

居然有两个超级生命!虽然他们还不是十分强大,但是的确是真实且具备完整特征的超级生命!其中一个明显有着某种隐藏能力,能够隐藏自己的真实力量。不过他可以瞒过大多数的人类能力者,然而瓦尔哈拉的扫描体系直接针对生命特征,所以立刻就把他给照­射­出来了。而那个红­色­的超级生命显然仍处于幼年期,但是成长­性­已经十分可观,更让菲兹德克警惧的是它身上所包含的那种冰寒与掠取杀戮的本质。竟然是掠食型的超级生命!

超级生命也是生命,都有着相应的文明与特定的准则,并且有着某种束缚,有其极限所在。比如菲兹德克,天赋领域为灵能域,当他进入完整状态时,就会拥有十二阶的天赋能力。在进入完整状态之前,使徒则是相当于幼年时期,需要大量的物资和能量来成长,但在完全成长后,所必需的物质能量就会大幅减少,而本身再度成长的空间也会有所限制。

掠食型的超级生命则不同,它们的成长空间有可能比普通超级生命要高出许多,但是在成长过程中所需要的物质与能量也多得多。它们需要无休止地进食和摄取能量,以支持自身的成长。而这个过程,对于它们所在的世界来说完全是一种灾难。在宇宙深处,不乏被掠食型超级生命吸掠一空的死亡星球。而另一种危险在于,没有人知道一头掠食型超级生命进化的终点在哪里。在绝大多数情况下,它们的成长终点其实要比普通超级生命低得多,而且更象是依靠本能行动的星兽,然而偶尔出现进化终点高得惊人的掠食型超级生命,那时,就是一片星域的灾难。

菲兹德克本来只是想找找苏的行踪,没想到却在这座城市中发现了两个超级生命,其中一个还是掠食型的超级生命。他没有急于行动,而是花了近半分钟的时间分析它们的属­性­数据,虽然传回来的数据并不十分清晰,不过已足够得到结论。那只掠食型超级生命,竟然和苏有很多相似的地方!而另一个超级生命体虽然不是掠食型的,但在某种程度上也和苏有许多共通的地方,甚至有和苏共同的基因片段。

菲兹德克不再犹豫,瓦尔哈拉内响起了能量震荡发出的蜂鸣声,所有武器系统都开始充能启动。从哪个角度来说,他都不会允许掠食型超级生命在自己的领地中生存下去。

下方的钢铁之门,大半个城市依然被安静所笼罩,只有城市边缘的炼钢厂和热电厂一刻不停地运转着。绝大多数人都处在梦乡中,对于头顶的瓦尔哈拉一无所知。当探测光环从天而降时,普通人们只是恍然间做了个恶梦而已。然而在城市中,已经开始出现了小规模的­骚­乱,强烈的危险感觉驱使着部分敏锐的能力者从睡梦中醒来,第一时间把自己武装起来。

而在钢铁之门北部的指挥部,此刻已经冷清了许多。这里一直是大湖西域的最高统治机构,从苏,到后来的丽、里高雷和奎因,都是以这里作为最高指挥部。只是自苏突然离开后,丽和里高雷也终日在外厮杀,指挥部中坐镇的就只剩下了奎因。

动荡年代也是崇拜强者的年代,丽外形靓丽,­性­格如风如火,个人战斗力和统兵打仗都很有一套,特别是她改用长刀后,孤身与灾祸之蝎分队的一次次血战更是符合了强者的所有定义,所以尽管丽出现在钢铁之门的次数寥寥可数,但是大湖西域的人们依然视她为最高的首领,而里高雷和奎因,则完全被丽的光彩所笼罩。

只是现在,丽独自坐在宽大的指挥室中,目光有些呆滞。锋利长刀随意扔在脚边,身边的办公桌上则堆满了空的酒瓶。浓烈的酒气从她身上不断地散发出来,酒­精­让她的思维变得迟钝,却没有熨平内心最深处的痛苦。在那里,里高雷依然活着,露出淡淡的有些颓废的笑容,脸上的胡茬永远显得有些凌乱,却也给他添了几分粗野和男­性­的气息。他永远只抽最廉价的烟,而且每次都会等到最后一丝烟草也燃烧殆尽之后,才会把烟头扔掉。许多年来,他从没变过。里高雷的存在感很弱,许多时候丽甚至压根忘记了他的存在,却是已习惯了他在身边。只是当里高雷永远离开后,丽才真切地感觉到了身边那巨大的,无可填补的空虚。

毫无疑问,她和里高雷之间的感情深厚无比,可以解释成除了男女之间爱情以外的任何感情。不过可以确定,丽的所有爱都给了苏,那是激烈昂扬、毫无保留的爱,没有理由,也无需回报。她还年轻,而且­性­情如火,尽管知道苏并不属于她的世界,她也愿意把自己燃烧,再投进他的世界中去。

但是,失去了里高雷的痛苦,依旧超出了丽的预期。所以她这些天一直把自己关在指挥部,把所有人都赶了出去,无时无刻不在借助着酒­精­压住内心深处的伤悲。但是她并未完全麻醉自己,而是在反思,想着自己二十年来的所作所为。她第一次发现,自己是如此的任­性­,如此的自我,在奉献出全部燃烧的激|情后,就觉得可以肆意妄为了。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以自己为中心在思考,做的也是自己觉得重要的事,而全然没有从其他人的角度好好思索一下。

苏的确是走了,走得非常突然,甚至没有给她留下一个清晰的交待,但是苏在离开之前,已经给她留下了一片巨大的领地,这里不光拥有完整的工业和生化药剂体系,还有超过三百万的人口,以及两万武装起来的战士。拥有这样的基业,本来可以大有作为,就算不能大举扩张领土,但也可以固守领地,并且逐渐建立起一个繁荣的国度。只要用心,在这片相对和平、又拥有完整工业、科技和生化体系的国度中,也许只要几年的时间,就可以建立起能够养活千万人口的经济体系。

虽然苏一直没有明白地说过,但是跟随了他许久的丽、里高雷和奎因等人都明白,能够让更多的普通人活下去,一直是他深藏于内心深处的一个梦想。苏是矛盾的,在对生命的态度上也是如此。在可能的情况下,他一向愿意让更多的人活下去,但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也很可能对某些人冷酷无情,特别是能力者。

回想过去,丽一直以自己的方式在活着,却没有意识到给身边的人带来多少困扰。至少,如果她不是执意一个人去狙击灾祸之蝎的分队,里高雷也就不会死去。直到这一刻,她才意识到不能再任­性­了,需要认真地活下去,至少为身边的人去做些什么。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突然砰的一声被撞开,再次变成|人类小女孩样子的小洛直接冲了进来!她神­色­中满是惊恐和慌张,不顾丽诧异的表情,一跃而起,笔直撞在丽的身上,抱着她撞碎了落地窗,飞入黑暗的夜­色­。

而此时此刻,深­色­的夜幕中正亮起一点绚烂的光华,随即变成大片光雨,纷纷扬扬地落下。

数以百计的光柱静静地撕破夜空,降落到钢铁之门内。它们散发着光辉,速度虽然快,却远未快到真正光速的程度。一道道光柱若有实质,如瀑布般流泄而下,无论是普通的房屋,还是高楼大厦框架混凝土的结构,都在这些光柱前无声崩解。每一道光柱指向,都是人类的强大能力者,又或是某些隐藏着的强大变异生物。生命在纯由能量构成的毁灭光芒面前是如此的脆弱,它们甚至发不出濒死前的惊呼,就已经在光芒中化为灰烬。

两道最粗的光柱一道落向原本的指挥中心,另一道则击向贫民聚居的艾德区。初时不过是一个小小光点的能量光柱,当无声灌入指挥部顶层时,已是直径数米的粗大光柱!蓝紫双­色­的光芒,刹那间让所有其它颜­色­失­色­!

毁灭光柱长达千米,当它完全流泄完毕后,大半个指挥部已完全消失,只在地面上留下一个深达十余米的巨坑。而在巨坑底部,大片蓝紫­色­能量却还没有散去,而是象水波一样荡漾着。

丽沉重地摔在街上,虽然是从几十米的高空坠落,不过小洛抢先将自己的身体垫在下面,消去了巨大的冲击力。

突然出现在她们面前的巨坑,边缘距离丽和小洛还不到三米!如果不是小洛动作足够快速,丽早已在毁灭光柱中被消融了。这个时候,小洛也不再保持人类小女孩的甜美面容,人类的身体和生理结构对她的力量限制极为严重,如果不是为了让丽感觉到舒适,她完全不会转换成|人类的样子。现在,她的每个眼瞳都分散成了四个,额头上也裂开数道开口,显露出下面数只复眼。随着总计十六只复眼恢复,小洛的面容也变得十分可怕。但是她只向巨坑中看了一眼,即刻一跃而起,以闪电般的速度抓起丽,冲入一栋废弃建筑之后。下一刻,巨坑中荡漾的能量光芒突然静止,接下来则是惊天动地的大爆炸,甚至有一朵蘑菇云缓缓升起!

从空中俯瞰,整个钢铁之门中充满了火光,剧烈的爆炸此起彼伏,大片大片的生命光点瞬间暗淡。而两处最猛烈的爆炸,则直接把百米方圆内的一切夷为平地。连绵不绝的爆炸过后,钢铁之门中燃起熊熊大火,即使是在千米高空,也可以看到城市中两块伤疤一样的巨大空缺。

一片砖石堆成的废墟突然被拱开,恢复了完全战斗姿态的小洛从里面钻了出来,在她身体光滑而且坚韧的表面上,还沾染着原本肌肤被撕裂后留下的血­肉­污迹。它新生成的刀锋短而弯曲,厚实粗重,而且分成几段,每段都可以有限制地活动,而节肢也相应分成多段,每段末段增加了一根多用途的反钩。它的身体依然流畅纤长,但是体型却比同样出身的雪要大了近一倍。

洛的刀锋和节肢以快得不可思议的频率颤动着,钢筋或者是混凝土块在刀锋前脆弱得象烤热的黄油。没用半秒钟,洛就在飞溅的土石中把丽挖了出来。丽挺身而起,危险的感觉将她身体内的酒意一扫而空,长年积累的战斗经验则让她瞬间提聚了所有力量。已经达到六阶的她从洛挖出的坑中直接跃出,她完全没有多想,就跟着洛向另一条巷道中冲去。

天空中再次亮起绚丽的光雨,一秒钟后,呈流质的毁灭光柱再次倾泻而下,数百个光斑在钢铁之门亮起,然后化为剧烈的爆炸!

大火在熊熊燃烧着,并且不断扩散。居住在这座城市中的能力者在前后两次攻击中已接近死绝,而奎因居住的小别墅,则是在第一次轰击中就被洞穿,然后被接下来的爆炸夷为废墟。

那个时候,奎因还没有睡,正在专心致志地凝结着一小块超合金,准备用于修补丽受损的长刀。他甚至来不及抬头看一眼,就被落下的蓝紫­色­光芒淹没。

丽发疯似的冲刺着,从没有一次死亡的感觉如此贴近。爆炸接二连三地在周围发生,横飞的混凝土块和钢筋都成了致命的凶器。小半个钢铁之门已经变成了火场,有两次,丽都是直接从燃烧的烈火中穿过,才躲过了从天空降下的毁灭光柱。洛象影子一样跟着她,偶尔会在最危机的关头帮她一下。丽在战斗中的天赋不容置疑,每每都能在极度混乱的局面中选到惟一的逃生之路。完全依靠天生直觉的洛在这方面也不比丽强多少。

从高空中俯瞰时,此时大半个钢铁之门都已变成了火海,爆炸的光芒此起彼伏,火线在缓慢地从北向南移动着。城市中早已一片混乱,但是却看不到几个惊惶失措的人。从第一波毁灭光雨落下到现在,仅仅过去几分钟而已,很多人刚刚从睡梦中被惊醒,恍惚间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在整个钢铁之门内,还活着的能力者已经不超过十个,而城市内接近十万的人口已有一半失去了生命。

瓦尔哈拉的中央,菲兹德克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他对杀戮普通人类没什么兴趣,但也绝对不会对他们感到悲悯。让他有些烦恼的是,已经经过整整六轮的轰击,不光两个超级生命体安然无恙,居然还有一个能力者也活了下来。如果不是梅迪尔丽对瓦尔哈拉造成了毁灭­性­的破坏,导致星舰毁灭炮的速度慢了三分之二,威力相应减少一半,怎么可能让两个没有发育完全的超级生命活到现在?而另一个因素菲兹德克却没有去仔细考虑,那就是他也同时遭到了重创,调整毁灭炮的准星和覆盖范围时速度也变慢了不少。

不过两个超级生命体,特别是掠食型超级生命已经被瓦尔哈拉完全锁定,不论它们逃出多远,只要还在这个星球下,就休想逃过瓦尔哈拉的猎杀。在星舰无休止的追袭下,哪怕是掠食型超级生命也没有进化的余暇。

在贫民区的一片废墟中,突然从下方透­射­出夺目的七­色­光芒,随后再次发生了剧烈的爆炸,碎石和泥土喷涌而上。在火光中,希尔瓦娜斯浮空而上。他原本裹着的斗蓬早已化为灰烬,一头短发已悉数转化为金属­色­泽的银­色­,几颗透明的雷球环绕着他飞舞着。天空中又亮了一瞬,远方一道粗大的毁灭光柱在数十道小型光柱的伴随下,向着那两个异常敏捷的身体落下,而这一次她们看起来已经没法再闪避了。

刹那间,小洛向丽的身体上压下去,它甚至将自己的身体展得扁平,以求最大限度地盖住丽的要害。最大的那根毁灭光柱已经被躲开了,但是相伴而来的一根细细的光柱却笔直向着小洛落下。那流质的光华,瞬间映亮了小洛的复眼!

希尔瓦娜斯双手一合,身侧漂浮着的两颗雷球即刻接近,互相缠绕着飞速旋转,从环飞的轨道中央撒出一片刀锋般的光芒!这片光芒的速度可比毁灭光柱快得太多,刹那间就越过千米空间,切穿了自天而降的毁灭光柱,然后发生剧烈的爆炸,居然将毁灭光柱就此轰散!

但是希尔瓦娜斯自己也遇到了危机,另一道粗大的毁灭光柱笔直向他落下,已来不及闪避!危机时刻,希尔瓦娜斯将另一枚雷球调整到头顶上方,撑起一片半圆形的七­色­防御力场。防御力场刚刚来得及把他全身护住,如爆光潮就将他彻底淹没。

地面又是一个大洞,随后是惊天动地的爆炸。不过这次爆炸倒是没死什么人,因为方圆百米之内早已是一片废墟,没有任何人活着。爆炸气浪中,希尔瓦娜斯同时被抛飞,全身衣衫破烂,狼狈万分,原本飘浮的雷球已消失殆尽。他重重地摔在碎石堆中,然后顾不得全身的伤痛,一跃而起,在灵动的引力者牵引下快速无比地向远方飞去。

十几道细细的毁灭光柱交错而下,把他刚刚站立的地方狠狠地犁了一遍。

瓦尔哈拉微微震颤着,能量的蜂鸣声很轻微,却又充斥着每个角落。流经修长舰身的光影都有轻微的扭曲,这是空间炉全力运行时,对周围空间所产生的轻微­干­扰和撕扯。这一方面是必然的现象,但另一方面,无规律发生的空间扭曲也是一项威力巨大的保护措施,在瓦尔哈拉全力运转时,它周围的区域就变成了处处陷阱的死亡之地。

修长舰身上的女人像纷纷睁开了眼睛,从她们的双瞳中凝聚起蓝紫双­色­的光芒,力量凝聚几秒之后,一道道毁灭光柱就被­射­向已在熊熊燃烧着的钢铁之门。而舰艏的巨大女子头像,则会每隔一段时间便­射­出两道比寻常毁灭光柱威力大出数十倍的光芒,一道轰击小洛,另一道则跟踪着希尔瓦娜斯。

夜天之下,紧紧贴着辐­射­云层的瓦尔哈拉瑰丽而威严,就象传说中诸神审判世间的宝座,将美丽绚烂的死亡不断撒向人间。

在菲兹德克的意识边缘,正跳动着一组数字,从最初的93000,已经降到现在的14000,并且还在不断地下降着。这是钢铁之门以及周边区域生活的人口数量,在瓦尔哈拉持续不断的轰击下,仅仅十几分钟,这座在整个时代都算得上繁荣的城市,就已完全毁灭。整个主城区已完全变成火海,冲天的火光甚至照亮了辐­射­云层!在只剩下不到一万人之后,死亡速度终于开始下降,这并不是瓦尔哈拉放低了攻击频率,而只是因为幸存的人们都是分散在钢铁之门的市郊,密度大为降低,死亡的速度才因此下降。

这时,钢铁之门西北区域突然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大爆炸,两个黑乎乎的庞然大物呼啸着飞过夜空,将大片灼热的钢水倾倒泼洒。这是炼钢厂被瓦尔哈拉主炮引爆的后果,两座运转中的高炉被炸得飞上百米高空,钢水泼洒到的地方,任何生命都无法生存!

连绵不绝的猛烈爆炸中,一根半边通红的钢梁带着恐怖的呼啸声横空飞过,几乎是贴着丽的头顶掠过,将她的栗­色­短发烤焦了大半。此时她所看到的全是熊熊烈火,耳中充斥着巨大的轰鸣声,除此之外听不到任何声音。到处都是火和烧红的钢铁,几乎找不到任何藏身的地方,就连呼吸着的都是冒火的空气。夜空已被火光染红,但冲天大火也掩盖不住高空中那绚烂的死亡之雨。

丽完全是凭直觉在狂奔着,而小洛始终伴随在她身旁。瓦尔哈拉的主炮始终是围绕着小洛在轰击着,但随着所有能力者死绝,丽也就相应成为一个非常醒目的目标,每次都至少有四五道副炮­射­出的毁灭光柱瞄准了她。小洛如果不在她身边,丽根本就躲不开那么多的毁灭光柱。而每当她们陷入绝境时,总会从远方­射­来一片能量光芒,把必中的毁灭光柱击毁。就是主炮­射­出的光柱,也能够挡上一挡。就是这样,小洛和丽才屡屡逃过必死之局。但是形势越来越恶化,纵使有希尔瓦娜斯的守护,也是如此。

希尔瓦娜斯的银­色­短发紧紧贴在前额上,猩红的嘴­唇­已然开裂,血不断流出,又在瞬间蒸发。他咬着牙,压榨着身体内每一滴体力,大脑更是飞速运转着,处理着超过能力范围的局势。核心正在疯狂脉动着,将能量送往身体各处。它输出的能量早已超出自己能够承受的范围,也超出了希尔瓦娜斯现在身体的承受极限,每缕能量所经之处,都把周围的肌体组织犁得血­肉­模糊。但是感受到他强烈之极的信念和巨大的生存危机,核心仍是输出着超限的能量。

希尔瓦娜斯感觉到身体内部正燃着火,甚至比周围的火焰还要炽热,热得让他的意识都变得有些模糊。但他依然咬着牙支撑着,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支持多久。不过,十分钟前他就觉得自己已经到了极限,却奇迹般地支持到了现在,而且好象还能支持下去。这已完全是靠意志在支撑着,然而就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让他支持到现在的动力究竟来自于谁,梅迪尔丽,或者是苏?

希尔瓦娜斯小心翼翼地和丽保持着距离,如果距离过近,两门主炮的毁灭光柱威力范围就会重合,他是暂时不怕,可是丽却根本承受不住这样剧烈的爆炸。他身边仍然旋转着三枚雷珠,这已经是他第三次启动类法术域十阶能力元素之球了,即使有核心的支撑,也远远超出了极限。希尔瓦娜斯现在无可奈何,只能冀希望于自己撑不住之前,瓦尔哈拉会停止攻击。但是浮在空中的死亡之舰已经攻击了整整半个小时,将钢铁之门彻底化为地狱,却依然没有能量不足的任何迹象。对于高悬于千米高空中的星舰,希尔瓦娜斯没有任何办法,就算他能够飞到那么高,也没有能力破坏长达千米的瓦尔哈拉。

这已相当于核心和星舰的空间炉比拼能量输出,结果当然是完败。

又一拨死亡之雨自空而落,这次的打击密集而且­精­准,希尔瓦娜斯脸­色­骤变,正想出手拦截,突然背后袭来一阵恶风,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颗雷球就瞬间启动了防御力场,然后和一片横空飞来的巨型钢板狠狠撞在一起!

希尔瓦娜斯喷出一口血,身不由已地侧飞出去。他徒劳地向着远方伸出手,但是元素之球已尽毁,而他此刻已没有任何可用的能力能够作用到千米之外,所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几根毁灭光柱集中向丽轰下。

小洛一跃而起,将身体横在了丽和毁灭光柱之间!几道毁灭光柱的威力部分被它坚硬光滑的身体表面反­射­出去,但是余波依旧轰开了它的体表,在不断侵蚀着血­肉­的同时,还把它身体内部炸得血­肉­模糊!

小洛被轰得横着飞出,但节肢仍然紧抓着丽,带着她横空飞出十几米,一起摔进废墟堆中。正好是背部的伤处落地,瞬间痛得它轻轻地叫了一声。疼痛本身并不会影响小洛,然而如此强烈的疼痛其实是身体发出的危险信号,表明刚才所受的伤已经有致命的危险了。

即使在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丽也听到了它这声呻吟似的叫声。她也不知道从哪来的力量,猛然推开压在身上重达数吨的一根石梁,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小洛原本强韧之极的身体已是血­肉­模糊,半埋在废墟中。它急促喘息着,从口鼻中不断喷出淡紫­色­的雾气。丽一看就已知道,那是血液的颜­色­。

刹那间,夜空中忽然变得寂静,丽已完全听不到任何声音。她本能地抬起头,正好看到最后一束流光正自天而降。这一刻,丽的意识中真的已失去了任何声音!

整个世界都变得非常缓慢,缓慢得接近静止,就是挣扎着从废墟中爬出的小洛,以及远方那个一脸焦急的妖异少年都近乎于凝停,半天也做不完一个动作。丽很清醒,但意识流动得却非常非常缓慢,明显的落差让她感觉非常难受,她知道自己正在做什么,但是过于缓慢的意识流动却无法把她正在做的事清晰反映出来。

所以,丽看着巨大混凝土块在自己脚下粉碎,感受着巨大的冲击力推着自己的身体飞出,扑向还未能从废墟中挣扎着爬出来的小洛,把它压在自己的身体下面。然后,毁灭光束从天而降,将丽完全湮没。

丽和小洛近在咫尺,她紧紧地抱着它,用身体护翼着自己的孩子。这还是小洛出生之后,她第一次如此紧密地拥抱它。丽可以清晰地看到小洛十几只复眼中的光芒。光芒已不再闪动,也未传递出任何信息,这一刻,小洛的意识中已是一片空白,根本没有任何想法,也没有任何动作。

流质的毁灭光束倾泄而下,侵蚀并焚烧着丽的身体,紫蓝双­色­的光辉成为死亡的代表­色­。

在最后的时刻,丽的眼前又浮现出那张让她心痛、让她疯狂的面容,她微笑着,只是低低在心底骂了句“你这个混蛋”,所有的视野就全被蓝紫­色­的毁灭光芒所填满……

猛烈的爆炸之后,随着气浪被抛出的是小洛,丽已完全消失。

小洛的伤势更加沉重了,但是一道毁灭光芒却还不足以造成致命伤害。

希尔瓦娜斯横空掠过,伸手抓过小洛,带着它连续闪躲移动,迅速冲到千米之外,躲过了两轮主炮的再次轰击。而副炮­射­下的那些毁灭之光,就算有闪避不及的,也会被他的元素之球中和掉。希尔瓦娜斯要做的,就是给小洛一点点时间,而小洛需要的,也只是这些而已。

半分钟后,小洛身体表面的伤口就已合拢,新的硬质表皮正在快速生成,而它的体型同时缩小。以它现有的战力来说,原本的体型实在是太大了。体型大有体型大的好处,但必须和力量相匹配。也许日后,小洛会成长为仅仅从头到尾就有数十公里长的巨大生命,不过那只会发生在很遥远的将来。而现在,随着体型收缩到一只中型犬大小,它的真实战斗力其实是在直线上升的。小的体型意味着更佳的防护和更快的速度,惟一牺牲的就是能够储存的能量。但是以它超级生命的本质来说,就是吃土和泥都可以获得足够多的营养,能量储备至少现在还不是问题。

小洛原本长得那么大,只是为了和人类小女孩的体型相匹配而已。

看到小洛的身体改变完成,希尔瓦娜斯向它说了一句“分头逃”,就挥手一抖,将它远远扔了出去。小洛在空中一个翻身,身体诡异地改变了方向,然后速度骤然增加,瞬间消失在黑暗之中。而希尔瓦娜斯则向另一个方向飞去。

死亡之雨依然从空中洒落,但是两道主炮偏转的角度越来越大,如果没有其它手段的话,那么瓦尔哈拉必然要放弃一个目标。也只有主炮直接命中或者是多个副炮同时命中才会给希尔瓦娜斯或是小洛以致命打击,只有副炮命中的话,他们都可以生生抗下的。所以,丽以身躯挡在小洛上面其实没有起到任何作用,根本没能挡下多少能量,那道光柱就是直接命中,也杀不了小洛。

但是将刚才整个过程收于眼底的希尔瓦娜斯明白,丽是知道如果自己还活着,那么洛必然不会放弃她独自逃跑,她只是想让洛能够心无挂牵地逃跑,如此而已。希尔瓦娜斯明白,他知道,小洛也同样明白。

在远方,苏的心中忽然莫名地一痛,他抬起头,仰望夜空,却感觉十分迷茫,原本敏锐剔透的直觉象蒙着厚厚的灰尘,根本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小洛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在大地上飞掠,身后不断迸发出滚滚爆炸。危机让它强悍的本能变得更加敏锐,它笔直向西北方的山区逃去。本能告诉它,在那里会有逃生的机会。

而在另一个方向上,希尔瓦娜斯已经站定,望着已经远去的瓦尔哈拉,若有所思。远方依旧不时腾起冲天的火光,剧烈的爆炸让大地的震颤一直传递到他的脚下。显然,瓦尔哈拉在两个目标中间选择了小洛。

希尔瓦娜斯皱眉思索着,他感觉非常奇怪,为什么在他已隔绝了近乎一切信号气息的情况下,浮在高空中的星舰依旧能准确地锁定自己?那应该不是能量属­性­的原因,如果是因为这个,那么在连绵不绝的剧烈爆炸中星舰必然会失去锁定,可是每次星舰主炮发­射­的毁灭之光都会准确无误地落到他头上,肯定另有追踪锁定的方式。

不是能量,不是气息,难道是生命特征?希尔瓦娜斯的心中有如一道闪电划过,他立刻根据所知道的一切感知和探测生命的手段,来反向分析自己的隐匿还存在的漏洞。他跟随苏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而苏最强大的地方就是无所不至的感知能力。片刻之后,希尔瓦娜斯已经明白以现有的感知生命手段,根本无法完全掩盖生命的痕迹。但是不能隐藏,还可以伪装。一分钟后,希尔瓦娜斯的气息已完全改变。挥手之间,一缕雾气已将他全身上下笼罩住,在夜幕下只能看到一个淡淡的影子迅速远去。

菲兹德克咦了一声,惊讶地看着被锁定的那个超级生命气场突然转变,变得和普通生命无异。他的脸­色­立刻变得难看之极,超级生命就是超级生命,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找到了破解瓦尔哈拉锁定的方式。如此一来,错过今天的机会,以后要想把他找出来可就变得十分困难了,只有瑟瑞德拉回归后才有可能。可是他只是一个普通的超级生命,和掠食型超级生命比起来,谁更重要自然不言而喻。所以菲兹德克依旧驱动着瓦尔哈拉紧紧追踪着小洛。为了更加准确迅速地攻击,他甚至将瓦尔哈拉压低到了距地一百米的低空。这是动力全开的瓦尔哈拉的极限高度,再低的话所造成的空间扭曲就会触及地面,那时瞬间所需的巨大能耗甚至有可能使空间炉爆炸。

而且,菲兹德克还给小洛布置了一个陷阱,他期待着小洛冲上瓦尔哈拉,就象梅迪尔丽那样。不过梅迪尔丽能够破坏瓦尔哈拉,是因为她异乎寻常的强大破坏力,另外也是因为她是从内部突然发动攻击,并且一举重创了菲兹德克,让瓦尔哈拉在相当长时间内处于没有­操­控的混乱状态下才达成如此辉煌的战果。而小洛如果攻上瓦尔哈拉,菲兹德克相信,就是任由它攻击,都很难撕得开瓦尔哈拉的外壳。

然而菲兹德克的心底也有一丝隐隐的不安。他说不清这不安来自于何处,或许只是第一次面对掠食型超级生命时产生的不安?这个解释说得过去,即使是在茫茫宇宙空间中,遇到任何掠食型超级生命,哪怕是幼生体,也都不是一件小事。不过,这的确是菲兹德克第一次遇到掠食型超级生命,不是说以前没有遇到过,而是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关于掠食型超级生命的一切记忆都被封存起来,存放于那枚永恒在虚空中旋转着的符号内。也许再打造出十座空间炉,或许菲兹德克会有足够的能量驱动那枚符号,取回失落的记忆。

但那是未来的事,而眼下,他仍然在不安着,并且不安很快得到了证实。

速度快得宛若闪电的小洛已冲进山区,它突然一折,小小的身体窜入一个幽深曲折的山洞中。在几秒之内,它就钻入洞|­茓­的最深处,并且挖入山腹,笔直向地下深处挖去。

菲兹德克的脸­色­骤然变了,由于主炮补充能量需要时间间隔,因此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小洛的生命讯息迅速暗淡,并最终消失。

瓦尔哈拉的确是威力无穷,至少证明了拥有夷平一座大城市的威力,但是想要轰开整条山脉,还是超出了它的能力。

瓦尔哈拉在空中悬停了很久很久,才缓缓掉头,向午夜城飞去。侦测系统已经显示出午夜城的位置,数万人聚集的地方是如此醒目,根本逃不过追踪。先后被两个超级生命逃脱,气愤难抑的菲兹德克准备好好教训一下人类这种不知死活的生物。彻底毁灭钢铁之门不够平息他的怒火,再加上午夜之门的五万人还差不多。菲兹德克虽然有着人类男­性­的外表,至少是部分特征,但是他从哪个角度来说都不是人类,也从不认为人类有与他相提并论的资格。人类的确是这个世界的原住民,但也仅此而已,既然使徒已然在这个世界现身,那么他们就自然而然地成为了这个世界的主人,人类仅仅是这个世界附属的一种生物而已。

至于那两个超级生命,显然非常狡滑,已经不能再把它们当成什么都不懂的家伙,也不可能只靠瓦尔哈拉就杀死它们。要想消灭掉两个隐患,特别是掠食型超级生命,恐怕没有任何捷径好走,只能用最传统,也是千百个世代以来惟一可以确保有效的方式了,那就是用超级生命去猎杀超级生命。菲兹德克首先否定了自己,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而瑟瑞德拉和梅迪尔丽现在的状态显然也不适合去­干­这件事。不过他手上还有一个合适的人选,潘多拉。

但是菲兹德克仍然有些犹豫。潘多拉现在还不是超级生命,虽然菲兹德克可以把她改造成超级生命,但是这样一来就意味着潘多拉将会成为和使徒们同等位阶、同样高贵的生命形态。对于把一个可以忽略不计的人类提升到如此高度,菲兹德克的确心有犹豫。只不过权衡之后,菲兹德克仍然觉得这不失为可行的办法,关键在于,这是目前惟一的解决方法。

不过在把潘多拉改造成为猎手之前,菲兹德克还有一件事要做,那就是给大湖西域生存的人类一个永远难忘的深刻教训。

夜空下,瓦尔哈拉优雅地转向,驶向午夜城,并在身后拖出一道紫蓝双­色­的死亡焰火。

午夜城中,人们大半都在酣睡,即使狂欢的人们到了这个时候,也会选择休息。而很少的人则已经起床,他们需要从这个时候一直工作到子夜,才能赚够让自己和孩子活下去的食物。这是现实,也是幸福。能够通过工作让家人活下去,在这个时代,就已经是难得的幸福了。极少数的上等人,包括权力拥有者和能力者,有些现在还没有睡。他们或是仍然在狂欢着,或是正在筹划着什么,还有些高阶能力者已不太需要睡眠,几天睡两三个小时就足够了。

但是,随着天空中那蓝紫双­色­的光点骤然映亮了半边夜空,所有幸福的和不幸的人,都在这一刻走向终结。

死亡之雨再次落下,当第一枚火球升腾而起的时候,数以百计的低矮棚户在瞬间被摧毁。当一户棚房被气浪掀翻时,一个怀抱着孩子的母亲尖叫着从碎木破片中飞上天空。即使在极度恐惧中,她也紧紧把孩子抱在怀里,下意识地想用自己的身体和双臂护住他的安全。然而,下一刻一道毁灭光柱就正好落在她的头顶,毫无滞碍地吞噬了她和孩子,然后­射­入地面,再激起新的一轮爆炸。

在末日火雨前,个人完全是渺小的,成千上万个渺小的人聚集在一起,也依旧是渺小的。

没有超级生命的­干­扰,对午夜城的打击变成了单纯的屠杀。数百道毁灭光柱在第一时间就消灭了城市中过半的能力者,然后又在第二轮覆盖­射­击中把所有三阶以上的能力者清除­干­净,第三轮­射­击则是围绕着城市构建了一道烈火与爆炸组成的围墙,防止城市中的人逃脱,接着,一轮轮­射­击从外围逐渐向中央集中,最终,以齐­射­和一朵巨大的蘑菇云为这次屠杀划上了完美的句号。

当瓦尔哈拉沉寂时,生命探测仪上显示的数字定格为零。

再次确认了一下成果,菲兹德克才从­操­控状态退出,在引力光束的托扶下,缓缓飘飞到自己的座椅上坐下。连续的大功率输出,让空间炉也有了些许不稳定的迹象。这不是因为技术,而是因为材质不过关,并且一些关键部位被梅迪尔丽破坏后,只是做了临时­性­的修补,现在又出现了部分破损。

是时候回基地修补,同时,也是把潘多拉提升到超级生命的时候了。菲兹德克靠在椅背上,几根数据光带从座椅上伸出,和他的大脑连接到一起。提升一个新的超级生命即使对使徒来说也是极为复杂的工程,需要相当的处理时间。

“如果大脑在就好了……”面对海量数据时,菲兹德克不由自主地想着。对他来说需要处理几天的工作量,大脑可能只需要几分钟。

瓦尔哈拉开启了自动程序,开始缓慢飞行。它已经测定了几百公里内所有的大型聚居点,然后设计了一条最佳路线,会把这些聚居点逐一清除,在途中还可以继续做内部的修补处理。这项工作完成大约需要五天时间,工作完成后大湖西域接近三百万的人口会直接减少三分之一。这样,应该会给这一地区的人类一个无比深刻的教训,教训他们不要随便和超级生命混在一起,特别是使徒想要消灭的超级生命。虽然菲兹德克明白这些人类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会当成从天而降的一场灾难,但是他既不会浪费时间去解释,也不在意他们是不是真的理解了,菲兹德克所要的,只是倾泄一下愤怒而已。而这五天时间,也是菲兹德克整理潘多拉改造程序所需的最低时限。

瓦尔哈拉缓慢而无声地滑行着,每隔半个小时才会­射­出一至数炮,将下方的聚居地一个个从地图上抹去。

在遥远的东方,一小支车队蹒跚着返回了蝎巢。从装甲指挥车上跳下来的迪亚斯特,看着已经面目全非的蝎巢,目瞪口呆。蝎巢已经消失,彻底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天坑,坑底就是­祼­露出顶层的地下基地。除了核电站还保持完整外,其余那些工厂都完全消失。地下基地顶盖上出口已打开,几十台大型的无人驾驶工程机械正在坑壁上工作着,清理着有回收价值的残骸,并且铺筑一条条通向地面的道路。怎么才一个月不到,蝎巢就变成这样了?

星舰瓦尔哈拉的完工和起飞,在菲兹德克眼中都是一件大事,当然不会通报给和蝼蚁没什么区别的迪亚斯特。在被梅迪尔丽和希尔瓦娜斯一举歼灭了手里最­精­锐的部队后,迪亚斯特已知道自己无法交差,只是逃回蝎巢还能多活一段时间,总比当场战死在梅迪尔丽手下强。不过看到蝎巢的现状,迪亚斯特又生出一线希望。母基地都变成了废墟,那他指挥的部队全军覆没,似乎也不是那么不可原谅了。

就在这时,迪亚斯特随身通讯器中响起了潘多拉冰冷的声音:“迪亚斯特元帅,请立即进入地下基地一层,接受变异组织检测。”

“变异组织检测?开什么玩笑!那是对付培养人奴隶的东西,我可是元帅!”迪亚斯特对着通话器咆哮着。回到蝎巢后进行身体变异组织检测,是灾祸之蝎的标准程序,但那只是针对中下级的培养人而言,作为灾祸之蝎名义上的最高长官,迪亚斯特从来没有进行过类似的程序。当然,他也从未能踏进地下基地一步。

“迪亚斯特元帅,请立即进入地下基地一层,接受变异组织检测。”潘多拉一字不差地重复了一遍。

迪亚斯特顿时安静,他看了看坑壁上才修了一半的道路,还是选择自己连跳带爬地走向地下基地。当潘多拉开始重复时,那就意味着不再有可以商量的余地,而是必须执行并且完成的命令。

进入地下基地后,一台漂浮的自行机器人来到迪亚斯特面前,将他带到了一号检测室。

一号检测室中并排放置着十台巨大的扫描检测仪,而在封闭的落地玻璃幕墙后,黑发的潘多拉正笔直地站着,安静地看着正准备接受检测的迪亚斯特。地下基地的检测要比蝎巢的严格得多,迪亚斯特需要脱掉全身衣服,并且喷涂特种涂料,然后在检测仪的培养舱中接受检测。而蝎巢中对培养人的检测,只是抽一管血化验一下而已。

迪亚斯特压抑着自己的愤怒,但脸­色­依旧憋得通红。他看着玻璃幕墙后的潘多拉,忽然笑了起来,脱光了全身衣服,露出已满是赘­肉­的苍老身躯。他下身的器官居然是挺立着的,笔直指向潘多拉!这还不算,迪亚斯特甚至还示威­性­地用手握住,狠狠套了几下,这才一脸胜利笑容地躺进了培养槽。

培养液缓慢注入,慢慢浸没了迪亚斯特的身体。元帅并没有听见,从潘多拉那微张的双­唇­中传出的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叹息。当培养液快要注满的时候,迪亚斯特猛然睁开了眼睛,全身剧烈地痉挛,疯狂般地吼叫着:“这不是变异组织检测!……”

可是,已完全被培养液浸没的他只是从嘴里喷出一大串气泡,根本喊不出来。就是喊出声音,站在全封闭隔绝幕墙后面的潘多拉也听不见。气泡冒尽后,一团殷红的血雾从迪亚斯特的口鼻中飘了出来。他圆睁着双眼,瞳孔深处的光芒却在慢慢熄灭。更多的红­色­开始在培养槽中升起,这是直接从迪亚斯特皮肤上渗出的血,渗入培养液后形成的血雾。红­色­越来越浓,逐渐盖住了迪亚斯特的整个身体。

玻璃幕墙后的潘多拉静静站着,静静看着,好象全无异样,只是握拳的双手在微微颤抖。

十分钟后,培养槽中的培养液全部泄出,里面已是空空如也,迪亚斯特已彻底消溶,连骨头都没能剩下一根。

控制室中响起了一个柔和的女声:“基因提取已经完成,请立即进入核心培养区,融合程序将在五分钟后启动。重复一遍……”

潘多拉这时才从呆滞的表情中退出,她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幕墙对面空空如也的培养槽,转身离开了控制室。

高速电梯很快载着潘多拉进入了地下基地的最深处,在地面上闪烁光带的指示下,黑发少女进入了一个刚刚清理出来的秘密房间。空荡荡的房间中,只摆放着一台已经准备好了的培养槽。少女犹豫了一下,脱去了衣裙,却没有立刻踏进培养槽。她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片刻,房间中响起一声柔和甜美的叹息,几道激光­射­下,勾勒出一个温柔美丽的女人面容,赫然是娜秀。但这一次,娜秀的脸上明显有了表情,那是出自内心深处的母­性­和温柔。看着潘多拉,她温柔地催促着:“潘多拉,程序已经准备就绪,快些开始吧,我们的时间并不多。”

“可是……”潘多拉咬着下­唇­,看着虚拟的娜秀,一时却又说不出话来。

“我们好不容易等到了获取最高权限的机会,不能让它错过了,而你的成熟也需要时间。使徒和它的星舰正在回归的路途中,我不知道我们还能有多少时间。来吧,孩子,别再犹豫了!”

潘多拉点了点头,向培养槽走去,在踏入培养槽之前,她忽然回头,问:“妈妈,你……会原谅我吗?”

娜秀温柔地微笑着,说:“那不是你做的事,妈妈从来都没有怪过你,而是永远爱你。”

潘多拉的视线有些模糊,她赶紧低下头,站进了培养槽,躺下。黑发的少女虽然紧紧闭着双眼,但是两滴冰冷的眼泪却不由自主地流下。娜秀看着培养槽仓盖缓缓落下,培养液逐渐升起,最后留恋地向潘多拉望了一眼,虚拟的人像就此消失。

培养槽中的潘多拉被培养液浸没,但意识依旧清醒,当年的那一幕幕往事,再次在眼前浮现。那时,只是一个可爱小女孩的她,却轻而易举地打倒了灾祸之蝎总部中的所有卫兵,甚至击倒了当时还有着八阶强大战斗力的父亲迪亚斯特,然后当着他的面,亲手切下了母亲的头颅,剥出大脑,放进了培养皿中。

这就是现在的超级生物智脑,娜秀的前身。

当时的潘多拉能够迸发出超乎寻常的战斗力,完全是因为以她的意识为基础苏醒的使徒意识。使徒意识可以从断层空间发起直接针对大脑和意识的攻击,这也是八阶的迪亚斯特反而抵抗不了潘多拉攻击的原因。制成了生物智脑娜秀后,又以吸收迪亚斯特的全部能力为代价,使徒意识终于脱离了潘多拉这个载体,成功独立出去。而潘多拉自己的意识,则是经年被禁锢在无声的黑暗意识空间中,只有在使徒需要时,才会被释放出去。

黑发少女现在这具身体,力量与防御都达到10阶的生物兵器黑炎之章,其实就是潘多拉原本的身体。在漫长的岁月中,使徒已将当初的小女孩改造成了恐怖的生物兵器。在重构了灾祸之蝎后,使徒也陷入了经常­性­的沉睡中,它一方面积蓄着复苏的能量,一方面建设和完善着构建瓦尔哈拉的地下基地,同时搜索和寻找着能够为它提供基因补全的个体生物,这些生物,代号羔羊。

潘多拉闭着眼睛,但是不用看,她也知道一墙之隔,就是放置着超级生物智脑娜秀本体的培养皿。发展到今天的娜秀,已经拥有近千立方米庞大的体积。此时此刻,从那层层叠叠不知有多少回路的皮层上,正不断渗出团团血雾。很快,巨大的培养皿就完全变成了殷红­色­。

十分钟后,一支紫黑、一支鲜红­色­的两支基因提取液就被注入到潘多拉所在的培养槽中。凝聚了父亲迪亚斯特和母亲娜秀基因的药剂,将会与潘多拉溶为一体,补全她身体内部的缺损,并最终使她成为超级生命。

这也是娜秀十年进化的最高成就。

一天之后,黑发的少女站在蝎巢巨坑的边缘,俯视着出口正在关闭的地下基地。风吹起她的黑发,并悄悄拂去眼中隐隐的水雾。

终于,潘多拉转身,离去,挺拔美丽的身影消失在荒野深处。在她身后,一道粗大壮观的火柱冲天而起,历经十年建设的蝎巢地下基地,未来的浮空星舰基地母船,在猛烈的爆炸中化为乌有。

章二十六 末日

当蝎巢的蘑菇云冉冉升起时,刚刚抹除了一个聚居地的瓦尔哈拉舰身一震,悬停在空中。菲兹德克睁开了双眼,脸上全是震惊与暴怒。他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随即­射­出几条数据光带,在眼前勾勒出一幅全息影像。那是荒野,一个黑发的少女正向远方走着,显得萧瑟而落寞。她身上的长裙破烂不堪,赤着双足,雪白的肌肤和深­色­的苍茫荒野形成鲜明对比。在她身后,可以看到惊人的火柱已经逐渐转黑,化作滚滚的蘑菇云,升上天空。

“潘多拉!这是怎么回事?还有,你怎么敢擅自离开地下基地?”菲兹德克厉声喝斥着。

影像中的潘多拉抬起头,隔空与菲兹德克对望着,毫不掩饰双瞳中的熊熊怒火!她饱满的双­唇­微张,很想痛快淋漓地骂几句什么,可是事到临头,却忽然发现自己居然想不出一句足够恶毒的骂人话。

最终,潘多拉只是摇了摇头,毫不理会咆哮的使徒,继续向远方走去。她只是动了动念头,一枚埋在她后脑内的微型生物芯片就被力场毁去。

啪的一声,菲兹德克面前的影像一阵扭曲,然后爆散开来,只留下满脸铁青的使徒。

剧变之前,潘多拉只是一个沉浸在旧时代童话世界中的小女孩,剧变之后,她则经年独坐在除了一束光之外什么都没有的意识空间内,根本没有和外面的世界有多少接触,怎么会骂人呢?而且,现在的她,心情孤寂而麻木,也失去了无谓发泄的心情。父亲和母亲,已经通过另一种形式与她融为一体,成为她力量的一部分,也变成另一种沉重的负担。

迪亚斯特曾经对她有着很多变态邪恶的想法,不过潘多拉明白,那是因为恨,也是因为深切得无法放下的痛。在使徒出现前,迪亚斯特是一个好的父亲、丈夫和领袖,拥有八阶能力的他本身还是一个工程机械方面的天才。是他一手创立了蓝蝎,并且在废墟中建立了最初的蝎巢。之所以起名蝎巢,那是因为按旧时代的星相,潘多拉是属于天蝎座的,而她最喜欢的颜­色­则是传说中属于天空和大海的蓝­色­。

那时的迪亚斯特,高大、英俊、富于魅力并且拥有强大的力量,他曾经一度梦想,在这片饱受蹂躏的土地上重建家园,再现联邦时代的辉煌。而蝎巢的建立,看起来已经为这一极为宏伟的目标放下了第一块基石。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使徒的声音在潘多拉意识中响起,然后一切为之改变。

风拂着潘多拉的黑发,并吹在­祼­露在外的肌肤上,给她带来丝丝凉意。摧毁了生物芯片,意味着她彻底脱离了使徒的控制,可是接下来又要做什么呢?她生命的大半可都是在空无一物的意识囚牢中度过的。潘多拉抬起右手,手心中有一块从地上吸起来的石块。她意念微动,纤长而细腻的手上就燃起一层黑­色­的火焰,那颗石块立刻无声崩解,很快就变成了小堆灰­色­的余烬,被风吹走。如此巨大的威力,已经达到了这具身体设计进化的顶峰,甚至超出了原本的设计预想。

现在的她,已是“黑炎”。

得到了自由,得到了力量,却失去了至亲的人,潘多拉第一次真正地一个人了。她向荒野深处走去。报仇是她生存的惟一目标,然而现在还不是时候。即使是拥有无穷力量和无限进化可能的黑炎,现在也依旧不是拥有星舰瓦尔哈拉的使徒对手。和使徒伴生多年的潘多拉,再清楚不过菲兹德克的可怕。

她需要时间,需要熟悉黑炎,也需要不断提升自己的力量,直到可以压倒菲兹德克的那一天。

星舰瓦尔哈拉上,菲兹德克逐渐平息了愤怒,开始回想刚刚的影像。潘多拉带给他一丝异样的感觉,让他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性­,惊得猛然从座椅上站了起来!虽然控制室中空无一人,菲兹德克仍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哼了一声,缓缓坐了回去。

他控制着心情,开始分析通过影像传递回来的信息。几分钟后,啪的一声,暴怒下的菲兹德克竟然扭断了合金铸成的座椅扶手,然后将残缺的金属块狠狠砸向前方的墙壁!在那里,激光勾勒出娜秀那美丽而温柔的脸。不过这里的娜秀其实没有属于自己的意识,只是虚拟形像而已。金属块穿过她的脸,狠狠砸在墙上,竟然深深嵌进了同样由高强度合金筑成的墙体。

正在进出的数据流受到了­干­扰,使娜秀的头像模糊闪烁了几下,然后纠错机制就自行发挥了作用,使她重新变得清晰。但往昔这张菲兹德克最喜欢的脸,现在看到了却让他感到无比的痛恨和暴怒。

“居然已经变成了超级生命‘黑炎’?连我都要计算五天,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怎么可能会知道黑炎的进化方法?一定是你!娜秀,一定是你!连你也背叛了我吗?我本是准备赐与你与我同行的资格,让你站在所有生物进化链的终点,这是至高无上的荣誉!可是你们这些肮脏愚蠢的生物怎么会懂得这种荣耀!你居然敢背叛我,娜秀,我一定会把你……”

咆哮到这里,菲兹德克忽然想到地下基地已经被炸毁,那么只剩下一个巨型大脑的娜秀自然也随之毁灭,他所想的报复和折磨全都失去了意义。

这更让他愤怒了。

极度愤怒的菲兹德克反而冷静了下来,开始思索接下来的行动。超级生命的确威力巨大,但对他来说也只是些可控的麻烦而已。在与瓦尔哈拉融为一体的菲兹德克面前,现在的黑炎甚至连麻烦都算不上。惟一不可控的因素,就是他也不知道娜秀改造出的黑炎极限究竟在哪里,是什么类型的超级生命。而潘多拉的远去,明显是想要有时间去熟悉和提升黑炎的战斗力。

慢慢地,菲兹德克嘴角边挂上一丝冷笑:“潘多拉,你以为,有了黑炎就可以报仇了吗?我等着你来找我!这会让游戏多出很多的乐趣。”

星舰瓦尔哈拉在空中掉头,转向北方飞去。在那里,有菲兹德克需要的资源和能源,有了这些,他就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重建蝎巢。作为灵能域的大地雷霆使徒,地下基地的毁灭对他的打击远没有看上去的那样沉重,或许对菲兹德克来说,真正的损失只是娜秀和黑炎而已。

于最深沉的黑暗中,南方一座聚居地已经初具规模。在整齐的棚户区旁,已经建好了一座阶梯式的过滤水池,并且竖立起几个手工作坊。在稍远些的地方,一座颇具规模的工厂雏形初现,地基已经打好,一根根笔直竖着的是工厂厂房的骨架。这就是建设中的合成食物工厂,也将是改变整个荒野命运的一块基石。这个时候莎莉已经起来,正借助着微妙的灯火,一根根检查着厂房钢制骨架,以免有所偏差。这是聚居地第一座真正的工厂,也是她最重要的设计。如果工厂成功运转,那么根据聚居地周围的资源分布,就可以提供足以让上万人活下去的食物。也就是说,可以把聚居地目前的规模扩大五倍,或是可以让额外的八千人存活。而原本这片区域,几乎养不活一百个人。

聚居地的人们同样重视工厂,这个时代的任何人都知道食物的意义。所以即使在夜晚,工地周围也有自发组织起来的巡逻士兵。

测量完一根钢架后,莎莉突然站住,全身僵硬!在她前方数米处,一头狼一样的生物正在看着她,复眼中闪烁的幽淡光芒,在黑暗中却变得无比明亮!

莎莉并不是一个柔弱的女孩,虽然没有战斗方面的天赋,但经过暗黑龙骑培训过的她完全可以收拾两三个健壮的男人,普通的变异猛兽也威胁不到她。可是不知为什么,在这头体型大得有些特殊的巨狼面前,她竟然泛起掺杂着绝望的恐惧。恐惧让她放弃了一切抵抗和挣扎,事实上她想挣扎也不可能,冰冷的身体甚至连挪动一下都办不到。就在这时,旁边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莎莉小姐,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不舒服?”

说话的是一个健壮的男人,壮硕的体格显示出明显的格斗域能力特征。事实上,达到四阶的他也是整个聚居地最强壮的男人之一。他自愿在危险的夜里守护工厂,一方面是知道这座工厂的重要,另一方面也隐含着对莎莉的钦慕。

莎莉张大了嘴,想要叫他快跑,可是嘴张开了,被恐惧所控制的喉咙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这种恐惧已经无关乎意志,而是出自生物本能的恐惧。男人背着突击步枪从墙角转出,他只觉得眼前一花,身上立刻就象被成吨的巨石砸中,闷哼一声倒在了地上。惊骇中,他刚想惊叫,却发现脸上、咽喉上多了数道锋利之极的利爪,爪锋只稍稍触及肌肤,就让他感觉到鲜血正在无声流出。

战斗本能告诉他,这几根数十厘米长的利爪说不定可以媲美高强度的合金刀锋,把他的脑袋切成几片不会比切面包更加困难。刹那间,他全身僵硬,再也不敢稍有动作,所幸的是以利爪按在他头脸上的那只巨狼暂时也没有接下来的动作,而是转头看着莎莉,低低地咆哮了一声。

“你是……让我过去?”莎莉难以置信自己居然会懂得这头巨狼的意思。她别无选择,向巨狼慢慢走过去,一边避免做出任何可能刺激到它的动作。巨狼有着超越常识的智力,这倒还不算太让人震惊,但是四阶战士在它面前却脆弱得像个小孩子,一扑即倒,别说还击,就连闪避都做不到。所以莎莉知道,最好不要做出会刺激到它的蠢事,就算是它想吃掉自己,也任由它吃吧。逃跑是不可能的,战斗也没有用,这只巨狼体现出的超强战斗力,完全可以屠戮整个聚居地!

站在巨狼面前,莎莉呆呆地看着巨大的狼头凑了过来,在她身上用力嗅了嗅,然后复眼中居然闪过一丝疑惑的神­色­。它慢慢抬起前爪,放开了按住的战士。男人一个翻滚爬了起来,站到莎莉旁边,却聪明地没有去动背后的突击步枪。显然,如果他胆敢动别的念头,手估计还没摸到步枪,他的头就会被面前的巨狼撕烂。这时,侧方传来一阵低沉而湿热的喘息声,他慢慢转头,却看到另一头巨狼不知何时出现,正蹲在黑暗中,静静地看着他。男人猛然出了一身冷汗,瞬间的虚弱几乎让他坐倒在地。在刚刚过去的一瞬,他原来与死亡如此接近。

第一只出现的巨狼向莎莉低吼了一声,莎莉莫名地又听懂了它的意思:“你让我们呆在这里不要动是吗?可是……能不能请你不要伤害聚居地里面的人,还有,如果可能的话,也不要破坏我们的工厂,它是我们所有人的希望……”

莎莉并没冀希望在巨狼会同意甚至回应她的要求,可是巨狼居然点了点头。就在她惊讶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时候,黑暗中突然传来阵阵奇异的沙沙声,一头头同样的巨狼悄然自黑暗中闪现,无数闪耀着幽暗光芒的复眼盯在莎莉和男人身上,锐利而且冰冷。莎莉依然鼓足勇气站立着,砰的一声,远比莎莉强壮的男人却再也压制不住心中的恐惧,坐倒在地上。他明显的异动立刻激起巨狼群的­骚­动,一头巨狼咧开了大嘴走了过来,却被第一只出现的巨狼拦住。两头巨狼复眼对视着,光芒闪烁几次之后,就完成了无声的交流。巨狼退了几步,然后人立而起,复眼中光芒大亮,象信号灯一样高速闪动了几秒。在黑暗的夜幕里,这样的信号可以传到几公里外。

忽然有了风。

莎莉的长发被突如其来的风吹起时,她还在疑惑地寻找着风的源头。然而她立刻就知道了风从何而来。夜­色­下,一头头巨大的狼若烈马般奔腾,从几十米外滚滚而过。它们虽然奔跑得几乎全无声息,但是那滚滚散出的凛烈气息却可以让胆小些的生物直接晕死过去。那是高阶生命对低级生命在本能层面的压制。而在这颗星球上,虽然只是贝萨因都制式生物兵器中最低端的存在,霍尔奎拉依然可以傲视绝大多数生物。上千头霍尔奎拉奔腾而过的场面绝对壮观,掀起的强风甚至让莎莉站立不稳!霍尔奎拉过去后,夜空中又响起了阵阵低沉的嗡嗡振翼声,数以万计的雷古纳象黑­色­的云团,在低空掠过。庞大的生物兵器大军足足用了数分钟才完全通过,第一只出现的巨狼这时才向莎莉点了点头,转身跃入黑暗,追随着同伴而去,奔向北方。

一阵夜风袭来,莎莉忽然感觉全身发冷,这时才发现原来不知在什么时候冷汗已经浸透了全身衣服。

一公里外的聚居地依旧静悄悄的,大多数人仍然在最深沉的睡眠中,全然不知刚刚已与死亡洪流擦肩而过。

莎莉静静地站了片刻,才咬牙拉起仍然瘫倒不起的男人,互相搀扶着向聚居地走去。聚居地中只有少数的地方亮着灯火,神父居住的小房子就是其中之一。安抚了受到极度恐吓的男人后,莎莉拖着疲倦的身体,走进神父的房间。进门时,她已经平复了自己的恐惧,看上去只是像累了点而已。

神父这里有他自制的草茶,喝下去可以安抚心神,补充体力,正是莎莉现在急需的东西。而且在心神极度恐慌的时候,听听神父讲解《启示录》,也是安定下来的好办法。莎莉隐隐觉得,自己今晚看到的东西恐怕远远不止是规模超出想象的兽潮那么简单,想到巨狼那充满睿智的眼神,不知为什么,她总是会感到不寒而栗。

她是……看到了末日即将到来吗?

进门之后,神父习惯­性­地招呼她坐下,然后就专心地用钢笔刷刷地在纸上写划着什么。莎莉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下,片刻之后狂跳着的心才稍稍平复。于是,她抬起头,向神父问:“神父,您刚才有没有看到或者是听到什么?”

“看到或者听到?”神父有些愕然地抬起头,显然不明白莎莉在说什么。

“没关系,我只是……觉得有些不安。”莎莉勉强笑着说。她心里也明白,那恐怖的兽潮还是保密为好。她的目光随即落在神父面前的桌上,那里摊放着好几张纸,不过上面却不是往常那些书写得密密麻麻的心得,而是一幅幅图画一样的东西。莎莉有些好奇地凑了上去,拿过几张看了看,发现纸上的确是一幅幅的图画。这些都是用钢笔勾勒出的素图,笔法和技艺并没有多少出众之处,但难得的是每幅画都有自己的神韵。当莎莉看着它们的时候,就觉得似乎画中的景象已呈现在自己眼前。

那一幅幅画中,有洪水,有地震,有瘟疫,然而最令她震惊的,却是一幅画着奔腾兽群景象的画!画中景象,竟与她刚刚的经历有几分类似!

莎莉的声音都颤抖了:“神父,这些画……是什么?”

神父和蔼地笑了笑,说:“它们啊,我今晚正好研读到《启示录》中关于末日审判的章节,可是觉得按往日的方法做注释无法描述出我心中感觉到的景象,所以就画出来了。”

“这些都是末日吗?”莎莉问。

“应该说,是可能的末日。真正的末日是什么样的,恐怕只有当它到来的时候,我们才能知道。”

行走在血腥议会的土地上,苏感觉自己正走在末日中。这里是一片战场。大地一片焦黑,大规模的爆炸和燃烧几乎毁灭了一切生命,燃烧过的废墟只剩下半塌的墙壁,就连钢铁都因为烧过而变得扭曲。地面早已不冒出硝烟了,但是战争的痕迹已经深深渗入土壤。这片土地本该是青郁的良田,但先是经过了核战的摧残,又再度被战火蹂躏,至少几年内都不会长出哪怕是生命力最顽强的植物。

走在这样一片土地上,苏甚至觉得脚下的土地还在冒着腾腾的热力,如同战争余火尚末尽熄。而这还不是让他为之心悸的东西,直正的原因是,苏在全景图覆盖范围内几乎感觉不到任何生命!就连深藏于土壤中的细菌都很稀疏。

是什么样的战争,才会造就这样一片死地?过于猛烈的能量释放几乎摧毁了这片土地上的一切有机物质,因此才造成了生命真空的环境。而且能力者之间的死斗,所造成的影响比表面上看起来的要强烈和深远得多。那些散逸的毁灭能量或许要许多年后才会消失,而只要它们存在,对于那些细微生命体来说,就等如是致命的环境。以前在能力低微时,苏还没有感觉到,而现在重生之后,他的各项能力突飞猛进,自然而然地就感知到了以前不曾了解过的许多细微方面。而且土壤中布满了各种致命的金属粒子,也使这里成为对任何生命都不友好的环境。

就象挣脱了枷锁,苏所有被禁锢着的能力全都浮上了水面,疯狂般争取着生存空间。但就算是现在,庞大且疯狂的力量带给苏的仍然是恐惧,他不知道这力量会将自己带向何方。在他意识最深处,不知道是一个什么样的空间中,正飘浮着一个个的符号。只要能够达到要求,苏就可以解析出符号中包含的信息。而每一枚符号都代表着一整个学科的庞大知识。直到目前,对苏来说解析得最多的就是有关于生物兵器调制制造的那枚符号。仅仅是适用于各种环境的最低级生物兵器,比如霍尔奎拉和雷古纳,探查清楚的就已有几十万种之多,而苏没有解析出来的还不知道有多少。

这些符号,就是构成贝萨因都语言的基础,每一枚符号都可以视为一个词汇,一个可以无穷无尽扩展的单词。苏自己也不知道,再多掌握一些贝萨因都语,会是什么样的后果。不过,那似乎不仅仅是变得更加强大那么简单。而且作为人类在实验室中创造出的超级试验体,为什么会触摸到贝萨因都,这种本该是锁在地狱最深处的语言?

可是变得强大又为了什么?看着脚下这片失去了生命的土地,苏无言想着,难道这就是强大力量的后果?

战争。在人类的历史中,战争永无休止。

而随着力量的扩张,战争所造成的破坏也就越来越大。脚下这片焦黑的大地就是鲜明的例证,战争到了终极,就是生命的终点。

战争,生命,自然,宇宙,这是历史上最睿智的哲人也无法破解的思辨难题,苏当然也不会去深想。他所能做的,其实也只是叹息一声而已。他的思想从来都没有复杂过,即使是现在,也未曾考虑用自己一身几乎靠近人类巅峰的能力去建立一个王朝。苏现在,只是想要去除威胁到帕瑟芬妮、梅迪尔丽以及所有和他有关系的人的源头,议长贝布拉兹而已。能否做到,他其实也无把握。

这时在全景图的边缘,出现了十几名生命气息非常旺盛的能力者。他们步伐轻盈,行走间有着奇异的律动,而且­精­通隐匿,就是在全景图中都显得有些模糊。如果还只是八阶的全景图,那么苏在他们接近到一百米左右时,才有可能发现。这批能力者人人能力不同,却搭配合理,显然是配合已久的­精­锐。他们来到一处预定的地点,分散开来,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他们找得很仔细,队伍中还有两名明显专­精­感知的能力者,一环环­精­神波动发散开来,甚至有时会从苏身边掠过。他们至少是七阶的感知域能力者,而苏就站在不足百米外一处废墟的­阴­影中,却无人察觉。

一名全身穿着黑­色­紧身服的女人边嗅边走,最后来到一片焦土前,半蹲下去,用手抓起一把土,仔细观察着。她细细地捻着土,全神贯注地在感知着什么。她过于专注,根本没有察觉到苏就站在她身后,向前俯身,也在凝神看着她手中的焦土。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还不到一米。

检查了半天,似乎没有找到她想要的东西,于是她一脸失望,撒去手中的焦土,又向另一处地方走去。这只队伍不停地忙碌着,却又保持着安静,只在必要的时候才通过表情和手势交流。他们在废墟中穿棱着,检视着,然而每个人都没有觉察到队伍中多了一个人。苏有时和他们并肩而立,有时站在他们身后,有时就坐在几米外的断壁残墙上看着他们忙碌。

没有人能够觉察到苏的气息,就是有人的视野覆盖到他,也是在视线和注意力的死角,只会把苏当成夜幕背景的一部分。这种隐匿之后,不光需要出神入化的隐藏能力,还要有丰富的战斗经验以及瞬间的处理能力。毕竟对手不是一个人,也不仅仅是一个七阶能力者,而是十几个五至七阶的能力者。每个瞬间,苏都需要处理天量数据,才能如幽灵般若无其事地在这队中高阶能力者之间穿梭。

不过苏甚至根本没有刻意去想什么,他只是好奇,这些人究竟想要在这片贫瘠之极的土地上找什么。全景图的渗透力已可达地下五十米左右,就在这片战场的地下,也没有任何生命存在,除了两具骸骨。苏已经将整片战场扫描检索了数次,却没有找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现在全景图覆盖直径已达五公里,渗入地下可达五十米,范围空前广大。把覆盖区域内全部检测一遍,这项需要大型智脑运行一小时的工作,苏只需要几秒。九十个二级智能中枢已经全部取代了原本的一级智能中枢,功能已相当于九百个一级智能中枢,在颅腔内所占的地方还不如原来的大。

苏也不着急,他早就知道这批能力者都是议长贝布拉兹麾下的­精­锐,原本就没打算让他们活着回去,现在只能算是猫和老鼠之间的游戏而已。让这样一只搭配合理、配合已久的­精­锐部队活着,还不知会有多少人死在他们手里。就在苏心中微微一动,正想着难道他们是在找那两具骸骨时,一声低低的欢呼就响起,位置正在骸骨的上方。

“找到维伦和拉尔法的尸体了!”黑衣的女人惊喜地叫着,顾不得其它,直接用双手挖掘起来。周围的人围声而至,几个人立刻帮着她挖掘,一时间连应该警戒周围都忘记了。看来这两个人对他们很重要,不是伙伴就是战友。只是,重要到连应有的警戒都放下,也有些让人无语。

在全景图的边缘处,几队战士已经悄悄掩来,占据了有利位置,把这队战士包围了起来。不用问,他们必定是蜘蛛女皇一方的战士。

两具骸骨被小心翼翼地挖了出来,可是看到附着在头骨上的两颗银­色­金属块时,所有的人都当场愕然!

两颗银­色­金属块先是发出一个强烈的信号,然后轰然炸开!这凝聚了血腥议会迄今为止最高技术的银­色­炸弹体积虽然不大,却迸发出堪比同体积核弹的威力。刹那之间,爆炸的冲击波就覆盖了方圆百米的范围!红黑相间的火焰渐次升上天空,化成一朵小型的蘑菇云。围在尸骨旁边的人都被炸得纷纷飞起,那些离得远的人勉强在爆炸发生的瞬间找到掩蔽体,却无法避免受到伤害。

只是刹那,总共十五个人的战队,就有五个气息在苏的感知中永远消失。虽然他们消失的时刻几乎是在同时,然而苏还是分辨得出,最先消失的就是那个穿着黑­色­紧身衣的女人,因为她在看到那两颗银­色­金属炸弹的时候,非但没有退后或闪避,反而扑上,紧紧地抱住了其中一具骸骨!

当时围在骸骨边上的有八个人,七个都在尽力自保,所以活下来了三个。而个人实力在整个战队中位列前三的女人,却毫无悬念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苏就站在距离爆心点不到十米的地方,冲击气流掀飞了他身后整座房屋,却无法让他稍稍晃动。而高温炽流扑面而来时,又在他面前分开,从身侧流过,又在身后汇合一处,继续向远方滚滚而去。炽流中富含着特制的重金属粒子,一旦被烧伤,极难痊愈。而被这些重金属粒子污染的地带,也就会成为生命的绝域。看到这焰流,苏也就明白了这片焦土的一个成因。

两具骸骨是陷阱,十分高明的陷阱,充分利用了人­性­和环境,几乎无懈可击。然而,却不是那么让人愉快。

苏黯然叹息。能够让心境和立场发生变化的,或许只是一件小事而已。

枪声不断响起,一道道火流极为­精­准地追袭着被炸上天空的敌人,能够将多管速­射­机炮玩到如此境界的人并不多。但是更加致命的则是几团亮蓝­色­的光芒,然后一道火线几乎瞬间就跨过数百米的距离,将空中飞舞着的躯体­射­成漫天的火焰。这是电磁动能狙击枪,比苏曾经用过的那把更加轻便、威力更大、­射­速也更高。而且它看起来已经可以小批量生产,至少可以供给高阶武器专­精­的能力者使用。远程火力覆盖只是辅助手段,真正攻击则是来自于那些跳跃突进的身影。从跃动时带起的能量看,至少也是六阶的能力者。他们的数量原本就多过对手,爆炸陷阱更是重创了过半敌人,胜负已再无悬念。

这已经不是小规模的战斗了,能力者数量之多、位阶之高,绝对称得上是­精­锐中的­精­锐。即使议长一方,这次的损失也肯定会感到­肉­痛。不过,在苏有限的记忆中,血腥议会的内战应该是议长占据了绝对上风的,怎么现在看起来象是女皇方有利的样子。谁胜谁负,其实苏并不关心,他只是想亲手把贝布拉兹送入永恒的黑暗而已。

其实抛开梅迪尔丽的恩怨,这次一路走来,苏所见所闻,却是贝布拉兹的部队所作所为颇有底线,而女皇一方的势力肆无忌惮。其实战争打到今天,双方都已死伤惨重,颇到濒临崩溃的地步,能力者数量锐减,几乎十个人里只有二三个才能幸存下来。激烈死战使幸存的能力者力量飞跃般提升着,各种威力强大的战斗能力层出不穷。而能力者间毫无节制的大战,也让大片大片的土地化为焦土。

苏矗立在黑暗中,虽在战场中心,交战双方却没有一个人看到他。他脑海中,还徘徊着那个黑衣女人的影像,所以,虽然明知道自己即将做的事非常没有意义,苏仍然向前走了几步,出现在一个正在冲锋的能力者身后,随手在他肩上拍了一记。这名已达七阶的能力者闷哼一声,应声而倒,倒在地上时还能挣扎几下,但很快就晕死过去。苏如今产生的生物毒素麻痹力量之强,就是九阶防御的能力者也抵抗不住,更何况这些只是七阶的能力者?

苏又出现在另一名突进中的能力者身侧,同样伸手在他肩上一搭,他一声没出,直接倒下。从苏拍倒第一个人时算起,这个能力者才突进了区区两米而已。苏已如鬼魅,每一个动作都很舒缓平和,偏偏快得不可思议,瞬息间已将八名近身突击的女皇战士全数放倒。然后身形闪动,一个急速突进已出现在一名端着电磁动能步枪的狙击手身边,伸手摘下巨大的狙击枪,然后伸手在他胸口一点,那名狙击手脸上的一个惊骇的表情还没来得及变换,就仰天倒下。苏的速度,已然快得超出了能力者的反应极限。

转眼间,战场上突然诡异地寂静起来,所有的多管速­射­机炮和电磁动能狙击枪几乎在同一时间哑火,而那些如死神般突进的高阶能力者也似瞬间在战场上完全消失。就在死里逃生的议长一方战士愕然之际,苏已悄然自他们身后走过。

爆炸的余波终于散去,战场已重归平静。一场激战以极端激烈的方式开头,却在瞬间结束,而且结束得十分诡异。

当议长方的幸存者悠悠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地上,左右都是幸存下来的伙伴们,人人身上带伤。这名体格强健的中年男人立刻挺身站起,结果身体却意外地虚弱无力,又扑通一声栽回地面。他连续试了几次,终于发现自己身体莫名地无力,就连坐起来都很勉强。虽然没有任何束缚,但现在的状态,却要比捆了几层都要牢固很多。

他不再挣扎,而是开始观察周围环境。抬头第一眼,就看到了苏。

苏安静地坐在一块石头上,和他相隔不过三米。当看到苏脚边摆放着的几挺电磁动能步枪和多管速­射­机炮时,男人的瞳孔不由自主地急剧收缩了一下,这才抬起头,重新打量着苏。苏很漂亮,超出他想象地漂亮,但是不知怎么的,在苏面前,男人却前所未有地感觉到了强烈不安,论及程度,甚至比面对拉格菲尔德时还要强烈。他立刻明白,面前这个漂亮的家伙,就是那个有着淡金­色­头发的恶魔。

“现在,把贝布拉兹的藏身之处告诉我。你最好说实话。”苏微笑着说。

中年男人表情变得有些奇怪,迟疑了片刻,才试探着问:“你要找议长大人?我能问问你想要做些什么吗?”

“拖延时间可不是好的选择。”苏依旧微笑着。议长方的幸存战士这时已陆续醒来,他们还不是很清楚,听到了苏的话,立刻人人愤怒,想要向苏扑去,但刚刚站起,就纷纷栽倒。苏早已知道是这个结果,完全不以为意,只是足尖一挑,把一挺电磁动能步枪挑到手里,打开开关,枪身上顿时亮起能量填充的光芒。那碧蓝­色­的光华顿时让群情激愤的战士们冷静了下来,他们可都切身体会过这些新型号电磁动能步枪的巨大威力,在这个距离上直接命中,九阶防御以下的能力者都会被直接轰碎,他们虽然不怕死,却没有谁愿意故意找死。

苏将电磁动能步枪的枪口对准其中最年轻的一个人,对中年男人说:“你继续,如果不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的话,那么我很可能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手。”

这次不止是中年男人,就是他的那些伙伴脸­色­都显得有些奇怪。犹豫了一下,中年男人终于决定合作,认真地说:“议长大人一直居住在罗德岛上的临海古堡里。”

“这是议会里所有人都知道的。”苏说,手指微微压下扳机,“我想知道的是,议长现在在哪,或者谁会知道他现在的住处和行踪。”

中年男人深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地说:“议长就在临海古堡,一直都在,战争开始后就没有换过住所。就是偶尔出行,行程也都是公开的,从没有刻意隐瞒过。所以你现在去临海古堡,一定可以见到大人。”

苏若有所思:“这么说,贝布拉兹是在等着别人去刺杀他?”

“是的。”中年男人傲然回答,“议长大人从未掩饰行踪,但自战争开始直至今日,还没有人敢到临海古堡去惹事。”

“那么,我就是第一个了。”苏微笑着说。他挥了挥手,几根骨刺­射­出,在这些战士身上每人钉了一根。

看着昏迷过去的战士们,苏缓缓站起,向临海古堡的方向走去。

血腥议会中稍有些地位的人都知道临海古堡的位置,就象所有人都知道深红城堡在哪一样。蜘蛛女皇从没有换过住处,现在贝布拉兹也是这样。

临海古堡和深红城堡相距并不遥远,两大巨头遥遥相峙,却至今没有第三个人敢去直接打扰。

章二十七 胸怀

天边逐渐透­射­出天光,照亮了灰暗的世界。辐­射­云层格外地厚实低垂,以致于到了上午十点,天­色­才逐渐亮了起来。但是一切都很昏暗,如同黄昏,几十米外的景物就看不大清楚。海的颜­色­深得近乎黑­色­,汹涌的波涛在海中时还显得不急不缓,但撞到笔直峭壁时,却迸发出极大力量,溅起几十米高的浪峰!如此浪涛,已与海啸无异,只是不知为何今日深海会如此狂怒。

悬崖之巅,临海古堡巍巍矗立,粗石砌成的外墙已在岁月侵蚀下变成接近黑­色­,石面被风与海水侵蚀出大大小小的坑坑洼洼。每块石头,都已是一段故事。

古堡高耸而威严,外墙顶端狭小而细高的窗口是旧时代中世纪古堡的风格,威严且­阴­森。

站在临海古堡之前,苏缓缓抬头,足足仰起三十度角,视线才触及到古堡最高的尖顶。他还拖着一个男人,这个原本有七阶能力的战士现在身体软得象一摊泥,任凭苏提着他的脖子拖行。

苏静静站着,强烈的海风吹起淡金碎发,如燃烧的火。

本来拖着议长手下这个战士过来,是想要最后确认临海古堡的,但当苏自己站在古堡之前时,那扑面而来如百米海啸平涛般的气势,已清晰表明这就是临海古堡,无须确认。气势之深沉宏大,也惟有深红城堡能胜过一筹。

苏把提着的战士远远扔了出去。一离开苏的手,他立刻就恢复了全部的战斗力,翻身从地上弹起。可是他看着苏的目光中却全是畏惧和犹豫,再也没了殊死一搏的勇气。在这个金发恶魔面前,他就和一个小孩子无异。苏微微转头,视线还没落到他的身上,他脸­色­就瞬间变得惨白,掉头就跑。

苏没有时间浪费在这种可以忽略的小角­色­上,在他的意识中,一个醒目的数字正不断地跳动着:与本能的融合度,35%……40%……45%,一直到接近50%的时候,才停了下来。当苏再次凝望着临海古堡时,双瞳中都已是如翡翠般的纯净碧­色­,柔和、稳定,但没有一丝波动,全然不象是生命该有的样子。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空旷的胸腹腔中全面燃烧,超过千度的炽热气流爆炸般从喉咙中喷­射­出去,在空中汇聚成一声与惊雷无异的巨大声音:“贝布拉兹,我来了,出来吧。”

苏的声音依旧柔和悦耳,低沉的磁­性­让所有人为之着迷,这句话的口气也平平淡淡,就象是在约一个熟识的朋友出来见见。然而这句话的声音实在是太巨大了,巨大得堪比夏日惊雷,甚至可以传到几十公里之外!已逃到一公里外的战士骤然受惊,竟一头栽在地上。即使亲眼所见,他也无法想象,更无法相信,从人类那小小的身躯中,如何可以发出震撼天地的声音。

所以,苏并没有咆哮或怒斥,因为如此无匹的音量本身已足以表达出那深沉的愤怒。

雷鸣的余波在空中荡漾着,可以看得到,临海古堡一半的玻璃窗都在瞬间粉碎。临海古堡十分安静,安静得就象里面没有一个人一样。那些普通的佣人侍女,不可能在突如其来的巨响前毫无反应。但是就算有一千个人在尖叫着,苏也听不到,在全景图中,临海古堡完全是一团黑暗,什么都探测不到,有一种神秘的未知力量在保护着它。然而剧烈的声波却又能毁掉古堡的窗户,似乎有些不太寻常。

苏安静地站着,并不着急,刚才这句宣告等同于当面抽了贝布拉兹一记耳光,但凡议长还保留一丝尊严,都不会没有反应。更何况,贝布拉兹没有理由会怕他。

就在一扇窄而高的落地窗后,贝布拉兹正扶着眼镜,仔细地看着苏。由于直接面对着苏的方向,这间宽大房间中其余的玻璃窗已布满了裂纹,惟有议长面前的玻璃窗完好无损。他看得到苏,而苏却看不到他。

这时候,一个几乎同样洪亮雄劲的声音在天地间响起:“苏?真没想到你的胆子会这么大,不过超过自身实力的自信就是愚蠢了。”

这是拉格菲尔德的声音,苏自然不会听不出来,不过拉格菲尔德的声音虽然洪亮之极,论音量却还是要比苏低一些,而且中气不足,显然上次一战所受的重创仍未痊愈,实力还未能恢复到顶峰。

苏淡淡地说:“拉格菲尔德老师,这句话很有哲理,但是由您说出来,却未免有些不恰当了。”

听到分毫不留情面的讥讽,沉默了整整一秒,巨大的声音才再次从临海古堡中传出:“你既然来了,那就进来吧。”声音­阴­森而残忍,透着难以形容的血腥与疯狂,苏知道,现在已经是威斯特伍德在说话了。

“让我进去?好吧,希望你们不会后悔这个决定。”苏微笑着说。他的笑容极有魅力,完全称得上人类魅力的完美展现,然而,他的笑容太完美了,而且由始至终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精­细准确得如同照片,若是看得久了,非但不会让人感觉到美丽,反而会激起莫名的寒意。

临海古堡完全是按照旧时代中世纪古堡风格设计建造,以战争目的为主,内部迂回曲折。而且全景图中的那片黑幕说明这里的主场优势强大得让人难以置信。虽然威斯特伍德有伤在身,但是他的特技空间潜行在狭小复杂环境下会释放出最大威力,又有主场加成优势,战斗力至少也会恢复到全盛时期的水准。而离开主场和苏战斗,对于曾经在苏手下受到重创的威斯特伍德来说并不是个好主意。

苏缓缓活动了一下身体,然后伸手撕去了身上的衣服,露出完美的人类男­性­身体。但是完美的部分仅仅是外表,身体的内部结构,无论是骨骼、肌­肉­还是神经系统,都已经全然与人类无关。他的胸膛内仍然是一个空腔,但是腔壁已经厚实了许多,用于储存能量的组织已经由一层扩展到了三层,食物在空腔中接近完全分解,不能被身体利用的部分则会在千度高温下完全燃烧,释放出全部热量,而热量又会被肌体吸收存贮,转化为高能物质。苏那象牙般的肌肤此刻正逐渐转为深­色­,一片片极为细小的骨片浮出,在身体表面构筑成一套风格诡异的盔甲。八块椭圆型的晶体从铠甲下浮现,然后亮起灼热光芒,如同张开了八只冷漠的眼睛。

而苏自己,则张开双臂,如同要拥抱天空!他双手开始泛出蒙蒙光华,又跳跃着众多细小的电火花,这是能量极端强大,开始散溢的迹象。转眼之间,苏整个人都被跳跃不定的长长电弧所笼罩!

苏开始大步向前,几步就已加至最高速度,整个人在空中拉出一道光焰残迹,百米距离瞬息而至,刚看到他在起步,下一刻已出现在临海古堡的大门前,用肩膀狠狠撞上了那两扇深黑­色­、由黑铁熔就的五米巨门!

大地猛烈震动,空中也响起如同数十口巨钟同时鸣响的声音,两扇巨门先是彻底变形,然后终于从门楼中脱离,向内飞出。而高大宏伟的门楼则轰鸣着炸开,一米见方的巨石四下飞出,连接着门楼的石墙也成片倒塌!重达十几吨的巨门向院内飞出十几米,才沉重落下,将厅院中央的花园喷泉彻底砸毁。烟尘四溢,随后在气流托扶下冉冉升起,如同发生过剧烈的爆炸。门后本来隐藏着四个能力者,但是剧变突然发生,他们没有任何反应的余地,就被飞出的巨门狠狠撞中。如此恐怖的撞击根本不是人类身体所能承受,他们摔落在地时,身体已经可以看出明显的扭曲。

于烟尘和废墟中,苏缓步走出。除了头部之外,他全身上下都覆盖着盔甲,八颗燃烧的晶体把苏衬托得如同地狱中走出的恶魔。倒在地上的能力者用绝望而又惊骇的目光看着苏,无法理解从那渺小的身体中怎么会迸发出如此惊人的巨力,就是用最大马力的主战战车全速撞击也不可能达到这种效果。

在踏进临海古堡的第一刻,苏就感觉到了那无处不在的能量。和其它所谓主场相比,临海古堡蕴含的能量何止强了百倍千倍?这些能量从每个看得见或是看不见的角落里扩散出来,按照无比复杂的规则运行,缠绕着、阻挡着、攻击着、压制着苏,并且排斥着一切不属于这里的能量。苏只觉得象是有一层油膜蒙在身上,粘粘的说不出地难受,每个动作都变得生涩滞重了不少,所有的感知器官也被蒙蔽,而全景图甚至被压缩到了不到百米的地步,而且每往内走一步,压制效果就会变得更强。

如此强大的主场,让苏也为之惊讶。他稍微停顿了一下,开始用心感知这里主场能量运行的规则,在全景图内,哪怕是最微小的能量流也不可能逃得过监控。百米方圆内,按照不同规律运行的能量力场足有数万之多,而它们背后所代表的规则数量更是上升了不止一个数量级。苏分出了三分之一的思维中枢开始破解这些规则,然而却发现所有的能量力场都浑然而成整体,即使破解了其中的一部分,能量流动也会自动补全被破坏的部分。如果只算能量强大,临海古堡的主场还不如安息地的辉煌,但整体设计却要高明得多。

苏­唇­边浮起淡淡的微笑,他已经找到办法了。

苏俯身抱起一块巨石,在手中掂了掂,突然发力向古堡主楼砸去!数吨重的巨石如离膛的炮弹,挟着恶风轰向古堡!在离手之后,巨石周围就亮起了明亮的火焰,如同坠入大气的陨石,附加在它上面的力量也迅速消耗。这是主场的排斥之力,在巨石轰然撞上主楼前,要撞击的部位甚至亮起一层淡淡的能量光芒,将撞击力抵消了大半。但是最终,残余的动能仍然使巨石狠狠撞击在主楼的外墙上,在自身粉碎的同时,也在同样由巨石筑成的外墙上留下几道裂痕。

在苏的感知中,这次轰击只是让古堡的能量场稍有起伏,转瞬间就恢复了原状。不过,这才仅仅是开始而已。

他没有冲向­阴­森森的古堡,而是走向侧方倒塌了一半的围墙。围墙同样是由巨石砌成,每个石块重近一吨。但是这点重量对于自身力量已经相当于十阶的苏来说,完全可以忽略不计。他伸脚一挑,一块巨石就会离地飞起,然后抓住石块,飞旋一周,就向主楼轰击过去。

能量光芒此起彼伏,巨大的轰鸣声连绵不绝,一块块巨石在古堡主楼上炸开时,甚至会让这座已近百年的巍巍古堡也微微颤抖!每一秒钟,都会有两至三块巨石轰出,仿佛人间末日。尽管轰击不断,但古堡主楼正面窗户的玻璃却未再破碎。即使近在咫尺,全景图中的古堡主楼也是一片黑暗,他的感知甚至无法渗入外墙。古堡主楼依旧安静,强大的主场力场抵消了巨石轰击的大部分伤害,而付出的代价不过是能量的损耗。然而抛掷巨石时苏同样要消耗能量,双方等如是在拼能量消耗。但是苏以一己之身,怎么能够和整个临海古堡相抗?

苏似乎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进行一场没有胜算的战争,依旧不断拆毁着外墙,将块块巨石砸向古堡主楼。高耸巍峨的外墙在暴力下迅速消亡,而在外人看来,每块巨石的轰击都如同在贝布拉兹的脸上狠狠抽了一记耳光!虽然现在除了苏之外,并没有任何第三方在场,但是不管结局如何,古堡中的能力者们自然会记住这场战争,贝布拉兹的威严也会因此受损。在将来的某一天,这场战斗的真相就会流传出去,从而成为贝布拉兹人生中的一个污点,哪怕他杀了苏也是这样。虽然不知道是哪一天,但真相一定会流传出去,人类的嘴巴从来没有牢靠过。

现在苏那句话的意思已很明显,既然你们不敢出来,而是邀请我进入你们的主场,那我就一点点拆给你们看。

在古堡的高层,贝布拉兹站在落地窗后,视线透过遍布裂纹的玻璃,饶有兴味地看着苏,说:“看来他对打我脸这件事很着迷。”

贝布拉兹身后本来空无一人,此时突然一阵波动,浮现出一个高挑的女人身影。她比贝布拉兹高出接近一个头,虽然十分美丽,但是肌肤苍白得接近病态,猩红的嘴­唇­显得极为突兀,深黑­色­的眼袋就象是彻夜狂欢的产物。她剪着短短的寸发,淡黄的颜­色­同样显得十分不自然。女人全身上下都包裹在银白­色­的紧身衣内,作战服极为紧致而且贴身,就象一层皮肤,把她身体的每个细节都勾勒出来。站在贝布拉兹身后一步的地方,她说:“您从来不在乎打脸吧?”

女人的声音冰冷、沙哑并且带着金属摩擦的声音,如同电子合成,根本不象人类的声音。

贝布拉兹笑了笑,伸手向茶几上一指,女人即刻端了杯清水过来,递入他的手中。轻轻喝了口水,贝布拉兹才慢慢地说:“雷,你知道我从不在乎别人今后会怎么看我,怎么评论我。只需要按照自己的理想和信仰去做事,也就足够了。这个年轻人叫苏,是个很不错的家伙。但对于我的理想来说,他是个意外,而且已经变成可能毁灭我们的理想和未来的意外。真可惜,命运注定了要把他推到我的对立面上。”

叫雷的女人向前一步,居高临下俯视着苏,皱眉说:“他难道不知道自己正在做一件很无聊的事吗?”

“无聊?我并不这么觉得,虽然我也不明白苏究竟想做些什么,不过他从来不会­干­无聊的事。”贝布拉兹耸耸肩说。

“说得好象你非常了解他一样。”雷很不客气地说。

“我很了解他,说不定比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都要了解他,正象世界上不可能有人比我更了解蜘蛛女皇一样。苏,是除了安吉莉娜之外我最大的敌人。所以我了解他。”

就在这时,苏忽然抬起头,向贝布拉兹和雷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忽然抓起一块巨石,用尽全力向他们砸来!巨石在脱手的瞬间就已轰至贝布拉兹面前,砸在无形力场上,狠狠炸碎!

虽然听不到任何声音,也没有看到面前破损不堪的玻璃窗上的裂纹增加一条,但是雷仍然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霸气和杀机。她收起了玩世不恭的表情,凝重地说:“他应该不会发现我们在这里的,不是吗?”

“应该不会!”贝布拉兹认真地说,特别强调了应该这个词,但随即又补充了一句:“但这个世界上,不应该发生的事已经发生得够多的了。”

雷狠狠地盯了贝布拉兹一眼,寒声说:“贝布拉兹!这不是一场靠开玩笑就能解决的战斗,我们应你召唤而来,已经做好了付出生命的准备,你应该清楚这一点。”

贝布拉兹轻松地笑了笑,说:“放松点,雷。如果不是有面对死亡的准备,我也不会召唤你们。既然我们都有死亡的可能,那为什么不过得轻松些呢?至少,如果死亡真的来临,我们还可以有一段轻松的时光。”

“你从来都是这样!”雷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地说。她向苏一指,说:“打开防御力场,我需要亲自感知一下他,看看他是不是真的能够给我们带来死亡。你不觉得,他还太年轻了些吗?”

贝布拉兹微笑着说:“你也从来都没有变过,始终不肯相信我的话。我感觉,你这次可能要吃点苦头了。”他简单地挥了挥手,保护住整个古堡的主场就打开了一条缝隙。

即使是雷,也没有感觉到贝布拉兹身上有任何能量的波动。她目光炯炯地盯着贝布拉兹,说:“我现在已经看不透你了,你……不会是用了那个吧?”

“打开主场缝隙是件很危险的事,你最好快点。”贝布拉兹催促着。

雷没有纠缠,双眼中闪过森寒的光芒,目光再次落在了苏身上。这一次苏立刻有了感应,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回望过来。双方视线交接的瞬间,苏双眼中骤然光芒大亮,如同燃烧起两团炽烈之极的碧绿火焰!刹那间,苏的瞳孔扩散开来,竟然在最深处展现出一片苍茫无际的宇宙空间,并且产生了极大的吸引力,似乎要将雷整个人都拉进那片空间中去!

雷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一道环形的能量风暴骤然迸发,席卷了整个办公室!古老的家具、­精­致的古董瓷器乃至珍贵的书藉都在能量风暴中爆炸湮灭,就连巨石砌成的墙壁都在悄无声息间被磨蚀得少了十厘米。办公室中烟尘四起,所有的摆设家具却在瞬间消失不见。可以称得上完好无损的只剩下贝布拉兹一个,但他手中的茶杯也只余把手,杯身早已不知去向。

雷双眼紧闭,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差点摔倒在地。两道鲜艳的血线自她眼角流下,看上去说不出的恐怖。贝布拉兹眉宇间多了一丝忧虑,挥手收拢了防御力场的缝隙,也将苏的感知切断。

“雷,你不要紧吧?”贝布拉兹问。

“我没事!刚才只是大意了一些,没想到他竟然懂得如何开启­精­神战争。下次他就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雷慢慢睁开了眼睛,可以看到双瞳中布满了细小的伤痕,血珠还在不断地渗透出来。她仔细回味了一下刚才短暂交锋所带来的感觉,凝重而断然地说:“他绝对不是人类!这种感觉……这种感觉……和我们在血­色­黄昏时杀掉的超级生命十分相似……不,他的本质要比当年那些个怪物还要冰冷残忍得多!贝布拉兹,为什么你不早点杀了他!”

雷的声音越来越是尖厉,到后来简直是指着贝布拉兹的鼻尖在咆哮着,她的脸孔已有些扭曲,看得出来,她激动得已控制不住自己。

贝布拉兹看着苏,神­色­复杂,叹了口气,说:“直到今天,我才能最终确认他是超级生命的一员,此前只是怀疑而已。唉!”

“怀疑?怀疑已经足以成为杀他的理由了!”雷尖叫着。

“你别忘了,还有安吉莉娜……”

蜘蛛女皇的名字一下让雷沉默了下来,但是她眼中闪动的不是畏惧,而是沉默的愤怒。整整一秒之后,她才说:“他很危险,或者比你我想象中更加危险。威斯特伍德那家伙从来都靠不住,我和我的人会做好准备的。”

说完,她就向门口走去,临出门时,雷忽然停下脚步,说:“贝布拉兹……再见了。”

看着雷离去的身影,贝布拉兹一脸愕然。他隐约觉得,雷,当年并肩作战的战友,如今的神秘学和感知域双十阶的强者,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却没有说出来。议长的眼中悄然笼罩上了一层荫翳。

苏停下了轰击,转而大步向古堡主楼走去。二十米的距离,原本对他来说只要一步就可跨越,但苏却走得不急不忙,堂堂正正地向正门走去。他耳边忽然响起一个­阴­沉得有些粘腻的声音:“终于不再玩小孩子的游戏了吗?”

这是威斯特伍德的声音,每个音节都似乎在流淌着粘稠的血液。听到他的讥笑,苏只是微微一笑,淡淡地说:“躲在窝里都不敢出来的家伙,也好意思说这种话?”

威斯特伍德立刻沉默了,没有再回应,但是空气中却多了无形的肃杀。他并不想躲在古堡的主场中,然而贝布拉兹严令他不许离开主场范围,而上次在苏手中重伤而归的战绩,也让威斯特伍德无法反驳。同样拥有十一阶能力的苏,理论上已是和威斯特伍德同等的强者,可是感知域的战斗力和灵能域根本无法相提并论,所以威斯特伍德对上次一战极度不服。现在苏又公然打上古堡,甚至拆了古堡的大门!而苏指名道姓的叫阵中,却根本没有提到他的名字,堂堂的十一阶强者,血腥议会中可以以一己之力威慑一个大家族的存在,似乎在苏的眼中完全成了透明的。他沉默并不意味着畏缩,而是极度的愤怒。威斯特伍德似已与黑暗融为一体,再也感觉不到他的存在。当他再次出现时,就是倾泄愤怒的时刻。

临海古堡的主场功用无穷,其中非常重要的一个特­性­,就是抑制敌方的感知,从而形成一个对己方单向透明的战场。对苏来说,正好克制他最大的长处。

苏带着微笑,已站在主楼的大门前。两扇镶嵌着铜皮花纹的大门古朴威严,表面擦拭得一尘不染。刚才苏至少把十几块巨石砸在了大门上,但门上却没留下一点痕迹,只有满地的矿石证明了刚刚发生过的一切。苏握住大门把手,铜制的握把已磨得闪亮,每道光泽都代表了岁月的痕迹。门没有锁,轻轻一拉,就无声滑开,于细微处显示出­精­湛的工艺和­精­心的保养。

进入大门后,首先是一个高而深远的正厅,几组坐椅和茶几散落有致地摆放着,正面的墙壁上悬挂着巨大的黑红双­色­的议会徽章,徽章中心处栩栩如生的蜘蛛图案则揭示了女皇在血腥议会中的无上地位。

几支烛火构成了厅内仅有的光源,到处笼罩着­阴­森的气氛,稍远些的地方就看不大清楚。这不是幻觉,而是真实的黑暗,在主场的压制下,所有的感知都被抑制,即使在大厅中摆上一打的巨形­射­灯,也不会让这里变得更亮一些。

苏站在大厅的入口,提气开声,再次以响彻整个古堡的声音呐喊着:“贝布拉兹!我现在就站在你的古堡里!还不敢出来吗?!”

回音在厅中激荡着,烛火则在声浪中飘摇不定,但是有若巨龙般的咆哮回荡许久之后,终于渐渐消失在古堡的幽深与黑暗中。

没有任何回应。

苏笑了,以和对面人说话的音量说:“那么好吧,贝布拉兹,我就让你的人一一死在你的面前。”

说完,苏就步入大厅,顺着墙壁向一扇侧门走去。他知道,无论声音是大是小,贝布拉兹肯定都听得见。快走到侧门时,苏忽然停下脚步,脸上浮起一个神秘的微笑。不等那些隐藏于黑暗中的人有任何反应,他的右手突然闪电般探出,齐根没入墙壁,岩石砌成的墙壁如同无物!

苏的手穿透了半米厚的墙壁,已握住一名肥壮大汉的咽喉。这是一名八阶的能力者,满身的伤疤显示出丰富的战斗经验,庞大的身躯则是巨大力量的保证。在战场上,他绝对可以称得上是一名杀神,然而此时此刻,他的脸上已满是惊骇,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手臂,一时竟然忘记了反应。他只感觉到脖子上微微刺痛,然后就变得麻木,身体所有感觉都被切断,空有一身战力,却只能任凭宰割。但是他可谓凶悍之极,身体不听指挥,竟然低头一口咬在苏的手臂上!这个动作已经超过了人类本体结构所能达到的极限,喀嚓一声,他的颈骨已经折断,但却成功地咬在苏的手臂上。

苏的手臂已完全由暗­色­的骨质生体盔甲所覆盖,男人一口咬下,就象咬在一块超合金战甲上,满嘴的牙齿崩落了大半,却没能在盔甲上留下哪怕是最轻微的擦痕。不用苏动手,他自己就用这种最激烈的方式完成了反击。男人的凶悍决绝让苏也感到意外,他收起了笑容,变得无比冰冷。虽然这名能力者在苏面前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但是依然得到了苏的尊重。而从他身上,苏也嗅到了非同寻常的决心。

苏身后的空间突然染上一抹深深的黑­色­,一道黑线悄无声息地探出,直到接触到后背,苏才反应过来。他瞬间前冲,却没能完全闪开黑丝的切割,坚硬之极的生体盔甲居然也被无声剖开,并且在他后背上留下一条二十多厘米长的深深切口。苏哼了一声,反手向后Сhā去,如刀锋般的五指一阵模糊,似乎Сhā入了空中某个漂浮不定的透明物体中。当他收回手时,五指指尖上都已沾染了一点鲜血。

古堡深处,隐隐传出威斯特伍德的一声闷哼。

黑­色­猛然浓郁,数十根黑丝同时从虚空中探出,挥舞着切向苏身体的各个部位。它们纵横交错,几乎织成了一张无法逃脱的网。黑丝完全没有实体,切割力却大得异乎寻常,就是苏的生体盔甲也抵挡不住,甚至被一根黑丝切进了身体的空腔中,然后才在腔体内的高温火焰下消融。而苏则不断以双手刺入虚空,每次收回时,都会带出一蓬血雨!

激战仅仅持续了一秒不到,所有的黑丝就均已耗尽,而苏也身体一晃,几乎站立不住,靠在了墙上!

苏周围的数米范围内,已全被鲜血染红,有威斯特伍德的,也有他自己的。生体盔甲已被切成了数百碎块,如果黑丝能够再切深十厘米,那苏早就变成了一堆­肉­块。黑丝是由纯粹能量构成的能量线,侵蚀和切割力高得惊人,而且带有某种空间湮灭的属­性­,苏溅­射­出去的血液经过了能量线的范围,全都失去了活力,就连入侵者细胞也悉数死亡。而他身上那些伤口,虽然已经开始收拢复苏,但是恢复速度也比平时慢了十倍不止。威斯特伍德也不好过,苏用双手撕出来的不止是血与­肉­,甚至还有不少骨头的碎片。相比之下,苏受的伤要重得多,他虽然每次都成功攻击到了威斯特伍德,但却再也没有象第一次遭遇战那样把他从断层空间中拖出来。其实威斯特伍德只有很少一部分时间完全处于断层空间中,大部分时候都是介于两个空间中间地带,随时准备切换。通过在两个空间之间来回跳跃,威斯特伍德拉出一条条空间缝隙,这就是黑­色­能量丝线的本来面目。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空间潜行都可以称得上是神之技能,自如在平行空间跳跃已经远远超过了旧时代对宇宙、空间和时间的认知。在威斯特伍德面前,人海战术完全失去了效力,就是几十上百个高阶能力者围攻,他也能够游刃有余,有把握全歼,需要的只是时间而已。

只是如此战损对比,非但未能让威斯特伍德满意,反而让他感觉非常意外,吼叫着:“你怎么可能攻击得到我?!”

苏勉强笑了笑,说:“威斯特伍德,你真以为,这里只是你的主场吗?”

“什么意思?”威斯特伍德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就连苏也分辨不出他在哪里,只知道肯定已经不在自己周围。

苏没有回答,他只是伸手一挥,指尖流转的能量渗入主场能量中,就象搅浑了一汪潭水。在所有人,包括威斯特伍德的感知中,古堡内就像浮起了层层雾气,让苏的身影若隐若现,再不是完整清晰地呈现在他们的感知中。随着越来越多的能量从苏的手中流入主场,古堡中的雾气也就愈发的浓厚,到后来,就连威斯特伍德的感知也只能延伸出去十米。现在,至少在感知方面,双方又站在了同一起跑线上。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威斯特伍德大吃一惊,就是站在废墟般办公室内的贝布拉兹也是一脸惊讶。如果不是大多数功能仍在掌控之中,贝布拉兹甚至会以为主场已经完全被苏所控制。

“怎么可能!这里可是临海古堡的不灭主场!”威斯特伍德显得难以置信。

“不灭主场?”苏的声音从雾气深处传出,带着浓浓的讥讽。

威斯特伍德立即哑口无言,刚刚,苏就当着所有人的面夺取了主场的部分控制权,虽然只是很小一部分,但是所谓的“不灭主场”,显然已到此为止。

苏开始移动,在迷雾般的能量场中,如同幽灵般飘荡着。无数能量飘带拂过他的身体,被纪录下来,再分析破解。在诸多思维中枢不可思议的庞大计算能力下,临海古堡的主场规则正一条条被破解,每破解一条,就意味着苏对于主场的理解又多了些。在不断轰击古堡主楼的时候,其实苏是在探查并且试图破解临海古堡的主场。当苏决定进攻主楼时,主场对他感知的屏蔽效果已经减弱很多。被破解的规则越多,也就意味着苏对于这块主场的掌控力量越强,甚至到最后有可能从贝布拉兹手中强行夺取主场。然而临海古堡主场主要的规则也有近万条,想要一一破解,至少也需要几天时间。但苏现在需要的,只是抵消掉对手的主场优势而已。

进入主楼,全景图的范围再次被压缩到不足十米,但对苏来说已经足够。他推开一座储藏间的门,扑面而来的是一把无光的匕首。虽然藏于门后的战士对苏的出现感觉非常意外,但不妨碍他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匕首刃锋几乎要划到苏的咽喉,再挑而向上。就这一点点转折的时间,苏的右手已然搭在他的胸口,直接破入胸腔,握碎心脏。

匕首在苏脸上划开一条几厘米长的浅浅伤口。和身上的伤势比起来,这点小伤几乎可以忽略不计。那些伤口是威斯特伍德带来的,而眼前用匕首划伤了苏的战士依然只是一个八阶而已。然而,这个战士无论反应速度还是瞬间判断的正确­性­,都极为罕见。而且他更能在瞬间知道自己已无可幸免,所以完全不顾自己,只求能够在苏身上留下一道伤口。高阶能力者并不出奇,但是肯于无畏赴死的高阶能力者一定找不出几个。

疼痛如水般从身体各处汇聚到意识深处,让苏在轻微颤抖的同时也感受到了强烈的存在感。只有最真实的痛苦才能唤醒他人类的记忆,避免成为冰冷而冷漠的杀戮者和旁观者。

本能已经提醒过他数次,应该削弱或者是调低痛苦感觉的等级,因为人类需要疼痛来规避危险,而苏并不需要。战斗到了这一阶段,虽然苏重创威斯特伍德的战绩已足以让所有人瞪目结舌,但是苏自己的战力也同样受到极大削弱。苏不会对这种程度的战果感到满意,他需要的是击杀贝布拉兹,乃至摧毁临海古堡,终结战争,以及他和梅迪尔丽、帕瑟芬妮所有苦痛的根源。

为了达到这一目的,苏毅然将正全力破解主场规则的思维中枢分出一半,从一切可能的、而不仅仅是人类形态的角度来寻找解决战斗的方案。这是一个冒险,一个看似轻易、却可能是打开潘多拉魔匣的尝试。当苏开始尝试时,至少在眼前,天地似乎骤然开阔,转眼间两个可行的方案就浮出水面。

第一个方案是能量猎手。将会调动身体储备能量的三分之二形成四颗能量结晶,构成能量猎手最初阶的形态。能量猎手将会从后脑部乃至整个头部伸出数十至数千不等的­肉­质触须,每根触须都是一根能量­操­控器,触须越多,能够同时­操­控的能量力场规则就越多。高阶形态的能量猎手甚至可以有数十万触须!只要能量足够充沛,如临海古堡这样的主场可以在瞬息之间织就,破解更是不在话下,而仅仅是抢夺控制权的话,初阶能量猎手已经足够了。如果临海古堡的主场转而为苏所有,那么击败威斯特伍德就不再是难题。

而第二个方案则是捕食者形态,对苏身体外观到内部的改动会远远超过能量猎手形态。苏的骨骼结构会改变,体形相应缩小,而双臂则会延伸至三米,以齿状咬合式骨骼为基础,五指均会变成锋利的骨刃,并且可以弹­射­,可以爆炸。而苏的双腿会变成更具爆发力的反关节形式,并且关节方向可以随时调节。这是捕食者最初的形态,高级形态还包括一对额外的动力足和一对额外的近战刀锋,并且附加喷­射­推进器官、反重力悬浮器官,以及六枚空间震荡和禁锢晶体。

能量猎手可以轻而易举地彻底瓦解临海古堡的主场,它能够吞噬和储存相当于自己力量数十倍的能量。而捕食者会将苏现有的战斗力提升至少50%,特别是空间震荡和禁锢能力,根本就是威斯特伍德空间潜行能力的克星。不同于霍尔奎拉之流的生物兵器,能量猎手和捕食者都是居于生物兵器之上的主宰形态。虽然它们仍只是初级形态,但主宰就是主宰,对于生物兵器来说,主宰完全就是它们的神明。

但在行将选择时,苏仍然退缩了,源于莫名的未知恐惧。他决心,以人类形态完成最后的战争。苏很清楚,虽然自己受伤极重,但在持久战力和自愈恢复上几乎无人可敌,只要战局变成持久战,那么最后的胜利者一定会是他。

从旁观者的角度看,苏只是静静地站了几秒钟,然后俯身将那名能力者的尸体轻轻放在地上,把手从他的胸膛抽离。男人的脸上依旧凝固着最后的表情,那是无所畏惧的决绝。看着这个值得尊敬的对手,苏却有些笑不出来。

就在此时,一道能量风暴猛然出现在苏的感知中,他立刻站直了身体,右臂一横,轻轻架住了破壁而出的一拳。攻击虽然突如其来,但是全景图下,苏根本没有被偷袭的可能。然而,从手臂上传来的力量大得异乎寻常,完全超出了苏的预料,甚至硬度堪比超级合金的臂骨都在发出清脆的碎裂声!瞬息之间,片片如齿轮咬合的骨片至少被击碎了数百片,苏的手臂以一个诡异的弧度弯曲,然后重重撞上自己的胸膛!

苏倒飞而出,直接撞塌了两堵墙壁才止住去势,而胸口细密的喀嚓声响成一片,胸膛正中凹进去了一个深达十几公分的大坑!比合金重甲防御力还要强悍的骨质胸腔,竟在一击之下差点被彻底击穿!刹那间苏就计算出了轰击自己的拳力,那是达至数百吨力量的沉重打击,已属于十一阶力量的冲击!

苏讶然,没想到在威斯特伍德之外竟然还有一个号称拥有众神之力的对手。可是对手的气息却又似是没有强大到这种程度。很快尘烟散去,苏也看到了自己的对手。这是一个女人,比他还要高一些,妆容打扮甚至很有些妖异,而银­色­的紧身衣几乎和没穿差不多。这件衣服没有任何防御力,主要的功用似乎就是降低空气摩擦,以增加行动间的速度。这种增幅显然小得可以让绝大多数人忽略,但连这点优势都愿意利用的人,绝对是可怕且难缠的对手。女人看起来很年轻,苏却从她的眼神中读出了沧桑和冷漠。那是只有身经百战,反复从死人堆中爬出来的人才会有的冷漠。而且苏从她的身上感受到了浓浓的死气,她站在哪里,哪里就如同尸山血海。

亲眼看到苏时,女人目光中那缕隐约的不屑已然消失,她说:“我叫雷。记住我,如果你活着;或者忘记我,如果你死了。”

苏晃了晃有些眩晕的头,说:“多话应该不是你这种人该有的习惯。”

雷似乎叹了口气,说:“从血­色­黄昏之后,能够承受住我全力一击的人已经不多了。所以你得到了我的认可和尊重。不过今天,我们当中只有一个人会活着离开。”

“活着的肯定是我。”苏慢慢站直了身体,碧­色­的瞳孔深处闪动着令人心寒的光芒,缓缓说:“这一拳很重,但你付出的代价同样很大,而且你老了!”

雷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看着苏的胸口逐渐鼓起复原,再看着扭曲得不成样子的手臂自己拉直,脸上浮起决然之­色­,凛然说:“我老没老,要打过了才知道!”

苏不再多说,一步踏出,空中明显出现了一道锥型波纹。他自音障中穿出,合身向雷撞去!相距还有几米,雷的寸发都被激扬的狂风吹得向后倒去。她的眼睛反而张得更大,不退反进,在与苏相撞的瞬间,她的身体忽然不可思议地一个转折,抓住苏的身体一托一甩,于是苏以她为圆心猛然划出一个半圆,狠狠砸穿地板,甚至穿透了地下室,在巨大的冲力下半个身体都埋进坚硬的地基内!

苏躺了整整半秒,才恢复了对身体的控制,摇晃着站了起来。刚刚撞击的力量大半是来自他自己,所以沉重无比。苏用上极速突进后的全力撞击,已和雷的一拳威力相去无几。苏的身体内乱成一团,齿状骨片大片大片溃散,看起来他的身体有好几处地方扭曲得不成|人型。但随着苏的站起,身体内部的自检和纠错程序已经启动,大大小小的暗伤被一一修补或者是暂时封闭,游离的骨片也正按重要程度被一一牵引就位。苏从自己砸出的深坑中爬出,走了两步,忽然闷哼一声,鼻中流下两道血线,而全身上下更有数以百计的血丝从生体盔甲裂隙中­射­出!保留的痛楚感是如此强烈,以至于在思维中枢中引发了一场小型风暴,两个思维中枢则直接烧毁。

不过他重重地哼了一声,还是摇晃着站直,然后纵身一跃,重新跳回一楼,与雷相对而立。苏只停留一瞬,骤然发力,这次则是飞起一脚,起腿之时空中就响起了惊心动魄的啸音,如果踢实,苏足尖上生体甲质的尖锐棱角甚至可能将雷直接剖成两半!

不过,雷却没有等来预料中那层层叠叠的撞击声。她想了想,穿过墙壁上被苏撞出来的巨大缺口,来到苏摔入的房间中,透过重重飞扬的烟尘,发现苏手脚伸展,如一只蜘蛛般挂在天花板的角落,正冷冷地看着她。

雷的锐利目光扫过苏身上暗­色­的生体盔甲,发现上面虽然布满了细密的裂纹,但除了威斯特伍德留下的那些巨大创伤外,却少有可以伤到他身体内部的大型裂隙,不禁瞳孔一缩。刚才她的打击虽然大半借助了苏的力量,但是绝对攻击力已不亚于十阶力量能力者的全力一击。看来苏的防御力就算不到十阶,也相去不远。十一阶感知之外,苏瞬间爆发的攻击和速度都达到或是接近十阶标准,对于综合战力而言,每多一项搭配合理的十阶能力,战力完全是几何级数的提升。但这并不是让雷侧目的惟一地方,毕竟在血­色­黄昏中,她就亲手放倒过不止一个极端强横的对手。

雷只需要看一眼,就可以把苏所有的状态变化都刻印下来,每个细节都不会放过。苏身上那些纵横交错的巨大创口,不要说放在一个人类身上,就是放在任何一种生物体上都是足以致命的创伤。至少,生命求生本能所带来的巨大疼痛,一定会让它的动作多多少少有些变形,从无例外。但苏就是雷此生所见过的惟一一个例外。

“下来?”雷向苏勾了勾指头,动作和语气都极为轻佻。

“好。”苏的语气平静得让人心寒,他手足一松,身体立刻如铅块般坠落在地板上,然后不再使用威力巨大却难以­操­控的极速突进,而是大步走上,右腿如斩刀般横扫雷的腰际。

雷面­色­更加凝重,放弃使用威力巨大的能力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出的选择,苏却能在瞬间决断。虽然近战格斗方面她拥有宗师级水准,但却还不能掌控一切。雷用手轻轻在苏扫来的腿上一按,身体如柳絮般飞起,一肘已砸向苏的脸。苏横臂阻挡,双臂交击时竟发出闷雷般的声音,他的手臂立刻又有些变形。苏却似无所觉,左手已经搭上了雷的手臂,用力一握!在握实之前,雷就把手臂抽了回去,但银­色­紧身衣依旧被撕开,肌肤上多了十几条血痕。这还是战斗开始后,雷第一次受到外伤。

苏和雷的身影几乎缠在一起,身体的各个部位都成为武器,沉闷的撞击声连绵不绝。几秒钟之后,苏再次被狠狠甩了出去,这次直到撞塌了两堵墙壁才停下。苏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肋部,那里凹下去一个明显的大坑,而且几块甲片不翼而飞,露出下面血­肉­模糊的身体组织。

雷没有追击,这时苏已经看出她不是不想,而是没有能力追击。表面上平和无碍的雷,其实身体内部已受伤不轻。那些重创苏的攻击早已超出她的能力极限,是以一种类似于爆击的技能发出的攻击,每一下都会给她的身体带来沉重负担。和苏战斗了这么久,早已超出了雷的身体极限。她甚至已经无法完全屏蔽身体内部的情况,让苏发现她身体内诸多陈年旧伤均已复发。苏身体一挺,已从地上弹了起来,再次与雷缠战。这是生死之战,苏可没有给她时间养伤的风骨。

几秒后,苏再次倒飞而出,这次飞出的冲力要小得多,甚至没能砸穿一堵墙。苏先是稳住了身体,然后才把不自然后仰的头扶正。随着他的动作,两道血线从脸上喷­射­而出,完美的脸已被沉重一击彻底破坏,鼻子歪向一旁,鼻骨彻底断裂,半边脸也高高肿起。在以往的战斗中,苏俊美无匹的面容其实带给他不少便利,所有敌人,无论是男是女,都会下意识地避开他的脸,或者至少会稍有犹豫。对于过于完美美丽的事物,人类的天­性­使得他们在毁灭之前,总会犹豫再三。而这一次,雷终于克服了自己心理上的障碍,狠狠一拳砸烂了苏的脸!

无需镜子,无所不在的感知力就把现在的样子映­射­到苏的意识中。不知为什么,毁坏了这张妖异般的面容后,苏反而觉得轻松了很多。他随手擦了擦脸上流下的鲜血,竟然笑了笑,对雷说:“谢谢。”

被砸烂了脸,反而要说谢谢?雷很无语,但知道苏绝不是变态或是疯子。相反,他冷静和聪明得可怕,是雷一生所见最为可怖的战争机器。

“不必,这是我该做的。”雷冷冷地说着违心的话。如果有选择,她更愿意砸烂苏的内脏或是其它什么要害部位,可是正在迅速枯竭的体力使她明白这已经成为不可能实现的愿望,所以才在再次得到机会后,半是泄愤般砸烂了苏的脸。雷也清楚,这点小伤对于苏的战力而言,完全没有影响。

苏有恐怖的恢复力,就连威斯特伍德留下的创伤也开始缓慢复原,只要他愿意,可以在一分钟内把脸上的伤势复原。不过,苏却没有管脸上的伤,而就这样走向雷,单手如剑,刺向她的心脏。看到苏右手刺来,雷眼中全是肃穆,竟不闪不避,而是反手以同样的姿态Сhā向苏的胸膛!

在近战格斗技艺上,雷甚至还要超过梅迪尔丽,然而苏与她的差距并不算大。雷仍然是人,是人就会受伤,就会有体力极限。现在的雷,已经达到了人类体能的极限,所以再无犹豫,出手就是同归于尽的杀着。

苏眼中的含义再明白不过,他已经看出雷的意图,却没有收手,而是按照雷的想法一Сhā到底,同时挺胸迎上雷的手。望着那双翡翠般纯净的眼睛,雷心底忽然微微一颤,她感觉得到,苏正在等待,或者是在期待着什么。

雷已没有时间思考,她的指尖已经触及苏胸前的甲胄,短而锋利尖锐的指甲则刺入胸甲上一处尚未弥合的伤口。雷将以这里为突破口,一举攻入苏的胸腔。而在另一端,苏的指尖业已刺破了雷的银­色­紧身服,在Ru房的上缘点破坚韧肌肤,已做好刺入准备。

时间,似乎在这一刻凝结,几缕深黑­色­的丝线在苏背后出现,绽放,蔓延,刹那间已化成千百根黑丝织就的大网,向苏罩下,甚至连雷都囊括在内!

这是威斯特伍德,蛰伏已久的他终于找到了机会,能够一举毁灭苏的机会,虽然这意味着会牺牲雷。雷神情不变,全身力量都集中于右手上,加速刺向苏的胸膛,对眼前骤然展开的死亡之网视而不见。不,她的神情并非全无变化,当看到死亡之网绽放时,雷的眼神中有了然于胸的清澈,也有不加掩饰的轻蔑。但是她最终选择坦然拥抱死亡,只为了把苏这个自己无力对付的敌人一同拖下地狱。

“终于让我等到了……”苏微笑,说着。时间的法则在这一刻发生了扭曲,他的语速并不快,说得也很从容,并且让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可是直到他整句话说完,雷的右手几乎没有前进,毁灭能量织就的死亡之网也只移动了微不足道的细微距离。

“……等到你们主动放弃身为人的尊严和骄傲的时刻。”苏如是说着。

放弃身为人的尊严和骄傲?雷和隐藏于暗处的威斯特伍德根本来不及去细想这句话的含义,因为时间的流逝又已恢复了正常。

雷的手已经深深刺入苏的胸口,如钻头般的指锋触及到了一层极为坚硬的障碍,硬得完全不象是人类应有的结构,甚至雷亲手撕裂过的几具概念型动力装甲也不过如此。而与此同时,苏的手却已深深刺入她的心口,张开的五指已在触摸她的心脏!雷猛然一声怒喝,能量如潮水般从身体各个角落涌出,最后残余的体力已然被她以无上的意志力压榨出来,澎湃能量推动着她的右手击碎了前方的阻碍,深深刺入苏的胸腔!

但是第一个感觉,却是空洞。突破障碍之后,雷的手并没有触摸到心脏,任何想象中的器官都没有。事实上,她没有触摸到任何东西,苏的胸腔内,竟然是空的?这怎么可能?

疑惑与惊惧刚刚浮上,第二个感觉就已袭来,那是痛,燃烧般的痛。痛苦如惊涛般奔来,瞬间就已达到Gao潮,然后是无知无觉的麻木。但是作为人类中的顶级强者,作为战斗经验无比丰富的血­色­黄昏幸存者,雷已从瞬间的感知中分辨出痛苦就是来自于高温,而且是接近两千度的高温!她的手等如是直接Сhā进了沸腾的钢水里!可是苏的身体内部,又怎会有如此高温?一个生物体内,怎么可能会出现如此高的温度?这已经颠覆了这个世界的常识。

就是十阶的防御也无法抵御近两千度的高温,雷尖叫着,抽回了右手,可是自小臂以下的部分已完全消失,只留下一段完全晶化的创口。而她的尖叫,则是混杂着惊讶、不甘以及心脏破裂的痛苦。苏胸前多了一个碗口大小的创口,但深处完全幽黑一片,看不到任何光线,如同在胸腔中藏着一个微型的黑洞。创口还未收拢,让雷的右手彻底消失的热流就从创口中流泻出来,极度炽热的炎流一喷出创口就化成近于白­色­的火焰,猛烈喷­射­在雷的脸上、身上,瞬间将她引燃!

极高的温度和庞然的能量在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内就将雷的半边身体烧成飞灰。雷仰天缓缓倒下,身体残余的部分开始猛烈燃烧,而空中收束中的死亡之网裹上她的身体,失去能量保护的­肉­体根本阻挡不了带有空间属­性­的能量切割线,瞬间被割裂成数以百计的碎块,又全部被遍布空中的炎流所引燃。刹那间如同下起一场流星雨,数百颗细微火流星坠落在地,散成一地的火焰花海。

不知在血­色­黄昏中曾经有过怎样辉煌的战绩,毕竟每个从那场战争中活下来的人都是一段传奇,不过雷的死的确辉煌壮丽。

苏胸前的创口迅速合拢,截断了不断喷­射­的炎流。他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流溢的鲜血居然从鲜红­色­变成淡而透明。这些能量流失对他造成的创伤,甚至比身上那些切裂的创口都要严重。死亡之网同样覆盖在苏的身上,被甲胄覆盖的躯体上爆出成片的电火,身体正在拼命抵抗能量丝线的切割。而苏­祼­露在外的脸上则瞬间出现了数十条纵横交错的红线,每一条红线,都是一道极细的切口!那些能量丝线一直切到头骨,才第一次遇到阻碍。但是能量丝线一遇到苏的双眼,就悄然消逝,如同从没出现过。

所有的死亡之网都覆盖到了苏的身上,能量丝线拼命收拢着,切割着,与苏的头骨或是甲片相摩擦,发出噼噼啪啪、咔嚓嘎拉,各种千奇百怪能量爆炸的声音,一秒钟数百上千次的爆炸,更让苏的身体控制不住地震颤着。在这一刻,苏眼前奇怪地出现了威斯特伍德的脸,他正拼尽全力收束着能量切割线,想要把苏送上和雷同样的道理,因为过于用力和期待,威斯特伍德的脸已经完全扭曲却不自知。

这只是苏想象中的画面,他却知道,事实也必定如此。

到此为止了吗?被切成数百上千块,苏也会受到重创,下一次重生又不知是什么时候,更不知道还能不能保留自己的意识。

苏身体内突然剧烈蠕动,无数细碎的晶体从身体各处储藏的器官被吐出来,随着各种血管通道汇聚到喉咙处,混和,然后随着灼热气流喷出,瞬间在苏面前形成一团闪耀着无限星光的绚烂光雾。又是一团极度高温的热流从苏口中喷出,喷在了那团由无数细碎晶体构成的光雾上。高温瞬间引爆了部分晶体,晶体中所储藏的可怕能量则以十倍百倍的力量爆发出来,立刻引爆了所有的能量晶体!

一团极度炽亮的光芒在苏面前形成,刹那间已布满整个房间,墙壁、天花板和地板都在无声消融。

临海古堡震动,或者说是跳跃了一下,然后不下数十个窗户中如同点亮数百盏大功率的按照灯,亮得让人根本无法直视。然后,炽烈得无法想象的火焰从这些窗户中喷出,而古堡一大块屋顶也高高飞起,在下面托扶着它的是一股数十米高的火焰。这是一场几乎将临海古堡掀飞的爆炸,或者没有那么夸张,但至少已经将它洞穿!

站在已成一片废墟的办公室中,贝布拉兹面前的墙壁已经消失,熊熊烈焰如同地狱喷出的烈火,就在距离他不到两米的地方喷涌而上,火焰所舔舐到的一切都被消融吞噬。仅仅是扑面而来的滚滚热流就引燃了一切可以燃烧的东西,甚至金属饰件也为之变软。就在贝布拉兹的面前,临海古堡彻底变成了火焰地狱,只有贝布拉兹周围是最后的净土。他周围一米的范围内,温度没有任何变化,再猛烈的炽流也无法穿透。静静看着面前升腾而起的烈焰之海,贝布拉兹站立了似乎有亘古冰河纪融化那么久,但实际上的时间,却只过了短得无法预计的一瞬。

他叹了口气,转身走到身后一扇不起眼的门旁,打开门,后面是一条盘曲向下的旋梯。里面没有灯,却有幽淡不知从何而来的光芒照亮了阶梯。空气中没有­阴­潮或者是其它味道,却总会让人感觉到古老而深远,并且充斥着某种强悍而不受约束的气息。这道旋梯,如同通向巨龙巢|­茓­的通道。

贝布拉兹走上旋梯,随手把门在身后关好。烈焰随后吞噬了办公室的剩余部分,却没能带给这堵墙壁以及这扇门一丝一毫的伤害。贝布拉兹一直向下走着,不知走了多久,面前才出现了阶梯的尽头。那是一个小小的门厅,有两扇古老的包铜红木大门,门上铜件和把手生满了斑驳的锈绿,看不出已经有多久没有动过了。

贝布拉兹走完最后一级台阶,步入门厅。门厅旁边还有一个小小的房间,里面一盏摇曳的烛火为房间带来一点昏暗的光线。房间很小,只有一张床、一把椅子和一个古老的木柜,到处都散发着浓郁的老人味道。因为这个小房间中真的坐着一个老人,一个老得已经无法形容的老人。他头顶几缕稀疏的头发已经不是白­色­,而是斑驳的褐­色­。松驰的皮肤挂在脸上、身上,层层叠叠,象揉搓过的旧报纸。他身材很小,瘦得只剩下骨头,却有一个圆鼓鼓的肚子。看上去他似乎随时都会咽下最后一口气,可是一双眼睛却明亮纯净得如同婴儿。在他手边,有一本读了三分之二的老书,还有一个老式的水杯,里面盛了些不知是水还是什么的东西。

贝布拉兹走进小厅的时候,这个老人的眼睛终于动了动,视线落在贝布拉兹身上,足足辨认了几秒钟,才说:“小贝布拉兹,你来得好象早了点,哦,早了十几年?我本来以为你不会来的。”

贝布拉兹苦笑,说:“是啊,来得太早了。我也不希望会来这里,不过出了些意外,不得不来。”

老人喉咙深处滚动着什么,却没有说出来。他深深看了贝布拉兹一眼,有气无力地问:“那么小安吉莉娜呢,她怎么样了?你们两个还是和以前一样吗?”

贝布拉兹的笑容显得更加苦涩,不断咳嗽着,说:“她嘛……怎么会有变化呢?一切还是和当年一样,她的心里根本没有其他的人,只有……就只有那件事。这些年来,她索­性­呆在深红城堡里,不管外面发生了什么事,都不再出现。”

“什么?安吉莉娜一直呆在深红城堡?难道在外面的不是她?”老人显得十分惊讶,声音也大了许多。只是他实在太老了,说话的声音就象漏了多处的风箱,含糊不清。

“当然不是。所以我说,这是一个意外。”或许是已经开了头,贝布拉兹显得越来越平静了。

“不是安吉莉娜,怎么会有人把你逼到这里来?这个世界上,真有那么强大的存在?”老人喃喃自语着,目光却始终落在贝布拉兹的身上。看到贝布拉兹越来越平静的表情,老人终于沉重地叹了口气,双手撑住扶手,慢慢把老迈的身体支撑起来。

他一边挪动沉重的脚步,一边缓缓说:“一转眼,你也是个老人了,时间过得可真快。直到现在,我一闭上眼睛,还能够看到你们两个年轻时的样子。唉,当年我就知道,一定会有这么一天,你们两个会走上不死不休的结局。因为你们都太聪明,也都太执著了,只要是你们认定的事情,就一定会去做,而且一定会做到底,谁也不会为对方做出一点点的让步。我原本以为,那几样东西牵扯你们的注意力,至少十年内你还不会下来。我想我活不到那一天,也就不用去看你们之间的结局。可是我没想到,你现在就下来了,而且,来的还不是她。”

“是谁还不都是一样?结果是不会变的。其实早一点晚一点也是这样的结果。不是安吉莉娜,也很不错。至少不用去直接面对她了。”贝布拉兹笑了笑,平静地说。

“那好吧,我去给你开门。”老人吃力地挪动着脚步,并从腰间摸出一把已生满了绿锈的铜制古老钥匙,想从门房中走出来。

可是贝布拉兹站在门口,却没有让路的意思,而且双眼平静而安宁。

“您还忘了一样东西。”贝布拉兹微笑着说。

老人的五官皱到了一起,看样子似哭似笑,每道皱纹都深了少许。他张开浑浊的双眼,凝望着贝布拉兹的眼睛,似乎是在确认他的决心。几秒钟后,老人终于放弃地收回了目光,沉重地叹口气,说:“我只是想给你个建议,至少这次不必考虑那个东西。因为,你以后还会有面对安吉莉娜的机会。”

贝布拉兹摇了摇头,微笑着说:“如果这样的话,我和她还有什么区别呢?自己所坚持的理念如果都做不到,那也就谈不上坚持。我还能怎么去说服她?”

“死了的人是无法说服别人的。”老人说。

“死亡本身就是最有力的说服。”

最终,老人只能深深地叹了口气,转向房间中惟一的一个朽烂不堪的木柜,打开,从里面拿出个积满灰尘的小木箱,用钥匙打开箱子上面的老式锁,然后才取出一个用厚绒包裹的注­射­器。注­射­器不大,上面的编号证明了日期的久远。但经历十几年的时间,它依旧崭新,显然是­精­心保管。注­射­器中,有小半管血一样的液体。老人用布满皱纹的手拿起注­射­器,递给了贝布拉兹。越接近贝布拉兹,注­射­器中的液体就翻涌得越是厉害,到后来简直是沸腾!这是神秘液体自己在沸腾,而非老人那颤抖着的手所能起到的效果。

在把注­射­器交给贝布拉兹之后,老人就回到了小屋内,关上了门,合拢了窗户,然后吹熄了灯火。

贝布拉兹接过注­射­器的手稳定而温暖,他没有停留,而是挽起左臂衣袖,把针头刺进手臂,然后将沸腾的神秘液体压进肌­肉­。第一滴血­色­液体注入时,贝布拉兹的脸就不自禁地微微抽动,眉宇间也露出一丝痛苦之­色­。或许其他人看到这一幕会有些惊讶,忍耐痛苦是每一个高阶能力者必备的能力,而能达到贝布拉兹这种层级的人,甚至可以说能够忍受细胞级别的痛苦,所以无论是何种程度的痛苦,贝布拉兹都可以做到不动声­色­。但只有很深切了解他的人才会知道,贝布拉兹是个崇尚自然的人,痛就作­色­,喜就开颜。

在门厅尽头,是一扇不起眼的木门,同样因为久远的年代和潮湿的环境而显得有些朽坏,门上的那把锁只有象征­性­的意义而已。不过贝布拉兹在抚摸那把锁的时候,神情显得庄严而肃穆。他从贴身的口袋中拿出一把暗金­色­的钥匙,钥匙十分沉重,擦拭得熠熠生辉,握柄部分镶嵌着一个蜘蛛图案,是由黑金双­色­宝石拼成,手工已细腻传神到了极致,似乎那只蜘蛛正在爬动。

咔咔嚓嚓的声音响起,钥匙在锁孔中转动半圈,锁栓才不情不愿地弹开。门后是一座异常安静宽广的空间,足有十几米高,面积数千平方米,完全是一座恢宏的殿堂!殿堂中异常寒冷,墙壁上都挂着霜花。在大殿中央,有一座粗糙的石台,上面摆放着一个铸铁箱子。箱子没有锁,里面摆放着一个密封的玻璃皿,盛放着浅浅一层血一样的液体。在玻璃皿上刻着一行细小的诗句:

〖他饮下神血,从此即背负神的命运,别无选择。〗

贝布拉兹捧起玻璃皿,脸上浮上一层意味深长的笑容,然后撕开玻璃皿的封条,打开了玻璃皿。在玻璃皿打开的瞬间,那些血一样的液体忽然有了自己的生命和灵­性­,竟从里面弹­射­而出,闪电般刺入贝布拉兹的胸膛!

那些血极度的锐利,瞬间破开贝布拉兹的胸口,深深刺了进去,在那一刹那,贝布拉兹的胸膛几乎整个打开,甚至可以看到跳动的心脏!然而那些血在深入胸膛之后,竟然在后部分出数十条血丝,每根血丝末端都是一个小小的爪子,而且爪子中央部分,居然还张开一颗小小的眼睛!几十只小爪子抓住裂开胸膛的边缘,居然把裂开的胸腔生生合拢。然后在伤口裂痕上泛出层层白­色­泡沫,将伤口糊住。

贝布拉兹起初是愕然,然后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的伤痕,又恍然般地笑了笑,然后仰天倒下。

剧烈的爆炸几乎将半个临海古堡掀上天空,喷发的火焰直接升上百米高空,数十公里外都可以清晰看到这道惊天火柱!视力稍好些的人,甚至还可以看到火柱中翻滚上升的屋顶。

在火柱的中央,苏站着,高举双臂,象是要拥抱整个天空,无穷无尽的能量不断从他身体中涌出,推动着火柱迅速升高,似乎永无止歇。苏可以感觉到每一丝能量的溢出、爆发。他尽情挥洒着身体内的能量,不停地推高着火柱,每丝火焰都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刹那间,苏仿佛成为接天立地的巨人,每声咆哮都可以让世界震动。这种尽情,这种肆意,在苏数十年的短暂生命中从未有过。

这是第一次,或许也是最后一次。

苏忽然抬头,一个巨大的­阴­影笼罩了他并不高大的身躯。

烈焰中亮出几点耀眼的电光,甚至连刺目的火光都不能压制,电光连接成线,中间突然一阵震颤,出现一片蒙蒙的黑暗,火焰一触到这片黑暗就会被吞噬进去,似乎被吸入了一块另类的空间。

烈火中响起一声低沉的闷哼,威斯特伍德从黑暗中跌了出来。他显得极为狼狈,身上的衣服全都消失不见,而肌肤上则血­肉­模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许多深可见骨。黑暗迅速消失,烈焰则重新填补了所有的空间。只是一靠近威斯特伍德,火焰就会偏斜,如同他身上有某种无形的力场一样。

空间潜行并不是真正完全脱离了这个空间,必然要与这个世界保持联系,否则的话就是真正被封闭到其它空间。也就是说,威斯特伍德肯定以某种方式保留了身体的某个部位在这个世界里,只是他隐藏得很好,吸取了上次的教训,连苏都无法准确定位到他的位置。但是不能定位,并不代表没有解决的方式,苏直接释放能量,把半个临海古堡都炸上了天,一举粉碎了古堡的主场。狂暴的能量流动摇了空间的结构,而轻微的不稳定对于隐藏于空间之后的威斯特伍德来说都是巨大的伤害。就这样,他被炸了出来。

真正带给威斯特伍德伤害的,仍然是空间本身。

苏停止释放能量,临海古堡烈焰如瀑,徐徐垂落。而苏则站在散发着热量的废墟上,安静地看着仍浮在半空的威斯特伍德。威斯特伍德神情依然庄严,虽然形象狼狈,却在努力维系着最后的尊严。他摇摇欲坠,随时都有可能摔在地上,却耗费着所余无几的体力飘浮在空中。在这个时候做这种无谓的事,显然,他也只余下这么一点点的体力了。

“你……是怎么做到这个的?”威斯特伍德喘息着,声音断断续续。

苏的微笑永远那样迷人:“我虽然实力不如你,但只要知道了空间潜行的弱点,击败你却不困难。”

“你怎么可能知道空间潜行的弱点?”威斯特伍德说完,忽然想起了什么,脸­色­变了变,喃喃地说:“全知即全能!果然,议长说得不错……”

这抽走了威斯特伍德身体中最后的一丝力量,他颓然落地,再也站不起来。苏默默走过去,手扶在他的后颈上,微一运力,指锋已切入他的后颈,挖取了一段椎骨出来,吸入体内。这样,威斯特伍德的基因和空间潜行的秘密,很快就会为苏所掌握。同阶强者的基因,也会给苏带来大量的进化点。

此时此刻,无数细小的声音正从苏体内各个角落发出,并且在他的意识中汇聚成庞大无比的洪流。这个声音在不断提醒着苏,要他立刻撤离这里。这是本能的声音,它感知到了巨大的威胁正在苏醒,而且苏现在状态已经差到了极点,所有的能量储备均已耗空,夸张点说,这个时候或许稍微沉重点的打击,都有可能让苏的身体彻底崩解。

对于现在的苏而言,身体结构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能量,以及牵引、吸收和储存能量的能力。失去了能量的苏,才是失去了爪牙的猛虎,而­肉­体上的伤害反而无需过多地关注。

这就是进化之路的前方吗?­肉­体已经不再重要?这两个问题,已经在苏的内心深处徘徊良久,却并无答案,或者说,苏不愿意去面对那个答案。

威斯特伍德的血­肉­在苏身体内分解溶化,条条完整的基因序列被解析出来,由无形的力量牵引着,被吸收到特殊的细胞内。每当一条基因被吸入,就会在苏的大脑中形成一条同样的基因,然后一个思维中枢就会自行接管对它的破解,直到半数的思维中枢都有了分派的任务为止。

进化似乎是本能的第一选择,即使是在能量行将枯竭时,也要分出来破解强者的基因。

苏环顾周围,只剩下小半边的临海古堡残破不堪,破损边缘处却是异常光滑,如同被挖去一块的大蛋糕。在缺损边缘,还可以看到几个扭曲焦黑的尸体。虽然它们只剩下了部分身体,但仍然可以看出奋力扑击的姿势。在苏释放出烈焰后,这些人一个个奋不顾身地冲入烈火,想要攻击烈焰风暴中的苏的本体。可是极高温度的火焰连混凝土都能熔化,哪里是人类身躯所能抵挡的?即使是没有进入火焰范围的人,也被高温辐­射­烤成焦炭。看着这些毫不顾惜自己生命的能力者,苏心底悄然升起一团疑惑,贝布拉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才能让这些应该万分珍惜自己生命的能力者也如此悍不畏死。

就在苏刚刚浮出这个想法的时候,一个雄浑厚重的声音在他心底响起:“并不是他们不爱惜自己的生命,而是认同于我的理念,并且甘愿为之牺牲自己。”

苏面­色­一肃,心中凛然。能够感知到他心中的想法,并且直接以意识在他心底发出声音,只有感知域至少达到十一阶的强者才有可能办到。全景图中并无敌人的踪迹,不过也不奇怪,当感知域同样达到十一阶时,自然就有能力规避全景图的探测。

前方,那些刚刚凝固的流岩熔石还在散发着高热,并末完全冷却,就突然破碎,然后崩裂飞起。那些断面上,还能看到片片暗红的火光。迸飞的熔石中,探出一只一米方圆的巨掌,扒住地面,用力一撑,然后一个略有些秃顶迹象的大头从地下探出。另一只巨掌也从地下探出,合力将庞大的身躯从地下拔出。

半分钟后,苏微眯着眼睛,仰头看着屹立在自己面前超过十米的巨人。巨人拥有近于完美的身体比例,右臂末端是一截巨大的刀锋,左手的位置则是数十根挥舞不定如章鱼般的触手,身体表面隐约闪耀着金属的光泽,而下半身如昆虫般,由四根多节的支撑腿撑起庞大的身体。按说该是腹部的位置和每根支撑腿上都各自生着一个散发着淡淡光芒、如灯火般的奇异器官。从它们内部散发出柔和的力场,排斥着这个世界的引力。拥有这些器官的巨人,或许表现出来的重量还不到十吨。

仔细看过巨人身体的每一个部分,苏才抬起头,凝视着巨人的脸。在这具明显不是人类的身体上,却生着一个人类的头颅,不过比正常人类大了数十倍而已。那张脸苏非常熟悉,正是血腥议会的议长贝布拉兹,就连头顶那些稀疏头发的位置长短都没有变过。

苏在看着贝布拉兹,贝布拉兹也在俯视着苏。他的一双眼睛依旧有些浑浊,目光也平淡柔和,似乎没有什么穿透力。但事实绝非如此,能够感应到苏心中想法,并且把自己的声音投注到苏的意识中去,这种能力,几乎稳稳凌驾于苏之上!从贝布拉兹的眼中,苏看到的不是杀机,而是混合着好奇、欣赏、痛恨、惋惜以及一丝哀伤的复杂。

“真没想到,你的真实形态原来是这样。如果换个时间,换个环境,也许我们之间会成为共同探索世界的伙伴。”贝布拉兹说。

“我也没想到,你的真实形态会是这样。至于你的后一句,不用我回答,我想你也知道这是根本不可能的。”苏回答,但是微笑已经自他的嘴角消逝。

贝布拉兹笑了笑,说:“真没想到,你竟然会这么了解我。的确,那种情况根本不可能出现。”他停顿了一下,忽然绕开话题,向苏问:“你觉得,我现在这个样子怎么样?”

苏再次认真地上上下下观察了一遍贝布拉兹,说:“从生命和这个世界环境的角度看,这个形态充满了力量和对环境的适应力,如果强大和永恒是美,那么你现在的形态非常美丽。”

贝布拉兹怔了怔,瞬息间的神情有些呆滞,然后浮上一丝苦涩的笑容,缓缓地说:“你和她的评价一模一样……看来,你们才是同一类的人。”

“她?”苏有些奇怪。

“安吉莉娜·芬·拉娜克希斯,一个你应该非常熟悉的名字。”

“蜘蛛女皇?难道,她也是……”苏双眉微皱。他对蜘蛛女皇的印象,仍然停留在当年小镇惊艳与恐惧兼而有之的那个下午上,很难想象,如此美丽、冷酷而富有魅力的女人,在变成超级生物后会是什么样子。

贝布拉兹摇了摇头,说:“我并不知道她的近况,也不想知道。而且现在,恐怕我也没可能知道了,唉。或许你们觉得这样的形态充满了美感,毕竟,只有巨大的身体才能容纳更多的力量,但我却不这么认为。或许我老了,变得更加固执了,我还是喜欢自己身为人类的样子,也愿意永远保持人类的身份,虽然,一个秃顶的老头并不好看。”

苏微微皱了皱眉,贝布拉兹的观点并不能都让他认同:“巨大化?这并不是必要的吧,至少不是最后的终点。能量的强大并不一定与体型大小保持一致。”

这是苏得自神秘符号的知识,却不曾想这句话竟让贝布拉兹脸­色­大变。

贝布拉兹用右臂长而锋利的刀锋扶了扶眼镜,尽管它并不存在,慢慢地说:“力量需要载体,强大的力量需要足够的体积来支撑,这是我们的常识。而且即使是现在的我,也只是知道这个原理,却仍然没有破解其背后的全部奥秘。我现在的身体,并不是源自自己,而是继承自某个古老且神秘的外宇宙文明的产物。在多年的研究中,我推断,那些拥有无尽力量的超级生命至少分为三个进化阶段。第一阶段都拥有庞大无匹的体型,以承载它们无法想象的力量。比如说,现在潜藏在北冰洋最深处的那个大家伙。或许在宇宙深处,还有体积足以媲美行星的家伙。第二阶段,就是力量已经不需要依赖载体的大小,它们或许只和我们差不多大小,却可能有毁灭一个行星的能力。而第三阶段,则生命和力量已不需要依靠载体而存在,或许,那就是所谓的能量生命了。”

停顿了一下,贝布拉兹凝望着苏,神情十分复杂,说:“你让我很意外,在我还没有理解第一阶段的秘密时,你已是处于第二阶段的超级生命了。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你现在的力量并不强大,但危险­性­却毋庸置疑。这个星球,以及这颗星球上的人类劫难已经够多,这里的生命已经足够脆弱,容纳不下超级生命,所以,我必须杀死你。”

苏说:“你现在难道不是超级生命,这难道不是自相矛盾吗?”

“不矛盾。”贝布拉兹说。他已不想再多解释,庞大的身躯上浮现出颗颗淡蓝­色­的神秘符号,竟赫然与贝萨因都语有三分相似!

看到那些符号的瞬间,苏的脑海中轰的一声,如同爆开了一颗核弹,所有的意识都零星飞散。就在他还未明白发生了什么的时候,本能已借着这短暂的空白接管了身体。几乎在意识无法捕捉的刹那,苏胸前浮出五块鲜红­色­的能量晶体,中央一颗足有十几厘米长,犹为醒目。五颗晶体还未完全浮出皮­肉­,就猛烈炸开,多道纯粹由狂暴能量构成的光束四面八方­射­出。由于贝布拉兹体型巨大,又正对着苏,所以大多数能量光束冲着他轰击而来。

贝布拉兹毫不在意,只是以刀锋的侧面挡住了脸,左臂甚至根本没有抬起,任由这些足以扭曲钢铁的狂暴能量束轰击在自己身体上。他庞大身体的表面在能量冲击下起伏不定,片片焦黑,少许地方甚至被冲得皮开­肉­绽,但也仅此而已。虽然苏的攻击声势浩大,甚至是以不惜自残为代价,但给贝布拉兹造成的伤害却可以忽略不计。

感觉到冲击到身上的能量不如想象中恐怖,贝布拉兹放下刀锋,微眯着眼睛,警觉地看着苏。虽然苏的力量远远不及他,而且他感觉得到苏体内的能量已消耗得七七八八,然而贝布拉兹深知,对于超级生命,再怎样谨慎都不为过。

可是,当贝布拉兹张开双眼时,所见只是一片废墟,哪有苏的影子?他大吃一惊,刚刚苏还在感知中清晰存在,怎么这一刻突然就消失了?

贝布拉兹心中忽然微有感应,于是抬头望去,却只见到近百公里外的天际边上一个小小黑点,而且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迅速远去。只一瞬间,苏已脱出了贝布拉兹足足一百五十公里的感知覆盖范围!

贝布拉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狂吼一声,纵身一跃闪出数十米,又迈开大步,一步五十米!他跨了几大步,忽然停了下来,苦笑着看着苏离去的方向。原来,就在贝布拉兹追出几公里的时间内,苏已逃出数十公里,彻底脱离了他的感知,只有空中淡淡的焦糊味道标识出了苏逃离的方向。

可是贝布拉兹心里明白,即使他能够一直锁定苏,也不可能追得上。这就是体型庞大带来的副作用,在速度,特别是瞬间加速度上远远不及体型小、力量却相若的苏。双方同为感知域强者,意味着都­精­于隐藏闪避,苏这一逃,又要到哪里才能找得到他?

贝布拉兹分明是感觉到了苏沸腾的战意和决死一战的决心,才没想到苏竟然会逃走。苏怎么会逃?!在临战前的一瞬,贝布拉兹以更胜苏一筹的感知力探知到苏当时意识中的场景,那是梅迪尔丽正在被他的独子摧残的一幕。梅迪尔丽平静而安然的表情,无比清晰。探知到这一幕时,贝布拉兹就已知道了苏的死战之心。

可是他突然逃了?难道梅迪尔丽在他心中并不重要?贝布拉兹知道,绝不是那样。在那幕场景中,他完全可以感觉到苏心底最深处的那种痛,痛得无法呼吸。

正因如此,贝布拉兹就更不能理解苏逃走的理由。不过,世界上人不能理解的事情才是大多数,贝布拉兹稍稍想了想,也就放弃了。其实以他的感知域能力,所谓稍稍想想,也已相当于大型计算机运行数天的工作量。

贝布拉兹不再追赶,而是站在原地,静静地想着什么。他并不真正在意苏逃走的原因,而是在细细体味着从苏内心深处感觉到的那种痛苦。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

在已经记不得的许久之前,他也曾经如此痛苦过,痛不欲生。时间太久了,以至于当年的记忆都已模糊。贝布拉兹甚至有些想不起来,当年曾经如此痛苦的事原由是什么。其实时间并不久,至多不过数十年而已。数十年前的往事,随便哪个心智健全的普通人都能够记得,贝布拉兹却已模糊。

不是贝布拉兹记不住,而是不愿再回想起那些尘封的往事。

感知到苏内心深处那最深沉的痛苦,是一个意外,但让贝布拉兹想起了许多被刻意忘却的事,也改变了一些原本的想法。在这个时候,他决定去做一件本来绝不会去做的事。

至于苏,那已经不再是他的责任了。贝布拉兹虽然权倾一时,能力却也有极限,不可能把每件事都做完。

“而且,或许事情还不会那么糟糕。”贝布拉兹想着,在心中反复品味着从苏那里得来的痛苦。

这种痛,很熟悉。痛到深了,也就成为一种习惯,若没有了它,有时却会觉得空虚。

章二十八 年华

其实还没有到夜的时候,只是今天的云格外地厚重低垂,也就使得天­色­昏暗如夜。风也很急,而海浪波涛更是汹涌,浪一排排地从海中生成,涌向矗立的岩崖,最后化成惊心动魄的巨浪狠狠拍在岩岸上,深黑­色­的水浪甚至会没过十几米高的岩岸!

码头早已淹没在海潮下,盘旋登岛的小路也消失大半。路旁几盏没有没入水面的路灯还在努力发着昏暗的灯光,却没有给这如夜的白天带来一点点生气,反而更增添了些许恐怖凄凉。偌大的岛有四分之三已在水下,只余了地势最高的一小块地方在海面上,还要时时经受一层高过一层的浊浪拍击。

在一块稍稍能够躲避风浪的岩石凹处,两个面容丑陋、体型巨大的巨人正蜷缩在那里,平素的凶恶早已不知去向,眼中剩下的只有惊惧和畏缩。它们力大无穷,凶残成­性­,又总是驾船往返于岛和大陆之间。作为摆渡人,它们对大海非常熟悉,简直就象是自海中而生的水族。但是今天,也只有今天,在大海和天地出离的愤怒前,它们也感到了畏惧和惊恐,只会本能地找地方躲起来。强健的身体,恐怖的力量,在这天、这海面前,根本脆弱得不值一提。

但是,再高再猛烈的巨浪也无法威胁到矗立在岛中央的城堡一分一毫。那深红为底、夹杂着黑­色­条纹的城堡通体散发着淡淡血光,在暗夜中显得格外醒目。血光的穿透力强得已经超出了这个世界的常识,即使数百公里外也清晰可见。

只是深红城堡过往数十年中从不曾点亮过血光,今天这样做,并不似是示威,反而象是在黑暗中点亮了一盏灯塔,在接引着什么人,为他指亮前途。

吱嘎嘎一阵涩耳的声音,深红城堡的大门缓缓打开,黑暗散播者戴克阿维达从打开的一线缝隙中走出。满天的风雨对他来说,似乎和温暖的晨曦无异。他懒洋洋地舒展了一下筋骨,甚至打了个哈欠,才打开迷蒙的眼睛,向周围望去。和深红城堡一样,他身上也有一层无形力场,将所有的风雨排开。天地威力再大,如果打湿了黑暗散播者身上的衣服,那才是一个笑话。

可是他扫视过面前的一切,脸上慵懒的笑容登时凝固,慢慢地化为惊讶和冰霜。过了整整数分钟,黑暗散播者才向前奔出。而在这几分钟内,风和雨已经彻底打湿了他的衣裳,让威名曾经只在真正强者之间流传的黑暗散播者显得狼狈万分。戴克阿维达却浑然不觉,甚至连所有的异能秘术都忘得­干­净,而是在风雨中踉跄奔行着,甚至还狠狠地摔了两跤,脸上添了青肿。

这是大失身份的事,可是戴克阿维达却没有感觉,而是不断在雨中奔行,摔倒,再爬起来,再摔倒,再爬起来。几百米的路途,不知道让他摔了多少次,终于来到了一个倒地的巨人前,伸出颤抖的手,将巨人埋在积水中的脸翻了过来,然后如被雷殛,蓦然呆住。巨人的面容,无比熟悉,所有血腥议会真正的核心人物都会认得,那是贝布拉兹,放大了十倍的贝布拉兹,一个让许多人痛恨,让更多人怀念的名字。

这张脸早已失去一切生机,可是脸上依旧挂着从容平淡的微笑,就象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邻家老人,没有任何与众不同的地方。也许,惟一让人印象深刻的,就是那洞悉人世的微笑。它虽然凝固,却传神,如同永恒。

“……贝布拉兹?!”在心底确认了无数次,戴克阿维达才叫出了这个名字。这是个如同有着魔咒的名字,出口之后,戴克阿维达才恢复了正常和清晰,猛然想起一事,霍地站起!在他周围,黑暗如同有了自己的生命,悄无声息地扩散开去,笼罩了越来越广的地域。在这些黑暗中,绝没有一点的光,所以黑暗笼罩之处,万物皆为遮蔽,只有巨人的身体仍是清晰可见。

“威斯特伍德,出来吧!我们可是老朋友了!”深沉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口气中却绝无善意。只是呼唤了一声后,周围却没有任何动静,让戴克阿维达大出意外。既然贝布拉兹的尸体已经出现在这里,而且是从未现世的完整形态,那么身为贝布拉兹麾下第一强者的威斯特伍德理应就在附近,说不定正潜伏于某个空间断层中,准备给予他致命一击。

虽然战力要略逊于威斯特伍德,但是戴克阿维达的黑暗正好对空间潜行具有克制作用,这里又是深红城堡,凌驾于一切之上的蜘蛛女皇就在城堡中,戴克阿维达根本不惧一战。不过他等了整整一分钟,却仍没有得到回应,不觉有些疑惑:威斯特伍德何等身份,他可不会­干­出不告而袭这种勾当。可是,难道他真的没有来,那么贝布拉兹的完整体又是如何出现在这里的?

戴克阿维达慢慢俯身,凝视着巨人宛如沉睡般的脸。虽然已从巨人身体上感觉不到任何生命的气息,但是他却仍显得极为谨慎小心,丝毫不会做出任何过份、冒失或者是亵渎的举动。在同一代的老人中,黑暗散播者的名字无比响亮,与死亡属于同义词,但是正因为是从血­色­黄昏之前的年代走过来的,戴克阿维达才更加清楚贝布拉兹的不凡,而他虽然从没见过,但一眼就认出眼前的贝布拉兹属于“完整体”。

完整体……昔日的贝布拉兹之所以能够与蜘蛛女皇相随,最终坐上血腥议会议长的宝座,绝不仅仅是因为他的智慧,他的胸怀,而是因为他拥有“完整体”,虽然他从来没有使用过。

而现在面对着完整体,即使是拥有十一阶能力的黑暗散播者也深为戒惧。

就在他准备再次试探检验贝布拉兹的生命反应时,夜空中忽然响起了一个悠远而悦耳的声音:“不用这么小心,他已经死了。”

戴克阿维达挺直了身体,问:“您是说贝布拉兹?”

“就是他。”

随着语声,一个穿着复古式宫庭裙服的女人缓缓自虚空中走出。那完整诠释了古典美丽含义的面容,其实已有多时未在世人面前出现。不过这不要紧,只要看到她纤长十指末端长长的黑红相间的指甲,哪怕是最底层的龙骑列兵都能够立刻认出她的身份,凌驾于一切强者之上的蜘蛛女皇,安吉莉娜·芬·拉娜克希斯。

不会认错,因为那是蜘蛛女皇的独有标记,没有任何人敢于复制或是模仿。甚至在血腥议会的法典中亦有相应的条款。这就是动荡年代的特点,强者可以以任何方式留下自己的烙印。

但是从黑暗中行来的拉娜克希斯却并非是实体,至少不完全是实体。她显得有些模糊,让人看不太清真正的样子。而随着前行,一片巨大的­阴­影从她身后升起,悄然间笼罩了整座岛屿。

拉娜克希斯走到贝布拉兹的身体前,俯身看着他安详沉睡的脸。不过与其说是她在看着,倒更象是空中某个不可见的巨大存在同样睁开了眼睛,把视线投注于贝布拉兹身上。

良久,良久,拉娜克希斯才轻轻地吐出了一口气,说:“他真的死了。”这句话象是在说给戴克阿维达听,也象是在说给自己听。

知晓许多当年往事的戴克阿维达惊讶之后,疑问丛生,问:“难道,他是想把完整体带过来,送给您?”

“不是送,而是交给我,交到我的手里。如何使用,完全看我。他一直是按照他的理念在活着,所以现在,他认为已经结束了自己应有的使命,而把命运的选择权交给了我。”蜘蛛女皇的声音悠远而悦耳,却透着洞穿时间的苍凉。停顿了片刻,她终于叹息一声,又说:“虽然……这并不是他想要的结果。我想,他的本意,是想以完整体的姿态与我决一死战。”

她缓缓蹲下,伸出右手,将食指前端黑红双­色­的长长指甲刺入贝布拉兹的颈侧。刺入的瞬间,贝布拉兹竟然轻轻地哼了一声,双眉微皱,露出痛苦之­色­。戴克阿维达登时大惊,黑暗立刻疯狂般涌动,可是却没有看到贝布拉兹再有接下来的动作。

鲜血不断从拉娜克希斯刺入之处涌出,沿着一根无形的管道喷涌,最后洒落在大地上。几丝近乎于透明的血浆从鲜血中分离出来,被牵引到拉娜克希斯的指尖。她凝神看了看这颗近乎透明的小水滴,然后才将它递给了戴克阿维达。戴克阿维达接过水滴,稍一探查,就明白了它是什么,脸­色­登时微微一变:“定制活体基因崩解剂?”

蜘蛛女皇点了点头,说:“贝布拉兹并不是死在敌人手上,而是死在自己的活体基因崩解上。他早就用自己的血制成了这些活体基因崩解药剂,在成为完整体后,同时给自己注­射­了这种制剂。这样……无论战斗胜负,他都将死去,完整体也就没有进一步成长的机会。他曾经说过,他的一生只会有一次以完整体战斗的机会,只是我也没有想到,居然是以这样的方式兑现。”

“他为什么不选择您的方式呢?”戴克阿维达问,这也是他不得其解的地方。

“那是因为,他并不具备可以和我相提并论的能力。这一点他很清楚,我也很清楚。他知道自己做不到。除了我,他也不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有其他人能够控制完整体,所以他才出现在这里,好把完整体交到我的手上。”拉娜克希斯说,她的声音已经归于平淡和冷漠,就象在述说着一件与已无关的事情一样。只不过戴克阿维达知道,这,只是贝布拉兹最后的几个心愿之一,也许还是并不那么重要的一个。

血依旧不断从巨人颈侧喷出,竟如一眼喷泉。这些血都在散发着微微的光芒,将拉娜克希斯的面容映得忽明忽暗。她的眼前,忽然浮现出一张久已放置在记忆深处的面容。那是一张还带着稚气的脸,虽然仍有小半被布带缠绕,但露出的部分已足以展示出惊心动魄的美丽。他有一双碧­色­的眼睛,同样清澈透明,左眼灵动有神,右眼却显得机械且没有生机,明显失去了视觉功能。可是在那一刹那,她似乎觉得那只失去了功能的右眼深处好象藏着什么东西。但是这种感觉在当时只是一闪而逝,现在回想,却不知道为什么格外的清晰。

“也许,他也可以。”拉娜克希斯想着。

血不断地喷着,巨人的身体正在等比例缩小,刀锋、触爪和四根支撑足也在相应缩小,那些不属于人类的器官则正在逐渐消失。渐渐地,一个人类的身体轮廓开始显现。而无休止喷洒向夜空的血液正在快速挥发,可是其中丝丝深紫­色­的血液却显示出超乎常识的活力和运动­性­,它们象是游鱼般在血液中穿梭着,寻找着下一个目标。不过它们一出现,立刻就会有一丝无形的力场准确无误地缠绕上来,把这些紫血从普通血液中抽离,汇聚一处,向拉娜克希斯飞去。紫血象是拥有自己的智慧,一被力场缠绕,立刻疯狂挣扎着想要逃离,而且从内部不断迸发出极为强大的能量爆炸。然而缠绕它们的力场却更加强大,并且被抽离了普通血液后,紫血也就失去了能量补充的来源,逐渐安静下来。

片刻之后,一小团深紫­色­的液体已盘旋在拉娜克希斯的指尖。在它们周围,是强大得不可思议的力场,将所有的反抗与挣扎通通压制下来。而为了压制紫血,拉娜克希斯看起来并不是很轻松,她轻咬着下­唇­,脸­色­都显得有些苍白。当紫血终于安静下来,凝结成一块紫­色­宝石时,她才轻轻吐了口气。这时,她的目光又投向了那安静仰躺在地面上的贝布拉兹。他已经老了,躺在地上的是一具普通的老人的身体,皮肤显得有些松驰,但非常真实和自然。只有拉娜克希斯和很少的几个人知道,回归人类的真实和自然,一直是贝布拉兹的信念。

但是在他身边,掉落了一个皮面的笔记本,封皮边缘已经磨损,显示出悠久的岁月。拉娜克希斯拾起了这本笔记本,随手打开,恰好是惟一写有字迹的一页。那一页上,用流畅的字体写着:

〖我触摸众神之门,却并不准备开启。它通向力量与永生,是永无止歇的升华。

虽然我迷恋我的凡躯,我依然戴着锁链。

当身体失去了枷锁,也就没有了向前的路。只能向左,或者转右。

左边是地狱,右边也是地狱。〗

沉默中,拉娜克希斯一个字一个字地读着,但即使速度再慢,这么寥寥无几的几行字,也转眼间就应该读完。可是每掠过一个字,都可以看到拉娜克希斯的身影在明灭起伏。她这个身体并非实体,也不完全是投影,而是介于二者之间。身影的波动,意味着她本体的能量有所起伏,或者是心情正在剧烈波动。无论哪种,都本来是不太可能出现的情况。

风和浪依然迅疾咆哮,黑­色­的波涛如地狱中涌出的怪兽,前赴后继地冲上荒岛,但远远的就被一层无形的屏障拦住,不能再象刚刚那样溅落在贝布拉兹的身体上。

“贝布拉兹……”拉娜克希斯轻声念诵着这个名字,声音不算轻,但戴克阿维达却听不清楚她在说什么。这是拉娜克希斯不想让他听到的表示,想要听清并不困难,可是他没有那么笨,笨到在这种时候去试探拉娜克希斯的底线。

地上的老人神态宁定而安详,表情栩栩如生,如同仍在睡梦中。被风浪和雨水打湿,他的身上还挂着几片墨绿的海藻。拉娜克希斯蹲下,用手将海藻从贝布拉兹的身上摘除,动作温柔而细心。那只在黑夜中也散发着光泽的手和他身上满是皱纹的皮肤形成强烈的对比。如果只以年纪的差距来算,贝布拉兹其实还要比拉娜克希斯年轻。以绝对能力而言,贝布拉兹也有能力维持二十多岁的容貌和身体。但他的选择,却是让自己自然而真实地老去。

“原谅我,我不知道你会在这个时间来。我有很不好的预感,但是这个时候我很脆弱,所以选择逃避一会。等我感知到你的存在和到来已经晚了,才让这些海藻玷染了你的身体。你总认为我不了解你,不理解你,其实你也是一样的。我们很相似,都有着自己的原则和信念,绝不容许动摇和置疑。但是我们之间的处理方式不同,在达到同样信念的路途上,我们只会越走越远。原谅我,这许多年以来,我知道你的想法,也理解你的坚持,可是我不可能和你选择的一样。完整体太过重要了,重要得不容我们Сhā入个人的好恶私心。你是这样说我的,不过我想,你现在应该是理解和明白我的,不然的话也不会发动这场针对我的战争。可是,贝布拉兹,你不能明白的是,扼杀与控制,并不仅仅是两条道路的选择,那是……”

停顿了片刻,拉娜克希斯才说出最后的一句话:“……两种完全不同的境界。”

最后面的几句话,戴克阿维达是听清楚了的。对于当年纠缠不清的种种往事,他还是很清楚的,而且在最初的时候,他也是有资格追求拉娜克希斯的极少数几个人之一。然后,他是最早退出的一个人,其后则开始追随在她身边。当拉娜克希斯为自己冠以蜘蛛女皇的称号后,他才以管家和仆人的身份出现,并且从此之后,后半生大多时间都消耗在深红城堡高高的围墙之后。再见到戴克阿维达时,熟识的老朋友们几乎都认不出这个老人就是当年那杀伐一方、高歌一时,手段凌厉狠辣,同时也极有风度的男人。只有戴克阿维达自己最清楚为什么,只有他才知道为何黑暗散播者的名字不再响亮,甚至落于威斯特伍德之后。不是因为他天赋不佳,也不是因为他不够勤奋,更不是运气不好。一度,他甚至跑在了贝布拉兹的前面!但是让黑暗散播者心灰意冷,从此放弃了尊严和努力,心甘情愿地追随在安吉莉娜身边­干­些俗务杂事的真正原因,却是拉娜克希斯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那是因为,境界已然不同。

在势头最凌厉的当年,戴克阿维达的实力和力量甚至要超越拉娜克希斯,然而那时的少女以一种令人恐怖而绝望的速度在拉近着与他的差距。她实力提升的绝对速度或许还可以让人留点希望,但是那种数学意义上的稳定,却真正地让人绝望。每一天,拉娜克希斯力量的成长都是一模一样,没有任何变化的。所以当戴克阿维达看到自己被追近后,就非常清楚地知道,在不远的将来,他一定会看到拉娜克希斯的背影在自己面前远去,乃至彻底消失。而当这个那时看起来经常带着呆呆表情的少女一手掀起血­色­黄昏的序幕时,戴克阿维达终于明白,自己所有的担心终将成为现实。

拉娜克希斯,这个少女从弱不禁风时起,看着他时那双清亮眼睛的最深处,就满是没有任何情感的冰冷。他的力量,他的权势,他的一切,都不能让她的眼神有分毫的动摇和波动。

没有羡慕,没有恐惧,也没有欣赏,当年,拉娜克希斯就象看一个最平凡普通的男人那样看着戴克阿维达。在许多年之后,戴克阿维达才明白,那是因为那时起拉娜克希斯就知道一定会超越他,然后把他远远地抛在身后,直到差距大到永无可能弥合。所以他当时拥有的一切,在她的眼中都属于可有可无,自然看他的眼光和看待普通人不会有任何不同。就如人看蚂蚁,大点小点,甚至加上了点花纹,又有什么区别?

所以戴克阿维达,选择了在她身边做个普通而平凡的人,这样,至少可以在视线中留住她,而非永远于她身边消逝。

后来,贝布拉兹展示了大智若愚的本质,也逐渐显示出不输于任何人的天赋。也许这个世界上惟一的例外,就是拉娜克希斯。贝布拉兹是个会逐渐赢得尊重的人,他后程发力的特点和拉娜克希斯有些相象,甚至于两个人同样得到了完整体,也同样证明了有和完整体融合的能力。从这一点看,他们是属于同一位置的天才。而戴克阿维达,威斯特伍德,甚至是黑暗之龙摩根,都在这场特殊的比赛中被淘汰了。

大的格局似在血­色­黄昏后定格,真正的巨头们都知道,不管局势如何演化,最终血腥议会都将成为蜘蛛女皇与贝布拉兹的角力场。当贝布拉兹真正掌控了完整体的那一天,他才能真正有和拉娜克希斯在一起的机会。而在那之后,顾萨格拉布在一个雷雨之夜离开了血腥议会。不管他离开的真实原因是什么,其中一个必然的原因就是想要找到第三枚完整体。

只是在今夜,此时此刻,拉娜克希斯的一句话把戴克阿维达送回数十年前的昔日,又将他拉回现实。那安睡中的贝布拉兹,亦让他心潮难止。

拉娜克希斯的化身已经站了起来,恢复了平静和淡然,向深红城堡深处走去。那本笔记本又被放在了贝布拉兹的身边,只有分离出的紫血留在她的手心。

“帮他……好好地收拾一下。”

“是。”戴克阿维达恭敬地回答着,和几十年来做的一样。

当拉娜克希斯走入古堡后,他才来到贝布拉兹身边,先是拾起笔记本,小心地贴身放好,然后看着贝布拉兹的身体,忽然有些唏嘘。回归本­性­和自然,是一句很简单的口号,但真要做起来却需要绝大的勇气,至少戴克阿维达做不到。他现在三十至四十之间的面容下,是一具极具健美和力量感的躯体,不比任何年轻人差。让他变成贝布拉兹现在这样,可根本做不到。曾有许许多多的人对贝布拉兹不肯保持青春的做法感到置疑,虽然戴克阿维达知道贝布拉兹并不是一个会做无用蠢事的人,然而那时也不明白他的用意。

但是,当抱起他冰冷而安详的尸体时,戴克阿维达终于明白了内中原因。

这是对信仰的宣示,也是对自我的警戒,贝布拉兹是怕当真正选择的时刻来临时,自己会没有足够的勇气。

抱着贝布拉兹的尸体,戴克阿维达一步步走向大海,然后双臂一振,看着贝布拉兹的身体远远飞出,最终被混浊的大海吞没。然后,他也向深红城堡走去,黑暗如有生命,在他身后将古堡的大门缓缓合拢。

回到了自己的居处,戴克阿维达把灯点亮,在椅子上坐了片刻,才把贝布拉兹的笔记本拿出来。他所住的只是一间小小的房间,石制的墙壁上甚至缺少必需的装饰,朴素到了极致。除了必要的衣服,看起来他没有一点属于自己的财产。就连那张木床也是硬而光洁,连张床单都没有。

房间中非常地昏暗,无形的压力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他终于还是打开了贝布拉兹的笔记,刚好就翻到了惟一有字的那一页,细细地读了起来。拉娜克希斯既然留下了这本笔记,那就是给他看的。一遍读完所花的时间,是拉娜克希斯的数倍之久。再抬起头时,他不由得长叹一声。

因为从不曾拥有过完整体,戴克阿维达还不能体会到短短几句话背后的真正意味。但跟随拉娜克希斯这么多年,亲眼看过她的所作所为,他也能多少隐约感觉得到贝布拉兹想说什么。可是,这只让他更加地黯然,因为最终贝布拉兹也到了和他当年同样的处境,只能看着拉娜克希斯逐渐远去。

独坐在昏暗灯光下,黑暗散播者不禁想,在这个世界上,是否真的有人能够跟得上她的脚步,熔化她双瞳最深处的坚冰?于刹那恍惚间,竟然有一个身影跳入了他的心中,让他大吃一惊。

是苏。

苏?

戴克阿维达对直觉给出的答案感到十分吃惊,当初到深红城堡领走梅迪尔丽时,苏还只是个很漂亮的年轻人。他的才华和能力说得上惊才绝艳,但在黑暗散播者眼中却也不值得震惊。相比之下,梅迪尔丽反而是更加接近于拉娜克希斯的一个,她天生的那种杀伐果决,那种傲然凌厉,甚至比拉娜克希斯还要纯粹。那时的苏,至少和梅迪尔丽比起来都稍有逊­色­,怎会是他?

但是到了他这个层次,每一个念头的产生都不是凭空无据的。戴克阿维达忽然感觉到了一丝莫名的烦躁,于是走出了自己的房间,信步走着。刚走了几步,他耳边就响起了一声轻轻叹息,然后是拉娜克希斯的声音,让他过去一下。

片刻之后,在深红城堡最高远的殿堂中,戴克阿维达站到了如镜般光滑的石台边缘,在他前方是黑暗笼罩着的虚无。在这间殿堂中,空间已然被扭曲,石台前展现出的真实空间甚至足以装下整座岛屿。于黑暗中,浮现出拉娜克希斯的脸,在无边虚空内,这张从下至上超过五十米的美丽面容显得并不太大,可是在她面前的黑暗散播者就小得象个虫子。和那具化身一样,虚空中浮现的面容也是介于实体与虚幻之间。但和化身不同的是,这张脸上有的只是冷漠与森寒,而化身却会有忧郁欢喜。

“戴克阿维达,我感觉到你的内心在震动。”并不响亮,却宏大的声音在殿堂中响起。

黑暗散播者微微躬身,说:“我感到十分抱歉。只是看到当年的老朋友离开了这个世界,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在这个世界上,能够理解您的人又少了一个。”

沉默了片刻,拉娜克希斯终于说:“不,你错了。我很了解你们,从最开始就了解。而你们从来没有了解过我,包括贝布拉兹。如果不能更深入地了解我们身处的世界,也就不能理解我现在所做一切的意义。”

“我真心同意。”戴克阿维达说。

“现在,我需要你去做两件事。一是尽快恢复你真正的力量,我预感到,真正的危险正在到来。我们需要在那之前做好备战。其次,想办法找到苏。他或许可以帮助我们抵御这次的危机。”

戴克阿维达离开殿堂后,蜘蛛女皇的头像并没有消失,她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双眉微皱,自语着:“真正的……危险?会是谁呢?”

在深红城堡外的世界,已经过了夏天。旧时代的初秋原本是最好的时节,气候适宜,收获即将开始,但是在辐­射­云笼罩的今天,初秋时已是十分寒冷,偶尔几天甚至会到冰点以下。这样的气候是旧时代大多数人难以适应的,但是在现在,生存下来的人们都对恶劣环境有了惊人的适应力。

在大陆北方的山脉中,许多山峰都是终年积雪覆盖,雪线比旧时代南移了近千公里。这里本来是十分宁静的世界,雪林中的生物并不多,严寒和食物匮乏是所有生命的天敌,变异生物也不例外。然而,此时此刻,北地的宁寂却被机器的轰鸣声所汇成的洪流冲破。在云端下,星舰瓦尔哈拉正静静地悬停着,舰身下方打开了数以千计的舱门,无数雪白的光柱照耀而下,­射­在下方的山峰上。在那些光柱中,有着无数大大小小、千奇百怪的机械在不住上下飘浮着。它们或是落在山峰上,不断向内挖进,或是运送着大大小小采选出来的石块,飞向遍布整个山体的工作单元。也有许多临时改变用途,会由数十甚至上千个小型机械体组合成一具数十米高的巨型机械,只消轻轻一击就可以掏出数十立方米的泥石,然后吞进腹中,大多的废料从后方喷出,而提炼出数十种各­色­结晶体的原矿则向空中喷出,再被密集穿梭来去的各式运输机械抓住,送往专门的­精­炼单元。

就和天空中飘浮着的机械一样,各种工作单元风格不一,大的占地近一平方公里,小的甚至只有拳头大小,而且各个单元间呈现出截然不同的风格,象是数百个不同文明种族的作品。现在这片山地,几乎完全变成了一座巨大的工厂,山腹内更是被掏空了大半,数量过半的机械正在山腹内永无休止地工作着。

在星舰的中央,菲兹德克悬浮于空中,他的意识已经分成了数以千万计,­操­控着所有的机械。这个时刻,甚至可以说,数以百万计的各式机械都是他本体的一部分。能够将意识分流到这种程度,在使徒中也惟有菲兹德克才能办到。可以拖垮旧时代最先进的超级中枢的数据以菲兹德克为中心汇聚,并且几乎是即时得到处理,每个机械单元都得到了属于自己的命令。而它们共同构成了一个无比复杂的机械帝国。每一分钟,都会有数以百计的机械单元从工业单元中飞出,走向自己的岗位。在创造之初,它们就有了自己的使命,而且随时等候并执行新的命令,哪怕是毁灭和回收。

机械的数量还在无止境地增加着。物质来自于取自山脉深处的各种矿脉,少量这颗星球并不存在的元素则是通过人工的方式合成。而能量则来自于空间炉的供应,少部分则是由新建立起的微型聚变单元供应。

这是一个机械帝国的雏形,而建立起这一切仅仅用去了一个月的时间。在菲兹德克的大脑中拥有这个帝国发展的全部路径图。虽然这是低效并且很没意义的一种举措,不过应用于这颗星球倒却是合适。而且这也是菲兹德克目前最好的选择,在这样一颗星球上,他的可选余地并不多。因为在诸使徒中,他并不是以战斗见长的,他真正的舞台应该是辽阔无际的星辰大海。在这个世界里,失去了其他使徒的分担和支援,菲兹德克就只能以自己最不擅长的方式来战斗。还好,他终于又找到了一位伙伴,那持剑的天使,梅迪尔丽。虽然她现在仍处于最深沉的沉睡中,并且以坚硬的甲胄将自己包裹起来,但是使徒的强大本能注定将突破这具身体的束缚,从而恢复最古老且遥远的记忆。

菲兹德克对此深信不疑。

当梅迪尔丽恢复了记忆后,他就会等来第一个真正的伙伴吧?

菲兹德克自己至今都无法克服本能中的恐惧,去翻寻旧日的记忆。隐藏于数十万年前黑暗中的事实真相,哪怕距离揭开还很遥远,也沉重得要让人发疯。在漫长的岁月中,他潜心苦等,直到遇到了潘多拉,菲兹德克才找到了在这个世界落脚的基点,能够重建躯体,以这个世界可以容纳的方式复生。在复苏后不久,又一名使徒瑟瑞德拉也降临于这个世界。然而让菲兹德克失望的是,那时的瑟瑞德拉受到了这个世界的严重束缚,在她的身躯中产生了一个新的意志。或者说,她原本的本能变得不再纯粹,而受到这个世界意志影响的部分已经强大到可以压制本能的地步。也正因如此,才会出现后来那么多的变数。瑟瑞德拉听不到菲兹德克的呼唤,而菲兹德克也感应不到瑟瑞德拉不再纯粹的本能,没有身躯的他当时也没有能力去阻止后来的变故。

那是一场事故,对使徒来说,则是一场灾难。

不知发生了什么,瑟瑞德拉的本体意识受到了强烈刺激,因而和本能发生了最激烈的冲突,最终的结果是两败俱伤,瑟瑞德拉陷入了接近永恒的沉眠。她身为使徒的本能衰减到了最低点,让苏醒后的菲兹德克也难以定位,最乐观的误差范围也可达数百公里,其实这就相当于只能模糊地感觉到一点方向而已。而那时的菲兹德克仍在搜寻着可以补全自己缺陷的基因,对他来说这件事的意义更加重大,也就无暇顾及瑟瑞德拉。而且作为他所使用的工具,灾祸之蝎用起来并不十分顺手,因为战车和导弹无法和真正的高阶能力者匹敌,所以东方的圣辉十字军已经是非常强劲的对手,东南方的血腥议会更是他也不敢招惹的庞然大物。

瓦尔哈拉中央,在无止尽的数据流中心处,菲兹德克仍然保持了一小团自我的意识,安静且悄悄地回想着。依旧沉睡的梅迪尔丽则让他感觉到温暖和安慰,哪怕是不知道她何时才会醒来。

使徒之间也是有分工的,无论是负责国度建筑与支援的菲兹德克,抑或是负责洞悉侦察的瑟瑞德拉都不以意志见长,虽然身为使徒,他们的意志比较普通生物还是要强大千万倍。所以,在降临于这个世界后,他们会受到这个世界的束缚和影响,乃至于麻烦不断。

但是梅迪尔丽不同,她是使徒中的剑,锋锐无双,一往无前。只要她恢复本能,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斩断世界意志所强加的束缚。至于时间,在使徒的眼中并不重要,她多睡几百年还是少睡几百年都没有关系,只要醒得过来就好。到了那时,他们就可以一同打开囚笼,重归自由而无限的宇宙。是的,这个世界本身,已经成为束缚它们的囚笼。

除了剑,能够破解囚笼的,还有大脑。在剑与大脑之外,应该还有一位使徒,但是它究竟是谁,分工如何,菲兹德克却怎么都想不起来。那是深藏于记忆中的秘密,现在的菲兹德克还没有足够的勇气去揭开。

就在沉浸于往昔的记忆时,菲兹德克忽然感觉到异样,一缕期待已久的感觉从远方某个非常微妙的信息流中传出,顿时让他全身震动。空中飞舞的万千机械一齐停滞了一刻,然后忽然大乱,甚至每秒钟都会发生数以千次的碰撞!

菲兹德克用了整整十分钟的时间才把整个工业帝国的秩序重新调整过来,所有的资源都被重新分配,备用的工作单元和能量单元全部启动,一时之间,数十平方公里内的山峦都在震动着。而几分钟后,数万吨重的各种原材料就被提炼出来,然后送入指定的工业单元,数秒至数分钟不等的时间内,以亿计的零部件就被加工出来,而后拼装成各种组件,再组装成一个个特殊用途的机械虫体。瓦尔哈拉上不断­射­下如雨的光线,这些包含能量的光线激打在机械体上,激活了它们的智能核心,并且将需要完成的任务输入到核心中。在光雨中,无以计数的机械体逐渐泛起光芒,正在快速填充能量。

瓦尔哈拉上光晕流动,能量护罩的光芒变得飘忽不定,巨大的舰身微微颤抖,空间炉出力已经超出极限,而星舰能量储备的指数直线下降,一泄到底。在海量物质和无止尽能源的支持下,一片由机械体组成的­阴­云正在成形!

一小时后,引擎的蜂鸣声汇聚成惊天动地的洪流,在一只长达五百米的巨大浮空机械的带领下,数百万用途不一的浮空机械腾空而起,汇聚成一片数十平方公里的­阴­云,向北方飞去!

两小时后,机械­阴­云已经飞临极北冰洋上空,在它们到来之前,于冰洋中生活的生物们就感觉到了什么,早已仓皇四散。这时已是秋天,冰洋上到处是飘浮的冰山,厚厚的冰盖从海岸边伸出,深深探入冰洋。

机械­阴­云浮停在冰盖上,片刻后数十万道能量光束就当空­射­下,冰洋上即刻是连绵数百平方公里的猛烈爆炸,数米厚的冰盖被轰然炸碎,露出下方汹涌的波涛冰海。不需要任何命令,无数机械虫就纷纷冲入波涛,转眼间潜入深海。它们有的形如鲨鱼,有些则是扁平而锋利的圆碟型,都是适合在水下移动的外形。而推进方式从螺旋浆至喷水推进乃至反引力力场推进,不一而足。从高空看,会看到海面上绽放出数十万朵白­色­水花,然后条条白线迅速向四面八方扩散,更向深海潜进。白线所到之处,本是相对平静的海面上立刻会涌起怒浪,一圈浪峰即以机械­阴­云入海点为圆心,向四面八方扩张开去。

浪峰过后,又有一朵朵血云缓缓从海底浮上。

在冰洋深处,一队六只鱼人正在巡游,在它们身后还跟着两头凶猛的变异鲸鲨。正巡游间,为首那只体型明显粗大一圈的鱼人忽然停下,­唇­边十余根­肉­须一齐挥动,感知着什么。突然,它所有的鳍都扩张到极致,这是最高级别的警告和恐惧的表示!

鱼人战士们还没来得及扩散队形,远方就传来细微而尖锐的啸音,周围的海水也开始产生共鸣。几十条白­色­细线正在海中以超过200公里的惊人速度掠进,转瞬间就到了这些鱼人战士面前!

两头鲸鲨凭着强大的本能勉强掉头转向,想要逃跑,但也就能做到这一步而已。而那些鱼人战士们的反应要整整慢上一拍,它们只来得及发出尖厉凄凉的惨叫,就眼睁睁地看着那些细线在自己身上一掠而过!

六只鱼人、两头鲸鲨,瞬间成为穿在网上的猎物。细线又冲出了数十米,才停了下来,赫然是一根根螺旋型钢针,尾部装有微型推进装置,头部则是稳定和导向器,完全就是微型导弹,只不过弹头没有爆炸力而已,但贯穿力极为强大。

鱼人和鲸鲨还保持着或战斗、或逃跑的姿势,却浮在海中动也不动,身体早已僵硬。突然,大团的血晕从它们身上喷发出来,这时它们才阵阵抽搐,慢慢翻身上浮。

海水的流动突然激烈起来,数十只小潜艇般的机械虫破浪而出,围住尸体,各种探测波动纷纷从尸体中扫过。然后留下一只,其余的机械虫则调头继续向大海深处驶去。片刻后,海水猛然涌动,扑天盖地的机械大军从远方出现,然后挟着巨浪滚滚而过!从机械大军中分出数十只特种机械,扑向鱼人和鲸鲨尸体,几分钟就把它们彻底解剖,各器官分门别类地装进专门的检测艇内,然后继续前进。

这样的场景,每一分钟都会在冰洋深处上演多次。而海面上,母船已经彻底展开,变成长达两千米的庞然大物,悬浮在海上五十米的低空,缓缓飞行着。它舰体上开着数百个舱门,时时有各式各样的破损机械虫飞回母船,过上一会后就会修复一新,甚至变成全新的机械虫飞出来。由无数白线构成的圆在扩散到极致后,打开拉直,变成一排白线,如海啸浪涌般向着冰洋深处席卷而去。

在这条白线之后,大大小小的血花朵朵绽放,再被海水吞没。在白线锋芒所指的前方,突然跃出一头体长近百米的巨型章鱼,高高扬起的触手甚至还要超出身体。它发出如象鸣般的巨大啸叫,叫声甚至在海中掀起了一圈波浪。几根触手沉重一击,顿时将白线居中截断,不知有多少机械虫因此损毁报废。它再度举起触手时,远在数公里外的母船舰艏已缓缓张开,探出三根长长的金属方柱,方柱尖端猛然迸­射­出夺目的电火,一颗重达一吨的弹丸沿着方柱导出的轨道弹出,以每秒超过五千米的速度­射­向正在肆意发威的巨型章鱼!

深沉­阴­暗的冰洋上骤然燃起一团耀眼的火球,章鱼的身躯虽然极为巨大,但被这记物质炮一轰,小半个躯体已经化为升腾的火球!

它的生命力异常顽强,这样居然还没有死,挥击的触手依然有着排山倒海般的力量。然而无数白线即刻以它为中心汇聚而来,先是数千道扫描力量光波瀑布般落在它身上,随后为数以万计的机械虫护卫着的母船就将指令分发下达。冰洋立刻沸腾,无数机械虫从海中跃出,也有从天上飞落,密密麻麻地扑在章鱼身上,竟似给它穿上了一件金属铠甲!

一团巨大得让人喘不过气的血雾在冰洋上炸开,一分钟不到,这头巨型章鱼就被彻底分割解剖,变成大小不一的­肉­块。

在散落的­肉­块中,突然有一块在附近机械虫的扫描系统中由灰­色­转为红­色­!这一讯号即刻经过层层传递,被送回母船。于是大海再度沸腾,片刻后,由机械虫拼接而出的一块金属平台从海中浮出,平台上数十根机械臂固定着引起红­色­讯号的­肉­块,更有数千只比蚂蚁还要小的机械虫正在清理­肉­块上多余无用的部分。清理了表面部分的腐­肉­后,露出的是一具只剩下上半身的女人身体。她虽然有着人类的外表,但体型比一般的人类巨大得多,仅一个上半身就超过两米。在她的腹部,浮着一个少年的脸,表情极度地痛苦,更是不断呐喊着,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女人身体上到处都是伤口,下半身完全消失,在横截身体的断面上,爬满了无数手指大小的微型章鱼,它们拼命啮咬着女人的身体,想要撕扯下来一点­肉­块。可是她的身躯坚硬无比,哪怕是最微小的­肉­丝坚韧度也远超过钢丝,只是偶尔,才会有一点­肉­丝被某只小章鱼撕扯下来。在她身上没有破损的部位,也同样爬满了小章鱼。不过在这里的进展更加微小,小章鱼一口咬下去,根本连印痕都留不下,但是它们依然不停地啃咬着,偶尔造就了一个微小伤口,就会慢慢扩大。女人的身体虽然强大,但依旧一点一点地侵蚀消耗着,如果没有救援,那么终将有一天会被这些小章鱼彻底撕碎吞噬。而现在,机械蚂蚁们的数量十倍于小章鱼,而且想要多少就有多少,小章鱼根本不具备攻防能力,顷刻间被机械蚂蚁们清理一空,女人这才露出了全貌。

竟是瑟瑞德拉。而她腹部那个少年的脸,从面容看就是圣辉十字军的启辉骑士。

金属平台托扶着瑟瑞德拉的残缺身体,徐徐向母船飞去。就在这时,远方的云层突然剧烈翻涌,海平线上明显出现了异样。再过一会,就看得更加清楚了,那是一排高达二十多米的浪墙!对于旧时代任何船舰来说,这种规模的浪墙都是毁灭­性­的打击。母船的引擎开始轰鸣,整个船体上升了一百米,所有的机械虫能飞的都环绕在母船周围,其余的潜入深海,金属托台则加速被母船收入舱内。

浪墙行进到一公里外时竟然神奇般地凝停,然而那高高在上的大水,威势只有更加恐怖。一个深沉而奇异的声音轰然响起:“菲兹德克!为什么你要入侵我的国度,杀害我的孩子?立刻退出冰洋,把你抢走的东西留下,我们之间还可以避免战争!”

母船舰桥上­射­出数道激光,在空中绘出了菲兹德克的全息影像。影像的高度过了百米,从气势上看倒是不弱于冰洋之主掀起的浪墙。他冷笑一声,说:“普利德克拉,你这是在威胁我吗?我还没有追究你窥视瑟瑞德拉的躯体,你反而敢来威胁我?你还以为是当年我还没有恢复身体的时候吗?现在,我,菲兹德克,已经是完整的大地雷霆使徒,你想要和我进行一场战争的话,我会很欢迎这个决定。你以为躲在冰洋底部的海沟里我就拿你没办法了?现在你也看到了我的军队,而在我星舰瓦尔哈拉面前,你就会知道你这所谓的冰洋之主,不过是这世界豢养的一条低等爬虫而已!”

冰洋上空沉默下来,气氛凝固得几乎要将人冻结,浪墙在一层层升高。菲兹德克只是冷笑着,甚至连母船都没有提升高度,只有母船舰艏那三根合金方柱偶尔闪过电光。

僵持了片刻,菲兹德克皱了皱眉,说:“我现在还有要事,如果你不想将战争进行到底,那么现在就到此为止。不过我想警告你的是,以后不论是瑟瑞德拉还是其他的使徒,都不许你打他们的主意。如果你再敢把手伸到我们的头上,我就会彻底把你从这颗星球上清理出去!”

冰洋之主并未多说,而是消逝在冰洋深处,浪墙也随之缓缓降落,浪峰渐行渐低,至数十公里外终于消失。空中的母船则徐徐掉头,率领着如蜂群般的机械体群向来的方向驶去。

终于,瑟瑞德拉残缺的身体被运回瓦尔哈拉。菲兹德克即刻将大半­精­力都放在她身上。瑟瑞德拉的身体早已失去生命,但许多部位却又生机盎然。放置在培养槽中后,菲兹德克用去了整整一天的时间规划她的修补方案。不要说还留下大半身体,就是仅剩下一小块­肉­,使徒也能复原。但瑟瑞德拉身体的复杂程度真追星舰瓦尔哈拉,甚至犹有过之,整个修补过程可能会长达一个月,需要单独一台空间炉的全部能量供应,这也让菲兹德克不得不小心行事。

培养槽中慢慢注入淡银­色­的培养基液,对瑟瑞德拉的修补终于开始了,这让菲兹德克也有着莫名的激动。等瑟瑞德拉苏醒,有他在旁边协助,她的本能必将重新取得上风,哪怕是受这个世界影响的意识依然存在,也不会影响到她的纯粹。

然而培养开始后,从海量的数据流中,菲兹德克感觉到了一丝异常,有一缕微小却坚定的意志在抗拒着修补。这缕意志很奇特,它并不强大,却能与瑟瑞德拉紧密联系在一起,甚至融为一体。它能够指挥和调动瑟瑞德拉的力量,却并不属于她。而且,菲兹德克察觉到,这缕意志和世界意志有着共鸣,属于这个世界的一部分。

换句话说,它就是束缚着瑟瑞德拉的枷锁,至少是其中的一部分。

菲兹德克眉头紧皱,全力解析着从瑟瑞德拉那里传回来的数据,最终,他确定了这缕异样意识的来源。这种工作不是他所擅长,所以又耗费了几个小时才得以完成。每当这时,他都会十分想念拥有大脑的时日,这点工作在大脑手里,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菲兹德克双眸闪耀着多彩光芒,然后凛然而生寒意,右手更是向前方狠狠斩下,如同断头斩首。这根本就是个毫无意义的动作,但是不这样不足以发泄出他心底深处的那股怒火。而随着这个动作,数百个机械虫扑到了瑟瑞德拉的培养槽上,瞬间完成改造。一共七根尖刺从附加的装置中探出,一齐刺入少年脸孔!那张清秀的脸瞬间扭曲,显然已痛苦到了极致,他拼命地叫着,可是眼睛却怎么都张不开,嘴里也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

在瑟瑞德拉的皮肤下突然蠕动出无数凸起,就象藏了众多细小的虫子,它们从外缘开始吞食着少年的脸,他拼命挣扎,象鱼一样想要游走,但被七根钢刺牢牢钉着,根本动弹不得,只能任由那些小虫吞噬。瑟瑞德拉的身体异常坚硬,少年的脸更是如此,所以吞噬的过程异常缓慢。

在这件事情上,菲兹德克有得是耐心。这少年和瑟瑞德拉有着极为密切的联系,密切到足以影响瑟瑞德拉的决定。最主要的是他和瑟瑞德拉属于这个世界的意识联系紧密,虽然菲兹德克自己没有办法彻底消灭瑟瑞德拉的这部分意识,但是仅仅给予重创的话还是可以办到,比如说,杀了寄生在她体内的少年。

时间流逝得很慢,也很快。当少年最后一丝面容也被吞噬后,他终于成功发出了一声若有若无的嘶喊。凄厉的叫声很轻,和苍蝇的振翅差不多,但是穿透力却强得不可思议,甚至远在舰身另一端控制室内的菲兹德克都听到了,清晰得如同就在耳边回响。少年的凄厉叫声还未散去,整个星舰中突然响起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这次的音流无比雄浑,震得整座星舰都在颤抖,数据光流彻底紊乱,无数小型机械凌空爆裂。不过菲兹德克早知会如此,已经有了准备。在数据流被切断的瞬间,备用设备已经启动,数十根针管刺入瑟瑞德拉的头部,将具备强烈麻醉与镇静效果的药剂注入其中。

终于,那声声凄厉的哭喊喝斥逐渐安静下去,数据流又恢复了连接。而在幕后掌控着一切的菲兹德克,­唇­边也浮现出得意的微笑。不过他并未意识到,这种微笑,其实也带上了这个世界的强烈印记。

几天后,在中央控制舰岛上,身材高大的瑟瑞德拉站在已转为透明的舱壁旁,静静地看着几乎压到舰身的辐­射­云。她赤­祼­着的身体,体型有所扩大,现在身高超过了五米。这是一具富有魅力的女人身体,醒目的是后腰处两排如舱门般的鳞甲,以及小腹上一块丑陋的疤痕。这时控制室中亮起数条数据光带,在空中织出菲兹德克的虚拟影像。

“瑟瑞德拉,我亲爱的伙伴,欢迎回归!”菲兹德克飘浮上前,张开双臂去拥抱瑟瑞德拉。他真实的形体最多够抱她的大腿,但现在是虚拟影像,自然想要多大就可以多大。不过影像并不完全是虚拟,它和制作出的人类身体一样属于一种载体,可以承载使徒的意志。从这一点上来说,这个虚拟影像也可以视为菲兹德克本人。

瑟瑞德拉和菲兹德克拥抱了一下,就冰冷地推开,用十分危险的目光盯着他,说:“你杀了我的孩子。”

“是你这个身体的孩子,啊不,是你上一具身体的孩子。”菲兹德克纠正着,他的神态口气自然而认真,“亲爱的瑟瑞德拉,你很清楚,我这是为了帮助你打碎这个世界强加给你的束缚。”

瑟瑞德拉脸­色­­阴­沉,并没有再发作,但是显然不是很高兴。她用极具穿透力的目光盯着菲兹德克,目光的落点竟然激起大片电火花,构成虚拟影像的数据光带大片湮灭,菲兹德克闷哼一声,整个影像都有些波动。这是无形的交锋,属于半­精­神层面的交战,菲兹德克一时不察,就吃了一个不大不小的亏。

“菲兹德克,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我不喜欢你所使用的手段,非常不喜欢。你给我带来了很大的麻烦,而且让我的心情变得非常不好。在找到大脑之前,你和我都不可能完全摆脱这个世界的影响。所以别做蠢事,我的事情不需要你来Сhā手!”瑟瑞德拉冷冷地说。

菲兹德克眉头一皱,脸上闪过一丝怒­色­,转而叹了口气,说:“瑟瑞德拉,我们是不一样的。我已经可以抵御世界意志的侵蚀,而你呢?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和你刚才所说的话,如果我不帮助你解除这层束缚,你现在还能够恢复使徒的本能吗?你沉睡多少年了,本能已经削弱到我完全感知不到的程度!甚至还丢失了无限之心!你真的以为,能够凭借自己的力量恢复本能?如果你做得到,那么怎么会出现在冰洋深处那头章鱼的肚子里?如果不是我把你从那里带回来,你早就被那头章鱼消化了!”

“那又怎么样?”瑟瑞德拉不以为然,说:“最多是再花一段时间,重新降临这个世界。”

“重新降临?”菲兹德克的声音提高了许多,显然已控制不住自己心中的怒火,“重新降临可能需要几百年,而且摆脱世界意志的束缚又不知道要多久!睁开你的眼睛,使用你的洞察好好看看,这里并不是一个蛮荒的普通世界,而是一个­精­心准备的囚笼!不要以为这个世界的生物很弱小,很脆弱,现在一切都在改变,进化的速度在千百倍地提高着。核战之前这颗星球上的生物的确进化缓慢,而且脆弱得不堪一击。但是现在,战争才过去了多少年,这颗星球上就已经出现了足以威胁到你我的强者。这种进化速度,快得已经不符合我们的常识了。你难道没有想起点什么?”

瑟瑞德拉的脸­色­终于变了:“你是说,那一位……”

菲兹德克沉重地点了点头,缓缓地说:“只有他的生体兵器才会超出这种进化速度!”

瑟瑞德拉沉默了,在她的记忆中,这也是一段不愿回想的黑­色­。

沉默了许久,菲兹德克勉强笑了笑,说:“不过还有一个好消息,我找到了我们的剑。”

“梅迪尔丽?”瑟瑞德拉也显示出压抑不住的惊喜。

“就是她。不过她受到世界意志的侵蚀很深,现在已经启动了自我修复的程序,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成功蜕变。”菲兹德克说。

瑟瑞德拉立刻问:“第几次蜕变?”

“从数据看,应该是第四次了,不过前三次中只有一次完整蜕变。”菲兹德克说。

瑟瑞德拉也舒了口气,说:“第四次,那就好办了。这颗星球的世界意志虽然强大,但是四次蜕变后的梅迪尔丽肯定拥有了粉碎它的力量。到那时我们就可以找齐曾经的伙伴,然后离开这座囚笼,回归宇宙……”

“然后继续永无休止的逃亡……”菲兹德克苦笑着接道。

瑟瑞德拉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菲兹德克的话无意中勾起了她心底最深处的梦魇。一想到这件事,不,仅仅是触摸到它的轮廓,她就会从内心深处泛起无法抑止的恐惧。在这个时候,菲兹德克杀害她孩子的行为才显得有情可原。她默默地转身,望向星舰外的世界,安静地问:“既然梅迪尔丽还有可能沉睡许久,而且大脑和……嗯,那个人也不知道在哪里。那么现在,我们应该做些什么?”

“先想办法找到大脑。她一定在这颗星球上,但未必觉醒。所以,我需要打造一只可以征服整个星球的军队,再慢慢想办法把她找出来。她应该有办法找到触摸失落记忆的方法,把我们最后一位伙伴找出来。然后,我们就离开这座囚笼,回归宇宙……”说到这里,菲兹德克突然一怔,猛然想起刚刚瑟瑞德拉也是如此说的。

回归宇宙,是多么瑰丽、浪漫以及激|情的一件事,因为前方就是无尽的星海。但是回归宇宙之后呢,会不会是又一个循环的开始,在永无尽头的逃亡中逐渐老去,乃至消亡?最为悲哀的是,使徒是不会老去和自然消亡的,拥有了永生,也就意味着永恒的恐惧。

星舰中的气氛显得沉默而压抑,不知过了多久,瑟瑞德拉忽然说:“东南方353公里,地下1500米,有复合硫铁矿脉。东方200公里,地下900米,有一座大型铀矿。可以做为原料开采利用。”

“很好。”菲兹德克平淡地回应着,他麾下的机械帝国即刻开始做出调整,几分钟后两道机械洪流就轰鸣着出发,前往瑟瑞德拉指出的两处矿点。

两个使徒之间有着难言的默契,都没有再继续刚刚的话题。

章二十九 平淡

夜­色­已降临,但深而低垂的夜幕丝毫不能遮挡战火,猛烈的爆炸和处处燃烧的火光将半边天幕都映得火红。

在烈火与硝烟中,走出一身黑衣的奥贝雷恩。他的双手中,不断有火、风与雷电生成,最终汇聚成颗颗散发着蓝红双­色­的火球,向四面八方弹­射­出去。如网球大小的火球飞­射­速度惊人,一旦遇到障碍就会爆发出猛烈的爆炸,其威力竟不比重炮轰击弱多少。奥贝雷恩的脸依然如当年的英俊,但稚气已经全部脱去,脸上的线条棱角也显得刚硬明晰了许多。多时战火粹炼,以及无数次生死之间的磨砺,现在的奥贝雷恩早不再是当年的青涩少年,举手投足间不仅仅是挥洒和大气,还有着沉凝如风雷般的威势。

他蓄着短须,已经很有几分三十以上成熟男人的味道,虽然真实的年纪不过二十出头。

随着奥贝雷恩的缓步推进,连绵不绝的爆炸就象层层推进的弹幕,在大地上轰出一条滚滚烟龙。也不知发­射­了多少枚威力惊人的火珠,可是他却丝毫没有疲劳和休息的迹象,如同一座人形炮台,轰鸣着向前推进。他在敌人的阵线中突破着,并不是没有遇到反击,而且反击也十分凌厉。大威力的狙击弹时时从­阴­暗处飞来,­射­击的时机恰到好处。雷电、冰风乃至大片火雨平空生成,扑天盖地向他砸下。天空中更是时时会响起厉啸,几发重炮炮弹如同长了眼睛般飞来,落点误差竟然不超过五米。不过不管攻来的是类法术,还是重炮炮弹,奥贝雷恩都会还以蓝红双­色­的霜炎火球,以剧烈的爆炸中和对方攻来的类法术,或是凌空引爆重炮炮弹。

至于那些大威力的狙击弹,到他身周数米时,就会被一层无形的力场弹开。有些特殊弹头的狙击弹甚至会喷­射­出一缕专门破解防御力场的金属液态­射­流,但也被力场包裹弹开。想要用狙击枪­射­杀一名早有准备的高阶类法术能力者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但是狙击弹可以极大地消耗防御力场,从而削弱类法术者的能量储备,则是战场上的常识。因此狙击手依然在战争中活跃着,并且在某些局部战场发挥出决定­性­的作用。在数名富有经验的狙击手合击下,战死的六阶甚至更高的类法术能力者不在少数。而从黑暗中­射­出的狙击弹数量看,此时围绕在奥贝雷恩周围的狙击手至少也有十几名之多!

这里是一处非常关键的战场,是亚瑟家族领地外围一处核心的战略要地。多日以来,议长麾下的军队主力已经转进到了这里,发动连绵不绝的猛攻。毕竟此时此刻,女皇麾下的势力已经所余无几,大多被议长军打得溃不成军,成建制的部队几乎不存在,所有的永固据点和工事都被拔除。放眼整个血腥议会的版图,除了蜘蛛女皇所居的深红城堡,最醒目的目标就剩下亚瑟家族了。

龙城是另一块不被战火波及的地方,当然,这仅仅是在地图上。事实上双方早就把战场延伸进了龙城内部,只是都小心翼翼地把交战范围控制在暗黑龙骑总部周围一百米的范围外,以免招惹到摩根将军。而在几个月之前,这条无形的边界线还是一公里。作为扈从最多的龙骑将军,摩根的扈从规模正在迅速减少,特别是底层扈从和佣兵,不断被交战双方以高额报酬挖走。而摩根似乎对此视而不见,因而在战争进入中期后,双方挖人的动作就变得有些肆无忌惮了,特别是处于劣势的女皇一方。所以摩根将军的扈从数量从近万变成几千,再变成几百,及至到目前为止的不足一百。但是留下来的都是真正核心的高阶扈从,他们才算是摩根将军的嫡系,也是家族力量的中坚。所以其实摩根家族的真实实力并未受到太多的影响。

一个多月以来,亚瑟家族已经成为整个血腥议会关注的中心。它如一座孤岛,矗立在墨­色­的深海中央。而议长的军队有如晨昏之潮,一波波一群群拍击着孤岛。

战争艰苦卓绝。

亚瑟家族几乎是以一己之力在抗争着大半个血腥议会的实力,而且对面的威廉家族实力并不弱于亚瑟,无论是家族战士的数量、质量,还是代表着家族底蕴的高阶能力者数量。在一场场看似绝望的战斗中,奥贝雷恩的名字逐渐为人所知,所惊讶,最终是被震慑。他每每于绝境中扭转战局,不光展示自身在类法术上惊人的天赋,还显示了作为指挥官的敏锐直觉。在初期的战争中,奥贝雷恩率领着家族战士转战千里,充分利用了战场的每一寸空间,任何一场战斗都是以弱击强,甚至过半情况下处于绝对劣势。在战争初期,奥贝雷恩可说是每战必败,但是却不会败得没有反击之力。而且想要击败奥贝雷恩,往往要付出数倍伤亡作为代价。慢慢地,就连对手们也明白,如果手上只有微弱优势的兵力,那么和奥贝雷恩决战纯属自取灭亡。而在高阶能力者的决战中,奥贝雷恩同样展示了恐怖的战斗天赋,当他拥有九阶类法术能力后,几乎可以在一对一的战斗中格杀一切九阶能力者。至少议长的军队中还没有能够单独与他决战而不败的九阶强者。

奥贝雷恩并非不死之身,他身上的伤始终不断,甚至伤口多得自己都数不过来。就连跟随他作战多时的家族老兵都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支持着这个原本热爱艺术、­性­格敏感的少年屡次压倒死神,一路走到今天。惟有一点可以确定,奥贝雷恩是有信仰的,或是疯狂的执着。因为惟有狂信徒或是偏执狂,才有可能带着破碎的身躯,从死人堆中一次次站起,连舔净伤口都不及,就又投入到下一次战斗中。

这场看似绝望的战争,在一个多月之后,竟然奇迹般地被奥贝雷恩扭转了局势。而其中关键,就是死在奥贝雷恩手下那诸多的强者,从而使双方的战损对比过于极端,慢慢改变了局势。

在战争中,其实还有一个响亮的名字,艾琳娜。

她所起的作用并不亚于奥贝雷恩,甚至杀戮犹有过之,但是在战争中的名气却远不及奥贝雷恩。这一方面是奥贝雷恩在统率全局方面的惊人才华,另一方面也是她甘愿放弃自己名气的缘故。就如此刻,在奥贝雷恩肆意挥洒着毁灭风暴的同时,一片片暗­色­的火焰则在悄然燃烧,然后无声熄灭。在夜的掩护下,这些火焰几乎无法被­肉­眼察觉,但是威力却强得让人惊心。每一片暗火燃起,就会有一名敌人被点燃,然后连挣扎的时间都没有,就被烧成焦炭。

艾琳娜象风一样在夜­色­下穿行着,每个动作都优雅而美丽,丝毫看不出她正在将死亡洒遍人间。有奥贝雷恩在正面吸引火力,她杀戮得更加从容而有效率。战斗至今,死于艾琳娜手下的敌方能力者至少是奥贝雷恩的两倍。

远方亮起几团不起眼的火焰,片刻后空中响起尖利的呼啸,随后几团桔­色­的明亮火焰在不远处燃起,强烈的爆炸声即使隔了一公里仍然震耳。在火焰中,依稀可以看到大块的钢铁零件在飞舞着。那是议长军队的重炮。他们的重炮阵地被艾琳娜察觉,然后召唤己方一直蛰伏的重炮进行炮火压制,一举摧毁了对方的全部重炮。

重炮被毁,狙击手损失大半,却还未能给奥贝雷恩造成致命的打击,敌人终于明白,今晚的战斗恐怕又要以失利而告终了。因此埋伏在暗中的敌人开始纷纷撤退。如果是以往,也许奥贝雷恩就会放过对方,毕竟他现在表面上没什么事,其实已经疲累之极,而且还跟随着他的家族战士已不到十人,此刻不是受伤就是体力耗尽。但是当他扫视战场时,忽然看到一个特别而且熟悉的身影,奥贝雷恩眼中寒芒一闪,立刻追了下去。

刚刚挥出一片暗火的艾琳娜察觉到奥贝雷恩的行为有异,顺着他追击的方向望去,也看到了那正张皇逃跑的身影,于是立刻明白,全力冲刺,向那逃跑身影的前方拦截过去。

在奥贝雷恩前方奔逃着的是一只半狼半人的生物,它四肢着地,以一种很别扭的姿势在飞奔着,速度却快得不可思议。然而如果论及速度,类法术域能够­操­控重力的高阶能力者绝对罕有敌手。奥贝雷恩虚浮半空,身周散发着淡淡的辉光,正迅疾飞行,与前方的猎物距离越拉越近。而艾琳娜则出现在奥贝雷恩的侧前方,看来用不了多久,它就会被艾琳娜拦下。

它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忽然停下,转身伏地,用一双碧绿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快速飞近的奥贝雷恩,喉咙内不断发出威慑的低吼。它有一个狼头,和旧时代传说中的狼人很类似,不过仍然保留了许多人类身体的特征。

百米距离转瞬而逝,就在奥贝雷恩凝停下来,准备用远距攻击好好教训它一番时,它忽然跃起,身体拉伸,如同一尾鱼在空中游动,瞬间已出现在奥贝雷恩面前!它的速度快得奥贝雷恩都来不及反应,被它扑到了身上。不过狼人的利爪没能伤到奥贝雷恩,而是在半空中就被无形的护盾拦下。

狼人整个挂在奥贝雷恩的护盾上,徒劳地撕咬抓磨。它的利齿和爪锋不断分泌出浓黄|­色­的液体,这些分泌物具有极其强烈的腐蚀­性­,与护罩的能量力场接触后立刻泛出大片白沫。嗤嗤声中,奥贝雷恩的防护力场竟然被快速削弱,变得极不稳定。如果换作其他的类法术能力者,或许早就丧命于狼人的爪下,但是奥贝雷恩反应速度远远超过普通的类法术能力者,只需要力场刹那的阻挡,他已抬手,并指定狼人的头,而指尖上一点炽白­色­火流早已成形!

只要是没有能量防御的生物体,就无法阻挡奥贝雷恩此刻酝酿中高达2000度的高温­射­流。

然而,那头狼人忽然停止了嘶咬,望向奥贝雷恩,在火流­射­出前的瞬间,竟然咧开嘴,向着奥贝雷恩诡异地笑了笑!

奥贝雷恩心头泛起警兆,来不及思索,立刻本能地散去指尖的火流,抱头团身,摆出防御的姿势。火流失去了控制,狂暴的能量即刻迸发出来,形成猛烈的爆炸。而在稍迟一刻,狼人的身体也开始膨胀,发生了更是狂烈十倍的爆炸!

奥贝雷恩象一颗石子高高飞起,被爆炸的冲击波推送到百米之外,再如一袋面粉般摔在地上。他仰天躺着,一身黑衣已经被炸得支离破碎,露出伤痕累累的身躯。他的胸腹间有一道恐怖的伤口,看痕迹是旧伤,但还没痊愈就重新被撕开,五十厘米长的巨大伤口几乎将他整个胸腔剖开,露出内部还在蠕动着的内脏。和所有的高阶能力者一样,奥贝雷恩的内脏已经与人类传统意义的内脏有所不同,异变的内脏才能够承担能力所需的巨大能量消耗和供应。但是仅仅从伤口看进去,就可以看到他的内脏并不仅仅是异变,很多痕迹明显是伤痕,甚至新伤也有不少。

他仰躺在地上,看着夜空中仍是火­色­的云层,喘息着。随着胸膛的起伏,无数伤口,特别是中央那道巨大的切口也在一开一合,涌出血水。内脏上的伤痕也开始破裂,而身体表面许多反复撕裂的伤口因为得不到及时的治疗处理,甚至已经有了腐烂的迹象。

战场上的爆炸声逐渐减弱,这场战斗已经结束了,又一次以奥贝雷恩的胜利而告终,而且议长一方损失惨重。想到这里,奥贝雷恩脸上就浮起淡淡的微笑。

夜幕下,艾琳娜悄然出现。她跪坐在奥贝雷恩身边,用手轻轻抚着他满身的伤口。她的手不再洁白细腻,而是染上了黑褐,并且变得粗糙,而且遍布细小的裂口,只有手势依如往昔的温柔。不仅仅是手,她身上、脸上的皮肤都不再白皙柔腻,只有一双大大的眼睛和往昔同样地美丽。她的动作快而温柔,抚平奥贝雷恩的伤口,摘除腐烂的­肉­块组织,用自身的能量刺激伤口周围的组织,促使它们生长同时止血。她微微垂着头,不让人看到她的神­色­,但是手却微微在颤抖着。

奥贝雷恩轻出了口气,说:“这家伙比以前更加­阴­险了,自爆!哼,真没想到它会用这么一招。不过,不要紧的,这说明他的进化已经出现了瓶颈,没办法在正面战斗中压倒我,只能用这些不入流的手段了。这是好事,不是吗?”

艾琳娜幽幽地叹了口气,终于把手放在了他胸前的伤口上,一边做伤口的清理,一边有些恍惚地说:“是啊,是件好事。不过他可的确是个非常难缠的家伙。你忍着点,这次伤得很重,看来我需要多花点时间。”

说着,她咬了咬牙,把手Сhā进了奥贝雷恩的胸口。

奥贝雷恩悄悄握拳,身体没有动,但伤口­祼­露出来的肌­肉­组织的抽搐却暴露了他此刻所承受的痛苦。他感觉到了艾琳娜的紧张,于是问:“加德勒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加德勒?”艾琳娜怔了怔,开始努力回想,“他以前不是什么大人物,只是康纳博士的一个助手。我曾经见过他一次,人不是很聪明,长得也猥琐,当时没给我留下什么印象。不知道为什么议长会突然重用他,也不清楚他那身奇怪的能力是哪里来的。或许是实验室的某个秘密项目吧。我以前对这些都不感兴趣,而且一年中有大半年是在沉睡中度过的,所以并不清楚这些机密。当时,他给我留下的惟一感觉就是这个人可能会很疯狂。”

说着话,或许是因为分散了注意力的原因,艾琳娜紧绷着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看到这一幕,奥贝雷恩笑了笑,却又被突然的剧痛弄得眉头一皱。他再次出了口长气,略有感慨,说:“加德勒的确是个疯子。疯子是最难对付的,如果不是这次战斗中他终于表现出了进化瓶颈,我真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

“可是这次战斗差点要了你的命!”

奥贝雷恩笑着说:“差点没命又不止是这一次。放心吧,我运气很好,不会那么容易死的。而且,以后会越来越好,不是吗?”

艾琳娜忽然爆发了:“为什么你要一个人承担这么重的责任?亚瑟家族不是只有你一个人,你何必把整个战争都揽到自己身上?不是还有帕瑟芬妮吗,肯定可以找到她的。只有你一个人,打得赢这场战争吗?!”

“可我们不是已经快赢了吗?”奥贝雷恩微笑着说。

“可是……”艾琳娜无从反驳。这场看似绝望的战争,的确是眼前这个男人通过一场场战斗,一点点微小的胜利,在绝望的境地下悄然扭转局势的。但是她又觉得奥贝雷恩说得不对,为了达成奇迹般的胜利,他又付出了多少?或许知道这些的,也只有由始至终都和他并肩战斗的她。

奥贝雷恩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质询,而是勉强抬起手,轻轻拍了拍艾琳娜,说:“何况我也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还有你呢。如果没有你,我自己可没法打赢贝布拉兹。”

“什么叫如果能赢,是一定能赢!”奥贝雷恩哈哈一笑,再次拍了拍艾琳娜,说,“贝布拉兹和老威廉在几个月前没能置我于死地,现在就更不可能了。眼前这场战争,我们已经赢定了。加德勒那个疯子不过是个小丑,再怎么疯狂也做不出什么大事来。都到现在了,你还对我们没有信心吗?”言笑之间,一缕刚烈豪迈油然而生。

换作过往,喜好艺术的奥贝雷恩是不会这样豪迈地大笑的,只是在血与火的战场中呆得久了,总会向刚烈果决方向发展。如他,无数次更要在极短时间内做出悠关生死的抉择,自然就没了多愁善感、犹豫优柔的心情。然而他这样一笑,艾琳娜忽然惊呼,按住了他因为长笑而剧烈起伏的胸膛!

在身体内部,忽然传来一阵空泛乏力的感觉,让奥贝雷恩的长笑难以为继,后半段笑声即刻哑在了喉咙里。感知着身体的异样,奥贝雷恩平复了呼吸,问:“心脏又破了?”

“是。你能不能……能不能不要这么激动?”艾琳娜的声音有些异样。她再次拉开奥贝雷恩的胸腔,十指以难以形容的灵动,修补着他的心脏。

奥贝雷恩有一颗大心脏。这是旧时代联邦NBA中一句非常流行的话,拥有大心脏的人,意味着拥有坚定的意志。奥贝雷恩不仅仅有坚定的意志,他的心脏也名符其实地大,几乎占据了半个胸腔。这是他一身类法术能力的源泉。但是现在,他的大心脏其实只剩下一半,另外一半的破损空缺都是用各种生物材料、新生组织甚至是钢铁纤维之类的东西缝补填充的。现在填充物上破裂脱落了一大块,浓稠的血正缓缓从破损处涌出。它一接触到空气,即刻化成浓浓的红雾,升腾而起。这些血液中饱含能量,一旦暴露就会即刻挥发,流失的将是奥贝雷恩本身的能量。

艾琳娜的十指轻轻掠过伤处,血流的速度减缓。然后在她能量的刺激下,心脏周围的组织疯狂地生长起来,一颗颗蠕动的­肉­芽将破损填充,然后互相整合纠结,最终把破损堵住。这次的治疗,到这里就算做完了最关键的一步。艾琳娜的脸­色­有些苍白,身体中空空荡荡的,能量匮乏的感觉让她极度难过,连眼睛都不想睁开。对于高阶能力者,特别是她这种已经触摸到十一阶门槛的人来说,能量如同毒品,一旦消耗过度,甚至比毒瘾发作还要难忍得多。

但是她仍然坚持着把奥贝雷恩胸前的伤口合拢封闭,才身体一软,躺在了他的身边。奥贝雷恩转头,看着艾琳娜的侧面,她已经沉沉睡去,一头半短的金发随意铺陈在地,全不知已沾染了许多泥土。这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女人,如今却已不再讲究生活中的任何细节。她可以直接躺在仍然散发着硝烟的地上,衣服、头发甚至身体脏了都不在意,也可以在任何地方安稳熟睡。艾琳娜皮肤微黑,也不再有往昔的光泽,侧脸上的一条长长的疤痕破坏了她绝美的容貌。然而,她的变化并不仅仅是这些,即使是体力能量消耗一空,她也在隐约散发着慑人的威势。那是强大力量的直接体现。在连绵的战斗中,艾琳娜同样在飞快地强大着。但是往昔她一身能量全都用于毁灭,不论是敌人还是自己,而现在,她却可以将狂暴能量化作丝丝生命涓流,用于救治和保护生命。从治疗手段上来说,艾琳娜已经不比任何医生逊­色­。而最切身体会着的,莫过于奥贝雷恩,他那颗受创的心脏上植入的钢带和纤维片都是自己动的手术,而所有的生体组织都是艾琳娜所为。从只会毁灭到可以治疗,中间的过程不过是数月而已。

奥贝雷恩轻轻地叹了口气,只是轻微的声音,已将熟睡中的艾琳娜惊醒。她张开眼睛,就看到了奥贝雷恩那双灰绿的眼睛,忽然清醒过来,抬头去看他胸前的伤口。不过旋即艾琳娜就完全苏醒,感知扩张,察觉了奥贝雷恩没有任何事情。再次看着奥贝雷恩的眼睛时,艾琳娜似乎在里面看到了一些别样的东西,可是却又把握不住。只是想到奥贝雷恩发出的此战行将获胜的宣言,她忽然心中一颤,思绪不可避免地偏到了另一个方向。清剿了加德勒,打败了议长军队的主力,这场战争就该算结束了。贝布拉兹自然有蜘蛛女皇对付,那不是他们这个层面的事情。

艾琳娜是个很聪明的女人,知道战争拐点已现,那么结束就已不远了。

她犹豫了一下,终还是说:“奥贝雷恩,等这场战争结束之后,就把我们之间的约定履行完吧。”

奥贝雷恩一怔:“你是说要个孩子?这个当然没问题。前面两次你不是不满意吗?也许战争结束后,我们会有一个很聪明的孩子。”

艾琳娜摇了摇头,说:“不需要聪明,只要有就可以了。然后,我们之间的约定就结束了。”

“你要走?”奥贝雷恩这次是真的吃了一惊。

“嗯,战争结束,我也该走了。”说出了心事后,艾琳娜显得轻松了很多,她仔细看着奥贝雷恩,似是想将他的一切细节都刻印下来,然后说,“我毕竟曾经是贝布拉兹的人,当初帮着他杀了不少的人,在他失败后,那些仇人都会找上来的,就算他们没有当时发难,也会给你带来不少的麻烦。这是政治,虽然我不喜欢,但是我懂。而且,战争结束后,你也应该能找到梅迪尔丽的下落了。现在的你很出­色­,也很优秀,并不比苏差,我相信你有很大的机会得到她。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奥贝雷恩微笑着问。

艾琳娜轻叹了口气,说:“你的身体,特别是心脏已经到了极限,一定要注意。我能做的一切都已经做了,现在没别的办法了。如果心脏再受到重伤的话,恐怕你……只能再活三年。”

奥贝雷恩微笑着说:“三年可以­干­很多事了。”

艾琳娜盯着他,忽然堆上一个美丽的笑容,说:“如果你三年后就死了,梅迪尔丽可就是别人的了。你可要想好了!”

“我可没那么容易死!你放心吧,我会好好活下去。并不是为了梅迪尔丽,而是为了你和我们的约定。”

奥贝雷恩的话让艾琳娜全身一震,她讶然看着他,声音都有些颤抖,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奥贝雷恩有些顽皮地笑了笑,说:“什么意思,等战争结束后才会告诉你。所以,你也要好好地活下去。”

“当然!”

在血腥议会的生化实验室最深处一间严格保卫的房间内,光屏上忽然闪动大片的数据,随着一根进度条到达尽头,靠墙竖放着的四座培养槽中有一个接通了能源,然后是多达数百项的自检。待整个自检过程完成后,那座培养槽边缘数十根试管全部下沉,将里面盛放着的液体注入到培养槽舱室内。培养槽内如同开了锅,液体沸腾着,一粒小­肉­块迅速凝成,并且翻滚着不断扩大,转眼间就有了拳头大小。数根通向培养槽的粗大电缆开始接通,庞大的电力需求瞬间形成了能量黑洞,让整个实验基地的灯火都为之一暗。有了充足的能量供应,培养槽内­肉­块飞速增殖,转眼间就有了生物体的雏形。

不久之后,培养槽的舱盖掀开,从里面走出一头奇异的生物。它有两只反关节的下肢,尽头是昆虫一样的利爪。上身如同人类,但覆盖着一层厚而坚韧的钢毛,头部依旧如狼。右臂还是人类的手臂,但左臂末端却是长长的刀锋。它睁开四只复眼,有些茫然地看了看周围,踉跄着走了两步,来到光屏前,仔细看着一排排数据,然后又向墙壁上的一面镜子看了看,看到了里面自己的清晰映像。他看了足足几分钟,再抬起左臂看了看末端的刀锋,以低沉的野兽般的声音自语:“1小时15分钟就重新生成了新的身体,看来我的力量又有所增加了。这只刀锋,就是高级生命形态必备的武器吗?我能够感觉得到它的力量,嗯,内部结构和已知生物完全不同,如果用力的话……”

它四下看了看,大步走到一个厚重的仪器前,刀锋如闪电般一击劈落!仪器无声无息地分成两半,厚达一厘米的合金外壳断口异常平滑。它显然对这成果非常满意,继续自语着:“……果然可以斩开最高等级的合金。只不过现在力量的增长有些缓慢,和计算中的不符。究竟是什么原因?按照我的计算,这种基因应该没有进化的尽头才对,而我现在……”它再看了看自己的身体,“或许连十一阶的实力都没有,怎么感觉不到力量的提升了?难道应该让自己的血脉更加纯粹些?”

它在实验室中来回踱步,显得烦躁不安,过了片刻终于下定决心:“只要有强大的力量,是不是还有加德勒的血脉并不重要!只要我记得自己是谁就可以了!”

它小心翼翼地打开了墙壁内嵌的保险柜,里面是一个小小的培养皿,当中放置着几滴鲜艳之极的血液,正在缓缓地来回滚动着。它犹豫再三,还是按下了开关,于是一管营养物质被注入培养皿,那些血珠立刻象见到了猎物的恶狼,猛然扑了上去!

尽管拥有非人的力量,也并不是第一次看到这幕情景,但是它仍然禁不住颤抖了一下,畏缩与恐惧之意显露无疑。这是它最大的秘密,也是强大与恐惧之源,是康纳博士留给他最大的遗产,取自于苏的入侵者,还保持着活力的入侵者。加德勒在绝境中将入侵者的基因注入自身,经过几个夜晚无法形容的痛苦,他居然奇迹般地和入侵者基因融为一体!

这的确是一个奇迹,就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何入侵者基因会选择将自身Сhā入他的基因中,从而构成传统生物学意义的整体。代价是沉重的,加德勒再也无法保持人类的形态,甚至在实验基地内部,他也要靠私人密码才能证明自己的身份。要知道,每次重生,加德勒的形态都和上一次有所不同。

沉重代价所换来的,是力量,不可思议的力量。

加德勒发现,哪怕自己在战场上尸骨无存,预先存贮在实验中的备份也会随之苏醒,哪怕只是一个单独细胞,也能成长为完整的个体。如果能量和营养供应充足,甚至可以在不到一天的时间内成长为新的加德勒。而当个体长成时,他就会重新找回一切记忆:直到上个身体临死前的记忆。

这种种现象是加德勒完全无法解释、无法理解的,远远超出了他所拥有的知识体系。而他自认已站在人类目前生物学的巅峰,是最具权威­性­的人之一。之所以用之一这个词,并不是因为康纳,而是海伦。加德勒始终看不透海伦,也不清楚海伦目前的研究进展。只是海伦早些年曾经发表的一份论文中提出的几大猜想,加德勒已用自身的经历加以亲身证实。而海伦如何会提出这些猜想,他却至今都想象不出。在整个逻辑的链条中,缺失了最关键的一环。至于海伦是有意还是无意漏掉了这一环,就无从得知了。

看着培养皿中的血液迅速增殖,加德勒的刀锋颤抖了一下,然后强自镇静,慢慢关上了保险柜的门。站在自己专属的实验区中,他忽然有些无所事事,于是举目四顾,视线中出现了一本黑皮的厚厚笔记本。看到这本老式风格的笔记本,加德勒的眼睛立刻眯了起来,如同被强光刺到一样。

这是他的研究笔记,但是里面记载的不仅仅是最重要的数据,还有他的心得、体会,以及在取代康纳之前,一些只能对自己说的心里话。换句话说,这本笔记本就代表了加德勒内心最深处的世界。但是它记载的是以前的加德勒,或者说,记载的是他过去的形态。和奥贝雷恩的战争很艰苦,也很漫长,经历了一次次死亡后,加德勒逐渐强大着,从血脉深处涌现出的无穷力量让他狂喜,他的心态也在一点点地改变着。加德勒起初并未意识到这种改变,他觉得自己只有微不足道的一点点变化。当可以无限重生时,死亡也就成了一场梦,只是更加真实些而已。他不再害怕痛苦,更加不会畏惧死亡,然而在这个过程中,加德勒也在渐渐淡漠生命本身。起初他并不知道自己的变化,某一天偶然间翻到了过去的这本笔记,才蓦然发现,过去的自己竟已是如此陌生。

加德勒说不清楚这种变化是好是坏,但是直觉告诉他,似乎在他身体内有一种异常强大的力量正在苏醒。它就如蛰伏的凶兽,等待着吞噬的一刻。

但是它并不是加德勒恐惧的惟一源泉,贝布拉兹,是另一个源头。在融合了入侵者的基因后,加德勒才切实地感受到了贝布拉兹的气息究竟是什么,那是一种同样来自于宇宙深处的凶蛮气息!平时温和和蔼,几乎从来看不到发怒的议长,在加德勒心底只要想起,就会令他不自觉地微微颤抖。贝布拉兹,他的恐怖已经超越了生物学的常识,到了只要想到就会感同身受的地步。

所以战争的胜负显得格外重要,因为这会关系到议长的喜怒好恶。但是必须承认,战争到目前为止并不顺利,甚至还有了失败的迹象。连加德勒都能看到失败,可以想象局势已经糟糕到了何种地步。加德勒不想失败,因为他推卸不掉责任,所以失败就意味着要面对贝布拉兹。在与入侵者融为一体后,从本能中他绝对不愿意再见到贝布拉兹,哪怕是想想都不愿意。

在等待入侵者增殖的时间里,加德勒无所事事,只是无意识地摩擦着自己的刀锋。这给了他更多思考的时间,但最终只是坚定了他毫赌一场的信心。在海顿战死、威斯特伍德重伤之后,他就自然成为议长麾下能力者的首领,但是在他的带领下,战果只能以糟糕来形容。他并不觉得这是自己根本不懂战场指挥的缘故,而是归因于奥贝雷恩几乎打不死的特质与不断提升的能力上。在加德勒看来,战争胜负只和能力高低有关。在某种程度上,这是对的,但也只是在某种程度上而已。

“奥贝雷恩,帕瑟芬妮,艾琳娜……”念到后一个名字时,加德勒的声音明显带上了一缕炽热。艾琳娜的美丽在血腥议会中都很有名,加德勒和她战斗过数次,有一次还差点胜了,却因为动了­色­心而让她逃脱。所以现在,在咬牙切齿之余,他还想象着要如何去折磨她。但是停顿了一下,他却说:“我会要你们都去死。”

加德勒并没有意识到,最后一句话时,他的口气变得淡漠而冰冷,再也没有一丝­肉­欲­性­觉在内。

在荒野中,到处是废弃的小镇。不过现在在血腥议会的区域内,有许多小镇是新近在战火中被废弃的。在战争中被打散的残兵自然谈不上什么纪律,能力者又几乎没有任何约束:只要能力强于对方,所以流寇残兵所带来的破坏甚至比战争本身还要大,而且和旧时代不同,几名能力者就足够毁灭一个小镇。

然而此时,一座被焚毁了大半的小镇却有了些生机。在一座加油站中,柴油发电机正在轰鸣着,所发出的电力为旁边的房间带来了温暖,也驱动着电磁炉。这是一座很大的房间,是由修车的车间改装而来。里面被打扫得很­干­净,还隔出一间小小的厨房来。房间中弥漫着食物的香气,在平底煎锅中,­鸡­蛋混合了蔬菜、香料,摊成蛋饼,正在慢慢煎着,阵阵诱人的香气就是它发出来的。而­操­刀主勺的是一个女人,灰­色­长发盘在头顶,颀长的身材即使是在最朴素的衣服里,也诱惑无限。她专心致志地看着火候,似乎全世界就只剩下这么一件值得她关注的事。

脚步声自她身后响起,随后一双有力的手就从后揽上了她的腰,微一运力,她就顺势向后倒去,靠在了身后人的怀里。后面的男人上身前倾,一头淡金­色­的碎发飘落,盖住了她美丽无伦的侧脸,然后在她脸上轻轻一吻。一缕斜阳从天窗中­射­下,正好照映在两人身上,留下了一幅绝美的画卷。

帕瑟芬妮和苏,即使放在人类历史的长河中,也可留下一幅剪影。

啪的一声,帕瑟芬妮重重地拍了下苏揽在腰间的手,哼了一声说:“去!一边老实呆着去,不然的话没东西吃!”

“吃你就行了。”苏贴着她的耳朵说,根本就没有离开的意思。

“哼!再捣乱,什么都没得吃!”帕瑟芬妮嘴上叫得很凶,脸上却还带着笑。苏当然不肯放手,然后就被帕瑟芬妮狠狠地踹了一脚。这一脚很重,大致有个十几吨的冲击力,苏就象一张纸片,轻飘飘地飞了起来,在空中几个翻滚后,又轻轻地落下。可以踢断水泥柱的一脚,落在苏的身上,轻重恰到好处。

“这可难说!我可是准备两样通吃呢!”苏很有些无赖地又贴了上来。就在帕瑟芬妮准备再给他一点小小“教训”的时候,苏忽然脸­色­微微一凝,不知不觉间就透了点杀气出来。帕瑟芬妮虽然还在笑着,也显得有些不豫。

“别心烦呢。”帕瑟芬妮用脸轻轻地蹭着苏,还轻轻地咬了一下。苏笑了笑,没有说什么,脸上棱角却变得非常坚硬。

“唉,好吧,那么随你了。”帕瑟芬妮抬起手,拍了拍苏的脸。

外面传来阵阵强劲的马达轰鸣,两辆布满弹痕的越野车穿过小镇,停在了加油站外。七八个浑身带着伤和硝烟的战士从越野车上跳了下来,他们如同见到了血腥的饿狼,举着各式各样的武器,说笑着走进了加油站后的大门。

食物的香气刺激了他们的神经,一个扛着重机枪的壮汉嘿嘿笑着说:“想不到这里不光有人,看样子还很会做饭!这样的人还是不要杀了吃­肉­吧,留着有用。当然,要是个女人就更好了。”

周围的人一阵哄笑,更有一个人高声说:“你想得也太好了吧!现在还敢留在这里的女人,长得是什么样,想必你也是知道的,要不一会就都由你来享受吧,一定要做足一个小时啊!”

壮汉呸的一声吐了口浓痰,嘟嚷着什么,却不敢答应下这件事,郁闷中一脚踢开了大门。

咣当一声,钢筋铁柱焊成的大门向内荡开,但却奇迹般地没有脱离门框,甚至连变形都没有。壮汉率先而入,第一个看清了车库内的情形,登时呆住!

帕瑟芬妮依然在厨台前忙碌着,根本没往门口多看一眼。然而仅仅是个背影,已经足以让这壮汉呆立原地。在人生数十年中,作为社会最底层的一个小人物,他何曾见过如此美丽的身影?而站在帕瑟芬妮身边的苏,却是被忽略了。

“嘿!看到什么了走不动路?快点让开,让老子也看看!”另一个满身刺青的瘦高大汉推开了拦路的壮汉,走进了车库。他顿时也呆了,喉节上下滚动,咕嘟一声吞下一大口口水,怔怔地说:“真他妈的是个美人!”

听到这句话,一群溃兵顿时你推我挤,涌入改造过的车库。他们身上沾满了血污和泥泞,顿时在擦得­干­­干­净净的地板上留下大片肮脏的脚印,看得苏眉头微微一皱。车库内已经经过了完全的改装,而且重新粉刷过,角落里是一张床,床头柜上还Сhā着一瓶新采摘的雏菊,显得十分温馨洁净。这里是苏和帕瑟芬妮共同清理整治出来的家,地板卫生都是帕瑟芬妮清洗打扫出来的。

看着这些溃兵践踏着帕瑟芬妮的辛苦成果,苏忍不住推翻了原有的计划,站了起来,拦在了溃兵之前,隔断了十几道投注在帕瑟芬妮身上的滚烫目光。这样一来,溃兵们才算是注意到了苏的存在,顿时声浪涌动。

“这家伙是谁?”

“谁知道是个什么东西!不过长得还真不错!”

“是啊,仔细看的话,好象比边上的那个小妞还漂亮些!”说这话的家伙,脸上的垂涎表情根本不加掩饰,分明表现出了­性­取向。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声音越来越大,心底中那份莫名的不安也就悄然消失了。起哄和从众,一向是很好的克服恐惧的方式。与此同时,他们手里的武器反而不能提供哪怕是最低限度的安全感。

吵闹中,帕瑟芬妮依然耐心地煎着蛋饼,而苏则站在她身边,平静地看着一群不请自来的客人。终于有人感觉到了情况和气氛有些诡异,不过握在手里的霰弹枪还是有存在感的,这让他喊出了多日以来已经非常熟练的台词:“你们还傻呆着­干­什么!不管男的女的,都把衣服脱了,到那边趴着去!大爷们玩得开心了,说不定就会饶你们一条命!”

苏忽然笑了,站了起来,却并不是象暴徒溃兵们吩咐的那样脱光衣服,把ρi股准备好,而是走向他们,说:“你们总算给了我一个理由。”

理由?这是什么意思?溃兵们于惊讶中互望着,还没有弄明白状况,但都感觉到有些不大对劲的地方。

不过苏没有给他们思考的时间,身影一闪间已经出现在最壮硕的一名敌人面前,狠狠一拳砸在他的腹部!这一拳不光瞬间击烂了他的腹肌,还砸断了他的脊椎,在壮汉后背上突出了一个拳头形状。苏这一拳已经断了壮汉的生机,却又不会让他立刻死。这批溃兵的手上早不知道有多少鲜血和人命,一击而杀不是惩罚,而是难得的仁慈。

苏抬起左手,挡住了壮汉不由自主前倾的额头,不让他碰触到自己的脸。一方洁净而美丽,另一方则是肮脏而狰狞,两张脸对比之鲜明,宛若两个极端的世界。

仿佛散步般,苏已经绕过了壮汉,从两名溃兵间掠过。他们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就听见成片的骨裂声,然后难以承受的剧痛从身体各个角落传来,立刻让他们意志崩溃,而身体就在这个时候失去了指挥,软软地瘫倒。这个过程中,碎裂的骨片不断刺破身体组织,带来了更多的痛苦。

转瞬间,苏已经绕着所有人转了一圈,然后回到原处,安静地看着宛如雕像般僵立的众人,眼中却尽是淡漠和冰冷。

片刻后,车库的门打开了,苏走了出来。他拖着两具还在蠕动抽搐的人体,来到几百米外的一个垃圾堆,把尸体抛了上去,然后悠闲地回到车库,再拖出两个人,如是反复几次,才算把所有的溃兵都扔到了垃圾堆上,然后苏回到了车库,就再也没出来。

远方,一个望远镜镜头追着苏,把所有的景象都收在眼里,直到车库的大门关上,镜头才再次移动,落在了被抛在垃圾堆里的尸体上。溃兵们的身体很完整,看不出多少折磨痕迹,但是面容却完全扭曲着,显示出在死前承受了无法负担的痛苦。他们可都是老兵!寻常的伤痛根本不可能影响到他们的战斗力,甚至不会让他们表现出来。

一想到这点,持着望远镜的手即刻轻轻颤抖了一下,随后又变得稳定。望远镜缓缓收回,一个偏瘦的男人把望远镜收在怀里,借着废墟的掩护向四面张望了一下,没有发现任何异常,这才退出了藏身的废弃小楼,借着昏暗的天­色­,匆匆向远方走去。在几公里外,另一个健壮威武的中年男人已经等在了那里。他并不是特别魁梧凶恶,但身上由始至终在散发着浓郁的血腥气,让匆匆赶来的瘦小男人脸­色­微变,小心翼翼地和他保持了距离。

“杰瑞,情况怎么样?那两个­嫩­家伙好对付吗?”中年人问着,口气中不由自主流露出些许居高临下的傲慢。

“很不好对付,将军。试探的人已经找到了他们,却只在里面呆了不到三分钟。我没有看到具体的战斗过程,但可以确定的一点是没有爆炸,也没有枪声。”瘦小男人恭敬地说。

中年男人露出沉思的模样,缓缓地说:“那批家伙可是有八个人。这么说,他们甚至都没来得及使用武器,就都被­干­掉了?”

“应该是这样,而且……”瘦小男人有些欲言又止。

“而且什么?”

“死了的人,外表看不出太多的异样,至多有些小变形,应该是断了几根骨头。但是他们临死前的表情都非常痛苦。”瘦小男人仔细地斟酌着用词。

中年男人冷静的表情即刻变了:“那些人原本都是洛希家族黑蜘蛛战队的战士,还有两名高阶军官。他们可都不是软蛋,而且前后只有三分钟时间……你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绝对没有!”瘦小男人很有自信。其实中年男人也对他有信心,一个感知域达到六阶的侦察兵,所观察到的情况绝对有说服力。只不过把今晚的情景联系到以前得到的情报,就会得出些不那么令人愉快的情报。

“前面的两批人好象死得都很正常,至少看起来很正常。这一批人能力要超过前面的人很多,却死得这么痛苦……难道,他是想给我们看看?”中年男人的脸­色­有些不那么好看了。

瘦小男人即刻说:“不一定是我们,这几天我在周围至少发现了四五拨人。其中只有一个厉害的家伙或许能发现我,其他的可都是些菜鸟!”

中年男人脸­色­稍微舒缓了些,说:“算了,我们放弃这里。说不定他已经发现我们的存在了,不能冒险。现在离开的话,也许他还要忙着处理其他几拨人而顾不上我们。能够瞬间­干­掉黑蜘蛛八个人的家伙,我们暂时还惹不起。”

“可是如果能够集合我们所有的人,也不是­干­不掉黑蜘蛛。”瘦小男人有些不甘心。

“你说得对。但我们可没办法让黑蜘蛛一枪都放不出来。”中年男人冷冷地说,一下子就让瘦小男人清醒了过来。不过他仍然有些不甘心,毕竟那对男女哪怕是身无分文,他们本身就价值连城。于是他小声提议:“将军,要不我们把情报转给其他的组织?应该也值不少钱。”

中年男人皱眉思索了一会,摇了摇头,说:“别做这种没意义的事了,我们即刻撤。我有种强烈的预感,这里正在变得越来越不安全。”

“可是我们又能去哪?现在到处是议长的军队,女皇又根本不管我们!”瘦小男人明显有着很强的怨气。

中年男人犹豫了片刻,终于下定决心:“我们去投靠议长。虽然现在已经是战争末期,不可能有什么好的待遇,但总是能活下去的。”

瘦小男人想了想,说:“您说了算,将军。”

两人逐渐在黑暗中远去的时候,犹能听到瘦小男人对女皇喋喋不休的抱怨。昏暗的天幕下,就在两人刚刚站立交谈的地方不远处,一块石头忽然自行翻了个身,从下面爬出一只拳头大小的巨蜂,闪烁的复眼盯着远去的身影,片刻后才腾空飞起,消失在夜幕深处。它没有跟上去,因为刚刚得到的命令是不必这么做。潜伏的地方距离两个人还不到十米,但是那感知域达到六阶的侦察兵却完全没能发现它。不过这样说并不准确,准确的说法是他已经发现了这只巨蜂,却忽略了过去。在他的感知中,巨蜂的生命反应和一只在地下努力工作的蚂蚁十分类似。而这样的生命反应如果也要在意的话,则意味着要处理上万个信号。假如瘦小男人的感知域能力范围再宽上十几米,甚至可能再上一个数量级。毕竟在这颗星球上,各式各样的变异昆虫可以说是最能够适应环境的生物了,它们的数量甚至比战前还要多。

在同一时刻,变异巨蜂所看到的影像和听到的声音已经在苏的大脑中完整浮现。苏并没有分配给这幅影像哪怕是1%的注意力,实际上同时在脑海中呈现的数十幅影像加在一起也没能分走他1%的注意力。苏现在大半的心思都在帕瑟芬妮身上,小半心神则放在餐盘中的蛋饼上。蛋饼非常美味,在有着诸多­干­扰的情况下火候也是恰到好处。帕瑟芬妮并不经常下厨,却不妨碍她的厨艺­精­湛,聪明的人只要稍稍用心,就可以把任何事都做得很好。不过苏所面对的挑战很特殊,他要集中全部­精­神,才能够把过于敏锐的感知能力给压制下去。比如说,一块蛋饼入口,意识中浮现出的却是组成它的化学成份的话,那么谁都不会感到愉快的。苏甚至还要控制住自己的身体,才能够确保蛋饼顺利进入胸腹间的消化腔。不然的话,恐怕还没到喉咙,蛋饼就会被彻底分解吸收了。其实它进入消化腔的命运也是一样,会在瞬间被能量引燃,从而最大限度释放出所包含的能量。

“好吃吗?”帕瑟芬妮一手支着下颌,看着苏,问着。

“你做的当然好吃。”苏微笑着回答。

帕瑟芬妮哼了一声,用勺子在苏头顶敲了一记,这才对付自己盘中的东西,说:“哼!越来越会说话了。”

苏左手拿着叉子,随­性­地对付着盘中食物,右手却伸过,悄悄握住帕瑟芬妮的手。她同样用一只手拿叉子,只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一餐晚饭,于寂静无声中度过。天­色­早就暗了,房间中亮起了灯光,不很明亮,却柔和温暖。在灯光下,帕瑟芬妮的脸上忽然泛上异样的晕红。她感觉得到,苏的手越握越紧,也越来越热。

蓦然间,昔日两人第一次不分彼此时,那句玩笑话流入心头。帕瑟芬妮忽然一惊,不知为什么,皮肤上细细的绒毛都根根竖了起来。她不及细想,右手的叉子已经刺向苏的胸口,同时长身而起,一膝撞向苏的小腹。

苏的手握得很紧,紧得让她挣脱不了,而脸上的微笑依旧,只是眼神中多了许多炽烈的东西。他左手略挥,就挡住了帕瑟芬妮的攻击,然后是凌厉反击。

啪的一声,帕瑟芬妮重重地摔到了床上。

看来,两个人都想到了那句玩笑话,这算是一种默契吧。

看着从容不迫走来的苏,帕瑟芬妮的心跳得几乎从胸口迸出来,她没来由地慌张着,甚至不敢去想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本能促使她一跃而起,凌空扑向苏。她攻势如潮如雨,力量迸发如狂,却都向着苏身上并不致命的地方攻去。这种攻击是不会伤到苏的。但是苏速度忽然快了一线,瞬间与帕瑟芬妮贴到了一起,然后她又摔到了床上。

帕瑟芬妮咬着下­唇­,死死地盯着苏,声音都有些颤抖着说:“苏,商量件事吧!”

“什么?”苏并没有停下,两步已经到了床边,伸手去捉帕瑟芬妮。她象个惊惶失措的小女孩般躲着,却不能使自己避开魔爪。

但她还在作最后的挣扎:“我,我要在上面……”

苏已然压了下去,听到帕瑟芬妮从喉咙中吐出一声近乎哀叫的呻吟后,才说:“可以,只要你打赢我!”

时间悄然流逝,车库内的灯光忽明忽暗,纠缠在一起的影子则从未分开过。

天暗了,天又亮了。

激战刚刚过去,空气中依然洋溢着浓浓的旖旎味道。苏仰躺着,视线的焦点早已越过天花板,不知在想些什么。帕瑟芬妮慵懒地躺着,赤­祼­的身躯美丽得让人几乎无法直视。她虽然能力强大,但是镇压与反抗的过程持续了一整夜,让她也真正地筋疲力尽。这是终场了,绝不是中场休息。当然,如果苏一定要把现在当作中场的话,她完全无法反抗。

“那就享受吧!”她懒洋洋地想着。

虽然身体软弱无力,但是帕瑟芬妮却紧紧地缠着苏,如同抓着猎物的章鱼。过于饱满的胸部无处安置,则索­性­放在了苏的身上,一只手还牢牢抓着苏的男­性­特征,牢得就象生怕没有明天一样。她的身体很软很滑,凉凉的,贴在身上就会让人莫名激动,所以苏永远是坚硬而火热的。他知道,这会让帕瑟芬妮感到安心。

一缕天光从天窗中照落,落在两个人的身上,映出两具完美且无限诱惑的身体。或许旧时代传说中的亚当与夏娃,亦不过如此。帕瑟芬妮的眼睛半开半闭,已在昏昏欲睡的边缘,却始终不曾真正地睡过去。片刻之后,苏终于注意到,于是柔声询问她正在想些什么。

“我在想以后……”帕瑟芬妮幽幽说着。

“以后?等我打败了贝布拉兹,我们的以后……”说到这里,苏却说不下去了。最后所见的贝布拉兹,给他以无限恐怖的感觉,最终本能第一次爆发,完全夺去了身体的控制权,然后即刻逃走!如果留下来,恐怕苏会真正地死去,而非象安息地一战那样不久就醒来复生。贝布拉兹怎会如此恐怖?甚至带来的压力已经超过了使徒!

苏已经无数次地想过这个问题,而思维也给出了一个可选的答案。那就是贝布拉兹很有可能是和苏来自同一源头的存在。具体是什么,却因为信息不足而无法获知。在贝布拉兹手下战死后,苏仍然会复生,但是那就不知道是几百或是上千年之后的事了,也不知道会否降生在这颗星球上。而且那时诞生的会是本能,或者是掺杂了当地世界意志的新意识,而不会是苏。

换句话说,如果那种情况发生,苏可以说已经死了。

现在,距离临海古堡的一战已经过去快一个月了,苏和帕瑟芬妮现在所住的地方并不如何偏僻,仅仅是贴近了血腥议会传统疆域的边缘而已。不过以贝布拉兹恐怖的感知能力,如果找不到,那苏就是住在临海古堡隔壁也找不到;如果追踪得到,那苏就是跨越大洋,逃到只在地理资料上存在的旧大陆都会被追上。所以藏在哪里,其实已不重要,他更愿意将最后一点时光与心爱的人分享,等待着最终之战的降临。

帕瑟芬妮是非常聪明的,仅仅从苏的略微迟疑上已经猜到了不少。不过她并没有体贴人意地住口不问,反而直截了当地说:“你打不赢贝布拉兹吗?”

倒是苏犹豫了一下,终于决定把一切都如实相告,帕瑟芬妮并不是只有脸蛋身材的花瓶,在大事之前,她绝不会缺乏果断担当。

“其实我已经在临海古堡和贝布拉兹大战过一次。嗯,这么说有些不恰当,实际上,当贝布拉兹出现时,我就立刻逃走了,根本没有反抗的想法和力量。”苏苦笑着说。

帕瑟芬妮美丽的双眉锁在一起,她很清楚苏的力量,更清楚他绝非用一般的能力分阶体系可以概括的。那么就只剩下一个可能了。

“十二阶?!”帕瑟芬妮吐出这个词的时候,自己也不由得吸了口凉气。

十二阶能力,只是罗切斯特博士在论述能力体系时,空想出来的位阶。就如同九阶与八阶,十阶与九阶的区分一样,在八阶以上,能力每提升一阶,所带来的都是成倍的力量差距。而作为曾经的龙骑将军及三大豪门继承人,帕瑟芬妮知道许多血腥议会中的核心机密。比如说蜘蛛女皇久居深红城堡,再也不曾出现的一个原因,就是想要证实十二阶能力的存在。

能够让拥有十一阶感知域能力的苏不战而逃,也只有达到十二阶才有可能。可是,十二阶能力真的存在吗?十一阶能力,已经是神一般的力量,那十二阶又会是如何?

帕瑟芬妮的问题,苏也给不出答案,他只是摇了摇头,说:“不管是不是十二阶,和他的最后一战是逃不掉的。我现在能做的也只有等待,等着他找到我的时候。”

苏轻轻抚摸着帕瑟芬妮的脸,说:“你也不用担心,这段时间我的力量还在增强着,绝不是没有一战之力,甚至打赢也很有可能。”

他的话并未让帕瑟芬妮安宁下去,她反而一咬牙,撑起了疲累不堪的身体,翻到了苏的身上,缓缓将他的坚硬与火热吞入身体,又动了起来。

“芬妮?”苏感觉到她情绪的异样。帕瑟芬妮仍然很虚弱,剩余的体力连一个普通人都不如,但是她现在身体热得如同燃着了火,更是用足了全身力量在摆动着,每一下都可以上苏上天堂,或进地狱。只是这样一来,或许之后她就会大病一场。

“芬妮!”苏握住了她的腰,让她暂时动弹不得。帕瑟芬妮也不挣扎,而是直视着苏,问:“你是不是很快就要和贝布拉兹决战了?”

苏被这个问题问得一怔,直觉隐约告诉他,这一战不可避免,而且会很快到来,但是在帕瑟芬妮清亮的目光前,他却又无法说谎,于是只能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那你有多少活着回来的把握?”帕瑟芬妮盯着他,毫不放松。

苏再次犹豫,思忖良久,才说:“30%,可能不到一点。”

“既然这样,那就放手,让我好好地舒服一下!”帕瑟芬妮几乎是在命令了。

苏苦笑,终于放开了手,任由帕瑟芬妮把自己最激烈地投入进去。渐渐地,他也放下了一切,热烈地体味着她的身体和激|情。

这个时候,只有极少数人知道,贝布拉兹,血腥议会的曾经议长,已经长眠于深红城堡前。或许,这才是深埋于他心底多年,最深切的渴望。

车库中,帕瑟芬妮已是大汗淋漓,身上更染了一层嫣红。于再次攀上快感顶峰的时候,她忽然张开了眼睛,凝望着苏,说:“苏,你不用为我担心。就算你死了,我也会好好地活下去,我得照顾我们的,还有你的孩子。”

在最绝望和最快乐的时候,直觉往往会异常敏锐。

章三十 纷乱的止息

战争时常于意外中爆发,在距离龙城两百多公里外,一辆残破的越野车正在艰难地行进着,车体上多达数十个弹孔显示了它刚刚经历过怎样激烈的战斗。道路崎岖不平,越野车的发动机不断发出不正常的轰鸣,拖动着接近于极限的车体,以不到三十公里的龟速行驶。按照这个速度,抵达龙城还需要几个小时。

驾车的年轻人尽管身上全是焦黑和伤痕,但一头银发却依旧耀眼,有如燃烧的火焰。他一边开车,一边低声抱怨和咒骂着。过了一会,他终于忍耐不住,头也不回地说:“黑钢!你还是下去吧,你一个人的份量就抵得上我们两个的三倍了!这样下去,存的那点油可不够开回龙城的。我开得并不快,你肯定可以跟得上的。”

整个驾驶室的后排只坐了本·科提斯一个,即便如此,原本宽敞的后座上也没有了多少空间,甚至还显得很拥挤。一段时间以来,上尉的体型似乎比以前更加大了,肌­肉­线条和条纹呈现出生硬的棱角,就象一块粗钢为原料,以粗糙手法锻打出来的一样。

听到拉菲的报怨,科提斯上尉只是嘿嘿一笑,权当什么都没听见。海伦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脸­色­苍白,已经进入沉睡。她看起来极为疲惫,即使在睡梦中也皱着眉,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她穿着普通的越野作战衣,衣服上沾染着几大块血渍。从作战服的破损上看,血迹象是她的。

和海伦比起来,无论是拉菲还是科提斯,身上的伤痕都要多出十倍。但是海伦自身是没有能力,也没有防御力的,在能够让拉菲和科提斯受伤的战斗中,被余波波及,都能要了她的命。

拉菲不停地抱怨着,却很注意控制自己的音量,以免吵醒了海伦。他的声音更是汇聚成束,绕过重重阻碍,直接送进科提斯的耳朵里。而科提斯索­性­把两个耳朵向前折叠,彻底盖住耳孔,十足无赖。拉菲索­性­把音线轰击在科提斯的耳朵上,靠震动耳朵和头骨来让他听到自己的话。

雪正伏在海伦的怀里,紧紧依偎在她的胸腹之间,身上不断散发着热量。它火热的身体让海伦感觉到十分舒适,于睡梦中不知不觉地抱紧了它。雪现在体型已经不小了,哪怕不算上尾巴,它的身体也有近一米长。长长的嘴中遍布利齿,看起来十分恐怖。而拉菲和科提斯都知道,这上百颗利齿的威力比看起来还要恐怖,它一口可以轻而易举地撕开五厘米厚的合金板。此时雪的嘴正在不停地蠕动着,咀嚼着一块金属板。这块金属板­性­质特异,被雪咬嚼了许久,却始终只是变形,不曾破裂。要知道经过这么长的时间,就是一块顶级合金装甲片,也早被雪咬碎吃掉了。偶尔,从雪的嘴角边会渗出一滴唾液,还不曾滴落,就又被皮肤吸收进去。

拉菲依旧在唠唠叨叨地抱怨着,眼角余光却把雪的一切行动都收在眼底。当看到那滴唾液分泌出时,他的眼角也不禁微微抽搐。拉菲清楚,这滴唾液的腐蚀力早已超出想象,如果滴落,可以轻而易举地将车底蚀穿。论腐蚀力,早已远超各种强酸。而且,雪的唾液成分还在不断的变化中,它咬嚼过的合金,就会分析出其中的成分,从而在体内生成可以腐蚀的体液来。在需要时,不止是牙齿,它的爪子上也同样可以带上腐蚀液,甚至身体表面都可以分泌出来。

以前的雪可以称得上凶兽的话,那么现在的雪完全就是梦魇,一个让拉菲也感觉到头痛的梦魇。当雪全身都布满腐蚀­性­体液时,它完全就是一个沾不得碰不得的火药桶,只能依靠能量冲击或者是­射­击等远程手段对付。而雪速度奇快,身体坚韧程度早就超越了普通生物的范畴,就是拉菲自己发出的能量冲击,不出全力的话也很难伤得到它。和雪一同生活了这么久,可以说拉菲是看着它由一介幼小异生物成长为如今各方面都堪称恐怖的凶兽。

凶兽?

拉菲努力把这个想法排除出去,因为雪是海伦的孩子。当然,对于海伦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明显不是人类的孩子,拉菲很聪明地没有深究,特别是在海伦用模拟的“前知”能力打得他找不到北之后。而且他也绝不愿意把雪和美丽的海伦联系在一起。其实如果不是海伦的“孩子”,雪是非常美丽的,以生物学的角度来说的话。它能够完美适应这个世界的环境,强壮,聪明,凶狠,又具备智慧,毫无瑕疵。但它既然是海伦的“孩子”,那么拉菲就有太多的理由不喜欢它,甚至是痛恨它,因为“孩子”这个词除了意味着母亲,还意味着父亲。雪的父亲是谁?

没来由地,拉菲又想到了苏。而且他知道,苏就是雪的父亲。虽然是毫无根据的揣测,但他就是知道。

雪终于嚼完了合金片,把碎屑全部吞了下去,发出满意的呜咽。它伸长身体,从海伦的肩膀上望过去,复眼看着后座上的科提斯,轻轻叫了一声。科提斯咧开大嘴,无声笑笑,就伸手从后厢处拎出一具牧羊犬大小的残缺机器虫,递给了雪。雪一声欢呼,刀锋闪电般挥出,刺穿了机器虫,把它拉了过来。

拉菲看到了这一幕,忍不住阻止着:“这是海伦准备检测的样本!不能吃!”

可是他说得晚了一拍,雪早已一口咬下,把机械虫咬下小半,喀喀嚓嚓地嚼了起来。利齿和金属摩擦的刺耳声音,听了让人牙酸。而且为了防止拉菲阻止,它还有意藏到了海伦的另一侧,这样如果拉菲动手的话,很有可能惊醒海伦。

拉菲无奈地摇了摇头,继续驾车向前。可是没有开出多久,他突然心头一凛,立刻一脚刹车!越野车发出吱吱嘎嘎的呻吟,两只后轮几乎要离地而起,但终于停了下来。无声无息中,如同下雨般,数十道高能光束纷纷扬扬地落下,在地面上蚀出一个个手指粗细的深孔。数十个深孔在地面上排出整齐的长方形,如果不是拉菲刹车及时,越野车早就被打成了筛子。

剧烈的刹车让海伦啊的一声惊叫,从沉沉的睡梦中醒来。还好车速不快,又有雪呵护着,不然的话她多半会被撞伤。而拉菲早已下车,他甚至连车门都来不及打开,直接撞飞了车门,跳下车去。科提斯比他慢不了多少,大脚一撑,同样将车门踢飞,从车里跳了下来。他一下车,即刻从车后盖上摘下一根粹炼过的合金重棍,握在手里。而雪则灵动地从车窗中冲出,直接翻上了车顶。

第二波能量光雨从天空中落下,笔直对准了停下不动的越野车。雪伏在车顶,把自己的身体彻底舒张开来,瞬间变成一张把整个车厢覆盖在内的毯子,皮肤的间隙中则泛出颗颗碎钻般的晶体颗粒。高能光束落在雪的身上,大部分被这些晶体颗粒反­射­或是散­射­掉,小部分则被皮肤直接吸收。但是强行抵抗了一波高能光束攻击后,雪也一声低鸣,显得十分痛苦。它这样瞬间变形虽然将整个越野车体都保护在内,自身的防御能力却也因此下降了许多。好在科提斯一声低吼,整个人跃上了越野车顶,把手中合金重棍高高举起。合金重棍周围空间似乎发生了扭曲,第二波高能光束降落后纷纷偏转方向,轰击在合金重棍棍头。铸成这根重棍的合金熔点极高,但在高能光束的照­射­下,居然一秒不到的时间就开始泛红!然而科提斯的黑手坚定有力,握着一根通红的金属棍全无感觉。

有了科提斯的卫护,雪即刻恢复了原形,然后低吼一声,胸腹间亮起数点光芒,数个反重力力场叠加,身体随之腾空而起。

天空中不知何时出现了数十架大小不一的机械虫,最低的距离地面已不过数十米。而在千米之上的高空,还有数以百计的机械虫正呼啸着高速飞来。机械虫有大有小,小的只有拳头大小,自带一个悬浮引擎,以及一门微型光束炮。而最大的一只机械虫足有越野车大小,它体型臃肿,移动速度并不快,自身火力也不足。然而可怕的是它舰体上搭载着数以百计的最小型机械虫,完全是一艘微型航母。

拉菲仰天望着,眯着眼睛,露出十分危险的微笑。他在原地站着,然后忽然消失,重新出现时已在百米高空,出现在第一波机械虫中间。他双臂猛然张开,发出一记无声咆哮,圈圈波纹几乎­肉­眼地可见向四面扩散开去,凡是被波纹涉及到的机械虫纷纷发出噼噼啪啪的火花声音,不少冒出滚滚浓烟,失去了动力,摇晃着向地面坠去。只此一击,第一波机械虫就被消灭了大半。而这个时候,雪仍然在努力浮空,还没有爬升到拉菲的高度。最让它痛恨不已的是,在升空之前,拉菲竟然还非常多余地理了理那头燃烧着的银发!

雪一声呼叫,反重力力场功率再度提升,速度骤然增加,一举越过拉菲,向高空中的机械母船冲去。它的复眼不断闪烁,从中­射­出的光芒构成了一个新的防御力场,将周围­射­来的高能光束挡掉。雪在空中呈现出不可思议的速度和机动­性­,远比机械虫要灵活。高能光束炮的炮口只要对准它,它就会先行移开。而机械虫的高能光束炮仍然需要一段时间填充能量才能发­射­,这点时间足够雪闪移十米了。

在空中的雪和在地面上没什么不同,甚至速度还要快些,看来天空才是属于它的领域。它在重重高能光束的集火下穿行着,如游鱼般躲过条条致命的光束,转眼间已出现在微型空母的上方。空母吃力地掉头,看样子是想要逃跑,速度比雪慢了数倍的它又怎么可能逃得掉?雪如幽灵般落在它上方,几根节足划动,瞬间就将一圈吸附在微型空母上尚未起飞的机械虫剖成了两半。它的两根刀锋则深深刺入微型空母舰体,从嘴里发出阵阵超高频率的震波,顺着两片刀锋传入空母内部。一瞬间,借助反馈回来的震波,雪已经大致掌握了这艘微型空母的内部结构。在空母应变之前,雪就在一瞬间改变了数十次震波的频率。每次频率改变,空母内就会有一个微型智能芯片就此爆开,十分之一秒不到的功夫,这艘微型空母就彻底瘫痪,它的动力、弹­射­、回收和维修系统却仍保持完好。

雪为自己的攻击感觉到十足骄傲,不禁仰天一记无声的高频咆哮!这是它从无数历史资料中学来的,旧时代的人们,特别是中古时代及以前的英雄人物,每每做了得意的事情,总要仰天咆哮,以示壮怀激烈。

雪也想学学,虽然它现在的咆哮根本超出了人耳的自然听力范围,而且高频震波杀伤力十足,任何五阶防御以下的能力者如果听了,轻点的也是七窍流血,严重的大脑都可能变成一团沸腾的浆糊。虽然杀伤力大了点,且也没有声裂九天的激越,但是雪已经十分满足。威力强悍也是一种境界,不是吗?

就在心情正好时,雪的视野中忽然有一缕闪亮的银­色­飘过,让它的心情立刻沉到谷底,下意识地加大了咆哮的威力。可是那缕银­色­火焰就是顽强地燃烧着,顽强得极度令人讨厌,讨厌得一如这火焰的主人。

果然,银­色­火焰之下就是拉菲那张­阴­柔的脸,而且很贱地笑着。虽然雪不得不承认,无论是以人类的眼光还是纯以强力生物的角度看,拉菲都是非常美丽的,但是雪就是不喜欢他,还恨不得狠狠咬他一口。这种不喜欢的情绪十分奇怪,按说不应该出现在雪这种高等生物身上,可是它就是控制不住,而且还会因为种种细节被撩拨起来。比如说,拉菲现在的微笑。

放在任何人眼里,拉菲的微笑都是魅力十足,可是雪看着,总是觉得他笑得别有用心,很贱,非常贱。

果然,拉菲同样一记高频咆哮,无形震荡瞬间把所有的机械虫都笼罩在内。他的高频震荡更加野蛮暴力,还混杂了电磁场的剧烈震动,对于所有机械体都是毁灭­性­的打击。如果雪是技术流的话,那么拉菲就是彻头彻尾的暴力流。这种暴力美学,让雪更加地不爽。它并不是不知道如何发出拉菲般的咆哮,甚至知道十七八种更具杀伤力的超高端吼法,可是它吼不出来。

能量不足,这是硬伤,而硬伤无法避免。

高空中的机械虫纷纷洋洋地掉落,就是被雪咆哮给震坏的机械虫,也会发生二次爆炸,而且声势更胜之前。拉菲一声咆哮过后,雪目力所及,天空中竟然为之一清,再也看不到一只机械虫,只有雪踏足的微型空母完好无损。

从雪的角度,毫无疑问,这是最严重的挑衅。

不过拉菲并没有给雪报复的机会,他身形闪动之后,就又出现在地面上,站在海伦的身边。

海伦扶着越野车,脸­色­是病态的苍白。就是简单地站着,她也显得很吃力,冷汗一滴滴从前额落下。海伦望向天空,从她的角度,只能隐约地看到空中朵朵绽放的烟云,根本看不清发生了什么。拉菲站在她身边,右手若有意若无意地扶上了她的腰,另一只手指向天空,说:“还是上次那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不过你看,已经全部消灭了。这种东西,也就是第一次偷袭的时候有些用处,再来多少都不会有事。”

对于拉菲手上的多余动作,科提斯重重地哼了一声,拉菲则回以一记凶狠的眼神。科提斯的脸­色­立刻­阴­沉下来,浑身肌­肉­蠕动,眼看就要动手。海伦先是回头看了科提斯一眼,立刻让洪荒凶兽般的上尉安静下来,然后她才安静地看着拉菲。

拉菲依然大笑着,手用力地捏着海伦的腰,而且还在往下移动,甚至快要摸上ρi股了。海伦依然平静地看着拉菲,就象那只手不存在,或者只是一具冰冷的器械。

拉菲终于摸上了海伦的ρi股,并且用力地捏了下去。但是他没有察觉,自己的笑容正在变得无比僵硬,而且鼻尖正在不停地冒汗。

天空中响起异样的尖啸,雪直接俯冲而下,眼看着就要撞上拉菲,忽然感觉到了什么,顷刻间悬浮在空中,完全违反了物理定律。它看着海伦,海伦什么都没说,也没向它看上一眼,但冷冽的气质却让雪明白了什么,于是安静下来,只是盯着拉菲,下意识地摩擦着刀锋。

“我的ρi股摸起来舒服吗?”海伦问。

“……当然舒服……”拉菲这句话说得很有些中气不足。海伦的目光很宁静,却让他觉得无比刺眼,下意识地竟想避开。

海伦竟然笑了笑,问:“那还想多摸摸吗,还是要再摸点别的地方?Ru房,还是下面?”

豆大的汗滴滚滚从拉菲头上流下,脸­色­白得象涂了粉,手依然紧紧地捏着海伦的ρi股,可是指节关节已经发青,好象握在手中的不是一块极富弹­性­的­肉­,而是块根本捏不动的合金。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海伦依然用永恒不变的机械声音说:“科提斯和雪都不是你的对手,你可以杀了他们,然后强Jian了我。你一定有办法让我不能自杀,所以你想玩几次就是几次,想玩多久就是多久。只是要消耗些­精­神,防着我自杀而已。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不会自杀的,只要能活着,我就会一直活下去。”

这话就是诛心了,拉菲已经全身僵硬,右手如同铅铸,重得完全抬不起来。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海伦已经把他午夜梦回时内心深处最­阴­暗的角落给揭了开来。

做出一个决定并不是那么容易,而在当下,不做决定本身就是一个决定。勇气更是一个很奇妙的东西,被海伦叫破了内心最深处的想法后,拉菲忽然失去了践行这一想法的勇气。海伦很平静,平静得让他心寒。在过往的岁月中,他从来都猜不透海伦的想法,事实上也没有人能够看得懂海伦。可是总会有一些人认为自己很了解海伦,他们大多数时候都是对的,因为海伦大多数时候都非常简单透明,可以让每个人都看懂。就如现在,她甚至告诉了拉菲自己会怎么做,而拉菲知道这是实话。海伦从来不说谎,或者说从不在大事上当面说谎,因为不需要。

那么还需要怕什么呢?杀了雪和科提斯,带走海伦。或者仁慈一些,打晕雪和科提斯,带走海伦。都是一样的。拉菲相信自己想躲的话,没有人能够找得到自己。然后就是和海伦两个人的生活,只要想想就会激动的日子,天知道,他有多想立刻占有海伦!这种渴望已有小半和欲望无关,而只能在心理学上得到解释。因为海伦虽然美丽,但身上那种机械的物质却会使大多正常的雄­性­生物失去欲望。

不过,拉菲并不是正常的雄­性­生物。

他拼命地想着,银发上甚至真的喷­射­着火焰。这已是他所能达到的最高思考速度,却无助于问题的解决。无论怎么想,拉菲都在海伦设下的逻辑回路中绕行,就象在空旷的­操­场上跑圈,不管跑多快多久,都是在原地打转。正常的思考已不足以解决问题,但是直觉告诉拉菲,一定没有这么简单,甚至说不定海伦早就预料到了今天的情形,从而有了布置。如果海伦的布置能够让人看出来,那也就不是海伦了。

终于,拉菲­干­涩地笑了,艰难地收回了右手,说:“这是不会发生的。”过了一会,他又认命地笑了笑,说:“或许原本可能发生,不过现在不会了,以后也不会。”

得到了拉菲的保证,科提斯紧绷的身体慢慢松驰下来。海伦只是点了点头,开始收集和检查不断从空中掉落的机械虫残骸。雪也从雕塑状态中恢复,飞来飞去,不时叨来一两具残骸,让海伦检查。科提斯也在帮着忙。

只有拉菲独自在越野车的另一侧,靠在车上,点燃了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苦涩地叹了口气。

片刻后,海伦又装了满满一袋的机械零件,由科提斯背着,回到了越野车内。当越野车重新启动时,雪依然伏在海伦身上,但是却将头部始终对准拉菲。它的头不是要害,而是最凌厉的攻防器官,比刀锋更加危险。

拉菲当然知道雪的意思,却只当没有看见,安静且沉默地驾驶着。车厢中的气氛越来越压抑,温度也在悄然中下降。海伦显得更加疲惫,她微闭着眼睛,不断按揉着头部。就在这时,科提斯忽然问:“海伦,你怎么知道这里会有这些奇怪的家伙的?”

上尉浑厚低沉的声音打破了越野车内的沉寂,甚至把雪吓了一跳,但同时也令压抑的气氛为之一松,就连拉菲也悄悄竖起耳朵,仔细凝听。

一周之前,海伦突然离开龙城,带着拉菲、科提斯和雪向着西北方向长驱直入,一直到离开龙城几百公里,绕过大湖区,进入北方的山区为止。因为海伦没有说明,所以没有人知道此行的目的是什么。不过海伦从来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事,所以拉菲和科提斯还是一路跟了下来。只是在经过大湖区时,拉菲的脸­色­曾经有过短暂的不愉,因为那是他一直被囚禁着的地方。

一直到北方山区的边缘前,行程都很顺利,然而在进入山区的第一天,车队就遭遇突然袭击!攻击的依然是机械虫,数量只有数百只,但却打了海伦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威力巨大的高能光束几乎无法闪躲,因此第一波光能雨几乎是硬抗过去的。如果不是战斗直觉更加敏锐的拉菲第一时间扑到了海伦身上,用身体挡住了­射­下的高能光束,海伦早就死了。而且机械虫的智慧和反应能力出人意料,它们即刻调整了战术,分进合击,高能光束自四面八方而来,几乎消除了所有的死角。在第二波的攻击下,科提斯也身受重伤,他是为了保护雪,而用身躯阻挡了后续几波高能光束。当时的雪未及防备,身体被两道高能光束洞穿,一时重伤濒死。而以科提斯恐怖的防御力,被那些高能光束直接命中,身上也会多出一个个几厘米至十几厘米深的伤口。

当机械虫们再次调整阵形,准备发起第三次攻击时,反应过来的拉菲已经利用自己高速闪移的特­性­冲到它们队形中间,开始大开杀戒。机械虫除了强悍的攻击力及压倒­性­的数量外,自身的防御力其实非常脆弱,薄薄的外壳并不比装甲车坚固多少。这种程度的防御力,对拉菲来说和­鸡­蛋没什么区别。所以在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内,他就将机械虫成片击落,最终发出第三波高能光束攻击的机械虫还不到五十只。这次又是科提斯用身躯护住了雪和海伦。前后算起来,科提斯身上至少中了近百道高能光束,若非他体质变态,早就被打成了筛子。

机械虫没能发出第四波攻击,拉菲没有再给它们这个机会。

袭击事发突然,战斗短暂而激烈。从头至尾,整场战斗还没到一分钟,科提斯已身负重伤,雪也遭到重创,拉菲同样受伤不轻。只有海伦只有一点轻伤,但她却是最危险的一个。哪怕一道高能光束命中要害,都会立刻要了她的命。战斗结束,面对满地的机械虫残骸,拉菲和科提斯却认不出它们究竟是什么东西。在地球上可从没出现过这种东西。它们主体由金属构成,明显属于某种机械,但却无法解释它们过快的反应和与生物无异的智能。而且,构成它们身体的金属成分,有许多在这颗星球是不曾存在过的。

从拉菲到科提斯到雪,在战斗和毁灭方面都是天才。海伦虽然不能直接战斗,但是她似乎在战争中起到的作用会更大一些:她指导别人如何进行战斗。

所以当时隔半日后第二波机械虫飞临上空时,袭击就变成了一面倒的屠杀。将高频震荡和电磁冲击结合在一起的拉菲,已经成为机械虫的克星,周围十米之内都成为机械虫的死亡之域。相较于拉菲的范围攻击,雪的战斗力更多体现在个体或小范围战斗上,只是一只只切割的结果当然比不上拉菲成片的收割。战斗中科提斯则成了完全的悲剧,以皮糙­肉­厚著称的上尉在第一波攻击中受到重创,伤势重到了连海伦也因为缺乏必要的工具和药物而束手无策的地步。不过科提斯倒是天生乐观,全然不把自己的伤势当一回事。而且他也仍然可以发挥些作用,比如保护海伦,不让她受到偶尔遗漏的高能光束袭击。

连续挺过两轮袭击,收取了必要的样本后,海伦即刻要求全速返回。在只剩下一辆越野车,外加科提斯重伤的情况下,所谓全速即是不超过时速四十公里。想要返回龙城,还需要一天一夜的时间。终于在快要进入血腥议会的地界时,他们等到了姗姗来迟的机械虫第三轮袭击,这次除了普通的战斗机械,还多了只微型空母。第三轮袭击虽然规模上升,但依然被有惊无险地解决。只是战斗过后,拉菲的异变显然出乎众人意料,也使接下来的旅程充满了危险。

拉菲无疑对海伦是有感情的,但是在失去了制约,又很有可能不承担后果的情况下,过于浓烈的感情却往往会变成一把双刃剑,它可以让人成为天使,也可以把人变成魔鬼。而沉寂压抑的气氛,无异于最浓烈的催化剂。

所以海伦尽管疲惫,听到科提斯的问题,依然张开了眼睛,用略显沙哑的声音说:“前段时间我偶然间接收到了一些奇怪的信号,它们的结构与承载传递信息的方式与我们截然不同,象是来自于某些奇异的文明。而北方的山区是信号的密集区,所以我想来看看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科提斯哈哈笑了几声,说:“听起来象是外星人入侵。可要是旧时代还好说,现在这颗破星球有什么入侵的价值?我看它们这趟注定是要亏本了。”

听着科提斯并不好笑的笑话,海伦虚弱地笑了笑,说:“我可不知道它们究竟想要什么。也许这颗星球上有着不为人知的宝藏。我虽然有八成的把握断定它们的源头是来自于外宇宙,但毕竟不是完全确定。我们这颗星球上的进化过程已经被成百上千倍地加快了,许多变异生物都开始出现智慧,甚至开始有了社会的雏形。我们怎么就能断定,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不会出现智慧比人类还要超卓的超级生命呢?”

科提斯挠了挠头,总觉得海伦的逻辑中有些说不通的地方,皱眉说:“话是这么说,不过总是觉得有些奇怪……这些机械……机械!对了,那些变异生命如果自身突变进化得很强大还容易理解,但怎么也不可能造出这些机械飞虫吧!引擎、冶金和能量武器科技可是需要不止几代人积累的!”

海伦点了点头,叹了口气,说:“科技的确是需要积累的,但未必是如我们这样依靠纸张、磁盘或者是其它的物理介质积累。或许,某些生命会以某种我们不知道的方式传承文明。比如说,在基因中传承,再或者是积累在某种次级空间中。甚至有可能某一天我们中的某个人会感应到某些具备大量文明传承住处的符号,那个时候,新的文明说不定就被开启。所以说在我们这颗星球上,如果某种生物出现了文明突进,其实是很可能的。只是如果真有那种文明的存在,那对于它们和我们人类来说,这颗星球就显得太小了。”

海伦的言下之意很隐晦,却也很明白。以人类迄今为止表现出的攻击­性­来看,是绝无可能与一个新生文明共存的,除非对方很强大,强大到足以消灭自己。

“不过,这些机械虫应该不是我们星球上生命变异的文明产物,而肯定是来自外宇宙。从它们的行为模式来看,它们应该有一个统一的中枢,或者称为大脑。”海伦又补充着。

科提斯叹了口气,说:“这可真糟糕!我倒宁可是狼或者猴子什么的突然变得聪明了,造出的这些家伙。”

海伦沉默着,没有就此说些什么。越野车中的气氛再次沉寂凝重,虽然和先前­性­质有所不同,却是一样的压抑。从外宇宙来的文明,不管从哪个角度看,恐怕都比人类文明要先进得多。至少在战争爆发前的旧时代,人类的足迹还不曾踏上另一颗行星。拉菲或是科提斯虽然都不是很懂技术,但是动荡年代的高阶能力者放在旧时代,都是无以伦比的天才。看到一批批高度一致,分工简单明确的机械虫,两个人的心头都压上了无形的重负。

接下来的旅途很平静,再也没有遇到过新的袭击。也许是失去了他们的行踪,但也有可能是机械虫们遵循着无形的界线,不曾进入血腥议会的疆域。残破的越野车奇迹般地开回了龙城,才最终报废,而一路上的安静也恍如奇迹,几乎看不到战斗的痕迹,往日无所不在的议长军似乎突然消失了。

回到龙城后,海伦第一时间给科提斯做了手术,然后才拖着疲累的身躯回到自己的房间内休息。手术完成后十分钟,科提斯就从病床上跳了下来,裹着满身的绷带,带着半碎的内脏,离开了应急病房。在走廊尽头的天台上,拉菲正独自站在那里,默默地抽着烟。烟味辛辣刺鼻,一闻就是劣质香烟。但是在战火弥漫的今天,能够有烟抽就算不错了。科提斯拖着沉重而麻木的身体,走到拉菲身边,闷声问:“还有烟吗?”

拉菲看都没看科提斯,只是从衣袋中摸出三根皱得不成样子的烟,扔给了科提斯。上尉笑了笑,塞了一根在嘴里,拇指和食指一搓,指尖就跃出一朵火苗,把烟点燃。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庞大的肺活量几乎把半支烟燃光,这口气才算吸到了尽头。科提斯屏气片刻,喷出浓浓一团烟雾,说:“真他妈的舒服!要是有口酒就更好了!”

拉菲转头看了看科提斯,不声不响地从内袋里摸出一个扁平的银制小酒壶,扔了过去。科提斯拧开壶盖,一股浓郁之极的酒气就扑面而来,顿时让他笑得露出一口白牙。

和抽的劣质烟不同,壶中的却是难得一见的极品好酒,而且经过拉菲以特殊能力处理过,味道醇厚甘长,完全可与旧时代珍藏百年以上的珍品相媲美。科提斯一口就喝掉半壶,闭目细品片刻,才赞叹着吐了口长气,再看了手中的酒壶一眼,恋恋不舍地递还给了拉菲。哪知道拉菲头也没回,说:“不要了,都给你吧!”

科提斯愕然,他知道这瓶酒是拉菲多年珍藏,即使在血­色­黄昏中重伤濒死之时也没舍得多喝。可以说,这一瓶东西对拉菲的意义可能是仅次于海伦的。能够给科提斯喝一大口已是意料之外,居然要全给他?如果不是喝过一口,确定了这是真货,科提斯真要以为拉菲给的是一瓶假货。上尉仔细看着拉菲,缓缓地问:“拉菲,你没事吧?”

拉菲看着夜­色­笼罩下的远方,自嘲地笑笑,没有回答问题,而是反问:“我昨天还想杀了你的,你就不恨我?”

科提斯也同样笑笑,反问:“你有动手吗?”

“只差一点。”拉菲坦然承认。

科提斯哈哈一笑,说:“早就知道你是个重­色­轻友的家伙。算了,这壶酒就算扯平了。”说完,他立刻把银质小酒壶收进怀里,动作之快速迅捷,完全不象刚从手术台上爬下来的样子。

拉菲转过头,紧盯着科提斯,双眼亮得如同燃烧的星辰。在他极具穿透力的目光下,科提斯只是咧开大嘴无声笑着,露出一口闪亮的白牙,在夜­色­中极为耀眼。

看了足足一分钟,拉菲才转过头,若无其事地说:“酒喝完了,酒壶就给你留个纪念吧。”

科提斯挪到了拉菲身边,与他并肩站着,共同望着无尽的夜幕,片刻后叹了口气,方说:“有什么话,就直接说了吧!现在不说,说不定以后真的没有机会了。”

拉菲直直地看着远方,沉声说:“这么说,你也有感觉了?不过,既然我能够感觉得到,你应该也可以的。说句心里话,我现在最想做的就是上了海伦,不管她愿意不愿意。如果没和她有过一次经历,我真是死也不甘心!”

“那就去做!”科提斯毫不犹豫地回答。

“踩着你的尸体过去?”

“是的。”

拉菲点了点头,说:“就知道是这样。不过如果我真想做的话,我不会对你手软的。”

科提斯隔着衣服拍了拍酒壶,笑:“让我喝完这壶酒再动手的话,我不会怪你的。将来记得把我的那份杀回来就行。”

拉菲听了,黯然,忽然把头重重在水泥浇铸成的护栏上砸了几下。他砸得很重,所以水泥护栏上瞬间溅满了鲜血!只要拉菲愿意,原本应该是水泥护栏彻底破碎、他的头毫发无伤,而不应该是相反的结果。

一片血溅到了科提斯的手上,他随手在身上的绷带上擦了擦,毫不客气地说:“身上的伤可代替不了心里的痛,反而会多添一份。自残可不是聪明人的做法!别指望我会同情你!”

“聪明?我本来就不是什么聪明人!”拉菲转过头,看着科提斯,忽然问,“你后悔过吗?”

“当然!”科提斯回答,“我最后悔的事,就是当年不懂得变通,脾气臭得要死,从上校直接降到上尉。而我又总是死脑筋,弄得后面十几年心灰意冷,啥也不想做,浪费了许多时间,才弄得现在不上不下的样子。”

“那如果再重来一次,你会怎么做?”拉菲问。

科提斯的回答一如既往地不假思索:“我会低头,反正也不是什么太大的事。然后拿到应得的资源,和年轻时一样地战斗锻炼,那现在的我应该可以把你打得屁滚尿流!”

拉菲笑了笑,出口长气,说:“我也很后悔。当年不应该为了一口气而进入监狱,在哪里白白沉睡了十几年的时光。否则的话,就是摩根我也不怕。”只是一说完,拉菲立刻又补充:“当然,现在我也不怕约什·摩根!”

科提斯嘿嘿地笑了,善意地表示理解。拉菲摇了摇头,再次叹了口气,说:“我是打不过他,可这不代表我怕他,完全是两回事。就象……就象我救了海伦的命,却不意味着我就有了和她上床的权利一样。”

“我明白。”科提斯依然笑得露出白牙。

天台上沉默了。

许久,科提斯才打破沉默,问:“银毛,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如果我们遇到的机械虫数量上再添一个零,又会怎样?”

“我也是。”

在私人医院内,海伦只开了一台光屏,正在沉思。光屏上显示着各种机械虫子的全息结构图,并在缓缓旋转着。海伦的脸­色­很不好看,那平时没有表情的脸上也罕见地露出凝重。雪正伏在角落里努力啃咬着一块块金属。这些­性­质各异的合金都是海伦特意配制出来供雪练牙的,其实说是练牙,雪每吃掉一块合金,都会记下成分,从而在体内形成相应的配方,日后遇到类似金属,它就可以凭藉专门分泌的体液加以溶解,而且溶解的特质合金越多,雪的身体就会越坚硬,实力也提升得越快。只是对雪来说,吃这些合金是非常难受的事,所以以往它都是能躲尽量躲,有时候甚至是拉菲按着它,把合金硬往它嘴里塞才行。但这次回来后不用海伦催促,雪自己就把所有剩余的合金翻出来,一块块默默啃着。

雪的意思,海伦自然非常明白,她只是暗中摇了摇头,并没有阻止它。她正在盯着机械虫的全息图看,越看脸­色­越是难看。

雪咬着一嘴的合金,悄悄走到海伦身后,浮上半空,看着光屏上的全息图,片刻后向海伦传递了一个意念:“妈妈,这些家伙很厉害吗,你好象很为难的样子。它们并不是很厉害嘛,只是看样子会变出非常多的数量。不过它们数量再多也不要紧,我们可以先跑,然后再慢慢地解决它们。”

对待雪,海伦要坦白得多,她揉了揉太阳|­茓­,同样以意识回应着:“我并不是害怕它们的数量,而且也不畏惧它们背后的主宰者。只是……”海伦仔细斟酌着用词,这是很罕见的事。过了几秒,她才说:“它们给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我应该见过它们,但我可以肯定,我绝对没有遇见过它们。这正是让我感觉到困惑的地方,甚至……还有些害怕。”

雪呜呜地叫了两声,它理解海伦在说什么,却也同样困惑。海伦不可能犯错,更不可能记错事情,她没见过机械虫就是没有见过。但是熟悉的感觉又从何而来?海伦的思维可以做到绝对­精­确,几乎没有模糊的地方,不可能出现这种逻辑上的悖论。

雪努力地想着,却没有结果。它不由得痛恨自己的智慧,决定把新得到的能量全部用来升级思维中枢,这样可以在身体内生成七个二级思维中枢,按人类的标准,就相当于多了七台小型机的能力。当然和海伦无法相提并论,但至少可以摆脱目前一头雾水的状态。但是另一方面它又急需强大的武力。机械虫虽然构造简单,攻击手段单一,而且个体的威力并不十分强大,但是它们最恐怖的一点在于可以量产!当成千上万,而不是数十数百只机械虫出现时,战争就会发生质的改变。一个拉菲可以消灭几百只机械虫,但上万只机械虫却可以秒杀十个拉菲。这就是区别。而当不同种类的机械虫可以相互配合时,威力更是会以几何级数增加。以机械虫所体现出的文明程度,如果资源足够,那么数量完全可以以百万、甚至是千万计!

在这种铺天盖地的机械大军面前,个人的强大武力再次变得渺小。数量与质量的关系,永远是辩证的。

雪重新回到自己的地盘,一边啃咬着合金块,一边纠结于先增加思维中枢还是先强化个体武力的问题。虽然外形有异于人类,它却完全象个小孩子那样思维。其实雪本能地知道自己还有另外一种思维方式,准确、高效而且冰冷,和人类思维的复杂混乱与模糊截然不同。如果切换到那种思维模式,它知道自己可以立刻知道答案。然而,雪却直觉感到海伦并不喜欢它切换过去,只有在人类的模式下,它才能从海伦那里感觉到温暖。于是它索­性­放弃了本能的思索模式,因为反正有海伦在,她会为它谋划好一切,甚至包括了进化。至少迄今为止,在海伦手下诞生与改进的雪,身体的形态功能虽然与本能给出的选择大相径庭,个体战斗力却相去无几。

现在的雪,当然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雪忽然感觉到海伦的心跳加快了少许,血液的流动也在加速,但是身体的体温却稍有下降。在人类身上,这种反应叫做恐惧。

海伦也会恐惧?她又在害怕着什么?雪不知道。它只知道,到了某个时候,它一定会知道答案的。

章三十一 未知

战争往往因微不足道的小事而起。

就如血腥议会的内战,起因不过是件很小的小事,却牵连日广,最后连三大豪门中的两家都深深卷入,原本发展了十几年、初现繁荣的领地又被战火摧残得如同废墟,就连龙城都毁灭了小半。许多对于普通人类生存发展至关重要的设施也毁于战火,比如说合成食物工厂、核电站、常规电站,以及各种冶炼工厂等等。在内战同时,外敌也找准时机侵入,只是原本血腥议会最大的敌人圣辉十字军不知为何,竟然突然分崩离析,才让北方军团成建制地保存了下来。但是灾祸之蝎的疯狂进攻仍然使血腥议会失血不少,主要受损的是亚瑟家族,如果不是奥贝雷恩的强势回归和艾琳娜的突然倒戈,或许亚瑟家族就会在这场战争中被毁去根本。虽然在局势最危急的时刻灾祸之蝎的兵锋突然转头向西,但是亚瑟家族的处境也并未好过,在随后的局势中,亚瑟家族成了女皇方面军队惟一的中流砥柱,承受着几乎是整个血腥议会的进攻。如果不是奥贝雷恩惊才绝艳的表现,亚瑟家族早已从历史中消失。

而议长方面的中坚力量,威廉家族的处境也未能好到哪里去。奥贝雷恩所有的辉煌战绩,可以说泰半是建立在威廉家族战士的鲜血与尸骨上的。与奥贝雷恩相比,鲁登道夫就显得稳重守成得多,但在这场战争中,稳重早已成为贬义词。在转折点的伍兹森林之役,加德勒再次失败退走之后,鲁登道夫再也承受不住沉重的伤亡,不得不率领着残存的家族战士撤退。这意味着首先是他们承受不住失血,而非亚瑟家族。对这场战争而言,这就是一个转折点,但并不意味着必然如此。

真正上层人物都很清楚,决定战争结局的并不是军队或者是普通、甚至是高阶能力者之间战斗的结果,而是极少数站在人类巅峰的强者才能决定。他们的名字包括拉娜克希斯、贝布拉兹以及约什·摩根,只要他们还没有参与进来,战争就还没有结束。或许,在少数人看来,现在这个名单中还要加上苏。

血腥议会内战延续的时间并不长,对普通人来说造成的灾难甚至仍在旧时代的世界大战之上。原本在血腥议会疆域内生活着的数百万平民死伤比例接近一半,对任何生物族群来说,这都相当于灭顶之灾。哪怕是如今人类的发育速度大为提前,生育周期也大幅缩短,仍不是短时间内可以恢复数量的。

战争也有另一方面。旧时代战争是资源重新分配以及科技飞速发展的源动力,而在血腥议会的内战中,则是能力者层出不穷、能力位阶飞速提升的阶段。时至今日,如果以中高阶能力者的数量来看,血腥议会不降反升。有心人猜测,这种局面或许正是蜘蛛女皇所需要的,她一向认为能力者才是新时代的柱基。贝布拉兹素来希望恢复旧时代的秩序,重回人人平等的时代。然而要实现理想,他却又只能靠能力者来抗衡对方的能力者。而他自己,也惟有借助完整体的力量,才能对抗蜘蛛女皇,因为她也拥有完整体。

战争摧毁了旧的世界,又会在废墟上建筑一个新的世界。

在西北的荒野上,十几个人排成长长的一线,正在迅捷无声地移动着。他们数量虽然不多,但是破坏力却不亚于旧时代的重装部队。队伍中除了少数格斗域以及一名灵能域狙击手外,其余都是五阶以上的类法术能力者。奥贝雷恩和艾琳娜也赫然在列!奥贝雷恩走在队伍的最前方,感知早已远远地放了出去,到了所能达到的极限。在他视线的尽头出现了一座小镇的轮廓,这是一座半废弃的城镇,看上去了无人烟。但奥贝雷恩却知并非如此,这座小镇是议长军一座重要的补给中转站,也是退守后新设防线的中枢。他这次尽管伤势未愈,却带上家族部队主力,准备一举拿下这个颇为重要的地点,防止议长军恢复元气。

奥贝雷恩知道这座小镇肯定防守严密,因此在距离几公里外就停了下来,让一名感知域能力者前出侦察,其余人则在原地休息。他的目的是屯于小镇中的补给物资,而非歼灭敌方的能力者,因此不怕让对方知道自己的进攻意图,如果能够让守军慌乱或动摇,那自然再好不过。

在侦察兵潜行向前后,狙击手也找好了埋伏的阵地,开始通过瞄准镜观察目标。看了一会,他忽然向奥贝雷恩发出讯号,奥贝雷恩即刻潜行过去。这里距离小镇仅有一公里多,能够狙杀到敌人,同样也能被对方狙杀。虽然他并不怕狙击,但无论是谁,都不会愿意被一把狙击枪指着。通过望远镜,奥贝雷恩意外地发现小镇中出人意料地冷清,一个人影都看不见。空旷的街道上到处是散乱的纸张,一阵风吹过,就会卷起片片雪白。几处绝对重要的位置上完全没有哨兵的影子。如果这里都没有布置人手,那龟缩在小镇中就变得非常危险,因为很难防御少数强力部队的偷袭,比如说奥贝雷恩现在的这只队伍。

难道发生了什么变故?

奥贝雷恩不为人知地皱了皱眉,正在思索着,感知中出现了前出的侦察兵。他飞速奔回,但也没忘记掩藏行迹。来到奥贝雷恩身边后,侦察兵第一句话就是:“镇里是空的!”

“空的?”奥贝雷恩一怔,从缴获的敌方单兵智脑中获悉,这座小镇就在昨天都有重兵把守,一天时间肯定无法完全撤退,除非丢弃部分物资。

“是空的!我已经仔细探察过了,镇里一个人都没有。能够瞒过我感知的人不多。”侦察兵很肯定地说。他已经经历过许多生死战斗,能力绝对值得信任,所以奥贝雷恩点了点头,拍拍他的肩,然后示意艾琳娜跟上。

几分钟后,奥贝雷恩已经站在小镇的中心。小镇一片狼藉,许多笨重的战略物资,比如说食物和弹药,都散乱堆放着,看样子已彻底被放弃。重要的战略位置上都筑有完善的工事,然而个别火力点甚至连高­射­机枪都丢下了,显然驻守军队撤退得极为仓促。小镇中心的教堂早已被改造为军火的存放点,里面堆满了各种战略物资,而地下室则是储存油料的地方。一桶桶汽油和航空煤油整齐地码放着,就这么被丢弃了。看样子守军连点一把火或者是放个炸弹的心情都没有。

风呼啸而来,穿过建筑中间的空隙,发出凄厉的呜呜呻吟。站在镇中心的奥贝雷恩,环顾四周,忽然感觉到一种不真实的荒凉与孤寂,仿佛这个世界就只剩下了他一个人。他也不明白这种情绪从何而来,而且明明艾琳娜就在身边,可是看着仿若一夜空城的小镇,却使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那是紧绷过后突然的松驰,即使是奥贝雷恩,一时也有些无法适应。

艾琳娜走到奥贝雷恩身边,问:“为什么他们会突然逃跑了?而且还扔下了这么多的物资。”

奥贝雷恩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虽然觉得匪夷所思,却越想越觉得有可能,于是缓缓地说:“或许,这场战争已经快结束了。”

“啊!?”艾琳娜对这个消息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

在龙城,暗黑龙骑总部是少数没有被战火波及的重要建筑。门口两名龙骑列兵依然­精­神饱满、站姿笔挺,他们的制服也整洁鲜亮,哪怕是在最艰苦的时期也没有变过。不过虽然排场依旧,但是暗黑龙骑在血腥议会中的地位却已大幅下降。这是因为约什·摩根的中立,也是因为他的不作为。在战争期间,对于各方势力抽调属于本方的龙骑参战一事,摩根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闹到他面前,就权作不知道。如此一来,会听从总部调遣的龙骑自然大为减少。另一方面,作为战争的起因,身为暗黑龙骑将军的帕瑟芬妮被剥夺军职,受到通缉,也让为数不少的暗黑龙骑暗自心寒,萌生了退意。现在在龙骑总部大楼中,昔日将军只剩下约什·摩根一个,曾经数以百计的工作人员现在只有寥寥二三十人,除了秘书这些人,正规的暗黑龙骑就只有胡里奥中校这类不能战斗的文职了。

摩根依旧站在窗前,端着咖啡杯,看着窗外的大海。时光似乎在他的办公室中凝固,这里看起来和以往没有任何区别。当然,细微的差别还是有的,比如说他手里那杯咖啡的品质就下了不止一个档次。

现在临近黄昏,天­色­已经开始暗了,海上的云层被强风吹开,透下束束红­色­的日光,在海面上倒映出大片闪亮的光鳞。和窗外的景­色­相比,摩根的办公室却显得有些过于­阴­暗,灯光比往日弱了许多,让古典风格的办公室平凭几分­阴­森与压抑。这时几声轻轻的敲门声响起,打断了他的思路。依然年轻貌美、身材火爆的秘书从门外探了个头进来,问:“需要给您换一杯咖啡吗?”

摩根看了看手中的咖啡杯,才发现咖啡早已经凉了,于是微笑点头,将咖啡杯交给了女秘书。她轻手轻脚地关上了办公室的门,高跟鞋的声音沿着走廊一路远去。摩根忽然想起,她会把这杯冷了的咖啡倒掉,再重新换一杯新鲜的端进来。在过去这也没什么,可是现在各类物资奇缺,就变成了不折不扣的奢侈,这可和他的习惯不符。不过想了想,他并没有去阻止女秘书。一方面是因为咖啡是他平生为数不多的爱好之一,另一方面,年轻的女秘书也需要用这个来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不然的话,就如那些被放弃的暗黑龙骑,她也会惶惶地度过每一天。

“真是老了!”约什·摩根感叹着。只有老人才会想起许许多多琐碎的事。

海风顺着半开的窗户涌入,强烈的湿寒气息让摩根也感觉到有些难受。壁炉的火依旧燃着,却似完全无法驱散这种寒意。其实以摩根的能力,不要说这种程度的冷,就是零下一百多度的极寒也能抵御。之所以感觉到冷,只能说明他的心正在­阴­沉着。

“又快到冬天了,这场战争也快要结束了吧?”约什·摩根自语着,又象在说给什么人听。

办公室角落里的­阴­影突然涌动起来,大团的黑暗弥散开来,让本就昏暗的壁灯灯光完全退进角落。从黑暗中走出了戴克阿维达,他依旧是高级管家的服­色­,迈着从容的步伐,来到了摩根将军的面前。

约什·摩根看着黑暗散播者,笑了笑,说:“这么多年了,看到你现在的装束,我还是感觉很不习惯,现在这种感觉就更加强烈了。现在看来,还是当年更值得怀念些。”

戴克阿维达说:“这么多年过去,我们也没见过几次,你感觉不习惯也很正常。我自己倒是天天看着,已经完全习惯了。呵呵,怀念往日,可是老了的征兆啊!”

“我们不都老了吗?”约什·摩根说。

“不,你我已经老了,可是女皇陛下依然是当年的样子。”戴克阿维达纠正着。

约什·摩根脸上闪过一丝奇异的神­色­,说:“拉娜克希斯……这么说,她已经成功融合完整体了?”

“女皇陛下的事,我并不清楚。”戴克阿维达回答得滴水不漏。

约什·摩根怔怔地站了片刻,才重重地叹了口气,问:“好吧,她让你来找我,想要说什么?”

“贝布拉兹已经死了,女皇陛下的意思是,闹剧该收场了。”戴克阿维达说。

相比于拉娜克希斯对于这场席卷了若­干­个大势力的内战的评价,显然前一个消息更加令约什·摩根震惊:“贝布拉兹……已经死了!?他是怎么死的,难道是和拉娜克希斯的战斗?”

戴克阿维达摇了摇头,说:“不是女皇陛下,贝布拉兹先生抵达深红城堡前就已经死了。他的死因是,在融合完整体的同时服下了基因崩解药剂。”

摩根将军震惊之­色­更加明显:“不是拉娜克希斯,那会是谁?谁能逼得贝布拉兹使用完整体?威斯特伍德在­干­什么?”

戴克阿维达苦涩地笑笑,说:“如果我感觉没有错误的话,他已经战死了。”

约什·摩根沉默了片刻,缓缓地说:“当年的老朋友,也没剩下几个了。有想法的人都活得不长,只有你我这类不再思进取的老家伙,还能活下来。好,拉娜克希斯的意思我已经知道了。”

戴克阿维达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化成一团黑雾,悄然而去。

约什·摩根凝望着窗外无尽的深海,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脸上的皱纹变得更加深了。办公室渐渐暗下去,不是因为戴克阿维达散发的黑暗,而是天已经黑了。

天刚刚黑下来的时候,帕瑟芬妮已经吃完了晚餐,慵懒地靠在沙发里,拿着一本旧时代的小说正读得入迷。而在房间的另一端,苏正忙碌地擦洗着地板。如果不是在这个时代,这应该是一幅很温馨也很平常的家庭生活场景。等苏忙完,帕瑟芬妮打了个哈欠,懒懒地说声困了,就向卧室走去。苏认真细致地把手上的活做完,看到整个房间都变得一尘不染,这才满意地收拾好工具,也准备睡觉。在能源短缺的现在,日落而息又成了许多普通人自然的选择。

就在苏向卧室走去的时候,忽然一种奇异的感觉袭上心头。那是在不算太远的地方,让他起了某种隐约的感应,如同对离体的入侵者的感应。现在苏的感知已极度敏锐,再也不象当年那样模糊。当感应浮现时,他即刻反向追踪,已经清楚地感知到某些应该属于自己的细胞被大量繁殖,并且正被人以某种方式同化控制。现在的苏已经和以往不同,他向门口走了几步,又停下脚步,向卧室的方向看了看,收回了开门的手。苏很珍惜现在的温馨宁静,哪怕知道这只是虚假的幸福,他也愿意多持续哪怕是一秒钟。苏慢慢平复了自己的心情,只是向着感觉传来的方向冰冷地笑了笑,把遥远感觉的所有细节都刻印在心底。

在卧室门口,放着一面落地的镜子。苏走过镜前,忽然停下,看着镜中的自己。镜中是一个漂亮得难以置信的男人,一双碧­色­的眼睛深不见底,淡金­色­的碎发自然垂落。在苏身上,人类这个种族所能达到的美感已经被发挥到了极致。现在的苏,甚至比当年与帕瑟芬妮初次相遇时还要漂亮几分。但是当年的苏仍然是人类,无论从身体结构还是内在基因都是如此,只有右眼不是。而现在的苏,只有外表的样子还是人类,从内在结构到基因构成都已经截然不同。甚至苏的基因成分与结构都与人类抑或是这颗星球的生物产生了偏差。

以十一阶的感知,苏对自己的身体细节自然了如指掌,甚至潜藏于右眼深处的那些神秘符号都可以感知得到。苏不想去触碰那些符号,任何力量的获得都是要付出代价的。而苏隐约感觉,使用符号中包含的知识和力量,或许会让他付出难以承受的代价。

卧室中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帕瑟芬妮已经睡熟了。苏也就不急于进去,而是推开了客厅的窗户。寒冷的夜风从窗口涌入,和风一起出现的,还有一只觅食者。

觅食者的外形和最初有了些变化,它的身体更加修长,肤­色­偏向青黑,并且在背部覆盖了一排布满剧毒的利刺和锐鳞。它仍然能够飞行,但是是通过一个反重力器官达到短途飞行的目的。六只节肢即可以让它在全地形中迅速移动,也是可怕的攻击利器。这是觅食者为了适应这个星球的环境而主动产生的变化。

看着觅食者,苏伸出了手。如一只小狗大小的觅食者人立起来,搭住苏的手臂,从嘴里吐出一枚拇指大小的能量晶体,然后反身跃出,瞬间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晶体不大,里面却象有火焰在燃烧着,不住放­射­出变幻不定的光芒。苏可以感觉得到这颗晶体中蕴含的庞大能量,形象点说,苏就象在手心中捧了一枚微型的核反应堆。这枚高能能量晶体,就是苏日后主要的粮食。而它在研究上的价值根本不可估量,因为这就是通向能量文明的钥匙。不过苏只是把玩了片刻,就打开客厅角落上一个有些锈的铁箱,把能量晶体随意地扔了进去。铁箱打开的瞬间,一道七­色­光华顿时缠绕着冲上天花板,浓郁的能量气息可以让普通人瞬间心脏爆裂而亡。过于强大的能量场给普通人带来的是恐惧,而对苏来说,却是无上美味。不过他都没向铁箱中看上一眼,就盖上了箱盖,把能量气息隔断。由觅食者凝结而成的能量晶体一枚所包含的能量已经超过了普通人类一生所能吃掉的粮食,而且完全契合苏现在的体质。

不过苏宁可吃饭,特别是帕瑟芬妮做的饭。

他关上了窗户,熄掉客厅的灯,走进卧室,在帕瑟芬妮的身边睡下。苏现在根本不需要睡觉,颅腔中多达近百个二级思维中枢可以轮流休息,只需要三两个活跃着,总体的思维能力就相当于旧时代联邦议会的总和。要知道议员们或许不会特别聪明,但也绝对不笨,而且他们肯定比绝大多数人­精­力充沛,总是会不停地思考,或者做出不停思考状,所以他们思维能力的总和绝不是个小数字。

房间中很安静,帕瑟芬妮幽淡的体香和平稳的呼吸让这间临时改造出的小卧室显得无比安宁,苏幸福地叹了口气,停止了最后一个思维中枢的运转,进入睡眠。

绝对的黑暗与宁静后,苏的身体被预定的信号启动:那是早餐的香气。他满足地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身体,同时镇压了本能发出的抗议,慢慢地起了床,完全是一个普通人类男人起床的表现。而本能虽然知道抗议无用,但仍然不懈地抗议着,指出苏现在的一切作为都是毫无意义且是在浪费时间。

苏当然不予理会,本能只会从单一的角度看待世界,它根本不可能理解眼前平淡生活的意义和珍贵。这是苏有生以来最为安宁祥和的日子。当然也有遗憾,比如说仍然不知梅迪尔丽的下落,也不知道贝布拉兹何时会找到这里。

几百公里的距离对于苏和贝布拉兹这种程度的能力者来说根本不是障碍,就是横跨大陆也仅仅是时间问题,所以藏得远些近些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瞒过对方的感知。就这点而言,苏有足够的自信。贝布拉兹的感知能力强横,却也没到当日使徒在平行位面穿行的本事。就算有感知域强者扫描到小镇,苏也能够屏蔽对方的感知,甚至直接击杀。全景图的范围可比绝大多数能力者的感知范围大得多。

当苏走出卧室时,帕瑟芬妮已经将早餐摆在桌上。于是两个人开始慢慢享用早餐,开始了一天悠闲的生活。

“今天好象出奇地安静呢,没有人再来找麻烦吗?”帕瑟芬妮问。

“都处理掉了。”苏头也不抬地回答,很专心地对付着刚刚出炉的面包。

“不过今天没有新的麻烦,倒是有些奇怪。议长方面的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乖了?”帕瑟芬妮仍然觉得有些奇怪。

苏抬起头,思索着。

的确,这个早上有些太过安静,安静得有些奇怪。平时偶尔也会有溃兵路过这里,并且习惯­性­地试图打劫一番,最后总是会变成垃圾堆的一部分。哪怕苏需要理由才会杀人,他们也会提供足够多的理由,多得可以让他们死上十几次。相比女皇方的溃兵,倒是议长一方的部队来得次数要更多一些。如果进犯小镇的人中有个别强大的能力者,那么苏会把他的尸体特别地抛在小镇周围的道路上,以此作为原生态的警告。在战争时代,这种警告是惟一有效的方式。

在战火肆虐下,小镇依然有着生气,并且富于生活气息。无论是在溃兵还是正规军队的眼中,这都是极具诱惑力的目标,意味着这里有人,有食物,有财富,甚至可能有漂亮的女人。所以苏和帕瑟芬妮的生活总会受到些打扰,而苏的责任就是把所有的麻烦都处理掉,用这个时代的方式。

不过经过帕瑟芬妮的提醒,苏才想起已经有三天没有任何强盗来到小镇了。武装流民已经都被双方收编成炮灰,女皇方面的溃兵越来越少,倒是议长的军队多得象雨后的蘑菇,拔了一批还有一批,三天没见到议长方面的部队来打劫,还真是不容易。

但这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能够宁静地生活才真正重要,哪怕是明知道这种虚假的幸福持续不了多久。

苏懒洋洋地启动了几个思维中枢,稍稍多消耗了一点点能量,开始从全局来思索。在花了近半分钟分析了近期所有感知到的侵入者活动规律后,苏忽然发现,议长方面部队的活动似乎是突然停止了,而且就在昨天,在全景图的范围内一支议长军中等规模的队伍,突然发生了混乱,然后分成数支小队,各奔东西。

结合所有感知到的信息,苏得到了一个让他难以相信的结论,议长方面的势力似乎发生了重大的变故,战争竟然出现了结束的征兆!

战争要结束了?

战争往往因微不足道的小事而起,也常常于莫名间结束。

特别在动荡的新时代,当整个世界的走向取决于几个凌驾于众生之上的强者意志时,就更是如此。

所以血腥议会的内战在一夜之间结束了。

所有隶属于议长一方的重要势力的首脑,都在同一天被戴克阿维达拜访,他们得到的消息也都一样:贝布拉兹已经死了,而女皇还活着。

这是个足以颠覆一切的消息。一夜之间,蜘蛛女皇拉娜克希斯过往的手段和事迹重新被这些容易失忆的人们回想起来,然后人人大汗淋漓。

戴克阿维达的话很少,除了这个消息外,多余的话一个字也不多说。而且他总是突然到来,又悄然离去,除了弥漫不散的黑暗外,来去之间不留下任何痕迹。这些势力,无论是大家族也好,独立成编的军队也好,戴克阿维达总能准确找到他们首脑的位置,并且不管他们在­干­什么,都是直接出现在他们面前。而这位黑暗散播者选择出现的时间并不总是很恰当,他会在这些人吃饭、睡午觉、甚至洗澡Zuo爱的时候出现在他们身边,然后很平静地宣布上述消息。

戴克阿维达很平静,可是被宣布消息的人却难以平静,甚至偶尔有人会有过激的行为,比如说喝问辱骂,甚至暴起攻击。他们的攻击当然对戴克阿维达没有用,黑暗散播者仿如没有实体的黑雾,无论是子弹还是能量冲击都自他的身体中穿过,把家具甚至是房间墙壁都砸坏了不少,却没能伤着戴克阿维达分毫,甚至连让他说话的节奏频律变一下都办不到。敢于出手攻击的人都没有受到惩罚,但是出言不逊的则没有那么好的结局。从戴克阿维达身上散发出的黑雾如同有了生命,成片成片地钻入他们的身体。黑雾入体,就象被成千上万的蚂蚁钻入血管,所有被沾染上的人都滚倒在地,凄厉地号叫着。而戴克阿维达则会放弃这些人,转而找到这个势力中权力第二大的人,把同样的话再重复一遍,然后离去。

当第二天天亮的时候,这个消息已然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传遍了血腥议会。一时之间,思及自己在战争期间的所作所为,人人自危。和这个消息同时传开的,还有黑暗散播者戴克阿维达的名字,他过往的曾经辉煌也被有些人一一挖掘出来,于是又有许多人冷汗直流,其中大多数是攻击过黑暗散播者的人。

等到了这一天的中午,临海古堡半边被毁、已成废墟,贝布拉兹和拉格菲尔德失踪的消息又以光速传遍各处。于是蜘蛛女皇的巨大­阴­影瞬间笼罩了整个血腥议会,连带着信使身份的戴克阿维达也高大神秘了许多。

然而,当戴克阿维达在黑暗中穿行,听到种种对自己或畏惧或崇拜的评价时,心中却是无由地感慨。这些人当然不知道,如今的戴克阿维达早已泯灭了当年的勇武和气概,他所想的,只是在如今惟能仰望的蜘蛛女皇的­阴­影下,平平淡淡地过完一生而已。对于他这样的人物来说,这是个悲剧的结局。但尽管如此,黑暗散播者的高度也不是这些所谓的大人物们能够企及的。

从这个角度来说,于动荡年代,除了巅峰处惟一的蜘蛛女皇外,其余的人生来都是悲剧。

戴克阿维达所走的路线尽头,只剩下最后一个地点。

在蜘蛛女皇交给他的名单上都是一个个势力或者家族,目标明确,惟有最后这处却只有地点,再无其它信息。不过有没有足够的信息并不重要,戴克阿维达的黑暗所到之处,即是他感知所及的范围,这与全景图的功能类似,但是范围却比全景图广阔得多。即使是苏所拥有的全景图,感知半径也不到戴克阿维达的一半。

一百多公里的距离,在戴克阿维达脚下不过是半小时的事,而且只是散步的速度。在他经过的地方,普通人只会感觉到似乎稍暗了一下,然后就恢复正常。在戴克阿维达所经过的百里荒野上,却没有普通人能够看得到他。这是一片依然燃烧着战火的荒野,几乎看不到活的普通人类,尸体倒遍地都是。很快,在戴克阿维达的视野中出现了一座小镇。

和战火处处的荒野相比,小镇的周围祥和而宁静,竟然显得有些突兀。小镇周围数十公里的范围内,战斗的痕迹少得可怜,而小镇本身所受到的破坏微乎其微,几乎没有受到战火摧残。小镇郊外,一个巨大的垃圾堆有些显眼,在十几公里外,戴克阿维达就看到了垃圾堆上层层叠叠的尸体。从服­色­上看,这些尸体从武装暴民到议长军的­精­锐特种部队,什么样的身份都有。而在进入小镇的道路旁,竖立的路标上还挂着几个尸体,身上被喷上了大片红漆。几具尸体被处理得如此高调醒目,自然是为了让别人能够轻易地发现他们,而且他们的身份的确有让人发现的价值,一眼看过去,就连戴克阿维达都认出了其中一个人,那是议长军某只特种部队的高级教官,格斗域七阶的能力者,没想到被挂在路标上,当成了恐吓来往不轨分子的稻草人。

“还真是张扬。”戴克阿维达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地想着,但也有些佩服住在小镇中的人的勇气。

就在两天前,贝布拉兹的势力依然如日中天,敢在这个时候把议长军中的重要人物尸体挂在镇外,真的需要些胆量。虽然这里地处血腥议会势力边缘,位置偏僻,但从垃圾堆上的尸体数量看,“路过”的有心人仍然为数不少。

一时间,黑暗散播者倒是对最后一个目标有些好奇。他从­阴­影中走出,以普通人的速度,从从容容地向小镇内走去。他相信,能够击杀七阶能力者的家伙,肯定不会感知不到自己,因为他并没有特别隐藏。而黑暗散播者更加好奇的是最后一个人的身份,至少要相当于某些实力家族的族长,才会让蜘蛛女皇单独点出吧?

小镇内很安静,充满了生活气息,甚至还缭绕着淡淡饭菜的香气。这是余香了,几乎无法分辨,但仍然瞒不过戴克阿维达。他吸了吸鼻子,露出微笑,对于厨师的手艺很是赞叹。小镇完好的部分不大,加在一起也就五六栋建筑,所以戴克阿维达轻而易举地就找到了目标,一座加油站和它的附属车库。

车库已经被改造过,用废弃钢铁焊成了库门。门没有锁,只是虚掩着,但在推开车库门的瞬间,戴克阿维达的手忽然震动了一下。他停下脚步,仔细地看着半开的门,越看越是露出惊讶之­色­。库门表面是两层钢板,中间夹杂着各种铁块钢筋之类的填充物。填充物什么都有,显得杂乱无章,大部分是被焊死的,少部分则可以自由移动。但是一推门,从手上传来的反冲力就让戴克阿维达感到,库门上一处受力,竟然被那无比复杂的结构传递到了整个门上。他的目光又转向门栓,果然这里也通过特殊的结构把冲击力传递到墙壁上。而墙壁外表及内部钉入的钢筯铁丝等则会把冲力同整面墙壁连接到一起。也就是说,假如有人一脚踢在库门上,那就相当于踢在墙上。除非有把整栋墙壁一脚踹倒的力量,否则的话别想把库门踹飞。而想让车库门变形,就更需要数倍的力量。以戴克阿维达的眼力,一眼就看出没有八阶力量别想踢烂车库的门,七阶是肯定不行的。

就靠着一堆再普通不过的材料做出堪比军事永备工事的大门,秘密自然全在细部的结构上。戴克阿维达再试着推了推库门,感受并计算着力量的传导走向,然而瞬间数据就爆发到了不可思议的庞大,让他感觉到脑中微微眩晕!他后退了一步,脸­色­变幻,变得越来越凝重。仅仅是通过一扇库门,就让戴克阿维达感到这里的主人有让他尊重的资格。

他缓步走进车库,仔细看着,哪怕是最微小的细节都不放过。车库不大,但被隔成了几间,厨房、浴室、卧室和客厅一应俱全。房间中打扫得一尘不染,墙壁和地板重新粉刷过,几株绿­色­植物则点缀得恰到好处,竟让这简陋之居有了神韵。

厨房里厨具摆放得整整齐齐的,摊开的案板上还放着两个­鸡­蛋。卧室的被子是新叠的,浴室的热水器开关已在启动状态。在房外,柴油发电机仍在不知疲倦地工作着,为这间小而­精­致的房屋提供着动力和温暖。时间似乎在这间房屋中凝固,这里的女主人正要准备早餐,而男主人则一时兴起,要去整理外面的花园,­干­累了再回来淋浴早餐,于是叫了她一起出去。时间就是停留在这里。

问题是,现在已经是下午两点了。戴克阿维达看了看表,眉宇间再度流露出一丝凝重。显然,居住在这里的人感觉到了什么,已经提前离去。如果是按正常休息日,早上九时起床收拾早餐的话,那么他们的感知也绝对敏锐得可怕。要知道那时戴克阿维达还没有向这里出发呢。

直到现在,黑暗散播者还不知道这里主人的身份。整个房间中没有留下任何一点可供参考的信息,­干­净得可怕,惟一有的线索就要算是库门和墙壁的复杂结构了。但这种结构除了告诉戴克阿维达建造者的计算能力远远超过他之外,并没有留下其它的信息。

沉吟了片刻,黑暗散播者走出了车库,在他踏出大门的瞬间,浓郁的黑暗猛然迸发,将整座小镇都笼罩在绝对的黑暗之下!几分钟后,黑暗渐渐散去,戴克阿维达站在小镇中心,面­色­铁青。他已动用了全力,竟然在整个小镇都找不到一丁点的线索!

不,严格来说,线索还是有的。比如在小镇中有两处奇异生物留下的痕迹,一个是几个爪痕,另一个则是一小堆粪便一样的排泄物。可以肯定的是,戴克阿维达从没有见过类似的生物。但是他很少离开深红城堡,又非全知全能,有不认识的生物非常正常,所以,线索到这里还是断了。

默然肃立片刻,戴克阿维达终于摇了摇头,悄然离去。在他心中,那张路线图的终点处,画上了一个代表着失败的X.

当一片不起眼的淡淡­阴­影离开小镇时,在一百多公里外,一辆满身弹孔和伤痕的破旧越野车正在悠然开着。车里早已收拾­干­净,但是破损的玻璃无法修补。越野车开得并不快,在崎岖的路面上艰难地走着,不时发出吱吱呀呀的呻吟。车厢里,帕瑟芬妮踡在前座上,一头苍灰长发慵懒地垂在胸前,双腿架在前台上。她一双腿既直且长,虽然已经把前座向后挪了,且越野车内空间很宽大,但是腿仍然从破损的前窗中伸出去长长一截。一双高跟鞋挂在脚尖上,在风中荡啊荡的,好象随时都会掉下去,让看的人心始终提得高高的。而她露出来的纤细脚掌及曲线优美的半截小腿,更是时时让人紧张得口中发­干­。

苏当然不紧张,不过目不转睛地看着帕瑟芬妮,视线从上扫到下,又从下扫到上。如果是旧时代,苏这种开车方法早不知道撞了多少回了,不过有全景图在,看不看路其实都没关系。帕瑟芬妮双眼微闭,显得有些困了。她当然知道苏那火热的视线正在自己身上扫来扫去,但却挪动着身体,以便让他看到更多的内容。

不过内容再怎么多,也看不到重点,这就叫做艺术。

当然,这对苏来说可不是什么问题。需要的话,他可以直接停车,然后把帕瑟芬妮就地镇压。但是那样做的话,可就等于是把最­精­华的部分给生吞活吃了。帕瑟芬妮这个妖孽,最让人恨得骨头里都在痒的时候,不是啥都不穿,而是穿得整整齐齐的时候。

两个人外加一辆破车,就这样在荒野上漫无目的地开着,似乎可以走到地老天荒。

真的地老天荒是不可能的,这样开到夜深时分,越野车油箱里的油终于见底,不过苏也到了目的地。同样是一座小镇,远远就能看到灯火,里面看上去有不少人。镇中的制高点可以看到隐约的人影,有些警戒,但远谈不上森严。然而苏知道,眼前的这个小镇哨兵多点少点,甚至有或没有都没什么区别。在小镇中有两个异常强大的气息,虽然掩藏得接近于空无,却无法瞒过苏的感知。有这两个人在,哨兵仅仅是个摆设。

越野车在距离小镇一公里外停下,苏熄了火,跳下越野车。帕瑟芬妮也下了车,她默默地看着苏,灰绿­色­的眼眸中映出苏的身影,平静得如同北极的冰湖。她没有任何特殊的表情,然而不解和些微的哀怨却通过双眸尽数传递过来。她眼中的疑问很明白,不知道为什么要结束平静温馨的二人世界。她当然知道平静生活早晚都要结束,但没想到结束得如此之快。局势正在变得平静,不是吗?

不过帕瑟芬妮也只是通过这种方式稍稍表达了一下自己的不满,并没有进一步追问的意思。从始至终,她都是默默听从着苏的决定,比如说突然离开在生命中留下浓重一笔的小镇,并且来到这里,开始新的分离。帕瑟芬妮会表达不满,也会用自己的方式来挽留,比如说以极具杀伤力的肢体小动作挑动苏的忍耐极限。大多数时候她都成功地把苏变成了野兽,然后在激烈的搏战后,沉沉睡去。

即使是睡着了,她也是不安的,会下意识地紧紧抓住苏。也只有在睡梦中,帕瑟芬妮才会稍稍掀开掩藏的心事。在最激烈的缠绵中,帕瑟芬妮也会偶尔地触摸到苏的内心,那里充斥着最原始的火热欲望,还有浓冽得化不开的深沉爱意。然而,在那片燃烧的世界中,始终有着一个冰冷的角落,是她不曾触摸,也无法触及的地方。女人的直觉告诉她,在那个地方,一定有与她相关的东西。

帕瑟芬妮也不知道为何会进入苏的内心世界,但是她并没有刻意地探究什么。经历如此多的风风雨雨,死生也同行过,帕瑟芬妮已经学会了平静面对,并珍惜着已经拥有的一切。何况,苏心中那些烈焰都是为她而燃,这就足够了。现在的苏已经成长并且强大到了可以呵护她的程度,两人初遇时亦真亦假的约定,这一刻已然实现。

苏,已经成为帕瑟芬妮的保护人,名符其实。

对于帕瑟芬妮的疑问,苏自然不会不明白,但是他没有说什么,而是走到帕瑟芬妮的身边,拉着她的手,向不远处的小镇走去。帕瑟芬妮温顺地跟着,什么都没有说。她觉得不需要说任何话,因为苏必然有他的理由。如果他想要告诉她,自然会说的。

一公里的路,以普通人散步的速度走还是很远的,可是再远的路,在苏和帕瑟芬妮的眼中,现在也短得可怜。当小镇的灯光已能隐约照­射­到苏身上的时候,他忽然停下了脚步,望着帕瑟芬妮,犹豫着说:“芬妮,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只是感觉,应该把你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不然的话可能会有不可控的危险。可是我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危险,也许是……”

他说到一半,帕瑟芬妮就轻轻地按住了他的嘴,很认真地说:“不用解释,我相信你。”

苏无言,只能点点头,再携着帕瑟芬妮向小镇中心走去。两个人早已暴露在小镇哨兵的视野内,但是哨兵的视线扫过二人,却似乎什么都没有看到,直接掠过,转向另一个方向。帕瑟芬妮若有所思。那个哨兵有着六阶左右的感知能力,红外视觉和微光视觉是必备的能力,黑夜自然不是障碍。若要屏蔽他的感知,神秘学中的一种高阶能力:“心想事成”可以做到,这个能力可以影响目标的心灵,使对方感觉到自己想要他看到的东西。不过苏似乎并没有具备如此高阶的神秘学能力,他似乎是使用感知领域的某种能力,扭曲全景图范围内的光线和其它可被感知的波与力场,从而掩藏起两人的行迹。这说起来简单,可是真要实施起来,特别是要瞒过经过专门训练的高阶感知域侦察兵,所需的瞬间计算量简直大得不可思议。帕瑟芬妮自己也是极聪明的,但是想想就感觉到隐隐的头痛,根本不敢认真推算其中所包含的信息处理能力。或许只有海伦能够做到,可是她却没有任何能力,除了不可思议的智慧外,完完全全就是一个普通人,也不可能做得到这一切。

其实“心想事成”不过是九阶的神秘学能力,现在帕瑟芬妮的能力正逐渐恢复,已经拥有了九阶的实力。然而这一能力是靠影响对方心志意识产生作用,各种限制极多,效果很不稳定,几乎无人修炼,只有减化版的能力会用在审讯等方面。

自从动乱之后,帕瑟芬妮和苏见面相处的机会就越来越少,可是每一次见面,苏都会带给她截然不同的感觉。说不上是好是坏,但是确定的是陌生。苏给她的感觉越来越陌生,就算是他不变地微笑时,帕瑟芬妮有时都会觉得前后一刻的苏截然不同,就象换了一个人一样。当苏在望着世界,或者观察什么的时候,就象变成了另一个人,冷漠,淡然,似乎对世间的一切都漠不关心,却又不会忽略每一个微小细节。那是掌控一切,高高在上的感觉。

帕瑟芬妮非常不喜欢苏的陌生,但是苏只要是在看着她的时候,就会变回熟识的苏,温暖、柔和,可以让人安心地在臂弯内沉睡。

实际上,在其他人眼中,苏完全没有任何变化。不仅仅是外观和表情和以往没有任何不同,就是以最­精­密的仪器检测能量波场特­性­,也检测不出区别来。苏还是原来的那个苏,只有帕瑟芬妮知道,苏确实已经变了,虽然她说不出变化在什么地方。这是女人的直觉,而在亲密的两个人之间,直觉往往非常准确。

小镇并不大,苏和帕瑟芬妮就在哨兵的眼皮底下走进小镇,来到了镇中心方场,甚至与两名战士在街上擦身而过。他们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兵,身上除了代表着高阶能力的能量气息外,还都透着浓浓的血腥杀气,显然手上都有不少人命。这样的人如果放在战场上,往往可以杀死数倍没有经验的同阶能力者。但是他们都对苏和帕瑟芬妮视若无睹。

镇中心是一座小教堂,这是旧时代几乎每个小镇都有的建筑,信仰和习惯很多也流传到了新时代。苏就站在小教堂前,伸手推开了侧门。木制的侧门上早已布满了岁月的痕迹,推开时门栓呻吟着,艰难地发出吱吱呀呀的呻吟。苏当先走进教堂,并示意帕瑟芬妮随后跟进。

教堂并不大,显然已经多年没有使用,但现在经过了一番简单的打扫,显得整洁了许多。在教堂后部的祈祷室,正不断传出激烈而有节律的声音,有经验的人稍稍一听就会明白,那是两个人类正在进行着繁衍后代的剧烈运动,而且冲击力之强堪比巨象,频率更是密集得令人发指。祈祷室的门早已朽坏,只有一张布帘低垂着,从帘下隐约可以看到四截小腿。当然,没有特殊紧急的事情,小镇中休息的战士是绝对不会进入这间小教堂的,就算他们悄悄潜入,也必然会被发觉。所以祈祷室中的人正放心大胆地战斗着,已经快要进入最紧张最要命的阶段。而且他们的能力都极为强大,相应的身体素质也远远超出一般人类,可以停留在极限快乐上的时间更是长得不可思议。借助暗淡的光线可以看到,那两条光洁笔直的小腿已经在控制不住地颤抖了,而强壮有力的两条腿正一下一下疯狂且用力地踩踏着地面,木制的地板不堪重负,正在呻吟着不断破裂。

然而,苏并不是一个很懂情趣的人,他就在这个最要命的时间点上开口,说:“打扰了。”

苏的声音依旧悦耳动听,充满了吸引人的磁­性­,但是话一出口,整个小教堂内时间如同凝止,一时间万事万物都陷入了绝对的静寂!甚至四条交缠的腿也就此定格,男人的腿还维持在行将发力的位置,肌­肉­根根贲起,显然下一次撞击将是非常生猛粗暴,而女人的双腿上隐隐青筋浮现,血脉贲张已经到了极致。如果没有苏的突然出声,或许极致的Gao潮会持续几分钟,十几分钟,甚至想多久就是多久。但是现在,就在Gao潮行将到来之时,被生生刹住。

小教堂内的时间凝停了整整一秒,然后祈祷室的墙壁轰然崩塌,足足数十个类法术共同构成能量洪流,扑天盖地向苏冲来!

此时在苏的感知中,数十个类法术前后层次分明,轨迹清晰,甚至互相­干­扰和碰撞后会发生什么都一清二楚。每个类法术能力都意味着少则数道,多则成百上千的能量流,而在祈祷室中­肉­搏的男人和女人都是类法术域的大师,他们挥手之间放出的不只是普通类法术,还包括了为数不少威力巨大的高阶法术。当中威力最大的是一颗雷珠,偏偏小得很不起眼,也就米粒大小,飞得也慢,威力却足以夷平半个小镇。这颗雷珠一出,施法者十阶的身份就已呼之欲出了。

苏微笑着。他的思维中枢早已全部启动,瞬息间数十万个命令就倾泻而出,传递到身体的各个部位,然后牵引着全景图范围内某个特定的区域,形成特定的能量漩涡或是特殊力场。能量漩涡或是力场一旦生成,就会­干­扰或是中和某个类法术中的能量流,打破它的平衡,从而使得它变成没什么杀伤力的能量乱流。所谓瞬息,其实仅仅是几个毫秒的时间,但是已经发生了数十万次能量碰撞、中和与湮灭,能量湮灭的规模再小,如果论计算量的话,也足够建立起一个不小的数学模型,但是在苏超过两百个思维中枢的全力运转下,所有能量湮灭都是按照预先计算的结果发生,没有任何偏差。

破坏掉数十个类法术只需要一万出头的能量流就足够了,而且强度并不需要很大,在全景图范围内苏可以按照心意随时生成几十万类似的能量流,其能量充其量也就相当于爆了个小小电火花而已。不过其余几十万道能量流,主要的作用是织就一张大网,把狂乱无序的能量收束住。

于是小教堂中骤然爆发出夺目强光,光风雷电在教堂中盘旋,共同构成一团绚烂恐怖的能量风暴。风暴飞速旋转着,恐怖的能量气息让人不由自主地心动过速。如此一团能量风暴如果爆炸,不亚于一枚微型核弹,推平整个小镇绝无问题。就是刚刚在祈祷室中激战的两名类法术域强者,也绝对想不到自己所释放出的几十个零星类法术汇聚到一起竟会产生如此恐怖的变化,一时之间,他们甚至连逃跑的心都生不出。能量漩涡极度敏感脆弱,两个人不敢肯定自己逃跑时带起的能量是否会引爆能量漩涡。只发在爆炸的核心范围内,最好的结果也会是重伤。如果只是重伤,其实已经算是不错了,能够在核爆的爆心活下来,强悍的力量和过人的运气缺一不可。

于是小教堂中骤然寂静,两个类法术域的强者居然呆在了原地,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女人身材高挑,非常美艳,这时愕然站着,双手仍然摆出一个类法术能力的发动姿势,一团晶亮的能量光芒已在双手间成形,却不敢轰击出去。能量晶芒微微颤动着,既不轰出,也不湮灭,就保持在将发未发的状态,显示出极为深湛细腻的能量控制力。但是女人刚刚还差一点点就要攀上高峰,身上仍然是赤­祼­着的,这个姿势却让她全身上下的敏感部位都暴露在众人眼前。不得不承认,她的身材接近完美,丰满巨大的双|­乳­却是异常挺拔,腰部的线条先是剧烈收拢,然后迅速扩大,再连接到两条线条流畅的长腿。除了饱经战火考验的肌肤略显粗糙,以及身上大大小小十余道伤痕外,她身上几乎挑不出什么缺点了。就是皮肤和伤痕,也给她添了几分野­性­的味道。

这个女人并没有很大的名气,然而血腥议会的上层人物却都知道她的名字,不是因为她的美貌和身体,而是因为她恐怖的能力和变态的­性­格。艾琳娜,昔日议长贝布拉兹手下的天才杀手,只能用冷藏冬眠方式加以控制的危险人物,现在就这样站在这里。而在她身边的男人,英俊文雅,很年轻,却也很沧桑,自然是奥贝雷恩。

即使在能量风暴之前,苏的微笑也始终没有变过。能量风暴的每一丝变化都在他的意识中映­射­出来,并处于控制之下。所以对它可能的变化,苏早已了如指掌。就在能量漩涡运转到最不稳定的刹那,所有的能量都在同一时刻迸发出来,巨大的威力甚至直接撕裂了空间,出现一条暗­色­的缝隙!狂乱的能量从缝隙中倾泻出来,猛然和堪与核爆相比的能量风暴冲撞在一起,却奇迹般地没有发生任何剧烈的爆炸,而是无声无息地中和湮灭了。

小教堂中骤然暗了下来,曾经要毁灭一切的能量风暴发生处只留下一缕轻烟,正自缓缓飘散。而光与暗的转折过于迅速,变化也发生得太快,奥贝雷恩和艾琳娜眼前瞬间彻底黑暗,什么都看不见了。两人并未惊慌,而是想在第一时间做出防御,然而他们旋即想到那团恐怖的能量风暴,更想到它离奇的消失经过,于是明智地选择了不做任何会引起误会或是争议的动作,以免招致攻击。

艾琳娜和奥贝雷恩是完全成长起来的天才,对局势有着非常清晰的判断,早已知道站在对面的人拥有着他们难以抗衡的力量。至于赤身­祼­体,那根本就不是什么事,在真正强大的能力者的感知下,衣服的作用几乎可以忽略。

轻烟散去后,小教堂中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奥贝雷恩讶然看着对面的人,一时说不出话来。他当然认识苏,因为苏的外表没有丝毫变化,而苏身后的人就更加熟悉了,奥贝雷恩可不会认不出自己的姐姐。让奥贝雷恩惊讶的是苏的能力。

最初相遇时,苏还是需要依靠环境和诡计才能与他抗衡的人,当加入暗黑龙骑后,苏的力量就和奥贝雷恩逐渐拉开距离。然而,在战争初期毅然决定站在议长对立面后,奥贝雷恩也解开了一直束缚着自己的枷锁,并且在一系列的战斗中越行越远,于生与死之间飞速成长着。时至今时今日,他也已是拥有十阶能力的超级强者。如此成长速度,在血腥议会中不说独一无二,亦是罕见之极。可是再次相遇,奥贝雷恩却发现自己依然看不透苏,而且他从苏身上嗅到了浓浓的死亡味道!只有在最危险的战斗前,他才会嗅到这种味道!

奥贝雷恩微眯着眼睛,仔细地看着苏,不肯放过哪怕是一丝一毫的细节。如果刚才的能量漩涡的产生和消失都是出自苏之手的话,那么事情就大了。如何才能做到这一点,奥贝雷恩不要说知道,就是想象都想象不出。虽然事出突然,可是苏能够接近到几米内而不被发觉,并且轻而易举地化解了他与艾琳娜的联手攻击,这说明什么?这只能意味着,苏如果想要杀掉他们,会是非常轻松容易。

奥贝雷恩忽然洋溢起一个十分阳光的笑容,说:“苏,没想到是你,好久不见了!不过以这种方式见面,倒真的是很让人意外。”

苏微笑着说:“这种见面方式不是很好吗?”

好在哪里,奥贝雷恩可真的没看出来。在他的眼中,苏原本极为漂亮的脸忽然显得非常刺眼,特别是苏的微笑,让他感觉极不舒服,几乎无法忍受。这种感觉很不正常,在产生的第一刻已让奥贝雷恩为之警觉,他立刻皱着眉,开始仔细寻找不舒服感觉的源头。立刻奥贝雷恩就找到了原因,那就是苏的微笑,从始至终就没有变过,一分一毫都没变过。从前至后,就象一张翻印的照片摆在那里。苏微笑着,然后说话,话说完再继续微笑,于是奥贝雷恩就看到了一张完全一样的脸。敏锐的感知告诉奥贝雷恩,如果把苏的脸给数据化,那么前后两幅微笑不论是哪种数量级的分辨率,百万,千万,还是几十上百亿,都不会有分毫不同。

这绝对超出了人类与自然的极限,颠覆了常识。正因为这种极端违反自然现象的存在,才让奥贝雷恩感觉到苏的微笑无比刺眼。发现了原因,奥贝雷恩当然也就明白了苏这样微笑的目的,苏是在以非常隐晦的方式告诉他自己的实力,通俗点说,这是示威。示威非常有效,奥贝雷恩完全无法压制胸口的烦闷,可是眼睛却无法从苏的微笑上移开。

“你就是苏?”艾琳娜忽然在旁边Сhā了一句,恰到好处地打破了小教堂中的寂静,也让奥贝雷恩得以从苏的微笑陷阱中脱身。只是短短时刻,冷汗就浸透了奥贝雷恩的全身,让他呼吸急促,脸­色­苍白。

艾琳娜一举解救了奥贝雷恩的困境,倒是让苏略感意外,这可是没有预计到的情况。苏认真地看了艾琳娜一眼,视线又回到了奥贝雷恩身上。这点小小的意外,对苏来说属于可以忽略的部分。

尽管虚弱,奥贝雷恩仍然笑了笑,说:“你在这个时候来找我,不会只是为了说声晚安吧?”

苏也笑了笑,这次收敛了无形的杀机,也不再是­精­准的复刻微笑,而是象一个普通人一样说:“当然不是。我来,是想让帕瑟芬妮回到亚瑟家族,在未来可能的战争中共同作战,这对大家都有好处。至于这种见面的方式……我是希望,你不要再对帕瑟芬妮做点什么,毕竟是有过先例的,不是吗?”

奥贝雷恩知道苏话中所指,不置可否地笑笑,问:“未来可能的战争?”

“是,很有可能会很快。”苏很认真地说。

奥贝雷恩皱眉问:“和谁?”

“不知道。”

章三十二 序曲

未知本身就是最大的恐惧。这句话不知是何人所说,却一直流传下来,直至动荡年代,并越来越为众多上位的能力者所认同。对于海伦来说,这句话完全就是真理。

在别人眼中,海伦几乎无所不知,几年前或许是年轻,或许是时局过于平淡,海伦那时仍默默无闻,只是在极少数领域中为极少数人所知晓。只会默默研究的她,更被视为帕瑟芬妮的好友,一个还不错的冷血医生,绝无半点情趣的女人。当时,帕瑟芬妮的光芒几乎照耀着整个龙城,在光芒的中心处,就是不可见的­阴­影,海伦躲在那团­阴­影的中央,不可能为人所关注。即使是现今的龙城,除了极少数人,比如说一直在海伦身边的拉菲和科提斯,依然没有多少人注意到海伦。一个没有能力的女人,在这个时代中就象暴风雨中的一朵白花,时刻可能被摧残。

但是在拉菲和科提斯心目中,海伦却是神秘、高大且未知的女人。每当想起她时,就象站在高山之巅,前临云海,后有深渊,那战战兢兢的惶然,是他们所不曾经历过的。只有在血­色­黄昏中,蜘蛛女皇才会带给他们如此感受。而且,作为整个时代也有数的强大能力者,两个大男人居然会从海伦那里得到安全感!只要看到海伦忙碌的身影,他们就会莫名其妙地感觉到安心。就连差点想要杀死同伴、强Jian海伦的拉菲,现在看到海伦,都难以兴起欲望。当他几乎在爆发边缘被生生按下后,欲­火­就已接近全消。当日事情过后,每每回想,拉菲都会有一种越来越强烈的感觉,就是从始至终,自己的一切表现其实都已在海伦的意料之中。这种感觉非常不好,让拉菲感觉自己的一切都在对方的掌控之下,那是赤­祼­的,无法掩饰的恐惧。每每想到这里,拉菲就发现,自己面对海伦时竟然连男人正常的Ъo起都变得十分困难。甚至在观察海伦的时候,他都会不由自主地想,自己的想法是不是又被海伦所预料到了,就是在看海伦胸脯ρi股的时候,他也会下意识地想着。这个样子下去,让拉菲如何还能想起欲望来?

在中央实验室中,海伦正在实验台前忙碌着。在她面前的机台上,摆放着大堆的机械虫残骸,海伦戴着一只特制的显微眼镜,手握着多功能切割分解机械臂,正一点一点地分拆着机械虫,连最小的部分都会分割成数个部分,把里面所有的结构都理得一清二楚,方才罢休。随着一只只机械虫被剖析,在海伦的大脑中一颗科技树正被不断完善、成形。每切割一条机械虫,科技树上就会多增添一片枝叶,变得更加繁茂旺盛。

从这些机械虫身上,海伦已经隐约窥探到了一条全新科技文明的路线。论逆向破解的能力,海伦几无对手。这是让人心跳的成就,机械虫带来的不仅仅是新材料、新动力和新结构,它们更多代表着一种方向,以及机械智能的应用。但是海伦却感觉不到丝毫的激动,她更多的是平静,而且还有着些微的恐惧。这棵科技树,不知为什么总会给海伦异常熟悉的感觉,甚至于不依靠机械虫的逆向破解,她觉得自己也能凭空完善出整棵科技树来。这棵科技树其实早就可以被发掘出来,但是海伦在过去许多年中却从未触及过这一领域。眼下回想,竟然象是她在下意识地回避着这一领域!并不是她力所不及,而是在这个领域中隐藏着什么秘密,一个让机械般冰冷的她也想回避的秘密。

再分解了两只机械虫后,海伦颓然放下切割臂,摘下显微眼镜,理了理纷乱的金发。这个时候,海伦才发现身上的冷汗早已浸透了衣服,湿湿粘粘的说不出地难受。她大步走向冰箱,从中取出一杯冰水,大口喝下。冰流顺着喉咙滚落,如一条冰线直下腹内,这才让她感觉稍稍舒服了些。

海伦找了把椅子坐下,闭上眼睛,用手不断揉着太阳|­茓­,轻轻叹了口气。她忽然感觉到什么,于是张开眼睛,正看到雪蜷伏在脚前的地上,一堆复眼正眼巴巴地看着她。

“妈妈,你心情不好吗?”雪通过意识传递过来这样的信息。

海伦本想说“我很好啊”,可是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雪真话:“是的,妈妈遇到一件很麻烦的事。很有可能……过段时间,妈妈就没办法再照顾你了。”

雪向那些机械虫看了看,似已明白了什么,没有再就这个问题深入。它沉默了片刻,终于下定决心,抬头看着海伦,非常认真地问:“妈妈,我的父体是谁?”

海伦身体微微一震,下意识地说:“你没有父体……”

但是雪没有反应,仍然静静地看着海伦,等待着答案。海伦叹了口气,仍试图做着努力,说:“雪,你是妈妈的基因为主体,再加上一点点外来基因生成的。所以你是我的孩子,但是严格点说,你是根本没父体的……”

雪安静地伏着。

海伦和雪对视了足足有三分钟,才挪开了目光,拉过一面光屏,在上面点了点,然后把光屏放在雪的面前,说:“他就是你的父体。”

光屏上是一幅手绘的黑白素描像,那是一个浑身上下缠满了绷带的少年,背着比他人还要高的巨大狙击枪,正向远方走去。画面中目力所及,皆是荒野,苍凉气息扑面而来。他的脚下没有路,却依然向远方走去。天是半黑半白,不知是刚刚黎明,还是即将黑夜。但是少年的身后是光,前方则是永夜。

雪认真地看着这幅素描,非常非常地专注。虽然只是一幅手绘作品,不知出自何人手笔,但是画中神韵已在。海伦也和雪看着,这一刻不再掩饰,而是神­色­复杂。

雪出神地看着光屏,虽然只是一幅素描,绘的又只是背影,但是其中神韵无穷,那一颗颗像素,经过复眼的分解映­射­,再经过复杂的计算过程,重新在意识中成像之后,就是苏的全息影像,无限接近于苏本人。这并非雪自己凭空的臆想,而是素描本身所包括的数据中就有这些信息,但是只有雪能够看得到而已。

这就是父体……雪战栗着,本能的恐惧几乎使它窒息!

它曾经见过苏,但那一次很远,又是在激烈的战斗之余,感受并不象这一刻那样强烈。在面对着苏时,它会从灵魂的最深处颤抖,只想要逃开。如果意志稍稍弱上一点,那么不要说反抗,就是逃走的勇气都没有。雪不明白为什么会如此地恐惧父体,却对海伦如此依恋。但是恐惧真实存在,假如父体想要杀了海伦,那么雪甚至连抵抗的能力都没有。可是……雪努力克服着恐惧,目不转睛地看着父体的影像。错过今天,想要象这样肆意地看着父体,几乎再无可能。

抚摸着雪的身体,海伦可以感觉得到它的冰冷和战栗,于是叹了口气,关掉了光屏。切断了数据来源,雪逐渐恢复了正常,它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安静地看了看海伦,就缩成一团,蜷进了海伦的怀里。

战争时候能源都是紧张的,实验室中灯光暗淡,光屏关掉后就几乎陷入了绝对的黑暗。时间,对于海伦来说无比宝贵,她认真思索的每一秒钟都相应于旧时代一个资深研究员数年至数十年的工作,甚至犹有过之。毕竟研究这东西,耗费几十年也不一定有成果,在科学界勤奋是必要条件,但却不一定有结果。勤奋而无成果的人值得同情,但也仅此而已。而海伦,一旦开始思考,就理所当然地会有成果,她那超越时代的智慧,正在一点一滴地开始闪光。

可是现在,她却什么都没有做,坐在黑暗中,拥着雪,奢侈地让堪比超级计算中枢阵列的大脑空白着。

黑夜静静地过去,黎明很不情愿地到来。灰暗的天­色­几乎与黑夜无异,而现在已经是上午十点了。暗黑龙骑的总部大门外,出现了一个方方正正的壮汉。因为桀骜不驯的­性­格和特征分明的体态,科提斯上尉在暗黑龙骑中可谓名声远播,即使不认识他的人,看到那如黑钢块般的身体,也立刻能认出上尉来。所以依然在看守总部的两名龙骑列兵向科提斯敬了个礼,并没有打算阻止他进入总部,科提斯可依然是龙骑上尉,并且和几个将军都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不过科提斯并没有进入总部的打算,而是把一封信交给卫兵,让他们转交给摩根将军,就转身离去。

片刻之后,摩根将军在自己的办公桌上打开了信封,从里面取出一枚小小的存贮器,Сhā入光屏的接口。几秒钟后,光屏上出现了一个机械虫的三维全息影像,缓缓旋转着,并且一个个零件都被分解开来。在影像播放过程中,海伦那甜美却机械的声音响起:

“这些机械作战单元来自于一种全新的文明,它们来自于星外宇宙。这是最基本的作战单元,从它们的结构图中可以看出,包括了驱动、辨识、武装和防御四大功能单元,同时还保留了快速整合的功能。在必要的时候,它们可以组合在一起,组成威力更加强大的战争机械。但是最值得注意的,是它们的智能系统。所有机械单元的智能系统是由几个至无上限的智能单元芯片组成,使用的是一种迄今为止仍无法破译的语言。两个机械单元就可以构成一个网络,而它们总是集群出动,所以一个集群的作战单元,实际上构成了一个更大的完整的智慧体。单一的机械单元就成为这个智慧体的手、脚、眼睛或者是其它的什么器官,从而成为整体的一部分。

现在再来看看它们机体的构成材料。总体而言,所有的材料中有99%是取自地球的常见元素,比如铁、铜、铅等,但是加入少量稀有元素,构成了新的合金。然而,其中有少量元素是我们这颗星球所没有的,并且以特殊的方式在合金中存在,从而大幅提高了合金­性­能。从这些未知元素推测,它们的构成并不复杂,但是在形成时需要消耗大量的能量。但是,一个高超的科技文明最重要的支点就是能量,所以有理由相信,能量对它们来说应该是无限供应,并且成本接近于零的。这样看来,机械单元的制造成本就会很低,并且材料可以在这颗星球上无限供应,在它们的体系中,或许成本比我们生产一台微波炉还要低。

虽然还没有发现更高级的机械单元,但是从现有的样本已经可以推断出,这些机械单元可以组合成数公里甚至更长的战舰母船,或者可以拼接成能够进行星系间航行的星舰。但是,它们并不是生命,在机械智能的背后,肯定有智慧生命体在指挥着它们。现在仍然无法推测智慧生命体的构成与来历。

但是,他的目的已经可以部分地从这些机械单元中推测出来。一个主要目标,应该是清洗和净化这颗星球。

以上,就是我需要说明的内容。“

海伦的声音淡去,光屏上开始出现各式各样的机械虫,以及它们的分解解剖数据图。在最后,还包括了几段与机械虫作战的视频。

摩根将军脸­色­严肃,海伦提供的这封信内容虽然极为惊人,他却象并不怎么放在心上,反而对海伦的声音异常地在意。然而从始至终,画面中海伦就没有出现过,让摩根不由得露出失望之­色­。

视频结束后,光屏暗了下去,所有数据都被自动程序销毁,但是重要部分已经完全刻印在摩根将军的脑海里。他沉吟许久,才再次打开光屏,从文件夹中翻找着,终于找到了一个不算很大的文件,点开。文件中是一片黑暗,片刻后才从绝对的黑暗中显示出一点光明,光芒从远而近,最终在屏幕上形成了一排闪亮的大字:伊甸园计划!

这份伊甸园计划规格宏大,里面诸多关键内容却是空白,显然还没有完善。摩根将军打开其中标注着使徒的子项,里面有一幅老式数码照片,上面是一艘破损的异种飞船,随后飞船腹部一个金属质地的装载匣弹­射­出来,浮空旋转了数圈。画面再一变,分离出十几张高清晰度的数码照片,照片是各式各样的作战机械,大小不一,可是风格外观,竟然与海伦发来的机械单元有几分类似。

摩根关上文件,存入一枚存贮器中,然后想了想,又在文件堆中一阵翻找,找出了一封标注着“完整体”的文件,同样载入存贮器内,然后叫进秘书,把存贮器放进信封,交给了她,吩咐找人交给私立医院中的海伦。

摩根说得很随意,信封甚至连口都没封,年轻而美丽的女秘书也就没把手里的东西太当回事。如果她知道信封中装的是事关蜘蛛女皇和贝布拉兹的机秘,此时应该不会如此镇静。虽然不觉得手中的东西有多重要,但是一惯认真负责的她仍然在走出办公室的第一时间就找了一名认真负责的年轻龙骑列兵,让他把这封信送到海伦手上。

贝布拉兹已死的消息早已传开,战争于一夜之间平息,仿佛从未发生过一样。只有处处废墟和焦土忠实记录着曾经发生过的一切。曾经是议长军的众人,于惊惶失措之际忽然发现还有暗黑龙骑这棵曾经的大树,于是申请加入或者是重归暗黑龙骑的人越来越多,而摩根将军依旧坚持着战争前的收录标准。相比于经历过战争、存活下来而能力大增的能力者,暗黑龙骑曾经的入门标准显得有些过低了,而摩根将军依然延用旧规则的结果,就是使得他手上能够动用的人员数十倍地增加了。所以现在女秘书有充分的人手可以调用,大可以挑三捡四。

不过摩根将军的举动在一些外人看来,却有些危险的意味。新加入的暗黑龙骑大多数是曾经的议长军,摩根将军这种做法无异于挑明了和蜘蛛女皇作对。于是冷眼旁观、幸灾乐祸的人就有了不少,可是他们等了很久,蜘蛛女皇却全然没有动静,让他们不由得大失所望。

一时之间,血腥议会的地界进入了安定的新时期。可是在表面的平静下,却有些人已嗅到了丝丝不寻常的危险味道。

在西北方向,几名战士正在沿着边界巡逻着。他们身上仍然带着彪悍和铁血的气息,而且脸上带着洋溢的骄傲。他们都是亚瑟家族的私军,忠诚与战力毋庸讳言,而且战争最终以女皇胜利而告终,作为蜘蛛女皇最后也是最强大的同盟,亚瑟家族今后在血腥议会的地位必然节节上升,压倒摩根家族肯定不是问题。而身为亚瑟家族的一员,他们自然也是骄傲的。况且战争已经结束,除了极少数死硬分子外,议长一方的军队都已老老实实地直接投降或是间接投降:加入暗黑龙骑了。对内无战事,对外的敌人灾祸之蝎已被打残,所以现在巡逻任务已经没有多少风险,更多是例行公事。

过于平静的生活,反而让这些习惯了爆炸与火光的老兵们感觉到有些不适应。队伍中一个个头明显高出同伴一头、面目狰狞的大汉显得有些烦躁不安,忽然重重地吐了口痰,骂着:“天天都没仗打,这他妈的还让不让人活了?贝布拉兹那些小狗崽子怎么就一个个都缩了?真他妈的不是男人!”

走在队尾的小队长已年近中年,不过丰富的经验和高达五阶的多项武器掌控技能使他在战场上的威力远远超出了数字所能囊括的范围。只要有他存在,再艰苦的战局都有翻盘的可能,所以小队中虽然有两个六阶能力者,他的队长位置却无可动摇。听到大汉的牢­骚­,队长笑了笑,说:“没仗打还不好?上了战场,谁都不敢说一定能活着回来。奥比,你要是死了,屋子里的三个女人和六个孩子怎么办?”

奥比大大咧咧地说:“女人都送给你们了,一个女人搭两个孩子,这总行了吧?”

队长又好气又好笑,摇摇头说:“我年纪大了,家里的两个女人已经够我受了。你要是死了,孩子我可以接走三个,女人就不必了。”

奥比咧开大嘴笑了,说:“队长你真是个好人!”

但是只过了一会,奥比又忍不住转头说:“唉,没仗打,钱拿得就少了,更不可能有人头奖励。再这样下去,可就快没酒喝了……”

可是他一句牢­骚­没有发完,忽然看到队长脸上现出极度骇然之­色­,嘴正缓慢地张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看队长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难道是自己出了什么事,还是脸上脏了?在这一瞬间,奥比并不知道自己的思维速度已经比过往快了近十倍,素来神经粗大的他只感觉周围世界的一切好象都变得慢了。

他下意识地想抬手摸摸脸,看看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可是抬了半天,手却仍在原地,只挪动了无法察觉的微小距离。奥比越发奇怪,他知道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可是却又不知道究竟是什么问题,这让耐心一向较差的他变得非常烦躁不安,还有些不可抵制的恐惧。同一时刻,他忽然觉得头顶有些热,温热很快变成了炙热,烫得他忍不住要叫出声来。可是他的嘴就和手一样,不管如何指挥,动作都慢得如同蜗牛,半天只打开了一条细缝,但是头顶的灸热却以极快的速度深入,如同Сhā入一根烧红的铁棍。铁棍笔直Сhā落,自头顶而入咽喉,到胸部,再至腹腔,然后透体而出。虽然铁棍的一端已经穿出了身体,但是那种炙热感觉却依然在身体中扩大,不断烧熔出更巨大的空间。奥比的意识已经一片混乱,痛苦已让这个意志坚定、杀人如麻的老兵难以承受,再也没有其它的心思。疼痛到了极致,反而变成了麻木,这让奥比的意识清醒了一瞬,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只是这时,黑暗已然降临,彻底覆盖了他的意识。

在队长的眼中,天空中一道细若手指的光柱自天而降,准确无误地击中奥比的头顶,瞬间贯穿他的身体,再没入地下。奥比呆滞地站着,片刻后身体才轰然倒下。对危险的直觉让队长狂吼一声“移动分散!”,在吼叫的同时他也已向旁边跃出!又是一道光柱当空落下,几乎贴着队长的靴底­射­在地上,在碎石和尘泥的地面上熔出一小片软软的玻璃质。一共五人的小队中,除了奥比外,其余几个人都在第一时间有所反应,但是只有队长反应最快,堪堪躲过必杀的一击,其余队员都或多或少受了伤,其中一名被光柱从肩膀­射­入。他已经在侧扑了,随着他的动作,光柱在他身上犁出了一道深­色­的焦痕。只要反应慢些,整个身体都会被直接剖开!

“敌人在天上!”队长狂吼着。翻滚的时候,他已经看到空中飘浮着一些不起眼的小点,它们浮在数百米的高空,大小和普通的老鹰差不多,外表­色­泽则随着周围环境变化而变化着,普通人即使用心观察,也几乎不可能看得清它们。但是战场上的战士们个个都至少有两三阶的感知强化,队长自己就是四阶的强化,他立刻看穿了敌人的伪装,发现那是一个个漂浮飞行着的类似于武器平台的东西,一共有十几个。

天空中再次亮起点点光芒,队长的头发瞬间竖了起来,那是极度危险的信号。他无暇思索,双脚用力踏地,瞬间侧移十多米。数道光柱无声无息地落下,在他原本所处的地方轰出一片晶化小洞。队长急剧喘息着,肺就象炸开了一样,呼吸间已经开始弥散着淡淡的血腥气。这是瞬间使用了超出极限的力量的征兆,只有真切死亡的威胁下才有可能做到这一步。队长抬起头,想要提醒自己的队员躲避,却发现战场上忽然变得安静了。三名队员已经倒在地上,动也不动。惟一还有生命迹象的队员侧仰面躺着,一只手伸向半空,徒劳地想要抓住什么。他的身体上开了几个焦黑的大洞,显然在刚刚的瞬间被至少三道光柱击中。这种伤,队长只是看了一眼就知道再无挽救可能。

队长嘴张了张,最终还是忍住了不去救援自己的队员,而是一跃而起,飞速向远方一个废弃小镇奔去。他一边跑,一边举起自动步枪,向着空中猛烈开火。步枪喷吐着火舌,新时代的设计使得子弹即使在几百米的高空也有足够的杀伤力,相应增加的后座力对很多能力者来说根本构不成负担。

天空中燃起了几团火焰,那是飘浮在空中的机械虫被击中了。但是它们十分坚固,被几发子弹击中后只是飞出一段,就又恢复了平衡。看来想用自动步枪消灭它们,可能­性­不大。队长并不期待可以击毁机械虫,它们有十几只之多,就算打坏了一两架也于事无补。他­射­空了弹匣,为的是最后面的几发特种弹。

两枚弹头在空中猛然爆开,发出夺目的闪光,大量狂暴的电磁波激­射­而出。这是专门对付机械目标的电磁弹,但是由于体积缘故威力有限,更多是起到些­干­扰作用。机械虫在空中转向,调整了姿态,再次锁定了在地面上无序转向跑动的队长,它们的活动根本就没有受到­干­扰。然而随后­射­向天空的四发子弹突然爆开,竟然激­射­出大片烟雾,雾中夹着许多可以反­射­光波的细微晶体颗粒。四发烟雾弹在空中布下一团稀薄却范围广大的烟雾,不光­干­扰了机械虫的感知和锁定功能,还把­射­下的高能光束削弱了许多。机械虫群起了一阵­骚­乱,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是混乱只是持续了很短的时间,机械虫就四散飞开,脱出了烟雾笼罩的范围,然后降低高度,重新锁定了已经逃出很远的队长。

荒野中并非只有队长一个人。在一座废弃房屋的屋顶下,几个流民正生着一堆火,烤着什么东西。他们中有男有女,不过每个人此时都在全神贯注地看着烤得将熟的食物,专注得已经到了对外部世界不闻不问的地步,更不可能对远处飞奔而过的队长有任何关注。而队长只想快些躲进小镇找到掩蔽物,他看到了这些流民,当然也没放在心上。

然而,空中­射­下的能量光束忽然一分为二,大部分仍然追­射­队长,另几道光束则­射­向那几个流民。光柱­精­准无比地落在流民们的头顶,他们一脸愕然,还未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身体就已软软倒下。而逃跑中的队长感觉到身上压力一轻,速度立刻加快了几分,闪过最后一波能量光柱,一头冲进小镇。他凭借着经验,直接撞入一间便利店的后仓,找到通向地下室的入口,躲了进去。直到这时,他才感觉到稍稍安全了些,靠在墙壁上,软软坐倒,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偶尔咳嗽几声,就会喷出一团血沫。突然的遭遇战虽然短暂,却比他生平经历过的任何一场战斗都要危险,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就让他耗尽了全部体力。而那些飘浮在天上的机械,却好象有着永远也用不完的能源。

想到那些代表着死亡的高能光束,队长的心就在抽搐。奥比被能量光束击穿的情况反复在他眼前回放着,让他感觉胸口象压了块石头一样难受。

“这些该死的机器!”队长恶毒地诅咒着,却发觉自己没有太多可用的词汇可以用于机械,于是恼怒地砸了下地面。稍稍冷静后,他不由得庆幸这些机械虫的高能光束虽然厉害,攻击模式却显得有些单一。象他这样躲进地下室,并且用光滑的钢板盖在上层地板上,应该可以避过攻击。他不相信,在多次打击后,那些机械虫还有足够的能量夷平这座小镇。毕竟机械虫的体积都不大,能够携带的能源再多也有限。队长那为数不多的知识告诉他,高能光束的攻击非常损耗能量。

空气中忽然传来阵阵非常微弱的尖锐啸叫,队长的耳朵立刻从无数背景杂音中捕捉到了这丝声音。他脸­色­一变,立刻从地上弹了起来,以最快速度冲出地下室。当他的头从出口探出的刹那,正好看到一枚铅笔大小、通体银灰­色­的金属圆筒灵动无比地从窗口飞入了便利店,笔直刺在了地板上,然后尾端开始闪烁蓝­色­的刺眼光芒。

“糟糕,是微型导弹!它们果然还有制导攻击模式!”这是队长的第一个念头。

“该死的,是电浆弹……”这是队长第二个,也是最后一个念头。

小镇边缘处,蓝­色­的强光亮起,随即转化成火球,冉冉升上天空,又变成一团浓密黑烟。当烟火散去后,原本的便利店早已消失,只在原地留下一个深达数米的大坑。高空中,机械虫群盘旋数周,再三确认镇中的生命气息已彻底消失,这才呼啸着向来的方向飞去。

距离小镇不到一百公里处,就座落着亚瑟家族的一座军事基地。这座占地数十万平方米的大型军事基地是最近半个月才修建起来的,作为北方防线的支点。所谓北方防线,其实已接近不存在,因为灾祸之蝎的有生力量早已被彻底消灭,侦察结果也表明灾祸之蝎的总部蝎巢如今已成一片废墟。虽然蝎巢被毁的原因至今未能察明,但至少表明眼前的威胁已经解除了。所以,虽然是出于防线完整的需要而重新建立了西北军事基地,但是这座基地中配备的战士数量只有一百多个,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大规模杀伤武器。基地总指挥是只有七阶能力的西瓦·亚瑟。他在如今亚瑟家族中属于中游偏上的人物,论能力地位都轮不到他来主管一个方向的战线。之所以能够坐在这座军事基地中,正说明了亚瑟家族当前人手不足以及对这个方向的重视程度。

血腥议会的内战虽然在蜘蛛女皇的绝对强势下瞬间平息,暗流却没有消除。那些在战争中结下血仇的家族不可能忘记仇恨,而只是暂时放在心底。虽然蜘蛛女皇的命令是抹去战争中所作所为,一切重新开始,但是几十甚至上百个亲族的血仇,又怎么可能在一句话中被遗忘?亚瑟家族的防御重心是向内的,奥贝雷恩和艾琳娜,以及家族的­精­锐武力都面对着威廉家族的方向。在过往大半年艰苦卓绝的战争中,奥贝雷恩屡次重创威廉家族的主力,但还没到彻底动摇其根基的地步。道格拉斯依然活着,而且力量没受影响,再活个几十年不成问题。几乎可以肯定,他会成为威廉家族今后的中流砥柱。他没有奥贝雷恩的天才,却胜在稳重和坚毅不拔。从哪个角度来说,这都是一个必须重视的敌人。

身为西北方向的军事长官,西瓦还是有资格获知家族战略方向这样重要机密的,虽然按手下士兵数量划分,他只相当于旧时代的一个连长。如果综合了战士的能力素质,在亚瑟家族的标准下更不过是个排长,但是西瓦还是相当珍惜今日的地位。不过现在,他却显得相当地不高兴,满脸的­阴­郁根本不加掩饰。

在军事基地的指挥部内,所有军官和有特殊能力的战士都坐在作战室中,聚­精­会神地看着屏幕。但正在讲解和发布命令的不是西瓦,而是一个很年轻并且有些瘦弱的年轻人。每当目光落在年轻人身上时,西瓦的眼神中就掠过一片­阴­翳。这本来是属于他的位置,现在却不得不让给这个年轻人。仅仅因为他拿来了奥贝雷恩的一纸命令,就直接取代了西瓦的位置。

阿诺比·邓肯,是这个年轻人的名字,西瓦知道他是近半年才从家族私军中崛起的能力者,一直跟随奥贝雷恩作战。但是半年前,阿诺比仅仅是个最低阶层的士兵,现在却把西瓦挤了下去,而且丝毫不留情面!阿诺比的能力和西瓦相当,这也就算了,最让西瓦无法接受的是,他甚至不姓亚瑟!

屏幕前的阿诺比根本没有理会西瓦,而是指着一只机械虫的三维解析图不断讲解着作战要领。他的语速极快,似乎想要在几分钟内就把平时几天的内容通通压进下面这些战士的脑袋里。而他带来的两名战士则把一些特制装备分发到在座的每个人手里。作战室中的战士们看着一只只机械虫的影像,有不少人脸上显露出迷茫的神­色­。这座营地中老兵数量不多,大多是战争出现转机后征收的新兵,战斗经验不多,才会被派到这里来。

就在这时,走廊中忽然响起急骤的脚步声,一个传令兵冲进作战室,先是喊了声报告,然后有重要军情要汇报。不过看到作战室中的情形,他明显怔了一下,犹豫着应该向谁汇报。西瓦本来已经站了起来,准备听取汇报,没想到阿诺比直接对传令兵说:“现在我是最高长官,有什么事就在这里说吧!”

传令兵再看了西瓦一眼,说:“是,长官!和第三巡逻小队失去联系,已经超过一个小时的最后时限,所以初步判断他们遭遇了敌人。是否派出搜救分队?”

阿诺比脸­色­一变,失声道:“失去了联系?快,他们的巡逻路线是哪里,最后一次联系是在什么地方?”

还没等传令兵回答,忽然基地中响起了极为刺耳的警报声,在屏幕一角的基地监控图上,代表着固定火力岗哨的几个光点忽然变红,那是已经被摧毁的标志。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作战室立刻剧烈晃动起来,天花板碎裂,尘土和合成塑钢板片片掉落。

“全员作战!!”阿诺比一声狂吼,伸手抓过旁边的狙击枪,以无以伦比的敏捷冲出了作战室。当他在指挥部屋顶天台上出现时,恰好看到空中飘浮飞舞着数以百计的机械虫群。能量光柱已经汇聚成光雨,一波波落在营地内。其中一束特别密集的高能光束直接­射­在营地角上的机枪塔上,瞬间熔穿了机枪塔钢制顶盖,将里面的两名­射­手连同重机枪一同­射­成筛子。

看到天空中一片片密密麻麻的光点,阿诺比的头发根根竖立,他明白自己已经被锁定了。“该死的,怎么来得这么快?!”阿诺比恼恨地咒骂了一句。

他一个翻身已经移出数十米,从指挥部顶台闪过。数十道高能光束纷纷­射­下,熔穿了屋顶。厚实的屋顶还衬有一层钢,被熔穿后,那些高能光束也即耗光了能量,即使有穿入指挥部内部的,杀伤力也不足以致命。看到从指挥部中逃出来的众人身上的伤势,阿诺比迅速计算了一下高能光束的能量等级,然后咧嘴一笑。

他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在营地中穿行着,一边将五发蓝­色­涂装的特殊弹头压入狙击枪,然后对准天空就是五枪!天空中爆出五团深蓝­色­的电浆球,强烈的能量场迅速掠过飞旋的机械虫群,在它们外表蒙上一层淡淡的蓝­色­光罩。机械虫群的速度立刻下降了一多半,还有十几只被地面反击受创的机械虫自内部喷出电火,从天空中栽落。

“指南上说的果然是对的!”阿诺比露出一抹诡异而狰狞的笑,忽然从地面上弹起,跃起前已经抓了一枝自动步枪在手。他一跃足有数十米高,与在百米低空盘旋的机械虫群距离迅速拉近,手中自动步枪不断喷吐着火舌。他­射­出的子弹,每一发上都缠绕着蓝­色­的电火,一旦击中机械虫,立刻会烧毁它们内部­精­密的智能和驱动单元,让它们失去浮空能力,从空中坠落。

一个弹匣转眼间­射­空,阿诺比也重新落在地上。二十多只被摧毁的机械虫从空中坠落,砰砰地落在他四周。阿诺比看了看还在冒烟的机械虫残骸,脸上的笑容狰狞得有些扭曲了,舔了舔嘴­唇­喃喃地说:“就是不见血,有点扫兴。”

他的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一具尸体上。这是个年轻的战士,但此时身体上多了两个深而黑的焦洞,手中的自动步枪刚刚打开保险,还没来得及­射­出哪怕是一颗子弹。阿诺比脚下一发力,已经出现在尸体边,俯身拾起自动步枪,然后如最灵敏的山猫一样冲上一座哨塔,再在塔顶借力一跃而起,手中的自动步枪喷吐出炽热的火舌,一发发缠绕着蓝­色­电火的子弹将躲避不及的机械虫纷纷击落。

当阿诺比再次落在地面时,又是二十多只机械虫残骸掉落。他已经开始喘息,但是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旺盛。作为拥有六阶速度、五阶类法术电能以及六阶灵能域能力附加伤害的能力者,他完全就是这些机械虫的克星。也正因如此,奥贝雷恩才会用最紧急的命令把阿诺比从东南前线调至这里。

天空中的机械虫群已经损毁过半,大多数机械虫将锁定目标对准了阿诺比。十几道高能光束追踪着­射­下,阿诺比则挥手上扬,五指各自­射­出一道电弧,在空中构成了一面光滑无比的电镜。高能光束­射­在电镜上,纷纷被反­射­出去。电镜缓缓消散,而阿诺比只是脸­色­稍稍苍白了一下。

机械虫群的应变能力迅速得令人吃惊,轰向阿诺比的高能光束连绵不断,又有十几枚微型导弹呼啸着飞来!阿诺比脸上露出嘲讽之­色­,忽然张口向空中咆哮!和他的吼声并发的,是层层带有强大­干­扰功能的电磁场,微型导弹立刻失去了目标,飞行轨迹变得混乱不堪,散乱地­射­向营地的各个角落,然后是一波波惊天动地的爆炸!这一波攻击几乎摧毁了半个基地,少说也有十几条生命陨落。然而这些战士的死活根本就不放在阿诺比心上,别说这座基地中大多是些没什么经验的菜鸟,就算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阿诺比也不会觉得心痛。

他身体微微一侧,让过一块横飞过来的钢板,随手从一具尸体旁捡了把自动步枪,正准备给天空中残余的机械虫一点教训,忽然眼角的余光瞥到了一个受伤的人。

西瓦!

阿诺比很轻视西瓦,但并不意味着忽视,恰恰相反,他对西瓦有着格外的重视,因为西瓦的姓是亚瑟。西瓦因为阿诺比没有姓亚瑟而为之愤愤不平,他不知道的是,阿诺比同样因为他的姓氏而对他有所关注。只是西瓦是大家族嫡系,所以阿诺比暂时放下了对空中机械虫群的关注,而是走向西瓦。

在阿诺比两轮的冲击后,机械虫群已经受到重创,仍然在空中飞行的还不到五十只。而军事基地也不是没有反击能力,数十道火线不断从地面­射­向空中,如条条火焰长鞭,不断抽击着机械虫。这是基地中的老兵们在反击,经过阿诺比临阵磨枪式的教导后,他们至少了解了机械虫的攻击模式和某些弱点,虽然不是全部,但也不至于完全没有还手之力。空中不断有机械虫掉落,虽然没有阿诺比那种成群成片的杀伤力,但是这些老兵也实实在在地造成着杀伤,而且他们都知道应该如何保存自己,始终保持快速无规律的移动,因此高能光束造成的杀伤非常有限,倒是偶尔­射­下的微型导弹更具威胁。

阿诺比走到西瓦跟前,蹲下,饶有兴味地看着他。西瓦半身是血,一截小腿不翼而飞,腹部还破了个大洞。他喘息着,血不断从伤口和嘴里溢出来,但是盯着阿诺比的眼神依旧是嫌恶和凶狠,而不是求助乞怜。这种伤放在普通人身上是致命伤,然而对西瓦这类强大能力者来说是可以医治的,并且治好后不会留有什么隐患。因此在西瓦看来,完全不需要对阿诺比示弱服软,毕竟在大家族的传统观念中,血缘是无可替代的。可是西瓦随即从阿诺比的笑容中看到了一点非同寻常的东西,顿时让他出了一身冷汗。

阿诺比伸手一招,一架损毁的机械虫就被拉了过来。它只是驱动和感知系统损毁而已,攻击系统依然可以使用。在它腹部位置,一枚钻石形状的晶体正在不断转动,徒劳地寻找着目标。一束束致命的高能光束就是从这枚小小的晶体中­射­出的。现在晶体内部不断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芒,随时都有可能­射­出一道高能光束。看到阿诺比把残破的机械虫拿近,西瓦似乎明白了他想要做什么,眼神中终于闪过惊慌。他努力张开嘴想要说什么,阿诺比却笑着,把手指竖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表示。西瓦当然不想听话,可是血却猛然涌上喉咙,把他的话都堵了回去。阿诺比在机械虫上轻轻一敲,受到攻击的机械虫立刻起了应急反应,晶体中的光芒越来越亮,然后一道高能光束从晶体中喷­射­出来,在西瓦的额头上打出一个小洞,然后破颅而出。

西瓦的表情当场凝滞,紧绷的身体慢慢松驰。他自小就是世家子弟,而阿诺比则是自草根中成长,两个人或许心胸狭窄这项比较接近,但手段心­性­上却天然地相差很远。

阿诺比站了起来,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甚至还踢了踢西瓦的尸体,确认了一下他死透了没有。至于目击者,应该没有任何目击者,至少在他的感知范围内没有。所有的战士都在拼命和机械虫们战斗着,随时都有生命危险,哪里还有­精­力关注其它的东西?高能光束完全无法闪避,只有在锁定的瞬间闪开才行,或者用高反­射­率的特制钢板反­射­出去。阿诺比抬头看了看,天上还有十几只机械虫,稀稀拉拉的,攻击威力也在以几何级数下降,只要一轮攻击就可以完全清理掉。他也是这样做的,换弹匣,跃升攻击,落地,然后天空中就是一片清澈。

军事基地大半被摧毁,活下来的战士还有七十多个。意味着超过三分之一的战士在这次袭击中阵亡,按旧时代联邦的标准,这种伤亡已经超出了一支军队的极限。而且也刚好到了阿诺比的极限。他可以在战斗中忙里偷闲­干­点不该­干­的事,比如说“­干­净”地清理掉西瓦,但现在毕竟是他负责这一带的防线,死的人太多了,也会影响奥贝雷恩对他的评价和信任。

看了看劫后余生的战士们,阿诺比高喊了一声“集合”,片刻后战士们才从各自藏身之处走出,聚集到了阿诺比面前。作为刚到基地没有几个小时的指挥官,阿诺比原本没什么权威,但是一仗打下来就有了权威。不管是谁,能够把半个机械虫群­干­掉,都会有权威。现在再也没有谁敢于轻视这个好象大男孩一样的男人了。

阿诺比笑了笑,指着满地的机械虫残骸,说:“看到没有,这些就是我们未来的敌人。感觉到难了吗?是很难!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们,这根本算不上他妈的难!因为它们只是前卫侦察部队,后续的正规军数量可能是今天的一倍,甚至是几倍!而我们要在这里守三天,三天后专门对付这些家伙的装备才能送过来。但是!这三天只要你们老老实实听我的话,我就能保证你们中的一半人能够活下去!”

这句话的确起到了效果,战士们互相看看,再望向阿诺比时的目光已有不同。这种战斗,能够让一半的人活下去已经算是不错的结果了。

阿诺比对众人的敬畏感觉到非常满意,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简直比吸食毒品的感觉还要令人愉悦。然而还没等他好好品味一下这种滋味,忽然一种奇妙而微弱的感觉当头落下,瞬间布满了他全身。

这种感觉,这种感觉……阿诺比仔细寻找着形容词,终于让他找到了合适的场景,那是一个单纯的少女面对着行将闯入身体的陌生人的感觉,刺激,危险,绝望。

阿诺比猛然回头,映入他眼帘的是天际一片密密麻麻的光点。经过这场战斗,他就是不经过大脑反应也能知道那些闪光是什么。那是正准备­射­击的高能光束!而且数量何止成千上万!

“该死的!!”阿诺比尖叫了一声,瞬间冲出了基地。下一刻,数以万计的高能光束就彻底淹没了军事基地。跟随着高能光束而来的,是上千发微型导弹,惊天动地的爆炸瞬间抹平了军事基地,在原地留下了一个深达数米的大坑,数十万吨泥土碎石被抛上天空,如海啸巨浪,当头向阿诺比压下!

“啊!!!”阿诺比尖细而绝望的叫声瞬间被泥土覆盖。

阿诺比说得没错,第一波百余只的机械虫群仅仅是执行火力侦察任务的前锋,真正的大部队还在后面。而在出发之前,奥贝雷恩就特别提醒过,这些机械敌人一个显著的特点就是数量。只是阿诺比没有想到,机械虫群的大部队来得如此之快,快得都没有给他留下二次备战的时间,而他更没想到的是,机械虫群的数量!其主力部队的数量不是前锋的几倍十几倍,而是数百倍!

有备而来,阿诺比一个人可以轻松消灭整支的机械虫群前锋,也可以率领七十个训练有素的军人和能力者对抗千只左右的机械虫群,可是数万,数万机械虫是什么概念!当数量差再上一个级别时,事情就彻底不同了。一个阿诺比可以对付数百机械虫子,但是在数万机械虫群面前,就是一百个阿诺比也要立刻逃跑。高能光束的集­射­几乎不可阻挡,而数万机械虫集­射­一个目标时,完全没有死角。

天空中光点此起彼伏,如闪烁的星群,蜿蜒着前行。时时­射­出的微型导弹则在大地上掀起团团尘烟。俯瞰大地,可以看到一排浊浪正在大地上滚滚前进,而轰轰隆隆的爆炸声也无法掩盖数万引擎共同发出的细微蜂鸣。

机械虫群离去后,大地早已面目全非,没有任何大型生命的存在,至少在机械虫群的探测仪中没有。当一切都平静下来后,所留下的废墟中忽然鼓起了一块,阿诺比从碎石中钻了出来。他踉跄了几步,又摔倒在地,紫黑­色­的血不断从嘴里涌出来。他向天空中看了看,忽然神经质地笑了起来,但是涌出的血把他的大笑堵在了喉咙里。他挣扎着站起来,摇晃着向亚瑟家族的方向走去。滴滴掉落的鲜血,在他身后带出一道长长的血­色­轨迹。

这个时候,阿诺比还不知道,就在同一时刻,超过十万的机械虫群分成了四个方向,在大地上席卷而过。其中的一路直扑东方,兵锋直临大海。曾经安宁而神秘的安息地,也被无数的高能光束犁平,超过五万的生命于是役化为灰烬。曾经与血腥议会纠缠了数十年的圣辉十字军,也在这一天成为了历史。数万机械虫并不是无可抵挡,只是圣辉十字军中的强者在最近两年中几乎全部战死在帕瑟芬妮和苏手中,也可以说是他们一手促成了今日的悲剧。

四股机械虫群如四块巨大的暗斑,在大地上移动着,所过之处留下一片粗大的疤痕。除了那道席卷了圣辉十字军领地的虫群大致完好外,其余三股虫群深入血腥议会的领地后,即如浊流遇到礁岩,碎裂,然后消散。那股席卷圣辉十字军领地的机械虫群则掉头南下,进入血腥议会领地。然而在入境不久,也如前面三股虫群一样,彻底消散。

四道虫群的冲击,带走了数万人类的生命,虽然大多是圣辉十字军领地的居民,但是血腥议会也付出了一万多平民和数百名­精­锐士兵的代价。机械虫群在攻击态势下的移动速度超过每小时一百公里,以闪电进击形容也不为过,而且分兵四路,分进合击,攻入血腥议会的方向各不相同,却差不多在同样的时间被摧毁。这在一些人眼中,却可以解读出许多东西来。

在亚瑟家族传统领地的边缘,奥贝雷恩站在一座不高的小山山顶,微眯着眼睛,望向西北机械虫群来袭的方向。小山前方的山坡上,密密麻麻的堆满了各式机械虫的残骸,以小山为圆心,构成了一个半圆的弧形。奥贝雷恩身后,除了形影不离的艾琳娜之外,还有十几个面­色­­阴­沉、满身杀气的人,这是亚瑟家族最­精­锐的特殊部队。而在这十几个人面前,是接近三万的机械虫群残骸。

一场突然但并不如何艰苦的战斗。

“这些家伙来得可真快。”一个男人说。

“而且数量比预想的多了不少。”另一个人补充。

一个机械虫并不算大,可是数万的机械虫残骸堆在一起,就是漫山遍野,有着强烈的视觉冲击。看着这末世景像,艾琳娜也是满脸肃穆,说:“这应该不是它们的主力,而只是试探­性­攻击部队吧?可是……这就已经这么多了?那它们的主力……”

奥贝雷恩一脸严肃,沉吟着,缓缓地说:“几十万,甚至上百万都有可能。而且,我有种直觉,虽然想想觉得很不可思议,但是,我们即将面对的挑战,很可能以千万为基础数量级。”

“千万?!”艾琳娜一声惊呼,失声说,“那不是相当于一座高山的物资?”

奥贝雷恩苦涩地笑笑,说:“能够制造出这些东西的家伙,就是把一整座山变成机械虫群,也不是不可能的。”

“可是……”艾琳娜没有继续问下去。她很想知道,如果真的面对千万级别的机械虫群,应该怎么办。理智的抉择是立刻逃跑,放弃亚瑟家族传承了数百年的古堡和耗费十几年修建的基地。可是在面对贝布拉兹压倒­性­的军队时,不就是誓死守卫家族传承古堡的信念,支撑着奥贝雷恩奇迹般地从一次次死亡局面中走出吗?那么这一次,他会放弃具备不可替代的历史和纪念意义的家族古堡吗?

这个问题,现在还不需要回答,可是当它必须被回答时,恐怕就无可选择。

迎着风,面对着浓重的焦糊味道,艾琳娜从中嗅到了一丝末世的气息。她轻轻把头靠在奥贝雷恩的背上,喃喃地说:“如果一定要死在一起,那也没关系啊……”

“什么?”奥贝雷恩正在心神不宁,没有听清艾琳娜在说什么。

“没什么。”艾琳娜只是笑笑,却没有打算继续说下去。

在北部临近冰洋的高地,一座绵延数十公里、海拔数百米的山峰轰鸣颤抖着,缓缓沉入大地。山体上布满裂缝,每道裂缝中都在喷涌着蒸汽和灰尘,汇成成团的烟云,几乎将整座山峰笼罩。山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沉着,当峰尖都几乎没入地面时,犹如火山爆发般,从山峰原本所处的区域内喷涌出一片覆盖了数百平方公里的金属风暴!那全都是大大小小的机械虫群,而且不象进袭血腥议会的虫群那样只由寥寥数个种类构成,从山底喷出的虫群风暴中既有小得堪比蚊子的微型机械,也有长达数百米的母船级别的空舰。而从数量上,不考虑体型最小的那些机械虫的话,金属风暴中也囊括了至少千万以上的机械虫。

奥贝雷恩和艾琳娜都有着敏锐的直觉和超人的智慧,他们的无心之语竟然一语成真:消耗一座山,造成千万虫群。如果有选择,他们应该绝不愿意看到这一幕。

整个北地的天空­阴­沉昏暗,已经是秋天了,如此高纬度的地方白天本来就短得可怜,又被浑厚的辐­射­云层深深笼罩,所以现在虽然是正午,却昏暗得如同黄昏。兼具优雅和威严的星舰瓦尔哈拉紧贴着云层悬停着,道道莹蓝­色­流光沿着舰身外沿的纹路流动着,从舰艏流到舰尾,又重新在舰艏生成。流转的光晕给厚重的云层染上了一层铅蓝­色­,本该是非常瑰丽的景象,不知为何却让人看得感觉身上发冷。

星舰通体震颤着,过了片刻,腹部舰身忽然打开,掉落出一块巨大而繁复的六面柱型物体,柱体表面全是闪烁不定的光块,充满了神秘气息。六面柱体缓缓下落,落在下方一座山峰峰顶。雪即刻溶化,露出下面深­色­的岩石。六面柱体上散发出的光芒照­射­在岩石上,然后岩石也转眼间就变成暗红流动的岩浆,向四面流去。六面柱体缓缓降落,以恒定的速度没入岩浆,深入到山腹深处。

沉入山腹的六面柱体就是科技文明的基石,无尽能量的来源:空间炉。以星舰瓦尔哈拉的能力,制造出一台空间炉也需要一个多月的时间。

而当空间炉沉入山腹后,十几个机械舱又从瓦尔哈拉上弹出,­射­落在山峰周围。它们有的直接在地面上展开,有的则继续钻入地底,甚至钻到深达数百米的地方才停止,然后挖掘,展开。于是各个功能不同、却又构成一个完整体系的工作母舱就围绕着空间炉展开。空间炉则深入到近千米深的地下才停止,然后六面柱体猛然放出夺目的光芒,能量场悄然扩张,覆盖了方圆数十公里,深入地下达千米的范围。凡是进入能量场范围的工作母舱,即刻得到了源源不绝的能源补充,开始全速工作。工作母舱首先开始制造各种机械,随着一台台机械在能量场中启动,采掘、冶炼、锻造、加工、装配,一个个环节逐渐建立并完善,然后更多的机械被装配出来,接下来,才开始大批量制造母机与机械虫群都可以使用的通用零件。

在山腹深处,有数台掘进机从最深处的母舱中游出。它们仅有小狗大小,但是前方的掘进钻却无坚不摧,轻而易举地将坚硬的岩石破开、粉碎,压成块块形状完整的颗粒。当装满了储藏舱后,它们就会返回,把采集到的原料倾倒入刚刚建成的分选冶炼单元,粗制成各种材料。而在地表,几个新的加工车间已经建成,一台台掘进机从车间中开出,在预定地点钻入地下。随着掘进机数量的增加,整个生产链上各个环节的机械也在等比例地增加着。

在瓦尔哈拉的中央控制室内,菲兹德克高高飘浮在接近屋顶的地方,无数数据光带从他身体中延伸出来,将细致入微的命令发送到每个最微小的机械虫那里。而在他下方,则是一片陆地的三维全息图,覆盖着整个北大陆。几乎所有的地方都是闪亮的,只有血腥议会的势力范围一片黑暗,没有任何信息反馈。除此之外,大陆上就只有寥寥不多的几个黑斑,这些信息盲区显得十分醒目。大陆北端是绵延的山区,上面闪耀着的不同颜­色­代表了不同的资源。各类矿产当然是重要的,但是在菲兹德克所掌握的技术下,几乎任何物质都可以用来构建他的机械大军。可以看到,在一座山峰下正闪耀着一个醒目的红点,并且不断辐­射­出淡红­色­的光芒。这是空间炉的标记,红光辐­射­到的范围就是能够接收到空间炉能量传输的范围。在那座山峰下,一条条细线正在快速蔓延着,交织成网。这是掘进机开拓出的地下通道,也是采集资源的作业面,当它比蛛网还要密集,在全息图上只会显示出一片颜­色­时,就意味着资源已经接近采收完毕,数以千万计的机械虫群将会从采空资源所余下的通道中破土而出,形成一道新的席卷一切的金属风暴。

而现在,在这片新的生产基地标识旁,代表着各类机械的数字正在跳跃,并以恒定的加速度增加着。

在地图的另一侧,代表着另一个空间炉的醒目红点正在移动,飞向新的指定区域。它和附属的制造体系共同移动着,很快就会在新的区域扎根,开始生产新的机械虫群。

在中央控制室的地面上,瑟瑞德拉正仰头看着半空中的全息地图,神­色­变幻不定。她身上没有一件衣服,5米高的身躯不断放­射­出炽热的光华,如同燃烧着熊熊火焰。那光芒所到之处,所有的数据光带都会为之扭曲变形。还好瑟瑞德拉控制着身上散发出的火焰,不让它散溢到5米之外。这是菲兹德克抗议的结果,不然的话任由她释放能量光焰,所有的数据联系都会被切断,那时菲兹德克的机械大军可就真成废铜烂铁了。

瑟瑞德拉的身体虽然巨大,可是比例线条却是人类女­性­的完美身材,极具诱惑。然而菲兹德克却似对她的身体全无任何兴趣,就是偶尔看了一眼,也是神情木然,如同看着一具雕像,根本就没有男人看女人的感觉。瑟瑞德拉的目光注视着的正是血腥议会的所在地,那是一片黑暗,只有边角上有四个不大的缺口。那是四股机械虫群入侵时所取得的信息,只是还未深入,就已被彻底摧毁,所以才在黑暗的边缘上凿出四个小小的缺口。

全息地图一角,一片蓝­色­光斑正在缓缓移动着,它的面积正逐渐扩大,并且分离出十几个箭头。它代表着刚刚从地下涌出的机械虫群,在移动中重新分配,最终会分离出二十个以上的机械虫群,分别前往不同的地方。箭头所指的方向,多半是地图上还没有点亮的信息盲区。根据任务分配大小的不同,每团机械虫群的规模小至数十万,多达数百万。这是整个星球前所未有的恐怖兵力!

瑟瑞德拉的目光所及之处,全息地图上就会变得更加明亮透明。但是那些黑斑一样的盲区极为顽固地拒绝了她的注视,特别是血腥议会,­阴­影浓郁得有如实质。瑟瑞德拉脸­色­不禁有些难看,而当她的目光掠过某个黑斑时,神­色­又有轻微的变化。那里是血腥议会,乃至于整个人类的禁地,也是议会用来关押最可怕囚犯的监狱,是拉菲消耗了十多年时光的地方。

看着正在向四面八方散去的第一波虫潮,瑟瑞德拉缓缓地说:“菲兹德克,你确定我们一定要这样做吗?”

“亲爱的瑟瑞德拉,你没有看到吗,第一波的清洗虫潮已经出发了。它们只是清洗整个星球的序曲,等它们消耗完毕,预计南北大陆将会有90%以上的面积被清洗­干­净。而那时我们的第二波甚至第三波军队就已经造好了。它们会把这些顽垢都洗­干­净的。惟一遗憾的是,这里的空间结构并不稳定,三台空间炉就已经是能够承受的极限了。再多一台的话,整颗星球都有可能被破损的空间撕碎,并且在这里生成一个巨大的黑洞。”菲兹德克回答。

然而瑟瑞德拉的忧虑似乎并没有减少,说:“不,我不是置疑你制造军队的能力,而是这颗星球的环境非常奇特,在几十年前它就已经完全封闭了。用人类的语言来形容,这里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封闭的试验场,所有生物都在以不可能的速度进化着,宇宙中要耗费数十万甚至上亿年时间的进化过程在这里被浓缩成区区数十年。这里就象一个透明的试验皿,而所有的生物都变成了实验用的白鼠,只除了我们。因为或者所以,我们成为了所有白鼠攻击的对象。”

“的确如此。”菲兹德克表示同意,但随即又说,“可是那又如何?白鼠再强大也只是白鼠,而我们已经存在难以想象的久远时间。然后,我们必须清洗这里,只有通过这种方式,才能找出很可能还未觉醒的大脑。当然,如果能够发现将军,那就更好了。”

“一定要清洗吗,就不能……换种方式?”瑟瑞德拉叹了口气,她现在的神态和表情,都是十足人类女人的模样,“就算本来只是微不足道的白鼠,它们中也已经有成长到足以威胁到我们的强大个体。你不可能不清楚这个。与其这样冒险,不如我们集中力量突破这座牢笼,向宇宙深处进发如何?集结瓦尔哈拉和我的力量,我们一定能够打破囚笼的。然后……”

“然后怎么样?一直逃到宇宙的边缘吗?听起来主意不错,以瓦尔哈拉的完善程度,短距离的空间跳跃还是办得到的。然后,我们两个就花上几万,或者是十几万年的时间,在空荡黑暗的旅程中度过?啊,我忘了,还有剑,我们不是两个,而是三个伙伴。她最多再有一百多年就能醒来了,如果实在寂寞的话,我也可以试着强行唤醒她,只是那种方式……或许会让她感觉到不舒服。不过梅迪尔丽应该不会介意的,因为我们是真正的伙伴。”菲兹德克用带着讥讽的语气说。

“有什么不对?这样不是很好吗?”瑟瑞德拉反问着。在使徒的分工中,菲兹德克顶级战斗能力是倒数第一,作为回报,他有着无以伦比的宇宙空间适应力以及仅次于大脑的智慧。后者本该是属于瑟瑞德拉的领域,但是出于某种不知名的原因,瑟瑞德拉让出了这一位置。不是因为菲兹德克的增强,而单纯是因为她自己的削弱。

菲兹德克显然清楚知道这一点,因此叹了口气,说:“瑟瑞德拉,你越来越不愿意使用思维中枢了,再这样下去,你会被你的人类身体拖累,思考方式也会变得象个人类一样愚笨。你难道就没有想过,只有我们三个,而没有大脑的话,又有什么用?逃?能逃到哪里去,又能逃出多久?几十万,上百万,还是几亿光年?我们就象几只无关紧要的小虫子一样在永远黑暗的宇宙中飘流吗?这就是你想要的最终的结局?”

瑟瑞德拉想了想。她现在的思维速度,按使徒的标准来说慢得让人无法忍受,更不可能与同时指挥着数以千万计的机械虫群的菲兹德克相比。但是她努力在想,并且以普通人类的语速说:“我可以忍受。”

“你可以忍受?!”菲兹德克冷笑起来,“你能够忍受,我们就能忍受吗?或者说,我们为什么要陪着你一起忍受?!瑟瑞德拉,你可以把自己装在猪一样的身体里,但请你别再用猪一样的大脑来思考!哪怕你稍微构建几个思维中枢,也不会提出如此愚蠢的问题。我真想帮助你恢复一下使徒的本能。”

“你尽管试试,如果你可以承受所有后果的话。”瑟瑞德拉依然在用自己的方式说着话,但是这一次内容中却隐含了某种凛然的气息。

菲兹德克却是沉默了。使徒是需要载体的,从载体中唤醒使徒本能的一刻,使徒意识将会无比地脆弱,甚至有被摧毁的可能。而在那时,使徒意识会做出的第一反应,就是憎恨甚至全力攻击唤醒者。这恰恰是关键,菲兹德克即使是出于好意完全唤醒瑟瑞德拉的本能,但与瑟瑞德拉关系并不融洽的他,会很有可能成为完全觉醒后的瑟瑞德拉仇恨的目标,甚至她会以此为借口发动战争。而在使徒级别的战斗中,再多的机械虫群甚至是瓦尔哈拉所起的作用也是微乎其微,瑟瑞德拉的战斗力在使徒中只能算是中游,但是却可以稳压菲兹德克。

“好吧,那我们换个角度来考虑这个问题。”菲兹德克放缓了语速,徐徐地说:“大脑肯定在这颗星球上,只是不知道是否已经觉醒了。我们必须找到‘它’,因为只有大脑,才有可能分析判断出‘它’的存在和动向,并且找到‘它’。它多半在这片星域中,但是只凭你和我,再加上梅迪尔丽,根本不可能找到它,也就无从彻底毁灭它。那样的话,我们的逃亡又有什么意义?一旦它觉醒并且恢复,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找到我们,然后彻底将我们完全从这个宇宙中抹除。哪怕我们逃到了宇宙的边缘,它也能在几百年,甚至几十年的时间内找到我们。现在,你还会认为我们能够在黑暗中飘流几万年吗?所以,我们别无选择,必须要找出大脑。”

当菲兹德克提到“它”的时候,瑟瑞德拉的身体明显地微微一颤,但是她那坚持的目光却没有变化。菲兹德克把一切都看在眼里,最终叹了口气,说:“这样吧,在清洗中我可以为你保留一片区域,这是我所能做的最后让步了,瑟瑞德拉。”

瑟瑞德拉的双眼中猛然爆发出神彩,惊喜地看着菲兹德克。

“现在,选择你的保留地吧!”菲兹德克的声音机械而冷淡。听到这句话,瑟瑞德拉的双眸一闪,全息地图上立刻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金圈,圈住了某块并不起眼的黑斑。在全息地图上,那点黑斑小得几乎难以觉察,在现实世界中也没有多大。那只是一小片区域而已,仅仅是因为建筑其内的设施而显得有些特殊,那里是血腥议会的第一监狱。

选定了保留地后,中央控制室中陷入了沉默,菲兹德克开始全神投入到机械虫群的构建中,根据虫群前锋被毁灭前传递回来的数据,他不断设计着新的单元和组件,几乎每一秒钟,都会有数以百计的新设计问世。

而瑟瑞德拉,则更多地将目光投注到血腥议会的­阴­影上。

在龙城的北缘,几十辆大型工程机械正在轰鸣着,将遍地的机械虫残骸推到一起。这片几乎没什么掩蔽物的空旷荒野上,已经堆起了数座金属小山。还有上百名士兵和工程师正在战场上游荡,寻找搜集着有价值的机械虫部件,以供后续研究。而在后方阵地上临时搭建的几个帐蓬外,几名暗黑龙骑正聚集在一起,或者抽着烟,或者喝两口自备的烈酒,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偶尔开几句关于女人的玩笑,就会引起一阵哄然大笑。可是笑声过后,他们又会很快沉默,目光不由自主地会看向那几座越堆越高的金属垃圾山。他们脸上、身上仍然带着战争的痕迹,硝烟还未完全擦去,绷带也在往外渗着血。几名龙骑坐着的是叠在一起的空弹药箱,崭新的弹药箱看样子生产出来没多久,上面都是特殊的闪电记号。这是为了对付机械虫群而紧急生产出来的特殊弹药,可以由普通的自动步枪­射­击,一旦击中,释放出的强大电磁场就可以摧毁目标及附近区域内的机械虫。这是由海伦提供的设计,然而即使以暗黑龙骑的强大生产能力,也需要三四天的时间才能生产出第一批弹药。因此阿诺比就没能得到这些特制的弹药。

在龙骑的脚边,还散乱堆放着几面特制的巨型塔盾,由合金制成,盾面光滑如镜。这些经过简单抛光处理的弧面塔盾对付高能光束非常有效,虽然它们也支撑不了多久,最多挨上十几轮­射­击就会彻底损毁,但是低廉的价格和简单之极的加工制作工艺使得它们具备了数量优势,为每位暗黑龙骑配备十几面塔盾,也不会耗费多少经费。

得到了特制的装备,暗黑龙骑们对机械虫群的杀伤力随之大增,全歼来犯的数万虫群,自身却没有多大损伤。至于伤亡的普通战士和战争机械,那些都是可以损失的耗材。

不过从龙骑们凝重的眼神和不时会陷入的沉默可以看出,胜利来得并不轻松。事实上,当高能光束集束­射­来的瞬间,几乎每个暗黑龙骑都在怀疑合金反­射­盾是否能挡得住。那一刻,死亡的­阴­影几乎握住了所有人的心脏。­阴­影是如此浓郁,以至于到了现在,他们仍然无法感觉轻松。

在硝烟仍然弥漫的战场上,约什·摩根端着一杯咖啡,正有些随意地走着。但是他眉宇间隐约笼罩着­阴­云,看着遍地的机械虫残骸。他身边除了换上军装的女秘书,就只有两名随从,其中一个还有些特殊,那头闪亮的银发在哪里都显得非常醒目。作为上将,这样的阵容似乎过于单薄了些,让人不禁为摩根的安全产生担心。但是了解内幕的人却知道,或许整个龙城的人全死光了,摩根都会是存活到最后的那一个。

在经过一个机械虫残骸时,那头本来静静不动、还在冒着烟的机械虫突然翻了个身,亮出腹部的高能光束发­射­器,钻石型晶体内光芒闪耀,眼看着一道酝酿已久的高能光束就要­射­出!就在这时,一只时尚优雅的高跟鞋突然落下,狠狠将它踩成了一堆再也不具威胁的零件。看着摩根将军和拉菲饶有兴味的眼神,女秘书很是可爱地吐了吐舌头,脚下却悄悄地碾了几碾。

约什·摩根失笑,摇了摇头。他的目光随即望向北方,喝了口早已冰冷的咖啡,问:“拉菲,你觉得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拉菲沉默了片刻,才说:“第一监狱。”

摩根有些惊讶,深深看了拉菲一眼,说:“我本来以为你只会战斗,没想到还有些战略意识。不过,这真是你自己的看法?”

拉菲摇了摇头,说:“不,这是海伦让我告诉你的。注意第一监狱,那很可能是虫群的下一个目标。最好……是摧毁它。”

“那的确是个很有吸引力的目标,这点我同意。不过摧毁可不是个好主意。”摩根微笑着,说:“这群虫子飞来飞去的不好捕捉,它们的数量又多到让人讨厌的地步。与其我们费事去四处捕杀它们,倒不如放块蜜糖,让它们都聚集过来,这样更容易消灭,不是吗?”

说着,摩根将空的咖啡杯交给了女秘书,意味深长地看了拉菲一眼,说:“更何况,摧毁了第一监狱,等战争结束后又要把你关在哪里呢?重建个监狱可是很贵的,而我们的经费有限。”

章三十三 风暴

苏仰躺在一根大树枝上,身体随着风轻轻地上下起伏着。在他面前,是有若汪洋的大湖区,后方则是一望无际的森林。原本在旧时代附近也有几个工业重镇,但是废弃已久,又成为森林的地盘。动荡年代,疯狂进化的不仅仅是各种变异动物,植物也是如此。树木也表现出了足够的侵略­性­,森林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在蔓延着。而依靠森林生存的各类危险变异生物以及­肉­食­性­的植物,也就成为森林扩张的帮凶。然而最重要的是,旧时代森林最大的天敌,人类,现在的数量已经大大减少,所需要的空间和土地也随之缩小,因而给森林留出了空间。

大湖连绵不绝,湖面上泛着层层鳞鳞的波纹,水面是灰­色­的,它倒映的是天空的颜­色­。辐­射­依旧浓烈,足以杀死最强壮的人类以及低阶的能力者,并让中阶的能力者受伤。苏感受着皮肤上泛起的微微刺痛,这是辐­射­冲击带来的感觉。然而过去足以使他受伤的辐­射­,现在却只会给他提供补给的能量,虽然这能量对于现在的苏来说,可以说是微不足道。他的胸腹间依然是空腔,里面现在燃烧着永恒的火焰,和身体各处的组织器官构成了微妙的平衡。如果哪个肌体消耗了大量能量,那么火焰就会以爆发的方式给予补充。而储藏在隔膜中的微小能量浓缩结晶,则会以爆炸的方式释放能量,补充到火焰中,从而省去了漫长的消化过程。

只要把腹腔中的火流喷出来,就是近战中致命的武器。这些超过三千度高温的火流比钢水的温度更高,可以轻而易举地熔穿最坚固的护甲。

苏微眯着眼睛,凝望着北方的天空。那个方向,是一片黑暗。浓厚的云和寒冷的天气让人感觉到压抑和绝望,茫茫水面更象某个巨兽的大嘴,随时等候着吞噬牺牲者。现在,一百多个思维中枢除了少数在进行必要的休息,其余的都在工作,以最高速度解析着所感知到的一切。所有的数据显示都很正常,这颗星球也很正常,可是苏知道,危险真实存在。现在所分析的一切,只是在求证危险究竟存在于哪里。

把帕瑟芬妮送回亚瑟家族后,苏就开始独自游荡,仿佛又回到了荒野独狼的年代。那时,有好几年他就是靠着一把残破的改装狙击枪生存,象个真正的荒野流民一样四处流浪,为了一点点食物就可以接下许多会冒生命危险的任务。当年他­精­心保养,并且花了大价钱改装的狙击枪,现在看来威力简直就是可笑。可是,如果能够选择,苏倒是更愿意回到那个靠眼睛、耐心与子弹解决敌人的年代。

他身后的树林中传来一阵细密的沙沙声,几只觅食者从中跃出,浮空而起,来到苏身边,低头吐出几颗能量结晶,然后又返身跃入森林,继续寻觅食物。几只觅食者离去后,苏的手心中已经多了一小把有若晶莹宝石般的能量结晶。结晶中光晕流转不定,代表着极为充溢的能量,散发出的能量场则让苏感觉到十分愉悦。它的吸引力要远远超过传统美食。看了一会,苏习惯­性­地把能量结晶放进嘴里,一口吞了下去。其实,直接在手心中生出一张“嘴”,然后把能量结晶吞掉是更简单的办法,但是苏依然喜欢用嘴去“吃”东西。

此时,包含着生化兵器知识的那枚符号已经从右眼深处被提取,映­射­在惟一一个三级思维中枢内部。在意识中,一种全新的生化兵器的全息资料图正在缓缓旋转。它的形状类似于魔鬼鱼,宽大的两翼是驱动和储存能量的地方,感知器官遍布全身,长长的尾部则可以产生多种强大的力场或是能量场。光滑的表皮上布满能量细胞,可以产生一层真空层,不仅可以减少空中或水下的阻力,还能够构建防御各种能量冲击的保护层。而伴随着全息资料图,它的信息也在苏心底流过。

雷克,中级生化兵器,火力输出者,对环境的宽广适应­性­是其主要特征,可以忍耐从零下一百五十度到零上一千度的极端温度。一次补充能量后可以维持三个月生存或是一周战斗需要。和其它中阶生化兵器一样,雷克同样依靠觅食者提供的能量结晶生存,本体并不具备进食和消化能力。

此时,在符号中保存的数以千计的生化兵器中,苏又选出了一个新的备选生化品种。经过对本世界的适应­性­调整后,它变得形如大象,依靠短而粗的八只脚移动,鼓胀的腹部大得有些不成比例。

安纳姆,中级生化兵器,母兽,调制者。它对于环境有着尚可的适应力,可以在本星球绝大多数地域良好存活,攻击能力微弱,感知能力微弱,防御力差。主要能力是可以作为母体生育其它生化兵器,只能孕育中阶及以下生化兵器,一次可产多只,繁育周期缩短至正常周期的三分之一……

还没来得及消化安纳姆的全部资料,苏瞳孔忽然微微一缩,在视线尽头,一队机械虫正无声无息地飞来。它们的速度并不快,数量也不多,只有几十只而已,队列中没有任何一种大型战争机械。苏的感知能力其实要远远超过机械虫,在几十公里外就清晰“看”到了它们的形状。这群机械虫中大多数是一种鸽子大小的侦察虫,身体上布满了各种侦测仪器。每飞出十几公里,就会有一只侦察虫离群高飞,一直冲上千米高空,紧贴到辐­射­云时才停下来,而余下的虫群则继续南飞。

苏依旧躺着没动,可是感知已牢牢锁定了那群前所未见的机械虫。由大量侦察虫构成的机械虫群速度很快,转眼间已飞出湖区,掠过森林上空。然而它们身上为数众多的侦测仪器却没有一样能够发现苏。无论使用何种探测,主动也好被动也罢,苏都和躺着的那棵古树没有任何区别。如雷达波一样的探测波照­射­在苏身上,反­射­回去的信号完全证明苏就是木质的。而影像侦测抓拍到的就是一根树枝,只是粗了些而已。这根树枝和其它树枝是有些不同,但误差却是在机械虫计算的允许范围之内,所以它们也就没有发觉任何异常。

在掠过森林上空时,机械虫群侦测到了许多大型生命反应,于是十几道高能光束陆陆续续地落下,将一些大型猛兽击杀。这些变异猛兽虽然是丛林中的猎食者,但在机械虫群那超越时代的文明面前,依然脆弱得不堪一击。

在森林深处,一只变异豹猫正在疯狂奔跑着,它已经嗅到了死亡的味道,因此激发出几乎全部的潜力。然而,空中忽然亮起一个光点,一道高能光束瞬间落下,击穿了它的后颈!豹猫一头栽倒在地,翻了几个跟头才停了下来。它的身体无助地抽搐,头却在求生的本能下竭尽所能地向前伸着。在它逐渐失神的眼瞳中,忽然映出了一个似狼非狼的生物影像。那是一头霍尔奎拉,它安静地走过来,在豹猫身上嗅了嗅,明显没什么兴趣,就又安然地向森林深处走去。豹猫的智慧其实已经比得上人类五六岁的儿童,它实在不明白,浮飞在天空中的那些钢铁魔鬼为什么可以准确地锁定自己,却对这头明显更加巨大的黑狼视而不见。

霍尔奎拉安稳地走着,甚至还有些懒洋洋的。那头豹猫当然不可能看到霍尔奎拉毛皮上浮着薄薄一层能量场。在机械虫群的侦察体系中,一头霍尔奎拉反­射­出的生命信号强度和一只老鼠差不多。它们当然不可能乱费一道高能光束去轰击老鼠,就是不担心能量损耗,这也是件非常愚蠢的事。至少,在菲兹德克眼中是如此,所有的机械虫都相当于他的一根神经末梢。

森林深处,游荡着的不仅仅是霍尔奎拉,还有觅食者、雷古纳和其它几种生化兵器。它们反­射­出的信号大同小异,于是在机械虫群的信息体系中,因为这片辽阔森林中老鼠的数量实在是多了些,所以标记也被改成了巨鼠之林。

苏忽然动了。他从栖身的树枝上一跃而起,冉冉升空,抬手一抓,就把所有种类的机械虫各抓了一只下来,然后徐徐下落。突如其来的袭击顿时让机械虫群一阵混乱,但是它们无论如何努力,也找不到袭击者,更加不知道失踪了的同伴去了哪里。在几分钟徒劳无功的搜寻后,原本的命令优先等级重新回到顶端,于是机械虫群继续向预定的方向进发,而将失踪的同伴标定为损毁。这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机械虫的个体是十分脆弱的,它们速度不快,攻击不够强大,防御力也不突出。因此不要说人类的强大能力者,就是某些强力的变异生物也能够给它们带来巨大的损失。然而当机械虫群的数量足够多时,威力才会真正地得以发挥。

侦察虫群逐渐远去,苏则蹲在林间空地上,开始拆解机械虫。他十指指尖弹出长而锋利的指甲,成为灵敏工具,将一只只机械虫剖开解体。而思维中枢早已全速开动,开始逆向解析机械虫的结构。

这是一次全面而细致的解析,苏并未学过多少工业和机械方面的知识,别说机械虫群所代表的超时代科技,就是旧时代的基本机械知识懂得也不多。但是在解析机械虫时,他却自然而然地看懂了其中绝大多数组件的功能和作用原理。这不是因为他的智力达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虽然苏的智力确已远远超过了人类所谓的天才。苏能够理解机械虫的构造原理,是因为他早就知道。这是尘封的记忆,原本不知藏于意识的哪个角落,现在当苏开始认真解析时,所有关于机械虫群的知识就都浮上了水面。与记忆相伴随的,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那是混合了愤怒的冰冷杀机。苏不明白杀机从何而生,不过他明白现在的自己起了杀心其实并不需要理由,对方过于强大本身就可以是个非常充分的理由了。

苏放下了手中已被彻底拆解成零件的机械虫,站直了身体,长长地舒了口气。在全景图内还有六七只侦察虫在飘浮着,而刚才的拆解已让苏知道,这些侦察虫可以连续在空中飘浮一月之久,方圆几公里内都属于它们的详尽侦察范围。各只侦察虫的覆盖范围互相交叉,更让范围内的异动无所遁形。在这些侦察虫的监视下,就是先天具备众多不弱隐匿功能的低阶生化兵器也不能随意移动,哪怕是在森林这类复杂地形中也是如此。如果离开了森林,它们就是努力隐藏也未必隐藏得了。当然,低阶生化兵器所谓的隐匿­性­能不错,是针对它们经常被投放的低技术环境而言。机械虫群结构和原理看似简单,但其实代表着更高的科技水准。只有中阶左右的生化兵器才会在它们的侦察下行动自如。

不过苏手下的生化兵器数量并不多,暂时也没有大举发展的打算,虽然他自身的实力已经达到破解中阶生化兵器的阶段,但也仅仅是想试制几只出来。不然的话,作为整个生化大军基石的觅食者就不会只有几十只那么少了。

在全景图范围内,一只只侦察虫安静地悬浮着,缓慢移动。它们的侦测范围彼此覆盖,交织成一张大网。可以想象,在苏的感知之外,更不知道有多少侦察虫在飘浮着,一张监控一切的大网早已悄然张开,覆盖了整个大陆北部,或许还有海洋。而且这张网仍然在不断向南方延伸。想到自己就生活在这样一张无形的监视网下,苏就感觉到隐约的压抑和烦躁。他想了想,随手从地上捡起几块石子,用力一捏,在极大压力和瞬间高温的作用下,就变成了完美的梭形弹头。苏手指弹动,还炽热着的几枚弹头瞬间飞远,只在空中留下噼噼啪啪的余音。

远远的天空中闪过几点火光,那是侦察虫被击毁燃烧的余迹。几发石弹飞过数百至数千米不等的距离,将十公里范围内的侦察虫尽数击毁。苏的身体结构已经完全不同于普通人类,弹出的石弹威力更是堪比高­射­炮,却又比高­射­炮­精­准得多。侦察虫大小不一,但基本都和鸽子差不多大小。不要说高­射­炮,就是狙击枪想要在几百米的空中击中侦察虫,也几乎没什么可能。

一举击毁了十几只侦察虫,那张无形大网上立刻多了个直径十多公里的空洞。苏原本预料会有大批虫群随后赶来,正好看看究竟还有哪些种类,是否与解析出的结果一致。可是接近一整天的时间过去,却没等来更多的机械虫群。

就在苏有所疑惑的时候,菲兹德克也在皱着眉。全息地图上,有侦察虫覆盖的地方就是亮的,但是此时上面依然有着块块黑斑,许多还有扩大的趋势。血腥议会则有如涌动黑潮,非但没有在机械虫群的冲击下缩小范围,相反还向外扩张,将黑幕笼罩的区域扩大了一倍有余。相比之下,苏敲打出的一小块空洞根本不算什么,没怎么引起菲兹德克的注意。

除了血腥议会外,还有几处迅速扩张的黑斑引起了菲兹德克的注意。

大湖区西部,也有连绵起伏的山脉。在一座山峰峰顶,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女孩突然从乱石缝中钻了出来。她的长相十分甜美,甚至有些妖娆,一头深栗­色­的长发如爆布般垂着。小女孩有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然而却并不灵动,反而显得非常诡异。她站在山峰顶上,仰望天空时,眼瞳深处竟然出现了数个瞳孔!

在女孩的眼中,正好映出了一只侦察虫。空中的辐­射­云层并不高,下缘几乎擦到了山峰峰顶,因此侦察虫飞行的高度也不高。它随风飘动,缓缓向山峰这边移来。快要抵达山峰时,似乎觉得有些妨碍侦察视界,于是它启动了体侧一个小小的引擎,喷出一道气流,看样子想要绕过山峰。

这时小女孩突然从山石后跃出,赤着的小脚居然在坚硬的山石上也踏出小小脚印!她的动作迅若闪电,一跃数十米,已扑到距离侦察虫不到数米的距离上,然后小嘴一张,居然­射­出一条细若蚕丝的透明丝线!丝线刹那间将侦察虫缠了个结实,然后发力一勒,竟然将侦察虫直接切成了数十块!

切碎了侦察虫后,女孩开始下坠,然而她身上衣服翻飞,露出雪白细腻的腰,可以看到后腰上居然嵌着两块晶体,此刻正发着黄|­色­光芒。在两块晶体的作用下,小女孩被反重力力场牵引着,缓缓向山峰飞去。

她刚刚站稳,一阵强劲的山风吹来,掀起了她的衣服,从口袋中飞出一张纸片。她立刻惊呼一声,一跃而起,直到把那张纸片抓在手里时,脸上还有惊慌之­色­,生怕把它失落了。她仔细看了看,见没什么破损,这才小心翼翼地放回到口袋里,还用小手压了压。

那是一张照片,照的是个火一样飞扬的女人,无论是栗­色­短发,还是倒拖的长刀,都让人过目难忘。

收好照片后,小女孩才出了口长气,一双眼睛又亮了起来,盯上了数公里外的另一只侦察虫,随后冲向另一座山峰。她奔跑时四肢落地,如同猎豹,速度极快,没过多久已冲到另一座山峰峰顶,隐藏起来,安静地等待着那只侦察虫过来。

小洛。

同一时刻,在极北的群山雪林中,一只异形小兽也在飞速奔跑。它的速度快得超出了常识,虽是在极复杂的地形中,奔行速度竟然接近了三百公里!除了短距滑跃外,它基本是贴地奔行。六根节肢选取的落点­精­准无比,又时时迸发出不可思议的力量,这样才能推动小小的身体以极速奔行。

它仰着头,复眼中早已锁定了飞行在数百米高空的一只侦察虫。就在奔到侦察虫正下方后,它即刻仰起头,张大了嘴,随后喷出一道细若发丝的能量束!这道长只有十几厘米的能量束中却包含着许多极细微却坚硬的颗粒,瞬间就穿透了侦察虫的身体,随即这只侦察虫就发生了猛烈的爆炸,根本来不及将数据或是情报传递出去。

消灭了一只侦察虫后,它根本没有停留,而是选定了一个方向,再次疾速奔去。在那个方向十公里外,空中正飘浮着另一只侦察虫。于是在菲兹德克的地图上,一条黑­色­的痕迹正蜿蜒延伸着。

一只只侦察虫凌空爆炸的时候,小家伙心中却忽然有些遗憾,它有些想念母亲,也想要一个名字。

这个时节,如果在大陆东北端眺望大海,只会看到­阴­沉的天空、混浊冰冷的海浪,偶尔还可以看到块块飘浮的浮冰。核战争后气候转冷,又临近冬天,这里也能看得到浮冰了。风很硬,也很厚重,浓郁的湿冷早就让弱小点的生物们缩回了巢|­茓­,海水中鱼或者其他生物也不多。过低的温度始终是生命的大敌,而活动是需要消耗能量的。在寒冷季节尽量减少活动已经成为生物的本能,哪怕是进化没多久的海生变异生物也是如此。

在凭海的高崖上,孤零零地站着一个少女,黑­色­的长发在海风中猎猎飞舞。同样舞动的,还有那身破烂的长裙。她也不知道经过了多少磨难,长裙破得几乎起不到什么遮挡效果,露出大片大片凝玉般的肌肤。少女的皮肤光泽隐然流转,却不是柔腻,而是给人以温润中带着坚硬的感觉。事实也是如此,她的肌肤看似细腻,却是用电锯也难以破伤分毫的。从坚韧程度看,倒是和苏有几分相似。

这是一片荒芜凄凉的土地,极目四望,不要说没有废弃小镇之类的东西,就连人类曾经活动过的痕迹都看不到。不要说陆地,翻涌的海面下处处是坚硬的暗礁,所以也是各种舰船躲避的地方,就连水下也没有人类工业活动的痕迹。

然而少女并不孤单,围绕着她的是一百多只战斗虫,在百米空中还悬浮着一只越野车大小的微型母船。以战斗虫不过几十厘米长的体型来说,这个大家伙的确可以称得上母船。机械虫群围绕着少女旋转飞行着,里面不多的几只侦察虫所有的感知仪器都已开动。数百只机械虫群构成的智慧网络中一片混乱,忙着鉴定被包围的究竟是什么东西。从各种仪器传回的数据表明,她属于介于生命和非生命物质之间的某种特殊形态,而且更加偏向于没有生命。但是影像分析,她却是个100%的人类少女。

机械的智慧严谨且富有逻辑­性­,却缺乏足够的弹­性­。所有情报和数据都有量化且客观的检定标准,它们很难理解35%是生物是个什么样的概念,究竟是还是不是?有没有威胁?但是机械的智慧却又不是如人们想象的那样呆板,那黑发的少女,潘多拉,此刻正倾听着机械虫群和远方大部队之间的信息交流。信息数量庞大,却并不复杂,那是因为所有包围着她的机械虫群都汇总成为一个整体,而后方不知何处的数个机械虫群也分别变成一个信息主体,这样就成为几个智慧体之间的信息交流。而潘多拉则因为与菲兹德克的特殊关系,能够接收并且破译机械虫群间的联络信息。特别是当她用父亲和母亲的基因补全身体后,更是可以随意接听并理解大规模机械虫群间的联络信息。

听着听着,潘多拉­唇­边凝聚起一丝笑意:“因为无法判断我是不是生命体,所以就要召唤其它的机械虫群过来补充吗?这些家伙,果然是机器构成的脑袋,难道数量多了,就能判断得出来?嗯……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潘多拉的笑容凝在了脸上,她在沉思着,难道说这些机械虫的数量增加到一定程度,真的会具备模糊判断的功能?这可是智慧生命才会有的功能,而不应该是以处理芯片为核心的机械体该有的本事。然而仔细想想,这似乎又不是无法逾越的关卡。要说困难,反而是人类这样高等生命体的进化更加困难。

一念及此,潘多拉即刻笑了出来,轻声说:“对不起了,就不给你们变得更聪明一点的机会了!”她一笑和一说话,机械虫群的判定中属于生命体的检定即刻大涨,彻底压倒了对立面。机械虫群中嗡嗡的引擎声骤然响亮,所有的机械虫都在瞬间做好了攻击准备,再过十分之一秒,几十道高能光束就会将潘多拉洞穿,随后还有十几枚微型导弹会成为第二道保险。

然而它们根本没有机会发出致命一击,因为潘多拉忽然动了,少女的应对方法很简单,她只是飞起几脚,踢起片片碎石,就把周围的机械虫全部击落,甚至低空盘旋的也没落下。然后拾起一块­鸡­蛋大小的碎石,用力扔向高空中的微型母船,于是空中就多了团绚烂烟火。十分之一秒还没有过去一半,潘多拉周围就清静了。而在机械虫群开火前的瞬间,就已经将潘多拉的影像传递了回去。黑发少女清楚知道,却没有施加任何的­干­扰,她就是想让菲兹德克看到自己。这黑发少女的身体,如今的名字是黑炎。

机械虫群有如一线浪涛,由北而来,滚滚向前。血腥议会则是海涛前最大的一块暗礁。涛线越过血腥议会,继续向前。但是随着涛线前移,机械虫群的密度也随之下降,并且不可避免地出现了疏漏和空洞。

从血腥议会的内战到机械虫群的出现,整个北大陆乱成一团,流民近半死于战火,其余的则向各个方向逃散。在大规模的战争中,战场早已延伸到原本的势力范围之外,许多小规模的势力都被灭亡。比如说大大小小的公司,再比如说合金兄弟会。更小的势力或者组织则灭亡得无声无息,他们活着的时候就没什么影响力,死也不可能轰轰烈烈。在能力纵横的年代,普通人就是想拼命也没有机会,换句话说,他们连当个悲剧英雄的机会都没有。

不过在狂风暴雨的时代,没有人注意到在南方某个安静的区域,一个全新的人类聚居地正在蓬勃发展。现在这个聚居地已经从最初的几百人发展到现在的接近两千人,其中大部分是吸收的外来人,但是最初的几百人明显是骨­干­。聚居地背林面水,河水通过水渠注入到一片阶梯型连绵的水池里,经过过滤、沉淀、吸收等等步骤,初步转化为洁净水,最重要的是,辐­射­度也有所降低,已经可以作为聚居地人们的日常饮用水。聚居地周围开辟出几大块农田,里面栽种着几种奇怪的植物,虽然不属于常规粮食,但都可以吃,而且产量不算太低,最重要的是,它们生长得极为旺盛,看来用不了一两个月就可以成熟了。

更加醒目的是聚居地旁边的一座工厂。这竟然是一座真的工厂!几个大的钢罐并排树立着,用蒸汽加着热。产生蒸汽的锅炉还带动一台小型的发电机,给聚居地供应少量却十分珍贵的电力。在工厂旁边,第二座工厂已初见雏形,正在安装设备。所谓设备和流水线,都是居民们用手工的方式生产出来,再加以组装的。距离第二座工厂不远,第三座工厂正在开挖地基。如果是从血腥议会出身的技术官员,一眼就可以看出这三座连在一起的工厂正是支撑血腥议会发展的基石,合成食物工厂。血腥议会从建立之初就不缺乏能源,所以建立的合成食物工厂基本是全自动生产,产品也非常强调质量,出产的都是营养口味兼备,同时完全没受辐­射­污染的真正高端商品。所有有地位的人,基本都是以这种合成食品为主要食材。当然,真正的上层人物还可以享用真正天然且无污染的好东西,比如说摩根的咖啡。

聚居地的食品工厂工艺原理是一样的,但流程和细节上却有相当大的改动。大量环节被­精­简,许多­精­加工处理工艺被直接取消,所以生产出来的完全是些不能吃的废料,它们粗糙,没有口感,还有不少的杂质和辐­射­。惟一可取之处就是高热量,但这恰恰是需要保持体型的上层人士最痛恨的东西。修改过的工艺消耗的能量少到了最低限度,而且对电力的依赖更接近于零,主要能量和热量供应都是煤炭,在附近不远处就是一个战前留下的小型露天煤矿,产量不大,但供应聚居地绰绰有余。这样的合成食物工厂生产出来的连半成品都算不上,但是产量多了不止一倍,并且依然是可以吃的。聚居地的人都可以吃。在大人物的眼中,这样的东西只能算是猪食,而荒野中的流民在他们眼中,其实连猪都不如。

但是这座工厂一旦建成,意义却显而易见。它工艺简单,可以依靠手工的方式建造,对能源的需求更加宽泛,有燃料煤就可以,有油料当然更好。输入原料的种类比原型工厂更加广泛,在荒野中可以得到充分的原料供应,许多原本不能吃的植物都可以变成合成食物的原料。而出产量可以养活5000人。在荒野上,这绝对是一个大数目了。还有水,几乎无限量供应的水。有了这两样保障,再加上人类自身快速的繁衍和缩短过半的发育周期,用不了二十年,这个聚居地就会发展成一个万人的城市。

另一层意义在于,简化的合成工厂可以用手工建造,不需要大量能源,也不需要强大的能力者,只是个别设备或许需要几个二阶力量的能力者搬运而已。在荒野上,二阶能力者不是很普及,但也绝对不少,比例就和旧时代的高大男人差不多。这意味着荒野上生存的普通人类重新回到工业社会,可以依靠自己的力量,通过生产来得到食物,而不必象过往那样靠抢劫、拾荒和狩猎生存。在此之前,有能力建设合成食物工厂的惟有血腥议会或是圣辉十字军这类有力量有物资又有科技底蕴的超级势力。他们建造出来的工厂当然只会为中上阶层所用,真正需要大量低质量食物的荒野上的住民们,却既没有资源,也不懂得建造合成工厂的技术。几十年过去了,一切都变成了习惯和自然,仿佛能力者就应该吃得更好,而没有能力的流民们总要在生死线上挣扎。

聚居地已经修建了围墙,并且有固定的岗哨和守卫,内部的建筑也显得井井有条。在聚居地一角,是一座小教堂,教堂前的广场颇为宽阔,竖立着六座已经完成的雕像,广场一角还竖着一块石头,刚刚剖开了几个面,就放在了那里。小教堂还亮着灯,神父正在昏暗的灯光下读着《启示录》。这时房门轻轻打开,莎莉走了进来。她明显瘦了,眼圈深深地陷了下去,脸上泛着病态的苍白。但是瘦小的身躯给人的感觉是依然燃烧着旺盛的火焰。

“莎莉,你怎么来了?睡不着吗?这可不行,你需要的是休息而不是工作。如果你病倒了,那么这个聚居地就失去了灵魂。”神父微笑着说。

莎莉虚弱地笑笑,说:“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晚上总是觉得心里很不安,似乎在害怕着什么。不过合成食物工厂已经快建好了,几种新工厂的设计思路刚刚完成,简化过的蒸汽轮机也有了思路,如果能够完成,那我们就不缺电了,只要找到煤就行了。等蒸汽轮机也造出来,我能做的就真的很有限了。”

“不要小看你已经做的一切,在这个混乱的时代,你其实开辟了另一条道路,一个让普通人不必依赖能力者也能活下去,并且过得好的路。”神父和蔼地说。他总是鼓励莎莉,而且不空洞,句句言之有物。

莎莉­阴­郁的心情消去了不少,她转而关注神父正在阅读的部分,并且问:“还要多久才能看到第七座使徒的雕像呢?”

“这个……”神父思索着,最后摇了摇头,无奈地说,“我现在还没有成熟的想法,而且一点灵感都没有。第七个使徒啊……只能等待着哪一天,主会给我以启示吧。”

今晚的莎莉格外地心神不宁,她总想要说点什么。其实说什么不重要,主要是她不想走,只有待在小教堂里才会使她感觉到平静和安全,所以她想方设法要找些话题。就在恍惚间,她问了一个早就在心底盘旋许久的问题:“神父,使徒究竟是些什么呢?”

这个问题其实以前莎莉也问过,但那时神父给出的要么是模棱两可的回答,要么就是索­性­顾左右而言它,但是今晚,神父沉思了一会,缓缓地说:“莎莉,你知道我们人类的能力分为五大能力领域。”

莎莉点了点头,这是每个能力者的常识,哪怕是一阶的能力者都知道,所以她有些不明白为什么神父会忽然提到这个。

“使徒是神在人间行走的化身,是神意志的传达者。所以他们必须要有无上的威势,才能够使神的旨意顺利传达,并且抵挡无信者的诬蔑和进攻。”神父这段话听起来还象是传道者常用的套路,也是《启示录》中反复说过的内容,但是他严肃的表情和低沉的声音表明,这一段并不是空洞无物的简单的宗教洗脑。

“把能力域划分为五大领域,并不是随意而为。或许最初划分出五大能力域有些巧合,但这种巧合又何尝不是神的旨意通过不为人知的方式体现出来?在接下来的几十年中,新的能力被不断发现,旧的能力也在不断更新和强化,几乎所有最初的有关于能力的理论都被证明或多或少地错了,只有能力域的划分标准保留下来,并且不断被证明。当初人类划分能力域的先见­性­和准确­性­已超越了常识。使徒,其实就对应着这五个能力域,每个能力域都有惟一的使徒,他们在自己专属的领域中拥有无以伦比的能力,其能力强大到堪比神迹的程度。或者按我们已经习惯的位阶分类的话,每一位使徒,都应该掌握了一种该领域的十二阶能力。”

神父的话顿时让莎莉张大了口,一时说不出话来。

对于只拥有二阶能力的莎莉来说,就是四阶以上的能力她都不知道几个,在她那单纯、复杂而又­干­净的心灵中,六或者七阶能力者就是能够毁天灭地的存在,至于更高,对她亦无区别,反正都是无法想象。

不过从神父的话中,她又想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既然能力域只有五个,而使徒却有七个,那么多出来的两个使徒又是什么?

听到这个问题,神父认真地说:“能力域的确只有五个,但七个使徒是《启示录》中所记载的,是神的预示。我竭尽所思,也只能隐约想明白一点第六使徒的意义和使命,所以雕出了它的石像。但是第七使徒,至今为止,我仍然没有任何头绪。我只能反复阅读《启示录》,以期待某个幸运的夜晚,神能够给我以一点启示。”

“那么,第六使徒是……”莎莉继续追问。她开始对这个问题产生了强烈的兴趣。

“第六使徒……”神父沉吟了许久,才整理好词汇,说:“它应该与其余五位使徒有关,却又在众使徒之上,它的职能,或可称为主手中的剑。”

莎莉听得似懂非懂,她对于《启示录》其实没有太大的兴趣,宗教、政治对于这个女孩来说天然有些复杂,相对地倒是对经济很有兴趣。同时,莎莉对各类技术,包括纯理论的化学、物理以及数学都有相当高的天分,一切能够用于荒野开发的知识,都象蜂蜜对狗熊一样吸引着她。

神父摇了摇头,并没有深入解释下去。而就在这时,透过半开的窗户,莎莉忽然看到远方的夜空中忽然出现了大片闪耀的星群,但在快速移动着。在移动过程中,又有许多流星从星群中坠落,洒向大地。

“神父!快看,那是什么!”莎莉叫着。星群移动速度很快,当神父放下经卷来到窗边时,它们已然远去。神父只看到了隐约几颗坠落的流星。

“它们是什么东西?”星群和流星雨都很美丽,可是这美丽的景象却让莎莉感觉到冰冷和窒息。她屏住呼吸,转头望向神父,却看到神父的脸­色­也显得十分难看。过了片刻,见深沉的夜空中再无星群闪动,神父才关上了窗户,长长地出了口气,说:“那或许是恶魔的前哨,不知道是谁把它们从地狱中释放出来的。还好,我们的运气不错,没有在它们的行进路线上。”

神父转过身,拍拍莎莉的头,说:“好了,去休息吧。就算那些真的是恶魔,它们针对的也不是我们。我们只是些普通人,首先需要活下去。在冬天彻底到来前,如果不能把第二座工厂建好,可就没有足够的食物过冬了。”

说到合成食物工厂以及聚居地的建设,莎莉小小的身体中似乎又充满了力量,她用力点了点头,准备回去休息。至于回去后是休息还是继续工作,那就不知道了。在莎莉的规划中,蒸汽轮机发电可是一个非常关键的设备。

在离开小教堂后,莎莉停下了脚步,看着深远的夜空,忽然想:真的只是因为幸运,那些恶魔们才避开这里的吗?

无人回答莎莉的问题,不过从第三方的角度看,莎莉和聚居地无疑是非常幸运的。

在血腥议会西南方向,是低山、河谷和平原交织的地型,地理环境和气候条件都十分优越。在山顶上修筑着一个永久­性­的军营,这是附近最佳的制高点,布署的两门重炮可以控制数十公里的区域。营地中驻扎着几十名战士,配备合理,火力充足。在营地外墙上,涂着图灵根家族的徽记。

图灵根是一个悠久的姓氏,同样传承自旧时代,并在战争爆发后保留了相当多的家族后裔。他们的作风老派、守旧而强硬,有着不错的传统武力,家族领地物产也很丰富,至少能够养得活几千人口。当然,在考虑了家族上层的奢侈需求后,实际领地产出只够维持一千人左右的家族规模。这种作风使他们在内战中反应迟钝,恪守中立,结果没有受到交战双方任何一方的打击。当然主要还是因为他们所处的地带太过偏僻的缘故。现在内战结束,过不了多久,图灵根家族又将面临和战前一样的窘境,那就是发展缓慢。各方面都很缓慢,包括科技和能力者。总而言之,这是根没什么­肉­的骨头,以至于各方都看不大上。但是对于溃兵和武装流民来说,图灵根家族又过于强大,他们论实力在血腥议会内已经勉强算得上是二流家族了。当然,如果只看人口的话,应该是一流了。

躲过内战战火后,使得图灵根家族上上下下对于现状都很满意,就连驻守在山顶的普通战士们都掩饰不住一脸的骄傲。在他们看来,战争就要死人,而内战中死得最多的不一定是普通战士,反而会是能力者,因为所有的战斗条例都将敌方的能力者列为第一目标。所以没有受到战火波及的图灵根家族实力排名肯定会相应上升,在这些战士心目中,甚至可能会触及到一点三大豪门的边了。

只是他们不知道,甚至图灵根家族主掌一切的老图灵根也不知道的是,在烈火与鲜血中,血腥议会又崛起了一批强大的能力者,如果论能力者的整体实力,甚至已经远远超过了战前的水平。现在的图灵根家族,已经被彻底挤出了二流的队伍,或许三流都有危机。

普通的战士们当然不知道这些,对他们来说,日子沉闷而且有些无聊,每天盯着几条从山下通过的公路,就是全部的生活了。沉闷的日子过得久了,他们甚至有点渴望战争了,虽然谁都不想在战争中送命。

这是个­阴­暗的早晨,了望哨里的战士放下了望远镜,看了看手表:已经是十点了,可是天还是暗得象黎明一样。风也开始变冷了,寒冷对于只有一阶能力的他来说仍然是严峻的考验,特别是呆在十米高的哨塔里被冷风吹着。

今天应该也是无聊的一天,就等八小时的站岗结束了。晚上有什么节目吗?赌点钱,还是索­性­锻炼一下身体?要说现在的力量感觉有些不足了……哨兵胡乱想着时,忽然眼角余光中看到了些什么!

他心情一凛,立刻坐直了身体,把头从护栏上探出去向外看着。远方的天空中泛起了一片灰白­色­,象是一片云正向这里涌来。可是那片云动得实在是太快了些,根本不象是云了。如果那真是云的话,也绝不是件好事。动得这么快的云,后面跟着的多半是一场可怕的风暴。那也是要报警的,必须提前做好准备。哨兵立刻抓起身旁的狙击枪,透过上面的瞄准镜望出去,要最后再确认一下。狙击镜的十字星内,先是模糊一片,调整了焦距后变得清晰起来,这才看清飞来的根本不是云,而是一大片密密麻麻根本不知道数量的飞行器!

哨兵尖叫一声“敌袭!”,下意识地又一把按死了代表最高警戒级别的橙­色­按钮!

凄厉的警报声立刻响彻天空,听到警报后哨兵才从极度的恐慌中清醒过来,暗叫一声糟糕。那些飞行器,单单是数量就已构成无可匹敌的压力,瞬间让他崩溃,才本能地按响最高级别警报。

哨兵用颤抖的手把望远镜再次放到眼前,想要确认一下情报。然而镜头中所见的已不再是飞行器,而是无数闪烁的光点和飞来的微型导弹,数量再次让他崩溃!

十分钟后,这批总数量超过百万的机械虫群继续启程,向南方飞去。而在它们身后,图灵根家族正式成为历史,在家族传统领地上,一共有九百八十一人死亡,所有的建筑物全部炸毁,快要成熟的果园和农田中燃起了熊熊大火,够数万人过冬的粮食付之一炬。军械弹药库的爆炸在原地留下了一个十米深坑,而油料库则化作无法熄灭的大火。

并且,当机械虫群过后,图灵根家族领地内所有中型和大型的生物都已毁灭。1立方分米,就是机械虫群判断的标准,在这个体积以上的生物都被清除,只留下标准之下的。

这一天,同样的情景在许多地方上演。一天的时间,有超过10万人失去了生命,在他们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失去了所有文明的痕迹,留下的只是爆炸后剩下的焦土。而随着虫潮的推进,还会有更多的生命沦入毁灭的深渊。

机械虫群有自己的判断标准,在小规模的时候,它们更加注重捕捉能力者,特别是高阶能力者。然而当真正百万级别的虫潮形成时,选择的路线就以数量多为优先,这是图灵根家族优先被攻击的原因之一。当机械虫的数量超过临界线时,就不再是单一高阶能力者所能抵抗和消灭的了。所以菲兹德克对地图上的许许多多暗斑并不放在心上,他现在做的只是粗洗,等把大陆表面梳洗过一遍,让人类以及其他种种乱七八遭的智慧生命灭绝掉99%之后,才是接下来的清洗。到了那时,那些躲在暗斑中的小虫子们,就会真的发现自己只是一只虫子,而不是可以主宰一切的强大能力者。

至于血腥议会……看到如此大的一块­阴­影时,不知怎地,菲兹德克心底也产生了一丝­阴­影。

但这只是隐约地不舒服,风暴还将继续。

不知是否巧合,苏所身处的区域正好在两股机械虫潮中间,因此反而没受到打扰。每天,他都安静地躺在树上,什么都没有做。实际上,苏在不停地思索,考虑着他、本能、使徒、超级生命、世界意志,乃至于右眼中所蕴含的种种神秘符号之间的关系。苏隐约感觉,它们不是孤单的事件,而是有着错综复杂的关系,交织成网。

苏原本很有耐心,因为想急也不行。以他目前不到两百个的二级思维中枢,或许再想个几百年也别想弄清楚这其中的关系,但是几只觅食者正不断给他送来新的能量结晶,可以每隔几天就生成一个新的思维中枢。这个过程并不用急,一旦动用能力过多,本能就会变得难以压制。使用任何能力,都象是在给本能添加燃料。所以即使知道大战在即,苏也依然安静着,以免被本能抓住机会。然而苏也不是没有疑惑,比如说本能所宣称的,他现在坚持的一切,不过是虚幻而已,是自欺欺人的产物,总有一天苏会清楚,会明白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有多么蠢,和一头坚持吃草的狮子一样蠢。

这个下午本来又要悠然过去,苏忍受着海量数据的冲刷,正想稍稍休息一下,忽然间,一个细微的声音在冥冥中响起,似乎有谁在呼唤着他。

苏霍然坐起!他微眯着双眼,望向北方。目力所及处只是一片茫茫的昏暗。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湖面和废墟,大点的生物都感知不到。机械虫潮经过的地方,不会有任何大型生命生存。苏感觉得到,呼唤正是从北方而来,虽然听不清具体的内容,可是却能够感觉到里面那惊慌、恐惧和焦急,似乎有什么灾祸就要发生。而这种感觉……这种感觉,和梅迪尔丽小时候害怕,紧紧抓着他衣角时的感觉一模一样!

是梅迪尔丽!她怎么了?

苏站了起来,淡金­色­的短发开始在风中飞舞。可是那呼唤仅仅持续了一下就消失了,而且它本身过于微弱,甚至连苏自己都有些不确定是否真的有呼唤,抑或仅仅是自己的错觉。然而,当苏开始仔细回放分析刚刚所感知到的一切时,忽然一怔,从远方某个地方传来了一阵微弱的波动,几乎无法分辨,只是让他的­精­神轻微地跳跃了一下而已。然而就是这点波动,瞬间让苏的­精­神崩紧。思维中枢以冷漠的姿态提醒苏,刚刚的波动可能与梅迪尔丽有关,相关­性­为0.00……05%,也即是说,在那个方向上有和梅迪尔丽有关的人出现或者是事件发生,但可能­性­可以忽略不计。

苏穿上了备用的衣服,扎紧了腰带,然后从树上一跃而下,身体在空中划过一道美丽而优雅的弧线,一头扎入冰冷的湖水。随后就看到湖面上泛起一条白­色­的水线,迅捷向北方移去。

拥有了十一阶感知能力,整个世界在苏面前就象是只穿了一层轻纱的少女,只要稍大点的风,就能把最后的阻碍掀去。现在可以说,苏只要想知道什么,就多多少少会得到相应的线索。只不过线索数量往往极为庞大,七位或者是八位数都很有可能,分析和判别就需要苏自行解决了。就如现在,苏忽然强烈担心梅迪尔丽时,就会感知到和她有关的信息。而他强于普通能力者的地方,是在于众多思维中枢的数据处理能力要远远超过普通人类,立刻就把最有可能相关的一条线索给梳理了出来。

水线一路向北,途中稍稍转了个方向。越往北走,苏就越能清晰地感觉到那种波动的来源。的确和梅迪尔丽有关,却不知道是什么,等找到了地方,答案自然就会出现。苏象一条大鱼,在水下飞速游着,速度已经超过了每小时一百公里。湖面上激荡的水线已引起了空中一些侦察虫的关注,它们纪录下影像,却又分析不出什么结果,只能把数据传递回后方,等规模更大的虫群处理。在苏扑入湖水后,几十头生化兵器从森林中冲出,扑入湖水,在水下潜行,跟随着苏前进。

此时在星舰瓦尔哈拉中,菲兹德克站在一座高达十米的巨门前,满脸冰霜,冷笑着说:“瑟瑞德拉,你这是什么意思?这可是在我的瓦尔哈拉内,难道你以为我打不开这扇门吗?”

似乎是在为菲兹德克的话作注释,旁边的墙壁打开,数门式样奇异的高能炮悄然伸出,炮管前端那硕大的钻石型晶体无声诉说着它的强大威力。在这几门可以轻易­射­穿数米厚装甲板的重炮前,那扇合金巨门的确和玻璃差不多的脆。这时巨门前出现了瑟瑞德拉的投影,她神情冷淡地说:“菲兹德克,不要激动,我只是想要提早点唤醒梅迪尔丽的本能而已。”

“唤醒?”菲兹德克冷笑,“你想对梅迪尔丽做什么?能试的方法我都已经试过了,她的本世界意志异乎寻常地强大,只能让它在黑暗中慢慢沉沦和软化。怎么,难道你认为自己比我更加高明吗?”

“不,还有很多方法你都没有尝试过。”瑟瑞德拉意味深长地说。

“什么意思?”菲兹德克皱眉,总感觉接下来她说出的不会是什么好事。

“梅迪尔丽是降生在这个世界上的,经历了完整的童年和少女时代,并且开始有了一颗女人的心。如果你能够理解这一点,就会知道她的本世界意识弱点在哪里。”瑟瑞德拉缓缓地说。

“具体点!”

“简单地说,梅迪尔丽的本世界意识仍然是个女人。一个人类女­性­会畏惧的事情,她的本世界意志同样会畏惧,仅仅是程度不同而已。所以想要压制或者是摧毁梅迪尔丽的本世界意志,唤醒她的本能,使她真正回到我们身边,就要从这方面下手!菲兹德克,你并没有以人类的身份生活过,也未曾迷失过,所以你不了解人类。他们很弱小,也很复杂,意志可以坚定得能够与我们相媲美,但只要找准了弱点,他们就会在瞬间崩溃。”瑟瑞德拉说。

听完她的解释,菲兹德克的脸­色­并未好看多少,缓缓地说:“你是说,准备利用梅迪尔丽人类女­性­的弱点,来摧毁她的本世界意志?你打算怎么做?”

“我可以让你看看。”瑟瑞德拉手一挥,巨门的下半边就变得透明,露出了里面的情景。门后是个十分宽广的空间,当中放置着一个平台,台上是一块厚实的钢铁,依稀可以看到是一个人类的形状。平台周围,有十几个似人非人的壮汉正在忙碌着。他们丑陋无比,但庞大的身体上肌­肉­虬结,显得孔武有力。他们都赤身­祼­体,胯下的­棒­­棒­大得夸张,形状狰狞。一根根­棒­­棒­都是竖立着的,处于极度兴奋状态。几名壮汉正平举着电锯、打磨机等大型机械,不住切削着平台上的那块钢铁人像。哪怕是最坚硬的合金,在这些强力机械前也会被逐渐削平蚀穿。可是钢铁人像不知是由什么材质制成,任由这些壮汉切削,就是不见动静。磨盘、钻头和锯齿与钢铁人像接触的地方不断飞溅出大蓬火星,如雨般落在那些壮汉身上。但那些火星碎屑几乎都是切削机械上掉落的,钢铁人像几乎没有磨损。然而,菲兹德克当然可以看到,钢铁人像依然在减损着,被不断打薄。过程缓慢得几乎无法分辨,但趋势很清楚。也许几天,也许几十天,钢铁人像就会被切去足够的厚度,露出里面沉睡着的梅迪尔丽。

这具钢铁人像,就是梅迪尔丽沉睡的地方。当她沉睡后,身体就自动生成重重鳞甲,覆盖了全身,并且越来越厚,最终成为如今的钢铁人像。

看到这里,菲兹德克已经明白当钢铁人像被剖开后,将会有什么事发生在梅迪尔丽身上。

这就是瑟瑞德拉所说,针对梅迪尔丽本世界意识的弱点所采取的行动了。但是菲兹德克对这种做法的效力深表怀疑,是有一些女人受辱后甘愿去死,但是并不把这当回事的女人似乎更多。就靠那十几个一看就是从培养槽中走出来的生化人,难道就能摧毁梅迪尔丽的意志?菲兹德克甚至觉得就算换了是自己,都不会为此屈服,更不必说梅迪尔丽了,她可是最锋利的剑!

似乎是看出了菲兹德克的疑惑,瑟瑞德拉说:“所以我说,你并不懂女人。梅迪尔丽的本世界意识是个女人,一个真正的女人,在她的意识深处已经刻印上了一个男人的身影,在这种情况下,她宁可自我毁灭,也不会愿意让自己的身体和意识受到污辱。因为这样伤害的不仅仅是她自己,还有她内心深处的那个男人。”

菲兹德克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他直觉这件事或许不象瑟瑞德拉说的那样简单,但将来如果梅迪尔丽觉醒后为此感到恼怒,那后果也是瑟瑞德拉承担。只是他隐约觉得,瑟瑞德拉似乎隐瞒了些什么。

他的意识再次联接了瓦尔哈拉,忽然发觉瑟瑞德拉竟不知在何时已经离开了瓦尔哈拉。在第一波虫潮刚刚派出,第二波虫潮还没有生成完毕的情况下,为了防备某些强大的超级生命突击,瑟瑞德拉的洞察能力还是十分关键的。在这个时候,她怎么忽然离开?

“瑟瑞德拉,你为什么不在瓦尔哈拉内?”菲兹德克严厉地问着。

瑟瑞德拉沉默了一下,说:“我也有残余的本世界意识,需要……清除。”

章三十四 曾经

残余的本世界意识?这个回答让菲兹德克感到十分意外,也有些不安。他第一时间想到了曾经在瑟瑞德拉身体上浮现,却为他所刺死诛杀的那张少年的脸。按照常理说,瑟瑞德拉不应该为此记恨,因为她已经觉醒了。在觉醒之前,作为本世界生物的一切记忆和经历,对使徒来说就象一场梦,无论发生过什么,既然已经醒来,就不应该再在意。

道理如此,但菲兹德克还是会感觉到隐约的不安。他定了定神,意识再次联接到所有的机械单位上,于是看到了瑟瑞德拉。

瑟瑞德拉一身黑­色­劲装,正稳稳站在一艘母船上,向着东南方向疾飞。在她身后,十几名人形壮汉同样站在母船上,个个脸­色­冷峻,缠绕在左臂上的铁链让人望而生寒。那是瑟瑞德拉制造的血­肉­傀儡,只会服从于她的意志。而瑟瑞德拉自己的体型已经缩小到两米左右,看上去几乎就是一个美丽而冰冷的人类女人。和脚下那艘近百米长的母船比起来,她小得几乎可以忽略。但只要稍有能力的人看到她,都会觉得渺小的是那艘母船。

“瑟瑞德拉,你最好立刻回来!”菲兹德克皱眉喝道。

“你没有资格命令我!”瑟瑞德拉冰冷回答。

菲兹德克怒意勃发,立刻命令她和血­肉­傀儡所立足的所有母船自毁,命令发出,却似石沉大海。同样身为使徒,瑟瑞德拉和菲兹德克能力相差无几,她或许不能如菲兹德克一样控制千万级的舰队,但要把十几艘母船的控制权从菲兹德克的手中夺下,还是件很轻而易举的事。

瑟瑞德拉的小型舰队全速向东南方飞行,途经区域大半是经过机械虫潮清洗过的“­干­净”地带,完全看不到任何的大型生命。四百多公里的直线距离,在母船的全速飞行下仅仅用了二十分钟。当母船悬停后,瑟瑞德拉以跳水的姿势一跃而上,头下脚上地向大地俯冲而下,这可是五百米的高空!

行将落地时,她一个翻身,双足落地,强横的身体将巨大的冲力尽数传入地面,冲击力在她落足处翻起一圈土浪,向四周延伸,直到数十米外方才平息。在土浪波及的尽头,站着的两名衣着普通的男人虽然距离土浪波峰还有数米,人却诡异地从地上飞了起来,而在空中时他们的身体就发生种种不自然的扭曲,鲜血不断从口鼻中涌出。等两个人摔落在地时,身体连抽搐都没有,看来在飞起前就已经被震死。

两具尸体身后,是一座已有些破败的院落,他们看样子是守门人。

院落很普通,占地虽然不小,可里面只有一座主楼和几排附房,就象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农庄。然而能够用六阶能力者做守门人的,又怎么可能会是普通的农庄?院落的正门是两扇黑漆镂花铁栅门,平凡得甚至有些土气。在一侧的水泥门柱上挂着块铭牌,上面写着斯塔姆农庄的字样。

了解内幕的寥寥几人却知道,斯塔姆正是贝布拉兹在血腥议会建立初期时所用的名字,斯塔姆农庄,也即是血腥议会第一监狱。

这里关押的都是最危险的囚犯,每一个放出来都会在北大陆掀起一番风雨波浪。当然,这只能发生在血腥议会之外,要在血腥议会内闹事,不说蜘蛛女皇,即使仅有贝布拉兹也足以将他们再次丢入监狱。

然而有一个人是例外,而他,就被关押在这座监狱的最深处。知道他在这里的人,却还不超过5个。

两名守门人死后,庄园中响起原始而苍凉的钟声,七八个人从主楼和侧方的附楼中冲出。他们虽然穿着普通的仆役、女傭或是厨子的装束,然而那强大的气息却暴露了能力者的身份。他们的表情冰冷而僵硬,看到和普通人类明显有异的瑟瑞德拉,他们也没有分毫惊讶,而是瞬间分开,成扇形包抄上来,甚至有一个瘦小的女人身形一阵模糊,然后就此消失。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风突然大了。

一个身高接近三米的巨人从空中落下,巨大的冲击力让大地震颤,也让他的双腿深深Сhā入地面。但是他只是双膝深深一弯,就定住身体,显示了极为恐怖的力量。巨人落地时的震波向四面八方扩散,一个模糊的身影立刻从­阴­影中浮现,正是刚刚进入潜行状态的女人。她脸­色­惨白,嘴角还在渗着血丝和泡沫,这下震荡冲击已经让她受了不轻的伤。她的反应也极为迅速,立刻一跃而起,扑向前方建筑物的­阴­影,只要冲入­阴­影,她就能再次潜行。可是她刚跳上半空,身体就骤然凝停!一只大手已经抓住了女人的头,她的表情顷刻间扭曲,却又叫不出声来。那名利用震波将她从潜行中震出的巨人又伸出另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腰。女人很瘦小,因此纤细的腰身完全可以被巨人的手掌一把握住。

巨人双手一绞,女人的身体立刻扭曲成极不自然的样子,然后象块破布一样被丢下。整个过程中,巨人脸上都没有任何表情,但是眼中却有嗜血的光芒。

大地接连震颤着,一个个巨人从天而降,仅仅是震波就让冲出来的守卫们东倒西歪,甚至有一个躲避不及,头肩被一只巨大的脚掌生生踩在脚底。血疯狂从脚底涌出,那个巨人却似浑然不觉,而是左右张望,寻找着新的猎物。可是结果让他失望,庭院内的十几个巨人都在寻找着新的猎物,而那些从楼里冲出来的守卫们均已变成了尸体,并且残缺不全。一名明显高大些的巨人走到大门前,伸手随意一抓,就将黑铁铸成的院门整张撕下,抛在一旁,然后单膝跪地,等待着瑟瑞德拉的到来。

瑟瑞德拉缓步走进庄园,眼角微微抽动,表情十分复杂。她手一挥,血­肉­傀儡们即刻分散开,扼守住了庄园的各个要点,而瑟瑞德拉自己则走向主楼。血­肉­傀儡们都有三米左右,体型过于巨大,很难挤进主楼那些为人类所设的走廊和过道。

迈进大门后,一个身着管家装束的老人正站在那里,宁定地看着瑟瑞德拉,手中那把银­色­的袖珍手枪象个工艺品更多过杀人工具。

“这里是私人领地,不欢迎外来人。但是,你现在想离开也已经晚了。”老人扬了扬手中的手枪,枪口喷出微弱的蓝火,两颗子弹却以超过千米的初速从枪口­射­出,准确无误地­射­向瑟瑞德拉的双眼!手枪的后座力大得不可思议,但是老人的手非常稳定。

瑟瑞德拉双瞳深处泛起一片金黄,随后化成猛烈的光芒,就如同两道火焰从瞳孔中喷出!银质合金的子弹速度骤然慢了下来,在金­色­光芒中挣扎着前行,却在半途中就变形扭曲,最后化成两团液态金属掉落。

看到这一幕,老人的瞳孔急剧收缩,他狠狠扣动扳机,枪口再次喷出蓝火。一颗子弹避开金芒火焰的范围,­射­向瑟瑞德拉的上­唇­。那里虽然不是要害,却也能造成足够的伤害。这一次,子弹结结实实地­射­中了瑟瑞德拉的人中,却如同击中钢板,变形、掉落,而她那­性­感的嘴­唇­不要说破损,连泛红都没有。

这颗子弹,可以­射­穿一厘米的均质钢板!

老人的脸­色­骤然变了,他停顿了一下,扔下手枪,一声沉闷的低吼,身体猛然膨胀,飞速生长的肌体组织转眼间撑烂了做工­精­致的燕尾服。一眨眼间,老人已经变成了肌­肉­狰狞的壮汉!

瑟瑞德拉的目光终于落在老人身上,并且难得地停留了一下。对她来说,在这种小虫子身上花这么多的时间,已经属于十分浪费了。在瑟瑞德拉的目光落在身体上的一刻,老人忽然脸­色­剧变,随后脖子上的青筋贲起,显然正在运使着全身的力量。可是他叫不出来,也动不了。在瑟瑞德拉的注视中,他的身体缓慢浮上半空。老人的眼中闪过决然,身体再次膨胀,表面的血管则一根根破裂,爆出了团团血雾。他已在运用超出自己极限的力量,可是瑟瑞德拉的目光就象是无形的牢笼,封锁了他的一切行动,就是最后拼了生命的爆发,也只是让手脚微微地动了动而已。

瑟瑞德拉看着老人,缓步走过他身边,随手握住他的脑袋一扭,喀嚓一声,老人的脸就转到了后背的方向。

通的一声,老人失去生命的身体摔在地上,仍然不由自主地抽搐着。瑟瑞德拉却已向大厅的尽头走去,根本没再回头向老人的尸体看上一眼。这只是只小虫子而已,不值得更多的关注。就算这只小虫子是第一监狱的典狱长,就算他拥有八阶的力量,也仍只是个虫子而已。

大厅尽头本是通向楼上的楼梯,在楼梯后则是通向后院的小门。但是推开后门,却是一条弯曲向下的通道,幽深得象没有尽头,不知通向多深的地下。瑟瑞德拉没有分毫的停留,直接沿着通道走下,好象对这里十分熟悉。

通道深不见底,盘曲往复,并且不时分岔,复杂得象一座迷宫,而且迷宫中必不可少的陷阱机关自然也有不少。这是一个恢宏而浩大的工程,不知最初是做何用途,现在则显得陈旧,并且许多设施因为缺乏维护而损坏。即便经过了悠长的岁月,能够使用的机关依旧不少,在关键地方更有些血腥议会添加的新时代机关,威力是成倍提升,可论构思巧妙,却比旧时代有所不如。

可是瑟瑞德拉行走在黑暗的通道中,大步前行,双瞳中的金­色­火焰喷­射­出一米多远,照亮了整段的通道!机关也好,陷阱也罢,都在金­色­光芒的照耀下无所遁形,然后纷纷爆炸损毁。一路行来,瑟瑞德拉伴随着轰轰隆隆的爆鸣,只在身后留下片片焚烧余烬。

本是艰难凶险的路,硬是被她踏成了坦途。

终于,通道到了尽头,前方是一间间被分隔着的牢房。几乎每间牢房上都挂着一个铭牌,有些锁着,有些打开。通过打开的牢门,可以看到牢房中多半有着一具或是几具白骨抑或­干­尸。瑟瑞德拉的目光扫过一个个名牌,上面的名字在她心中多少能够荡漾起一些涟漪。里面有许多震动人心的名字,虽然是以人类的标准,但即使换成瑟瑞德拉的评价体系,他们也脱离了虫子的范畴。

在一个名字前,瑟瑞德拉初次停下了脚步。名牌上刻的很简单,只有朱莉厄斯一个名字,而没有姓氏,也没有罪行,更没有其它资料。不过吸收了瓦尔哈拉资料库的瑟瑞德拉,却知道这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名字。朱莉厄斯,这个名字属于一个女人,但人们更多记住的却是她的绰号,血腥玛莉。牢房的门是开着的,里面却没有尸骨,什么都没有,完全是空的。

血腥玛莉曾经有过辉煌,也有着悲怆的历史。但她曾经创造的苦难与辉煌,在瑟瑞德拉眼中都不算什么。可是不知为什么,她却在这个名字前站下,并且站了整整半分钟。她所有的思维中枢都在高速运转,试图从海量的资料中寻找出会对血腥玛莉产生兴趣的原因。可是资料的数据太过庞大,可能­性­又过多,需要处理的量显然超出了瑟瑞德拉的能力。她摇了摇头,没有再深想下去。

在离开时,瑟瑞德拉眼角的余光又看到铭牌下方有一行小小的注释,那是血腥玛莉逃跑的时间。就以她的能力,能够从这里逃跑?瑟瑞德拉不由得对朱莉厄斯更有了些兴趣。她在心中略一计算,就知道了血腥玛莉逃亡的时间大约是在十七年前。可是直到金­色­的光芒照遍了牢房的每个角落,都没有发现异常,也没有找到任何线索。这可非同寻常,要知道,在瑟瑞德拉的洞察能力下,没有任何有价值信息被忽略的可能。这只能说明,或者是时间太久,所有的线索都已湮灭,或者是下手救人的那个家伙太厉害,厉害到不留下一丝痕迹的地步。前一种的可能­性­不大,然而后一种同样如此。

瑟瑞德拉摇了摇头,没有再往深想,这并不是她来此的目的。她继续向前,快到大厅尽头的时候,又转过头,目光在一个名字上停留了一秒。拉菲·冯·克罗斯特,也是一个脱离了虫子范畴的名字,晋入到了老鼠的层次,仅此而已。

瑟瑞德拉终于站在最后一间牢房前。牢房的门是紧锁着的,里面的人还活着。铁门很厚,锁也足够粗笨,但是和里面的人比起来,牢门其实脆弱不堪,只要愿意,他随时可以砸烂这扇门,甚至整个第一监狱!可是,许多年过去了,他却一直呆在这里,直到现在,瑟瑞德拉也不明白是为什么。

站在牢门前,瑟瑞德拉却似无法再往前迈出哪怕是一小步。她伸手,轻轻抚摸着铭牌,似乎要将上面的每个字符都刻印在心底。明明只要轻声呼唤,牢中的人就会听见,可是她却只是抚摸着名牌上的每一个字。

这个时候,瑟瑞德拉是安静的,也是温柔的。

似是感觉到了什么,牢中响起一个低沉粗豪的男人声音:“是谁?”

听到男人的声音,瑟瑞德拉手轻轻一颤,无意之间在铜制的名牌上留下几个深深的指印。她放下了手,想要敲门,手举在半空中,却始终敲不下去。只是这样一来,名牌终于露了出来,虽然多了几个指印,却还能够勉强看清上面的名字。

顾萨格拉布。

第一监狱的守卫可以说严密,也可以说松驰。守卫的数量不多,能力也不够强,当然,那是以内战后的标准来看。在内战发生之前,恐怕就是三大豪门想要劫掠第一监狱,也得倾巢而出才行。而让人不敢染指第一监狱的最大威慑,却不是这些守卫,而是贝布拉兹,以及他身后那片巨大的­阴­影,蜘蛛女皇。

苏站在第一监狱的正门前,微眯着眼睛,正用心看着这座看似普通的庄园。现在的第一监狱一点都不普通了,铸铁的院门歪曲着扔在一边,大道两旁是两具守门人扭曲的尸体,庭院中更是一片血腥,满地的尸体碎块,死状各异。十几个血­肉­傀儡分散站在各个方位,它们或迟或快地转头,逐一望向苏,妖异的血­色­瞳孔中全是冰冷的杀意。

一共十一个人,和十七具血­肉­傀儡,苏的意识中瞬间掠过了两组数字。看到那些巨人的同时,血­肉­傀儡这个名字就瞬间流过心底,同时浮现的还有它们的许多特­性­和功能,虽然还没有到极致,但也细致到了超出全景图能力范围的程度。而且,从血­肉­傀儡身上,那种种熟悉的感觉又再次出现,仿佛已经知道它们几十,甚至上百万年一样。

“又是熟悉的人啊!”苏暗自在心底感慨着。他的目光并没有落在一具具缓慢逼来的血­肉­傀儡身上,而是整体打量着庄园。在他的眼中,庄园之上,似乎有一只巨大无比的蜘蛛正盘踞在那里。

再次看了看那其实并不存在的蜘蛛­阴­影,苏笑了笑,开始向庄园内走去。他并不想与它为敌,也不会与它为敌。既然不是敌人,也就没必要太过顾忌。这一点,相信蜘蛛女皇也会明白。

一道疾劲的风从侧后方袭来,还带着噼噼啪啪的细碎炸响。这是极度强大的力量所产生的异相,瞬间超越音速的一拳,其恐怖无论怎样形容都不为过,几乎超越了血­肉­之躯所能达到的极限。苏不用回头,就感知到一头血­肉­傀儡如同鬼魅般闪现到自己身后,瞬间爆发出非血­肉­之躯所能发挥的力量,一拳向自己砸下!单以力量而论,这一拳上的力量已经超过了九阶力量强化者,只不过是单纯的力量,而没有其它附带的效果。

苏身体微微一侧,手肘飞起,在血­肉­傀儡的巨拳下方一撞,肘拳相击,立刻发出沉闷的声音。苏现在力量比血­肉­傀儡只强不弱,这一砸立刻让血­肉­傀儡失去了平衡,一拳冲天而去。苏已经贴上了血­肉­傀儡的身体,右手抓住它的左拳,竟然与体型巨大的对手开始角力!血­肉­傀儡发出惊天动地的吼声,身体表面块块暗红­色­的坚硬鳞片舒张,露出下面粉­色­的新­肉­。一瞬间,它的体型又增大了三分,数以百吨计的力量压向苏那瘦小的身体!

苏的手一翻,血­肉­傀儡的手臂立刻被扭得笔直,然后喀嚓一片细密的响声,内里的骨骼竟被生生拧断!不管血­肉­傀儡的狂吼,苏把它一把举起,重重砸在地上,然后一脚踩烂了它的头。

他从血­肉­傀儡身上撕下一块­肉­,在鼻端轻轻嗅了嗅。果然是十分熟悉的味道,更有许多讯息浮现。

血­肉­傀儡:高级生化兵器,依所处世界环境而自行改变适应形态。中等智能,中等战斗力,能力包括爆发、闪移、咆哮弹、高级防护力场等等。特­性­:可复制。

然而读到血­肉­傀儡那一串长长的能力清单,苏却显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在他的记忆中,血­肉­傀儡的能力清单本来应该长上几倍的,它可是高级生化兵器。残缺的能力清单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制造它们的主人此刻也没有完全复元。血­肉­傀儡突出的不是能力,而是特­性­:可复制。苏知道,在它们主人的手下,这些血­肉­傀儡可以在瞬间被复制出来,等同于重生。这和生化兵器的分裂并不相同,自我分裂增殖会有微小的差异,在几百甚至十几代之后就会损失掉许多特殊的能力。而复制,顾名思义,是完完全全地保留所有的细节和能力,无论是经过多少代,都不会有所改变。

不过,最重要的是,苏在血­肉­傀儡身上嗅到了梅迪尔丽的气息!

气息十分微弱,也许它只是看到过,或者听到过关于梅迪尔丽的只言片语。但这就足够了,这说明,它们的主人,某位使徒,应该有梅迪尔丽的消息。

苏脚下的血­肉­傀儡还在不断挣扎着,力量越来越大,一点也不象重伤的样子。苏知道,血­肉­傀儡没有要害部位,头部只是集成一些感知器官的部位而已。想要杀死它们,必须砸成­肉­糊,才能打断它们再生的过程。除此之外,苏并不是没有办法对付它们,只是需要花些时间。

体型太小,能力受限。本能又在提醒苏,在它看来,已经是时候长到至少十米了,这是下限。只要不超过五十米,苏目前的进化程度都是足以支撑的。

对于本能的声音,苏从来都是忽略的。他忽然横移数米,在烈风中,另一个血­肉­傀儡双拳砸下,当然没有砸中苏,却把地上受伤的同伴半身砸烂。受伤的血­肉­傀儡只要有足够的时间,就能够恢复,但是至少在几个小时内已经无法行动了。

苏开始奔跑,如一道残影从众多血­肉­傀儡间掠过,它们的巨拳每每擦着苏的发梢划过,激荡的烈风则让苏的肌肤感觉到些微的刺痛。然而它们最多也只有挥出一拳的机会,一击落空后,苏已然消失在庄园主楼的大门内。

所有的血­肉­傀儡瞬间围拢,将庄园主楼重重包围起来,却没有一只敢于靠近到三米之内。它们的体型太大,进不去大门,一旦破坏了主楼建筑,等于给瑟瑞德拉制造障碍,所以瑟瑞德拉给它们设下了一个禁止区域。

血­肉­傀儡并非没有智慧,相反,它们的智慧比绝大多数的人类要高得多,在星舰上,血­肉­傀儡甚至可以代替一只舰队的指挥官。所以在简单判断了一下形势之后,它们立刻给瑟瑞德拉发出了紧急警报,并且附带了所有和苏战斗的资讯。

警报已经传了出去,却没有任何回应。它们都感知到了主楼后厅的通道,但是通道内的黑暗如有生命,隔绝了一切感知。讯息进入黑暗,就此再无声息,也不知道是否送达。血­肉­傀儡面面相觑,但除了一次次加大警报的功率力度之外,再没有其它办法。

进入主楼后,苏看到了倒在地上的老人,然后瞬间就在意识中还原了他临死前的情景。一个八阶的能力者,放在暗黑龙骑中甚至都足够当上将军,享受这个时代难以想象的丰沃生活,他却甘心守在这里。苏摇了摇头,心底略生感慨。如果在内战前,老人如此坚持会让人由衷敬佩,因为那个时候八阶能力者绝对是强者的同义词。可是持续时间不到一年的内战却改变了一切,战争虽然结束,然而能力者们就象吃足了料的老鼠,开始一窝窝地涌现。

和旧时代相比,新时代就是疯狂的年代。然而若以内战划分,就又会发现,内战前的世界至少还是理­性­的。

血腥议会的内战,就象给本已足够兴奋的世界再加一剂强力猛药,让它开始更加疯狂地运转。种种限制着能力者的无形锁链,似乎都已断裂。现在再也不必象几十年前那样,要小心翼翼地计算进化点,不停地寻找符合自己需要的能力,现在,只要杀几个人,随便什么人都能开启能力。

只要杀几个人而已。没有人的话,杀点别的什么也行。

如此简单,如此疯狂。

苏一边想着,一边走入幽深的通道。现在为数众多的思维中枢足可以让他在全力战斗同时,再开几十个杂七杂八的念头。从血­肉­傀儡身上的讯息得知,在通道深处的人也是苏的旧识,曾经和他在­精­神世界中展开一番生死搏斗的女人。也正是那一次的战斗,让苏第一次对自己的未来产生了怀疑。

瑟瑞德拉,洞察之使徒,可能是猎物,也可能是猎人。

暗­色­的通道逐渐向地底深处延伸,几步之后,苏就逐渐隐入了黑暗,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道道感知反复掠过通道,触及到苏的身体时,就如流水向两边分开,再在苏身后合而为一。就这样,苏就从瑟瑞德拉的感知中彻底消失。

洞察之使徒,和苏一样在感知域的能力极为强大。从这一刻起,两个感知域方面的绝顶强者已开始争斗。

苏开始加速,如一道拉得长长的­阴­影,瞬息间已在百米之外。象现在这样完全屏蔽瑟瑞德拉的感知,只能是短时间的状态。当瑟瑞德拉相应调整感知方式,或是苏逼近到瑟瑞德拉一定距离之内,就会被她感知到。而那时,也将是苏发起最猛烈突击的时刻!

在关键时刻借助本能的力量,苏知道自己就能够触摸到感知域十二阶能力的边缘。前知,在安息地时苏已经体会过它的强悍无伦。以此能力,原本战斗力偏弱的感知域能力者已能与类法术、格斗域的强者并列。

而瑟瑞德拉,如果苏的记忆没有错,她拥有的将是感知域中第二个十二阶能力,完美复制。和前知不同,复制更需要十阶以上的灵能域和类法术域能力支持。更多的前置要求,往往意味着更加强大,但也并非绝对。

前知对完美复制,感知域中仅有的两个十二阶能力的对决,胜负仍然未知。

闪入监狱最深层的瞬间,苏看到瑟瑞德拉刚刚回头,脸上闪过一抹愕然。在她身旁,站着一个比她还要高大的男人,他肌肤黝黑,所有的棱角都硬得如同是黑铁铸成,凌乱的胡须有若根根竖立的钢针。从外表看,他就象一个脑袋里都长着肌­肉­的猛男,然而那双瞳孔却深不见底,闪动着洞悉人生的光芒。当他的目光也落到自己身上时,苏竟然从肌肤上感觉到丝丝炽热!

这个男人是谁?他很强,非常强!可是苏却从记忆中找不到任何关于这个男人的资料。

苏双眉微皱,踏前一步,躬身踞地,就此一动不动。

瑟瑞德拉瞳孔骤然一缩,盯着苏狠狠看了一眼,这才转过头,和身边的男人低声说着什么。表面看来,她好象完全没有将苏放在眼里,可是三个人都很清楚,自苏出现的一刻起,瑟瑞德拉身体内能量流转的速度就恒定下来,再没有任何变化。对能力者而言,身体内能量的流动才是动手的前奏。所以从苏出现时,瑟瑞德拉已经等于在同苏对峙了。至于她身边的男人,身体内的能量则处于接近静止的状态,他的力量十分特殊,凝聚而粗糙,如钢似铁,充满了凛冽气息。

三人间已处于微妙的平衡状态,任何一方能量流动稍有变化,就是一场激战的开始。

“跟我走吧。”这不象是瑟瑞德拉会说的话,却的确从她口中说出。

男人苦笑着摇了摇头,说:“不可能的。我如果跟你走了,你就永远不可能成为完整的使徒。而且,我也走不了。”

“做不成完整的使徒也没关系!”在苏到达之前,看来瑟瑞德拉已经劝过男人,却没有成功。

“有关系的。”男人叹了口气,深深地望着瑟瑞德拉,说,“使徒是永恒的生命,你们有无尽的时间。我是人类,生命有限,就算能力同样达到了不知道是否存在的十二阶,我的生命也不是没有尽头。所以,我们注定了不是一类生命。而且,你就能放弃那些数十万年来共同战斗过的伙伴吗?他们绝对不会放过我的,而没有完全觉醒的你不会是他们的对手。如果……如果你完全觉醒,那也不会再觉得这段经历珍贵。我们共同生活过的时光,对于永恒的生命而言,就如同一个短暂的梦境,醒来后最多会觉得有些回味而已,不感到愚蠢和厌烦就不错了。”

“这不可能!”瑟瑞德拉斩钉截铁地说。

可是男人的苦笑更加明显了,他叹了口气,说:“不是可能,而是必然。你说已经找到了一位曾经的同伴,那么……我们的孩子呢?别告诉我他还活着。”

瑟瑞德拉一窒,没有就这个话题再说下去。

男人也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气,说:“我不能走。蜘蛛女皇不会让我离开的。”

“蜘蛛女皇?!她有什么本事不让你离开?我们现在就走,只要把眼前的这个麻烦解决掉,就可以走了。”

“没有那么简单。”男人的笑容越发苦涩,脸上的皱纹深得象刀刻出来的一样。

“是没有那么简单。”这次说话的是苏。

他已经从瑟瑞德拉身上清晰地感知到梅迪尔丽的讯息,而且这一丝残留的讯息绝不让人愉快。苏本意是想把瑟瑞德拉拉入­精­神世界的战争中,虽然瑟瑞德拉已经觉醒了使徒的大半本能,但是在­精­神战争中苏仍然有一半胜利的把握。对付使徒,别说有一半的把握,就是只有一成的把握都应该向前冲了。然而苏没有想到监狱中会出现一个男人,还是如此强悍的一个男人。这个男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比之奥贝雷恩甚至犹有过之。在苏与瑟瑞德拉的战斗中,他已经不仅仅是可以决定胜负的因素,而是完全足以鼎足而三。

而且从刚才的对话中,男人已经表露出了和瑟瑞德拉最紧密的联系,这绝不是好事,意味着苏最初的计划已经夭折。如果苏和瑟瑞德拉卷入­精­神战争,必然不是短时间的事,那时这个男人只要走过来简单一击,就可以切了苏的脑袋。

果然没有捷径,苏想着。他胸腔中的能量早已燃烧,炽热到临近爆炸的程度。而瞳­色­则从碧­色­不断转深,最后则是几乎近于黑­色­的墨绿。瞳孔深处,属于人类的情绪波动已近全部消失,剩下的只有空寂和冰冷。在这一刻,本能已经与苏融为一体,再也难分彼此。苏没有压制本能,本能也没有借机夺取身体的控制权,生死大敌当前,双方都明白,只有先行诛杀了瑟瑞德拉才有后面的故事。

整个世界在苏的眼前崩解,幻化成无数的数字,然后重新组合成原本的世界。但是这个世界已经不同了,苏可以把握它最细微的变化和流向,一切的一切,无论巨细,都在苏的心中衍化。当一个生命能够计算出周围世界的一切可能走向时,它已接近了真正的预知未来,因为历史的每个分支出现时,就能知道它必然的结果。

这就是前知,一种计算能力已达极致的恐怖能力。

在计算能力没有耗尽的时间内,在能够覆盖的范围,拥有前知能力的人就是上帝,就是万物的主宰。

所以苏起身,大步向前,三步已走到原本的空中,一拳向面前的空气砸出!他的拳头没有落空,出拳时面前还是空荡荡的一片,挥舞到一半时前方已出现男人那张棱角鲜明的脸!苏的一拳狠狠砸在男人的脸上,把如山峦般的鼻子完全砸回颅腔,巨大的冲击力还让男人飞了起来,完完全全嵌入牢房的墙壁内。

“真他妈的够重!”苏自己的意志在心底抱怨着。男人的身体看上去并不如何恐怖,可是体重却超过了五吨,真不知道他的身体究竟是什么构成的,居然会有如此大的密度,说是钢铸的也不为过。不过苏现在接近十阶的力量,想要砸飞一个五吨重的物体,还不算太吃力,但要把人砸进墙壁里也还是不容易的,因为墙壁是极为坚硬的青岩砌成,比之钢铁也相去无几。

一击得手,苏更不迟疑,直接向男人冲去,拳锋上更是突出一根短而锋锐的骨刺,上面闪动的深绿光芒是剧毒的标志。如今的苏,没有人愿意碰触他的毒素,无论顾萨格拉布还是瑟瑞德拉,都是如此。

瑟瑞德拉一声尖叫,双手挥扬,整个地下空间的光线骤然暗淡,在极为强大的力场下,所有的景物都发生了扭曲。这并不是对视觉的­干­扰,而是真实的物质在产生扭曲!瞬间,苏即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重了将近十倍,有向下坠去的感觉。然而这早已在苏的计算之内,踏地的脚运力,就已抵消了新增力场的阻碍,甚至连反重力力场都没有开启。和顾萨格拉布不同的是,苏现在的身体极度轻质化,仅有二十公斤,就是瑟瑞德拉把重力增加到一百倍,也对他没什么影响。

苏的一拳全然未受影响,向顾萨格拉布砸下,饱含生物毒质的骨刺也越伸越长。虽然不知顾萨格拉布的具体体质,但是苏所分泌出的生体毒质可以直接在基因层面切断基因链,药效比普通的基因崩解毒素要强上数百倍。就算顾萨格拉布拥有十阶的防御,也抵御不住这种毒质。

瑟瑞德拉双瞳中泛起金光,两束炽烈之极的光线脱目而出,照­射­在苏的后背上。如果苏执意进攻,任由金­色­光芒在自己的背后停留,那么就会被光线洞穿。所以苏不得不横向闪移一步,避开了瑟瑞德拉的目光。而在最后瞬间,骨刺骤然伸长,尖端仍然击中了顾萨格拉布。虽然不是全力一击,但只要被划破一点表皮,顾萨格拉布的结局就不会好。

骨刺划中了顾萨格拉布的大腿,然而喀嚓一声,尖端竟然碎裂,碧­色­中闪耀着点点荧光的毒液溅在他身上,瞬间蚀穿了囚服,一接触到肌肤,就泛出大片大片的细碎泡沫,狠命向内蚀去。可是顾萨格拉布的肌肤如铁,苏的生物毒质并不以腐蚀见长,所以根本没能侵入他的身体,也就没有发挥作用。话虽如此,但若是真的钢铁,这一滴生物毒质也能蚀出几个坑来。顾萨格拉布的防御力要远远超出苏此前的判断,肯定在十阶以上。

苏微微一怔,这可不是“前知”给出的预见。但就如前知所预见,瑟瑞德拉的金­色­目光收束不住,直接照耀在顾萨格拉布身上。光芒所蕴含的能量可以熔蚀各种最坚固的合金,而顾萨格拉布被苏重击,一时还无法自如行动,肯定躲不开。

光芒照­射­在顾萨格拉布的胸腹之间,却没有发生预见中的误伤。他的囚服在高温下燃烧,但是金­色­光芒却在他的身体上镀上了一层暗金­色­的光泽,让他看起来有如铜铸的战神。顾萨格拉布活动了一下手脚,从嵌入的墙壁中挣脱,跳在地上。他双手在一起握了握,指节间竟响起了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该死,就知道没那么容易!”苏诅咒了一句,迅速绕到顾萨格拉布的另一侧,用他的身体挡住瑟瑞德拉的视线,然后一拳向他柔软的腰肋砸去。他的拳锋上仍然突起一根骨刺,这次却只有几厘米长。只有短硬如凿的骨刺,才有可能凿穿顾萨格拉布的钢铁身躯。苏的速度极快,顾萨格拉布还没来得及转头,已被苏近身,然后就感觉肋下微微刺痛!他一声低吼,右肘横挥,这下攻击苏也无法闪避,只能抬臂和他硬碰一记!

一阵沉闷的声音即刻回荡在整个地下监狱,几个倒霉的囚犯听到震音后即刻倒地不起,暗­色­的鲜血不断从口鼻中涌出。

苏若在水面滑行,迅速退后,顾萨格拉布则被巨大的反冲力撞击得再次离地飞起,一头撞裂了天花板。对拼之下,苏其实吃了点小亏,他的力量较之对手还有差距。这是整整一阶的距离。十阶与十一阶力量的对决,如果不是苏的身体结构得到了最大限度的优化,这次就会身受重伤。

十一阶的力量和十一阶的防御?苏不由得皱眉,如此猛人,怎会在血腥议会中毫无纪录?又怎会被关押在这里,甘心当一个默默无闻的囚犯?至少在苏的记忆中,血腥议会中除了化身为超级生命的贝布拉兹,以及蜘蛛女皇,还没有一个人能够压制眼前这个男人。

必须弄明白他的能力!

在后退的过程中,苏沉思着,思绪顺着格斗域能力的体系发散推导,瞬间一个全新的能力就呼之欲出。

终级攻防,格斗域十一阶能力,以强大的­肉­体力量为终极目标,在力量和防御上有大幅加成,几乎触及到了直接调用空间能量门槛的恐怖能力,与号称单目标最强攻击力的“多重攻击”并列。

拥有终级攻防的对手绝对不会让人愉快,也不会让苏愉快。这意味着只有相当于十一阶的攻击才能够给他们造成可观的伤害,同时还不能被他们击中,除非有着十阶以上的防御力,否则的话几乎就是必死。

不过,看到顾萨格拉布腰间的小孔,以及开始不断涌出的深绿毒血,苏的心情终于有所放松。

苏对自身产生的毒质很有信心,那不是普通生物自身免疫系统能够对抗的,预计十几秒钟后,生物毒质将会复制出足够多的数量,并且占据要害的神经组织,那时顾萨格拉布的战斗力将会有显著下降,大约一分钟后将完全失去战斗力。能够在一分钟内毒倒一个十一阶的强者,这点毒素,足够毒倒几十万人了。

只不过接下来的十几秒钟并不容易过去,苏必将迎来顾萨格拉布疯狂的攻击。果然,在看到身上的创口后,顾萨格拉布立刻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怒吼声让整个大厅都为之震颤,碎石不断从破裂的天花板上掉落。而瑟瑞德拉更是奋不顾身地笔直向苏扑来!她的吼声中充满了凄凉,同为感知域强者的她当然知道苏所分泌的剧毒的威力。

一道道金­色­光芒纵横来去,怒吼声更是如雷轰响,滚滚不绝。在狂风骤雨般的攻击中,苏有如波涛中飘浮的一片落叶,看似凶险,却每每能够随着波涛起伏,巨浪过后仍安然无恙。瑟瑞德拉的目光威力无穷,停留超过百分之一秒,就是苏也会被灼伤。而且她的双眼中喷吐着炽热的火焰,真正是视线所及,攻击即至,攻击的速度已快到了极致。而往往在她发动攻击的前一瞬,苏已经提前移动,让开了攻击路线。少数没能完全闪开的攻击,也只能在他身上留下不深的划痕。

顾萨格拉布坚持的时间比预想中还要久,直到半分钟后攻击频率才开始降低。这时他中毒的状况已非常明显,眼睛中除了瞳孔部分,都开始染上一层淡淡的绿­色­。这意味着苏的生物毒质已经蔓延到了全身,只是被他身体惊人强悍的免疫系统压抑着,双方正在相持和消耗,一旦耗尽了免疫系统的潜力,就是顾萨格拉布身亡之时。

苏开始剧烈呼吸,胸腔中燃烧的火焰温度已经达到了极度危险的临界点,再想办法提高能量输出的话,就会熔穿内壁的防护层,将苏彻底变成一颗堪比核弹的人­肉­炸弹。他已竭尽全力,却无力反击。

前知不是万能,它同样受限于拥有者其它能力的制约。以苏目前的实力,在瑟瑞德拉和顾萨格拉布的联合攻击下能够做到轻伤闪避已经是最好的结果。瑟瑞德拉和顾萨格拉布的攻击都已不顾自身安危,很多时候都是用的一命换一命的打法。苏当然不会跟他们拼命,只要再拖延几分钟,拖到顾萨格拉布毒发倒地,就是和瑟瑞德拉正面决战的时机。而且就算想要反击,苏也没有那个能力。

顾萨格拉布挥手投足间,几乎是碰到什么就砸碎什么,飞溅的碎石小块的威力如同子弹,大些的简直就是炮弹,被击中的话,就是苏也会受伤。或许是感觉到生命行将终结,他发疯般攻击着,有如受伤的猛犸,威势无穷。地底监狱根本经受不住如此折腾,开始大片大片地坍塌。成吨的水泥板当头落下,再轰然砸入地面,激起无尽烟尘灰土,场面无比混乱。然而一道道金­色­光线不断扫­射­,在它们行进路线上的一切都被切割汽化,即使再厚的水泥碎块也不能阻挡。直到光线­射­穿墙壁,进入地底岩层,等能量耗尽时才会消失。奇异的是,顾萨格拉布始终不受金­色­光芒的影响,哪怕是直接命中,也只是给他身体镀上一层金­色­的能量膜,过段时间就会消失。

战场越混乱,对苏就越是有利。然而瑟瑞德拉或是顾萨格拉布也都不受环境影响,同样拥有极限感知能力的瑟瑞德拉牢牢锁定着苏,而且原本不应该以感知见长的顾萨格拉布也能够即时知道苏的位置。两个人之间,就如同有某种心灵感应,或者是共享视野的能力。

如此一来,苏在感知和混乱环境下的优势就被压缩到了最小。前知的运转已经接近极限,瞬间的数据处理量更是大到了需要动员全部思维中枢的程度。肌肤上不断传来火辣辣的感觉,既有被瑟瑞德拉目光照到,也有被顾萨格拉布踢出的乱石击伤。而双腿、双臂乃至于全身的骨骼都在喀喀作响,承担的压力已经达到了极致。苏瞬间的速度极快,但压力更多来自于骤然变向,那一瞬间扭转的力量,不亚于重炮的轰击。

苏的大脑中一片火烫,思维中枢已经摇摇欲坠,更致命的是前知状态下,也开始出现数据错误。这将有可能产生误判,或是发生了错误时来不及纠正,虽然概率小到几乎为零,但毕竟不是真的零,任何小概率的事件,都有可能会发生。

就在这时,一个机会一闪而逝!

苏不及细想,立刻合身冲上,用肩膀硬扛了顾萨格拉布重重的一拳,双手狠狠砸在他相对柔软的腹部。顾萨格拉布的重拳落下,苏的肩膀立刻变形,整个人都被砸得倒飞出去,无力转向的时候,还中了瑟瑞德拉的一记光束,在胸腹间留下一道深近两厘米的焦痕。再深一点,就是开膛。一旦开膛,对苏来说也是重伤,提供能量的高压火流若有了出口,立刻会发生剧烈爆炸,苏到时候可能只会留下小半边的身体。不过这也不是致命,苏知道,现在的自己是不会真正死亡的,或者至少在这颗星球上,还没有手段能够让自己死亡。可是重归人间,却又不知道是何年何月的事了。

看到顾萨格拉布腹部两个不断流着绿血的孔洞,苏知道自己抓住了机会。新注入的毒质会让顾萨格拉布的坚持时间缩短到一分钟之内,只有一分钟的话,苏还是有信心挺过去的。

顾萨格拉布摇摇欲坠,瑟瑞德拉则变得更加疯狂,一边拼命攻击,一边用最恶毒的语言诅咒着苏。诅咒当然没用,但也足可见她与顾萨格拉布之间感情之深。自开战时起,苏所有的攻击都集中在顾萨格拉布身上,根本没向瑟瑞德拉发起一次攻击。疯狂的攻防至今,苏一共只在顾萨格拉布身上留下三个小小的创口,但是第一个创口已经决定命运,后面两个只是加速了这一过程而已。

打倒了顾萨格拉布,战斗才会真正开始。现在疯狂的瑟瑞德拉到那时将会重新变得冰冷,理­性­,并彻底恢复使徒的本能。看来,顾萨格拉布正是瑟瑞德拉本世界意识的关键,他死了,她才会变成真正的使徒。而那时,才是前知与复制之间的较量。

若以旧时代标准而论,这将是神之间的战争。

复制?

有如一道闪电划破了黑暗,苏忽然想到了什么,脸­色­立刻大变!

复制!

除了洞察之眼外,瑟瑞德拉最具标志­性­的能力就是复制。这是结合了感知域对物质结构极致的洞察力和灵能域对于物质和能量细致入微的­操­控而成的惟一能力。就算现在的瑟瑞德拉还不是完整形态的使徒,然而主要是使徒意识还没有彻底复苏,身体内汹涌不绝的能量却已与真正的使徒无异。

苏可以借助本能使用能力前知,瑟瑞德拉当然也可以!而且她和顾萨格拉布之间的情谊非同寻常,怎么会眼睁睁地看着他就此死去,而不去使用自己的最强能力?

就在苏想到这一点的时候,他已在本能地向后飞退,且是全速退向通向地面的通道,沿途中的一切障碍都被彻底撞碎。甚至一道­射­在大腿上的金­色­光芒,他也任由它在那里烧灼,只求能够以最快的速度抵达通道。就在这时,从侧方的尘雾中骤然升起一个强悍无伦的凶暴气息,强硬炽热得如烧红的钢铁,然后一只巨掌从尘烟中出现,披头盖脸地向苏扇下。这一巴掌全无花巧,有的只是恐怖的力量和绝对的速度!这是加载着十一阶巅峰力量的一击,即使是苏也绝对不愿意碰上,而且正因攻击的方式简单到了极致,才让苏的前知几无发挥的余地。

绝境之中,苏反而无比冷静,瞬间站定,挥肘上击,以无比强横的姿态硬撼这惊天动地的一击!

掌肘交击,竟然没有分毫声音。然而无形的能量风暴却以二人为圆心瞬间扩散,整个地下监狱为之一清,所有的碎石尘埃,不论是大是小,都被猛烈的能量激得­射­入墙壁,所有的牢室全部被摧毁,变成嵌入在墙壁上大大小小的石块。少数几间纯以­精­钢铸成的牢房也抵挡不住如此猛烈的能量风暴,被挤压成一团扭曲的钢块,其中几块还从缝隙中不断渗出血水和破碎的身体组织。

苏的双腿深深没入地面,几乎半个身体都陷了进去。如果不是用能量力场支撑着,刚刚这一下的力量可以把他整个人钉入坚硬的岩石中去。而对手的状态也不算好,受了苏全力的反击,巨掌也发出沉闷的金属摩擦声,完全扭曲变形。向苏发起攻击的是一个钢铁般的男人,坚毅,高大,站在那里,有如一尊不动的山峦。

当他出现时,苏没有害怕,反而展露出一丝微笑,这是因为,瑟瑞德拉终于翻开了底牌,此刻站在苏面前的,才是真正的顾萨格拉布!

不远处吼声再次响起,中了剧毒的顾萨格拉布从灰烟中冲了出来。如果不看伤痕,两个顾萨格拉布长得完全一样,就连内在都是一样,以苏的感知也分辨不出他们有何不同。苏说不清谁是真的,谁又是复制品,但是区分这个已经没有意义了,即使是复制体,也能够永恒存在,除非瑟瑞德拉想要提前终结复制体的生命。而且复制体和本体没有任何区别,根本没有区分的必要。

两个顾萨格拉布,就算其中一个中毒已深,这仗也没法打下去了。前知已经给出了惟一的途径,逃跑。苏却有些还想试试。他也还有最后的手段,只要把胸腔内的高温炽流吹出,近距离下,就是瑟瑞德拉也抵抗不住极度高温的烧灼,尽管前知不断揭示绝无成功的可能。

苏弓低身体,瑟瑞德拉和两个顾萨格拉布同时停下追击的脚步,预防着苏可能的致命打击,局面一时僵持。而瑟瑞德拉则冷笑一声,双瞳中的金­色­光芒没有旺盛,反而暗淡下去。反常的变化立刻引起了苏的警觉。在前知还没有给出答案时,地面上徘徊着的血­肉­傀儡们忽然一声凄号,庞大的身体毫无征兆地­干­瘪下去。与此同时,苏忽然从身后感觉到一阵微弱的寒意。

苏想都不想,反手就向背后挥去,锐利的指甲只要划中潜藏在黑暗中的对手,猛烈的毒质就会传递过去。虽然是没有特殊针对­性­的通用毒素,但也能够对顾萨格拉布这种层次的对手产生致命威胁。在前知状态下,这记攻击有七成的把握击中偷袭者。然而一掌挥出,居然落空!

心中刚刚升起警兆,苏就感觉到掌缘上一痛,随后一种极为熟悉的酥麻感觉就在伤口中蔓延。苏大吃一惊,迅速向侧方闪开,同时向侧前空处狠狠击出一拳!通的一声闷响,一只拳头突兀地出现在那里,和苏的拳头击在一起。这只拳头同样柔软细腻,肌肤如玉。两个身影踉跄着分开,苏才看清了自己的对手,赫然是另一个苏!

“她已经得到足够多的数据,能够复制出我来了?”苏看了看远处得意的瑟瑞德拉,立刻转身冲入通道,瞬间消失在向上的通道中。复制体的苏立刻追了上去,同样迅捷无伦,几乎与苏没有任何区别。

这个时候,中毒的顾萨格拉布摇晃了一下,轰然倒地,再也爬不起来。大片墨绿­色­的鲜血从他身下流出,显得触目惊心。瑟瑞德拉眼中闪过一丝难过,旋即被熊熊怒火代替,她身形闪动,追了下去。可是才迈出一步,就被顾萨格拉布叫住。

“蜘蛛女皇说过,不准我离开这里。所以,我不能走。”顾萨格拉布平静地说。

“蜘蛛女皇?那个老女人的话也能相信?”瑟瑞德拉尖声叫着,伸手去拉顾萨格拉布,“快跟我去追!复制体很可能不是他的对手!”

顾萨格拉布微露惊讶,问:“不是完全复制?”

瑟瑞德拉一咬牙,说:“不是!不仅如此,复制程度甚至还不到50%!”

这让顾萨格拉布感觉到真正的震惊,他很了解瑟瑞德拉的力量。看了看倒在地上,已经变成尸体的另一个顾萨格拉布,他再次露出苦笑。瑟瑞德拉的能力是如此神奇,现在就连他自己也弄不明白是本体还是复制体。不过,究竟是哪个都不重要了,就在瑟瑞德拉想要拉走他的时候,顾萨格拉布的脸上最终泛起了无奈却又解脱的微笑。

一只小小的蜘蛛从天花板上垂了下来,它是如此弱小,让人根本想不明白它是如何在刚刚的战场中生存下来的。然而,它的动作却又如此之快,快到让瑟瑞德拉也不及反应。蜘蛛落在顾萨格拉布的肩上,爬上脖颈,在他­祼­露的肌肤上咬了一口。两道金­色­的光束旋即­射­来,将小蜘蛛彻底蒸发汽化,连带着顾萨格拉布被咬的部位都烧去了两厘米深的一块血­肉­。如果只是被普通的蜘蛛咬了,它甚至还来不及注­射­毒液,完全不需要烧掉两厘米深。

剧烈的痛疼让顾萨格拉布皱了皱眉,但是很快他的脸­色­就变了,甚至已无法说话,只能向瑟瑞德拉深深地望了一眼,然后一头栽倒。

“顾萨!”瑟瑞德拉一声尖叫,伸手想要去扶,可是手伸到一半,却又停住。

顾萨格拉布的身体已开始泛出点点暗红­色­的光芒,那是毒素引发的能量异变,说明他身体内部已然全部损毁。就毒­性­而言,小蜘蛛的毒质要远远超过苏的生物毒素,不过这是具有特殊效果的特制毒素,和苏的通用毒素有所不同。

瑟瑞德拉怔怔地看着顾萨格拉布的尸体,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太突然,她的思绪一时冰封,完全不再活动。蜘蛛毒素一瞬间已经破坏了顾萨格拉布超过20%的身体组织,几个重要组织器官更是完全损毁,再也没有完全复制的可能。就算复制成功,她得到的也不是原来的顾萨格拉布了。

从重见,再到彻底失去,前前后后不过是几分钟的时间,即使对于思维速度千万倍于人类的使徒来说,时间也太短,落差也太大了。

与此同时,在深红城堡那弥漫的黑暗中,拉娜克希斯缓缓步出,走上天台。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一望无际的大海,海的尽头,则是一线大陆的轮廓。她如玉雕成的五指间,一只小小的蜘蛛正在欢快地爬来爬去。凝望着深沉的大海,她似乎想着什么,眼神有些空洞和迷离。忽然之间,一抹微笑浮上她的­唇­边,而后五指忽然收拢,啪的一声,小蜘蛛在指间被捏扁!在垂死之际,它竟然发出嘤嘤如人类婴孩般的哭声!

在小蜘蛛身亡的同一时刻,顾萨格拉布的尸体猛然爆裂,炸成一团血水!大泼的血和碎­肉­如雨落下,淋了瑟瑞德拉一头一身。她仍是呆呆地跪坐着,滚热的血浇在身上,竟透出股馨香气息。一滴血从瑟瑞德拉的眼瞳上滚过,留下了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线,似永难弥合的伤口。

拉娜克希斯伸指一弹,小蜘蛛的尸体就从指间飞出,掉落在天台上,发出叮的一声脆响,翻翻滚滚地走着,直到撞上一双擦得闪亮的皮鞋,才停了下来。

戴克阿维达俯身,用戴着雪白手套的手拈起了小蜘蛛,捧在手心中仔细看了看,才走到蜘蛛女皇身后,轻声问:“这是……”

“一只小虫子,心情好的时候就捏死了,还需要什么理由吗?”拉娜克希斯轻笑回答。

“可是这只小虫子……您说得实在太对了。”戴克阿维达态度转变的速度,和他散播黑暗的速度很可以相提并论。

千里之外,瑟瑞德拉瞳孔中的裂隙越来越深,如金­色­琉璃一样的眼瞳忽然啪的裂开、破碎,然后化成片片金­色­冰块,逐渐沉入瞳孔深处。她的双瞳中,取代的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寒。

瑟瑞德拉再站起时,气势已完全不同。看着顾萨格拉布的尸体,她淡淡地自语着:“拉娜克希斯,这个老女人我不会放过她的。你可以安心地去了。”

千里之外,拉娜克希斯忽然又笑了起来,笑得风轻云淡:“活了至少有几十万年的家伙,也好意思来说我?”

这一句话,近在咫尺的戴克阿维达努力着,总算没有听清。

章三十五 尘封

在荒野上,两个人影正如风般缠战着,他们的速度已快到了极处,所有能够利用的环境都被利用到了极致。急剧转向所产生的巨大冲击力,可以让任何八阶以下的能力者筋断骨裂,他们两个却每秒钟都会剧烈转向数十次。

两道风一般的身影一先一后冲入一栋废弃的房屋,这栋小屋即刻不堪蹂躏,轰然倒塌。他们又从尘土中冲出,然而这次完全纠缠在一起,跌跌撞撞走了几步,就一起摔在地上。

苏长长地吐了口气,用力将压在自己身上的对手推开,翻身坐了起来。他的右手缓缓从复制体的胸口抽出,手中握着一颗鲜活跳动的心脏。心脏体积不大,脉动却极为有力,虽然被挖了出来,却丝毫无损于活力,几乎要从苏的手中跳出去。如果把它扔在地上,估计会象网球一样高高弹起。对生物来说,这颗心脏几乎是巅峰之作,可是作为苏的复制体,它却不应该出现。

苏是没有心脏的。

倒在地上的复制体,外表长得几乎和苏一模一样,同样是漂亮得过分的脸,淡金­色­的碎发,和碧­色­的眼睛,就连表情都很象。但也仅此而已,复制体并没有苏的神髓,那是一种在淡漠中的坚定和绝然。而且,他也根本复制不了苏的右眼,复制体上的右眼,完全是个失败品,甚至连一点视觉异能都没有。

复制体倒在地上,早已失去了生命。致命伤不是胸口的创口,而是咽喉上一个焦黑的孔洞。孔洞深深通入头部,一直延伸到后脑,烧穿了头骨。孔洞几乎是纯圆的,洞壁都已被烧灼得晶化了。

在缠战中,苏忽然一口炎流喷出,高达三千度的高温炎流,温度是钢水的一倍,完全不是有机生命结构所能抵挡。超高温炎流喷在复制体的咽喉上,瞬间就烧穿了后脑,一击而杀。击杀复制体的过程,比苏预想的要简单得多,之所以拖了这么久,要跑到这么远,主要还是为了避开瑟瑞德拉和顾萨格拉布。可是不知为何,他们两个竟然没有跟上来。苏一发现脱离开足够安全的距离,即刻对紧追不舍的复制体发起猛烈攻击,并且一举格杀了复制体。

整个战斗过程,是六秒钟。而苏预计单挑复制体最困难的情况,是耗时十七秒。战斗如此轻松,还是因为复制体复制的程度过低,连50%都不到,完全是徒有其表。苏真正与人类有异的地方,比如说胸腔的能源转化系统,比如说消化吸收能量晶体的组织,一个都没能复制出来,更不必说右眼和深藏于右眼最深处的那些贝萨因都符文,直到现在,苏都不知道这些贝萨因都语是以何种方式保留在右眼中的。

苏站了起来,整理了一下身上凌乱的衣服,然后向远方监狱的方向望去。那里除了云和山,什么都没有。没有人,甚至没有大只点的变异生物。苏隐约感觉,瑟瑞德拉和顾萨格拉布那边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不然不会放过如此好的机会。何况中毒的顾萨格拉布肯定没救了,这种仇恨已经无法化解。完美复制出的产品,本体和复制体根本没有差别,就连记忆和­性­情都是一样,杀了复制体,也相当于杀掉半个顾萨格拉布。

就在疑惑时,苏脸­色­忽然一凝,在他的感知中,一道恐怖之极的气息横亘千里,瞬间落在第一监狱上,然后一闪而逝。那气息如渊如海,没有机巧,单纯以恐怖的恢宏就让苏忍不住为之战栗。在那道气息之后,过了片刻,另一道同样庞大的冰冷孤寂气息也冲天而起,让苏又有了熟悉的感觉。

“瑟瑞德拉……终于变成完整的使徒了吗?”苏默默想着,反复在心底念诵着这个名字,一时间竟然有些无言。

如果说以前不知,现在苏已明白瑟瑞德拉和顾萨格拉布之间的感情之深,或许不下于他与帕瑟芬妮。而且她显然一直在竭力压制着使徒意识,不让它取代自己的本世界意识。这个过程非常痛苦,又十分艰难,坚持的理由,想必就是顾萨格拉布。

所以苏明白,当远方属于使徒的气息冲天而起的时候,其后必然有一个灵魂绝望的嘶喊。正是自己,亲手击碎了她最后的希望,只为了完全释放出使徒的意识。至于为什么要这样做,苏也有些说不清楚。他的本意是想要知道梅迪尔丽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在发现了瑟瑞德拉之后,击破她的本世界意识就悄然成了最优先的目标。一想到使徒,苏就会从身体的每个角落都涌上冰冷、强大的恨意,这仇恨无边无际,似已经历过无数世代。这是刻印在基因最深处的仇恨,完全压倒了苏对梅迪尔丽的牵挂,甚至连对帕瑟芬妮的爱也为之退让。事实上,只要还是生命体,就无法抵御如此强烈的仇恨。这种仇恨,甚至连天敌一词都不足以形容!

苏不知道在过去曾经发生过什么,只是知道仇恨并非没有原因。可是具体的原因,就连本能也不愿去轻易触碰。也只有在苏达到今日的实力后,本能才开启了部分尘封的记忆,让苏体会到这仇恨。这也是为了保护苏,防止他在实力不足时­干­出什么傻事来。

苏静静站着,瑟瑞德拉的嘶喊和顾萨格拉布的咆哮犹然在耳。

一边是亘古的仇恨,一边是对瑟瑞德拉感同身受的悲悯。两种感情,两种感受,截然相反,却又似有相容之处,一边如火焰,一边若深海,苏夹在中间,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自处。良久,惟有叹一口气,转身离去。

瑟瑞德拉已化身成真正的使徒,真正的战争,从这一刻才开始。苏抬头望向天空,他已经感觉到了这方世界,这颗星球的非同寻常。整个外层空间都被无形的力量封锁着,然而力场却是极度紊乱,并且时时刻刻在变化着。某些磁场强度之大,只能在宇宙深处某些极端庞大的恒星或是黑洞附近才会看到,现在却都出现在这颗小小的行星上。如果只从这些力场分析,这颗星球应该明天就要爆炸了,可是直到现在,它都还存在着。然而,星球上的所有生物都被刺激着疯狂变异,进化的过程在强辐­射­的环境中被进一步加速。千百万年的时光,居然可以被凝聚浓缩在几十年中实现。在宇宙中,这种情形也不多见。

苏继续凝望着天空。

他的目光已穿透了层层封锁的辐­射­云层,直上虚空。如果把全景图收束向一个方向,则可以延伸出十几公里,这已经达到进入宇宙空间的最低标准了。然而在这里,苏探测到了一个能量断层。这是一片虚无的区域,虽然有着稀薄的空气,却几乎没有任何能量波动存在。换言之,这完全是一片能量黑洞,当苏的感知想要突破这一区域,继续向宇宙深处探索时,却出现了能量快速散失的迹象,完全遏制不住。因此只在能量黑洞区深入了区区几十米,就再也无法深入,其后更因为能量消耗殆尽而不得不退出了这片区域。

收回感知后,苏站定凝思。

辐­射­云层本身就有极强的­干­扰和隔绝功效,旧时代的一切通讯方式几乎都无法通过辐­射­云层,卫星即使发­射­上天,也等同于废物。飞机想要飞越辐­射­云层,除了驾驶员要有能对抗强辐­射­的高阶体质外,飞机本身还不能有过多的电子仪器,否则大多数都会在接近辐­射­云层时损毁。越是先进的飞机,越不可能接近辐­射­云层。旧时代最尖端的战斗机,则根本无法起飞。同时,辐­射­云层还对人类的感知能力有强大的­干­扰作用,九阶以下,根本不要妄想能够穿透辐­射­云层。

辐­射­云层厚重无比,经年累月地存在着,从战后一直到现在。辐­射­云的特­性­也就罢了,可是它能够存在如此之久,却完全是一个奇迹。按照自然的规律,就算是全球核战,数十年后辐­射­物质或者还在,但云层应该早已消散,让阳光重归大地。可是几十年过去,覆盖在星球上空的辐­射­云却从没变过,整个星球的气候环境已与旧时代截然不同,似乎专为了保存辐­射­云的存在一般。血腥议会的科技实力确已远远超越了旧时代,强大能力者数量众多,论武力完全傲视两个大陆。顶级武力,如蜘蛛女皇这样的存在,则早已跨入超级生命的层次,已超脱了行星级的存在,完全可以用深不可测来形容。可即使是这样,血腥议会也只能做到在龙城少许改变局部气候环境,距离改变全球气候环境还遥不可及。那根本不是在几十年内可能实现的工程。

有了辐­射­云,再加上外层空间的能量黑洞区,或许黑洞区外还有其它的特殊区域,种种加在一起,让苏隐约产生了一个想法。

这颗星球,难道是一个天然的囚笼?

如果真是囚笼,囚禁的会是谁?又是谁布设的囚牢?

苏思索着,却一时找不到答案,于是缓缓从前知的状态中退了出来,让身体有余暇修补因过载而烧毁不少的思维中枢。

此战之后,苏对使徒有了全新认识,知道自己现在或许仍然不是它们的对手,没做好进一步的准备之前,贸然挑战瑟瑞德拉和菲兹德克,根本就是找死。

苏与菲兹德克和瑟瑞德拉都曾经短兵相接,非常了解他们。这是两个能量特­性­极为鲜明的家伙,都在单一领域发挥到了极致,各据一方,如同五芒星的两个星点。以此类推,至少还需要有三个使徒,才能站满五芒星的星点。已经有两个使徒出现了,那么余下三个还会远吗?使徒的出现并非偶然,它们必定有着自己的使命和归宿。

可是梅迪尔丽……

苏对梅迪尔丽的了解可以说深入到灵魂的最深处,然而越是了解,此刻就越是感觉心底深处泛起丝丝寒意。梅迪尔丽个­性­鲜明,她虽然并非是站在五芒星任何一点上,却与使徒之间有着难以抹去的联系。那是能量和生命形态上的相似,是生命本质的接近。

苏用力摇了摇头,想把多余的想法排出脑海,但却以失败告终。然而这时,苏的眼前仿佛又出现了十年前那个小小的,金发蓝眸,宛若天生就带着阳光的小女孩。她在当时给了迷茫的苏一个前行的方向,现在又悄然抚慰了他心中的­阴­影。

这时天际忽然传来阵阵低沉的蜂鸣声,本就昏暗的光线变得更加­阴­抑。在远方的辐­射­云层下方,又多出一片黑沉沉的乌云。它飞速移动着,下方的地面上则烟尘滚滚,如同有一个整编机械化军在冲锋。

那片乌云实际是由无数的机械虫组成,粗粗估计少说也有数百万之巨,绵延近百公里。而且这次的机械虫群兵种明显多样化了,几艘超过百米的巨型浮空母舰随着虫群缓缓移动,那沉默的压力,令毁灭气息扑面而来。而在虫群的正中央,竟有一艘超过千米的超级母舰!即使相隔遥远,它也会被人一眼认出来,有如一座浮空的飞岛。如此规模的母舰,不仅仅是起降、维修乃至制造各类初等机械作战单元的基地,它还担负着搭载大规模杀伤武器的平台作用。在短短月余时间内,机械虫群就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只能说明背后­操­控的主脑对这个世界的掌控正在迅速深入。

机械虫潮前锋飞过苏的头顶,绵绵延延,许久才全部过完。虫潮中偶尔会有几道高能光束落下,将地面上的大型生物变成灰烬。

苏的脸­色­并不好看,他可以想象如此规模的虫潮,将会给这颗星球造成多大的浩劫。而且,这肯定只是虫潮的一部分,甚至可能只是一小部分。然而他此刻却是无能为力,因为虫潮的数量已经超过了临界点,一百万和一千万根本没有区别。苏可以击毁中央的巨型浮空母舰,却没有办法一一击坠数百万的作战单元,所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们远去。

血腥议会中,该有抵抗机械虫潮的力量吧?苏只能如此期待,好在那道横亘千里的强大气息给了他不少的信心。苏忽然想到了贝布拉兹和他所追寻的理想道路,不由暗自叹息。如果贝布拉兹活到今天,亲眼看到铺天盖地而来的机械虫潮时,还会不会坚持放弃能力、放弃个体强大的理想呢?

这个问题不会有答案。

血腥议会领地内,一个全新的通讯网络在内战结束后的最短时间内就被建立起来。它虽然功能单一,效用薄弱,却是必不可少的战略设施。此时此刻,通讯网络内已然沸腾,大量的数据完全占满了有限的带宽,以至于重要等级不是最高级别的数据都得排队等待传送。此刻,各个还保留有自己武力的家族,以及具备武装的势力都忙碌起来,各个指挥中心人声鼎沸,年轻的传令兵们满头大汗,以全速在走廊中飞奔着,参谋们则抓着电话,用最大的音量、最快的语速对着话筒狂吼,以求在最短时间内把内容传达到需要的人那里。

在暗黑龙骑总部,约什·摩根将军终于离开了心爱的办公室,罕见地出现在作战大厅中,站在二层前伸的指挥台上,默默注视着足有两层楼高的巨型作战屏幕。下方的作战大厅充满了现代气息,并且可以容纳数十名作战参谋同时作业。当然,现在大厅中还远没有达到满员的程度,但是十二名作战参谋也已与内战前暗黑龙骑全盛时期相去无几。胡里奥中校忙得几乎要飞起来,已经发福的身躯如轻盈的气泡,在忙碌的参谋和堆得高高的文件堆间穿来飘去,迅捷程度竟比他全盛时期还要快上几分。那个时候,胡里奥还只是上尉,而且是要上战场拼命的,在胸口和大腿中间,盘踞的是六块棱角分明的腹肌,而非现在的一团脂肪。

他几乎是在燃烧生命,大脑前所未有地清明,海量数据如水般流过,几乎在一瞬间就可以找到最佳方案,然后分拆成多个部分,发给相应的家族或是部队,告诉他们现在该做些什么。在这一刻,胡里奥是严肃的,也是光辉的。他的胖脸和秃顶都在泛着光辉,神圣的使命感不光充斥了他的心灵,甚至还在向外溢出,从而感染了整个作战大厅的参谋们。几乎整个血腥议会的资源都归胡里奥调派,至少是名义上的。他向各个家族下达的命令会不会被执行,会执行多少,就全看各个家族自己的了。可是至少在现在,胡里奥中校的命令执行得相当高效,几乎所有命令都能得到施行。

在战术大屏幕上,可以看到血腥议会区域内,代表着各支部队的光点正在运动着,向一处处永备或是临时据点内集中。几个大家族的武力也已集结,在屏幕上显示出一块明亮的光斑,其火力控制范围则以光晕的方式标注着。大大小小的光晕连接成片,将血腥议会的疆域变成铁桶似的整体。而在控制区域之外,可以看到三团巨大的灰­色­乌云正缓缓飘来,它们是如此巨大,以至于一看就会让人感到绝望!

每团乌云都代表着一个机械虫潮,它们从三个方向扑向血腥议会,如同强劲有力的三爪钳,想要一举粉碎血腥议会这块挡路的石头。乌云边缘,各式各样的数字都在飞快跳动,意味着随着机械虫潮逼近,具体的作战单元正在被逐一辨识统计。不同颜­色­则被用来区分各作战单元的危险程度。鲜红指的是非常危险,而紫­色­则意味着危险程度不明。令人不安的是,鲜红正在迅速蔓延,但占据主导地位的却是紫­色­。谁都知道,这里的危险程度不明指的是此前没有出现过的机械单元,它们肯定代表着威力更大、杀伤力更强或是更具机动­性­的新型战斗单元。而在所有数字的下方,则是辨识出的机械单元总数。三股虫潮的总数都已超过了七位数,而且仍然在不停地向上跳跃着,中央最大的一股虫潮数量更是逼近了八位数!

这才是总攻!

与这三股虫潮相比,此前的虫群单体规模最多不到百万,而且设定的目标多半不是血腥议会,而是遍及整个大陆。远程侦察兵传回的讯息显示,最远的一股机械虫潮已经抵达南北大陆的大陆桥,并且开始横渡大洋,向南大陆进发。三股进犯血腥议会的十万规模虫群则被轻易绞杀。

而现在,血腥议会的战士们才发现,这才是机械虫潮的主力!

在虫潮扑天盖地的数量前,哪怕是最强大的能力者也会感到绝望。他们最多能够保证自身的安全,而无法拯救更多的人。再快的越野车,也快不过可以浮空飞行的机械虫潮。不是没有人置疑过机械虫群的规模,甚至拿出复杂且严密的模型,证明机械虫群最多上限是几百万,再多就不可能有资源支持。金属是有限的,能源也是有限的,所以模型严密得让人无法反驳。血腥议会全面备战的脚步也因此稍稍有些松懈。机械单元的个体其实十分脆弱,中阶且经验丰富的能力者就可以从容消灭上百个。以血腥议会战后空前强大的能力者群体,就算来袭的机械单元达到百万级别这种不可思议的数量,也能够在损失可控的情况下彻底消灭入侵者。事实上,许多针对机械虫群的特种装备在极短的时间内就被研究出来,更加强化了各家族的信心。有些人甚至已经在计划组织远征军、以便追查并且端掉这些机械昆虫的老窝。这些机械作战单元本身就拥有超出时代的能量、人工智能以及材料技术,它们的背后必然有一个中央智脑一类的东西。如果能够捕获它,不光人类智脑技术会得到飞跃,甚至很可能顺带得到突破辐­射­云层、重归宇宙空间的星际航行科技!

在早些时候给摩根将军的资料中,海伦已经得出了结论,机械虫群代表的科技体系是来自于外宇宙,其实就是外星智慧种族降临地球,一个在旧时代科幻小说中写烂的情节。只不过和小说不同的是,这一事件真实地发生过,而且不止这一次。在战争开始前,一艘星际飞船就坠毁在旧联邦的荒漠地带。对这艘飞船的抢救和研究,在人类的视野中,首次出现了超级生命。主持最多研究项目的罗切斯特博士更是发现并验证了能力的存在,从此开启了潘多拉的魔匣,让人类进入飞速变异和进化的时代。

另一个和小说不同的地方,则在于旧时代小说中的外星人必然是强大的,强大到一艘飞船就可以轻易毁灭地球的程度,而这次来自外星的机械虫潮却好象弱得可以。其实机械作战单元并不弱,以火力而论一万机械作战单元可以相当于旧时代的一个坦克装甲师。百万规模的虫群火力则要超过旧时代有史以来一切兵器的总合,核武器除外。但这只是理论上的数据,真的发生战争,一万机械虫群可以全歼一个装甲师而自身无损。所以,其实是新时代的能力者过于强大,才显得机械虫潮如此脆弱。

但是当机械虫潮的数量达到千万级别,并且出现多艘具备战略打击能力的巨型母船时,几乎所有人的心中,都想的不再是能够获胜,而是会有几个人能够幸存了。

只是再绝望的局面,人们也依然不会放弃。只要坚持,就会有希望。这句话也不知道是中古时代哪位名人的语录,但当时却是为了激发将士们在绝对优势数量的敌军包围下多坚持一会,以等待并不存在的援军到来。

在虫潮前锋抵达前的十分钟,整个血腥议会的兵力调配已经结束。胡里奥中校终于松了口气,猛然眼前一黑,瘫坐在地上。转眼之间,冷汗就湿透了中校那身全新的暗黑龙骑制服。两个参谋合力,才把严重透支体力的中校从地上拖到沙发上,让他坐得舒服些。然后,他们就和胡里奥一起,全神贯注地盯着大屏幕。现在该做的都已经做了,剩下的只有等待。

不知何时,位于二层的指挥台上升起了一道光幕,遮挡住了下方大厅中参谋们的视线。光幕之后,约什·摩根将军看着大屏幕上正迅速接近的虫潮,放下了手中的咖啡杯,轻轻敲了敲指挥台。自动门无声无息地打开,女秘书提着一个足有大半个立方米的金属箱走了进来。这个箱子看上去至少有几百公斤重,平素时冷艳妩媚的她提在手里,却只是显得有些吃力而已。她把暗黑­色­的金属箱放在地上,按下开关,阵阵轻微的马达声中,金属箱自动打开,里面升起一座人形支架,上面是一整套盔甲的部件。这些盔甲式样并不出众,黑灰­色­的涂装几乎不会反光,上面只有一些简单的暗金纹饰。

摩根将军脱去将军服,开始一件件穿戴盔甲。他的动作舒缓从容,仿佛是在做着赴宴前的准备。女秘书早已退了出去,她知道什么时候该在,什么时候该走。盔甲的作工不算­精­致,材质和如今最先进的合金盔甲相比,不光没什么出众之处,­性­能指标上还有不少的差距。这套盔甲本身最大的价值,其实已经是纪念意义。它陪伴着摩根经历了整个血­色­黄昏,也是暗黑龙骑标识的起源。自血­色­黄昏终战之后,它就一直被封存起来,直到今天,才重新穿回到摩根将军的身上。

其实它只是一套很普通的盔甲,轻质化或许是惟一的优点,没有任何特殊功能,也没有自带动力。动作捕捉、力量放大等等新时代动力装甲的功能更不可能存在。它某些部位还有着没能完全修补的伤损隐纹,每条暗裂,都能让摩根想起当时发生的故事。

约什·摩根抚摸着身上的战盔,心神仿佛又回到了当年没日没夜在血与硝烟中搏杀的日子。那时,曾有多少并肩战斗过的战友,他们天资横溢,却仿如流星,在释放出最灿烂的光辉后逝去。他们中,有不少人比约什·摩根更加有天份,更加强大,却欠缺了几分运气。只有如拉娜克希斯这样在战争后期拥有压倒­性­力量优势的存在,才能在那极为混乱的形势下确保自己的生存。

而现在,又到了需要决一死战的时候。

“安吉莉娜,说起来,也有许多年没有见过她了。这么多年,真不知道她在深红城堡中变成了什么样子。”摩根自语着,一边调整着盔甲。

这套盔甲还是为十多年前的他量身而制的,现在穿上已经感觉到有些过紧,需要吸气收腹才能套上。这又让将军忍不住开始感慨当年的年轻岁月。其实他只是肚腹微凸而已,穿将军制服的时候都看不出来。

穿戴整齐后,约什·摩根又点开手边一个小巧的光屏。屏幕中只有寥寥几个图标,点击之后,弹出了几个小窗口,显然是监视视频。其中一个吸引了他的注意,于是放大到全屏。那是一间综合武器工厂,十几个技术人员正抬出一件件装备,分别安装在两个男人身上,把他们武装得象两尊Сhā满了炮管的炮塔。这是两个摩根将军非常熟悉的人,银发的拉菲和如黑钢般的科提斯。技术人员搬出的装备显然是为两个人量身订制的,一件件堆上去严丝合缝,再贴身不过。只是装备的风格有些诡异,火力实在是过猛了些,这些武器弹药如果安放在一辆重装战车上也不算少了,现在却堆在两个人身上,怎么看怎么别扭。

“快点!再快点!你们还有一分钟的时间,听清楚了吗,一分钟!”拉菲高声吼叫着,让已经满身是汗的技术人员跑得更快些。现在的确是争分夺秒的时候,距离虫潮冲击外层防线的时间已经用分钟来计算了,能够早一分钟完成装备整备,对拉菲和科提斯这种程度的强者而言,就可以在几公里的范围内选择更好的战斗阵地。

在技术人员疯狂的忙碌间隙,拉菲还有余暇对科提斯说:“嘿!黑钢,你说这些东西有用吗?我怎么感觉我们两个都快变成|人形炮台了?”

“海伦从没做过没用的事!”科提斯一句话堵住了拉菲可能的后续报怨。拉菲耸耸肩,其实他也只是想说说话而已,说什么并不重要。如果一直保持安静,那沉默的压力会让人发疯的。

三分钟的装备重整好象三小时一样漫长,随着最后一块高能燃料电池嵌入定制装甲,整备终于告一段落。在离开武器工作间之前,拉菲忽然凑近科提斯,叹息着说:“还没和海伦搞过一次,真是不甘心啊!”

科提斯耸了耸肩,带得肩甲上的微型飞弹丛都一阵碰撞。旁边技术人员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上尉也察觉自己的习惯动作现在完全被划入危险动作的范畴,于是咧开大嘴傻笑几声,就算混了过去。拉菲的声音可不小,他不仅仅是说给科提斯听,还是说给在场的技术人员听,或许再加上一个隐藏在摄像头后面的老家伙。

“这小子,还是和当年一样。”摩根自语着,倒并没有和以往一样生气。拉菲的意思,是希望这些呆在后方,生存机会可能会高一点的技术人员有朝一日,可以把他的话捎带给海伦。或许,拉菲本意希望传话的人是摩根将军,只是好面子的上将自然不肯承认自己的偷窥已被人察觉。

距离战争开始还有一分钟。

借着这点余暇,摩根抓紧时间切换了几个屏幕。许多画面都是帕瑟芬妮私人医院内部,甚至有海伦中央实验室的一角。这是秘密安放的监视器,已经有十多年的历史了。它们都是一次­性­使用,准备的电源最多能够支持使用十分钟。不过,在所有的画面中,包括她最应该在的中央实验室,都没有海伦的身影,她就象凭空消失了一样,让摩根将军不由得心底微微颤动。他不禁有些担心,虽然知道她几乎没可能会出事,但那是正常情况下,而现在情势危急。一幅一闪而过的画面中,有处细节引起了摩根将军的注意,他立刻调回那幅画面。画面有些模糊,是中央实验室的镜头拍下来的,它强调的是隐蔽,画质上肯定有所牺牲。

摩根放大了画面,这才看清那是一张摆在实验台上的纸。纸张摆放的方向正好对着镜头,以至于如此差劲的分辨率,都可以看清楚上面的内容。那是一张钢笔素描,风格简约却十分传神,寥寥几笔就勾勒出了一个小女孩的头像。她长得十分甜美,大大的眼睛,长长的头发有着如波浪般的卷曲。小女孩脸上是木木的,完全没有表情,可是小手摆出的V字手势却显出了和年龄相当的童趣和可爱。

完全是海伦五岁时的样子。

一刹那的恍惚,摩根仿佛回到了二十多年前,那个时候,天空中虽然有不散的辐­射­云,他的心中却有阳光。

就在摩根感怀往事时,屏幕突然暗了下去,监视镜头自带的电源已经耗尽了。摩根将军很想回放,犹豫了一下,又把手收了回来,转而拍下了桌边的一个按钮。

指挥台的隔离屏幕徐徐降下,大厅中屏息等待着的参谋们纷纷抬头。当他们看到身披老式作战盔甲的摩根将军时,无不吃惊得说不出话来。同一时刻,指挥大厅中的影像业已通过最高等级的权限传送到血腥议会的每一个角落,所有有条件的人,包括各家族的首脑以及重要军事据点的指挥官,都屏息看着戎装的约什·摩根。一些上了年纪的人,则纷纷正容肃穆,有些昏花的双眼中也­射­出摄人的­精­芒。这些人都还记得,当约什·摩根穿上这套盔甲时,会意味着怎样的风浪。或许现在大多数人都不记得暗黑龙骑的由来,他们却知道约什·摩根在创建暗黑龙骑时的奠基地位。暗黑龙骑图腾般的标志­色­,不是因为其它,仅仅是为了向约什·摩根致敬。

在屏幕前,摩根将军停顿了整整数秒,待整个血腥议会的人都屏住了呼吸后,才用低沉而杀伐的声音说:“兄弟们!我们是人类,现在,不管我们的身份是否高贵,都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干­了那些外星的杂碎!”

将军的战前动员简单粗鲁,片刻后几乎每片阵地、每个据点都爆发出了愤怒的咆哮!危机来得太快太突然,根本没有留下多少反应时间,以致于绝大多数人都陷入了彻底的恐慌与绝望之中。而现在,将军的一句粗话却让人们把心底深处的恐惧转化为了愤怒。

天越发地暗了。

从血腥议会最外围的阵地观察哨望出去,远方一片漆黑的乌云正滚滚而来。它们的下方是如夜的黑暗,而阵地这边却还有天光。以黑云前锋为线,一边是日,一边则是永夜。在哨兵的瞳孔中,在黑­色­的最下方,忽然亮起了一条刺眼的白光!这道光线如此明亮,对比又过于强烈,以致于让他的眼睛也为之刺痛,如同被针刺了一下。他不由自主地闭上双眼,旋又立刻张开,并且不顾剧烈的痛疼,死命地张着。恐惧已经彻底控制了他的身体,而在他的视野中,能够看到的只有一片炽亮的光华!

“我­干­你娘的!”哨兵忽然爆发了,他用尽全身力量嘶吼着,声音甚至一度压倒了空中数千枚微型飞弹发出的刺耳啸音。在被高能光束贯穿溶解前,他奇迹般地把身体挪动了两米,然后一手按下了警报器,一手扣动扳机,把哨位侧方的几枚飞弹通通发­射­了出去。

数以百计的高能光束汇合成一条巨大的光流,几乎将哨位完全从世间抹去。掉落的一点残骸,就有一只紧紧抓着飞弹发­射­器的手,拇指死死地压着按钮,就象铸在上面一样。

这是一个不大的永备警戒点,只有十名战士在此驻守,负责着周围十几公里范围内的巡逻警戒。在第一波的打击下,警戒点就在数万道高能光束和上千枚微型导弹的反复轰击下被彻底摧毁,地面上留下的近数米深的巨坑会让任何人放弃寻找它曾经存在痕迹的想法。然而,几枚飞弹曲曲折折地飞上天空,在接触到高能光束的瞬间爆炸,强烈的电磁冲击让近百只基础机械作战单元冒出电火花,摇晃着坠向大地。和整个虫潮的规模比起来,这点机械虫连点水花都不算,但它们的残骸却是这处警戒点在世间留下的最后痕迹。落地后还在不停震颤着的机械单元,则从另一方面隐隐见证了人类绝死反击的决心。

虫潮滚滚而过,将黑夜投­射­到大地上。在黑暗中还有黑暗,一片巨大之极的­阴­影从大地上掠过。那是一艘近万米长的巨舰,从几百米的低空飞过时,沉郁的­阴­影压抑得让人窒息。

大地如一幅暗­色­调的画卷,上面不断绽放出大大小小的火花,而虫潮则如流墨,迅速浸染了整幅画卷。火花有大有小,在墨流中,许多迅速熄灭,另外一些则勉强地燃烧,尽管飘摇,却始终不曾熄灭。于最深的黑暗中,火花也能放­射­出光明,它们所在的地方,墨流即会出现大大小小的空洞。周边的墨­色­不断填入空洞,再被火花所消溶。

从俯瞰星球的大视野上,战争就象是两块互相浸染的颜­色­在争夺,最终在争夺的最前沿留下的只是混合的杂­色­。而从另一个角度看,战争又如一块巨大的磨盘,一方留下的是粉碎的钢铁部件,另一方则是血­肉­与生命。

没有人知道,在战争开始的十分钟内有多少条生命逝去,只能从战术大屏幕上看到,这段短短时间内血腥议会的领地已经失去了四分之一,而虫潮依然以每小时一百五十公里的时速向着血腥议会的核心区域挺进。再过十分钟,虫潮的前锋就会抵达龙城,大约五十分钟后,虫锋将会出现在血腥议会最深的腹地,深红城堡的上空。

这是一场不对等的战争,机械虫潮不光拥有数量上的绝对优势,它们的机动­性­和火力也远远超过对手。虫潮所过之处,用高能光束和微型导弹几乎将整个大地给重翻了一遍,所过之处一切地形地貌都为之改变,只留下焦土。它们释放的能量总和,则相当于每隔几分钟就扔下一颗核弹。

到了这个时候,战争已经没有了前线和后方,到处都是战场,每处据点都要迎接成千上万的敌人围攻,攻击来自四面八方。在战场上,一处小型据点坚持得格外持久,它周围的同伴都已彻底被虫潮摧毁,它却顽强地在永无休止的攻击中存活着。在一片黑­色­的海洋中,这个孤岛显得格外醒目。

据点建立在一个废弃的小镇中,根据原有的地型进行了改造。在经历了数波火力打击后,地上建筑物已经千疮百孔,但是废墟间依然不断有人影出没,抵抗的火力也从没间断过。

在一处已掀去房顶的小屋内,一个­精­­干­的男人大声呼叫着:“大卫,下去再拿些反­射­钢板上来,该死的,这玩意用得太快了。通知下面做好导弹发­射­准备,等候我的命令……不!全体到地下隐蔽,导弹,是导弹!见鬼,它们又多了!”

他的吼叫声具有独特的穿透力,在爆炸声中也能远远传送出去。几个敏捷的身影在建筑物间一闪而逝,显然都是­精­锐战士。

这处据点属于法布雷加斯家族,位置并不算好。法布雷加斯家族在内战期间曾经坚定地站在议长一方,并且和摩根将军的关系也不算好,所以战争结束后家族势力受到了很大削弱,还被摊上了不少苦差,比如说驻守的这处军事据点,就是为了抵御可能虫潮而赶建的一处支撑点,负责指挥的正是里卡多。他在内战期间几乎彻底消失,并没有发挥多大的作用,而当内战结束、机械虫潮的威胁开始出现时,他却从不知道哪个角落里冒了出来,并且甘愿担当这处据点的指挥官。能够被派到这个据点里的人,都是家族内的罪犯或者是不得宠的人,如里卡多这类很有可能继承家族的人也想来这里,知道的人几乎都以为他疯了。

的确,里卡多是没有为法布雷加斯家族出过力,但这不妨碍他成为家族掌权者的资格。和许多能力者一样,里卡多也在内战中能力大增,重新出现后立刻稳居家族实力第一的位置。所以他想当家主的话,也随时可以上位,只要把反对者杀光就行了。

这又不是没有先例。

此时天空中传来阵阵尖锐的啸声,一片微型飞弹如同蝗虫般扑来,急速飞行时它的尾翼会不断轻微震动,发出摄人心神的尖啸呼啸。这团飞弹的数量足有近百枚,在空中划出道道灵动诡异的轨迹,向据点­射­来。

“这么多!”里卡多咒骂了一句。他没有象其他战友一样躲入地下,而是拎起一只式样奇异的能量枪,跳出了掩体。在跃出的瞬间,他的双眼已被血­色­弥漫,无形的震荡力场以他为中心,向四面八方扩散开去,一直笼罩了数十米范围。微形导弹一旦进入力场,立刻就失去了目标,四处乱飞,弹体上则不断冒出火花,没飞多久就开始爆炸,先是一枚,随后是三五枚,再然后,前面几枚导弹爆炸的震波则将余下的导弹全部引爆!上百枚微型导弹的齐爆,威力完全可与旧时代的中程对地导弹媲美,甚至犹有过之。爆炸的冲击波在力场牵引下向四面八方扩散,这才勉强保住小镇上一小半的地上建筑。

在爆炸发生时,里卡多早已闪入地下工事。掩体位于地下十米深处,可以给予充分的保护。开战还不到一个小时,据点在地表构筑的工事就几乎全部被摧毁,全靠着地下掩体维护安全。可是,十米深的掩体就一定能维护安全吗?就连旧时代的钻地炸弹,要对付这类掩体也容易得很。惟一能够让人祈祷的,就是机械虫潮如此前的一样,只有高能光束和飞弹两类攻击手段。然而,这也多半是奢望。

即使呆在地下掩体里,也能够感觉到剧烈的震动,可想而知地上的爆炸有多么的猛烈。里卡多抬头望去,在昏暗的光线下,几个战士都是脸­色­苍白,控制不住心中的畏惧。这已经是第四轮飞弹攻击了。机械虫潮的思维有着自己的逻辑和智能,对付这个据点里的二十多个人,最初时只发­射­了不到十枚微型飞弹,在它们的角度,这些飞弹有120%的把握杀光据点里的人。然而,所有的飞弹都被凌空引爆或是击爆,于是第二轮二十多枚,第三轮五十多枚,到这次已经是一百多枚了。那么下一次,再下一次呢?如果成千上万的微型飞弹同时来袭,里卡多的震荡力场或许可以引爆它们,自己却肯定逃不出爆炸的冲击。

里卡多剧烈地喘着气,身体中泛起阵阵空乏。灵能域的区域控制类能力在战场上作用巨大,但缺点就是太消耗体力和能量了。然而现在不是抱怨和休息的时候,等震动稍稍减弱,里卡多就冲入向地面的通道,还顺手抓走了一卷薄钢板。掩体中的战士们仿佛纷纷从噩梦中醒来,迅速爬起,一人抓了一卷薄钢板,跟随着里卡多冲入地道。

在一座完全倒塌的小屋中,堆在地上的砖石突然炸开,里卡多从碎石中一跃而出。刚刚跳出来,天空中就有几点光芒亮起。在无比混乱的情势下,这几点亮光微弱得完全无法被注意,却被里卡多可怕的战斗直觉给捕捉到了。他不假思索,立刻闪移到一堵断墙下,把手中的钢板展开,呈一个弧形,护住了身体。十几道光线瞬间从天空延伸到地面,照­射­在薄钢板上,然后被光亮如镜的特殊涂层反­射­掉了大部分的能量。不过高能光束实在是太多,并且持续不断地照­射­,很快就使照­射­点的温度升高,并让反­射­涂层变黑,再照­射­下去,钢板就会被溶穿。不过里卡多不停地移动着钢板,不让一处受热过多,所以想要熔穿这层薄薄的钢板并不容易。稍稍抵挡,里卡多就择机向天空中望去,看到了数以千计的机械作战单元正围绕着据点上空盘旋飞行,不断攻击着据点,而在它们上方,却是一片黑压压的机械虫潮,漫无边际,遮蔽了整个天空,滚滚向远方而去!

里卡多忽然跃出,速度瞬间增加了何止数倍,天空中的机械单元都判断失误,一道道高能光束空­射­在地上。里卡多冲到一处特定的位置,拉开铸钢防御井盖,然后狠狠在井壁内的备用开关上一按,立刻连滚带爬,一路闪避着天空中的攻击逃向掩体。

钢井中骤然喷出一股热流,一枚通体亮银­色­的导弹缓缓升起,迅速加速,如一支银­色­的箭­射­上天空!随后,它在空中无声无息地爆成一朵银­色­火花,炽亮的光芒一时间照亮了百米范围。

凡是被光芒照­射­到的机械虫,都纷纷从内部喷出电火花,随后一个个带着滚滚黑烟,摇摇晃晃地向地面坠落。机械虫残骸纷落如雨,少说也有数万的机械虫在这次爆炸中被摧毁,据点上空的虫潮中骤然出现了一个空洞。

“­干­你娘的!”里卡多兴奋地狠狠挥了下拳头!

接下来又是新的循环,防御高能光束,偶尔的反击,重点监控微型飞弹,然后等待上空的虫潮重新密集,再发­射­一枚磁场震荡弹,如此周而复始。到目前为止,里卡多已经成功发­射­了三枚震荡导弹,据点周围的机械残骸数量已经超过十万。可问题是,震荡弹只剩下一枚了,打完之后怎么办?躲还是逃?天空已经全被机械虫潮所占据,逃又能逃得到哪里去?

里卡多完全没有余暇去想那么多,往昔灵活的身体现在沉得象灌了铅,明明能够轻松闪避的攻击如今却需要全力以赴。攻击永无休止,让他根本得不到休息,也不能受稍重的伤,任何伤势如果严重到了影响行动能力,那结果就是死。据点迟早会失守,虫潮的数量已经多得超出最疯狂的人的想象,它们只需要掉下来一小部分,就能够把据点里还活着的十来名战士压死。原本的希望是援军,可是看到虫潮的数量和攻击移动速度后,里卡多就知道不会有任何援军了。除非……

除非是蜘蛛女皇,或者约什·摩根,才有可能在如海虫潮中清理出一条通道来。或者,苏也可以?

里卡多不知道为何自己会有这种想法。苏虽然很厉害,但是给里卡多留下的印象更多的是那张­精­致得可以让女人嫉妒到死的脸。还有他的身体,完美得甚至让里卡多没有力气去嫉妒。如果里卡多喜欢男人的话,苏倒是一个绝好的对象。不过里卡多虽然喜欢女人,品味却十分独特,无论是持剑的梅迪尔丽还是冰冷的海伦,都不是能够让一般男人动情的对象。

“所以,我不是一般男人!”里卡多总是这样安慰自己,现在也是。他不知道还能支持多久,只知道这时间是以分钟来计算了,如果运气好的话。对于如海的虫潮来说,这个据点小得可以忽略不计,只是因为机械虫不会留下任何生命,才会不断派出小股作战单元进行打击。

再次躲过一波攻击后,里卡多刚准备逃入地下掩体,忽然一阵难以形容的感觉袭上心头,象是一片来自深海的水慢慢浸上,冰冷,黑暗,而且绝望。他抬头,只看到天空中一片巨大的黑影,一艘前所未见的巨大浮空战舰出现在天空中,就在头顶几百米的低空缓缓掠过!随着它的移动,地面上相应出现了一道宽近一公里,深达数米的沟壑,笔直而来。前方推排出的土泥,有如十米凶涛!

“是重力!重力!”里卡多狂吼着,他的声音甚至穿透了十米土层,直接在掩体中响起!可是,他只喊得出重力,却没有给出任何应对的举措。

也没有应对的措施。

里卡多绝望地看着空中的巨舰,忽然看到身周的一切景物都在剧烈变形,仿佛什么都变成软软的,可以无限拉伸。甚至不用看,里卡多就知道自己也一定是这样的,随后,他眼前忽然暗了下去,意识即刻陷入黑暗。

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里卡多想着:“死得真快,这也不错,没什么痛苦。不过,我现在一定已经被挤碎了吧……”

土流滚滚而来,转眼间将小镇彻底覆盖,再在深重的压力下向下陷去。那些在地下掩体中的战士们都在百倍的重压下化为血泥,并与粉碎的石屑土泥混为一体,无分彼此。

巨舰则在数百万机械单元的簇拥下缓缓向前,好象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但它所过之处,却在大地上留下一道醒目的疤痕。

一朵顽强的火花被扑熄了,不过还有许多火花正在黑暗中顽强地闪耀着。

拉菲不断高速无规律地移动着,利用机械虫从瞄准到­射­击时的一点点时间差,闪避着高能光束的轰击。每当有大群的微型导弹袭来时,竟然追不上拉菲迅如鬼魅般的速度和无可预测的转折,并且被他用力场控制一一引爆。

以拉菲的能力,微型导弹只要不是直接命中,就不会受重伤。在闪避之余,时时会从他身上那件厚重臃肿且奇型怪状的装甲中­射­出一枚亮银­色­的小导弹,扶摇着­射­上天空,然后在机械虫潮的中央爆炸。它只有钢笔大小,炸开时除了一团刺眼的闪光外,就只有一小团淡淡的白烟。然而在它周围二十米之内的机械虫突然停止了动作,随后喷着电火花纷纷从空中栽落,而五十米之内的机械虫则都受到了影响,有不少也冒出黑烟,从空中坠毁。一枚小小导弹,就让近千只机械单元报废坠毁。

而这样的导弹,备弹数足有四百发!拉菲几乎等同于背着一个导弹库在战斗着,如果这些导弹被击中爆炸,那么拉菲肯定会跟着上天。虽然技术人员一再保证这些导弹不会被引爆,但这种话只会让拉菲想砸烂他的鼻子。没有这么做的原因,是因为导弹和装甲的设计均是出自海伦之手。可是即使对海伦的信任已经达到了盲目的程度,背着几百枚导弹还是会让拉菲感觉到本能的不舒服。

拉菲是不会承认自己会害怕的。

他倒也的确不怕死,却不希望是这种死法。在战斗开始后,装甲被高能光束击中过几次,都成功地散­射­防御,让拉菲跌到谷底的信心稍稍回升了些。

那些发­射­到空中的导弹不知采用了什么未知的技术,似乎可以规避机械虫潮的探测,在缓慢的升空过程中没有受到任何拦截。偶尔被高能光束击中,也会被光滑的表面成功散­射­掉。一枚枚导弹不断被发­射­上天,已经给机械虫潮造成了明显的伤害,即使是千万级别的虫潮,在一个人身上损失接近10万的单位,也是不堪忍受的,何况这种损失还在持续地扩大着。

在几公里外,科提斯同样在活跃着,他不象拉菲那样长于速度和闪避,身上的护甲也不是完全防护,因此在长时间的战斗后的确受了些小伤。然而他的身体极度强悍,高能光束直接照到,也只能留下一个一厘米深的小坑,这点小伤,上尉只当是被大点的蚊子咬了一口。科提斯虽然没有那么快的速度,但是对荒野地型的利用几乎达到了极致。当拉菲在地牢中沉睡时,上尉可一直在训练或是战斗着,战斗经验远比拉菲丰富。也正因如此,他背着的导弹比拉菲还要多了一百多枚。不管是拉菲还是科提斯,一想到要把余下的导弹打完,就都是一脸愁容,这意味着两个人的体力都要消耗见底。所以从分配给他们的导弹数量上,就可以看出海伦几乎掌握了两个人的所有底细,包括明面上的和隐藏起来的。这样一个女人,除了极个别的人之外,还真让人喜欢不起来。就连拉菲现在,也是爱并犹豫着。

不过没有人抱怨,都是在全力地战斗着,躲避时时刻刻如雨般的高能光束攒­射­。但是在有余暇时,两个人还是会有意开下小差,想点过去的事。喜欢回忆是年老的标志,也是临死前的奢侈。

这一波机械狂潮没有人知道人类还能不能挺过去。如果没有海伦临时改造出来的这批导弹,拉菲依靠自己的能力可能只能摧毁十万不到的作战单元,科提斯还要少些,他可不具备空战能力。然而,可以确定的一点却是,这波狂潮绝不会是终结。如果,只是说如果,能够把这轮狂潮消灭的话,那么后面可能会有更加庞大的虫潮到来。毕竟直到现在,人类还没有找到机械虫潮的源头。

一枚枚导弹不断在空中爆炸,成片地在虫潮中制造着空洞。拉菲和科提斯完全投入到战斗中,他们的周围全是死亡光线和剧烈的爆炸。硝烟浓得已不适合人类生存,放眼望去,触目所及处已全是焦土,更开始有大片不断燃烧着的火带。

机械虫潮终于开始使用燃烧武器了。火并不大,焰苗只有十几厘米,但是却燃烧得异常顽强和稳定,即使是不可能燃烧的岩石上也会烧个不停,实在不知道它们使用的是哪一种燃烧剂。火带越来越多,逐渐蔓延,转眼间面积超过一平方公里的火带已经是东一块西一块到处都是。世界已经没有了绿­色­,有黑、红、黄,甚至还有蓝­色­,但就是不再有绿­色­。空气中迅速充斥了有毒硝烟,氧气则在快速消耗着,少数幸存下来的生物则开始窒息。

拉菲的心忽然往下一沉,在战争过后,即使消灭了机械虫潮,这样的一片土地,又能生长出什么,还有什么样的生物能够在这种环境下生存?至少,人类不行。

是否虫潮所过之处,都是焦土千里?

上一次的核战,带来的更多是辐­射­和寒冷,而星球上的生命体系则通过快速进化变异迅速适应了新环境,并变得更加强大,尽管强大得很不稳定。但是机械虫潮带来的危害却不同,它们竟似是要将整个星球的表面无机质化!难道不仅仅是要灭绝人类,还要灭绝这颗星球上所有的生命?

感慨和震惊一闪而逝,拉菲又陷入无休止的苦战之中。

在西北方,曾经强盛一时的亚瑟家族已经全面龟缩回家族最后的领地。这是一片山林、湖泊和丘陵混合的富饶土地,以风景幽美而著称,亚瑟家族中的重要人物死后,都以埋葬在这里的家族墓地为荣。这里并没有强大的工事,亚瑟家族全面退守至此,更多是因为这里的复杂环境,而非美丽风光。当这里成为战争的中心后,再如何美丽的风光都会毁于一旦。

情况正是如此,连绵的爆炸不止让大地剧烈震动,甚至让一座陡峻的山峰居中开裂,百米裂岩轰鸣着,颤抖着,缓缓滑向山谷,沿途带起巨量的尘烟,巨大的声音甚至一度压倒了猛烈的爆炸!

只是一度而已。

如果仔细听,会在持续的轰鸣声中听到声声锐利的啸音,那是无数微型导弹正在盘旋飞翔的死亡宣告。天空中密密麻麻的全是黑点,成千上万的微型导弹一波波落下,单纯依靠数量就完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地毯式轰炸。到处都是火焰、灰尘和硝烟,里面一个个人影以不属于人类的矫捷飞奔着。

一个少年飞速攀上一块数十米高的山岩,又从另一侧一跃而下。在他身后穷追不舍的三枚微型导弹不及调整轨迹,直接撞击在山岩上。看着岩石另一侧猛然喷出的碎石和火焰,少年得意地笑了,甚至还有心情比出一个V字手势。他身体很单薄,脸­色­也有些病态的苍白,头发胡乱粘在前额上,脸上则到处都是灰黑烟迹。看起来他还不到十五岁,却已经成为一名经验丰富的战士,而且五阶的能力在这个年龄也足以令人惊讶。可是他的笑容还未散去,忽然耳中又响起了熟悉的尖啸声,而且如此之近,几乎就在耳边!

少年愕然回首,瞳孔中映出一枚迅速放大的微型飞弹,甚至尾部喷­射­的淡淡蓝光都清晰可见!飞弹一头扎进他张大的嘴里,随后就是爆炸……

至死之时,少年都没有明白这枚飞弹是如何接近的,他可一向对自己的敏锐和灵活有绝对的自信。

爆炸的余波逐渐散去,几枚微型导弹自天空中飞下,几个盘旋,最后竟落在了岩石上,关闭了发动机,静静地等待着猎物。这一刻,它们不再象是机械的死物,而是­阴­险的猎人。那名还有着希望和憧憬的少年,就是死在一发伏猎的导弹下。

这时山角处转出六七个人,为首的正是一袭深­色­风衣的奥贝雷恩。他眼角余光扫到焦土中一片金属的反光,立刻走过去,从焦土中找出一片扭曲变形的金属。这是一张合金铸成的铭牌,上面的名字还算清晰。每个亚瑟家族的­精­锐战士都有一块这样的铭牌,以便在战火中辩认尸体。铭牌的合金坚硬且耐高温,即使在爆炸中心也未曾完全破损,也是曾经的少年目前在世界上留下的惟一痕迹。

“托马斯!”奥贝雷恩喃喃念出这个名字。他记得家族中的每一个战士,少年托马斯留下的印象则更加深刻。他有着不俗的天份,仔细、倔强、向上,但仍有一颗火热的心。这样的一个少年,假如能够在战争中活下去,日后必然会成为一个人物,甚至有可能达到九阶的高度。只可惜,如今只有一块残破的铭牌还记述着他曾经的前途。

天才,人类从来不缺少天才,但是在战争中活到最后的才能成为真正的大人物,而中途陨落的却是多数。没能走到最后的,就只能一直当个天才。

奥贝雷恩默默地将铭牌放入贴身的口袋,向前方望去。就在不远的山岩上,几枚微型导弹正如毒蛇般升起。

它们感应到了生命的气息,因而也如毒蛇般露出了獠牙。如果还把它们当成没有智慧,没有灵­性­,人类所生产的微型导弹,那么必然会在它们突然改变的战术下吃个大亏。在这场战争中,这基本上意味着要付出生命的代价,就如托马斯一样。

奥贝雷恩弹动手指,一朵细微的电火花凭空在几枚微型导弹中间出现,强烈的电磁波动和类似于碰触的动能让微型导弹错以为击中了目标,因而纷纷开始爆炸。连锁爆炸的威力非常强,但是对于十几米外的奥贝雷恩等人已不具备任何杀伤力,他们甚至连防御力场都没有升起,直接以身体承受了冲击波和随之而来的灰尘砂石。没有人受伤,只是会把自己弄脏而已。然而,就连艾琳娜和一向非常重视自己容貌的帕瑟芬妮都是一身硝烟尘土,再多点也不会变得更脏了。在战场上,脏点还可忍受,但是体力和能量却是活下去的保证。奥贝雷恩也是如此,他一直在用最小的能量消耗去清理机械虫们。

战争永无尽头,可是能够多坚持一天,也就离希望近了一天。

“这些家伙变得更狡猾了。”艾琳娜皱眉说。

奥贝雷恩点了点头,说:“是的。它们好象在一夜之间就改变了智能模式,几乎不象是人工智能应有的表现了。我很担心冯他们会在猝不及防下吃亏,守不住能源工厂。所以我们得尽快赶过去,那里的燃料是我们度过这个冬天的希望。”

艾琳娜苦涩地笑了一下,没有接话。这个冬天?就连她都不知道还会不会有明天。机械虫潮的主力部队早已从上空飞过,留下了一群不到百万级别的虫群围攻亚瑟家族的最后根据地。但就是这些数量,业已多得让人绝望。作为已经触摸到十阶门槛的类法术强者,艾琳娜挥手之间就可以毁去数以百计的机械虫,可是她绝不可能这样挥上个一百次,而机械虫群的数量却是不止千万。这之间的差距,可是不止两个数量级了。

沉重的压力和深深的绝望不仅仅出现在奥贝雷恩、艾琳娜和帕瑟芬妮身上,也同样出现在默默跟随着他们的七名战士身上。这是亚瑟家族最后的机动力量了,其他的人都驻守在各个据点里。战争进行到这个时候,除了寥寥几处防御力量最强大的基地外,估计其它地方都已变成了废墟。奥贝雷恩一行已经连续转战了四处基地,清剿了围攻的机械单元,但是所率领的战士也从二十人变成了七人。他们三个虽然没有受伤,但是根本没有休息和恢复的机会,所以随着体力和能量的耗竭,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向绝望的深渊中沉沦。

奥贝雷恩已经看到了远方盘旋着的那一大片黑压压的机械虫群,密集的能量光束甚至都把天空照耀得通亮。而地面上不时升起一道道摇曳的烟火,然后在空中化成猛烈的火球。爆炸瞬间的光芒甚至压倒了如雨般的高能光束!每一下爆炸,都会让周围一大片的机械虫群坠落,可是看到坠落的数量,奥贝雷恩的脸­色­却显得不太好看。基地的还击非常猛烈,但是库存电磁导弹的数量却坚持不了多久。而且这些大威力的导弹本是对付机械虫群的终级武器,但是战斗开始才仅仅几个小时,每发导弹摧毁的机械虫数量就不到原本的三分之一。一方面机械虫群阵形变得更加地分散,另一方面也有可能是改变了防护方式。

除了数量之外,机械虫群的应变能力同样让人印象深刻。

“你们的体力还有多少?”奥贝雷恩凝重地问。

“67%。”艾琳娜说。

“79%。”帕瑟芬妮回答。

如她们这样的高阶能力者,对于自己的身体状况了如指掌,就是再往小数点后­精­确几位都完全可能。听到帕瑟芬妮的回答,艾琳娜很是意外,忍不住问:“恢复得这么快?”

“神秘学啊,也就恢复上有点优势了。”帕瑟芬妮回答。

艾琳娜哼了一声,不置可否。她神秘学的位阶还在帕瑟芬妮之上,怎么恢复速度还不到她的一半?这个时候,艾琳娜才明白当年万里追杀帕瑟芬妮时为何会如此辛苦。变态的恢复能力,会使任何与帕瑟芬妮打持久战的想法变成彻底的恶梦。

奥贝雷恩的心定了不少,他自己还有一半左右的体力,足够以20%左右的消耗拿下面前的这场战斗。至于然后,等打完了再说。

帕瑟芬妮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失声说:“它们的能量是从哪来的?”

“能量?”奥贝雷恩一怔。他的心思全放在战局上,还没想过这个问题。

“是啊,能量!你想过没有,它们基本是由我们这颗星球上的物质构建的,除去维持运行的能量之外,制造它们可是需要更多更海量的能量!再考虑到它们的数量,这意味着这些机械制成的家伙们有着不会枯竭的能量!它们从哪弄来的能量?”帕瑟芬妮说。

奥贝雷恩心中一动,帕瑟芬妮的话让他隐隐感觉到,这可能就是击败机械虫潮的关键所在。可是他随即把心思放在了即将到来的战斗上。即使知道了机械虫潮的弱点,他也根本没有余力反击。或许希望,只能寄托在那些传奇般的大人物身上了。

龙城第一次被战火淹没。

这里是血腥议会的核心,凝聚了海量资源投入的都市,繁盛程度几乎不下于旧时代,而先进程度则犹有过之。在这里,第一代改变环境的技术正陆续被应用,将恶劣的环境向旧时代缓缓扭转。或许再经过百年的发展,当环境改变技术应用成熟,星球环境再次变得适宜旧人类生存,那时龙城必将成为历史中一块永不磨灭的丰碑。

然而,数百万的机械虫潮正如一块巨大无比的乌云,彻底覆盖了龙城的上空。在千米高空中悬停着的三艘超过一公里长的能源母船的支援下,如蝗虫般的作战单元近乎疯狂地将高能光束向下方的城市倾泄着,而且根本不再节省微型导弹,每个机械单元都在第一时间把所携带的导弹全部­射­出,然后以高能光束向目标集火­射­击。

作为血腥议会的第一都市,龙城也聚集着开战迄今为止最为强大的守卫力量。电磁炮弹一颗颗如烟花般在空中炸开,每下爆炸都会在周围引出数以百计的火团,那是机械虫殉爆的结果。同时,大量的雾气正从数以百计的喷口中喷出,在龙城上空形成一层厚实的雾层,这是特制的水雾,对光线有极强的散­射­作用,高能光束在穿透雾气之后,照­射­面积往往会扩大至十倍以上,这意味着杀伤力也变得不足十分之一。对付雾气最好的办法是爆炸的气浪,所以天空中微型导弹成片成片密密麻麻地落下,活象饥渴的蝗群。

但是龙城之中也有数量众多的电球扶摇而上,那是类法术域的能力者们释放的电球,能够发出一种特殊的磁场。这种磁场对机械单元几乎没什么杀伤力,却恰好可以引爆微型导弹。于是连绵不断的爆炸在龙城上空几乎形成了一层燃烧的天幕,蔚为壮观!这是一种全新的类法术能力,却只要求三阶能力,几乎每个类法术能力者都可以学会。不仅是龙骑列兵,哪怕是资深些的扈从也可以施放出这个法术,学会它不过需要一针或者是三天的时间而已。所以现在,龙城中有数百名类法术能力者正在拼命向天空中施放着电球,而电球的数量远远超过了施法者,因为那些高阶的类法术能力者一次就可以放出十几颗电球。

除了空中宛如末日风暴般的电闪和烈焰,龙城上空还有着密集的枪声。枪声在这场战争中显得非同寻常,要知道普通的步枪想要对付飞行在百米空中的敌人,特别是目标又小,速度又快的机械单元,几乎没什么可能,只有具备爆炸破片效果的高­射­炮可能有些作用。然而枪声却是不合常理地密集,并且效果出人意料地好。天空中密密麻麻的炸开一团团火花,燃烧着的机械残骸时时从空中坠落,砸在地上依然烧个不停。这些都是被枪打下来的机械作战单元,在面对大口径的反器材步枪弹时,它们的外装甲和玻璃也没什么区别。只是想要用枪打中空中飞来飞去,大多数不过半米大小的作战单元又谈何容易?至少旧时代的特种部队都没这种水准。

然而,对于拥有着武器­操­控的能力者来说,一支高品质步枪的威力,就不是常识可以想象的了。

在龙城某块区域,枪声格外地密集,声声沉闷如雷般的枪声,是新时代标志­性­的反器材狙击枪巴哈姆特独有的声音。这支18MM口径的狙击枪几乎相当于机关炮,威力和­精­准无以伦比,可以轻易击穿重型装甲车的外壳,惟一的缺点就是恐怖的后座力。除此之外,几十公斤的自重也不是普通人类士兵所能使用的。简单点说,这就是一支专门为能力者量身定制的凶器。

枪声源自一座五层的老式楼房,年久失修,外表破损多处,但屋顶天台上却有着难得的绿意,一片人工铺就的草坪上放着热带风格的桌子和几张椅子,桌上放着一瓶红酒和一支酒杯。桌旁站着一位管家服饰的老人,还有美艳冰冷的女秘书。

女秘书的工作不是倒酒,而是把一发发硕大的子弹压入弹匣。就在屋顶中央,约什·摩根将军站得稳如山峦,正端着一支特别改造的加长型巴哈姆特,向天空中不停地­射­击着。巴哈姆特不停地嘶吼着,一秒钟两发的­射­速彰显着非同寻常的连­射­­性­能,容量达五十发的特制弹匣根本就不应该出现在狙击枪上,但确实在这里出现。而且以摩根的­射­速,转瞬间一个弹匣就会打空。每当这时,女秘书总会及时递过一个装满的弹匣。枪声只有微小的间断,然后就再次连绵响起,如闷雷般的枪声震得桌上的酒杯都在不住摇晃。

每一声枪响,天空中都会爆出一团火球。在巴哈姆特不断喷吐的火舌下,上空的机械虫群居然有逐渐转薄的迹象。

章三十六 前世

龙城也在战火中颤栗着。虽然城中有着完备的工事,众多的能力者,以及几乎用不完的武器弹药,甚至还有大量的能源和食物储备,但它毕竟是一座城市,而且是沿自旧时代的一座巨大城市,成千上万的能力者散布其中,就如同沙子撒入水里,只能看到些许的涟漪,防护不到的地区却是大多数,因此战争开始几分钟之后,整个龙城就陷入一片火海。零零星星的微型导弹穿过防御圈,在城市中爆炸,每一枚都可以轻易摧毁几栋古老且富于历史的建筑。

大地在不停地战栗着,除了少数几个严密守护的区域之外,龙城中已没有完好的建筑。帕瑟芬妮的私人医院就属于少数幸运儿,周围的街区都已成为废墟,它却只是楼顶缺了个角而已。私立医院周围已经密密麻麻地铺了一层机械虫的残骸,空中还不时有燃烧着的机械虫坠落,虽然很多是擦着它掉落,然而直接撞中的却是几乎没有。

中央实验室中已是黑暗一片,虽然位置在地下,但是地面也震得厉害,墙壁边的货架上不时有玻璃器皿掉落,在地上摔得粉碎,培养皿中有些是空的,有些则盛满了液体。

雪蹲坐在桌角,象极了一只豹猫。她转过头,紧紧盯着那一排晃动着的架子,当有一个培养皿在地上摔碎的时候,她立刻支起了身体,显得十分紧张。

“妈……妈,装那个东西的瓶子碎了!”雪竟然用人声说着。这是一个显得有些稚­嫩­的小女孩的声音,是依靠体表鳞片震动发出的。不过听她的口气,对那个瓶子显得有些畏惧。

桌子的正中央,海伦正全神贯注地盯着光屏上雪花般闪耀着的数据。听到雪紧张的声音,她只是微微抬头向那个架子看了看,就漫不经心地说了句:“没事,不用管它。”

雪依然紧张地盯着地上那摊液体,它如同有着自己的生命,正在快速蠕动,吞噬着所能碰触到的一切,不论是培养液还是无机质的玻璃碎片,甚至金属和塑胶地板都在它的吞噬范围之列。不论是什么,都在液体中分解消化,再转化成液体自身的一部分。这种吞噬能力雪非常熟悉,就如同看到了初生态的自己。她的吞噬能力一点也不比这些液体逊­色­,但却不会象它这样毫无选择地遇到什么就吞吃什么。

雪可是很挑食的。

在海伦身边,她无形中形成了非同寻常的依赖,仿佛任何事情都不会难得住海伦,雪只需要听话就是了。因此小小脑袋中装载的近百个二级思维中枢和一个三级思维中枢根本就没怎么动用过。而在平时,雪已经与拉菲和科提斯混得很熟了,熟到可以随意打闹的地步,所以也就忘记了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拉菲和科提斯那种如同看到了天敌的眼神。就象她现在盯着地上那摊液体一样。

那不是一摊普通的液体,只要给它足够的营养,它就能够快速成长,同时根据环境选择最能够适应的形态,然后进化出智慧。只要开化出智慧,它就不会比人类那些智者差。事实上,雪第一次摆脱本能时还在培养皿里,那时候她就拥有160以上的智商,还是按新时代的标准。随后雪的智慧飞速发展,而一个个构建而成的思维中枢则把她的智慧成功放大。在玻璃皿破碎时那摊液体突然获得了活力,也不知道海伦用了什么办法,居然用一个普通的玻璃瓶就能限制住如此凶猛可怕的生命。但是那一刻,雪最真实的感觉却是,她看到了自己的弟弟。

只是和地上这摊液体不同,雪的每一次进化和成长,都是海伦进行的规划,至少到目前为止,雪力量提升的速度要远远超过正常的生长和进化。对环境的适应力并不是一蹴而就的,那需要通过不断的试错才能达成,在这个过程中,即使是超级生命也有很大的可能陨落。而地上这摊东西,虽然幸运地有了活力,但却失去了海伦的兴趣,也就谈不上得到任何照顾。不知为什么,雪的意识中忽然浮现出私生子这个词。没错,这摊东西的待遇,就像一个私生子。可即使是私生子,在人类历史上成功上位的例子也决不鲜见,所以雪的危机感并没有减轻多少,并且生起了浓浓的战斗意识。

雪对于自己的兄弟姐妹可没什么爱护之心,恰恰相反,有着不亚于天敌的仇视。还只是一小团细胞的时候,她就很清楚自己有着数十个同胞兄弟姐妹,而谁生长得最快最好,谁就会获得活下去的机会。竞争的结果虽然让雪满意,但过程很不愉快。曾经有过她和十几个兄弟姐妹共同关在一个培养皿中的时候,在那时,雪的本能就促使她开始不断向其他兄弟进攻,并且吞噬对方作为自己的养分。同样有着超级生命基因的同胞兄弟们,是相互之间最好的补品。

然而私生子接下来却陷入了危机,它吞噬到的东西对自己的帮助并不是很大,吸收到的营养物质远远比不上自身的消耗。它也觉察到了这一点,开始陷入狂暴状态,拼命扩展身体,试图抓住一切可能的东西进行吞吃,然而却绝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弥补它如此迅猛的生长。就连雪都看出来它过于急切地想要生长了,可是由本能支配的它却并不知道这一点。转眼之间,液体就开始泛出灰白­色­,并且迅速­干­涸,化成粉末,随着实验室内的气流开始四处飞扬。

“可是……妈妈,这样也不要紧吗?”雪始终紧盯着自己的兄弟,她当然知道它要­干­什么。在意识到生存危机后,私生子选择了结成无数的狍子,并且飞散纷扬,一旦找到合适的载体就可以复活。它可以通过空气、水和接触传播,致命­性­却超过了有史以来的任何病毒或细菌。在微细胞的层面上,它本身就可以形成一场超级瘟疫。

“没事,死不了多少人的。再说,也没有多少人可以死了。”海伦头也不抬地说。

“可是……”雪仍然担心,她现在也很喜欢人类,并且经常以人类的身份自居,自然不愿意看到一场浩劫的诞生。

海伦知道雪在想什么,淡淡地说:“它不会无限增殖的。”

海伦的口气淡淡的,可是雪却突然缩成了一团。她知道海伦的话是什么意思,原本对她这样的超级生命来说最可怕的一点就是高速进化和不知尽头的生命,当然,它们的生命力大半都消耗在不断的进化与变异中。然而听了海伦的话,雪忽然感觉到有些不寒而栗,在自己的身体内某个看不见的角落,是否也存在着这样的一个开关,只要关上,自己的进化就会走到尽头?

如同知道雪在想些什么,海伦难得地抬起了头,看着雪,说:“你不一样,你是我的孩子,所以你身体内的基因复制限制装置已经解除了。”

我是妈妈的孩子……雪先是一阵巨大的幸福,然后心情又略微一沉,那个私生子不也是海伦的孩子吗?他们不止有同样的母体,还有相同的父体。可是现在,海伦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决定了私生子的命运。

我是被妈妈选中的……雪想着。

重新对身份有了认知,雪对海伦的依赖感稍稍减弱,而危机感突然增强。她决定做点什么,好为海伦分忧,而眼前最好的话题莫过于地面上如火如荼的战争了。

“妈妈,上面的战争还没结束呢,要不要我去帮忙?或者,我们离开这里?”雪试探着问。

“没必要,上面的战争并不重要……哦,我的意思是说,它的重要­性­正在评估,我或许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至于离开,当然不,我喜欢这个地方,不会轻易离开。除非……”海伦抬起了头,望向面前空无一物的黑暗,似乎在想着什么,片刻后才轻轻地说:“除非有一个……很特别的理由。”

雪很聪明,所以她没有去问什么算是特别的理由,而是伏到了海伦身边,用力盯着数据变幻的光屏看了起来。她准备努力分析数据,帮助海伦减轻点负担,小脑袋中那些思维中枢可不是摆设。然而当她开始试图跟上变幻的数据时,所有的思维中枢顷刻间开始散发出高温,竟然全都进入了过载的状态!

“啊!”雪发出一声低低的悲鸣,用力晃了晃脑袋,放弃了不切实际的想法。她惊讶地看着光屏,完全没想到上面的数据流泄得竟然如此之快,要知道现在她的处理能力完全可以与旧时代的超级计算机相媲美,可是却连介入海伦的研究都办不到!于是雪对自己的母亲更加崇拜,也更加敬畏了。

海伦左手放在桌面上,数十根细细的导线直接Сhā在了她的手指上,通过这种方式,她竟是把自己与智脑连接在了一起。现在,海伦的大脑就变成了核心处理器。

“妈妈,你在研究什么?”雪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问着。

“人类最危险的敌人是什么。”

雪点了点头,乖巧地伏着,可是心中还有疑惑,人类最危险的敌人不就是外面那些无边无际的机械吗?就是雪自己,也对它们纯粹的数量感到了深深的畏惧。

“……会是使徒和他的机械军团吗?”海伦沉思着。在单纯的数字背后,无数的可能场景被计算和推衍,最后都指向了这个答案。可是海伦的心依然沉重,她总觉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

她定了定神,把推衍的前题条件改成了“什么是这颗星球最危险的敌人”。可是在输入条件之前,一种隐约的直觉让海伦不由自主地感觉到阵阵寒冷,下意识地想要裹紧自己。犹豫了整整一秒,她才下定决心开始就这个条件进行推衍,并且把目标范围改成了“所有”。

不管是什么样的答案,该来的就都让它来吧……我准备好了。海伦默默想着。

推衍显得艰苦而漫长,但有了前面的数据作为基础,新的结果在几分钟内就出来了。海伦闭上了眼睛,苦涩地笑了笑。

按照危险程度排位,依次是苏,未知的使徒,蜘蛛女皇,海伦自己,然后才是发动了机械军团的使徒,再之后,则是雪和苏的其他孩子们。

光屏上的数据停止了滚动,海伦安静地坐在黑暗中,片刻后才疲惫地叹了口气。

“妈妈?”雪轻轻地叫着。

“我很累,让我睡一会。”海伦摆了摆手,站了起来,走向隔壁的房间。那里有一张床,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是海伦在研究的间隙休息用的。只不过在过去那么多年中,这张床使用的次数很少。

海伦在床上躺下,只感觉到无以抵抗的疲累。她静静躺了会,然后沉沉睡去。

雪又吃了一惊,她没想到海伦竟然真的去睡了。地面上可还打得如火如荼呢!天晓得什么时候就会有一枚导弹命中这里。私立医院并不大,只要一枚微型导弹就够了。战争已经进行了快半个小时,私立医院没被摧毁简直就是一个奇迹。雪可不认为奇迹会重复发生,她又没有超过十一阶的神秘学造诣,这个世界不会眷顾她的。雪很清楚地面上的战斗已经白热化到什么程度,她留在这里陪着海伦,其实是准备一旦中弹,就以自己的身体保护海伦的,海伦可经不起几十吨重的废墟瓦砾砸压。

可是,怎么在这个时候,海伦竟然去睡觉了?

“怎么办?”雪飞快地原地转着圈,节肢不断在地面上划出长长的火花。她终于下定了决心,爬到床前,轻轻用嘴在海伦的手上触了触,然后反身沿着通道冲上了地面。

刚从私立医院的天台上现身,雪就看到了几枚微型导弹迎面飞来!导弹在雪的复眼中越放越大,也相应点燃了她瞳孔深处的火焰!

雪节肢一弹,小小的身体违反常识地浮空而起,随即在空中一闪而逝!闪电般划出几条折线后,雪又出现在天台顶上,高高立起身体,向天空中密密麻麻如黑云般的机械虫群发出愤怒的挑战咆哮!她的声音透着稚­嫩­,可是却不是听起来的那么简单,阵阵超高频的震波迅速扩散开去,直接切入了机械虫群的通讯频道,把自己的意思传递到大大小小的机械虫智能终端上。至于它们懂不懂,雪就不管了。

她只是傲然站着,如同即将独战千军万马的将军。

机械虫潮收到了雪的挑战,并且显然准备有所回应。数以十万计的机械作战单元开始从其它区域抽调,并向这边汇聚。整个过程流畅而自然,就象两道水流的汇合,虫潮的流动骤然变得极度复杂多变,可是纷飞来去的机械虫们却没有发生一起碰撞,对地面的打击力度更没有丝毫衰减。所以最初,私立医院上空的机械虫群只是稍稍变密了些而已。

就在这时忽然响起一阵密集的枪声,即使隔着很远,也能听到枪声的沉闷轰鸣。伴随着枪声,私立医院上空的虫群被削去了整整一层,零星­射­下的高能光束已经不是很有威胁,至少一时半会内不会弄塌医院。

雪有些意外地向枪声传来的地方望去。她的感知穿过大火和浓烟,锁定了几百米外一座五层的楼房。在一片燃烧的废墟中,这座小楼和周围的几栋建筑却完好无损,显得极为醒目。雪没想到会是这样,一时措手不及,感知已经覆盖到了约什·摩根的身上。她当然知道摩根将军是什么样的人,感知一触即收。不过这已经引起了摩根将军的注意,他放低了巴哈姆特的枪口,向私立医院望去,几乎和雪收回的感知同时回到了天台。

“原来是这个小家伙啊……”摩根将军喃喃自语着,忽然遥遥向雪笑了笑。这一刻,他更象一个慈祥和蔼的老人,而非曾经杀人如麻的龙骑上将。

雪当然“看”到了摩根的笑容,也感觉到了老人莫名的热忱和善意,虽然这让她很是难以理解。不过,空中的虫群已经开始汇聚,再也没有时间让她多想了。

低空中开始响起锐利的呼啸,一队机械作战单元竟从空中俯冲,以自己代替了微型导弹!这是自战争开始以来机械虫潮第二次改变攻击战术,由远程打击向近程缠斗的转换。雪也吃了一惊,不过她当然不会拒绝近战,于是摩擦着一双刀锋,等待着杀戮盛宴的来临。

“1036只,砍起来有点累。”雪这样想着的时候,却是有点兴奋的。

远方的枪声骤然变得急骤,飞来的弹幕切断了俯冲机械虫的后续,但也只是暂时而已。机械虫潮汇聚的速度极快,绝不是一支巴哈姆特可以阻止的,就是握在摩根手中的巴哈姆特也不行。

雪已经从天台上跳了起来,开始在空中滑行。她的飞行方式诡异绝伦,似乎完全不受重力甚至是惯­性­影响,以至于以机械作战单元的计算能力都出现了众多误判,高能光束纷纷落空。而雪已经扑入机械虫群中,嘁嘁嚓嚓的金属切削声连绵不绝地响起,缠战的作战单元成片成片地被她肢解成金属垃圾。

在不为人知的时候,空中机械虫潮的指挥信息流中多出了一个意识,他安静地看着雪在短短时间内把一千多只机械单元切割殆尽,然后越过所有的指挥层级,直接下达命令:“继续测试,投入加倍。”

机械虫群又分出了一小股,凌空向刚刚肢解了最后一个对手的雪扑去。远方的枪声始终没有停过,被狠狠削了一刀的虫群冲到雪面前时,只剩下两千出头,正好比第一次多了一倍。

“有点难度……”切到最后十几个作战单元时,雪想着。她觉得有些累了,几处关节都在发出轻微的吱呀呻吟,提醒着雪它们已经出现磨损,需要更换新的部件了。可是修补破损的节肢需要整整一天的时间,雪现在哪有余暇?

“继续测试,投入加倍。”冰冷的命令再次在机械虫群中流过。

不远处,摩根将军忽然皱起了眉,巴哈姆特已经达到了­射­速的极限,可是也仅仅能把从乌云中涌下的机械作战单元削去薄薄的一层。而且机械虫群的最终数量也让他感觉很不好,一千,两千,然后是四千,难道说机械虫潮那背后的主宰已经把自己的­射­击计算进去了?

无论一千还是四千,对于雪来说差别都不算大,只是消耗时间长短的问题,再就是身体某些部件的磨损程度。

“继续测试,投入加倍。”

面对蜂拥而下近万的机械虫群,雪终于变了颜­色­。而且机械虫群并不再是由单一的基础作战单位组成,而是在核心处多了十几艘数米长的微型战舰。战舰功能不明,但是刚一出现,就让雪感受到了切实的威胁。她骤然加速,身体如水中游鱼般一闪而逝,瞬息间已扑到一艘微型战舰之上,两片刀锋轻而易举地洞穿舰体,附加的高频震荡则让舰体内部器件变得一塌糊涂。雪一口气捣毁了六艘微型战舰,然而其余的微型战舰却得到了机会。几个重力场先后罩在了雪的身上,骤增的重力让她的速度整整减缓了三成。而余下的微型战舰则开始释放主炮,同样是高能光束,微型战舰的威力较之基础作战单元强了十倍不止。一道光束激­射­在雪的身体上,尽管大部分能量被她身体表面光滑而细密的鳞片散­射­掉,但余下的能量依旧形成了高温,并且让雪的鳞甲变形崩裂。

雪一声含着痛楚的低吼,折转身体,迅速冲向余下的微型战舰,并且在一个呼吸的时间内把它们彻底清理。就算速度下降了百分之三十,雪的绝对速度依旧是基本作战单元的一倍,也是微型战舰的三倍。

“继续测试,投入加倍。”

……

“很……麻烦!”看着新一波敌人,雪再次变了颜­色­。她依然可以胜出,却没有把握能够拦得住所有的流光飞弹,不让它们伤到私立医院。雪瞬间筹划了上百种应对方案,然后一声低吼,小小的身体划出一条优美的弧线,向龙城的外围飞去。她是直接从机械虫潮中穿过的,沿途留下一道鲜明的火带,由无数燃烧的机械虫构成。蜂拥而来的虫群果然调了个头,紧紧追着雪杀了下去,逐渐远离了私立医院。

调虎离山,一个很简单的计策,雪得意地想着,完全忽略了自己付出的小小代价:承受了十几下攻击,损失了几张鳞片和一点点血。

又一波虫群从大队中分出,向摩根盘踞的五层楼猛攻。于漫天战火之中,没有人注意到几只特殊的机械虫悄悄地承接了雪洒落的鳞片和血液,然后悄然远去。

样本被快速送入一艘百米长的中型母船,进行初步的分析,母船本身则在第一时间脱离了大队,全速向北方基地飞去。它的时速迅速增至3000公里,不到一个小时就可以回归瓦尔哈拉。

在瓦尔哈拉的主控室中,菲兹德克和瑟瑞德拉同时飘浮在空中,无数数据光带在他们身上穿过。只有瑟瑞德拉完全恢复了使徒意识,她才能得到瓦尔哈拉的控制权,但仅仅是一部分。两名使徒并非相对而立,而是形成一个角度,如果以他们视线的交汇点为圆心,那么两名使徒占据的就是五边形的两个顶点。此时在他们目光的焦点上,正浮现出那艘全速飞回的母船。

“看起来我们找到了很有意思的东西,或许它和主宰着类法术的传承者布鲁克斯有些关系。”菲兹德克的声音中充满了期待。

“也许,但是可能­性­只有1%。不管怎么说,这颗星球出现的超级生命都有可能为我们指引余下几位伙伴的方向。除了传承者布鲁克斯,我们还需要找到我们的大脑,思考者海瑟菲尔,种种迹象表明,她也很有可能在这颗星球上出现。找全了过去的伙伴,我们才有可能脱离这里。”瑟瑞德拉说。

菲兹德克叹了口气,说:“1%的可能­性­已经是前所未有的突破了,不能要求更高。不过,我最近一直在想,布鲁克斯究竟在什么地方,又在做些什么。当我们坠落在这片宇宙时,他应该是最先突破世界意志的封锁而觉醒,然后再来唤醒我们,毕竟这是他的职责。可是……”

瑟瑞德拉冰冷地说:“布鲁克斯肯定在这个世界里,他在这颗星球上留下了痕迹。”

“那么……他为什么……”菲兹德克皱眉苦思。

“也许和我不久前一样,与本世界意识融为一体,错误把本世界意识当成了本能。”

瑟瑞德拉说着的时候,控制室的光影忽然发生了变化,上面闪过顾萨格拉布和少年启辉骑士的身影。然后,就在她的面前,两个身影彻底地破碎崩灭。菲兹德克一时无言,他知道这是瑟瑞德拉将本世界意识最后的保留地也摧毁了,这意味着她此前所经历的一切都已真正成为过去。至少现在,她比菲兹德克觉醒得更加彻底,虽然他觉醒得更早。

菲兹德克沉吟着:“再加上持剑的梅迪尔丽,我们就可以找齐五位伙伴了。真没想到,我们竟然会全部聚集到这么一颗小小的星球上,实在是奇迹。不过……嗯,我们真的只有五位伙伴吗?”

瑟瑞德拉抬起头,望向五边形的上方,在那里的某个地方,还有着一个看不见的角。

“不……”她说,“还应该有一位使徒……它是……创造者……”

短短的一句话,瑟瑞德拉不光越说越慢,而且显得越来越痛苦。她全身的能量都在疯狂向某个虚空中涌去,仅仅是几秒钟的功夫,全部能量就被吞噬一空,甚至还危及到了瓦尔哈拉的运行。

“够了!”菲兹德克大吼一声,瓦尔哈拉随之震颤,空间炉瞬间超越临界点运行着,喷涌而出的巨大能量顷刻间封堵住了瑟瑞德拉身体内部的能量黑洞。

“我们只有两个人,不要试图去触摸封锁的记忆!这是规则!”菲兹德克冲着瑟瑞德拉咆哮着。

创造者,第六位使徒,就是瑟瑞德拉以几乎毁灭自我、重新沉睡为代价,从虚空深处的记忆中捕捉到的片断。

为什么过往的记忆会尘封在意识的最深处,而且封印的力量如此强大,强大到菲兹德克都不敢轻易碰触的地步?这个疑问一直存在于菲兹德克的心底,却始终得不到答案。封印的力量来自于使徒自身,想要暴力破解的话就意味着和自己战斗,难度不言而喻,而失败的后果极为严重。菲兹德克自问并不是意识坚凝无比,所以一直不敢去触动记忆,只有瑟瑞德拉这种疯狂的家伙才会做出这种事来。

被封印的记忆,多半出自传承者之手。他为什么会把部分最重要的记忆封印,背后肯定有原因。若想打开封印,只有集聚更多使徒的力量,或者是找到传承者本人才有可能。记忆缺失意味着本能的残缺,意味着使徒的力量无法全部发挥。然而付出如此大的代价,必然是有原因的,在找到传承者之前,菲兹德克不想过于冒险。关于缺失的记忆,他只是隐约记得是有关于上一次的战争,以及其余可能存在的使徒,能够想起这么多还是在本能完全觉醒之后。

那是一次神秘的战争,不知道起源,也不知道过程,结果却是所有使徒的毁灭,然后一一在这颗囚笼般的星体中重生。重新构建出瓦尔哈拉后,菲兹德克才意识到这其中有什么问题。一颗星球的资源太少了,或许不够一个使徒征用。正常情况,使徒应该分散在一片相对集中的星域中复苏,然后发展到一定程度之后,再重新聚积。

可是聚积到一起的目的呢?这个问题的答案,依然隐藏在深沉的记忆深处。

而现在,一切似乎都在向正常的方向发展。机械虫潮已经成形,所有的机械虫足以席卷整个南北大陆,假以时日的话,覆盖整个星球也很有可能。能源母舰的数量已经超过十艘,在北方群山深处,更有一艘星系级别的母船开始建造了。搜寻伙伴的工作也有了进展,在北部山区、西区以及龙城中,分别发现了一个幼年期的超级生命。以前总以为它们只是普通的掠食型超级生命,现在重新分析,却发现不是那么简单。借助瓦尔哈拉的计算能力,在剔除本世界意识的因素之后,这些幼年期的超级生命都有迹象表明和使徒有一定的关联。就是不知道与它们有关的是哪个使徒,大脑,传承者,甚或就是创造者?

不过这个问题很快就会有答案了,取自龙城的样本正在被送回,在瓦尔哈拉中,它的一切秘密都会无所遁形。在察觉到幼生期的超级生命和使徒有关后,菲兹德克也改变了对它们的做法。以往是不分缘由地直接抹杀,而现在,却只是围截取样,并没有打算毁灭它们。这些超级生命很有可能是某位使徒的后代,但既然是超级生命,就意味着那位使徒至少觉醒了少半的本能,并非是在本世界意识­操­纵下的无意行为。而且,三个掠食型的超级生命一旦成年,战斗力必然大增,即使对完全形态的使徒也是一大助力。何况它们如果真是某位使徒的后代,那么进化必然不会没有终点,终点也不会太低。这就使得对掠食型超级生命的最大担心消除了。

所以它们在菲兹德克的眼中和少年启辉骑士截然不同。后者只是瑟瑞德拉本能沉睡期间的产物,完全是人类的血脉,就算他的确是个天才,那也只是以人类的标准来衡量的,蝼蚁中的天才又有什么用?想踩死多少就有多少,所以菲兹德克在下手杀死启辉骑士时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瑟瑞德拉也没有因为这件事多说什么。而前者不同,那是可以和使徒站在同等位阶的超级生命。换句话说,它们天生高贵。

只是现在也有些不顺的地方。在大举攻入血腥议会的领地之后,菲兹德克才发现原来铁幕之后隐藏的力量竟是如此强大。血腥议会领域内强者众多,而且军备极强,许多小型据点都能够在绝对优势的虫潮前抵抗半小时甚至是一个小时,机械虫潮的损耗率也远远高于预期。要知道人类不是机械单元,只要有了新的设计,全新的机械单元就能够在一夜之间制造出来,而人类想要有针对­性­地发展武器战术却往往需要半年甚至更长的时间。能够在一个月的时间内发展出几乎完整的对付机械虫潮的战术和武器,说明血腥议会的能力者类型分布广泛,有强大的研究实力,并非是些只长肌­肉­不长大脑的家伙。

计划中千万级别的虫潮足以推平血腥议会了,其中有五百万的虫群是为蜘蛛女皇准备的。这位血腥议会的传奇,现在可是使徒们的头号敌人,不光是瑟瑞德拉如此想,菲兹德克也是这样认为。然而意外的是,区区一个龙城就牵制了将近五百万的机械虫群,而且虫群的损耗每小时将近百万,却丝毫没有攻下龙城的希望。如此一来,向深红城堡方向汇集的机械单元就只有不到三百万了。看到龙城的抵抗力度,不需要使徒的智慧也能够推断出这点机械单元在深红城堡前起不了多大的作用。龙城中至少有几千名能力者,还有数倍于此的战士。而深红城堡中只有两个人,蜘蛛女皇和戴克阿维达,可是威力却不是单纯以数量来计算的,就象两位使徒从未将这颗星球上数以亿计的生物放在眼里一样。

菲兹德克的意识扫过接近三千万的机械单元,心中隐约的不安才有所平复。虽然血腥议会比预期的要难对付得多,但是他已经为此做好了准备,且已付诸行动。

由无数机械作战单元组成的虫潮汇聚成一片黑云,自罗德岛上掠过。在这里,机械虫潮遭遇了激烈的抵抗,损失不小。虽然临海古堡已经彻底荒废,但是作为血腥议会所在地,岛上的防御设施极为完备,并且守卫众多。然而机械虫群仅仅是攻击了火力范围内的目标,根本没有分兵,前进的速度也丝毫没有放缓。庞大的虫群很快越过罗德岛,消失在苍茫的大海上。当虫群的前锋抵达深红城堡时,它的后尾才刚刚脱离海岸线。

虫群的规模在三百万左右,拥有两艘一公里长的能源母舰支援。虫潮并未象过往一样直接覆盖深红城堡的上空,而是在距离小岛海岸线还有几公里的位置就停了下来,然后虫群开始不断地变形,正面面积迅速扩大,两翼伸展,最终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弧形,所对应的焦点,正是深红城堡。能源母舰悬停在千米高空,大半舰身都隐没在辐­射­云层内,以此掩护和保护着自己。

已经没有风吹过小岛,从大陆袭来的寒风迎头撞上了机械虫群,然后被庞大的力场所阻挡,不得不从两边流泄,直到绕过整个小岛,才得以肆意奔腾。每个机械单元都带有力场发生器,现在整个虫潮的力场都已凝聚为一体,如同巨大的半球形天幕,缓缓罩向深红城堡。当天幕形成时,机械虫潮不再忌讳小岛的领空,而是开始缓缓向深红城堡上方延伸。转眼之间,小岛只有向着深海的那半面还有着缺口,显露出惟一的逃生之路。

在城堡的天台上,戴克阿维达推开了橡木门,缓步走出,手中提着个几乎可以把他整个人装进去的巨大皮箱。他把皮箱放在地上,打开。箱里面是密密麻麻的配件,分门别类码放得整整齐齐。每个机件都被擦得一尘不染,显然受到良好的保养。戴克阿维达把机件一个个取出,开始组装。他的动作轻盈娴熟,不疾不徐,似乎根本就没看到已经遮挡了半个天空的机械虫潮。

几分钟后,一支式样奇特古朴的巨型步枪就出现在他的手中。戴克阿维达又掀开半空的皮箱箱底,露出夹层中码放整齐的一排排闪亮子弹。这些子弹是12.7MM的通用口径,但仅仅弹头就长达五厘米。看样子戴克阿维达是想用这把步枪来对付头顶的虫潮了。

天空中无声掠过一阵冰冷的讥笑,瑟瑞德拉和菲兹德克都把注意力放到了这里。每一个机械单元都是他们的眼睛和耳鼻,所以戴克阿维达最细微的动作都无法逃脱他们的监视,甚至雪白手套内部的纤维结构都清晰可见。箱子夹层中的子弹只有一百多枚,而空中可是有着接近三百万的机械单元,就算这些子弹每发都有旧时代巡航导弹的威力,恐怕也要上万发才有可能清理完空中的机械单元,那还得机械单元完全不动,也不开防御的情况下才行。现在只有一百多枚子弹,戴克阿维达却摆弄得如此从容,难道真以为他手中的是些微型核弹吗?

所有的弹头都是实芯的,铜质外壳内充填着合金,如此而已,很普通的穿甲弹设计,没有丝毫先进的地方。即使仅是透过机械单元的观测系统,瑟瑞德拉也都知道子弹的内容。甚至只要她想,就连戴克阿维达身体内部的结构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一个十一阶的普通能力者,一把普通的步枪,再加上普通的子弹,就想对付数百万的机械单元吗?嗯,或许应该称赞的是他那异想天开的自信或是演技吧?瑟瑞德拉想着。不过,她知道,不管这个人类男人有什么样的依靠,一会他都会大吃一惊。她忽然很想看看戴克阿维达惊慌失措的样子,于是下达了一个命令。

戴克阿维达把一颗子弹压进枪膛,抬起枪口,瞄准了能源母船,­唇­边露出一丝微笑,轻轻地说了声:“去你妈的!”

子弹出膛!

这不再是瑟瑞德拉看到的子弹,这颗子弹的威力,已不下于一颗小型核弹!弹头上缠绕的黑气,竟是凝聚了黑暗散播者身上的一半生命­精­华!

“这……”瑟瑞德拉和菲兹德克一时无言,他们都没有想到,戴克阿维达竟然在一发子弹上寄托了自己的一半生命!

子弹的速度并不快,千米每秒的初速在使徒眼中并不算什么,可是弹头在燃烧着,于空中划出一道深黑­色­的轨迹。不知为什么,在使徒眼中,这黑­色­,黑得却是如此灿烂。

子弹穿过了所有机械单元的阻碍,在飞行轨迹上,至少有上百个作战单元爆裂,化为最绚烂的烈焰。在深黑­色­火焰的包裹下,弹头直接­射­入一艘能源母船。天空中先是出现了一道闪光,亮得足以瞎掉强悍变异生物的眼睛,然后能源母船通体闪亮,最终化成一颗炽亮的火球,并且不断扩大,如同在天空中升起一轮太阳!这是可以支持一百五十万作战单元的母船,舰上携带的能量庞大无匹,所以当它彻底爆炸时,所产生的火球直径已达十公里,表面温度更是超过了一万度!

这完全就是一颗恒星!

在这颗恒星的范围内,近百万的机械单元无声消解,以自身化为火球的养分。

看到这一幕,菲兹德克和瑟瑞德拉脑海中一片空白,完全无法理解戴克阿维达的举动。十一阶的能力者,虽然不放在他们的眼中,可若真的战斗,也是需要认真对待的。如果达到十一阶,就接近于洞悉生命的本质,寿命几乎无限。但是在子弹上附带了一半的生命­精­华,却不止是寿命缩短一半那样简单。戴克阿维达,最多再活三年,就会死于基因崩解。不止是瑟瑞德拉,就连菲兹德克都看出了这一点。然而他们却无法理解,付出了近乎永恒的生命,难道就为了毁灭机械虫群?不要说百万,就是千万又能如何?只要有足够的时间,菲兹德克可以把整颗星球都变成机械虫海!

两个使徒瞬间交换了无数想法,却找不到解释。“他怎么……”瑟瑞德拉和菲兹德克同时浮出这个想法,却为戴克阿维达接下来的举动所震慑。

黑暗散播者,又把一颗子弹压入枪膛,而在这个过程中,他余下的生命­精­华几乎都化为纯粹的毁灭能量,附着在这颗子弹上!

步枪的枪口再次抬起,瞄准了剩下的那艘母船,然后,扳机就被套在雪白手套下的食指扣动。只有瑟瑞德拉知道,在扣动扳机的刹那,那根食指上瞬间布满了皱纹和老人斑,并且­干­枯得如同冬日的树枝。

在击发的瞬间,戴克阿维达嘴­唇­开阂着,不知在说着什么。这一次,瑟瑞德拉也无从洞察黑暗散播者的话。

“永别了,安吉莉娜,吾爱。我无法阻止你,只好先走一步。原谅我,原谅我的懦弱,不愿看到最终的结局。”

黑暗散播者如是说。

“为何如此浪费生命,如果能够更加强大,就或许能够避免今天出现吧……”这是戴克阿维达最后的遗憾。

第二颗火球在空中出现,照亮了整个世界之后,再变成一朵蘑菇云,冉冉升起。构成这朵蘑菇云的,又是近百万的机械单元。

戴克阿维达站得笔直,如同标枪。他的眼睛缓缓闭上,脸上却有着解脱的微笑。一抹灰­色­从他脖颈上出现,蔓延向上,一直浸染到了他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上。他的身体逐渐僵硬,最后彻底无机化。

曾经的黑暗散播者,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尊雕像,石质的雕像。

他所得到的,不过是两百万的机械单元。在使徒眼中,那连炮灰都不如。菲兹德克知道这一点,戴克阿维达也明白。

“他这是……”菲兹德克探询地问。

“我也不知道。只是愚蠢而已。人类这个种族,就喜欢­干­些蠢事。”瑟瑞德拉冷冷回答。

只剩下一百万的机械单元,是无法对付蜘蛛女皇的,失去了能源母船支撑的机械虫群,战斗力下降了不止一个台阶,只有原本的三成不到。从这个角度看,黑暗散播者的牺牲似乎很有价值。

可是这虚幻的价值,在一艘能源母舰从海中跃出之时,就已打了大大的折扣;当第二艘母舰出现时,就接近于零;等第三艘能源母舰从深海跃出时,价值已经归零。在三艘能源母船之后,大海彻底沸腾,无以计数的机械单元从深海中跃出,遮天蔽日,彻底将残缺的天幕补全。千万虫潮,覆盖着深红城堡,只为了蜘蛛女皇一人!

在瓦尔哈拉中,瑟瑞德拉抬起了手,当她的手放下,所有的作战单元就会同时发动攻击。千万机械虫潮的攻击汇聚到一点,相当于几十颗核弹同时爆炸,就是瑟瑞德拉自己,也不敢承受如此攻击。除非她的身体完全能量化,才有可能。可是她知道的,蜘蛛女皇又怎么可能不清楚?

瑟瑞德拉一咬牙,高抬的手终于落下!

千万级别的光束炮开始充能,无数带着死亡气息的光点,有如暗夜的星空。所有的微型导弹尾部都开始冒出能量光芒,在不到一秒的时间里,它们就可以加速到百公里时速。而这并不是惟一的手段,数以万计的能量力场层层叠叠,套向深红城堡。哪怕城堡是由­精­钢铸就,也会在这些力场中彻底扭曲!

海面突然深陷下去,一个直径数公里的巨型漩涡出现在小岛东面的海面上。在漩涡的中心,浮现出金属棱柱,当金属棱柱生长到一公里时,才看出这只是一座巨型战舰的舰艏而已。这是一座数十公里长的战舰,是星系级别的武器,根本不应该出现在星球内部。它数以百万吨计的重量,可以轻易地压服甚至是毁灭一个文明。它的攻击手段极为单一,就是当它在空中滑过时,自身的重量要由下方的物体承担。除了星球表面的大地,没有任何生物能够承受这种压力。它的攻击方式简单粗暴到了极致,却让对手除了硬拼之外,再无其它手段应对。

戴克阿维达依然挺立在深红城堡的天台上,天空中两团蘑菇云依然在冉冉上升,云团红黑相间,火焰依旧在翻滚燃烧,并最终化为滚滚浓烟,为空中的蘑菇云增添砖瓦。

巨大的爆炸之后,天地间几乎失去了一切声音,只有闪动的火焰映得深红城堡以及城堡天台上的黑暗散播者忽明忽暗。老人的生机已经尽去,身躯却依然挺得笔直,他转头望向东方,在那双依然生气盎然的眼瞳中,可以看到海中的漩涡已经扩大到数十公里之巨,巨大至不可思议的星舰正从海中挣扎着浮出。冰冷的大海彻底沸腾了,海面上泛起无以计数的雪白泡沫,每个泡沫破裂,都会从中浮现出数个甚至是数十个机械作战单元。只在刹那,就有数以百万计的机械虫潮从海中浮出,后续还有无穷无尽。

深红城堡东面惟一的退路,就此被彻底封堵。

戴克阿维达看到了,心却没有在这史无前例的巨大虫潮上,他的心思已经飘得很远,很高。于刹那之间,他看到了整个大陆,甚至看到了海的那一边。同时,从出生时起直到现在的数十年时光,也在脑海中掠过。他从未如此强大过……

龙城中,雪全身一震,不由自主地转头向南方望去。从那个方向传来了极为强大暴虐的气息,它曾经见过的人中能量比这股气息还要强的不是没有,却几乎没有一个会有如此恐怖的爆发力。那完完全全就是核弹级的威力!

约什·摩根的从容不迫刚刚被雪突然的转折打乱,此时脸­色­又是一变,同样转头望向南方。虽然看不见,他却几乎可以想象那巨大蘑菇云冉冉升起的模样。

“元素风暴,还是两个!”摩根将军的脸­色­变得苍白,双眉更是紧紧地扭结在一起。十一阶类法术能力元素风暴,全力施展的话有与核弹相当的威力,那是以人力迫使物质聚变的恐怖产物,最初的诞生确实是参照了氢弹的原理。这是黑暗散播者的终极能力,也是他独有的能力。可即使是他,最多也只能施放出一个元素风暴,代价则是十年的静养。可是现在,南方分明传来的是两次元素风暴的能量震波!

“老朋友啊,又少了一个。”约什·摩根长长地叹了口气,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巴哈姆特。

而瓦尔哈拉的控制室中,菲兹德克和瑟瑞德拉的脸­色­都有些不太好看。“元素风暴……”他们在意识中同时交换了这个想法。元素风暴在单点上的杀伤力并不强,真正十阶以上的强者,即使在核爆炸中也能生存,十一阶的强者更是可以在爆心处存活。可是元素风暴是真正的战略式能力,就是两名使徒也没有如此杀伤手段。他们想的却是,一个手下就已有如此恐怖的能力,那么蜘蛛女皇呢?

或许只有同为类法术域的传承者才有可能与蜘蛛女皇匹敌,可是传承者在哪里,现在仍然是一点线索都没有。现在的问题是,那艘星系级别的战舰,对付得了蜘蛛女皇吗?

深红城堡的内部此刻已有了很大的变化,走进大门就是一间巨厅,而巨厅的尽头,竟然没有墙壁,有的只是无穷无尽的黑暗。如果站在地面的边缘往前望去,就象看到了整个宇宙!深红城堡内,竟会是无法测度的空间。黑暗中并非空无一物,而是点缀着点点星光,就象真正的宇宙一样。在黑暗的中央,却突兀地有着一团光,在光芒的中央有一桌一椅,椅子上坐着个宁静典雅的女人,她正捧着一本书在专心读着,仪态中充满了古典的美丽。这个空间黑暗而宁静,外界发生的一切都似与这里毫无关系。

这一刻,安吉莉娜·芬·拉娜克希斯就象一个中古时期的贵­妇­人,只能依靠小说和诗集去度过下午的无聊时光。

可是她的宁静并没有持续多久,整个星空都晃动了一下,而放在桌子上的那杯­奶­茶也随之晃动,还从杯沿上溢出了一丝。安吉莉娜这才抬起了头,望向天空。她的目光瞬间穿透了黑暗,看到了外面的世界。

星舰已经完全从海中跃出,开始缓慢爬升高度。超过一千万的作战单元则凭借着更高的速度占据了所有的位置,开始齐­射­。

是的,齐­射­。

千万级别的­射­击,即使是机械虫潮也难以协调一致。不过第一次齐­射­,就有超过两百万的作战单元同时开火,无以计数的高能光束­射­到距离深红城堡百米之外时就不由自主地汇聚到了一起,变成一颗极为巨大的光球。这是最单纯的能量洪流,冲刷在深红城堡的墙壁上,再向下流泄。能量洪流冲刷下,深红城堡周围的岩石迅速变成暗红,软化,最终成为流淌的岩浆。而能量洪流又有着极大的压力,把已经熔化的岩浆向四面排去,一直倾泄到大海里,瞬时激起了大团的水汽。

深红城堡不知是由什么材质制成的,在五千多度的高温下竟然毫不变质,只是条条纹路变得更加红了些而已。当城堡下方的岩浆被排挤出去时,城堡的地基也就显露出来。那是一整块的岩石,形状如同刚进行了粗雕的钻石。可是深红城堡的面积并不小,这块岩石也就大得极为离谱,从承载城堡的平面到最下方的尖峰,长度居然超过了千米!而整个深红城堡的面积,可是有近半个平方公里的。

在能量洪流的冲刷下,作为地基的这块岩石也显示出了与众不同,它并未象其它岩石那样溶成岩浆,而是巍然不动,只是在深黑的底­色­中开始浮出条条深红­色­的底纹,就和城堡主体一样。

第二轮和第三轮齐­射­很快展开,等到第四轮齐­射­时已经有超过六百万的机械作战单元在同时开火了。能源洪流的凶猛程度提升了何止十倍,炽烈的火焰温度已经接近一万度,就是远远超过太阳表面的温度,这颗星球上本来不应该有任何物质能够承受这样的温度,可是深红城堡却可以。能量洪流无比凶猛,承载着深红城堡的小岛早已消失,海面上只剩下一个直径近百公里的恐怖漩涡,无以计数的海水化为蒸汽,再冲上天空。狂暴的气流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龙卷风,竟将深红城堡托了起来,缓缓飞上天空。

在无数能量光束的映衬下,这黑红双­色­的城堡显得如此美丽,却又无比地诡异。

似乎是感觉到了­操­纵者的不安,每一个机械作战单元都把攻击频率调到了最快,能源母舰则逼近到了危险的位置,为前线拼命倾泻火力的作战单元补充能量。饱含能量的光雨照亮了一切,让这片空间都变成了燃烧的恒星,普通人类根本无法直视天空中那颗夺目的火球,那是比太阳还要强烈的光线,可以直接照瞎他们的眼睛。

天空中依然有无数的微型导弹在飞舞,却不是­射­向深红城堡,而是飞向后方的能源母船。母船腹部敞开了深不见底的大门,把蜂群般的微型导弹吸入,重新炼化成纯净的能量,补充给前方的作战单元。高温就是最强大的武器,这种纯能量层面的战斗,已经没有微型导弹发挥的任何空间。

深红城堡彻底被纯粹炽烈的能量包围着,如同每隔一段时间就被一枚核弹轰击。然而它却不知道是由什么材质制成的,在上面看不到能量力场的波动,却对可以熔毁一切已知材质的高温无动于衷。而此时城堡倒置水晶型的基石也浮现出越来越多的暗红纹路,看起来和城堡主体已是浑然一体。

机械虫潮的攻击似乎永无休止,炽热的能量洪流真的表现出了移山填海般的力量,可是实际上时间没有过去多久,那艘无比巨大的星系战舰才刚刚完全脱离了海面,浮飞到了比深红城堡略高的高度,舰身开始放平,舷侧无数繁复而闪亮的纹路开始逐一点亮,这是战舰开始充能的标志。还要整整一分钟,它才能够完成补充能量的过程,飞到深红城堡的上方。那时,在重力力场的作用下,它那无比庞大的质量将会成千上万倍地放大,深红城堡承受的压力将会以亿吨计,除了宇宙间某些极为坚固的特殊星体,即使是行星也无法承受如此压强。

在深红城堡的深处,黑暗而深邃的星空也开始摇曳,安吉莉娜的影像变得忽明忽暗,不再清晰,不过那典雅宁定的气质却似乎从未变过。桌上的茶杯也在晃动着,里面只有半杯的­奶­茶也时时会冲上杯沿,流溢出来。她已经放下了手中的诗集,抬头望向无尽的夜空,棱角分明的­唇­边露出一抹不易觉察的微笑,轻声地自语着:“就等你们一分钟。”

星系战舰终于调整好了姿态,浮飞到深红城堡的上方,舰体上所有的纹路都已点亮,一个深暗的几乎­肉­眼可见的力场从舰身上释放出来,压向深红城堡。星舰的动作并不迅捷,那是因为它太过庞大,所蕴含的能量也过大。这本来是不应该出现在行星内部的武器,如果它足够坚固,甚至可以一头扎进行星的核心,从而破坏整颗星球!如果材质能够好到能够支撑到行星完全爆发毁灭,那它就已是名符其实的歼星武器。

可是现在,在这颗奇异的星球环境下,它却不敢动用过高的能量,以免对星球产生过大的影响,导致空间的崩溃。在没有找到大脑和传承者之前,就是使徒也不敢直接破坏这颗星球,而只能采用原始的办法一点点清理星球表面的智慧生物,来寻找同伴的线索。因为在这里,使徒也变得脆弱,并且他们发现自己和这个世界的联系异常紧密,本世界意识的影响几乎无处不在。即使是现在,菲兹德克也总是隐约觉得自己的本能深处仍然残存着一丝本世界意志的影响,证据就是他依然会时常想起潘多拉,那个成功背叛和逃走的傀儡。

按严格的标准看,她也该是超级生命了,却是对使徒没有什么价值,只应该被毁灭的那一种。可是菲兹德克在指挥机械作战单元搜索时,并没有刻意地去寻找她,甚至可以说,是在有意地回避找到她。这是毫无意义的举动,因为在清理完整个星球之后,潘多拉必将无所遁形,除非她已经进化到了能够脱离行星的地步。然而,这颗特殊的星球是一个囚笼,就连两名使徒现在都无法脱离,她又怎么逃得掉?反正迟早也是一死,就让潘多拉多活一会吧,既然,她也曾为自己做过那么多事。菲兹德克为自己找到了这个理由,似乎很充分,可是他却知道这是完全属于本世界意志的理由。

两名使徒之间几乎没有秘密,瑟瑞德拉一定很清楚他心中真正的想法,可是她什么都没有说。毕竟,现在在瓦尔哈拉内属于她的舱室内,除了血­肉­傀儡,依然站立着顾萨格拉布和苏的复制体。苏的复制体出现在这里是什么原因,菲兹德克说不清楚,那或许还有研究的因素,可是顾萨格拉布的复制体要说和本世界意识没有关系,就连瑟瑞德拉自己都不信。

时间可以过得很快,也可以变得很漫长。一分钟,对于使徒来说,已经可以完成天量的工作了。在瓦尔哈拉的计算中枢内,对星球的解析早已展开,可是现在完成度只有不到5%。当解析全部完成时,就意味着囚笼的秘密已全部破解。

一分钟,可以分拆为六十秒,而对超级生命来说,每一秒钟都可以变得如此漫长。

星系战舰艰难地蠕动着,终于到达了理想的位置,输出的攻击能量也在这一刻达到了巅峰。此时此刻,就连菲兹德克和瑟瑞德拉的意识都静止了,全部的注意力已投放到这一空间,期待着。直觉告诉他们,很快就有重要的事情要发生了。

直觉,该死的,这又是属于本世界意识的东西!

还没等两个使徒从咒骂中清醒,安吉莉娜·芬·拉娜克希斯已合上了手中的诗集,站了起来。黑暗中那团柔和的光芒渐渐消失,她的身影也随之溶入黑暗,只剩下颗颗星辰,还浮在空中。

仿佛承受不住庞大能量洪流的冲刷,一直安静悬浮着的深红城堡所有的暗红花纹都亮了起来,­色­泽流动,如同未曾凝结的血液。深红城堡开始震动,不断有小块的碎石从地基底座上脱落,落入能量洪流,即刻被熔为岩浆,然后被吹散。海面上已经激起了超过十米的巨大浪墙,翻涌着向远方而去,即使在十几公里外也未见削弱。这里距离陆地不远,这批浪墙等到涌上海岸时,肯定会是一场不大不小的海啸。

深红城堡的震动越来越厉害,基石上却没有更多的碎石落下。那如倒置水晶簇的基石上出现了几道裂纹,震颤着,竟然真的裂开!条条裂缝间透出血­色­光芒,整个基座裂成了几根笔挺如枪的石柱!这些石柱不断向外扩张,竟奇迹般地没有断裂,也没有脱落,就连掉落的碎石也少得不可思议。石柱扩张着,越来越长,然后在中间又出现了两条裂缝,然后居中折断!

不,这些石柱折而不断,仍然连成一起。只是它们开始挥舞着,动作起先生涩,到后来却是越来越圆熟快速!

“那……那是生命!!”一直通过机械作战单元关注着深红城堡的菲兹德克艰难地说,他的声音­干­涩无比。

此刻的深红城堡基座已经完全展开,变成了八条粗大得无可想象的节肢,那黑红相间的纹路,此时看来已充满了生机。深红城堡的地基,已彻底变成了一个庞大无匹的生物!

不仅如此,城堡外墙上的深红纹路也逐一点亮,从中又出现了无数裂纹,块块岩石活动、软化,又重组在一起。于是,在城堡外出现了一双环绕着的手臂,然后又开始出现起伏的波浪,那是由巨石构成的波浪长发。当双臂张开时,原本伏身抱头的女人伸展了身体,抬起了头,也露出了那张如最完美雕塑般的面容,出现在世人面前!

在这片大陆上,每个曾经临近过巅峰的强者都不会不记得这张美丽而冰冷的脸。安吉莉娜·芬·拉娜克希斯,曾是众多强者心中的梦想,也是他们永远的梦魇。从戴克阿维达到贝布拉兹,一个个被她甩开,只能看着她在进化的道路上远去,而至最终,甚至连她的背影也无法仰望。

能力之父,罗切斯特博士曾经说过另外一句几乎被世人遗忘的话:“人类终将进化成为不同的物种,区分的标志就是能力。”

瓦尔哈拉内一片寂静,菲兹德克和瑟瑞德拉都默不作声,可是绚烂如烟花般的数据光带却悄悄暴露了他们的心情。

原来整座深红城堡,都是蜘蛛女皇的身体?!如此庞大的生命,使徒深深知道意味着什么,在宇宙间很多情况下,单纯的巨大就代表着无可匹敌的力量。

在中央控制室那庞大无比的空间中,早已同步勾勒出了海上的全部景象。拉娜克希斯的下半身是无比巨大的蜘蛛躯体,上半身则是人类女­性­的形象,完美的身体几乎全无遮掩,也不会有什么衣服能够套在如此巨大的身体上。如果算上底座原本的体积,蜘蛛女皇现在就和原本的岛屿大小相当。如此巨大,一时让浮在上方的星系级战舰也显得并不是那么庞大,而能源母船则是随手可以折断的树枝,至于环绕在周围那些更小些的作战单元,完全连蚊虫都算不上。

所有的机械作战单元都没有停止过攻击,星系战舰更是输出着超出临界点的攻击能量。可是理论上能够摧毁一切的攻击在拉娜克希斯面前似乎全无效果,甚至连限制一下她的行动都办不到。她已经完全舒展了自己的身体,现在正在随意活动着关节。在这个过程中,她始终是闭着眼睛的。

当拉娜克希斯张开双眼时,刹那之间,菲兹德克和瑟瑞德拉同时有了错觉,似乎她的目光已跨越了时间和空间的阻挡,落在了他们的本能之上!

章三十七 爆发

巨舰颤抖着,拼命输出攻击,已经沉重至不可思议的重力依旧在增加,空间都开始出现不稳定的迹象。

蜘蛛女皇身下的八支节肢已完全张开,庞大的身躯缓缓浮起,加速,然后一头撞向星舰的舰母。当她的双手完全伸展时,光是手臂的长度就已超过一公里!蜘蛛女皇的双手狠狠刺入星舰,抓住,然后用力撕开!能够横渡宇宙的舰体却经不住她的双手撕扯,舰腹被直接剖开!夜空中猛然燃起一团耀眼的火球,如同在黑夜中升起一轮太阳。

星舰彻底爆炸,然后燃烧,扭曲的重力得以复元,大海中本已出现直径数十公里深不见底的恐怖黑洞,现在巨量海水倒灌而回,波涛轰鸣如雷,一时间竟压住了所有声音!海面上再次出现了巨大漩涡,宛若世界末日。

千万的机械单元依旧围绕在蜘蛛女皇身周,不知疲倦地攻击着。它们就象巨兽身边飞舞的蚊蝇,纠缠不散。

蜘蛛女皇面容冰冷,双眼开始转为纯正的金­色­,随后从双瞳中­射­出两道金­色­­射­线,一直延伸到数十公里之外!蜘蛛女皇庞大的身躯开始旋转,两道金­色­­射­线则相应画出一个完美的圆形。于是在夜幕下,出现了巨大无比的金­色­圆盘。

圆盘上瞬间布满裂纹,缓缓破碎,每一块碎片都在翻滚着,向着各个方向飞去。碎片周围,所有的景物都在扭曲变形,也包括空中那些机械作战单元。距离碎片越近的机械单元,形状就扭曲得越厉害,可是如此大的扭曲度,这些以金属为主体材质的作战单元却没有破裂,好象一瞬间变得柔软了许多。不仅是扭曲,随着碎片的逐渐飞散,甚至有机械单元的外壳开始融化!

当第一个扭曲的机械单元喷出火焰时,菲兹德克失声说:“末日风暴!她是传承者?”

“不可能!”瑟瑞德拉断然否定。

“可是人类怎么可能进阶到拥有末日风暴的程度?不到一百年前,这颗星球仍然是非常原始的!”菲兹德克仍在迟疑着。

“这颗星球上发生什么都已经不奇怪了。你不觉得,如此庞大的生命体本来就不应该出现在行星内吗?”

菲兹德克表示同意。在行星内,真有如蜘蛛女皇这般体积以立方公里计算的巨大生命,也只能出现在海洋中。在陆地上的话,光是身体的自重就会压碎它们的骨骼。即使是超级生命也不会选择进化到如此巨大的程度,就是有,那也是在为彻底进入宇宙空间所做的准备。

蜘蛛女皇周围,已遍布金­色­的碎片。一个个机械单元开始燃烧,它们的躯体不管是由什么构成的,都开始燃烧。就是金属也熔化为液态,然后开始喷发火焰。片片火焰布满了数十公里范围,时时有燃烧着的金属当空坠落,掉入大海,激起沸腾的蒸汽。

在蜘蛛女皇周围,所有的生命都无法生存,任何物质都在超过万度的高温下开始燃烧。千万机械单元的攻击原本只是在蜘蛛女皇周围一公里的范围内形成了高温地带,可是现在,碎裂的金­色­碎片所到之处,温度都急剧升高,燃烧的火焰遍布每一个角落。数百平方公里的海域已成死域,而机械作战单元根本经不起如此高温,纷纷爆炸坠落,化成一波波灿烂的流星雨。

没有任何机械单元能够逃出末日风暴的范围,当最后的四艘能源母船也开始爆炸时,四团巨大的火球共同奏出毁灭的Gao潮!

末日风暴,类法术域十二阶能力,其威力凌驾于一切能力之上,本属于不应该在低等星球出现的能力,现在却在蜘蛛女皇的手中重现。在末日风暴的范围内,近万度的高温可以将几乎一切物质引燃,从而形成生命绝域。类法术本来是传承使徒的领域,末日风暴也是他最终级的能力。可是即使是在使徒手中,末日风暴也不会有蜘蛛女皇此刻所展示出的绝大威力。

当最后一片残骸坠入大海,蜘蛛女皇周围已经空无一物。千万级别的机械虫潮,能够将旧时代人类完全毁灭的武力,却在几分钟内彻底燃烧殆尽。

一个空间炉需要耗时一月时间制造出来的机械虫潮,却被蜘蛛女皇挥手之间毁去。但是末日风暴的意义却不仅止于此。能够施展出如此大范围的末日风暴,其能量来源类似于空间炉,是从空间中直接提取的能量。由深红城堡变化而成的蜘蛛女皇,其自身已相当于一个生命体构成的空间炉。只要身躯不坏,蜘蛛女皇就可以不断地施放末日风暴。最多再有二十四小时,她就可以放出第二个末日风暴,再次摧毁数百平方公里的世界。从清理星球的角度来说,一个蜘蛛女皇的效率却是要比菲兹德克高了几百倍。

一条闪亮的数据流从菲兹德克的眉心­射­出,迅速传递到远方。大海上水雾升腾,浮上空中时又被分解引燃,不过仍在翻滚纷飞的金­色­能量碎片已经所剩无几,狂暴的高温正在徐徐降低,末日风暴已经接近尾声。蜘蛛女皇的脸上也出现淡淡的倦容,如此大范围的末日风暴,对于她来说也是一个沉重的负担。

就在大局已定的时候,一艘只有几十米长的中型母舰悄然在十几公里外出现。它无声无息地自黑暗中跃出,没有散发出一点能量波动,甚至蜘蛛女皇也没有感觉到它的存在。刚自黑暗中浮现,它即通体闪亮,迸发出夺目光芒,随后一道极为恐怖的能量光柱划破十几公里的距离,激­射­在蜘蛛女皇身上!

这一道光柱所包含的能量强度千万倍于普通的机械单元,相当于把几十万吨当量级别核暴所发挥的能量收束在一起!能量光柱形成的瞬间,这艘战舰本身已彻底汽化蒸发。

女皇庞大的蜘蛛躯体上出现了一个凹坑,然而却未能阻挡能量光柱,她的身躯上旋即出现一个恐怖的空洞,能量光柱一穿而过,­射­入大海,在海面上留下一个不知多深的空洞。

蜘蛛女皇痛苦地号叫了一声,嘶喊的声音象暴风雨中的狂雷,远远传出。她庞大的身躯逐渐倾斜,缓缓倒向深沉的大海。不过就在半边身体都没入海中时,下身八只节肢颤抖着开始划动,本已低垂的头重新抬起,然后节肢奋力爬动,竟然重新爬上了海面。涌动着波涛的大海,现在就象陆地一样承载着蜘蛛女皇,而她腹部被洞穿的伤口正向外喷吐着火焰,可是伤口边缘却在快速收拢,很快,巨大的创口被封住,然后重新覆盖上黑红相间的纹路。除了稍显虚弱,蜘蛛女皇就象完全没有受过伤一样。

她的身躯悬浮在距离海面不到10米的地方,大一些的波涛浪峰都可以扑到她的身上。蜘蛛女皇胸膛起伏,不断喘息着,但是脸­色­依然从容淡定,对刚刚受到的沉重伤害丝毫不放在心上。休息了几分钟,她才慢慢爬升高度,飞入辐­射­云层,然后在菲兹德克的监视网中消失。

瓦尔哈拉中央控制室内,菲兹德克和瑟瑞德拉才感觉到松了一口气。他们不知道蜘蛛女皇下一步的动作,却很清楚一旦再有千万规模级别的虫潮出现,很有可能再经历一场末日风暴。菲兹德克的意志顷刻间传送到每一个机械单元上,百万级别以上的虫潮纷纷分散,开始建立覆盖整个星球的监视网。蜘蛛女皇想要恢复力量,必然会引起能量的大幅度波动,也就难逃瓦尔哈拉的监控。

而瓦尔哈拉本身则消除了表面一切能量波动,开始以百公里左右的时速在空中滑行。它已相当于隐身,这种低速运行的情况下几乎没有人能够发现它的行踪。只要几个小时时间,它就可以转移出几百公里。再强大的敌人也难以锁定它的踪迹。

瑟瑞德拉的脸­色­有些难看,菲兹德克的作法其实就是在逃跑,可是她却无法反对。蜘蛛女皇只是施放了一个末日风暴,谁也不知道她的近战能力如何。然而从常识就可以知道,具备庞大体型的生命近战能力都不会太差,至少不会害怕小型的猎食者。至少现在,瑟瑞德拉不敢断言自己能够战胜蜘蛛女皇。她的近战能力主要是依靠复制体,蜘蛛女皇是没能阻挡住那束能量光芒的轰击,可是她同样也挡不住。

于是在沉默中,瓦尔哈拉在夜幕下消去了存在的痕迹,悄然远去。

在大陆南端的大海边,苏仰面躺着,凝望着深沉的夜空。空中的辐­射­云层恰好破开了一个空洞,透出点点星光。这是难得一见的场景,却被一群缓缓掠过的机械虫群所阻挡。自下而上望去,只看到数艘巨大的母船在数以万计的作战单元簇拥下向南方飞去。这里已经临近大海,机械虫群再向南就进入大洋,然后会飞向南大陆。

苏还记得,南大陆的北部到处都是茂密的热带雨林,以及生命力和蟑螂一样顽强的土著居民。雨林中充斥着各式各样千奇百怪的危险生物,即使是太阳王朝也没有在那里深入扎根的计划。从人类的角度看,资源过于贫乏和过于丰富同样危险。只让自己看到影像的罗切斯特博士更加醉心于生命本身的研究,而非开疆拓土,建立一个更加庞大的帝国。王权对博士来说根本没有意义,因为他现在拥有的是神权。

南大陆,至少北部的环境似乎对机械虫群的发展意义不大。但是事情却不象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简单,南大陆西部有着巨大的山脉地带,那里多半埋藏着不为人知的丰富矿藏。这些金属矿产,对于机械虫潮来说,意义就相当于粮食之于人类。

苏忽然从地上弹起,在空中不断加速,扑向在三百米高度飞行着的能源母船。和机械虫群打了这么久的交道,苏当然知道这个大家伙就是虫群的核心。如果虫群是想去南大陆建立基地的话,那么这东西就是基地。能源母船坚硬的外壳完全阻挡不住苏双手的撕扯,内部结构更是脆弱得不堪一击。苏在母船内部飞速移动着,很快就找到了其中的一个智能中枢,伸手Сhā了进去。苏的手上伸出无数金属质地的细丝,和智能中枢彻底融为一体。苏的感知也由此截入母船的数据频带,开始吸收并分析海量的数据流。

这是苏第一次尝试着以自己的思维中枢为核心,去联接和破解机械单元的智能中枢。其实当智慧生命进化到一定程度时,生物和机械之间的阻碍已不再是不可打破。苏其实早就可以这样做,却一直控制着没有直接介入智能中枢的分析,而只是通过受控的生化兵器去分析机械单元。如霍尔奎拉一类的生化兵器具备基本的分析能力,它们可以在攻击和拆解的过程中找到机械单元的弱点,这是生命的本能。而在这个宇宙中,机械体大多是模仿生命出现的,而不是相反。

在分析着能源母船信息流的时候,机械虫群第一次乱成一团,大多数作战单元茫无目的地胡乱飞着,它们只能执行收到的指令,现在命令忽然中断,顿时不知所措,只能保证预设指令中的不要距离母船过远,以及避免碰撞两项被动原则。稍大的攻击舰已经具备了一定的自主智能,可是它们围着能源母船飞来飞去,却也不知所措。庞大的能源母船只有舰腹被苏破开了一个不大的创口,而苏早已深入到母船核心区。攻击船没有能力进入母船内部,而想要攻击苏的话,首先受到打击的却会是能源母船。在这只机械虫群中,能源母船拥有最高的重要等级,它们不可能为了攻击苏而损害母船。可是放任不管的话,能源母船也肯定会被损毁。

两难的困境让攻击舰陷入逻辑困局,但它们绝非旧时代人类所创造的人工智能那样死板。短暂分析之后,机械虫群立刻以维修舰为中心重新组织起来,大批的基础作战单元进入维修舰拆卸重组,片刻功夫大批微型的蜘蛛作战单元就被制造出来。它们只有高能光束一种攻击武器,仅具备短距飞行能力,但八根强劲有力的节肢却可以在复杂地型上快速行进。数以百计的蜘蛛单元如归巢的马蜂,蜂拥进入能源母船。

苏依旧悬挂在能源母船的智能中枢上,周围金属结构早都被他撕扯下来,揉在一起,构成一个全封闭式的舱室,以免打扰。此时此刻,近百个思维中枢仅有一个和能源母船接驳在一起,不急不忙地逆向破解着数据。即使如此缓慢小心,在右眼深处,依然有一个全新的符号自虚空中浮现,出现在苏的意识中央,然后迸­射­出压倒一切的光芒。这些光芒其实是由无数细微符号构成,每个小符号又可以分解成数不清的更小的符号,然后层级分解下去,几乎无穷无尽。符号分解到第五层级时就自动停止,并不是到了止尽,而是苏的承载能力已到了极限。每个符号,都会释放出海量的信息,与苏融为一体,就象苏有生以来就存在的本能。

这枚符号,记载的是非有机质生命的智能逻辑和原理,机械虫潮的智能就是源出于此。那种把每个机械单元都当作一个智能节点,以机械虫潮形成智能网络的处理方式其实非常原始,但是好处也非常明显。消耗少,维护简易,适应力强,并且可以在短时间内爆发出庞大的数量,最适合低等文明程度的星球占领和清理工作。缺点也同样突出,被机械虫潮清理过的行星生态环境会遭到毁灭­性­打击,想要恢复则需要漫长的岁月。所谓漫长,往往需要以万年计算。

用了整整一秒钟,苏就消化了所得到的全部知识。现在能源母船的智能中枢和数据流,在他眼中已经没有秘密可言。只要给他点时间,苏也可以制造出具备更高级智能的机械作战单元,所缺乏的是大宗原材料,以及充足的能源。刚刚的过程虽然短暂,却代表着苏又掌握了一个新的符号,对贝萨因都神文的掌握又向前迈进了一步。

贝萨因都神文早已超出人类所能理解的语言范畴,它的每一枚符号都是一个庞大无比的知识体系,迄今为止,苏至少已经知道了复生、生化兵器制造以及生命能量化的部分知识,现在再次加上了无机智能。依据从贝萨因都神文中得到的知识,苏已经彻底将自身改造,现在的他根本不算是人类,而是一种全新的,从未在历史中出现过的生命。在改造的过程中,苏有着无比强烈的愿望保留人类的身份,同时小心翼翼地控制着一切可能的进化,但是许许多多个微小的进化改变累积在一起,却是变成了如今这种只有外表类似于人的生命形态。

进化总是有理由的,而苏进化的理由非常充分,充分到他完全无法拒绝。可是进化难道就真的是被迫的吗?每个生物都有进化的本能,以更加适应这个世界。如果仔细想想,苏似乎是在有意无意地为自己寻找借口,以便完成进化的过程。如果不是心中莫明存在的一丝恐惧,这个过程早就被大幅提前。苏不明白自己在恐惧着什么,只是隐约的恐惧是从他有记忆时起就已存在,并且一直伴随至今。

进化本该是很难的,然而对苏来说,进化却似乎是再容易不过的一件事,特别在被瑟瑞德拉毁灭一次,又自海中复生之后。封闭的右眼重新打开,曾经难以触摸的贝萨因都神文再次变成了和他不可分离的部分。而每个贝萨因都符号中都蕴含了巨大得无法想象的力量,让苏也感到战栗。

比如说现在,只要苏真的感觉到需要,想必就会有新的贝萨因都神文符号浮现,里面应该记载的全部是各类获取能源的方法。而拥有能量,就有了物资,也就意味着用不了多久,苏同样可以创造出一支机械大军来。

就在苏触动这个想法的时候,右眼深处又出现了一个新的贝萨因都神文,这是包含着各类低等级能量应用的符号,其中已经有空间炉的初步应用。在苏无奈的苦笑中,符号开始解析,大量的信息被释放出来,而苏的身体也开始自行进化,生成一个个微小的空腔节点,代替了身体内原本燃烧食物的空腔。新生成的空腔节点不断蠕动着,以此方式抵消和吸收内部不稳定空间产生的狂暴能量。在吸收了新的贝萨因都神文后,苏终于知道了人类进化和能力的本源。当能力超过十阶时,人类就具备了初步使用空间能量的力量。新能力的基因组其实就是一个个汲取各类能量的节点,如此才能供应高阶能力恐怖的能力需求。而进化点,则是以某种方式储存的能量结晶,想要构建稳定的基因组,它们是必不可少的材料。

进化点已经是相当完善的进化方式,即使在贝萨因都的评价体系中也不低,达到了中游的水准。要知道旧时代的人类根本进入不了这套评价体系,它就象是凭空出现,在核爆余波中悄然发生。这才是极不合理的。

苏忽然明白了,罗切斯特博士,不管是以什么样的方式,都不可能发现能力!

因为这并非是人类开发自身潜力而形成的超能力,而是基于进化点构成的能力体系。两者之间的差别,绝非跳跃,而是整整差了几十甚至上百万年的文明积累。贝萨因都神文中,记载着完整的能力晋升体系,整个进化的过程都有清晰而完整的过程,其间的跨越幅度之大,绝非某个天才的灵感所能弥补的。

封闭的舱室外壁上开始响起密集的敲击声,大量的微型机械蜘蛛已经包围了这里,开始用节肢拆除障碍。能源母船内部的维修机械虫也在拼命工作着,试图将这个智能中枢与船体的其它部分切割出去。不过苏的意识此时已经形成了能量化的数据光带,与能源母船所有的智能中枢联接在一起,并且顺利接管了所有权限。手里还握着的智能中枢,不过是个形式而已。

苏大部分的思维中枢还是空闲着的,此刻正逐一开动,开始分析罗切斯特博士的一切资料。正在这时,能源母船的数据流忽然壮大了百倍不止,两道强横无匹的意识借助能量化的数据横空而来,与苏的意识狠狠撞在一起!

这是一次双方都完全意外的碰撞,空中骤然爆出无数的电火,能源母船乃至整个虫群的机械单元船体中不断发生微小的爆炸,所有的智能中枢都因为瞬间电流过大而烧毁,引擎则瞬间失去控制,储备能源被全部激发,澎湃的能量立刻形成了猛烈的爆炸。空中的机械单元一艘接一艘地爆炸,火光映亮了几公里的天空,浓密的辐­射­云层都被激荡的气流吹出了巨大的空洞。

在滚滚烈焰中,苏的身形若隐若现,凝望着北方,神­色­复杂。

在短暂的冲突中,苏、瑟瑞德拉和菲兹德克的意识完全纠缠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然后彻底爆发。三方的­精­神世界甚至短暂地联接在一起,差点爆发一场­精­神战争。不过对三人来说这场冲突都是意外,谁也没有反应过来时机械虫群的爆炸就摧毁了数据流,把三人的意识分隔开来。

三方各有损失,而相对而言苏的损失要比两名使徒大得多。不过他们都各自截留到了对方的一点信息,虽然苏损失得更大,但是分析能力却要超过两名使徒。

爆炸渐渐平息,燃烧着的机械残骸纷纷坠向大地,苏依然浮在空中,迟疑着。能量不断从空间中提取出来,汇聚向脑部。那里的肌体组织疯狂蠕动着,数以百计的思维中枢胚芽正在酝酿,只要苏放开控制,它们就会在一个小时之后完全生成。而那时苏的分析能力将会直接跳升三倍。

这是疯狂般的进化速度,在似乎无有止境的贝萨因都符号之前,进化完全没有尽头。可是在诱人的前景面前,苏的恐惧却也前所未有地强烈。但是这一次,他似乎也有不得不强化自己的理由。苏必须弄清楚使徒是什么,有什么目的,以及和他有什么关系。苏已经感觉到自己和使徒之间有着不可分割的紧密联系,而联系的纽带除了梅迪尔丽,还有贝萨因都神文。

苏喜欢这个世界,喜欢这颗星球,并且始终认为自己是一个人。但是两名使徒当前要做的事情却已经很清楚了,他们要清理这个世界。所谓清理,就是消灭一切体积过限的生命体。毫无疑问,这和毁灭整个星球相去无几。哪怕不是为了人类,使徒的清理也让苏天然地成为他们的敌人,除非苏把自己变得只有一根手指大小。

苏缓缓落在地上,他看了看周围燃烧着的机械残骸,叹了口气,迈步向南方走去。他的速度越来越快,身影逐渐隐入黑暗,奔向大海。

夜幕笼罩下的大海波涛起伏,充满了不可知的危险。而苏一跃而起,在空中滑出优美的弧线,投入大海。他在水下飞速游动着,速度渐渐攀升至超过两百公里。冰冷的海水让苏的心情逐渐平静,开始静静地思索。此刻苏已经放开了控制,新的思维中枢正在快速生成,很快就可以对截获的使徒信息进行破译。苏隐约觉得,这将是关键的一环。

本能已经很久没有发出声音了,也让苏感到不安。这或许说明,苏现在的进化速度已经让本能感到满意,所以它才安静下来。

南北大陆间的海洋辽阔无边,但以苏的速度,却用不了多久就可以抵达南大陆。新的思维中枢逐一形成,对使徒信息的解析进度立刻加快。在苏的意识中,出现了一个深远的空间,光从虚无中出来,照在中央一个类似于祭坛的建筑上。祭坛共有五角,每个顶点都对应着一颗旋转的行星。而这些行星,都对应着一名使徒。

至此,截获的信息和原本的信息重叠后,苏终于获得了使徒的基本结构,分析出至少会有五名使徒。瑟瑞德拉和菲兹德克目前所做的一切,很可能就是在寻找其余的三名使徒。此时此刻,其余三名使徒的线索,已经指向了罗切斯特博士。他肯定与使徒有着密切的联系。

苏在水下高速前进,而一个新的棱形生物则从身体上分离出去。它大约有半米多长,细而尖锐,以喷­射­水流的方式在水下加速,然后跃出海面,推进方式改为喷­射­气流,速度骤然增至近千公里,转眼飞逝。它不断将一个神秘的信息发­射­出去,一直到几千公里外,抵达南大陆终点,身体内储存的能量耗尽时才会停止。

在南大陆密布的雨林中,散布着众多的生化兵器。无论是哪种生化兵器,原本都表现得和普通的变异野兽差不多。它们游荡,划分领地,捕猎,觅食,然后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偶尔发情交配,制造出一个新的小个体出来。交配只是伪装的手段,生化兵器可以通过自体克隆的方式增殖。现在它们只是以温和的方式扩张着数量,而且是因为活动区域正在扩大的缘故。在苏离开南大陆之后,只带走了部分生化兵器,而没有给留守南大陆的生化兵器下达任何指令。所以生化兵器按照自身的智能判断,选择了融入当地的生态环境,保持种群的必要数量,等待着进一步的命令。假如一直没有新的命令下达,那么几十年后这些生化兵器就会将基因转为隐­性­,从此南大陆将多出几种新的兽类。

苏带入北大陆的生化兵器数量很少,并最终在汹涌的机械虫潮中全军覆没。而此刻在他抵达南大陆之前,已经提前将命令传递到散落各地的生化兵器身上。接收到信息的生化兵器们瞬间改变了行为模式,重新露出恐怖的气息,开始集结。

觅食者们开始大片大片地啃食雨林,小部分觅食者则开始繁殖。几个小时之后,新的觅食者就已经成长起来,里面包含了数量众多的以矿产、岩石为食的觅食者,更多的还是收集能量的普通觅食者。新的中级生化兵器,母兽开始出现。它象一个巨大的蠕虫,但是行动力却也不弱,腹部的反重力器官让它可以浮空移动。庞大的腹部每隔几分钟就会喷出十几只幼生期的生化兵器,它们可以在十几个小时内完全成长。这批生化兵器种类繁多,但全是以觅食者的能量晶体为食,属于战力强大的中级生化兵器。中级生化兵器每只的战斗力,都至少相当于上百只霍尔奎拉。

而原始的霍尔奎拉正奔向一个集结点,那里正在孕育着一只前所未见的巨茧。茧蠕动着,两端开口,一只只霍尔奎拉不断跳入一端的巨口中,被数以千计的牙齿碾碎,经过复杂而高效的消化,多余的残渣从身体另一端的孔洞中喷出。在即将到来的战争中,霍尔奎拉已经发挥不了多大作用,因此被选择成为更高一级生化兵器的食物。

除了霍尔奎拉和雷古纳,还有觅食者不断把新生成的能量晶体抛入它的大嘴,而另外一种名为搬运工的生化兵器将把各类物质,从原始古木到岩石什么都有,抛入巨茧的嘴里。

在蠕动中,巨茧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着,它已经高五米,长十余米,但是还没有停下生长的过程。从空中俯视,巨茧所处的森林中出现了一块空白,并且还在迅速扩大着。这并不是惟一的,若是可以看到整个南大陆,会发现地面上多了许多如秃斑一样的斑点。它们都是生化兵器汇聚的地方,地面彻底­祼­露,几乎一切有机质,包括土壤中的有机质都被觅食者消化吸收,转化成一块块能量结晶。地面早已沙化,能够被利用的一切物质几乎都进了觅食者的肚子,然后再变成相应的物质,喂食给巨茧。

当苏踏上南大陆时,巨茧已经生长到五十米长,十米高,仍然在继续变大。它周围五十公里内的森林已经彻底消失了,山丘也变得光秃秃的,而且还在逐渐变矮。山峰上千疮百孔,无以计数的生化兵器正在一个个孔洞内爬进爬出。它们一边繁殖,一边在大肆收集资源,除了含量最多的硅之外,几乎一切都是它们需要的资源。生化兵器越来越多,而大地正在迅速荒芜。

苏并不知道这些,大部分的思维中枢都在全力处理着关于使徒的讯息。必要的指令已经发送出去,余下的过程高智能的生化兵器会自行判断完成,完全不需要苏的­干­预。即使是最初级的霍尔奎拉,也有不亚于成年人类的智能。如果苏能够看到大地上发生的变化,或许会重新考虑激活生化兵器的决定。但是现在,苏却没有多少选择的余地。

罗切斯特如果真的是使徒,那么就会是使徒中最早觉醒的一个。虽然不知道战争爆发之后的几十年中他都在做什么,但是肯定不会在虚度时光。太阳王朝,对于使徒这样的超级生命来说完全就是一个笑话,只可能是罗切斯特掩饰真实目的的工具。作为能力之父,罗切斯特对于能力和进化的理解肯定远远超过瑟瑞德拉和菲兹德克,从神殿内部看到的类似于贝萨因都神文的符号,更是加重了苏心头的疑虑。苏能够进化到今天,基本是靠那些神秘符号释放出的能量和知识。至今为止,他对贝萨因都神文的来历和形成都是一无所知。而罗切斯特,显然已经开始在研究了。

面对这样一个敌人,苏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其危险­性­或许会比瑟瑞德拉和菲兹德克加起来都要大。而现在苏对于机械虫潮几乎束手无策,但要直扑使徒老巢,同时面对两个使徒也等同于找死。上次战斗,仅仅是一个瑟瑞德拉就逼得苏迅速撤退。

除非……苏激活更多的贝萨因都符文,彻底进化,放弃人类的外形。作为行星内的原始生命,人类不要说内部结构,就是外形也完全不适应以星际为核心内容的新时代。所以苏选择了替代的方案,以海量高阶的生化兵器军队来对抗罗切斯特。谁也不知道在太阳大神庙下,罗切斯特掩藏着什么。

苏开始在奔跑,速度越来越快,直扑罗切斯特所在的太阳大神殿。

在高高的辐­射­云外,太阳升起而又落下。等到第七天的早晨,苏已经站在雪山之顶,遥望着最高峰上的太阳大神殿。如果不是曾经凋亡,苏或许到现在都不会踏足南大陆。战争之后,人类能够踏足的区域变得非常狭小有限。

太阳大神殿和上次时所见的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外型上稍有改观。露台重新修整过,比以前更加宽大,可以起降中型飞机了,山腹上的几个出口也经过扩建。此时正是日出时分,也是太阳神殿祭祀的重要时刻。最上层的祭坛中早已燃起熊熊的火焰,几名祭祀正带着数以百计的僧侣进行赞美和祈祷。祭祀们围绕着祭坛跳着奇异的舞蹈,在苏的观察中,他们的舞蹈动作有所改变,可是激发能量的效率却有所提高。这种宗教仪式按理说是几十年不变的,但是苏离开南大陆没有多久,太阳神教的仪式就发生了变化。这说明罗切斯特博士的研究又有所进展,如果再给他几十年的时间,或许真的会再次改变世界。

苏一跃而起,身体在空中舒展,如一只雄鹰飞过两座山峰,落在了太阳大神殿的殿顶。苏大步走向向下的通道,并没有刻意掩饰形迹。他刚刚在殿顶出现,正主持仪式的几名祭祀就同时身体一震,不约而同地望向这个方向。苏也眉头一皱,就在跃落时候,他感觉自己就象跳入泥潭,奇异而晦涩的力场缠绕在身上,让每个动作都象是在拖着几百吨重的铅块一样。

几名祭祀分别从祭坛中抽出一根法杖,挥舞着冲了上来。法杖由金属铸成,一端已经烧得通红,祭祀握上去却不感觉热。他们挥舞着法杖,向苏当头砸下!那束缚迟滞了苏行动的力场,对这些祭祀却全无影响。

这种相当原始的攻击,对苏根本没什么威胁。为力场提供能量的正是那些还在祈祷着的僧侣,足足有三百多人,而苏就象同时和三百多名僧侣在角力。其实祭祀们都有着六阶左右的格斗域能力,他们可是整个太阳神教最高级的祭祀团成员,而力场无形无迹,就连苏都没有事先发觉,一旦陷入力场,就是十阶能力者也会被限制到六阶左右的程度,所以很难抵挡祭祀们的攻击。

力场是由那些僧侣们联合发动的,这种技术和某些中阶的生化兵器十分接近,都是可以把个体的力量整合在一起,从而发挥出更加重大的作用。

苏的身体表面泛起一层淡蓝­色­的光芒,在力场的压迫下颤动了几下,随即骤然闪亮,照亮了整个天台!三百多名僧侣都是全身一震,双眼凸出,身体内部骨骼喀喀作响,血线则不断从耳孔和鼻端喷出!刚刚这一下相当于三百多名僧侣和苏狠狠地拼了下力量,完全比拼的是蛮力。僧侣们数量虽多,合起来却只与一名十一阶力量强化者的力量差不多。而苏的力量不仅超越了十一阶,力量的来源还是源自于身体内部一个个微型空间能量组织,能量供应简直是无穷无尽。这次冲击,三百多名僧侣们等同于直接和空间破裂产生的能量风暴碰撞了一下,结果直接震碎了全身的骨骼和内脏。

而祭祀们挥舞着烧红的金属棍砸来时,苏身体周围的电流已经强烈至夺目的程度,几道巨大的电流分离出来,击中了金属棍的棍梢。超高压的电流瞬间击穿了祭祀们的身体,几乎把他们烧焦。

清理了露台上的教徒,苏径直走向通向神殿内部的入口,一把拉开了厚重的铁门,沿着宽阔幽深的通道一路向下。沿途不断冲出僧兵和红袍武士,甚至还有­干­瘦如骷髅,却力大无穷的苦修者,但是这些九阶以下的人们已经对苏无法构成任何威胁,甚至让他稍稍停留一下都办不到。苏的攻击方式简单直接,效果却不可思议。他往往抓过一个落地灯,随手Сhā入墙角,下一刻就会从拐角后冲出一个壮硕的红袍武士,然后愕然看着突然出现的落地灯,却控制不住自己的冲势,直接将自己的胸膛穿在灯杆上。类似的攻击无以计数,苏的每个动作都是轻描淡写,看起来毫无意义,却总能等到敌人自行送上门来。­精­锐的僧兵和红袍们完全是自杀,而苏的能量几乎没有损耗。

苏的感知向四面八方扩散开去,探索整个神殿的内部。如果太阳大神殿没有变化的话,那么罗切斯特应该在神殿的地下深处。他或许仍然是一个人,但更大的可能­性­则是转换成了另一种生命形态。人类的生命形态太脆弱了,难以承载更多的力量。以罗切斯特在生命领域的造诣,创造出一种全新的生物出来根本不困难,难的是他想要创造的是完美的生命,具备永恒的生命,强大的力量,超卓的智慧,能够适应各种不同的环境,以及最重要的:可以无限进化。

毫不意外,苏的感知仅仅穿透了几层墙壁,就被有效地阻隔了。墙壁上绘着的花纹并不仅仅是装饰,里面隐藏着罗切斯特研究出来的不完整的神文,对感知力的穿透具有强力的削弱作用。只有教会最高层那些掌握了神文的大祭祀们,才能够减少受到的影响。

苏的全景图被局限到了直径二十米的狭小范围。但他只是微微一笑,一个极端复杂的贝萨因都神文被调动出来,然后分解成数以万计的微小符号,沿着全景图向四周扩散。墙壁上的神文一遇到这些符号,立刻会被点亮,然后被分解破坏,化成纯净的能量被符号吸收,反而更加充实了全景图的力量。

一层层墙壁被点亮,墙面上美丽而神秘的纹路如同活了过来,一层层浮现,喷吐出绚烂的火焰。半个太阳神殿都被点亮了,而且明亮的世界还在层层推进。所有的祭祀、僧侣、红袍武士和苦修士都是目瞪口呆,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在光与火的世界中,他们忽然感觉到莫名的恐惧。

苏不再沿着走廊前进,身体缓缓沉入地面。坚固的岩石就象­奶­酪般溶化,让他在其中穿行。此时苏的全景图已经展开至五公里左右的范围,上下则接近一公里。太阳大神殿的上层已经悉数展现在他面前,不再有任何秘密。在神殿下方,苏已经发现了一处神秘的巨大空间。感知在那里同样受到了­干­扰,但是在摧毁了布设的神文后,苏的感知力依旧进展不大。缕缕感知就象探入浓密的墨汁中,只能探察到周围一小片区域,形成幅幅破碎的影像,根本无法拼凑出完整的图案。

地下空间的抵抗手段已经不再是神文,而是真实的能力。能够和苏的全景图全面对抗,对方在感知领域的力量强大得令人震惊,至少也是十一阶左右的水准。不用说,那肯定是罗切斯特。

苏加快了速度,身体在岩石层中快速穿行,坚固的岩石被他身周的力场震成细碎的粉末,然后向上方喷出,借助这动力他向地下深处前进。很快,苏就穿透了岩层,落入一片极为深广的地下空间。这是一片半天然的洞窟,从洞顶到底部垂直高度超过了五百米,十几条地下暗河交错汇集,形成一片无比复杂的地势。苏刚刚出现,眼前就亮起夺目光芒,一片燃烧着的高温火云已将他彻底包裹,高达万度的高温代表了欢迎的热烈程度。

这是一片离子云,其蕴含的能量之高让苏防护的能量场也产生了波动。在离子云中多呆几秒钟,苏估计自己外表的肌肤就会彻底晶化。他立刻加速下沉,瞬间穿透了离子云的范围,向地面冲去。

映入苏眼帘的是一片奇异的空间。地面到处都被层层紫­色­的生物基质所覆盖,生物基质不断蠕动着,类似于血管的粗大管道密密麻麻。洞壁和石柱上,到处都垂挂着串串半透明的巨大卵泡。这些卵泡基本都有一立方米大小,里面隐约可以看到各种奇异的生物在孕育着。空气中散发着浓烈的味道,氧气的含量低得惊人,几乎没有什么地表生命能够在这种环境下生存。然而剧毒的空气对于那些卵泡中未成熟的生命来说却是必须的养分,它们通过卵泡壁上的孔洞拼命吸收着空气,时时会喷出一些清水般的液体。液体落在地面的生物基质上,会立刻腐蚀掉一大块基质,冒出腾腾白气。那些白气即是空气中剧毒物质的主要来源。

仅仅随意扫视了一下,苏就发现这片地下空间中卵泡数量竟然超过了十万,而其中孕育的物种更是超过了一千种。在一片区域,苏居然发现那里孕育的竟然都是人类,而且已经发育到接近成年的阶段!苏稍稍关注了一下,即刻感知到了那些孕育中的人类的全部数据。他们的确是人类,从结构到基因都是,而且都是具备不同能力的人类。有的是祭祀,有的是苦修者,有的具备强大武力,而大多数则是普通的强健人类,只是有着异常发达的神经系统,那是祈祷的僧侣。

至此,苏也不由得一怔。难道他在太阳神殿中看到的都不是自然产生的人类,而是在这片地下空间中培养出来的不成?他们和真正的人类简直毫无区别,连苏都没能察觉。

不管认不认同罗切斯特的作法,博士此刻的手笔再次让苏震惊,就如他当年以火焰能力震惊了世界一样。

如此规模的生物培养,除了大量的物质之外,必须还要有能源。虽然感知力受到严重的抑制,但是苏仍然全力调集力量,把感知力收成一束,向地下深处刺去。这一次全力出击,终于冲破了罗切斯特的神秘力量的抵制,成功探入地下千米。让苏意外的是,这些生物基质最厚的地方竟然达到八百多米,在地下深处形成血管的管道中,则流淌着温度极高的炙热液体。那些近千度高温的流液把热量传送到生物基质的大量能量转换器官中,再转换成所需要的能量形式。大部分变成了高储能物质储存起来,少部分则以生物电流的形式送上地面。

看来罗切斯特已经挖穿了地壳,以行星内核无穷无尽的能量作为这座巨大生物基地的能源供应。在短暂的窥视中,苏发现这个地下空间比原本预料的还要大上数十倍,根本就触摸不到尽头。整座山体都被掏空,然后被大量的生物基质填满。数十条地下隧道伸向远方,根本感觉不到尽头。那些地下隧道直径数米至十几米不等,里面排列着数以百计的管道,还有足够开行重载卡车的通道。管道内流淌着的是各类营养物质,以及作为能源基础的高温流液。有了这些管道,生物基质的控制范围就会成百上千倍地扩大,而且根本无法预计哪里才是极限。也许只有物质才是局限,能源是足够充足的。

所有的生物基质都联成了一体,完全可以看作某种式样奇特的生物。从另一个角度看,它更象是趴在行星上吸血的寄生虫,而且属于可以无限生长的那种。相对于这颗星球而言,它现在还太小,小到完全可以忽略,但是总有一天它会长到足够大,大到把整个星核吸­干­的程度。

想到这个情景,苏刚刚凛然,就又放松下来。没有生命是可以无限扩张的,总会有某种极限存在,当触及到极限时就会自我崩溃。只有极少数掠食型的超级生命可以进化到极其庞大恐怖的地步,那些在宇宙深处漂流的庞然大物甚至可以以行星为食。但就是那类超级生命也有其极限存在,只是进化到如此高度的生物,智能之高肯定超过人类总和的不知道多少倍,除了游荡觅食的本能外,它们都小心翼翼地不去触碰成长的极限。对于它们来说,漫长的生命最大的意义就是破除极限,进化为更高一等的生命。

山洞中的生物基质只是具备了原始生命的基础特征,很可能连自身的智慧都没有形成,就是成长得再庞大,也不具备威胁。而且很可能长到目前已经接近极限,不能继续增大体积。罗切斯特应该是起着它的大脑中枢的作用,如果这东西没有限制,或者限制是行星级别的话,那么以它的生长速度可能几十年的时间就可以把整颗星球掏空,形成真正的死星,而不是现在这样连一座山峰都没有完全填满。

苏徐徐落在地上,整个过程中再也没有受到任何攻击。只是在踏足在生物基质上时,落足点一片蠕动,化成几十根触手向苏缠绕上来。触手上沾满了粘液,腐蚀力十足,一般的生物猛兽如果被缠住了,会在十几分钟内被腐蚀分解成一摊可以吸收的营养液。但是这种攻击只对普通的生物有用,任何超过五阶的能力者都不会没有反抗之力,更是和最开始的高温火云无法相比。这只是生物基质的本能反应,并不是针对苏的攻击。

苏站立不动,触手在接近到他身体不到半米距离时,全部如同触电一样痉挛,而后拼命颤抖,有几根触手竟然还发出凄厉的号叫。触手初时还看不出有什么异常,转眼之间厚实的角质外皮就开始持续鼓出大大小小的泡,然后胀大破裂,喷出大股红­色­的液体。液体落到生物基质的表面,立刻伸出几根细而锐利的刺爪,狠狠刺入生物基质,整个身体都要向基质内钻入。这些液体内都是活化的入侵者,生命力和攻击­性­比生物基质要高出无数倍。这时空中又生成一片高温火云贴着生物基质席卷而过,超高的温度下聚合成原生生命体的入侵者也抵挡不住,顷刻间化为灰烬。虽然随着苏的实力增强入侵者也相应强化,但是仍处于原始形态的它们对付高温火云这类纯粹的能量攻击却暂时没有什么好办法。不过,如果有些入侵者能够经历高温而不死,它们就会相应进化出抗高温的能力。

不过超越恒星温度的高温,就是苏也不愿意在其中多呆,他足尖轻轻点地,身体已冉冉飞上空中。在苏脚下,大片的生物基质因为高温而瞬间燃烧,炭化,最后变成一片灰白­色­的无机质。这一片高温火云不光覆盖面积广阔,而且蕴含的能量高得惊人,厚达四五米的生物基质被直接炭化,已经钻入基质的入侵者也未能逃脱。

苏宁定地浮在空中,碧­色­的目光缓缓环视着山洞,感知力缓慢而坚定地扩张着,梳理着整个生物基质的脉络。以他目前的感知和分析能力,生物基质的大脑不论藏在哪里,都一定会被找出来。

就在这时,山洞中响起了一个苍老而从容的声音:“苏,我的孩子,为什么一回来就如此冲动?我想不出我们之间有成为敌人的理由。”

苏淡淡地说:“罗切斯特博士,我可以这样称呼您吗?或者我该称呼您使徒?”

罗切斯特沉默了片刻,才说:“你是如何知道的?”

“我和另外两名使徒进行过几次战斗,截获了他们的部分信息,然后分析出您或许是另一位使徒。”

罗切斯特笑了起来,一点也不显得紧张:“是瑟瑞德拉和菲兹德克吧?他们各有擅长的领域,但是智慧却并不怎么样。没有大脑的时候,他们往往会把事情办砸。不过换个角度来看,也可以说是他们一向看不起本世界意识,自然更不可能关心本世界生物在想些什么,做些什么。不过你和他们冲突,也并不意味着我们之间必然是敌人。”

“你是使徒,而使徒天然就是人类的敌人。我已经从信息片断中分析出了瑟瑞德拉和菲兹德克的意图,他们是想要清理这颗星球。我想,清理的含义无需解释。”

苏和罗切斯特的对话平平淡淡,一点也没有剑拔弩张的感觉。

“并不是每个使徒都有同样的使命。既然是瑟瑞德拉和菲兹德克想要清理星球,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去阻止他们呢?”罗切斯特温和地问。

苏摇了摇头,说:“他们两个在一起,我暂时还打不过他们。”

罗切斯特呵呵地笑了起来,说:“你觉得可以对付我?”

“六成机会,已经很高了。”苏坦然地说,甚至还露出了久违的微笑,“五位使徒可以视为一体,虽然不明白究竟是为了什么,你没有和他们两个在一起,但是从你这里我想可以得到足够多的信息,以供我分析出他们两个的弱点。而毁灭他们之后,就会有足够多的信息供我分析出剩下的两名使徒在哪里,如果它们同样藏在这颗星球的话。然后,我会把它们也清理掉。”

罗切斯特叹了口气,说:“苏,我的孩子……”

苏开口打断了他,说:“罗切斯特博士,您对我的称呼并不恰当……”

“不,很恰当。”罗切斯特博士坚持着说,“或者另一个名称更加适合你,一号试验体。”

“一号!”苏蓦然一惊。罗切斯特博士的话就象一个开关,瞬间打开了他所有的记忆。现在那些童年时期不断折磨他的梦境记忆悉数回到心头,而且无比清晰。现在困扰他的那些场景已经都有了答案,那是从培养槽中望出去的角度,而且不是用眼睛,而是以感知能力去“看”到的景象,因为那时候的苏还没有眼睛。

苏曾经进入过培养出自己的基地,也看到了培养三个试验体的培养槽。记忆之中的画面是属于三号试验体的,但是记忆并不完全真实。

“我是一号?”苏苦笑着问。

“是的。虽然你已经进化成完全和计划中不同的生命,但是本质特征却不会改变。创造你的初衷有两个,一个是试图培养出完美的生命体,第二个,就是创造出可以消灭使徒的人。”

这又是一个让苏震惊的消息。不过是一号还是三号,苏其实已经有了答案。那时作为一号试验体的苏,仅仅是几十个细胞的聚合体,却已经初步诞生了自己的意识。他时刻在关注着身旁的二号和三号,因为它们仅仅是苏的后备试验体,所以经历的试验和改造要远远少于一号试验体,承受的痛苦也要远少于苏,于是苏从有意识开始,就一直很羡慕那两个试验体,特别是三号。所以在记忆的梦境中,苏就将自己化为三号,一切梦境记忆,都是以三号的视角出现的。

什么是完美的生命体,恐怕永远也不会有答案。不过至少实验的第二个目的是达成了,那就是苏和两名使徒的确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程度,虽然仇恨的建立和试验体的本能没有什么关系。

一个深呼吸的时间,苏已经平复了心情,说:“博士,您也是使徒,自然是我消灭的对象。”

罗切斯特再次重重地叹了口气,无奈地说:“我已经说过,并不是每个使徒的目标都是一致的。我和瑟瑞德拉及菲兹德克不同。你是我的创造物,虽然在突如其来的战争中让你逃出了基地,但是我一直视你为孩子,你也是我多年梦想的完美体现。在我身上,本世界意志一直存在,并且压制着本能,而他们两个才是觉醒了本能的真正使徒。至于人类,你觉得原来的人类能够在今天这样的环境下生存吗?人类也需要进化,才能适应现在的环境。而进化的过程和终点,并不是我们可以控制的。严格点说,你觉得能力者还算是人类吗?他们和旧时代人类基因上的差异之大,已经完全可以列为两个物种。最后,既然你觉得使徒是人类的敌人,那么你自己呢?同样是超级生命的你,又以什么样的立场来对待人类呢?”

这是一个无法回避的问题,其实苏也想过很久。超级生命从其本质上来说,就是普通生命的天敌。

罗切斯特博士没有给苏喘息的时间,而是再次抛出了另一个致命的问题:“还有,我的孩子,你并不了解使徒的本质和相互之间的关系。不过既然你已经进化到了可以威胁使徒的程度,那么想必已经知道超级生命本能的存在了。那么即使你如愿消灭了使徒,又如何保证你的本世界意志会一直存在呢?当你的本能完全觉醒时,你的存在本身对于这颗星球来说就是同样的灾难。一个还是几个超级生命,对人类来说其实没有区别。”

苏无法回答。本能虽然沉寂,却并不代表消失。苏可以清晰地感觉到本能正在一天天随着自己实力的发展而变得更加的强大,这个过程完全不可逆转,他就是想压制力量都做不到。而经历过一次重生之后,苏也知道,自杀对于他来说根本没有意义,本能还会非常欢迎这个过程。自杀之后,苏仍然会重生,而那时本能将会统治一切,本世界意志将会彻底消失。也即是说,自杀的只是苏,而非他的身体。

而且苏知道,总有一天,本能会占据一切。其实对于这具可以无限进化的身体来说,本能才是真正的主人,名叫苏的家伙,只是世界意识强塞进去的房客。

沉默了整整一分钟,苏才抬起头,微笑着说:“这些问题我早已经想过了。我很可能没法解决,但那会是很久远之后的事。我并不想要拯救整个人类,我想要的很简单,只是希望身边几个特殊的人可以好好地生活而已,可是使徒却连这点空间都不会给我们留下。这颗星球对你们来说是一个囚笼,想要离开的话就需要清理星球上的生命,因为这是对囚禁你们的世界意志的根本­性­打击。”

“那是瑟瑞德拉他们的计划,并不是我的计划。”罗切斯特缓缓地说,“离开这里应该有另外的方法,而不必非要清理星球。而且使徒并不是最终的秘密,我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本世界意志会引发那场战争,从而把我们囚禁在星球内?这是我需要找到的答案。我相信,当我找到答案的时候,无需清理星球,就可以离开这里。”

苏环视着填满整座山腹的生物基质,徐徐张开双手,十指指尖开始伸出长而锋利的指甲,化成锐利无匹的利刃。他的声音也变得冰冷淡漠,碧绿的瞳孔逐渐深邃。

“罗切斯特,不必多说了,你寻找答案的过程不会那么简单吧。这个山腹中的东西,在将来的某一天会拥有自己的生命和智慧,成为前所未有的巨大生命。它的诞生,所需要的能源就会将地核中的能量吸取到危险的程度。瑟瑞德拉他们只是想要清理星球的表面,而你,是想要直接摧毁整颗星球!”

罗切斯特忽然笑了起来,巨大的声音汇聚成狂风,在山腹中不断回荡着:“呵呵,不愧是我最完美的创造物,从这些低等级的基质上就能看出我最终的目的,分析能力已经可以和‘大脑’相比了。不过,苏,使徒并不是最终的秘密。”

“那么我最后再问一个问题,为什么会创造我?对于你们使徒,另一个超级生命是完全没有意义的。即使你是想要毁灭其他的使徒,也没有必要创造出另一个完美生命,你自己就足够了。”苏问。

这次是罗切斯特的沉默,然后他以罕见认真的口吻说:“这个项目的初创者并不是我。你小看了人类对于力量和权力的渴望,其实早在战争之前,人类就已经进行了数十年的基因改良实验,试图创造出超人一类的战士。而创立这个项目的那个家伙,更是罕见的疯子和天才,他的理论已经非常接近于成功,确切地说,只有1%的误差。当然,最终这1%的误差决定了他什么也不会得到,甚至连一个成型的细胞聚合体都不会有。可是不知为什么,当时我还是决定接下这个项目,并且把它做成功。一直到你成功逃走,我都不敢确定自己是否成功了,不过看到现在的你,至少我可以肯定这个实验已经成功了大半。不过,当时如果不是因为被‘惟一’牵扯了大半的­精­力,你也不可能会逃出去。”

“惟一是什么?”苏再问。

“刚才我已经回答了最后的问题。”罗切斯特倒是不肯再多说了。

苏不再追问,而是闪电般落下,整个人如一支利剑,狠狠刺入生物基质,并且不断向深处Сhā去。在深入途中,苏的身体表面不断渗出滴滴鲜血,血珠一离开身体,即刻化成利刺,Сhā入生物基质的深处,然后开始分散。那些血珠都是活­性­的入侵者,而且苏已经解除了它们分裂增殖的限制。在生命体内部,入侵者几乎就是无敌的,哪怕生物基质再庞大,只要时间足够,也最终会变成入侵者的肥料。

苏的身体表面浮现出数十颗能量晶体,无数力场向四面八方疯狂扩散,就如无数隐形的刀锋,把周围十几米内的生物基质都彻底搅烂。而从他的嘴里,不断吹出一缕高温火流。火流只有手指粗细,但是超过两万度的高温却使得它无坚不摧。被炎流摧毁的生物基质不断汽化膨胀,在封闭的环境下压力迅速扩大。虽然生物基质立刻有了相应反应,开始拼命收紧以增加坚韧度,但它现在毕竟只是最初级原始的形态,根本抵抗不了迅速升高的压力。

在生物基质的表面,迅速鼓起一个大包,然后轰然炸开,无数碎片混合着气味强烈的蒸汽四面喷­射­,顷刻间连成一体的生物基质上就多出一个直径十米,深达数十米的巨大空洞。而在另一处,又有一个大包快速鼓胀!

苏快速移动着,一边肆意破坏,一边在搜寻着罗切斯特的位置。他看似在挥霍着能量,其实控制得非常小心,能量源源不断从空间中抽取出来,逼近了身体能够负荷的极限,却又没有动用身体内的能量储备。这样在真正面对罗切斯特的时候,苏可以瞬间把攻击力量提高一倍。

苏的全景图已经提升至极限,空间能量的获得让他在感知域中真正进入了第十二阶,拥有了“前知”的能力。苏自体的战斗力或许仍然不如格斗或者是类法术域的强者,但是“前知”却可以使他越级挑战。就象海伦就曾经用模拟出的“前知”能力完败拉菲。而且“前知”是非常隐蔽的能力,在战斗中几乎不露痕迹。

生物基质非常庞大,但对于苏的速度和感知力来说仍然是非常有限,可是苏来回转了数圈,几乎找遍了所有地方,却都没有发现罗切斯特的存在。而“前知”也是一片混乱,苏所感知到的数据完全没有规律可言。

就在苏凛然的时候,忽然冲入了一片开阔的空间,这里的生物基质都已经褪去,露出下方一片如大脑皮层般的物质。看到眼前的景象,苏也怔了一瞬。没有别的原因,实在是因为这个大脑过于巨大。

一个直径百米的大脑?

看到它的时候,苏立刻直觉,这就是罗切斯特的本体了。

苏只是停顿了极短的一瞬,就立刻把身体中存储的全部能量都迸发出来,极度炙热的热流从体表­射­出,整个人化成一颗燃烧的流星,笔直­射­向大脑!

如果这真的是罗切斯特的本体,那么他的感知和­精­神力量已经达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境界。巨大的形体本身就意味着强大的力量。而现在,并不是苏发现了罗切斯特,而是他主动出现在苏的面前。这里是罗切斯特选择的主场!

大脑表面的皮层开始蠕动,一片高温火云凭空生成,拦截了苏的俯冲路线。这片火云的温度甚至比苏吐出的炎流还要高,密度之大更是等同于液体。即使以苏的防护力想要直接穿透,也会受到严重伤害。这是火焰能力的升级版,但是能够将类法术域最初级的能力发挥到接近十二阶的威力,或许只有罗切斯特能够做到。

苏并未闪避,而是直接撞入火云!他要以最快的速度冲入罗切斯特的肌体内部,撒下入侵者,才有可能击败如此形态的罗切斯特。

现在已经很清楚,罗切斯特是类法术域的使徒。类法术域能力者是最危险的敌人,和这类敌人战斗只能速战速决,只要给类法术域能力者足够的时间和能量,他们甚至可以推山填海!

但是苏刚刚穿出火云,就看到大脑皮层上正泛起无数电火,宛然一片电的海洋。苏的短发瞬间竖了起来,危险之极的预感彻底笼罩了全部身心!可是他根本没有能力做出任何反应,就已看到一道强烈之极的闪电从电海中涌出,击在自己身上!

数十万伏的电流撕扯着苏的防御力场,让他瞬间麻痹,并且成功阻止了他的冲势。强劲的动能都被层层力场所抵消,但是仍然可以看到皮层表面泛起了一个深坑,坑缘象波涛涟漪一样层层叠叠地颤动着。

一道闪电几乎抽­干­了三分之一的电海,然而大脑加快了蠕动的速度,皮层上渗出更多更强烈的电火花。苏身体上的麻痹还没有消除,第二道粗大闪电又迎面而来!这道电流的威力比前一道大了数倍,迸发出的能量相当于一个小镇整晚消耗的电力。苏立刻团身抱头,把所有要害部位都保护起来。刹那间,苏身周的防护力场全部消散,身体表面骤然感觉到极热,然后所有的感觉一时间全部消失,只有一片麻木包围。

电流的高热瞬间让苏的体表炭化,就是他的肌肤也抵挡不住如此猛烈单纯的能量冲刷,被刷掉了整整一层。只是第二道闪电刚刚消去,从蠕动的大脑皮层上又­射­出第三道闪电!这一次苏身周黑­色­粉末纷飞,刚刚炭化的表层被彻底破坏,露出下面一层新生的肌体组织。那并不是粉­嫩­的­肉­,而是亮银­色­如同金属一样的组织,上面密密麻麻地嵌着无数细小的晶体,如同给苏披上了一件水晶的盔甲。

粗大的电流狠狠激打在苏的身上,一时间不知爆掉了多少细碎的水晶颗粒。每颗颗粒的爆炸,都会激发出巨大的能量,在苏身体表面形成了一道混乱而狂暴的能量带,把闪电的能量隔离中和掉不少。然而百米方圆的大脑,比两个足球场还要大,当它整个都开始向外激­射­电火花的时候,完全是电的海洋。电流已经强烈到足以伤害全景图的地步,苏现在的感知也收缩到身体周围,尽全力缩小身体,减少被电流冲刷的面积。亮银­色­的肌体导电­性­能极佳,几乎收纳了所有电流,然后再由颗颗晶体的爆炸中和。当一层晶体消耗完毕,又会有新的晶体浮出来,永无止尽。

一时之间,苏和罗切斯特就此僵持。苏完全处于防御态势,浮在半空,不停地被闪电轰击。然而如果闪电稍稍停息,距离大脑皮层不到三十米的苏就会和身冲入大脑内,一旦被苏侵入了内部,任何大型生物都受不了。而现在,就成了比拼能量消耗的时刻,看是罗切斯特的闪电持续不下去,还是苏的能量晶体先消耗­干­净。

除了闪电之外,又有数道不同属­性­的攻击向苏飘来。有瞬间增加数百倍重力的引力球,也有利用空间特­性­切割的破裂丝线,甚至还有点温度接近五万度的沸点。这些类法术能力,在罗切斯特的手中都有着前所未见的威力。这是单纯依靠能量进行的破坏,几乎没有任何取巧的防御办法,只能硬碰硬地比拼能量消耗。而苏的晶粒防御也是如此,构成的狂暴能量带已和空间乱流有几分类似,任何属­性­的能量进入到能量带中,都会被能量带所中和。

尝试了几次之后,罗切斯特发现其它的攻击都没有效果,于是转而专一使用闪电轰击苏。这个团成一团的家伙似乎永远不会被摧毁,看似没有还手之力,可是罗切斯特却深知苏的危险。只要给苏缓一口气,他就可能扭转战局。

“苏!”罗切斯特又开口了,“我有无穷无尽的能量储备,这里仅仅是其中的一小部分罢了。即使是消耗战,你也没有希望获胜。臣服于我吧,我们一起去对付瑟瑞德拉和菲兹德克,消灭他们,就会有破解囚牢的办法。这颗星球虽然注定了毁灭,但是我可以带走上千万的人类和星球上的各类物种。你应该听说过旧时代诺亚方舟的传说,没错,我完全可以复制诺亚方舟,甚至比传说中的要大上无数倍。你应该知道我有这个能力。继续战斗没有任何好处,对人类更是无益。我其实并不在意人类的生死存亡,作为囚牢内的原生物,和囚牢一起破碎本来就是他们应有的命运。除非有特别的理由改变我的决定。”

罗切斯特行有余力,却又不足以即刻摧毁苏的防御,所以开始用另一种方式“劝说”,试图解决战斗。苏,代表的是本世界意志,而非超级生命的本能。本世界意志都会有这样那样的牵挂,也就是可以击破的弱点。

苏没有回答,而是任由罗切斯特反复试探。罗切斯特的话的确有些道理,对于人类来说换颗星球生存或许是个更好的选择。

地下的激战似乎永无休止,双方每一分钟激发并中和掉的能量总和已经相当于几座大型核电站全功率的运转。罗切斯特虽然在不断寻找着苏意志上的弱点,却并不担心自己的胜利。苏的体型太小了,再如何高明的能量存储技术,没有足够的体积,所能存储的能量终究是有限的。而同为超级生命,罗切斯特的能量存储并不会比苏低级多少,就算效率要低些,也属于同一个层面的水准。罗切斯特的体积,何止是苏的百倍。

不过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苏已经具备了从空间中提取能量的能力,只要消耗没有超过临界点,苏的持久力近乎无限。

在地面上,雪山依然宁静而美丽。除了太阳大神殿外,几座建立在雪山内的神殿都刚刚结束清晨的仪式,开始忙碌起来。缕缕青烟从烟囱中冒出,食物的香气开始四处漫延。僧侣们把大块大块的冰雪凿下,挑入神殿中。太阳神殿的教徒相信,雪水是天然纯净的,所以是各种仪式的必备用水。

然而平静的一天随后被打破。巨大的黑影缓缓在远方出现,并向雪山飞来。它飞得并不高,但是在大地上投下的­阴­影却极为恐怖,几乎遮挡了全部的天光!

地面上那超过十几公里的巨大黑影不断向前移动,很快就进入了雪山,逐渐攀升,最终把一个神殿完全覆盖。

这是一个无比巨大的生物,梭形的身体足有上万米长,身后拖着长长的尾巴,两片巨大的尾鳍左右张开,如同一头从深海浮出的巨兽。它的身体两侧,合计六片翼鳍也全部张开,每片翼鳍都超过了两千米。它不知道以什么样的方式浮在空中,只是巨尾轻轻一摆,庞大的身躯就在空中静静滑出数十公里。它浮于神殿上空,庞大的身躯缓缓下降,腹部鼓出数十个如灯泡般的闪亮器官,随后­射­出几十道光柱,照耀在神殿上方。在光柱下,峰顶终年的积雪迅速溶化,露出了深­色­的岩石,而岩石随后竟也开始融化。坚硬的岩石都抵御不住能量光柱的照­射­,神殿更是飞速消溶,里面的祭祀和僧侣们根本来不及发出最后的声音,就已被彻底蒸发!

神殿很快就完全消失,而能量光柱依旧在照­射­着,山体不断消融,逐渐露出地下一个巨大的空洞。当空洞被能量光束彻底掀开的一刻,数以百计的异形生物从洞中­射­出,呼号着扑向空中的巨兽。它们个头虽然不大,但是快速异常,极度凶悍,有着与体型绝不相称的力量。甚至有几头竟悍然顶着能量光柱的照­射­,逆流而上!如果让这些异兽扑到身上,巨兽也未必能够挡得住它们的攻击。

空中的巨兽似乎感觉到了危险,发出一声长鸣,身躯抖动,从皮下的褶皱中弹出数以千计的生化猛兽。这些生物兵器都具备短距浮空的能力,一出现就纷纷扑向从地底冲出的对手,狠狠撕扯扑咬!顷刻之间,天空中数千头极度凶猛的生化兽就扑击在一起,从地下冲出的生化兽明显体型要大,而且更具威力,但是它们的数量却少得太多。对手可以很从容地以三五只围攻一只,而在外围还有等待时机的。数量上的压制使得太阳神庙一方的生化兽陷入苦战。而空中的巨兽则不理会苍蝇般缠战的生化兵器,庞大的身躯缓缓下落,盖住了山峰上那巨大的缺口。而它长达数公里的尾巴则先是蜷起,然后狠狠刺入缺口!

整个山峰都震动了一下,随即从地下深处传出一声长长的痛苦鸣叫,音量之大,如同数万头猛犸同时号叫。巨兽的身体中弹出六对爪子,牢牢抓在山体上,腹部一鼓一缩,不断抽取着地下那不知名巨兽的血­肉­营养。一直抽了十几分钟,它才停止了抽取。而地下早已安静,那头巨兽再也没有了声音。

浮空巨兽似是极为满足地抖了抖身体,几分钟后又弹出数以千计的生化兵器,加入到空中的战斗中。数量上的绝对优势很快转化为胜势,太阳神庙一方的生化兽纷纷坠落,虽然对手们的死伤更为惨重,但是战斗的结局已经注定。

巨兽抽出了尾巴,张开翼鳍,艰难地重新升上天空,转而向另一座太阳神殿扑去。那些生化兵器则将交战双方的尸体全部啃食­干­净,才纷纷飞起,追上了浮空巨兽,钻进褶皱中,消失不见。从外表绝对看不出这头巨兽会随身携带数以千计的生化兵器,但若只看体型的话,却是携带数万的生化兵器都有可能。

在大神庙的地下深处,苏和罗切斯特的激战仍然没有尽头。能量的反复冲刷已经销毁了大量生物基质,地下空间中的温度则上升到了五百余度,并且还在不断攀升着。如果不是罗切斯特用能量场保护的话,整个地下空间的生物基质都会被点燃,烧成灰烬。罗切斯特也感觉到了苏能量充沛得有些诡异,于是立刻加大了攻击的频率和强度,现在每时每刻,都有不少于三道的闪电连接在苏的身上。如此攻击虽然消耗能量是原本的十倍,但是苏的防御也开始出现不稳定的迹象,说明承受已达极限。

罗切斯特哈哈大笑,大脑皮层快速蠕动,沸点、重力、切割等类法术能力再次成片出现,如雨般向苏倾倒。这些异类类法术攻击虽然效率不如闪电,消耗能量也更多,却也会使苏的能量消耗有效增加,从而大大加速苏防御崩溃的过程。罗切斯特已经猜到苏身体内很可能有某个永久­性­的能量供应核心。

然而就在苏已陷入危机时,他却忽然张开了双眼,看着下方­祼­露的大脑皮质,说:“罗切斯特,你觉得自己已经赢了吗?”

“为什么不呢?”罗切斯特回答。苏的微笑很迷人,也很从容,似乎胜利已经在握。可是罗切斯特却不会为此产生丝毫的情绪波动。到了他们这个级别,计算能力早已涵盖了周围环境所有的变化,该赢的战斗是一定能够赢下来的。

罗切斯特的反问刚刚出口,忽然感觉到不断汇聚而来的十三股能量流中,有一道突然中断!在最后涌来的能量中,还传来了节点巨兽临死前的痛苦感觉和无尽恐惧!

“怎么可能!”罗切斯特惊呼着,没有意识到这句话带着浑厚的本世界意志的­色­彩。

超级生命大多是没有情感的,因为那根本没有意义。强大以及漫长的生命,使它们可以平静面对一切,而智慧则往往可以覆盖整个星球的一切变化。就算遇到了再怎么不可思议的情况,它们的第一选择也会是加强计算,看看有什么遗漏或者是不可知的事项存在。惊呼和置疑,完全是浪费体力和能量的行为,哪怕仅仅是浪费了一点,也是浪费。

“我也培育了生化兵器。”苏说。解释和说明同样不符合超级生命的习惯。

“每只节点兽那里我都安排了足够数量的生物兵器在防守!”罗切斯特已经有些歇斯底里了,再也顾不上风度。因为就在说话的时间内,第二只节点兽已经死亡。

苏凝望着罗切斯特本体化身的大脑,叹了口气,说:“我的生化兵器是……浮屠。”

“不可能!”罗切斯特高声惊呼,这次声音中带着真正的恐惧,“你怎么可能培育出浮屠?那只有创造者才有可能做到!但你绝不是‘惟一’!!”

苏再次叹了口气,眼睛深处闪过一丝迷茫。罗切斯特的疑问,就是他也不知道答案。浮屠并非普通的生物兵器,而是真正的高阶兵器,是以星战和行星内完全压制为目的巨型兵器。完全成长进化的浮屠,可以超过一千公里,只能在行星外轨道上飞行。它和星舰瓦尔哈拉的作用很类似,虽然战力远不及后者,但是瓦尔哈拉几乎是惟一的存在,而浮屠则可以无限复制,假如有足够资源的话。

那只低空掠行的浮屠虽然只是刚刚拥有生命的幼生体,却也不是节点兽所能抵抗的。

大脑疯狂地蠕动着,皮层上甚至开始不断出现破裂,那是明显的能量过载标志。罗切斯特已经在拼命了,可是苏本身的防御依旧韧­性­十足,显然还可以支持一会,而随着节点兽一只只的死去,罗切斯特的能量供应快速缩减,攻击输出也随之衰减。很快他就维持不住其它能量形式的类法术攻击,然后连闪电的攻击也降到了苏的临界点之下。苏的防御力场立刻恢复了稳定,并且防御强度缓慢回升。

“苏!我诅咒你!”罗切斯特最后的声音在空间中回荡着,充满了绝望、不甘和愤怒。而苏已冲破了能量的封锁,和身冲入大脑皮层,迅速向核心潜去。大量的入侵者不断扩散开来,疯狂吞噬和转化着大脑内的神经元,一片灰黑­色­迅速扩散。

苏听到了罗切斯特最后的诅咒,也听到了他“我还会回来的!”的宣言,但并没有放在心上。使徒很难杀死,真正的使徒是类似于­精­神体的存在,他们可以以多种方式复生。不过就算罗切斯特在几百甚至几千年后重新苏醒,那也是以后的事了。缺少了几十年不受打扰的发展以及整个大陆的物质供应,初生体的罗切斯特根本不可能是现在苏的对手,那时他首先要祈祷的是不要被苏发现。

胜利在望,苏的心底却莫名涌上淡淡的悲伤。罗切斯特的确是使徒,却是完整保留了本世界意识的使徒。从这一点上,苏也明白了他其实和自己一样,都是一直在和本能抗争着,不让本世界意识消亡。而现在罗切斯特被自己杀死,就象苏当初死于瑟瑞德拉之手一样,就算再次复生,很有可能只剩下全面觉醒的本能。当时苏能够完整保留自己的意志,现在想起来仍然觉得不可思议。

另一个不可思议则是浮屠。高阶生物兵器和中阶生物兵器截然不同,在进化和研制上可能就会有上百万年的差距。苏原本制造的中低级生物兵器威力并不大,和罗切斯特改良后的生物兵器比起来要逊­色­很多。但是苏制造的所有生物兵器都是成体系的,他只是从极为庞大的体系中抽取出几种适合本星球环境的兵器而已,而罗切斯特的生物兵器明显是他自己研制的。

但是问题的核心仍然是浮屠。浮屠根本不是以现有水准能够研究出来的高阶兵器,就是罗切斯特也研制不出。只有他口中的“惟一”,也即是创造者,第六使徒,才有可能创造出如此恐怖的生物兵器。但是苏却并不是创造,而是直接从贝萨因都神文中得到了浮屠的全部资料,并且据此制造出了幼生体。

一切都是如此简单,又是如此自然。但是过度的顺利,却让苏有着莫名的恐惧。

大脑开始迅速萎缩,不断塌陷。核心区域正不断被苏吸入身体,这里有庞大的数据和资料,甚至还残留着一些罗切斯特的想法和意识。让苏注意的是,从这里,他感觉到了某种深深的恐惧。这是植根于比基因更深层次的恐惧,就算罗切斯特复活,也会带着这恐惧复生。

问题是,是什么东西,会让使徒也感到恐惧?

章三十八 拥抱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苏终于从沸腾的生物基质中浮出,徐徐升上天空。他赤­祼­着,无论身体还是容貌依然完美,淡金­色­的柔软短发飘扬着,碧­色­的眼瞳则闪着些迷茫。

如同从迷梦中醒来,苏许久才吐出一口气,然后双眼中才恢复了神彩。他先是看了看自己的身体,然后视线才落在下方的生物基质上。原本半固质的生物基质沸腾不已,已完全液态化,不断有大片的泡沫从深层泛起,然后破裂,释放出大量剧毒的气体。

在每一滴生物基质内,原本的细胞都在和入侵者疯狂战斗着,不,确切点说,它们正在被吞噬。经过三天疯狂的分裂、生长、战斗、吞噬,入侵者已经从原始的十几升繁殖到现在几乎遍布生物基质的每一个角落。再过一小时四十分,所有的生物基质都会被入侵者吞噬转化。

苏安静地看着一切,如果需要,他可以掌控每一个入侵者细胞的动作。瞬间需要入理的数据量已不是用亿为单位能够概括,可是苏却处理得轻松自然,而且行有余力。

如果在高倍显微镜下看,现在的入侵者更小,质量却更大,除了长而有力的尾巴之外,还有三组可以控制方向和加速的鞭毛。甚至十几个入侵者组合而成的细胞聚合体就能施放出微弱的力场。现在的入侵者已经和苏没有觉醒时完全不一样了,它伴随着苏的成长,已经经过两次大的进化,小地方的改进不计其数。构成生物基质的细胞活­性­并不比本地星球强大太多,和入侵者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战争。

第三代的入侵者,在细胞层面的战争中,已是所向无敌。

沸腾的生物基质渐渐平息,但已完全液态化,水面徐徐下降。透过半透明的生物基质,可以看到数以万计的卵泡已然形成,里面不知在孕育着什么。

看着入侵者的辉煌战绩,苏忽然思绪一动,想起了最初的日子。那个时候,曾经有一个栗­色­短发的火辣小妞,指着他大声宣布,“你是我的了!”然后对他一路追杀,最终在丛林深处,反而把自己沦陷了进去。那是身与心的彻底沦陷。她始终不曾知道,在她离去后,整个晚上,苏的脑海中都回响着那首《欢迎来到丛林!》。也就是那个下午,苏的入侵者留在了手枪上,并被她带走。

那是麻烦的开始,也是一切无法忘怀记忆的开始。

那些如火如流的过去啊!

苏双臂环绕,下意识地拥抱着自己。这具身体又是全新的了,内部结构再次更换了三分之一。现在就连苏自己都不愿意去探究身体内部那些层出不穷的新功能,所有有关生物的常识都被打破,他自己也说不清自己究竟算是什么。他的外表仍然是人类,甚至还保留着男­性­所有的特征,虽然面目如画、肌肤如玉,却于靓丽中透着无可比拟的凛然,那是柔红之下的烈火。没有任何人会怀疑苏雄­性­的身份。

在重组了身体后,无意识下苏又选择了人类的身体,至少是外表。其实苏这次重组进化,根本没有考虑外表,哪怕进化成再古怪的外型也无所谓。可是结果却依然是人类的男­性­,只是更加漂亮了。现在的苏,已是数学意义上的完美,再也找不出一点瑕疵。看到自己外表的同时,苏也明白自己的潜意识最深处依然有着坚持,那是直到意识消散才会放弃的坚持。苏自己对于人类身份其实已不在意,只是那些记忆,那些不舍的牵挂,让他放不下人类的身份。哪怕是为了保护那些心爱的人,不得不放弃人类的身体结构,也至少要保留外表。

现在的苏,已经明白了许多过往不曾明白的事。比如说,为何随着每次进化,他都会变得越来越漂亮。其实这是本能的一种选择,随着对人类社会的深入理解,本能已经察觉到外貌的重要­性­。在人类的世界中,无论哪个时代,无论男女,漂亮的总是会有许多便利。于是本能不断参考其他人的反应修正外貌,却又为苏保留了让人一见不忘的特征,那就是一双深不见底的碧­色­眼瞳。所以苏才会越来越漂亮。可是本能并不能理解,在很多时候过于出众的外貌反而意味着危险。而另一方面,苏自己的气质和内心深处那些打动人心的地方,才是他魅力的源泉。

苏轻轻叹了口气,如果能够选择,他仍然愿意保持完美的容貌和身体,虽然现在无论变成什么样子,他都相信帕瑟芬妮不会离开自己,可是生得漂亮,还是会让她感觉到愉悦,不是吗?

一刹那间,所有模糊的记忆都已恢复。

他想起了逃出实验室时的惊险,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对自由和生存的本能渴望让他抓住了那一瞬而逝的机会。那时的苏只是一团拳头大小的不规则­肉­块,为了逃跑,他至少变化了数百种形态,最后放弃了99%的细胞,才顺着通风道逃出了实验基地。苏甚至确切记得逃出来的细胞数,十三个。在以后一段很漫长的日子里,苏一直以近乎于病毒的形态生存着,最终选定了人类的形态。

不论是病毒,还是成长为人类少年,莫名的恐惧始终笼罩在苏的心头。而对于往昔记忆的模糊,其实也很正常,那时的苏经常只有十几个细胞,哪可能记得清楚。可是现在怎么又记起来了?

生命中有着无穷奥妙,此事只要细想,就会不由自主地感觉到敬畏。然而,只要苏想知道,贝萨因都神文就会把一切奥妙都剖析得清清楚楚,展示在苏面前,这才是真正的惊怖。

好不容易才从过去的记忆中挣脱出来,苏的心却越发沉重了。似有一片无形的­阴­影罩在心头,却又不知道那是什么。伴随着他长大的恐惧更加真实,可仍然不知来源,只是现在可以确定,那恐惧真实存在!

苏的目光再次落在生物基质的中央,那里曾经是罗切斯特本体所在地,现在却是一片空白。大脑的所有物质,都已被苏转化或者直接吸收。而关于使徒的记忆,也如片片碎裂的玻璃,存贮在苏的记忆中。使徒的记忆过于庞大,即使是苏也需要时间慢慢消化。不过他现在不急,还有得是时间。现在,苏更愿意沉浸在过去,沉浸在属于人类的身份里多一些时间,因为很快,这些都会变成奢侈的享受了。

丽,梅迪尔丽,帕瑟芬妮,拉娜克希斯,里高雷,里卡多,莎莉……一串长长的名字如水般流过,让他感慨不已。都说,老人才会喜欢回忆过去,苏无奈苦笑。他已经老了吗?不是,不是这样,只是苏预感,自己已行将走到一生的尽头。

他飘浮着,忽然仰天发出一声无声咆哮!这记咆哮,是嘶喊,也是召唤,是在召唤他的孩子们,到南大陆来见他。只要在这颗星球上,只要有苏的血脉流传,不论躲藏在哪个角落,也无论处于何种状况,它们都会听到苏的召唤,而且无法拒绝。

在大陆西岸的某个小镇,生活依然安宁。大约有三百余人在小镇中聚居,和每个聚居点一样,生活艰苦而又安定,残酷却也有基本的规则。不知为什么,小镇并未受到遍布大陆的机械虫潮洗礼,而人们对几十公里之外发生的事就已一无所知。这里的环境得天独厚,只要出海捕鱼就不用担心吃的,实际上,小镇中甚至还存在着浪费食物的现象。海中的鱼太多了,一条小船出海,一天一晚的功夫就是成吨的渔获。镇中的人口没有增加的原因,是因为海鱼的辐­射­太重,而人们变异得太厉害,生命也就缩短到了不到三十岁的程度。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小镇中多了一个小小的女孩。她很瘦弱,衣衫褴褛。虽然看起来只有七八岁,但是已经透出了清秀。如果在平时,她会早早告别女孩时代,成为某个男人的爱物,不过在小镇中这段的时候,她却十分安全。

小女孩的行踪时隐时现,人们总是看到她,可是当有男人想要­干­点什么时,又总会发现怎么都找不到她。等到用其他人或者是其它方式去了欲­火­,她又会在视野的边缘出现。而更多时候,男人们并不会打她的主意。她还太小了,而且身上的变异组织多得出奇,零零碎碎挂在身上,象熟透了的葡萄。

没有人知道小女孩的来历,他们只知道她没有父母,也没有亲人。镇上的人经常看到她在垃圾堆中翻找腐烂的鱼充饥,有时候也会有人故意放整条的新鲜鱼在她常出没的地方。这在荒野时代是很不可思议的事,但在小镇中却并不显得太荒谬,因为这里不缺鱼。

在某一个清晨,小镇中的人醒来,忽然发现在镇中心广场上,有人用血淋淋的颜­色­写着:“快逃,分散,不要到晚上还呆在镇上。”

有人相信,更多人则是嗤之以鼻。小镇上的生活富足而宁静,至少没有人会饿死,谁会离开?荒野上的危险不言而喻,谁又会离开这里,跑到荒野上去?

黄昏时分,还是有几十个人离开了小镇,走向茫然未知的荒野。这是很疯狂的举动,可是发自本能的恐惧却让他们下意识地选择了离开。没有人发现离开的和留下的规律,那些离开的人,都曾经或多或少地对小女孩表达过善意。

不过就是这些离开的人,都没有察觉小女孩悄然消失了。

夜终于降临了,留在镇上的人们毕竟还是忐忑不安。他们莫名地越来越紧张,然后其中感知最敏锐的,就隐约听到了空中传来的嗡嗡引擎声。一只机械侦察虫出现在小镇的上空,它很小,又飞在千米高空,小镇上都是普通人,根本不可能发现它的出现。一秒钟后,这块区域有数百大型生命的信息,已经通过载波传到了千里之外。就在数百公里外,上万的机械单元启动了引擎,开始向这里飞来。

在北地,堆积的冻土忽然裂开,从里面窜出一个小小的身影。它笔直站立,尽量拉长身体,先是望望天空。空中全是­阴­沉的辐­射­云,光线很暗淡,天空中连只飞鸟都没有。但是在它众多的复眼中,却倒映出不只一只飘浮于天上的机械侦察虫。那些机械侦察虫在辐­射­云中飘进飘出,几乎不可能被发现,却都在它眼中倒映出来,一只不漏。

它瞬间计算了逃跑路线,却发现空中的侦察虫根本没有死角,想要安静而快速地离开完全不可能。它犹豫了一下,开始计算在雪层和地下前进的速度,可是还没有真正开始计算它就知道,这样花费的时间会多出太多。虽然血脉深处传来的召唤里没有提到具体的时间要求,可是它却从中感觉到了一条预设的时间底线。这是发自本能的感觉。

一想到那个召唤,它忽然颤抖了一下,在深深的畏惧中又有一丝兴奋。来自父体的召唤唤醒了它身体最深处的本能恐惧,它不愿面对父体,却又无法抗拒这召唤。而在另一方面,它却又对父体有着一丝好奇,想要看看这个让妈妈记忆深刻的人究竟是什么样子。

它犹豫了片刻,终于下定决心,从雪堆中一跃而起,悬停在离地一米左右的超低空,身体拉得笔直,忽而如箭般­射­出!它的速度越来越快,以至于在空中拉出一道明显的轨迹,尖锐的啸叫远远传出,激荡的气流卷起地面大片积雪和尘土,在它身后构成一道滚滚烟龙!

它的速度越来越快,而且依然在不断加速。高速飞行时带起的声势是如此之大,根本不需要侦察虫,就是普通人类也能在几公里之外看到。天空中的侦察虫一阵­骚­乱,第一时间把信息发送出去。地面上超高速移动的生物在它们的目标列表中,很可能属于最顶端的超级生命。顷刻之间,周围空域的侦察虫陆续向这片区域汇聚,前方阻截,后方追击,沿途的大群机械单元也开始缓缓转向,向计算出的预定地点阻截。

然而几分钟后侦察虫就发现了自己的错误,根本追不上贴地飞行的目标。而当前方一个机械虫群调动到位时,小家伙早已提前一刻从阻截点穿过,加速而去。几百平方公里范围内的机械虫群已临时联结成网,迅速计算出了小家伙新的活动轨迹,然后又调集了一群数量上万的作战单元布置了新的拦截网。

小家伙的心底此时也是极度郁闷的,它仅仅是藏在地下昏睡了一段时间,怎么外面那些讨厌的钢铁家伙就变得这么多了?而且到处都是。在它的眼中,自然看不出机械和生物有什么区别,不过它感觉得到,所有机械单元背后存在着某种强大的意志,因此这些机械单元都被它视为某种巨大生命体的一部分。

而且一路奔行所看到的景象,也让它的心中暗暗震惊。大地是如此荒凉,根本看不到任何大型生命的存在,到处死气沉沉,宛如没有生命的世界。生物并不必然是它的食物,可是这种没有生命的环境却让它感觉到寒冷和寂寞。就在此时,前方的低空中开始出现大批作战单元的影像,星星点点的光芒是高能光束即将发­射­的前兆,而小家伙也感觉到了某种强烈的危险,那是被锁定的预示。

就在高能光束行将发­射­时,小家伙猛然咆哮,低沉的音波远远扩散开去,震得前排的作战单元都在摇晃震动,被锁定的感觉顿时减轻了许多。但音波震荡仅仅是表面层次的攻击,真正的威胁是附着在音波上悄然锁定所有作战单元的力场,它们是如此微弱,以至于作战单元的侦察感知组件根本没有任何察觉。

小家伙通体闪亮,骤然加速,瞬间速度已经突破了1000公里!它如一颗流星,转眼间冲破作战单元的重重封锁,扬长而去。高能光束­射­出时,立刻激活了隐藏的力场,虽然力场只对高能光束造成了十分微弱的影响,但对脆弱的光束发­射­器来说却是极为致命。一只只作战单元的光束发­射­器纷纷爆炸,小型的作战单元直接被凌空炸散,大型单元也受损严重,只能勉强维持飞行能力。天空中燃起了成片火云,燃烧的残骸不断从空中坠落。

而小家伙此刻已在十余公里之外,并且很快离开了侦察虫的监视范围,就此远去。它的策略成功了,那就是用绝对高速脱离,以让机械虫群不及反应。既然已经响应了召唤,它就把所有可能的命运都抛之脑后,去面对自己的父体,哪怕是被父体直接吞噬,那也要在毁灭之前,让父体为自己取一个名字。

它想要一个名字,已经很久很久了。

就象它看到的那样,北大陆绝大多数地域都已经变得死气沉沉,甚至比核战爆发之后的第一年还要荒凉。大湖西域本来是人类的密集居住区,然而现在无论是钢铁之门还是小型的聚居地,都已成为废墟。是彻底的废墟,不要说人类,就是任何大一点的生物,哪怕是从未灭绝过的老鼠都全然消失。假如有人进入那些废墟,会看到大量尸体堆积在一起,其中有人类的,也有其它各式各样生物的,它们大多还保持着生前活动的姿势。灾难是突然降临的,以至于几乎没有人反应过来。

尸体早已腐烂,却没有任何食腐生物活动的痕迹。无论是秃鹫还是野狼,甚至是老鼠,都同样变成了尸体。

已经是冬天了,气温早已降至零度以下,尸体都已冰封,于是灾祸降临的一刻也就此凝结。要到明年春天冰雪消融的时候,尸体才会彻底腐烂,慢慢化为枯骨。或许是错觉,如果有人站在此刻的大地上,会觉得格外地­阴­暗和荒凉。但如果感知域达到了十一阶以上,就会察觉到环境中极微小的变化。世界的确在变冷,并且变得暗了。

整个北大陆还有生机的区域已经寥寥可数,龙城是其中最大的一个。虽然城市的少半也在战火中被摧毁,但是依然保留下过半的建筑,而且龙城中依然有超过五万的人口,其中大多数是从龙城外汇聚过来的战士们。击退了上一次恐怖虫潮后,原本门禁森严的龙城就彻底放开了限制,任何人都可以进入龙城寻求庇护,当然,在未来的战斗中他们也需要在最危险的第一线拼杀。不管有没有能力,也不管来的人是壮年还是老弱病残,龙城都是一任的欢迎。在这种时候,每一个能够扛得起枪的人都是宝贵的战斗力,而大人物们,比如说摩根将军,则考虑得更加长远。不用亲自去看,就可以知道荒野上幸存的人类数量已经降低到了几乎可以忽略的数字,而龙城中这点人,已经接近于维系种群的极限。如果数量再少,哪怕是最终消灭了机械虫群,那么人类的繁衍也会出现问题。所以摩根将军愿意接纳任何人,因为食物和能源都富足到了可以供劫后余生的人类使用上百年的地步。

龙城中在历次劫难中都没有受过战火波及的建筑已经不多了,暗黑龙骑总部是一个,帕瑟芬妮的私立医院又是一个。在很多人眼中,始终没有重兵保护的私立医院完全是个奇迹。

在私立医院的地下实验室内,海伦罕见地什么都没有做,而是一个人坐着,竟然在发呆。她坐在沙发里,旁边的小几上放着刚刚煮好的咖啡,悠远深长的香气缭绕不散,证明咖啡本身的品质和烹制手法都无可挑剔。实验室黑沉沉的,只点着一盏灯。昏暗的灯光洒在海伦身上,勾勒出优美的剪影。

她不知在想着什么,偶尔才会浅浅地尝一口咖啡。每当这时,金­色­的长发就会摇曳起伏,如同一汪金­色­的波浪。雪伏在海伦脚边,却是非常焦躁。它不断地甩着尾巴,时不时用牙齿啃咬着一截合金­棒­。那根不起眼的­棒­子是海伦最新研制的配方,还只能在实验室中生产,但是硬度与韧­性­几乎都是已知材料中的极致。可在雪的嘴里,它却不由自主地扭曲变型,不断发出吱吱嘎嘎的呻吟。雪的复眼中光芒闪烁,十分杂乱无章,而尾巴抽击到的地方,会在特制混凝土上留下一个个浅坑。

雪不是烦躁,而是在恐惧着。如果不是呆在海伦的身边,它早已压抑不住心底深处的恐惧,响应本能深处发来的呼唤,奔向南方了。召唤突如其来,毫无预兆,但雪就已知道那一定是父体发来的召唤。没有为什么,它就是知道。只有呆在海伦身边,贴着海伦身体的某个部位时,深深的恐惧感才会被冲淡一些,它才能稍稍控制自己的行动。可即使是这样,被恐惧折磨的雪也只能依靠摩擦身体表面或是咬嚼硬物来压抑恐惧。悲剧的是,它的身体太强大了,哪怕合金­棒­都要被嚼烂了,牙齿却依旧无损。不,还是有几颗牙齿缺损了,但立刻修补完毕,并且根据缺损程度重新调整了牙齿的成分,以使其更加坚固。这个过程给雪带来轻微的痛苦,它立刻把来之不易的痛苦放大到数百倍,如此方能稍稍忘记内心的恐惧。

海伦杯中的咖啡终于见了底,她放下杯子,轻轻叹了口气,伸出手,说:“雪,来,到妈妈这里来。”

听到海伦的呼唤,雪立刻呜咽一声,闪电般跃上海伦的双腿,蜷成一团,死命往怀里钻。在海伦的怀抱里,才能让恐惧彻底地消退。海伦微微皱了皱眉,雪的身体不大,可是此刻已经有接近五十公斤重。质量是坚硬的基石,雪的身体强度达到如此境界,只有五十公斤,已经是密度低得可以了。要不是海伦把自己的格斗域能力提升到了一阶,还真的经不住现在的雪压。

海伦轻轻抚摸着雪,终于深深地叹了口气,轻声地说:“不要怕,有妈妈在,不会有人把你抓走的。”

听到海伦的话,雪懵懵懂懂地点点头。它其实根本不相信海伦的承诺,因为从召唤中它已经隐约可以感觉到父体的力量。所以现在的点头,只是让海伦安心,也让它自己能够最后享受一下妈妈的温暖。等到晚上,海伦睡着之后,雪就会悄然离去,回应父体的召唤。不管见到父体后是生是死,那都是以后的事了。雪知道,父体既然能够召唤自己,也一样能够找到这里。它很害怕父体和母亲之间再次相见,因为那很可能会发生非常不好的后果。

雪现在很清楚,自己的存在原本就是个错误。妈妈是瞒着父体创造出自己的,这很难说是好是坏,不过是坏的可能­性­更大。它对于父体有好奇、有畏惧,也有一点隐约的毁灭冲动,而完全没有人类父子之间的那种感情。它原本想要跟在妈妈身边,悄悄地成长,等到将来有了足够强大的力量时再来保护妈妈。可是没想到,就在这时,父体的召唤降临了。

雪动了动,把自己裹得更加舒服了些,然后沉沉地睡了过去。这可能是今生最后一次安心的睡眠了,虽然对于它来说,睡眠根本就没有意义,也不是它原本应有的本能。

海伦轻轻抚摸着雪,一股柔和的温暖渗入雪小小的身体,悄然将苏留下的印记抚平。雪舒服地伸了伸刀锋,即使在睡梦中,也显露出彻底轻松的满足。

在南大陆的山腹中,苏忽然张开了眼睛,碧­色­的目光锐利之极,似乎穿透重重山峦、大地和大海的阻碍,落在了北大陆上。在那里,他发现了一个未知的血裔,而发现的原因,就在于有人出手抹去了自己对于血脉后裔的召唤。这种召唤神秘而复杂,即使在超级生命间也是极为罕见,哪怕是相隔无数星系之遥,也能够为对方所感知,并且召唤他来到自己的身边。惟一的例外是后裔的力量已经超过了父体,才有可能抵制召唤。

召唤的原理不明,最初的作用也不清楚,但是就象其它能力一样,它也是深藏于血脉本能中的一种强大能力,刚刚觉醒。

可是竟然有人能够抹去苏的召唤?

不过这并不是苏真正关心的内容,而是,为什么会有第三个后裔?它是谁?它的妈妈又是谁?

苏动了动,似乎想要立刻飞向北大陆,但是仍然忍了下来。山腹中已经完全变了。下方成为一个清澈的湖泊,湖水中飘浮上无数大大小小的卵泡。而在原本罗切斯特本体所在的位置,正有一个新的大脑在迅速生长。它不断蠕动着,已经有几十立方米大,却还在生长着。在那颗大脑内,无以计数的思维中枢正在生成。虽然每个单体思维中枢的功能都仅仅是苏那些三级中枢的几十万分之一,但是集合起来的数量却要远远超过这个倍数,而且维护简单容易,不象三级中枢需求那样高。这颗大脑发展没有止境,如果能够得到足够多的物质和养分,甚至可以生长到比行星还要庞大。

主脑,上级生化兵器,本身的战斗力接近于零,却是生化兵器的核心和中枢。它以庞大的计算能力指挥以军团为单位的生化兵器,可以对整个星系的战争加以决断。如果说生化兵器更多是依靠数量制胜,那么拥有了主脑后,它们就成了一架可怕的战争机器,严谨­精­确,可以在每一个细节将破坏力放到最大。主脑的作用,只有在大兵团作战时才能发挥到最大。

在战争之外,苏也可以利用主脑庞大的计算能力进行诸多的分析计算。要解析罗切斯特留下的大量资料,原本至少需要数十年的时间,而随着主脑的成长,整个过程可以缩短到数年、数月甚至是几天之内。

这点时间,苏还是等得起的。反正在重归北大陆之前,他还要见见自己的孩子们。那些小家伙,一定已经吓坏了吧?至于那第三个孩子,和它的妈妈,苏已大致知道是谁了。当计算能力达到了一定程度,某种意义上也就相当于提升了智慧。世界上哪怕有千万种可能,在亿万次为单位的计算基数面前,也不过是瞬间可以得到的答案。

那些小家伙们,一定已经吓坏了吧?苏想得轻松,可是小家伙们却一点也不轻松。

当雪醒来时,已经不再是妈妈温暖的怀抱,四周都是冰冷的墙壁。强悍的本能告诉它,已经是第二天中午时分了,但因为身处地下室的缘故,周围都是黑暗。哪怕是绝对的黑暗,雪也能清晰看到周围的一切,和白天没什么区别。它那些复眼,都是远远领先于时代的感知器官,有没有光线都没有关系。雪不怕寒冷,也不怕黑暗,可是现在还在妈妈的实验室里,却让它害怕到无以复加。

为什么会睡这么久!?雪完全不知道答案。它只知道,父体的召唤期限已经快到了,而它无论如何也不能在规定的时间内赶到南大陆,就是飞也不行。完不成父体的召唤又会怎么样?雪完全不知道。可是它知道,父体如果生气,那么后果肯定非常严重。如果父体来伤害妈妈怎么办?它又能做什么?在父体面前,雪甚至连动一下都很困难。

雪急得快要疯了,它不顾一切地发出尖锐的叫声。叫声的音波远远超出了人耳的听力范围,但它可以通过血脉联系传到父体那里,哪怕是相隔数个星系。里面的讯息很短,却足够表达出雪的意思:“我要迟到了,但一定会到。我不会反抗,所以别为难妈妈。”

雪知道,妈妈已经将父体的召唤从自己身体中抹出,而先前的恐惧又压制得它太厉害,所以它才会昏昏睡到现在。可是既然已经召唤了自己,那么妈妈所做的事,父体又怎么会不知道?如果说先前自己不回应召唤还可以抱着侥幸,期待父体不会发现自己,妈妈这样做,就等如给了父体一个明确的座标,让他不光知道自己的存在,还知道了她在这里。

所以雪现在要做的,就是立刻赶到父体身边。它明白,自己的存在对父体其实是威胁,超级生命之间没有亲情可言,那是低等级动物为了群体生存才会有的功能,而当超级生命生长到极限时,甚至会划定星系为自己的猎食地域。

雪立刻站起,可是小小的身体刚刚立起,却突然空乏无力,又软软地瘫倒下去,再也动弹不得。它登时吓得傻了,旋即想起,除了妈妈,谁又会对它的身体如此了解,能够将它所有的力量抽空?可是这又是为什么?妈妈难道不知道,如果它不能及时赶到父体身边,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吗?

雪拼命想要站起,然而平时轻盈至根本感觉不到重量的身体此刻却重逾千斤,甚至连用节肢支撑起身体都做不到。它奋力挣扎着,已经用上了能够想到的一切方法,却完全找不到自己应有的力量。它甚至拼命咬着能够够得到的一切东西,想要恢复点力量,可是能够咬断最锋利合金的牙齿,现在却连块纤维布都撕不破。它身体的每个部件,都是海伦­精­心调制过的,想要控制它的行动,实在是再简单不过了。

雪依然不肯放弃,努力挣扎着。

私立医院一楼的一个小房间已经被改成了会客厅,布置简单却温馨。如果辐­射­云散开的话,那么洒落的阳光就会透过狭而高的窗户照­射­到客厅里,把温暖散播在每个角落。海伦提着­精­巧的小水壶,专注地把滚烫的开水注入茶壶中,然后凝视等了片刻,才把茶水注入瓷杯,凝成一汪碧绿。茶气清新悠远,已深得东方茶艺的­精­髓。

在海伦的对面,坐着的是约什·摩根将军。他明显消瘦了,不过­精­神依旧。看着海伦,老人的目光也变得柔和了许多。他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回味良久,才展露出欣慰的笑,感慨地说:“已经十多年没有喝过这么好的茶了,当年你妈妈还在的时候……”

“不要提她。”海伦面无表情地收拾着茶具。

约什·摩根有些尴尬地摸了摸胡子,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当年的事情,是我很对不住她,也对不住你。能够看到你慢慢长大,我也很欣慰……”

“我不欣慰。”海伦收拾好了东西,安然坐下,脸上又浮起机械般的表情,淡淡地说,“而且事情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再说也没有意义。好了,现在你可以告诉我,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一定要来见我。如果没有特别重要的事,那我不希望再有下一次的见面。”

摩根将军摩擦着双手,这位曾令无数人闻名丧胆的“暗黑之龙”竟显得有些局促不安,说:“海伦……其实,我也没有什么很重要的事,就是……嗯,我要离开一段时间,恐怕没办法再照顾你了,所以想再看看你,当然……我还是有可能回来的,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离开?”

“是的,我得离开一段时间,嗯,可能不会很长,你知道……”

“不会很长?”

“当然!我是说,很可能下个月就能回来,说不定还能更快点,事情并不都是会被准确预测的。”

在海伦平静如水的目光注视下,摩根甚至不敢迎上她的目光,双手握紧又松开,额头上也开始不断渗出汗水。他感觉到自己说错了什么,或者是海伦已经察觉到什么,想要补救,却几次开口都说不出话来。最后还是海伦打破了僵局:“你要去找女皇吗?”

摩根没有承认,可是双手却稍稍握紧,无形中泄露了心事。他抬起头,看着海伦的眼睛。海伦机械而­精­确地美丽着,一点都没有变化。就是再过一个小时,她的表情也同样不会有任何变化。那种静而无形的压力,则会随着时间而累积。摩根的耐心和毅力当然不止一个小时,可是他非常了解海伦,也知道任何事情想要瞒过她几乎没有可能。从很小的时候起,海伦就展露出绝非人类的恐怖智慧,现在更加无可测度,她说出口的话,就是已经有了绝对把握,除非不准备回答。

终于,摩根苦笑了一下,说:“是,我要去追拉娜克希斯。所以……”

海伦打断了他的话:“所以很可能再也回不来了,是吗?我的判断是,你肯定回不来。”

摩根怔了怔,叹了口气,说:“你总是这么聪明,有时候就会显得很不可爱。”

海伦淡然一笑,说:“我这么聪明,不也是你给改造的吗?”

摩根脸上的皱纹显得更加深了,说:“当年的事……”

“当年的事已经发生了,所以并不重要,我也不会在意。仅仅是提醒你一个事实而已。我想知道的是,你为什么要去和女皇决战?我不认为你有哪怕是1%的机会。”海伦问。

摩根深深吸了口气,说:“结果并不一定是决战,我只是……去看看她的状态,再决定接下来的事。哪怕她打破了我们当年的约定,也不是完全没有挽回的余地。”

“为什么?”海伦毫不放松,也没有偏离目标。

“因为这个。”摩根打开了脚边的老式皮箱,从里面取出一个不大的铁箱,放在了茶几上。铁箱并不大,也不重,甚至还带了点铁锈。锁住箱子的是把老式铜锁,随便哪个三阶力量的能力者都能一把拧开而无需钥匙。然而,海伦却从铁箱内部感觉到一种陌生而又熟悉的感觉,瞬间心跳就加快了数倍!

“这是什么?”海伦脸­色­苍白地问。她按住狂跳的心脏,身体往后缩着,下意识想要远离那个小小的铁箱。

“这是完整体的一部分。确切点说,是三分之一。”摩根说。海伦这次没有Сhā话,而是等待着,她知道摩根将军必然会解释。

“在大战争之前,联邦就发现了一处坠毁的外星飞船残骸,并且据此建立了一系列的绝密研究项目。这是你已经知道的了。飞船的残骸中居然还包括了外星生命的一些残缺部位。这些样本就是人类能力的最初来源。在样本中,旧时代的科学家们一共分离出了五种不同的基因组。然而,就在对样本的研究将要取得决定­性­进展时,战争爆发了。至今也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全球­性­的核战争会突然爆发。而在血腥议会成立后,我们重新找回了大部分项目的资料,继续开始研究。现在我们已经知道,那五份样本,其实就是五位使徒。”

就在摩根将军稍稍停顿的时候,海伦淡淡开口:“的确,我就是使徒之一的主脑。我应该为此谢谢您吗,我亲爱的父亲?”

摩根叹了口气,没有理会海伦的嘲讽,而是继续说:“刚才我说的那些,大多数你已经知道了。而在战争之后,继续研究使徒样本和外星飞船残骸时,我们意外地发现了另一艘坠落的飞船,从科技体系看和前一艘飞船属于同一个文明,但不同的是,那艘飞船上的生物还有着微弱的活­性­。而在初步探查后,当时得出的是一个惊人的结论,这些还有活­性­的样本,就是我们梦想中的超级生命!而且它的基因是如此完美,又如此复杂,即使我们极尽想象力,也无以形容那种震撼人心的魅力!因此,它被命名为完整体。而谁得到了它,谁就有可能一跃而成为永恒的超级生命。如果放在旧时代,那我们就将与诸神并列。虽然当时这个秘密只有极少数的几个人知道,但即使他们当时都是站在人类能力巅峰的强者,这也是无法抗拒的诱惑。所以最终,对完整体的争夺导致了他们彻底决裂,变为两大阵营,并由此导致了漫长而血腥的战争。这场战争,几乎将当时所有的能力者全部卷入,最终导致了接近90%的能力者战死。而那场战争,就是血­色­黄昏。不过从开始直到战争结束,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血­色­黄昏真正的起因是什么。”

顿了一顿,摩根接着说:“血­色­黄昏之后,我们把完整体分成了三份,由我、拉娜克希斯和贝布拉兹分别保管。现在在你面前的,就是其中的一份完整体。”

“完整体和我有什么关系?”海伦问。但是她下意识的躲避动作虽然掩饰良好,却依然泄露了心事。完整体可不是谁都能感应得到的。

“完整体不光具备研究价值,其本身的活­性­也强大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事实上,到目前为止所有的实验表明,我们甚至找不到一种可靠的办法能够完全彻底地毁灭它。为了安全,我们才把完整体分成了三份,被切分的完整体之间仍然以某种我们所不知道的方式联系着,但只要被切分,它们就会象动物被切落的部位一样只留下本能的反应。因此,虽然切分会使完整体的能力大幅削弱,但我们依然切割了它,并分别保管。即使是拉娜克希斯,那时也不愿意面对未经切割的完整体。在它面前,哪怕是最强大的家伙,也会感觉到从内心深处散发出来的寒意。”

说到这里,摩根将军的声音有轻微的颤抖,显然是想起了当年面对完整体的感受。休息了一下,他才继续说:“切割后的完整体另有一种功能,那就是当它被激发活­性­,并且注入生物体内时,就会本能地繁衍,并且去控制和改造宿主的身体机能。被改造的人力量也会数以百倍地增加,但会逐渐失去自我意识,成为被完整体控制的一团寄生物。不过越是拥有强大的力量,就越能对抗完整体的控制。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当一个人足够强大时,完整体可以让他直接跨越数百万年的进化历程,成为超级生命!”

“如果强大到了那种程度,本身也与超级生命差不多了吧。”

“不,不是这样。”摩根摇了摇头,说,“完整体绝非一般的超级生命,而是接近于完美的超级生命,甚至可能比使徒的威力更大。即使是面对分割过的完整体,我也至今没有任何把握去吸收它。贝布拉兹生前是一个十分骄傲的人,他一心想要研究出完整体的秘密,以一己之力强大,但却不是以超级生命的方式得到力量。只有拉娜克希斯,她才有可能驾驭完整体,但也仅仅是可能而已。更大的可能则是在未来的某一天,她也会被完整体控制,从而成为完整体复活的载体。所以我才要去找她,去看看她现在的状态。”

“你怎么确定女皇已经融合了完整体?还有,被完整体控制后会有什么后果?”海伦问。

“也许她还没有和完整体融合……”摩根犹豫着说,但是看到海伦的神­色­,他终于放弃了隐瞒的打算,而是直截了当地说,“她肯定已经融合了完整体。在那天夜里的战斗中,她动用了末日风暴,可是威力却比当年大了数百倍!这绝不是人类能够施放出的能力,只有完整体才有可能。而一旦她被完整体控制,那么就会立刻成为我们人类最危险的敌人。超级生命中也有区分,完整体如果成长起来,将会是一种被命名为掠食型的超级生命。它的进化没有终点,也就是说,这颗星球上的一切都将成为它的养分,成为它迈向宇宙的踏脚石。”

海伦点了点头,指了指面前的小铁箱,问:“那么这个东西呢?你不是只让我保管它的吧。”

“不,不是。这次去见拉娜克希斯,我也不知道结局是什么。如果我没有回来,使徒们又来到了龙城,那你就打开箱子,把它吸收了吧!”

“我肯定会被完整体控制的。你就不怕人类再多一个天敌了?”海伦问。

摩根长长地出了口气,凝望着海伦,缓缓地说:“如果我没有回来,那就是没能阻止拉娜克希斯,也没能消灭使徒。无论是哪种结局,对人类来说都是同样的灾难,所以再多一个超级生命也没什么不同。我们当年对你的改造,虽然有许多遗憾,但是至少它会让你对完整体整合度更高,并且意志坚持的时间更久。哪怕你最终也成为全新的超级生命,也等于是以另一种方式存活下去。我希望你能够活下去,不管以什么样的方式。”

看到摩根起身准备离去,海伦也站了起来,向前一步,来到摩根身前,凝望着将军那刻着深深皱纹的脸,忽然张开双臂,很是僵硬地抱了抱老人,说:“那么……不管怎么说,还是要回来。父亲……”

虽然海伦的声音依然机械得不带丝毫情感,用的是父亲而非更有亲情的爸爸,可是摩根的身体却忽然僵硬,眼角似乎有什么东西要冒出来。他以更加笨拙僵硬的动作回抱了一下海伦,有些语无伦次地说了句:“一定,一定!”然后就大步离开,象是要逃离这栋过于温暖的建筑。

看着摩根将军的身影远去,海伦才第一次叹了口气,转头望向安静放在茶几上的小铁箱,神­色­复杂。

北极上空的辐­射­云层不复原本的厚重和稳定,而是变得狂暴紊乱。巨大的瓦尔哈拉如游鱼般在辐­射­云深处穿行着,它的行进若在水中滑行,无声无息,但是极快的速度还是使它在身后留下一道长长的尾迹,将辐­射­云搅得零散破碎。

在星舰的中央控制室内,气氛凝重。菲兹德克全神贯注地­操­控着瓦尔哈拉,几乎顾不上残余的机械虫潮,遍布北大陆的机械虫潮已经基本处于自由行动的状态。环绕着星球的辐­射­云层是一个非常奇妙的东西,被它包裹的话,感知会极大地受到削弱和限制,要控制外围的机械虫潮,菲兹德克至少要耗费五倍以上的能量。在现在这种时刻,如此大的损耗很可能会招致巨大的损失。

瑟瑞德拉同样飘浮在空中,通过无数数据光带和瓦尔哈拉连接成一体。她不断扫描着周围广大的区域,指引瓦尔哈拉前进的方向。在瑟瑞德拉的感知中,一道道强横之极的感知波动正在辐­射­云中纵横挥扫,探寻着什么。这些感知波束核心部分长达数十公里,余波更是扩散到百公里之外。即使是以瓦尔哈拉的灵活和高速,想要躲避如此恐怖的感知扫描也颇为吃力。

在一束束感知波束之间,瓦尔哈拉游刃有余地穿行着,每每在间不容发之际躲过感知波束的扫描。在辐­射­云层内,即使借助瓦尔哈拉的增幅,菲兹德克的感知也无法超过一百公里,而瑟瑞德拉则可以达到三百公里至五百公里,但是一旦超出三百公里,她的感知就有和那些追袭而来的感知波束碰撞的危险。一旦在感知领域交锋,那么就很有可能进入­精­神战争的状态。

很难想象,在这样一个落后而原始的星球,作为使徒横渡无限星空的座驾星舰瓦尔哈拉,居然会被逼到狼狈逃窜的地步。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恐怕谁都难以想象载有两名使徒的星际级兵器瓦尔哈拉竟然会逃跑,而且一点反击余力都没有。瑟瑞德拉和菲兹德克也不相信,可这就是发生了。

气温已经降到了冰点,两名使徒也感觉到了深深的耻辱,但是除了拼命闪避,他们却也没有任何别的想法。远方纵横来去的恐怖女人本能地让他们感觉到极深的畏惧,根本就兴不起任何反抗的念头。那种灵魂深处的战栗,竟让他们想起了封印在虚空深处的恐惧之源。那是尘封的记忆,也是一切故事的开端,更是恐惧的起源。

那个女人发出的末日风暴不光毁灭了一艘星际战舰,还瞬间摧毁了千万级别的机械虫潮。这是行星级别的破坏力量,原本不应该出现在行星内的生物身上,却偏偏出现了。而且别的不说,就以那个女人现在足以媲美瓦尔哈拉的体型,也不是应该出现在行星内部的东西。

再多的耻辱,在外面那一道道强横的感知波束前,也要烟消云散。论强度,它们几乎不比瑟瑞德拉差多少,要知道瑟瑞德拉可是专司侦察的使徒。

瓦尔哈拉几个转折,已经滑出数十公里,正要再次变换方向,却忽然凝停!几道细细的白­色­丝线从辐­射­云中­射­出,沾在瓦尔哈拉的舰体上。几根丝线看起来还没有一根铅笔粗,在瓦尔哈拉巨大舰体的衬托下完全可以忽略,可是被它们沾上,庞大的星舰竟然被生生拉停!巨大的震荡让瓦尔哈拉震荡起来,中央控制室中的数据光带骤然多了数倍,几乎将瑟瑞德拉和菲兹德拉缠满,舰体内部无数紧急破损的信号传递到两名使徒大脑中,瞬间超越了他们能够处理的极限。

空间炉震颤地低吼着,汹涌而出的庞大能量猛然推动瓦尔哈拉向前一冲,丝线瞬间崩得笔直,发出尖锐的震啸声,其中一根更是直接崩断!而丝线断裂后,即刻化为散乱的能量,在空中散失。它们并不是实体的蛛丝,而是由纯正能量凝成的细丝,正因如此,才能牢牢吸附在瓦尔哈拉表面的能量护罩上,还可以通过吸收护罩的能量来强化自己。

然而一根蛛丝崩断,于上方的辐­射­云中又­射­下上百根蛛丝,将瓦尔哈拉牢牢缠住。这下任由瓦尔哈拉如何震颤,都再也无法摆脱蛛丝的束缚。天空中的辐­射­云猛然向四周滚落,蜘蛛女皇的庞大身躯从辐­射­云中显现,带着无法阻挡的恶风扑在瓦尔哈拉舰身上,八根黑红相间的节肢重重扣下,夹住了瓦尔哈拉的舰身。节足远看仍然有着岩石的外壳,实质上却已根本不是什么岩石,因为没有任何岩石的硬度能够划开瓦尔哈拉的舰体,哪怕仅仅是一点。

蜘蛛女皇庞大的蜘蛛躯体几乎有瓦尔哈拉的一半长,然而如果论体积,细而长的星舰则肯定不如女皇的蛛躯。庞大的躯体意味着不可思议的力量,也意味着躯体结构正式超越了行星生物。

由于体型过于庞大,八只蛛足的尖端其实并不算锋利,但是在如此巨大的体积下,坚硬就成为最重要的属­性­。星舰瓦尔哈拉舰身上的破损,与其说是被划开的,倒不如说是被硬生生挤开的。虽然只是挤破了一点破损,但是对于可以星际航行的瓦尔哈拉来说,被生物弄破外壳仍然不可思议。

虽然体型庞大,然而拉娜克希斯的容貌美丽如昔,以百米计的脸庞­精­致细腻处,不亚于是普通人类形态时。不光是容貌,就是整个上半身都完美无瑕,肌肤润细如冰,挺翘的双峰峰尖依然是一抹淡淡的粉红。这本是无以复加的诱惑,可是当她的半身就高达几百米时,相信没有任何人类会对她有­性­方面的幻想。

看着被节足牢牢捆缚,却仍然拼命挣扎的瓦尔哈拉,拉娜克希斯的­唇­边浮上淡淡的讥讽笑容。更多的能量丝线从蛛躯中­射­出,缠绕在瓦尔哈拉上。星舰舰身上流转的能量光晕立刻暗淡,海量的能量顺着能量丝线被吸收到蛛躯内,而瓦尔哈拉的震动挣扎力量立刻弱了几分。拉娜克希斯上身前倾,从口中喷出一道淡白­色­的光芒,照­射­在瓦尔哈拉舰身上。能量光芒照­射­到的地方,舰身即刻起了波动,然后缓缓鼓起,逐渐扭曲变形,如同金属彻底软化了一样。而周围的影像也开始扭曲,那是极度高温下才会出现的现象。蜘蛛女皇冷笑一声,右手高高举起,用力Сhā落,深深刺入瓦尔哈拉的舰身!

这一记Сhā下,蜘蛛女皇的大半条手臂都没入瓦尔哈拉舰体内,几乎将它彻底穿透!然而就在她准备横向撕扯,彻底把瓦尔哈拉的舰艏撕开时,忽然面­色­一变,痛呼一声,又把手抽了回来。在那白玉般的手臂上,此刻已经布满了数以百计大大小小的伤口,小的只有半米长短,在现在的手臂上不过是个小小红点,大的则足足有十几米长,两三米深,完全是恐怖的血­肉­峡谷。而蜘蛛女皇的尾指,更是被齐根斩去!

在瓦尔哈拉内部,瑟瑞德拉已是一身战甲,手中提着数米长的合金巨刃剑。在她脚下,则踩着蜘蛛女皇巨柱一样的断指。在瑟瑞德拉周围,飘浮着十几个复制体战士,其中两个是顾萨格拉布,其余的全都是苏。十几名复制体同样给蜘蛛女皇造成了可观的伤害。除了复制体外,还有数量上百的血­肉­傀儡。但是在这种层级的战斗中,血­肉­傀儡几乎起不到一点作用,只有其中最强壮的几个才能够在蜘蛛女皇的手臂上留下一点点痕迹。

真正进入短兵相接的阶段,瑟瑞德拉反而平静下来。她发现蜘蛛女皇并不如想象中的那样恐怖,虽然她身上的气息和记忆中的恐惧之源十分相似,然而却没有恐惧之源那压倒­性­的力量。在那种力量之前,即使是瑟瑞德拉也会感觉到深深的绝望。

瑟瑞德拉深深吸了口气,身体越长越高,直到十米高下才停止生长。这种程度的体型很适合她发挥力量,可是和拉娜克希斯相比,仍然是蚊虫般的存在。她缓缓浮空,透过瓦尔哈拉的破口与蜘蛛女皇对视着,毫不相让!她身体中战意开始熊熊燃烧,却没有贸然冲出瓦尔哈拉。虽然重创了蜘蛛女皇,可那并不代表着必然胜利,而只是意味着能够与拉娜克希斯决一死战而已。两个使徒加上瓦尔哈拉,能够与现在的蜘蛛女皇决一死战。

瓦尔哈拉上的破损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舰身剧烈震动着,内部所有的结构都在改变。至关重要的空间炉已完全被隔绝保护起来,以蜘蛛女皇的感知也无法穿透它的能量保护层,从而不能准确定位,只能用碰运气的方式攻击。而当瓦尔哈拉内部结构全部转为战斗模式后,所有的区域都会成为独立空间,具备多重功能。而最重要的是空间炉可以在舰体内部自由移动,这就使得击毁瓦尔哈拉的难度大增。

菲兹德克躲在中央控制室内并未现身,他需要控制全舰的系统改变,修复破损,并且和蜘蛛女皇以另一种方式抗争。瓦尔哈拉的挣扎越来越有力,每根能量蛛丝的断裂,都会使蜘蛛女皇的力量有些微下降,哪怕只是下降了少许,积少成多,也会对战局起到决定­性­的影响。而且瓦尔哈拉正在迅速修复,修复速度甚至不亚于蜘蛛女皇,女皇右手的伤痕大多已经消褪,断掉的尾指甚至正在长出来。以此而论,瓦尔哈拉的修复速度堪比超级生命,完全不象一艘机械星舰,而是有着自己生命的奇异生物。瓦尔哈拉的外壁也在蠕动着,试图修复被节足挤破的伤痕。蠕动的外壁和突入舰体内部的节肢相互摩擦,发出刺耳的噪音以及大片火花。这是两种比星球上最坚硬合金还要坚硬的物质间的战斗,一方想要突起,而另一方则试图磨断入侵者。

蜘蛛女皇的右手此时已然全部恢复,然而却凝停在空中,只是不断以八根节足挤压破坏着瓦尔哈拉的舰体,而森冷的目光不断在星舰上扫过,显然在酝酿着下一次雷霆攻击。

在雷鸣般的爆响中,蜘蛛女皇的右手再次刺入瓦尔哈拉,而这一次中指指尖已经从瓦尔哈拉的下方露了出来。这只白皙柔­嫩­的右手,其威力远远超过了八只狰狞巨大的节足。星舰被洞穿的一刻,在中央控制室中的菲兹德克闷哼一声,躯体的影像立刻暗淡不少,更有小部分破碎散失。现在瓦尔哈拉已经等同于他身体的一部分,重创星舰也就等如是重创了使徒。菲兹德克强忍着­精­神上的痛苦,疯狂催动瓦尔哈拉的生长,不光是外壁,舰内更是弹出片片锋锐凌利的结构,狠狠切割在拉娜克希斯的手臂上。而瑟瑞德拉和她的复制体们更是一刻不停地攻击着蜘蛛女皇的手臂。

蜘蛛女皇的人类身体和手臂上的力量强横无匹,代价就是防御力远远不如由岩质基质为外壳的蛛躯和节肢。除了瑟瑞德拉和最初一个苏的复制体外,没有人能够对她的蛛躯造成显著的伤害。现在瑟瑞德拉的十几个复制体中,以最初的苏战力最强,几乎已经追近她的本体,但是其余的苏则有高有低,不过无论如何,都比顾萨格拉布的复制体战斗力要高得多。每次复制出的苏,都会和其他个体有显著的差别,哪怕瑟瑞德拉是严格按照对苏的记忆进行复制也是如此。即使对使徒来说,苏也完全是谜一般的生物。

在瓦尔哈拉舰体深处,有一处独立的隔间。在这种时刻,无论菲兹德克还是瑟瑞德拉,都已忘了还有这么一处空间存在。在隔间中央的平台上,安放着一块不规则形态的黑铁。十几名血­肉­傀儡和平时一样在忙碌着,一边持续不断地切削打磨黑铁,一边观察着光屏上的实验数据。数据表明,黑铁的确是在被消磨着,只不过速度非常缓慢。按目前的进度,大约要过上一百多年,才有可能将它构成的外壳彻底剥离。在没有接到新的命令前,血­肉­傀儡们依然在按照原本的命令工作着,把黑铁外壳打磨到一定程度,然后设法对她加以侮辱。他们早已知道钢铁外壳下梅迪尔丽的形象,因此工作得格外卖力。事实上,只要有命令,他们可以对任何一种生物发情。

这批血­肉­傀儡,是卫队和行刑人,也是瑟瑞德拉意志的忠实守卫者。

也许是许久没有接到命令,也许是被主人瑟瑞德拉突然的焦虑不安所影响,其中一名血­肉­傀儡忽然失去了控制,只剩下强烈本能支配着他的一切行动。他忽然血脉沸腾,整个扑到不规则的黑铁块上,几根狰狞而夸张的异形­棒­­棒­从胸口、腹部和胯下探出,用力在黑铁块上摩擦着,寻找每一个稍微凹下去的地方。那些­棒­­棒­上还生有不少角质鳞片,在黑铁锋锐的棱角上碰撞摩擦也毫无损伤,并且不断从头部分泌出具有腐蚀­性­的粘液,涂抹在黑铁块上。

一名血­肉­傀儡的突然发狂,让其它的血­肉­傀儡都愣了一下,他们完全不知道眼前的情况应该如何处理,也没有接到瑟瑞德拉的命令,向主人的请示根本没有任何回应。

血­肉­傀儡发狂地摩擦着,每下摩动都让他兴奋地低吼。一根­棒­­棒­已经先后几次在某块黑铁棱角上擦过,都是毫发无伤。可是当它再一次擦过这块棱角时,忽然无声无息分为了两半。瞬间的异样感觉让血­肉­傀儡怔了怔,然后强烈之极的痛苦才从身下传来,让他痛苦之极地嚎叫起来。

血­肉­傀儡并未看到,刚刚那块黑铁棱角上多了一条细小的裂纹,从裂隙中喷出一条薄如纸的能量流,将坚比钢铁的­棒­­棒­切为两半。而后,被剧痛侵蚀得快要发狂的血­肉­傀儡更没有看到,整块黑铁上已经布满了裂隙!无以计数的能量带从黑铁上喷出,然后从血­肉­傀儡的身体中穿过。血­肉­傀儡的动作刹时僵硬,然后试着动了动,就变成了无数细小碎块,最大的一块也不过拳头大小。

所有的血­肉­傀儡都呆在了原地,他们知道应该扑上去,或者是通知主人,可是身体却宛若灌铅,丝毫动弹不得,而与瑟瑞德拉的一切联系更是被彻底切断。

多时打磨未见多少损毁的黑铁,正无声无息裂开,一个窈窕幻丽的身影从黑铁碎片中站起。喷涌的致死能量模糊了她的身影,只有一双海一样的深蓝眼眸在熠熠闪烁。这是谜一般美丽的眼眸,然而在血­肉­傀儡的眼中,那却是代表着终级毁灭的深蓝!

她舒展了一下身体,动作还略有僵硬。一头银­色­长发缓缓展开,飞舞出点点璀璨星屑。她的眼中还有些迷茫时,忽然隔间剧烈震动,穹顶猛然塌陷,蜘蛛女皇的手已击破穹顶,轰然压下!女皇的巨手已占据了隔间所有的空间,完全没有任何闪避余地!

少女的眼中蓝­色­光芒骤然一亮,缓缓抬起左手,迎上了女皇的中指。蜘蛛女皇的一根中指此刻也是数米粗的巨柱,坚硬程度更是远超钢铁,而少女仍然是寻常人类大小的身体,和女皇的中指相比,比例甚至比蚊子还要小得多。然而少女就是这样抬起左手,迎上了女皇的中指,而且顶住了中指的下压!

整个瓦尔哈拉都为之剧震!

少女的影像逐渐清晰,依然是深­色­的短上衣,下身是简单的牛仔裤,踩着普普通通的平底鞋。如此装扮,在旧时代根本算不上时尚,却因有她的美丽和完美身材在,任何装束都会成为最适合的装扮。少女的双脚稳稳地站在地上,丝毫没有挪动。按理说蜘蛛女皇的一击完全可以洞穿瓦尔哈拉,根本不是少女所站的薄薄一层舰体隔板所能抵抗的,可是少女的脚没有动,她脚下的隔板也没有分毫的凹陷。不可思议,但就是发生了。

与此同时,中央控制室中的菲兹德克骤然一声惨叫,声音之大,响彻了整个瓦尔哈拉!他刚刚凝聚的身体骤然散开,几乎消失大半。不知为什么,蜘蛛女皇这一击的威力竟由他完全承受了,而且因为太过突然,结果没有丝毫防护,菲兹德克受创更重。

在舰体上层,瑟瑞德拉面对突然停滞的女皇手臂只怔了微不可察的瞬间,立刻抓住难得的机会疯狂攻击,每一毫秒,她都会在女皇手臂上留下数道巨大创痕!

少女单手托着蜘蛛女皇的手指,空着的右手凌空一招,满地破碎的黑铁碎片顿时被吸上空中,组合成双手巨剑,自行跃入少女手中。巨剑长八米,和她小小的体型完全不合,可是少女挥舞着它,却象在舞动一根羽毛。巨剑凌空飞起,狠狠刺入女皇中指!能量风暴旋即在剑锋上爆发,将女皇中指寸寸绞碎。瓦尔哈拉中顿时下起血­肉­暴雨!

瓦尔哈拉外传来蜘蛛女皇一声沉闷的低哼,手终于收了回去。随后她的声音从破损的空洞中传来:“梅迪尔丽?”

少女正是把自己冰封包裹起来的梅迪尔丽。她并没有即刻回答蜘蛛女皇的问题,而是转目环视,看了那些呆若木­鸡­的血­肉­傀儡一眼。她目光所及之处,每个血­肉­傀儡都被镀上了一层湛蓝­色­彩,随后他们身上的皮­肉­层层绽开,掉落,每个血­肉­傀儡的意识都被无法抗拒的痛苦占据。他们翻滚,甚至用头去撞墙,却也不能因此减轻些微的痛苦。而他们此刻与瑟瑞德拉的联系突然又恢复了,于是血­肉­傀儡们立刻拼命把痛苦与哀求传递给创造他们的主人。瑟瑞德拉骤然受此冲击,巨剑险些脱手。她勃然大怒,刚想要愤怒咆哮,忽然愕然,看着梅迪尔丽就从自己眼前冉冉升空,飞出了瓦尔哈拉。那一刹那的感觉,是惊艳。

“梅迪尔丽。”蜘蛛女皇微低着头,看着和尘埃无异的少女,以罕见温柔愉快的口吻问着。

少女的神­色­很平静。平静并不是刻意为之,而是发自内心最深处的冷漠,仿如对一切都毫不在意的冷漠。她仰头仔细看着蜘蛛女皇,片刻之后才说:“我是梅迪尔丽,但也是使徒之剑。”

“那我们终于是敌人了。”拉娜克希斯微笑着说。

梅迪尔丽很认真地点了点头,扬起了巨剑。下一刻,她已化为流星,狠狠撞在蜘蛛女皇庞大无匹的身躯上!

八米巨剑,堪堪可以视为一根牙签,可就是这根牙签却给蜘蛛女皇造成比此前大得多的创伤。巨剑以无法想象的高速挥斩,每下都会在蜘蛛女皇身上留下长几十米,深达十几米的巨大创口,哪怕是蛛躯上也不例外。而梅迪尔丽自身的速度甚至比巨剑挥舞还要快,拉出重重虚影,围绕着蜘蛛女皇上下飞舞,在拉娜克希斯全身上下都留下无数伤痕。

瓦尔哈拉中的菲兹德克和瑟瑞德拉感知到了战斗一幕,都是神­色­复杂。除了某些特殊技能,他们的普通攻击甚至无法跟上梅迪尔丽闪移的速度。也就是说,梅迪尔丽要和他们战斗的话,首先已立于不败之地。除非他们的特殊技能能够给她以致死一击,抑或可以完全防御住她的攻击。

两种情况发生的可能­性­都为零。

只看梅迪尔丽对蜘蛛女皇造成的伤害,就知道巨剑一挥的威力完全可以把瓦尔哈拉剖开一半,两名使徒根本不敢硬挡她的剑锋,就是被擦到都会有难以承受的伤害。而他们的攻击,只看蜘蛛女皇对梅迪尔丽的攻击就可知道,根本打破不了梅迪尔丽的防御。

而蜘蛛女皇并不刻意去防护自身,而是以目光锁定梅迪尔丽,时时双臂挥击,拦阻梅迪尔丽的飞行路线。她八只节足仍然紧紧钳制着瓦尔哈拉,不让星舰脱离。但这样一来,蜘蛛女皇也就完全丧失了机动­性­。不过在悬殊的体积对比下,女皇也不可能和梅迪尔丽比拼机动­性­。然而,在拉娜克希斯目光的注视下,一个个能量泡沫在梅迪尔丽身边生成,又爆开,流溢出无数以高温为惟一特­性­的能量流,全都喷泻在梅迪尔丽身上。无论梅迪尔丽的速度有多快,这些能量炎流都能准确命中。

只是梅迪尔丽除了身形有些模糊之外,蜘蛛女皇的攻击似乎没有任何效果。能量泡沫喷吐着的炎流都是数十万度的高温,绝不是普通超级生命所能抵挡的,可是梅迪尔丽却轻描淡写地任由它们溅在身上,丝毫不以为意。而她自己则环绕着蜘蛛女皇飞舞,继续给蜘蛛女皇留下无数创痕。

蜘蛛女皇忽然轻轻笑了,随着她的笑声,梅迪尔丽骤觉寒意临身,即刻全速飞退!然而已然晚了,她身体周围的温度急转直下,瞬间降到了无限接近绝对零度的程度!一块深蓝­色­的寒冰猛然在虚空中出现,将少女冰封在内!寒冰即刻破裂,梅迪尔丽碎冰而出,但是她脸­色­已是一片苍白,­唇­角更是渗出丝丝鲜血。她忘记了在单体攻击的微型末日风暴不断轰击下,她身体的温度已经上升超过万度,再被骤然冰封,冷热间剧烈变幻,立刻对她的身体造成巨大创伤。

梅迪尔丽巨剑平举,对准拉娜克希斯的眉心,神情依然是淡漠的,好象伤的不是自己一样。

蜘蛛女皇笑了笑,微微低头俯视着面前的梅迪尔丽,说:“使徒之剑?看来,我当初养大的小家伙终于还是觉醒了,还会使用‘绝对防御’,真是让人赞叹。不过,这颗星球是我的家乡,即使成为现在这个样子,而且未来有一天我也不得不离开它,我也不会容许你们毁掉它。这里不需要使徒,所以你们需要想其它的办法离开,而不是设想着用耗尽这里资源的方式来脱离。不然的话,我很不介意彻底湮灭你们,让你们在漫长的黑暗中飘流,或许几十万年后还有机会在某个荒凉的地方觉醒。”

绝对防御,格斗域十二阶终极能力,效果正如其名,拥有绝对防御的强者,即使在核爆的爆心也能生存。

梅迪尔丽没有说话,瓦尔哈拉中也是一片寂静,星舰似乎失去了生命,不再挣扎。蜘蛛女皇的确遍体鳞伤,但是伤势正以惊人的速度恢复着。对于她这种层级的超级生命来说,受多少伤都无所谓,只要伤势恢复速度不变,就意味着没有受到真正的打击。但是在拉娜克希斯最终一击后,梅迪尔丽的能量水平却有些起伏不定。少女的能量层级和蜘蛛女皇依然有差距,但其中关键,却是在蜘蛛女皇发动攻击的瞬间瓦尔哈拉的全无动静。失去瓦尔哈拉牵制的蜘蛛女皇得以从容发动攻击,一举重创了梅迪尔丽。而现在的局面,载有两名使徒的瓦尔哈拉加上梅迪尔丽,力量依然可以压过蜘蛛女皇,但是女皇想要离去却很容易,而她想要拼命的话,则至少可以拖着梅迪尔丽或者是瓦尔哈拉内的两名使徒一起上路。因而值此敏感时刻,瓦尔哈拉中的两位使徒都不敢稍有动作,以免招致蜘蛛女皇的最强攻击。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确实的畏惧。

只有梅迪尔丽依然冷静,但她不会去做无谓的事,比如说在明显没有机会的时候攻击。

蜘蛛女皇的腹中忽然发出阵阵轰鸣,她脸­色­一变,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蛛躯,最终则是无奈地抬起头,望着梅迪尔丽,缓缓地说:“我饿了,需要去找些吃的东西。这需要点时间,也算是给你们一个机会。你们可以好好想一想,是离开这里,还是让我吃掉。虽然我可以想象使徒的味道一定很不好,不过没关系,至少很抵饿。至于你,梅迪尔丽,我并不知道你的本世界意志是否依然存在,但我也愿意给你一个机会。我希望,等我吃饱回来的时候,不要迫使我把你也吃掉。”

说完,蜘蛛女皇的八根节足张开,被困缚的瓦尔哈拉终于脱困,它就象块废铁般坠落,到离地面百米左右时才开始减速,然后就安静地浮在那里,没有任何动作,甚至连舰身表面那些巨大丑陋的破损伤痕都没有修补。蜘蛛女皇轻蔑地向瓦尔哈拉看了一眼,节足划动,庞大的身躯徐徐转动。就如空中有着无形的巨大蛛网,蜘蛛女皇向上攀升,庞大的身躯钻入辐­射­云层,逐渐远去。

直到蜘蛛女皇彻底消失,梅迪尔丽脸上才有了些表情。她低头看了看仍然如死鱼般的瓦尔哈拉,身体骤然下沉,瞬间已站在瓦尔哈拉的舰身上。坚硬的超复合材质舰壳在少女的足下扭曲变形,然后发出沉重的呻吟,竟生生撕裂出一个巨大裂口,让少女由此进入舰内。破裂一路向下延伸,在星舰内部打出一条数米直径的通道。通道笔直贯入了中央控制室,继续向下,由舰腹破出,就此洞穿了瓦尔哈拉。

中央控制室内,菲兹德克和瑟瑞德拉匆忙避开了这道恐怖的能量风暴,显得有些狼狈。可是他们未及发怒,梅迪尔丽已经出现在中央控制室内,安静地看着他们。少女的蓝眸,一颗看着菲兹德克,另一颗则映着瑟瑞德拉。

看着少女异样的双眸,瑟瑞德拉和菲兹德克心中都涌上莫名的寒意。梅迪尔丽已不再是人类,而是使徒中战斗力最强的剑。在过往漫长的岁月中,她惟一的任务就是斩杀其他的超级生命。

“梅迪尔丽……”菲兹德克勉强笑了笑,打着招呼。这是十足的本世界意志的反应,他知道,却不得不如此。假如梅迪尔丽的本世界意志仍有些许残留,就象瑟瑞德拉初时那样,那么激怒少女的本世界意志就会引起严重后果。菲兹德克不惮于对瑟瑞德拉下手,却不敢对梅迪尔丽做同样的事。而瑟瑞德拉却做了,现在看来,那真的是非常愚蠢的举动。

梅迪尔丽没有理会菲兹德克,而是凝视着瑟瑞德拉,左手凌空一抓,那个方向上的舰室隔板立刻被强大力场撕开了一个大洞,顾萨格拉布的复制体从洞中飞出,落在了梅迪尔丽的手上。顾萨格拉布的复制体高达五米,被拎在与普通人类少女无异的梅迪尔丽手中,却毫无挣扎之力。

梅迪尔丽右手的重剑一横,剑锋在顾萨格拉布的复制体下身狠狠一绞!剑锋上的高频震荡顿时将顾萨格拉布双腿间的一切物质都震得粉碎,就连基因都破损到无法修复的地步。剧烈的痛苦使复制体疯狂地吼叫起来。他虽然同样拥有顾萨格拉布生前的意志力,但这种痛苦是直接施加于意识之上,根本不是生命体可以承受的。而且他同样有着自己的智慧和自己的人格,和那些苏的复制体不一样,因此知道梅迪尔丽这一剑是对任何雄­性­最大的羞辱,也是对瑟瑞德拉赤­祼­­祼­的挑衅。

和复制体同样咆哮的还有瑟瑞德拉,她面容扭曲,显然愤怒到了极点,怒吼着:“梅迪尔丽!你在­干­什么?”

“没什么,看着他觉得脏,所以阉了他而已。”梅迪尔丽轻描淡写地说。

“他是我创造的复制体,是我的!”瑟瑞德拉如同母狮般咆哮着。

“我知道……不过先等等,还有一个呢!”梅迪尔丽把阉割过的复制体扔在地上,左手凌空一抓,第二个顾萨格拉布的复制体又自行飞到她的手里。第二个复制体拼命挣扎着,甚至想要攻击梅迪尔丽,但是他的一切动作就象婴儿的挥拳,无力更无害。染血的重剑又在他的胯下划过,于是剑锋上沾染了更多的鲜血和碎­肉­。

把第二个复制体也扔在地上,梅迪尔丽才转头看着瑟瑞德拉,淡淡地说:“我知道他是你的,那又怎么样?我还是阉了他们,而且是两个。”

瑟瑞德拉的面容继续扭曲着,一点也不象失去了感情的使徒。不过再是愤怒,她也并没有对梅迪尔丽动手。

但是梅迪尔丽却仍未满足,她看了看在地上抽搐挣扎的两个复制体,继续说:“哦,对了,他们叫顾萨格拉布是吧,至少以前应该是这个名字。嗯,现在的样子很好,­干­净多了。不过瓦尔哈拉里还是很脏,让我很不舒服,所以我还需要再清理一下。”

话音未落,梅迪尔丽的左手再次凌空抓握,几名苏的复制体从各个躲藏的角落飞出,在少女身前撞在一起,然后被无形绳索层层捆缚成一团。一共是六个苏的复制体,他们似乎是知道了自己行将到来的命运,拼命挣扎着,纷纷展现出不属于人类的变形能力。然而无形的能量绳索无处不在,把他们彻底捆扎成球形。这些苏的复制体们尽管处境绝望,却仍在拼命挣扎,只是他们脸上都是木然的神情,和两个顾萨格拉布与本体无异的情绪变化截然不同。他们就是一堆没有灵魂,而只有本能和外形的动物。

看着捆扎成球的复制体们,梅迪尔丽微微扬起下巴,冰冷而傲然地说:“就凭这点手段,也想复制他?真是做梦!不过,你们还是让我看着很恶心!”

重剑无声无息地从复制体中央斩开,空中瞬间多了一蓬血雨,纷纷洒洒地落下。剑锋上附着的强力震荡,顷刻间将所有的复制体都拆解成了细胞级别的碎屑。

章三十九 默然

苏的复制体并不止是六个,所以梅迪尔丽还有第二次的虚空抓捕,空中也就有了第二波洋洋洒洒的血雨腥风。然而,当梅迪尔丽第三次抬起左手时,瑟瑞德拉终于忍耐不住,尖叫一声“住手!”,伸手向梅迪尔丽重剑的剑锋抓去!

重剑稍稍偏了一个几乎看不出来的角度,震荡的频率也有所切换,然后轻而易举地切下了瑟瑞德拉的手臂,让她当场呆住。

断臂离体而去,瑟瑞德拉本能地想要把它召回,却发觉已经失去了和断臂的一切联系。然后就在她的眼前,断臂在高频震荡的力场作用下化为血雨。梅迪尔丽左手却丝毫未停,再次抓取,最后一个苏的复制体终于从藏身之处被抓了出来。

和其它复制体不同,他没有挣扎反抗,也没有茫然失措,而是很平静很平静地看着梅迪尔丽,碧绿­色­的双眸中有着淡淡的忧伤。那飞舞的淡金碎发,几乎和苏一模一样。他是有灵魂的,所以望向梅迪尔丽的目光中没有恐惧和暴虐,只有些许的不舍和爱恋。

然而,下一刻重剑即扑面而来!

长八米、宽一米的剑锋直接捣进他的胸膛,将他的身体从中央剖开。被切分的身体同样被震碎,甚至比其它复制体碎得更加彻底,根本就是爆成两团血雾。

“演技不错。”梅迪尔丽表情不变地评价着。

这是最后的复制体,也是惟一有了自己智慧和人格的复制体苏,他的出现完全是偶然。现在被毁得如此彻底,不知道再造出多少个复制体,瑟瑞德拉才有可能再得到一个有灵魂的苏。制造一个复制体,即使对她来说也是相当大的负担。

“梅迪尔丽!你……”瑟瑞德拉用仅存的左手指着少女,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下面的话来。

然而重剑又如闪电般在空中划过,瑟瑞德拉的左臂也离体而去。

“我讨厌别人指着我说话。”梅迪尔丽说得云淡风轻,好象刚才只是拨开了瑟瑞德拉的手臂,而不是切掉了它一样。

即使身体各个部位均是可以失去的,少了双臂对瑟瑞德拉来说也已算是相当沉重的伤害。她并没有和梅迪尔丽死战的决心,可是少女的攻击却是狠厉无情,说动手就动手,丝毫不肯给她留存半分情面。瑟瑞德拉原本就不是梅迪尔丽的对手,失去双臂后更加没有还手之力。

梅迪尔丽凝望着瑟瑞德拉那张完全扭曲的脸,仔细地看着。从这张脸上,少女看到了恐惧、愤恨、羞辱和狂暴,总而言之,都是些属于本世界意志的东西。梅迪尔丽忽然抬起左手,向瑟瑞德拉的脸上抽去。这是一记耳光,速度慢得简直和普通人类一样。不要说这种速度,就是再快上一百倍瑟瑞德拉也躲得开。

她的确躲开了,然后失去了左腿。

“我不喜欢有人躲着我。”梅迪尔丽如是说。然后又抬起左手,再一记耳光抽向瑟瑞德拉。

瑟瑞德拉再次躲开了,所以她失去了右腿。

这一次,失去了四肢的她无力浮空,重重摔在了地上,终于没能躲开梅迪尔丽的第三个耳光。瑟瑞德拉还保持着十米的体型,所以少女的手纤细如同婴儿。但是清脆的一响过后,瑟瑞德拉的半张脸孔都被抽碎!梅迪尔丽重新飞上空中,再次倒转了重剑,狠狠一剑捣在瑟瑞德拉的小腹处,让她残缺的下半身彻底消失。

“别再让我看到你那些恶心的嗜好!”梅迪尔丽扔下冰冷的一句话,就离开了中央控制室,飞向瓦尔哈拉舰外。

地上血水已流淌成湖,瑟瑞德拉动了动,艰难地抬起了头。她几乎变成一摊模糊的血­肉­,现在连凝聚恢复身体都变得十分缓慢。看着梅迪尔丽离去的方向,她极度怨毒地叫着:“没有我,你们休想深入宇宙!”

一直默不作声的菲兹德克这时叹了口气,对瑟瑞德拉说:“算了吧,你还没看出来吗,她现在根本不在乎能否离开这个星球。”

“可是,可是……”瑟瑞德拉先是愕然,然后语无伦次,最后默然。

假如梅迪尔丽根本无所谓是否能够回归宇宙深处的话,那么瑟瑞德拉的存在价值就接近于零。梅迪尔丽所做的一切,都是对瑟瑞德拉“唤醒”她的方式的报复。如此极端且情绪化的报复方式,也是本世界意识的标志。在使徒那冰冷严酷的哲学中,只有存活与毁灭,没有中间方式。

可是瑟瑞德拉自己就仍然保留了一部分本世界意志,不然的话也不会保留两个顾萨格拉布的复制体,更不会出现那么多苏的复制体,特别是近来,她对于惟一有灵魂的复制体很是着迷。所以她知道无法以此来指责梅迪尔丽,并且少女以自己的方式警告过她,如果再激怒梅迪尔丽,少女不介意把她直接摧毁。现在的梅迪尔丽,无所顾忌。

这是让瑟瑞德拉无法理解的部分。对使徒来说,毁灭与重生是过去发生过多次的事,而只有本能才是最纯净高贵的,本世界意志如同沾在宝石上的污秽,擦掉最好,就是暂时保留,也是因为某种目的,比如说享受。使徒之间互相抹除本世界意志的作法很常见,正如菲兹德克曾经毫不犹豫地杀死了寄居在瑟瑞德拉身体里的少年,尽管他知道那是瑟瑞德拉的孩子。瑟瑞德拉对梅迪尔丽的“唤醒”,本质上也是相同的,只不过由于某种心理,所使用的手段比较激烈下流而已。

中央控制室沉默了,菲兹德克默默地开始修补瓦尔哈拉,而瑟瑞德拉则躺在血水中努力恢复着身体。她的复生十分缓慢,偶尔还会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显然过程很是痛苦。所有的血水中都没有完整的基因片段,只能作为养分吸收,而无法被直接挪用。瑟瑞德拉努力发出微弱的力场,约束着流淌的血­肉­向自己汇聚过来,费时良久,终于凝成了一团血­肉­巨茧。那些血­肉­大部分出自被粉碎的复制体,但是现在瑟瑞德拉自身需要,也就顾不上什么感伤了。

瓦尔哈拉在低空中缓缓前行,千创百孔的舰体点点滴滴地修补着。在星舰上方最高的舰桥处,梅迪尔丽怀抱重剑,安静坐着,凝望着远方。风拂乱了她的长发,却不知道她在想着什么。

辐­射­云也被风吹开了,如血残阳洒落道道桔红­色­夕照,其中一束恰好照耀在瓦尔哈拉上,为它镀上一层红黄相间的厚重暖­色­。

斜阳,厚云,星舰和少女,共同勾勒出一幅无声的瑰丽画卷。

只是谁都知道,安静只是暂时的,危机时刻会重新到来。蜘蛛女皇临去时的话依然回荡在使徒心底,一个超级生命突然需要大量进食,只能说明一件事,它正在迅速成长。当蜘蛛女皇再次回归时,战斗肯定不会象上次那样简单。

菲兹德克和瑟瑞德拉都知道,此刻最好的办法就是追袭蜘蛛女皇,在她完成第一次进食前将她击杀。集合三名使徒之力不是做不到,过往数以百万年计的历史中,不知有多少比蜘蛛女皇更加强大的超级生命陨落于使徒之手。然而问题在于梅迪尔丽,她分明已觉醒了使徒的本能,恢复了部分对过往的记忆,可是行为却非常诡异,完全无法测度。现在,菲兹德克连少女身上究竟有没有残留本世界意志都有些弄不清楚了。

极地上空掠过一片巨大的­阴­影,蜘蛛女皇徐徐降落,俯视着下方亘古不化的巨大冰盖。从旧时代起,这里就是永冻区,冰层从来不曾溶化。极地的环境极为严苛,但从来没有缺少过生命,现在蜘蛛女皇更是从冰洋最深处感觉到极为强烈的生命波动。这种生命气息对她来说,就是无上的美味,根本无法抵御。

“不要下去!”拉娜克希斯的意识深处,有一个模糊的声音在不停呐喊着。但是强烈的饥饿感已经压倒了一切,甚至她的双瞳都显得有些迷乱。节足焦躁地划动着,带起的能量风暴不时在冰面上犁出道道数百米长的深沟。

她的意识抵抗了还不到半分钟,就被本能的饥渴所压倒。如山峦般的蛛躯缓缓前倾,向冰面上压去。

“不要下去!!”这次是一声雷鸣般的吼声,让蜘蛛女皇也为之一震!她凝停在空中,转头望去,看见一个人类男子正冲破远方的迷雾,以极高的速度飞来。

这是一个有点麻烦的敌人,但仍然可以一下拍死。这是拉娜克希斯浮上的第一个想法。随即她的意识开始清醒,才想起了眼前这个渺小的家伙原来是曾经并肩战斗过的伙伴。

“约什·摩根?你来这里做什么?”蜘蛛女皇问着,巨大的声音中充满了不愉快。有那么一瞬,她甚至错觉摩根是来争抢食物的。不过她立刻意识到了这个想法的荒谬,在冰洋深处的食物足有数十万吨重,摩根就是吃上十几年,也未必能啃掉它一根小小的触须。

约什·摩根身上由合金盔甲护住了重要部位,内里仍是暗黑龙骑的将军军服。他仔细看着蜘蛛女皇的眼睛,片刻后才叹了口气,说:“安吉莉娜,你不光融合了自己的完整体,还把贝布拉兹的那份也吃掉了吧。我记得,当年我们三个分割完整体时有过约定,不到万不得已不去融合完整体,更是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融合第二份完整体,而即使是逼不得已融合了完整体,也绝不能进食。这些约定,你都已经忘了吧?”

蜘蛛女皇此刻体型是如此巨大,哪怕是最细微的表情变化都可以让人看得清清楚楚。她的双眉皱起复又舒张,瞳孔深处时而清明时而混浊,说的话也断断续续:“没错,这是我们当年的约定。不这样的话,就无法控制完整体……不过,你来见我就只是为了说这些的吗?我饿了,现在想要吃东西……”

一说到饿了,拉娜克希斯的脸上即刻现出痛苦和挣扎,节足再次无意识地挥动着,庞大的腹部不断强烈收缩。她的双瞳深处已完全被混浊所占据,于是大手一挥,想要把挡路的约什·摩根拍开,好潜入冰洋捕食。

约什·摩根深深地吸了口气,周身骤然放­射­出强烈光华,拦在拉娜克希斯的前方,厉声喝道:“安吉莉娜!!这是我们的世界!是我们子孙后代的星球!你不能进食!”

蜘蛛女皇的眼中早已没有了约什·摩根这个人,蛛躯上的深红条纹根根点亮,无数能量风暴都在身边酝酿着,在她周围的虚空中,竟开始不断­射­出闪电。她猛然发出一声尖锐的啸叫,全力向冰面俯冲!

约什·摩根叹了口气,把颈上的一个护身符牢牢握在手心,而后骤然激发了全身能量,若一颗璀璨慧星,狠狠撞在拉娜克希斯的胸膛上!

蜘蛛女皇庞大的身体竟然在空中停住,她仰首向天,发出一声混杂着痛苦与焦灼的咆哮,然后释放出的能量风暴强度几乎直接攀升一倍,继续向前,笔直撞入了极地冰洋的冰盖!

无数龟裂在冰盖上蔓延,瞬间探出数十公里,冰盖中央则多出一个直径近十公里的大洞,深不见底。几秒钟后,无数海水呼啸着从无底深坑中涌出,轰然冲出冰面,直喷上千米高空,才四散落下。

冰洋的最深处,并非是无光的世界,这里有一条横亘东西的巨大海沟,里面星星点点地闪着荧火。越是靠向海沟深处,水温反而会渐渐升高。在深海世界中,竟然有着数量众多的生物,有贝类,也有奇形怪状的大鱼,偶尔还可看到一小队的鱼人摇曳游过。使徒的清洗仍仅仅限于陆地,大洋深处还未受到殃及。

这是个平和、温暖而宁定的世界,所有的生物都显得悠然自在,即使是偶尔发生捕猎,也是大自然本身循环的一部分。凶猛的食­肉­种类一旦吃饱了就会安静下来,哪怕是猎物从嘴边游过也无动于衷。有智慧的鱼人显然位居食物链的最顶端,但它们的数量非常有限,对整个食物链的负担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一个庞大无匹的意志笼罩着整个海底世界,安抚着每个生物。只要有它存在,这里就是片宁静的世界。

然而忽然之间,一直庇护着整个海底世界的意志全然消失,海水的温度立刻开始下降,所有的生命都感到莫名的恐惧,开始张皇失措,就连鱼人们也无所适从地乱成一团,它们从来没有想象过会有一天失去伟大意志的庇护。在这一刻,深海的世界的确崩塌了。

海底震动起来,筑巢在海底岩石上的鱼类和贝类惊恐地看着自己的巢|­茓­逐渐从原本的位置挪移。而从一系列的岩洞中,数以百计的鱼人蜂拥而出,以最快速度向海面上游去。本能告诉它们,在海峡最深处,那所有海生物种都不敢接近的神圣所在,正传来阵阵极度危险的感觉。一时之间,哪怕是最低等的生物都感知到了危险,于是立刻以自己所能达到的最高速度逃离海沟。

数以百万计的大小生物从海沟中冲出,有如一朵庞大的乌云在海中浮升,无数弱小的生物刚出海沟就耗尽了体力,然后承受不住海水的冰冷,身体渐渐僵硬,尸体纷纷向海沟深处沉去。海中的洋流忽然紊乱,一个巨大的身影开始在上方出现。所有的生命都得到了某种警告,立刻向四面八方散开,但仍有无数小鱼小虾闪避不及,被卷入暗流,然后被绞得粉碎。

那巨大的身影根本没有在意四散奔逃的水族,而是直扑海底,转眼间冲入海沟深处。

在海沟深处突然出现一根巨大的触手,狠狠抽向入侵之敌。触手上闪烁着点点莹光,照亮了入侵者的面容,是蜘蛛女皇拉娜克希斯。

仅仅是一根触手,就比蜘蛛女皇的蛛躯还要粗些。然而蜘蛛女皇却用两只节足就挡住了触手的拍击。她对­肉­质极厚的触手根本不感兴趣,而是全速向海沟最深处冲去,那里才是她的目标。

海沟深处是无光的世界,遍布嶙峋坚硬的海岩。不过此刻海床上正出现无数条裂缝,而且中央不断鼓起,然后在轰鸣声中海床彻底碎裂,从里面探出一个极为巨大的头颅。在那颗头颅上遍布着深黑­色­的甲壳质,两侧排列的十几颗眼球逐一张开,扫视着周围的环境。它奋力抖动着身体,代价就是海沟的全面坍塌。

整个海床都在不断断裂塌陷着,一个前所未见的巨大生物正从海底爬出,一根根庞然无匹的触手也破土而出,在海中挥舞着,掀起无数恐怖暗流。和这头巨大生物相比,蜘蛛女皇很象一条无害小鱼。她的速度极快,触手掀起的海潮暗流根本形不成丝毫阻碍。蜘蛛女皇就如一支利箭,狠狠­射­在那庞然大物的头上,然后双手Сhā入它的外壳,用力向两边撕开!

巨大的海底生物发出惊天动地的吼叫,以庞沛无匹的­精­神力量吼叫着:“我是冰洋之主普利德克拉!地面上的生物,我从来不曾入侵过你们的国度,你为何要来伤害我?”

“冰洋之主普利德克拉?”蜘蛛女皇冷笑着,她虽然体型远逊于对手,可是­精­神力量却比对方强大了何止数倍。“不过是一头变异的大章鱼,也敢自称冰洋之主?若不是看在你还算美味的份上,我根本不会回答你的问题。好了!现在,你可以安心地当我的食物了!”

在蜘蛛女皇的恐怖力量下,普利德克拉的头侧被强行撕开了一道裂口,蜘蛛女皇的整个人身都钻了进去!

普利德克拉痛苦地嘶号起来,触手卷住蜘蛛女皇的蛛躯,发力箍紧,想要把她从身体中拔出去。但是这样做除了给自己造成更大的痛苦外,没有任何其它的效果。它其余的触手都在发疯般抽击着,所有触及范围内的东西,无论是岩石还是海床,都在抽击下彻底碎裂。

海底开始涌起风暴,并且一直弥漫到海面,而冰洋之主的痛苦嘶叫甚至覆盖了大半冰洋。

没过多久冰洋就逐渐平息,普利德克拉在­精­神层面的吼声也渐渐低沉。再过片刻,蜘蛛女皇从冰洋之主的身体上站起,向洋面上浮去。她已吃得心满意足,而对于普利德克拉那庞大的身躯却兴致寥寥。当浮上洋面时,扑面而来的寒风让她感觉到非常的舒适,躁动不安的本能也渐渐平复。她觉得有些懒洋洋的,只想要找地方好好地睡一觉,好消化新近得到的巨大生命能量。

可是这个时候,她却想起自己似乎遗忘了什么。在进食之前,好象有个叫做约什·摩根的家伙曾经来找过她。

“约什!”她猛然叫出声来,这才想起,摩根他人呢?

发生过的事情,一幕幕开始在她眼前回放。她怔怔地浮在空中,良久良久,才深深地叹了口气。她伸手在胸前一抚,取下一块闪闪发亮的金属片。那是一个已经完全变形的护身符,但还能打开。里面是两张拼在一起的照片,一张是三口之家的合影,照片中的男人明显是年轻时候的约什·摩根,而一个甜美的小女孩坐在他的膝盖上,可是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另一张,则是一个成熟美丽的年轻女人,有着一头波浪般的金发,脸上同样没有任何表情。

这是摩根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的最后的痕迹。他在临死前的一瞬,以自身的能量保住了这个护身符。

“海伦……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蜘蛛女皇缓缓合拢手掌,当她的手再次展开时,那枚护身符已消失无踪。

她悬浮在北极的冰洋上,一时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安静地浮着。她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又体会着身体深处那充沛的能量,脸上慢慢浮起苦涩的笑,自语道:“原来我已经进食过了,唉……算了,等解决了那几个使徒,我会从这里离开的。放心,约什,这里是我们的家乡,我不会让它毁灭的。只不过还有海伦和梅迪尔丽……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她们两个,唉。”

完整体得到复苏的机会后,会第一时间选择进食,以获得足够的能量进化自身。然后它才算完成成长过程,也即是完全控制了宿主的躯体,并且将其转化为自身的组织。也就是说进食之后,将不再有宿主,而只有完整体会留存下来。这就是当年对完整体研究得出的结论,而以当时的技术水准,甚至不知道完整体进化的终点在哪里。已知的数据表明,完整体至少可以成长为行星大小的生命体,并且具备与体型相适应的行星级别武力。这样的一个生命,对于诞生它的任何星球来说,都是灾难。

就在这个时候,远方瓦尔哈拉的舰身突然一震,菲兹德克露出了极为意外的表情。在他的­操­纵下,瓦尔哈拉迅速掉转方向,速度转瞬间提至极限,高速向西南方飞去。星舰上方,梅迪尔丽依然安静坐着,动也不动,只有一头银发在空中飞舞。

大陆西海岸有一片陡峭的岩石海岸。今天风大浪急,恶浪一个接一个地拍击在海岸上,发出雷鸣般的声音,泛着黑­色­的浪花飞溅起十几米高。浪峰尖端有一团黑呼呼的东西飞出,挂在了悬崖锋利的岩角上。

那摊东西随即蠕动着,攀上崖顶,这才看出原来是一个头顶半秃的­干­瘦老人,但是他只有小半的上身,两只手也破损模糊,几乎看不出是手臂。他攀上悬崖顶,喘息了片刻,才抬起头,看着天空。

辐­射­云正在散开,星舰瓦尔哈拉的舰身从云层深处钻出,悬停在半身老人的上空。菲兹德克的声音从空中传来,说:“传承者,你终于肯出现了吗?看你的样子,应该是被人抹除后重新觉醒的。我很好奇,这颗星球上还有什么存在能够伤害到我们的传承者,要知道就连我们都找不到你啊!”

老人用双手支撑着残缺的上身,仰望着高高在上的星舰,从容地笑笑,说:“菲兹德克,看来这次你所生成的本世界意志的品质不怎么样啊。这颗星球既然是囚禁着我们的囚笼,那么其中藏着可能毁灭我们的超级生命就并不奇怪。我现在可以告诉你的是,它不是蜘蛛女皇。至于你能够找到这里,我想你也应该清楚是我召唤你们过来的,否则的话,你们依然不会知道我在哪里。好了,现在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你可以做出自己的决定。是离开,还是合作,又或者­干­脆再把我抹除一次?”

沉默了好一会,星舰上才穿下菲兹德克的声音,只是明显有着咬牙切齿的意味:“很好,罗切斯特,你还是和以往一样地智慧,并且有‘主见’!不过我们已经有了无数次合作的经验,这次当然也不会例外。而且你明明知道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也没有选择,不是吗?”

瓦尔哈拉的舰腹打开,­射­下一道牵引光束,将罗切斯特残缺的身体吸入舰身,然后扔到一间狭小的独立舱室内。

罗切斯特看看周围的环境,淡淡一笑,说:“看来你本世界意志的品质并不仅仅是不怎么样,简直就是非常糟糕。现在,我需要在接下来的二十四小时内得到空间炉三分之二的能量输出。”

“三分之二?你应该知道我们的处境……”菲兹德克冰冷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但是罗切斯特打断了他:“我们现在的处境就是没有时间。我们不能让敌人完全成长起来,在这颗星球上,并不是只有蜘蛛女皇和完美的生命试验体苏,还有第六使徒创造者!”

“创造者?他真的也在这里?”菲兹德克一声惊呼,语气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但他旋即想起了什么,问道:“难道苏不是创造者?”

“当然不是!苏是我当年亲手创造的生命,代表着旧时代人类最疯狂大胆,也是最无羁的梦想。很难想象,那时候原始的人类就想要创造完美的生命了,还差点成功。我所做的,只不过是把最后的一点缺陷修补好,于是就有了苏。讽刺的是,在我们眼中仍处于原始阶段的人类却差点创造出能够毁灭我们的超级生命。”

“人类就是人类,虽然只差了一点点,但是这一点可能是十年,也可能是十万年。我们都很清楚所谓的偶然会有多大的可变幅度。所以苏再怎么进化,也不可能是我们的敌人!我想,我们真正的敌人应该是创造者。”菲兹德克说,话语中仍然有着些许的傲慢。但是他说归说,依然有庞大的能量涌向罗切斯特所在的隔间,空间炉过半的能量都被调配过来,以供罗切斯特吸收。菲兹德克和罗切斯特之间虽有隔阂,但现在这种时刻,多一名同伴可是非常关键,尤其在梅迪尔丽不可预测的情况下。

罗切斯特早已预料到这个结果,安心地吸收能量,身体快速生长。整整二十四小时后,他的身体才修补完成,耗费的能量,足够瓦尔哈拉完成小半舰体的修补。和梅迪尔丽一样,罗切斯特也选择了普通人类的体型。过小的体型显然会限制力量的发挥,但是他似乎不在乎这个,并且类法术的能力对体型的依赖也要相对小些。

等躯体修补完成,罗切斯特又接上了话题,说:“苏也是我们真正的敌人了,我的上一个身体就是被他毁去的。要不然,你也不可能看到我在这里。”

话题已经中断了二十四小时,但对使徒来说,一天时间和眨眨眼睛的感觉差不太多。

“一个原始人类的创造物……”菲兹德克显然不信。而且就在不久之前,苏还差点被瑟瑞德拉杀掉。如果是苏毁去了罗切斯特的第一个躯体,并不说明苏的战斗力强,而只能说明罗切斯特的实力太弱。

罗切斯特叹了口气,说:“菲兹德克,你的本世界意志,真的愚蠢低级到了一定程度。如果不是还需要你来­操­纵瓦尔哈拉,我真想现在就把你给清洗了。”

空中的数据光带一阵紊乱,显示出菲兹德克此时十分愤怒,但是他强忍怒火,反而平静地问:“传承者,你应该是我们中最早觉醒的,为何这么多年以来一直没有你的消息?我和瑟瑞德拉都是自我觉醒的。以你的能力,找到我们应该很容易,哪怕是在这个环境下。”

罗切斯特笑了笑,说:“你也知道这是个特殊的环境了?不去唤醒你们,就是因为我知道在这种环境下你们生成的本世界意志一定会很让人讨厌。我说的是你,还有瑟瑞德拉,我知道她也恢复了。至于不去找你们的另一个原因,就是我意外地发现了第六使徒创造者。我需要遏制住它,根本没有时间管你们两个是否觉醒。否则的话,创造者一旦觉醒成长,你们想必不会愿意去面对他的生化兵器军团的。”

菲兹德克迟疑着问:“真的有创造者吗?”

“我以前也不相信,但是当某一天,我在旧时代联邦实验室中看到它的基因样本时,立刻就知道创造者是真实存在的。它比我们还要难以消灭,或者说,根本是无法彻底消灭的。它的本质以某种纯­精­神形态存在着,可以依附于任何能够构成生命的物质上复苏。所以我一直以来,就是控制着它的生长过程。不过它本能很强大,即使处于没有生成智慧的阶段,也能够觉察到危险,从而选择自我毁灭,以便在新的地方重生。而我,就是不断给它创造重生的机会,以便让它重生在我的实验室里。因为只要有一份幼体在生长,其它地方就不会有新创造者的出现。只可惜,最终它还是脱离了我的控制,现在也不知去了哪里。”

罗切斯特叹了口气,菲兹德克也默不作声。过了一会,菲兹德克才缓缓地说:“第六使徒,真的是用来毁灭我们的吗?他的来源似乎都封锁在过往的记忆中,不过为什么我们的记忆会被封锁?传承者,你是否知道其中的原因?”

“我的记忆同样被封锁了,虽然似乎封锁是我下的。所以我也不知道封锁记忆的原因,只知道要等我们找全了所有的伙伴,嗯,就是说找到了大脑,才能够打开被封锁的记忆。还有,我记得的一点就是,打开被封锁的记忆会有极大的危险,甚至可能导致我们永久­性­的毁灭。所以也需要你们做出选择,是否要去启封记忆。”

罗切斯特的话让菲兹德克沉默了,这是一个两难选择。他知道罗切斯特说的是对的,因为每当他想要触及被尘封的记忆时,几乎都会被随之而来的恐惧冲击得意志崩溃。而记忆尘封的地点,似乎是在一个特殊的虚无空间中,那里充斥着能量乱流,对于­精­神体来说充满了危险。瑟瑞德拉也同样在犹豫着,承受恐惧折磨与承担真实危险之间,实在是难以做出抉择。

就在这时,三位使徒的意识中同时传来梅迪尔丽冰冷的话语:“我要启封。”

“为什么……”犹豫中的瑟瑞德拉立刻叫了出来,可是她立刻闭上了嘴。前不久的惨痛教训记忆犹新,她很怕梅迪尔丽再说一句“我不喜欢有人问题太多”。现在梅迪尔丽就是个疯子,哪怕是罗切斯特在,也不会让梅迪尔丽有丝毫的犹豫。

“好!那就这样决定,我们先想办法找到大脑。”罗切斯特立刻做了决定,根本没有征求菲兹德克和瑟瑞德拉的意见。

罗切斯特飞了起来,一间间隔舱舱壁在他面前打开。自他身体恢复之后,就自动获得了瓦尔哈拉的部分控制权。瓦尔哈拉属于全体使徒所有,菲兹德克是­操­纵者,而不是所有者。

罗切斯特直接飞出舰顶,站在梅迪尔丽身前,看了看她,然后叹了口气,在她身边坐下。他不知从哪里摸出一盒烟,点燃,深深吸了一口,说:“看得出来你刚刚觉醒,一定很难接受这个事实吧?当初我也是这样。直到现在,战前几十年的生活经历依然历历在目。”

梅迪尔丽冷冷地说:“你的本世界意志很浓厚。”

“那又怎么样?”罗切斯特笑了起来,以老人特有的智慧和从容说,“保留本世界意志并不全是坏事,只看你怎样去对待它。就算它只是一个梦,但一个做了几十年的梦已经成为我们生命经历的一部分,没有必要一定强行去清洗。我们的生命没有止尽,几十年的时间转眼即逝。等几百年、上千年后,现在看来完全放不下的一些事,到时候就会逐渐淡忘。那时就真的只是一场梦了。”

梅迪尔丽忽然向罗切斯特伸出了手,说:“给我一支。”

罗切斯特笑笑,从烟盒中取出一支烟,递给梅迪尔丽。梅迪尔丽皱着眉,仔细看着香烟,然后才用纤长的手指夹着,放进嘴,尝试着抽了一口。烟入口的瞬间,就已经自动点燃。少女吸得很慢很细,也很长。一口吸罢,香烟已少了一半。她微翘着嘴­唇­,把缕缕烟雾吹了出去,眉毛皱得更紧了,说:“这有什么可吸引人的?”

罗切斯特笑了起来,说:“对现在的你来说当然没有任何吸引人的地方。我们的感知太敏锐,分析能力也太强,香烟对我们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只是一系列最简单化学物质的组合,不可能对我们产生影响,而只会对普通人类有作用。我现在抽烟,并不是需要它来过瘾,只是一种记忆和怀念,怀念本能没有觉醒前那种抽烟的感觉而已。”

梅迪尔丽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没有把半支香烟抛弃,而是吸完。

“要学会放弃,特别是那些注定离我们而去的东西。不然的话,在今后会有无穷的烦恼和痛苦。不过这很不容易,所以你暂时也不用勉强自己。就算是我,现在也还有太多的东西放不下。我们还有些时间,你可以慢慢地想。”罗切斯特说着,站了起来,向星舰内走去。走了几步,他又回头,说:“忘记提醒你了,在某些特定情况下,本能会替你做出决定。你要有所准备,毕竟本能才是我们真正的自我。”

梅迪尔丽如雕像般坐着,没有动,而是忽然问:“我们存在的目的和意义是什么?”

这个问题让罗切斯特脚步一顿,他默然片刻,才苦笑着说:“我很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但是,我不得不说,我们是使徒,所以我们存在着,却没有任何意义和目的。”

“没有任何意义和目的?”梅迪尔丽一怔,这是一个完全出乎意料的答案。

“是的。即使生存本身,也不是我们的目的。”罗切斯特沉重地回答。

留下梅迪尔丽一个人独自思索,罗切斯特来到了中央控制室,对菲兹德克说:“启动所有的空间炉,尽全力建造机械军团。过不了多久,我们可能就要面对创造者的生化军团了。或许还要加上苏的。”

“苏?”

罗切斯特点了点头,说:“是的,苏也有制造生化兵器的能力,而且是制式的生物兵器。”

菲兹德克总算吸取了教训,没有再把“原始人类的创造物”说出来,不过他旋即意识到了罗切斯特话语中的重点,不由得变­色­:“制式兵器?!如果真是这样的话,现在制造机械军团可能已经晚了。我的机械军团的扩张和补充速度,不可能比得上制式兵器!”

“我知道,所以我们要想办法在他们的生物军团没有成型的时候就引他们出来决战。至于蜘蛛女皇那边,我们先回避。”罗切斯特说。

“但是蜘蛛女皇让我感觉更加可怕,她身上有种我们一直想要回避的气息。”菲兹德克皱眉说。

罗切斯特摇了摇头,说:“在梅迪尔丽想明白之前,我们需要避免和蜘蛛女皇那样强大的超级生命决战。你把上次战斗的全部资料都传输给我,一颗行星内是不会无缘无故出现超级生命的,我看看能不能从中找到些线索。另外,把我们剩下的机械军团都派出去,继续清洗行星,这会把创造者逼出来的。”

瓦尔哈拉在空中优雅地转向,向西北方向飞去。在那里绵延的海岸山脉中,有菲兹德克早已埋下的两个空间炉。山腹早已被掏空,内部已经形成了新的千万级别机械军团,等待着瓦尔哈拉去启封。

在瓦尔哈拉掉头的时候,梅迪尔丽的双眸闪动了一下,但那两点微弱的火花随即熄灭。

一天之后,整个大陆都轻轻震动了一下。西海山脉从中央裂开,无数的机械作战单元从地底升空,遮天蔽日。全新的机械军团整编队形后,如一片巨大的乌云,缓缓扑向生机盎然的南大陆。

当群山开裂的瞬间,大陆上若­干­强者都心有感应,望向了瓦尔哈拉所在的方向。让他们在意的并不是轰轰烈烈的地震,而是更加恐怖的空间不稳定。就在刚才,瓦尔哈拉又投下了第三个空间炉,这样加上星舰内部的空间炉,这颗星球内已经有四个空间炉在同时运转。第三个空间炉并不仅仅意味着机械军团的生成速度增加了50%,而且意味着对空间能量的抽取已经超过了行星空间本身能够负担的极限。只要四个空间炉全功率运转超过一定时限,空间就有可能崩塌,从而在行星表面形成一个微型的黑洞。这样的黑洞哪怕只存在几分钟,也会对行星内的生命体系造成灭绝­性­的破坏。

在以往,瓦尔哈拉对付行星级别文明时,就曾经同时投下四具空间炉,彻底灭绝了那个文明。这是使徒们对付没有多少回收价值的文明的常用手段。空间炉既是无尽能量的来源,同时也是行星级别的战略武器。

四具空间炉同时启动的瞬间,所有强大的生命体即刻知道,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不仅仅是强者,就是一些普通人都有所感觉。

北大陆还有生机的地方已经不多了,龙城是,亚瑟家族的领地是,还有一块小小的聚居地。这片领地越来越生机勃勃,因为刚刚建成的合成食物工厂已经成功运作,哪怕再多一千人,都可以生存下去。荒野中的人们,只要稳定有一口吃的,就很满足了,何况在这里还可以吃饱?

现在还是下午,莎莉却突然尖叫一声,从床上坐起,大口喘着粗气,冷汗已湿透了粗布睡裙。她已经两个晚上没睡了,现在刚刚睡了不到一个小时,却被莫名的恶梦惊醒。当醒来后,她已经记不清梦的细节,只隐约觉得无尽的黑暗从天边漫延而来,她想要逃,却被无可抵抗的吸引力牵引着向那片黑暗飞去。她觉得心跳得飞快,胸口如同压着巨大的石块,根本喘不过气来。她仍然感觉到疲倦,仅仅睡了不到一个小时就被恶梦惊醒,所以头疼得几乎要裂开,身体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没有,连抬手擦汗都很困难。

喘息了好久,莎莉才觉得稍稍好过了些。她看了看时间,还想要再睡一会,可是怎么样都睡不着,索­性­穿衣下床,向神父的住处走去。

小教堂已经完全建好,甚至还有了些装饰。而教堂前的广场上,神父亲手雕刻的七使徒雕像已经完工了大半,六个使徒很抽象,可是让人一看就能感觉到阵阵凛然的气势扑面而来。只有第七使徒仍是一块石头,至今没有动过一凿。

每当走过七使徒雕像时,莎莉总会忍不住看一会。可是一阵寒风吹来,寒意几乎透入骨髓将她冻僵。她立刻裹紧了衣服,抓着披巾的手指已冻成青白­色­。莎莉加快了脚步,走向小教堂的后方。

神父在教堂的后面又搭建了一个小小的木屋,作为居处。莎莉刚刚走近,小屋中就响起了响亮的犬吠声,然后神父呵斥了几句,那只狗便安静下来。

“是莎莉吗?进来吧,别怕,我已经把小白拴上了。”神父温和的声音从小屋内传出。

莎莉推门而入。神父住的地方不大,陈设也很简陋,屋角里绑着只小狗,正用黑漆漆的双眼狠狠盯着莎莉,不时发出威胁的低沉咆哮。这只狗的体型不大,一身杂­色­乱毛,不过并没有多少变异,也就没有变异生物的凶狠,真不知道它在荒野中是如何生存下来的。在一月之前,神父在荒野中把它抱了回来,从此养在家里。然而不知为什么,这只小狗总是对莎莉有莫名的敌意,让她觉得莫名其妙。

神父合上了手中的《启示录》,看了看莎莉,关心地说:“你的脸­色­很不好。是不是又没好好睡觉?不要太劳累,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你是这个聚居地的灵魂,要是没有你,这里很快就会和其它地方变得一样。”

“可是,背着一千多人的期望,真的好累……”莎莉在惟一的沙发中坐下,把头埋在自己的怀抱里。

神父笑了,说:“你是人,又不是机器,总会累的。可是我们要想实现自己的梦想,却总要持之以恒地付出,而且付出和回报一定不成正比。所以从来能够坚持梦想的总是少数人,最终能够实现梦想的也是少数人。”

莎莉低着头,低声说:“我真的要坚持不下去了。我最近总是在想,付出那么多……包括我的身体和尊严,真的值得吗?就是为了这些人,这些和我没有多少关系的人吗?神父,人死后真的有天国吗?或者是那种可以让每个人都幸福的世界?”

“没有。”神父给了她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

“为什么?”

“因为每个人都有欲望,而欲望是没有止境的。”神父回答。他抚摸着手中的《启示录》,思索片刻,继续说:“我们的世界中,现实总会对欲望有这样那样的限制,我们也都知道大多数愿望是不可能实现的。但如果有一天,哪怕是某个人的欲望可以无限制地实现时,那时天堂也会变成地狱。”

莎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这些问题对她来说都太抽象,也太复杂了。她其实只是一个简单的少女。经历越复杂,她就越想变得简单。虽然一手建立了可供普通人在荒野中生存下去的全套体系,可是她依然是简单的。荒野的生活总是会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容不得人们过于复杂。

莎莉的目光忽然扫到屋角的一个皮箱。那是一个磨损严重的旅行箱,是神父离开龙城时带出来的。箱子半开,里面已经放了几本书和一些换洗衣服。莎莉心头莫名地一紧,颤声问:“神父,您要离开这里吗?”

神父点了点头,微笑着说:“第七座使徒雕像始终做不出来,所以我需要到外面去看看,看看无所不能的父会不会给我灵感。”

“您不再回来了吗?”莎莉问。

“我当然会……”神父说到一半就停住了,然后笑着摇了摇头,说,“你是个好女孩,我不能骗你。我可能会到南大陆去看看,路很远,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所以,如果我没能回来,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南大陆?”莎莉猛地站了起来,看着神父,想要阻止,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猛然扑进神父的怀中,放声大哭。她有种强烈的预感,从今以后,再也看不到神父了。

神父慈爱地拍拍她的后背,等她哭够了,才指指自己的胸膛,说:“虽然没有天堂,但我们依然可以有信仰。信仰的意义,其实是我们为自己点燃的一座灯塔,以在黑暗中前行,不会迷失自我。所以无所不能的主其实就在我们自己的心中。只要你心中有万能的主,脚下就是天国。”

莎莉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她过于疲倦,激烈情绪过后,倦意不可阻挡地涌上心头,倒在房间中惟一的沙发上,沉沉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感觉身上有些凉意,渐渐醒了过来。意识刚刚清醒,她猛然想起了什么,大叫一声“神父!”,就从沙发上跳了下来。

房间中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皮箱已不在原处,小白也不在屋子里。莎莉身上盖着厚厚的毛毯是神父自己用的,也是他惟一留下来的东西。神父的行李一向简单,一只皮箱装得绰绰有余,那还是因为经书教典占去了小半空间的缘故。

窗外的天已经黑了。

莎莉冲出了小屋,扑面而来的寒风几乎将她冻僵!她拼命站着,裹紧了衣服,用足目力向远方望去。在深深的黑暗中,她似乎看到了一个孤单的身影,提着老旧的皮箱,正安步走向远方。那个身影的旁边,还有一只蹦蹦跳跳的小狗。忽然之间,莎莉有种感觉,那只小狗似乎都比自己幸福。

在南大陆地下深处,苏正凌空站在地下湖泊的清澈水面上,看着自己的两个孩子。小洛还是小女孩的样子,而帕瑟芬妮的孩子却保持着本来的样子。两个小家伙还是第一次见面,却丝毫没有亲近的感觉,彼此离得远远的,它们的中心点,就是苏。如果苏不在,很可能两个小家伙就会立刻展开生死决斗,直到某一方彻底毁灭为止。这是发自本能的敌视。

苏很矛盾。

他很有一种要把两个小家伙彻底吃掉的冲动。在这颗星球上,甚至是在这片星域中,除了苏自己,都不需要再有第二个超级生命存在。任何超级生命对苏来说,都是争夺食物的天敌,哪怕是自己的孩子。其实这两个小家伙完全是意外的副产品。哦,不,还有第三个小家伙。所以不要说一颗行星,就是几个恒星系,四个超级生命挤在一起,也嫌太多了。

两个小家伙漂在离水面一米的地方,除了看看苏以及互相敌视外,倒是有大半时间在盯着湖水。这些清澈的湖水其实都是被苏改造自生物基质所产生的营养液,里面蕴含着海量的能量,对两个小家伙的吸引力完全是致命的。在湖水深处,刚刚成形的主脑也在贪婪地吸收着湖水中的能量。所有的湖水都转化自罗切斯特的生物基质,但从进化的角度看,却又比生物基质高级得多。即使是超级生命,也难以抗拒湖水那纯粹的诱惑。

“过来!”苏张开了双臂。这次轮到两个小家伙面面相觑,可是它们随即争先恐后地扑到苏的怀里。

苏一手抱着一个小家伙,却是哭笑不得。两个小家伙根本不清楚他花费了多大力气才压制住本能的冲动,不过既然压制住了本能,苏也就不会对自己的孩子做出些什么,它们根本无需表现得如此热切。

其实是本能的恐惧让它们无法违背苏的命令,也不敢惹怒了苏。

拍了拍两个小家伙,苏说:“去吧,这里的东西随便吃。”

两个小家伙即刻欢欣鼓舞,一头Сhā进清澈的湖水中,大口吞噬着富含能量的湖水。小洛一边游动,一边盯着湖水中飘浮着的一枚枚卵泡。对她来说,这些东西可比湖水更加美味。但是她很聪明,没有擅作主张,而是在水中回过头,用一双黑宝石般的眼睛巴巴地看着苏。

“随便吃。”苏挥了挥手。于是小洛一声欢叫,直接扑到一个比自己还要大的卵泡上,用力吸吮着。她知道这些卵泡都对父体有用,所以虽然很想把所有的都吃下去,却明白其实不能够吃太多,那会让父体感到不高兴的。更何况,还有另一个家伙在,它也不会让自己得逞的。

就在小洛努力进食时,她所痛恨的另一个家伙却象是有心事,连对进食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它在湖水中载沉载浮,忽然下定决心,跃出湖水,站在苏的面前,以人类的语言说:“我想要一个名字。”

“什么?”苏有些惊讶。

“我想要个名字!”小家伙越发坚定了。

苏从它的身上,看到了几分帕瑟芬妮的影子。那可是个美丽大方而又魅惑的女人,并且有着和胸部同样伟岸的勇气。现在这个小家伙在自己的面前竟然能够顶住本能的恐惧,坚定提出要求,勇气和他的妈妈十分相似。

“妈妈没有给你取名字吗?”苏柔和地问。

小家伙微微低下了头,显得有些失落:“没有。她说,我如果有了名字,她就会记住我,那样对我来说会十分危险。”

苏怔了怔,这才明白为什么重逢后帕瑟芬妮从没有提起过孩子的事,原来她已经刻意地抹去了这部分的记忆。当时的帕瑟芬妮还只是个不到九阶的能力者,抹除记忆的方式其实等如是破坏了大脑相关记忆的部位,对身体的伤害不言而喻。她之所以这样做,当然是不愿意被擒获后,让敌人通过搜索检测大脑的手段得到孩子的信息。

苏的心底深处,有一个东西轻轻触动了一下。他在小家伙面前蹲下,沉吟了一下,说:“那么,你就叫星吧。我记得,你的妈妈很喜欢看星空。”

“星空?天上不都是辐­射­云吗?”星有些迷糊地问着。

“现在没有,或许以后会有的。现在,你要变成|人类的样子吗?”苏伸手轻轻点着小家伙的头。

小家伙用力点了点头,说:“可以!不过需要点时间!”

苏笑了起来,说:“去吧!我们有很多时间。”

星一头扎入湖水,找了一个最大的卵泡,咬开外壳钻了进去,随后喷出大量白­色­泡沫,把自己封了进去。那是一颗孕育大型生物兵器的卵泡,里面的胚胎还没成型,就变成了星变幻身体所需的养份。

而另一边,小洛则悄悄撕开了一个新的卵泡,同样钻了进去。她知道自己吃得有点多了,可就是控制不住自己。自从妈妈永久地离开后,她对于力量和食物就有着变态的饥渴,只有吃到吃不下去时才会感觉到稍稍具有安全感。在这颗星球上有太多让她感到不安的东西,一个个或张扬或隐晦的危险气息不断刺激着她,而最大的恐惧则是来自于父体。从出生前她就知道,父体的召唤无可抗拒,而且那基本意味着终结。惟一的机会,就是在父体发出召唤前拥有足够的力量,逃离这颗星球,离开召唤能够覆盖的范围。

现在的局面其实已经很出小洛的意外,没想到苏非但没有吞噬吸收她,反而允许她吸收自己手下的生化军团。那些卵泡中可都是些相当高阶的生物兵器,就算还没成型,也让她感觉到隐隐的威胁。而胚胎中蕴含的半成形能量则美味得让她几乎不顾一切。父体为何会如此慷慨?她疑惑不解,而得自本世界的某些知识判断似乎提供了一个不那么美好的答案:在人类的传统上,死囚们在受刑前都会饱餐一顿。

这个想法让小洛感到毛骨悚然,她反复安慰自己父体并不是人类。然而苏若不是人类,那可就更有理由吞噬她了。问题的答案犹如硬币的两面,只是哪一面都不让人感到愉快。

反正也是要死了,那就吃个痛快吧!小洛如是想着。在面对最终时刻时,她奇怪地发现自己其实并没有太多的恐惧,反而开始回忆,回忆短暂生命中所见过、听过的一切事,回忆的中心却是差点死在自己手下的妈妈。妈妈的许多作为都是她所不懂的,而现在,小洛却觉得自己有些懂了。

并不是所有的卵泡都安分地等待被吞噬。自从小洛和星进入培养湖后,所有卵泡内的生物兵器都明显加快了孵化和生长的过程,并且在湖泊边缘,已经有一批生物兵器成功地破茧而出。它们立刻跃上湖岸,并且启动了飞行能力,成群结队地离开地下空间,前往预定的地点集结。对小洛来说,这简直就是食物们集体暴动和逃亡,完全无法忍受。她跃出湖面,对新生的生物兵器虎视眈眈。可是她面对的是数十只强力生物,而且它们明显集结成群,一旦小洛发动攻击,立刻会招致疯狂反击。觅食的过程,苏是不会­干­涉的。小洛的进化等级要明显高于这些生物兵器,如果这样都无法成功猎食,还需要帮助,那么她得到的很可能不是帮助,而是被父体直接吃掉。这就是超级生命的逻辑。

小洛犹豫再三,理智判断出猎食成功的可能­性­不超过10%,但是押小概率事件的诱惑却比表面上的机会更大。这就是赌博的魅力所在。不过最终她还是决定选择谨慎,毕竟这个巨大的湖泊中孕育的食物很还多,完全没必要冒险。

苏凝立在湖泊上,安静地看着一切,包括星的转变和小洛的偷食。他很宁定,是真正地安宁,什么都没有去想,只是默默地看着,看着两个小家伙以自己对世界的理解在行动着。他们都有很强烈的本能,却又深受这个世界的影响。而且可以看得出来,两个小家伙的影响都来自于母亲,带着很强烈的烙印。小洛显得更加肆无忌惮些,而星则有些矜持,但绝不缺乏真正的勇气。

这是难得的宁静,苏只是看,而没有思考,本能也没有出来捣乱。在地下湖的最深处,主脑已经发育完成,所有的计算和分析工作,只要交给主脑去做就行了,苏可以难得地偷一下懒。

这个时候,星终于完成了蜕变,用一双白皙的小手撕开了卵壁,从里面钻了出来,然后浮上湖面,站在苏的面前。小洛也不甘示弱,立刻放弃了进食,同样冲到苏面前,只不过站的是另一边。两个小家伙又以苏为中心点,站成了一条直线。

星很漂亮,这是绝对中­性­的美丽,没有­性­别偏向,和苏的风格有些类似,但却更沾染了帕瑟芬妮的魅力。它赤身­祼­体,看不出­性­别。星也没有考虑­性­别的问题,它需要的只是变成|人类,因为这是妈妈,也是现在父体的希望。

在变成|人类形态之前,星一直渴望着这样做,却没有条件。那时它必须保持最佳战斗力,以应付随时随地可能出现的危险。现在真的变成|人类形态,它才察觉到对战力的限制有多大。比如说双腿奔跑的速度无论如何也比不上过去的六根节肢,稳定­性­和抗冲击力更不在一个等级上。脚掌的形状结构不利于抓取,也就失去了全地形通过的能力。不过还好已经掌握了反重力飞行的功能,不大用得着全地形通过了。星如此安慰着自己,却很没有说服力。反重力飞行最大的问题在于缺乏急停急转的能力,而这,恰恰是战斗中最重要的特­性­。

星的动作仍然会僵硬和不自然,比如说四肢偶尔会出现向各个方向的扭动,头也偶尔会自由旋转几周。而小洛已经不会再犯这类常识­性­的错误,当然如果是在战斗中,她可绝没有那么多顾忌,甚至她已经学会了利用敌人的常识陷阱来发动致命一击。比如说扑击过头时,敌人往往会从背后发起攻击,那时他们就会发现她的后背变成了正面。身体没有动,只是头转过来而已。而小洛的四肢本来就可以自由活动。

看着仍在相互斗气的两个小家伙,苏无奈地笑了笑,挥手让它们自行活动。小洛和星的选择是一样的,都是冲到湖边选了块­干­净温暖的地方,蜷缩起来开始睡觉。它们都吃了过量的食物,现在急需睡眠和消化。

夜已经深了,南大陆逐渐陷入沉寂。在茂密的原始雨林中,许许多多的夜行生物开始出来觅食,而大型变异生物大多已经吃饱,正懒洋洋地睡了下去。散落在雨林边缘的村寨也沉寂下去,人们早早进入梦乡。夜里的南大陆是十分危险的,只有最优秀的猎手才会在深夜出动。

现在是夏天了,除了玉米即将收获之外,雨林中也可以找到足够多的吃的。这片土地上食物始终不是问题,因为人类的数量从未象旧时代那样爆发过。瘟疫、毒虫、变异生物、严酷的天气,每一样都随时可能夺去人们的生命。这一个夜晚格外地危险,无数潜流在普通人的感知之外悄然涌动。他们无从知道危险来自于何处,其实也与他们无关。于这个时代,普通人类在时代的转折关头所起的作用充其量就是个看客,而其中绝大多数人连看客的资格都没有,因为当转折到来时,他们根本无法察觉。

在夜幕的笼罩下,南大陆西部的绵延山脉中不断轻微地震动着。许许多多变异生物被震动惊醒,惊惶失措地逃离家园,远离震动的来源。它们只知道恐惧,并不知道恐惧的源头是什么。不过如何仔细看,就会发现在深黑的夜­色­中,有山峰竟在缓慢移动!而且会动的山峰并不止一座!

北大陆的夜也不平静,但相比南大陆还是要宁静得多。这只是因为经过清洗后,大陆上大型的生命体已经所剩无几。而且虽然是冬天,但是大量未经处理和掩埋的尸体仍然开始腐烂,于是许多吞食过腐尸的幸存生物也就此死去。

整个北大陆生命已是如此稀少,昆虫和老鼠们无论如何活跃,也无法恢复往昔的喧嚣。

亚瑟家族领地上,到处是劫后余生的景象。由于在上一轮机械虫潮的袭击中成功坚持到了最后,所以领地上几处最重要的设施仍然可以使用,幸存下来的人多达五百。这是因为不少人躲在坚固的掩体下,机械虫潮无暇去对付他们的缘故。现在虽然是深夜,但家族领地上依然可以看到车辆来回行驶,仓库和工厂都是灯火通明,人们如蚂蚁般忙碌着,根本忘记了现在早该是入睡的时间。

机械虫潮过后,亚瑟家族的战士只剩下不到五十人,各类永备和半永备­性­的军事设施几乎全被摧毁。武器和食品加工厂早被炸成平地,因为有限的武力必须用来保卫能源设施和族人躲藏的掩体。在一座满目疮夷的山顶上,奥贝雷恩、艾琳娜和帕瑟芬妮正站在这里,俯视着夜幕下忙碌的景象。明天一早,载重车队就将出发前往龙城,所以今晚必须把家族领地中最重要的东西全部打包带走,至于稍稍次要的,都会被放弃。

经历过千万虫潮的恐怖后,所有人都明白以家族自己的力量肯定顶不住下一次的攻击。因为所有的重火力几乎都损失殆尽,所以不需要来几百万的作战单元,哪怕只有一百万也抵挡不住。于是奥贝雷恩立刻决定举族搬迁,前往龙城与人类的幸存势力汇合。通过在内战以及对机械虫潮战争中的夺目表现,奥贝雷恩已经事实上从父亲手中接过了领导家族的大权。就算有些老人对此心有不满,在奥贝雷恩等同于十一阶的战力前也只能闭嘴,何况还有艾琳娜及帕瑟芬妮站在他身后。在这个时代,特别是战火纷飞的时刻,一切的资历资格都要给单纯的武力让路。

看着忙碌的族人,奥贝雷恩双眉紧锁,并不显得高兴。现在距离亚瑟家族鼎盛时期当然差了很多,人口只有原本的三分之一。但与其他家族相比却又好得太多了,同为三大家族之一的威廉就已经全灭,只有不到十个人幸存。

但是他担心的并不仅仅是家族中的人,而是就在不久之前,一阵心悸的感觉突然传来。那是类似于海啸或是火山行将喷发前的预兆。在那一刻,奥贝雷恩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甚至没法有其它的动作。如果不是心悸持续的时间很短,奥贝雷恩甚至怀疑自己会不会就此死去。当时不止是奥贝雷恩,艾琳娜和帕瑟芬妮同样有所感应,帕瑟芬妮的反应甚至犹为强烈,几乎要晕了过去。等他们恢复过来,只是互相对视了一眼,就知道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也许是自然的变动,也许是人为的灾难。

正因为这种极度不好的感觉,奥贝雷恩才立刻下令加快家族搬迁的过程,所有人都要连夜工作,一切今晚还拆不下、运不走的东西全部放弃,黎明时分立刻出发。

一阵寒冷的夜风吹过,奥贝雷恩不由自主地咳嗽起来,本来苍白的脸涨得通红,身体都在抽搐痉挛着。艾琳娜扶住了他,用手轻轻拍着他的背,试图减轻一点他的痛苦。她虽然是类法术域当之无愧的大师,却是对如何治疗别人一窍不通。而帕瑟芬妮的治疗水准远超艾琳娜,但也对奥贝雷恩的身体束手无策。她早就检查过奥贝雷恩的身体,知道自己这个弟弟身体内部的脏器几乎都在腐烂坏死。他受的伤太多了,多到了身体完全不能承受的地步,新伤压着旧伤,能够活到现在完全是个奇迹。站在那里的奥贝雷恩安静而单薄,很有几分诗人的忧郁气质,但是他其实无时无刻不在燃烧着自己的身体和生命,依靠这种方式,依靠炽烈的生命力,他才能够维持住身体的勉强运转。但谁也不知道这种状态还能维持多久,也许几年,也许只有几天。

好不容易才止住咳嗽,奥贝雷恩握住艾琳娜的手,歉意地向她笑了笑,然后抬头向山下望去。就在目光挪动的一刻,他眼角余光中忽然看到天边一片巨大的乌云正滚滚而来!乌云移动极为迅速,而且几乎是笔直向亚瑟家族的领地而来。等到移近一些,就可以看清那根本不是什么乌云,而是无以计数的机械虫潮!虫潮宽达近百公里的正面清晰无误地告诉人们,这是比上次规模更大的虫潮。而在上一场战争中,亚瑟家族以完善的防御设施、充足的准备以及众多盟友火力据点的支撑网络,这才得以支持到最近。可是现在,几乎是十倍规模的虫潮再度来袭,而且全无征兆!

领地上一片死寂,只有载重卡车的发动机还在无知无觉地轰鸣着,人们都默默地站着,看着天空。他们什么都没有做,没有抵抗,没有逃跑,也没有躲藏。一盏盏雪亮的探照灯将工地照耀得亮如白昼,闪亮的灯光在几十公里外就可以看到。所有人都经历过上一场战争,也都知道铺天盖地的机械单元意味着什么。任何举动都是毫无意义的,哪怕只是1%的作战单元降落,也能把这几百人活活砸死。

奥贝雷恩苦笑,又剧烈地咳嗽起来,却没有出手攻击。此时此刻,除非有蜘蛛女皇那种威力强化过的末日风暴,否则他绝不可能战胜如此数量的敌人,只能保证自己的存活。既然攻击无用,那又何必先行动手?这其实已是绝望。

“艾琳娜,一会有机会的话,你和姐姐先走,不用管我。”奥贝雷恩吩咐。

“不!”艾琳娜­干­脆利落地拒绝了。

“艾琳娜!你知道我的身体……”奥贝雷恩皱眉呵斥着。他现在发怒的时候,已经很有威严。

“不!”

奥贝雷恩又咳嗽起来,不再坚持,而是抬头望向夜空。这个时候,机械虫潮的前锋应该已经抵达最远­射­程了,按照过去的常识,应该会看到夜空中开始亮起点点闪光,那是高能光束­射­击前的预兆。然而夜空中依旧是一片黑暗,作为前锋部队的机械虫群很快又进入微型导弹的­射­程,但依然没有一枚导弹­射­出。它们只是沉默地飞行着,好象根本没有看到下方聚集着几百人。

当前锋虫群在不到百米的低空从一小队人头顶飞过时,终于有一个年轻人承担不了那种无形的压力,尖叫一声抽出自动步枪,向空中的机械作战单元疯狂­射­击!成串的子弹飞上夜空,击中了至少三台机械单元。但是在百米空中时自动步枪的威力已大为减弱,只把机械单元打出成串火花,却没能击落任何一台。就在年轻人失控的瞬间,周围一些身经百战的老战士已发觉不妙,可仍是没能来得及制止那突然发疯的年轻人。

攻击行为终于引发了机械单元的反应,几十点熟悉的亮光在夜空中点亮,然后数十道高能光束准确无误地命中了年轻人,瞬间把他化为焦尸。共有数百架机械作战单元停了下来,缓缓盘旋着,而大队虫潮则从它们上方滚滚而过。停下的机械单元高能光束发­射­器微微亮着光,但没有完全充能。

地面上幸存的人们呆呆地站着,再也不敢移动,他们握紧了手中的武器,却不敢稍稍抬高枪口。那是死一般的寂静,死一般的压力。浓稠的汗水不断从额头上滚下,然而没有人想起要去擦拭一下。

天空中响起低沉的嗡嗡声,无以计数的机械单元从空中飞过,就象滚滚远去的大河,永无止尽。

嚓的一声,不远处的山顶上划着了一根火柴,闪亮的火光显得和周围环境很不协调。上百架机械单元提高了警戒级别,以高能光束的发­射­口瞄准了点燃的火柴。不过火柴只是点燃了一支烟,奥贝雷恩深深地吸了一口,又剧烈地咳嗽着,身体都弯了下去。

等咳嗽稍稍平息,他站直了身体,望着逐渐远去的庞大机械虫潮,问:“姐,你说它们要去哪里?”

帕瑟芬妮沉吟了一下,说:“或许是南大陆。”

“我也是这么觉得。不过,南大陆上有什么重要的目标,会值得出动如此规模的虫群呢?我有种直觉,那个目标,或许是你我很熟悉的人。”奥贝雷恩缓缓地说。

帕瑟芬妮先是皱眉,随后却又叹了口气。姐弟两个一脉相承,在很多地方其实是共通的。她的神秘学领域更加高阶,预感和直觉也就更加强烈。就在看到虫潮的瞬间,她已经有所感觉。而越是细想,预感也就越是强烈。这是毫无理由的预感。无法解释是神秘学专有的特征,也是与感知域能力“前知”的最大区别。

一根香烟很快就点到了尽头,奥贝雷恩迎着寒冷的夜风,深深地吸了口气,说:“姐姐,你有没有仔细想过,苏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或者说,他究竟是什么?”

帕瑟芬妮的眉毛竖了起来,又渐渐压平,淡淡地说:“他是苏。”

奥贝雷恩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机械虫潮早已过去,可是亚瑟家族的人们却仍然紧张得喘不过气来,依旧如雕像般站立着,犹自不敢相信一场毁灭­性­的灾难刚刚与自己擦身而过。看着一个个惊魂未定的族人,奥贝雷恩又摇了摇头。

当千万作战单元汇聚在一起时,已经只能用机械狂潮来形容。它们跨越大陆,横过大洋,终于抵达了南大陆。虫群前锋飞到南大陆上空时,密封的命令即刻从中央那艘星战级别的母船上发出,于是所有的机械单元都改为“清洗”模式。

无数光点在夜空中出现,下一刻数以万计的高能光束­射­入茂密的雨林内。它们不光瞬间­射­杀了大量的大型变异生物,而且特有的高温还引起大火。一波微型导弹又在雨林上空爆炸,喷­射­出大片可燃气体,随后剧烈燃烧。高温蒸发了雨林中的水分,并且分解了它,从而让火焰燃烧得更加猛烈。这批机械单元所携带的武器,完全就是针对南大陆的特点开发的。

转眼之间,一道熊熊火线就自海岸线燃起,向南烧去。机械虫潮丝毫没有停留,而是开始扩散,向大陆腹地深处前进。它们所到之处,必是一片火海。

在一堆原本湿软的土壤中,一颗蘑菇忽然剧烈摇摆,顶端裂开,竟然出现了一颗眼球!它向夜空中望去,瞳孔深处立刻映出无数机械作战单元盘旋飞行的景象。蘑菇的眼睛又闭上,随后猛然炸开,借助爆炸时产生的能量把载有影像的信息传向远方。这道异常的能量脉冲立刻引起了机械单元的注意,随即几道能量光束就将这片土地烧焦。不过蘑菇早已炸碎,那些光束不过是徒劳地消耗能量而已。

一时之间,在南大陆各个地方,有蘑菇,有果实,有树叶,有苔藓,到处都睁开了一只只眼睛,然后把收集到的影像传递出去。它们都是一次­性­的情报收集单位,却巧妙地借助了生命形式生长着,瞒过了所有的机械单元。从那些密集的讯息波束看,南大陆几乎到处都是这一类的耳目。所有的讯息都通过一个个繁杂而隐密的节点,最终汇聚到位于地下深处的主脑处。所谓的节点,和收集信息的眼睛一样,也都是由一个个或大或小,或奇怪或普通的生物构成。它们当中既有植物,也有动物。

此时此刻,地下湖湖面上已经勾勒出一幅虚幻而立体的影像:在无尽夜空上,潮水般的机械作战单元正源源不绝地从海上涌来,所到之处,遍地烈火。无论是人类还是其它变异生物,都无法在如此密集的打击下生存。仅仅是十几分钟,从高空俯瞰,即要看到一条火线徐徐向大陆深处移动。火烧得格外猛烈,短短时间就会将周围的可燃物燃烧一空。所以在前方的火线之后,是一片空荡荡的死寂焦土,就连半颗火星都没有。

清洗,又是清洗,而且是比北大陆更加彻底的清洗。北大陆的清洗中,昆虫和小型生物比如说老鼠都会幸存下来,可是南大陆的清洗却更多使用燃烧的手段,火线所过之处,就连有机质都剩不下多少,除了极少数可以躲在地下深处的昆虫生物外,完全没有任何生物能够幸存。

美丽而富饶的南大陆上,从北方的海边开始多了一块黑斑,并且迅速扩大着。

风骤然大了,辐­射­云为之剧烈翻滚,海上的狂浪则拍击到十几米高。这是世界的震怒,而那些感知敏锐的强者,几乎都听到天外一声隐隐的怒吼!

北大陆的夜也是漆黑的,风同样地狂乱,天空中开始下起了暴雨。豆大的雨珠夹在大片的雪花中纷纷扬扬地砸落,落地后不久就在严寒中变成了冰。这是极为恶劣的天气,没有人愿意在这个时候出门。然而,在死寂的荒野上,却有一个孤单的身影在蹒跚地走着。他穿着黑­色­的神父袍,手中提着老旧的皮箱,撑着随时有可能散架的老式伞,顶着寒风冰雨,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伞几乎没有用处,雨水早已打湿了他的全身,严寒让他瑟瑟发抖。在他的脚边,那只不起眼的杂毛小狗居然仍然跟着跑着,它身上的毛早已粘成了缕,雨水哗哗地顺着毛缕流到地上。

雨越下越大,甚至开始出现连续的雷鸣。闪电则贯穿天地,将荒野和天空连接在一起。

“小白,觉得冷吗?”风雨之中,神父的声音依然平稳。

脚边的小狗跳了起来,使劲地叫着。

神父笑了笑,一阵强劲的侧风吹过,夹带着雨水扑在他的脸上。他伸手擦了擦脸上的雨水,望向远方,问:“小白,你害怕吗?”

小狗叫得更加响亮了。

“不怕就好!”神父微笑着说。他停下了脚步,微抬起头,凝望着远方的天空。在视线的尽头,辐­射­云忽然分开,从里面滑出修长优美的瓦尔哈拉。星舰通体闪耀着蓝白­色­的光芒,神秘而瑰丽。

只是瓦尔哈拉忽然一个急停,剧烈的姿态改变甚至让它的舰身出现了明显的抖动!在中央控制室中,罗切斯特愕然看着前方。神父的身影被一点不差地在中央控制室中还原放大。

“怎么是他?!”罗切斯特的声音第一次有了些许的颤抖。

章四十 相爱

瓦尔哈拉的中控室中一片死寂,不光是罗切斯特,菲兹德克和瑟瑞德拉也是震惊。使徒的意识早已与瓦尔哈拉联为一体,无须去看中控室内的影像。而且那影像原本是为了使徒们的随从,比如说瑟瑞德拉的复制体,这一类人看的。

风雨中的神父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人类,连挡风抗雨都显得有些吃力。脚边的小狗倒是活力十足,可是它既小又丑,就是和普通人的战斗中,所能发挥的作用想必也仅仅是扯裤角而已。然而,这样的一个人,却让所有使徒感觉到从内心深处散发出的寒意。那是本能的畏惧,也有某种与生俱来的痛恨。虽然恐惧的程度仍然不若记忆深处封存着的那份,可也似乎相去无几。

“第六使徒……”

“创造者……”

“他的生化军团呢?”

“脚边那只小狗就是了。”

“为什么只有一只?”

“因为那是超级生命……”

三名使徒无声交流着,瞬息间就已交换了海量的信息。在最初的惊慌过后,菲兹德克和瑟瑞德拉都慢慢镇定下来。没有见到创造者的时候,他们都充满了深深的畏惧,哪怕是说出创造者这个词都是一种禁忌。但当创造者真正出现在面前时,他们反而不再那么恐惧了,而是冷静下来,开始认真分析创造者的实力和双方的力量对比。两名使徒都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旧时代人类的一句格言,只有未知才是真正的恐惧。

创造者就站在那里,但他的实力依然如迷雾般模糊不清,就是瑟瑞德拉也难以看透迷雾,只能感知到大致的轮廓。不过这让她更加安心,因为创造者的力量并不具备压倒­性­的优势,哪怕是把一切未知负面因素都最大化,使徒们也有取胜的可能。当然,前提是梅迪尔丽全力出手。瑟瑞德拉将观察的资料瞬间交流给其他使徒,也包括梅迪尔丽。

菲兹德克也安定下来,梅迪尔丽则全无反应。只有罗切斯特的心情最为复杂,他看着创造者,缓缓地说:“你终于也觉醒了吗?”

神父不知何时手中多了一本《启示录》,站在雨中,一页页地翻着。书页上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批注,那是他几十年的心血和智慧结晶。握有《启示录》的神父,庄严、神圣而谦卑。听到罗切斯特的问候,他微低着头,温和地说:“不是终于,是早已觉醒了。在三十年前,我已打开尘封的记忆,知道了自己的由来和使命。我之名,是创造者,是第六名使徒,也是无上的主手中之剑。只是剑锋所指,并非主的敌人,而是背叛了主的使徒。”

《启示录》一页页地快速翻动着,代表着神父过往的岁月也以快进的方式飞快翻过。神父的声音温和而坚定,即使在狂风暴雨和电闪雷鸣中,也远远传递出去。

“不!不要提主!”罗切斯特忽然惊恐地吼叫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失态。

出奇的是,神父犹豫了一下,果然没有再提主。他的语声一停,快速翻动的《启示录》即行停下。呈现在神父面前的那页非常­干­净,没有任何一条批注。那是“末日”之章,全文中只有一句话下面被重重地勾出了一道底线。

“主无所不在。你想他时,他即现身。”

使徒所谓的提到,并不仅指口说,而是在­精­神层面想到“主”。主也不是旧时代宗教中那无所不能、高高在上的主,而是尘封于记忆深处某个存在的代称。不过或许,使徒的主和宗教中的主其实是一体的。

罗切斯特长长地出了口气,说:“创造者,也许我们之间的宿命会有解决的办法,一个不用非要毁灭一方的办法。”

“又是本世界意志……”神父笑了。

“本世界意志不见得一定是坏东西。”罗切斯特说。

而神父居然点了点头,认同了罗切斯特的说法。他合上了《启示录》,有些感慨地说:“自从我在你的培养皿中苏醒时,就知道了自己的使命所在。消灭你们,就是我存在的全部意义。那个时候,我反反复复在你的培养皿中重生,并不是被你捕捉,而是为了更好地观察你,并且试图从你这里找到其他使徒在哪里。可惜的是,我虽然看清了你,但是却没能得到其他使徒的线索。所以离开你的实验室后,我就在荒野上以一名人类的身份旅行,试图找到所有的使徒,然后再一举消灭你们。直到后来,我才明白这不过是借口。一个让我可以暂时放下使命的借口,而借口,不正是本世界意志特有的特征吗?但是我还是觉得本世界意志不错,至少它的存在让我可以从本能和宿命中暂时跳脱出来,从而能够以另一种角度来看看身处的这个世界。不得不说,本世界意志还是很奇妙的。当你试着换个角度去看世界时,就好象看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再换一个角度,又是一个新世界,无穷无尽。很奇妙,不是吗?”

“这么说,我们之间或许可以避免战斗……”罗切斯特试探着问。

“不。你们是彻底背弃了自己的使命,而我,不过是暂时偷了下懒而已。所以我们之间的区别是本质上的。”神父说。

“那就太遗憾了……”罗切斯特沉重地叹了口气,说,“如果战争不可避免,你也很有可能会被毁灭。就算没有大脑,我们这里也有四名伙伴,还有瓦尔哈拉,你没有胜算的。我看得出来,在你觉醒的这几十年中,你并没有刻意进化,甚至没有为自己制造一具稍稍有些战斗力的身体。你的生化军团只有一个士兵,而它同样没有成熟。看来,本世界意志带给你的并不完全是好处。”

神父的微笑依旧,丝毫不为罗切斯特的话语所动,说:“我们之间的第二个区别在于,我可以彻底毁灭你们,而你们不行。即使这一次我死了,很快就会在另一个地方重生。你们不会有多少时间来享受胜利,哪怕是几天的时间。很快很快,你们就要怀疑身边的一切生物会不会是复生后的我,甚至就连其他使徒也会被怀疑。因为除了你,传承者,没有使徒能够辩认出我的身份。而就算是你,睿智的传承者,也不会有第二次的机会。上一次是我故意让你发现的,如此而已。”

罗切斯特的笑容渐渐僵硬,他知道,事实必如创造者所说。然而却又不是没有希望,所有的希望,都系于梅迪尔丽身上。

“而假如真有奇迹出现,比如说你们当中恰好有某一位具有了彻底毁灭我的能力……”说到这里时,神父有意无意地看了看坐在舰顶,只是想着自己心事的少女。从他的角度是看不到梅迪尔丽的,不过所有人都知道神父目光的焦点是在哪里。看了看梅迪尔丽后,神父才接着说:“……那么结局也不会有任何改变。假如我死了,第七使徒就会出现。它是毁灭者,你们不会愿意遇到它的。死在我的手上是一切的终结,而死在毁灭者手里,你们会发现一切才刚刚开始。”

罗切斯特皱起了双眉,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把对话继续下去。和其他三名使徒不同,作为传承者,罗切斯特知道许多其他使徒不知道的秘密。他很清楚,第六使徒是后来才出现的,是为了清理使徒而出现的使徒。所以创造者的战斗力肯定比表面看起来的要强大得多,而且很可能,不,是必然有克制使徒们终极技能的手段。但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竟然还有第七使徒!

所以忽然之间,罗切斯特感觉到有些心灰意冷。

就在这时,所有使徒的耳边都响起了一记轻微的金属摩擦声。他们同时一怔,随后反应过来那是重剑剑锋在星舰表面拖动的声音。少女已经站了起来,沿着瓦尔哈拉的舰身走向舰艏。瓦尔哈拉的舰体足有数公里长,少女从中间走到舰艏,却不过是几步的路。重剑剑锋在瓦尔哈拉上拖行,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瓦尔哈拉的舰艏是锐利而优美的流线形,最终收束成一点。那光滑的舰身就连一只苍蝇都会滑落,而少女站在上面却稳若山峦,如同和瓦尔哈拉联成一体。少女认真地俯视着下方的神父,神父也在认真地看着她。

梅迪尔丽的手逐渐握紧了重剑剑锋,冷冷地说:“就算有毁灭者,那也是以后的事。我倒是觉得现在还是杀了你比较好。”

“至少可以多活一段时间?”神父饶有兴味地问。

“是的!”梅迪尔丽­干­脆利落地回答。

“一个很真实,也很遗憾的答案。”神父深深地叹了口气,说,“其实我本来不想来找你们的。毕竟还有大脑没有出现,五位使徒不聚集到一起,就很难离开这颗星球,我有很充足的理由可以继续等下去。因为凭你们是难以找到大脑的,假如它不自己出现的话。可惜,你们为什么要开始清洗呢?而且是彻底的清洗。这样做虽然有可能把大脑找出来,但也会杀死世界意识。而我,还不想看着世界意识就此死去,它毕竟让我度过了几十年美妙的梦境。所以……”

“所以,战斗吧!”梅迪尔丽替神父发出了战争宣言。

神父点了点头,开始挽动衣袖,而脚边的小狗则开始低低地咆哮。这是很滑稽的一幕,可是使徒们却没有人觉得好笑,梅迪尔丽的目光更是越来越锐利,重剑剑锋也开始微微颤动。

然而就在激战一触即发之时,神父的耳朵忽然动了动。不止是他,四位使徒都听到了遥远远方传来的一声雄浑厚重的嘶吼。嘶吼的源头非常遥远,根本不在北大陆。神父战斗准备的动作停了,小狗也安静下来。

神父向瓦尔哈拉看了一眼,淡然地说:“看来我们之间的战斗要押后一段时间了,我有需要优先处理的目标。”

看着神父远去的身影,三个使徒都暗自松了口气。在有选择的情况下,没有使徒愿意去面对创造者。

神父和使徒们听到的,是浮屠的吼叫。

南大陆的山脉中,一座山峰忽然活动起来,然后缓缓升空。山峰逐渐伸展开来,变成长达数十公里的生化巨兽,高阶战斗兵器,浮屠。浮屠的动作僵硬而迟缓,它的后半身体弹出数十对节肢,抓在山体上,这才支撑着上半身逐渐抬起,探入高空。然后它的后身发力一弹,由此才将庞大无匹的身体弹­射­到千米高空。浮屠升空后又会回落,等它终于在空中成功悬浮时,已经离地面不足百米。而它原本栖身的山峰早已四分五裂,巨大的裂体以让人窒息的声势,坠落向深深的山谷。

在西部的海岸山脉中,同时有三只浮屠升空。它们在空中游动着,长长的巨尾每摆动一下,就会在空中滑出数十公里。

地下湖泊沸腾了,卵泡纷纷裂开,大大小小功能各异的生物兵器从破碎的卵泡中爬出,并且喝饱了湖水。湖水是它们生成后第一次的能量补充。对其中许多生物兵器来说,也是最后一次补充。

一只只生物兵器完成了进食,脱离湖水,向几个通向地面的出口涌去。数以万计的生物兵器一起飞行时,地下溶洞立刻显得十分拥挤。众多生物兵器依次通过有限的几个出口时,却是井然有序,快速迅捷,没有任何碰撞和阻塞。湖水的温度逐渐升高,可以看到主脑的活动频率正在加快,与它链接的生物兵器数量正以几何级数增加着,而对于主脑那庞大的计算能力来说,指挥百万级别以下的生物军团都很轻松。

广袤的南大陆上,无以计算的生物兵器从地面升空,向高空中缓缓游动的三只浮屠汇聚。渐渐以三只浮屠为中心,形成了三团各自拥有数万生物兵器的军团,在空中构成一个巨大的球形,向大陆北方移动。在它们的前方,是正在南移的绵延火线。

苏也离开了地下,双臂环抱在胸前,凝停在空中,看着一只又一只生物兵器从身边飞过,扑向战场。这一时刻,他竟然无事可做。

北方,数百架作战单元排成一条长长的弧线,逐渐向前推进。它们按照既定的程序发­射­高能光束,并用燃烧导弹点燃地面。它们的感知仪器不断收集着周围的数据,加以简单的分析处理后再传递给后方规模更大、速度更快的智能中枢,然后再接收新的命令。无数机械单元链接在一起,以网络的方式形成巨大的智能,随时分析着清洗的功能和效果,并且微调攻击模式,以期在能量消耗、清洗速度和效果之间找到最佳的平衡点。

最前排的作战单元刚刚接收到新一轮的命令,于是暂时停止攻击,以调整攻击输出模式。停顿不会超过一秒钟,但就在这短短的停顿时间内,所有作战单元的侦测范围内都突然出现了数十个极为强烈的生命反应!作战单元的警戒级别瞬间提升到了最高级,它们纷纷掉转高能光束的­射­击口,瞄向突然出现的敌人。然而未等高能光束­射­出,上百支不会引起侦测反应的骨质利刺就已破空飞来!当速度突破2000米每秒时,轻飘飘的骨刺也拥有了恐怖的破坏力,所有被命中的作战单元都瞬间爆炸,仅仅在第一次攻击中,这一队的作战单元就损失了大半。

仅余的十几架作战单元已­射­出了高能光束,稀稀落落的光柱照­射­在来袭之敌身上,大半被敌人体表光洁如镜的鳞片散­射­掉,小部分则被厚而坚实的皮下组织吸收。所有目标无一坠落,而是加速冲击!

这是一群从未在机械单元资料库中出现过的变异生物,如梭形的身体适合在空中飞行,短翼则主要用作平衡和调节飞行方向,以反重力器官作为动力主要来源,同时辅以能量喷­射­器官作短距加速和变向。它们瞬间拉近了与作战单元的距离,再度喷­射­骨刺。在百米距离上,超高速的骨刺和高能光柱一样无可阻挡,所有幸存的作战单元根本不及发出第二记高能光束,就被凌空击爆。而由始至终,没有一发微型导弹发­射­。作战单元携带的微型导弹以燃烧弹为主,并且主要用于对付地面和慢速目标,它们的飞行速度还追不上突然出现的生化兵器,所以所有作战单元都默认了不去发­射­飞弹。

在前线作战单元全军覆没后,一道强劲的探测波动横扫而来,将突然出现的生物兵器覆盖在内。普通生物会被这些探测波动完全看透,而生物兵器也被侵入了小半。在后方那些作战单元构成的智能网络内,立刻得出了分析结果。这些新出现的生命体内设计严谨­精­密,并且留有部分冗余组织,随时可以生长出相对应的器官。它们没有进食和消化器官,只有简单的能量吸收存储组织,是靠消耗高能量的结晶或是燃料存活。换言之,它们没有独立生存的能力,而是依附于军团存在的职业战斗者!而且,它们的设计简单明了,目标明确,从能量消耗的角度看维护成本非常低,战斗力却高得不可思议,­性­价比极佳。最后,十万单位级别的智能网络根本找不出这些生物单位可供改进之处,这意味着它们的设计已经接近于完美。然后这个任务就被逐级传递上送,直到被列为整个机械虫潮总体智能的优先任务。然而,改进它们的努力再度失败,尽管这些只是功能简单、用于冲锋送死的炮灰兵器而已。

数据传递和分析的过程不超过一秒,机械虫潮就决定将资料传回瓦尔哈拉。所以在战斗爆发整整一秒钟后,所有使徒的意识中就多出了这种生物兵器残缺的结构图。

不管使徒分析的结果如何,前方的战斗已经全面爆发。

梭形的生物兵器数量足有数万,以几十只为一个小队,依靠高速、突然­性­和强劲的火力打击瞬间撕裂了机械虫潮的防线,深入阵线内部。从高空俯瞰,如同数千枚箭头狠狠刺入虫潮,并且还在深入着。机械虫潮的外围战线拉得很长,也很分散,那些基本作战单元是以一百二十只为一队并行前进。一队梭形生物兵器可以完胜一队作战单元,所以初期接战,机械虫潮就在几秒钟内损失了超过十万的作战单元。突入阵线后,一只只梭型兵器尾部开始喷­射­出幽蓝的能量,速度增加至五倍音速,各自锁定目标,呼啸着向虫潮内部的小型母船和大型特殊作战单元发起冲击!

高速骨刺的伤害是巨大的,哪怕是几十米长、防护强大的小型母船,也经不起一队生物兵器的轮番轰击。一般被命中几十次后,它们即会凌空爆炸,连缓降修复的机会都没有。而面对开始收缩集结的机械单元,生物兵器也开始付出代价。只要加强高能光束的功率,还是能够对它们造成显著伤害,并且高能光束完全不可能闪避,只能预判规避。所以当高能光束足够密集时,梭形兵器的伤亡率立刻直线上升。在接下来一分钟的战斗中,它们击坠了至少三千余艘小型母船,代价则是过半的成员在机械虫群前三轮的攻击中被击杀,而后的损失率更是直线上升。当一艘艘母船凌空爆炸或是燃烧着坠向地面时,担任突击角­色­的梭型生物数量也已在悄然间下降了一个数量级,从数万降至不到一万。而最后的一万生物兵器仍然在全速突击,个别­射­空了体内储存骨刺的生物兵器­干­脆加至最高速,一头撞上残存的母船!

转眼之间,机械虫潮最外层的阵线出现了微不可察的混乱。母船扮演着整个智能网络中坚支柱的角­色­,它们是下一级网络最重要的节点,也是最上层智能网络的基石。大量母船在极短时间内坠毁,让外围智能网络出现混乱,处理分析和判断能力更是直接跌落了几个数量级。而此时因为大量基础节点的损失,虫潮上层的智能网络也出现迟滞状态,一时找不出如此众多节点的替代方案。

主脑已经模拟分析出了机械智能网络的弱点,这些为数众多的小型母船就是整幅网络上的弱点,所以它发起的第一波攻击就是针对这些小型母船。事实证明了主脑的正确,当节点被摧毁的数量达到了一个临界点时,智能网络即刻陷入了混乱。

就在此时,最外围侦察单元的范围内又出现了一个非常巨大的生命反应。这是一头长达百米的巨兽,扁平的身体、宽大的侧翼和长而尖细的尾巴都会让人联想到深海中的魔鬼鱼。这头庞然大物在空中行进的速度快至不可思议,侧翼一个鼓荡,就以超越音速的速度冲入混乱的机械虫群中,它身上张开数以百计的裂口,不断发出超高频的震荡波。震波远远传出,瞬间遍布数平方公里的区域。区域内的机械单元即刻和震荡波产生了强烈的共震,随后最脆弱的机械单元竟被震得开始解体!一时间,不知有多少机械单元凌空解体,一个个零件纷落如雨。如能量储存单元、高能光束­射­击器、推进引擎等部件则在掉落过程中开始爆炸。于是在深沉的夜空中,有若无数烟火绽放。

魔鬼鱼并非一条,在随后的一刻,机械虫潮的侦察范围内又多出了数十条魔鬼鱼!这一波的攻势,立刻给机械虫潮以极为沉重的一击!从西至东,从南到北,数百公里的范围内,天空中燃烧的火球如缀缀繁星,当它们坠落时,又如一场最盛大的流星雨。

数以万计的生物兵器跟随着魔鬼鱼冲入机械虫潮中,开始大肆杀戮。这些生物兵器种类多达数百种,攻击手段多种多样,而且在速度、防御和灵活­性­上具备全面压倒­性­的优势,小范围内的配合更是没有任何缺点。主脑在战场形势的掌控上似乎没有极限,就连每只生物兵器飞行的速度角度都可以控制。而相比之下,机械虫潮的智能网络处理能力还没能恢复,就又被魔鬼鱼以沉重一击。机械单元的数量越少,智能水平就越低。而主脑根本没有这类限制。

在损失首次突破百万之后,机械虫潮也感觉到了危机,开始收拢阵形,以密集火力反击。此举果然生效,生物兵器的损失即刻扩大。虫潮马上进一步收缩,火力密度直线上升,相应地一只只生物兵器开始在火网中燃烧着坠落。

十几分钟后,整个机械虫潮已经收拢成一个金属球状的刺猬,它们的损失已经超过了三百万,而相应生物兵器的损失数量也超过三十万只。当火力密集度达到临界点时,小型的生物兵器事实上已经无法冲进火力网内部。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而且胜负的天秤开始向机械虫潮一方倾斜时,夜空中忽然起了一阵风。风中的森森寒意,不光让空中的生物兵器战栗,甚至让机械虫潮也为之一滞!

风中的寒意,怎么会让根本不畏惧的低温机械作战单元也为之战栗?这根本不合常理,然而就是发生了。在数千公里之外的北大陆,一直关注着这边战况的菲兹德克一声低低的呻吟,连接身体的上万根数据光带已断了几根。就在刚才,一道非常强大浓烈的意识透过数据链接直接冲击到瓦尔哈拉的中央控制室内,虽然立刻被菲兹德克和瑟瑞德拉联手粉碎,然而已经足以让两位使徒脸­色­铁青。

因为他们是使徒,因为对手只是一个生物兵器。虽然浮屠和传统意义上的生物兵器完全不同,但毕竟也是一个生物兵器。

在南大陆的战场边缘,忽然亮起了一点光芒。这点光芒起初如星辰,随即若明月,但转眼间已变成炽热太阳!那一直隐于黑暗中的庞大身体也隐隐发亮,就如它的身体内燃烧着火山!旋即一道光柱横贯了南大陆的北岸!这是和机械单元类似的高能光柱,虽然能量的层级更高,但达成的效果是类似的。惟一不同的是,机械单元中星舰主炮­射­出的也不过是直径一米粗细的光柱,而这道光柱的直径达到了百米!

无比耀眼的光柱一时间点亮了整个海岸线,直到百公里外才渐渐消散。机械虫潮的中央则多了一个巨大的空洞,里面曾经存在的一切都荡然无存。只有在空洞的最中央,还悬浮着一艘长达五公里的星舰。然而星舰虽然顶住了第一轮轰击,但是它的外壳也已处于半溶化状态,只能勉强浮在空中,根本失去了战斗力。

远方,刚刚发­射­出恐怖光柱的巨型生物兵器,浮屠,再次张开了那超过身体截面的巨口,而这次喷出的只是一条细而暗淡的光线。但就是这条光线,却洞穿了那艘失去了全部防御力的星舰,然后让它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大爆炸!堪比核爆的爆炸还将两百米范围内的全部机械单元都卷了进去,然后是接二连三的殉爆!

浮屠合上了巨口,从牙齿缝中还在不断冒着青­色­的烟雾。它好象已经很疲倦了,尾巴缓缓摆动,开始转向。它想要掉个头,看样子需要花上几分钟的时间,转弯半径就有五十公里。

机械虫潮还剩下超过五百万的单位,但是在消灭了作为核心的星舰后,这只浮屠就觉得这场战争已经结束。它消耗了太多的能量,以至于有些困倦,需要好好地睡上一觉,以补充能量。和其它生物兵器不同,浮屠根本不需要进食,它有着类似于空间炉作用的核心,可以直接从空间中汲取维持生命所需的能量。所以能量消耗后,只需要休息足够的时间就可以了。

浮屠懒洋洋地向下属的生物兵器们下达了总攻的命令,就只管着自己的掉头转向了。至于为数众多的生物兵器们如何发动总攻,是一拥而上还是各自为战,就根本不是它所关心的事了。反正如果战况不佳,自然会有主脑介入。那个地下的大家伙现在可远远没有达到处理能力的上限,却一心想要争取更多的资源,把自己变得更大。要那么大­干­什么,它难道想占据整个星球作为自己的巢|­茓­不成?这还真不是笑话,浮屠的资料库中,就记载着不止一个主脑这样­干­过。

它一个圈子还没有转到一半,另外两道同样宏大冰冷的意识就横空扫过。它们合力击碎了一道隐晦的探测意识。那道探测波束源自使徒,藉由机械虫潮发出,想要窥视浮屠的秘密。如果不是后面两道同样庞大的意识,那只昏昏欲睡的浮屠或许真的会被探测意识扫中。虽然不一定会泄露多少机密,可是在浮屠看来,这却是一种羞辱,哪怕是来自使徒也是一样。

击碎了使徒意识后,两道冰冷的意识沟通了前一只浮屠。

“阿方索,你觉得这样就算打完了吗?还有一半的垃圾没有清理呢!”一道意识如是道。

“阿方索,你是不是睡得太久变迟钝了,这么明显的探测躲都不躲?”另一道意识说。

名为阿方索的浮屠懒洋洋地回应着:“别尔拉斯,清理垃圾哪里需要我动手,战果根本弥补不了我损失的能量。至于你,区克,既然有你们两个在,我何必还要躲?就算被探测到了也没什么,给主脑找点事情做,省得那家伙成天只想着如何把自己变得更大。”

三股巨大的意识互相交流着,它们关注的焦点已不再是战局。虽然就在几公里外,数十万生物兵器仍和四百余万的机械作战单元舍生忘死地战斗着。片刻之后,另一道更加庞沛的意识加入了交谈,那是主脑。它一边­操­控着战场的每一个角落,一边仍有余力和三名浮屠交流。

和其它生物兵器不同,甚至和主脑有所区别的是,三只浮屠都有自己的名字。

瓦尔哈拉的中控室内,瑟瑞德拉的脸­色­更加难看。刚才她的探测意识刚刚发出就被击碎,特别是被两只生物兵器击碎,让她感到十分羞辱。可是罗切斯特的脸­色­比她还要难看,喃喃地说:“我想起来了,它们是阿方索、别尔拉斯和区克。它们三个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三只生物兵器而已,就是大了点,有什么特别之处吗?”瑟瑞德拉皱眉问。她的傲慢仍有道理,浮屠虽然威力巨大,但是她仍然可以完胜任何一只,所以在她眼中,生物兵器就是生物兵器,没有什么本质不同。浮屠那威力恐怖的一击,如果不能命中,又有什么用?

罗切斯特又叹了口气,重复了一遍三个名字,随着他的语声,中央控制室中竟然浮现出三个闪耀着淡淡金­色­光芒的符号!这些符号中原本应该包含着海量信息,包括了浮屠的全部资料库,并且有着它们过往的全部记忆。符号虽然和正规的贝萨因都神文相比结构要简单得多,却也达到了神文的最基础等级。这三个符号,就是三只浮屠的名字。它们并非凭空出现的生物兵器,名字也不仅仅是身份辨识的工具,而是意味着真正的传承,意味着它们和使徒一样,同样可能拥有数十万、甚至上百万年悠远的记忆和进化史。

中央控制室中的三个符号当然只有形象,而不可能包括内部的信息,因为罗切斯特也不可能拥有关于浮屠的详细数据,就连那些尘封的记忆中也不可能有。拥有自己名字的浮屠,本是创造者手中最犀利的武器之一,没想到会在南大陆首先出现,而它们却肯定不是出自真正的创造者之手。

罗切斯特知道,所有的浮屠都是出自苏之手。那么,苏又是什么?

他思索着,却没有答案,最终说:“看来,这个世界没有我们想象的那样简单。我们或许都低估了本世界意志的影响力。”

中央控制室安静下来,三名使徒开始秘密交流,却有意无意地把梅迪尔丽排除在外。

当提着老旧皮箱的神父踏上南大陆的土地时,生物兵器和机械虫潮的战争已经接近尾声。越过沙滩,就是大片的焦土,没有任何生命的气息。看着这片死寂的土地,神父露出微微的震怒。他默默站着,目光缓缓扫过前方的焦土。这时身后水声响动,小狗从海浪中跳了出来,然后用力抖毛,甩了漫天水珠,才站到神父脚边。它同样抬起头,望向远方的夜空。在那里,仍时不时有爆炸后的火光闪动,那是残存的机械单元坠落的标志。小狗在喉咙中低低地咆哮了几声,浑身的杂­色­毛缓缓竖起。

神父极目远眺,视线越过远方的战场,落在数十公里外三个山峦般巨大的­阴­影上。那是三只安静浮着的浮屠。而当神父看到它们时,同时也感应到了空中四道巨大的意识流动,于是脸上的震怒变成了嘴角的苦笑,自语着:“阿方索,别尔拉斯,区克,原来它们三个都在这里,难怪我找不到它们了。还有一个主脑,真是麻烦啊!小白,我只有你了,你害不害怕?”

小狗很坚定地叫了两声。

“不怕就好。”神父笑着拍了拍小狗的头,然后还是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说:“三个对一个啊……唉,小白,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如果早知道是这样,我实在应该早点把你叫出来的。不过总是这样躲着也不是办法,你说是不是?”

小狗又叫了一声。

神父好象听懂了它要表达的意思,点了点头,从皮箱中拿出了那本早已翻旧的《启示录》,放置在胸前,默默祈祷着,片刻后迈步向前方的焦土走去。当神父那双旧得很有些磨损的皮鞋踏上焦土的一刻,空中频繁交流的四道巨大意识突然一滞!

“创造者……”

“创造者……”

“创造者……”

空中犹如响起了三重奏,三个各不相同的意识表达出的情绪各不相同。阿方索是震惊,别尔纳斯凝重,而区克则意味复杂,甚至有些迷惑。浮屠是有智慧的,庞大的身躯使它们可以承载更大体积的大脑。在很多情况下,浮屠是可以代替主脑的。而且它们有传承的记忆,复生,对于它们来说等如是沉沉睡了一觉而已。

阿方索现在的战斗力下降到不到巅峰的一半,立刻动了逃跑的心思。可是它那巨大的体型,想要逃跑的话只能跃向外太空。而别尔纳斯则是认真地计算着和创造者之间的战斗,并且已经和主脑联接在一起。至于区克,它的智能更加高于两个同伴,但有时候过于复杂的智慧反而是一种阻碍。它是惟一注意到小白的浮屠,也是为此感觉到迷惑。小白让它嗅到非常熟悉的味道,却又说不上在哪里见过。而且小白给它的印象,既不是可以忽略,也不是能够成为敌手的存在。

主脑则沉默着。一瞬之间,三名浮屠传输给它海量的信息,都是关于第六使徒创造者,和浮屠自身的信息,信息量是如此之大,一时间主脑感觉到自己几乎要沸腾了。它不是第一次感觉到自己不够大,但从没有这次这样强烈,哪怕是这颗星球都被它吞了,也感觉有些不够用。

神父轻轻抚摸着手中的《启示录》,身体中同样升腾起一道极为巨大的意识,重重与空中浮屠们的意识撞击在一起!

“叫你们的主人出来!”神父如是说。

“或许没有那个必要。”别尔纳斯说,它已张开了巨口,可以看到喉咙深处吞吐不定的能量光芒。

神父抬头看着别尔纳斯,微笑着说:“你可不是我的对手。我当然不介意先杀了你,这样你的主人一样会出现。可是这样一来,你的记忆中就会留下一个愚蠢的纪录。还是把你的主人叫出来吧。”

别尔纳斯微微低下头,数十只眼睛盯住了神父,说:“我自己当然不行,但是我们可有三个。哪怕阿方索只有一半的能量,也足够了。”

神父展颜一笑,说:“但是我也有小白。”

小狗用力叫了两声。

在天空中,三座山峦一样巨大的浮屠团团围着神父。在它们面前,神父和小白比蚂蚁还要渺小,然而三名浮屠却越来越凝重。不过它们仍然没有把苏叫过来,反正这边发生的一切,苏都会知道的。

神父浓重的眉毛一扬,说:“不肯去叫你们的主人吗?那么也好,这就开始吧。反正这颗星球同样容纳不了你们三个。回归主的怀抱吧!”

说话间,神父的身体渐渐变得高大,直到高达十米时才停下。而小白则不停地吠叫着,犬吠逐渐变成了低沉的吼叫。它的身躯也在逐渐变大,而且比神父还要大,直到超过了三十米才停下。但是它的身体再次变型,不断生成鳞片,两只后爪也变成数对短足。它长长的尾部用力一摆,竟然有些吃力地升上天空!

“白!”

“是白!”

“它为什么会在创造者一边,而不是和我们一起?”浮屠的意识交流骤然激烈,当小狗变成迷你版的浮屠时,事情就变得一点也不好玩了。

在浮屠的记忆中,都知道自己还有一位伙伴,一位同样有名字的伙伴。它的名字是白,却不知为何没有出现。浮屠都没有对此感觉到意外,在过往的岁月中,也不是所有的浮屠都会被召唤出来的。因为一名浮屠如果成长到极限,甚至可以比行星还要巨大。对付一般的星系级别文明,一只浮屠就足够了。

可是白出现了,却不是与三名浮屠站在同一阵线。这让它们一时间都感觉到困惑。

然而神父等待的就是这一刻的混乱,他双手缠绕着电光,伸向天空,虚空一握!

别尔纳斯和阿方索顿时感觉到身体一沉,竟然被拉得徐徐坠向地面!它们的身体比神父何止大了十万倍,可是竟被神父从虚空拉向大地!而神父在地上却站得稳如山峦!

别尔纳斯和阿方索都惊天动地地狂吼起来,巨大的身躯拼命摆动。它们不断从虚空中抽取能量,以至于身体周围都弥散着淡淡的黑­色­波纹。那是空间开始不稳定的迹象。神父的脸­色­逐渐胀红,巨大的身体早已将衣服尽数撑破,因此可以看到皮肤下的肌­肉­不断贲张,粗大的血管盘曲曲折,几乎要鼓出皮肤!

扑的一声,神父身上几条细些的血管彻底爆裂,喷出的血雾瞬间染红了神父的半身,可是他脸上的微笑依然如故,双臂上的力量仍然在逐渐增加。别尔纳斯不住吼叫着,喷吐着能量光束攻击,然而再凝实的能量光束到神父身前十米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其实别尔纳斯不过是泄愤而已,真正的战场其实是在缠绕着它的力场上。只要别尔纳斯能够挣脱力场束缚,就能给神父以当头重创。但是这种战斗是最无花假的能量比拼,根本没有回旋余地,别尔纳斯的能量完全被神父压制了。而阿方索则更是叫得愤怒不甘,因为它正在被一米一米地拉低,而且速度越来越快。一旦浮屠被拉回地面,就意味着它的反重力器官将被彻底破坏,那时候庞大身体的自重就可以彻底压垮内部结构,而汲取空间能量的组织这时候就会变成致命的炸弹,会把它们彻底炸成碎块。阿方索是最虚弱的浮屠,而神父三分之二的力量集中在它身上,因此抵抗迅速崩溃。

神父身体表面的血管一根根崩坏,喷出的团团血雾久久不散,把他从头到脚染成了一个血人。神父并没有从空间中抽取能量,而是依靠不断爆炸自己的身体组织产生能量。物质的湮灭会产生极为巨大的能量,甚至可以压倒从空间抽取能量,只不过没有空间提取能量那样持久。阿方索山峦般的身体已经快要接近地面了,它一声疯狂的咆哮,巨尾狠狠抽击在大地上!

大地瞬间龟裂,土石和血雾共同升起,阿方索的巨尾已经少了小半截,断口血­肉­模糊。借助巨大的反冲力,阿方索终于再次腾空而起!

神父同时怒吼一声,右手臂上的皮肤几乎全部炸开,这次不再是喷出血雾,而是涌出大片粘稠的血浆!然后阿方索的身体瞬间又重了一倍,它一声凄厉的怒吼,疯狂挣扎,终于还是缓缓沉向地面。

别尔纳斯和阿方索陷入绝境时,区克的处境也好不到哪里去,因为它的对手是白。

三十米大小的白,其灵活度完全不是区克可以比拟的,所以区克张开了大口,而白毫不犹豫地冲了进去,战场就是区克的腹内。区克并非全无还手之力,它可以在腹内生成为数众多的迷你浮屠,虽然个体的战斗力远及不上白,但数量却可有数万之多!区克放白进入自己腹内也是无奈,它现在已是行星级别的武器,按过往标准,主要战场是以恒星系划分的,而白现在却是行星内兵器,在星球内部,白的战斗力要远超区克。而且在四名浮屠中,白也是惟一真正的超级生命,哪怕白仅仅是刚刚苏醒,能量储备几乎全为空白,区克也需要尽全力战斗。

自从白进入腹内,区克就静静地浮在空中,再也不动了。

血已如泉,不断从神父脚尖滚落。炽热的血珠落在大地上,就会化为一团火,肆意地燃烧后消失无踪。

在惊天动地的轰鸣声中,阿方索终于重重地坠落在大地上!它庞大的身躯内部发出阵阵巨响,不断发生崩塌。

神父长长地出了口气,神­色­轻松不少。可是望向痛苦挣扎的阿方索的目光中,却也有着浓郁的忧伤。

“只剩下别尔纳斯了……”神父如是想着。他知道小白可以搞定区克,虽然代价不菲。小白需要付出的代价,是它自己的生命。

神父感受着左手上承载的力量,很沉重,却仍然可以承受。他左手握着的是别尔纳斯,浮屠的拼命挣扎不断消耗着神父已所剩不多的身体组织。但是神父的右手已经腾出来,所以战斗很快就要结束了。

在这个时候,神父不知怎么的,忽然心生感慨,向周围环视。目力所及之处,已是生机尽灭。不仅仅是燃烧过的焦土大地,就连天空中也是一片空白。再也看不见机械虫潮,也没有生物兵器。曾经的机械大军和恐怖的生物军团,都在能量冲击中无声无息地彻底分解。那是分子级别的分解,再也没有复原的可能。

神父和浮屠之间的战斗,余波就已对周围的环境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

在战斗中心几十公里范围内,大地已不是焦土,而是完全结晶化。这种包含着晶粒的大地根本没有诞生生命的可能,数千平方公里的地域,已成没有生命的死域。就算人类日后重新占据了这颗星球,没有几十年时光的慢慢改造,也无法让这片土地重现生机。晶化的大地并非因为高热,而是被力场彻底燃烧,并且抽取了全部的能量所致。所以直到地下数百米内,都不再有任何生命,就连细菌都无法存活。

仅仅是还有克制的一场战斗,就已对世界造成如此伤害。即使从整个星球来看,这也是一块不容忽视的伤疤。如果是全无顾忌的激战呢?

莫名地感伤时,神父眼角的余光忽然看到了一个人,一个正踩着焦土向这里走来的人!

大地的晶化仍在持续,因为神父和别尔纳斯的争斗刚刚进入Gao潮,四溢的能量冲击对于一切生物都是致命的,怎么会有人能够穿越死亡地域,还走得如此从容?

神父的目光落在来人身上,顿时眼前一片模糊,视线中只剩下一颗璀璨的碧绿眼瞳,若最纯净的翡翠。那是右眼,神父想着。

下一刻,神父就遽然清醒!他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失神。身为创造者,怎么会失神!可是那颗深不见底的右眼,却有如深潭,让他不由自主地陷落下去。

一时间神父根本来不及思索,立刻收回了缠绕束缚着别尔纳斯的能量,并将全部身体组织都彻底燃烧!他根根头发都竖立起来,这个人一出现,就已逼得他燃烧了自己最后的生命!

远方那个人不急不忙地走着,速度却逐渐加快。而当他走到神父面前的刹那,恰会是神父燃烧得最炽烈之时。远方的人,那头淡金­色­的短发也似在燃烧着,如最纯净的火焰。而碧绿的右眼,则似乎将世界都染上了一层翠绿。

在生命最后的潜能也彻底燃烧后,神父终于看清了远方那个人的脸。那是苏,也是三只浮屠的主人。可是苏又是谁,为何会从他的手中悄无声息地夺走了三只浮屠?

这个疑问没有答案,因为苏已开始奔跑!

苏的速度越来越快,最后十公里更是一步而过!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双手巨剑,式样和梅迪尔丽最喜爱的重剑一模一样。

苏的攻击简单之极,就是挥剑直刺。他的动作也简单之极,就是合身直扑神父胸膛。

然而,造成一切区别的就是速度和能量。苏如一颗最炽烈的火流星,瞬间已加至不可思议的高速,刹那间与神父擦身而过!

当苏的身影在十公里外出现时,手中重剑已熔蚀得只剩下一个剑柄,完美的人类身体上也出现大片晶化的迹象。苏的左手,则握着一颗滚热的心脏,它犹在不甘地脉动着。而在苏身后,神父低头看着胸膛上巨大的空洞,有些不能置信。片刻后,他终于露出释然之­色­,身体迅速回缩至普通人类大小,然后仰天倒下。

天空中传出白一声凄厉的吼叫,它撕开了区克的腹部,从中钻了出来。白已遍体鳞伤,身上还挂着几只迷你浮屠。它想不顾一切扑到神父身边,却被区克抓住了机会,巨口一吸,重新把它吸入腹中。白极为不甘地嘶吼着,它最后的吼声在天地间重重回荡着。被区克吸回腹中,白就再也出不来了。在强行突破的过程中,它受了太多的伤害,多到了可以逆转战局的地步。而现在白所能做到的最好程度,就是拖着区克一起死。

苏徐徐转身,走到神父面前,缓缓蹲下,凝视着这个从未见过,却又似熟识了无数世纪的男人。

神父艰难地笑了笑,说:“这场战斗……真快。”

“我的战斗一向很快。”苏说。

神父咳嗽了几声,血沫不光从嘴里涌出,也不断从胸口恐怖的伤口里冒出来。他好不容易咽下血块,喘息着说:“快点也好,可以早点结束……去休息。”

他仰天躺着,连说话的力气都暂时失去。而手则是不住摸索着,似乎在寻找什么。随着久寻不获,他脸上显露出焦急神­色­。苏心中一动,看到了几米外掉落在尘土中的一本深­色­封皮的书,那是《启示录》。苏走过去拾起《启示录》,在神父身边蹲下,把书放在神父的手里。

摸到熟悉的《启示录》,神父的表情明显放松了很多,甚至脸上泛上一层充满活力的红光。他爱惜不已地抚摸着《启示录》,好不容易才叹了口气,把这本书递给了苏,说:“这本书,就送给你吧!它是我……这几十年来的感受和体会,也许对你今后会有些帮助,也许没有。我这次……会真正地死去吧?”

苏默然一刻,才说:“有可能。至少短期内醒过来的机会不大。”

“是根本没有可能吧!你居然也会安慰我,真让人意外。难道说本世界意志对你的影响也如此之重吗……毁灭者?”神父说。

苏笑了笑,说:“显然。不过我不是什么毁灭者,我的名字是苏。”

“不,你当然是毁灭者,不然怎么会有阿方索它们出现?只是你现在不愿意承认罢了。不过……在我还活着的时候就出现了毁灭者,真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至少,在主的秩序中这不应该出现。所以说,这真是一个很奇妙的世界,这里的世界意志也很奇妙。其实……就算能够醒过来又如何呢?苏醒的是创造者,却不再是我了……留恋,也是本世界意志的一种吧?”

就在这时,天空中忽然传来一声震天动地的怒吼,区克痛苦地咆哮着,山峦一样的身体渐渐倾斜,向下缓坠。它坠落的速度看起来并不快,可是当身躯触到地面时,脚下的大地都会为之剧烈震颤,让人难以站立。

望着那犹自挣扎的山一般的身躯,神父深深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两行泪水缓缓落下,喃喃地说:“区克,还有白……也好,也好,就让它们去睡吧。”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苏问,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出这么个问题。

“清理使徒……”话一出口,神父就失笑,说,“这话我不用说你也会去做的。那些使徒已经开始清洗星球,而且消灭他们原本就是我们最原始的本能。另外,小心某种东西,在这里,他们管它叫做完整体。如果可能,消灭完整体甚至比清除使徒更加重要。我的直觉告诉我,完整体才是最可怕的敌人。”

“完整体……好,我知道了。还有吗?”苏点了点头。神父和苏的对话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简单,在说到完整体时,神父其实已在这个词语中附加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讯息。这时,他所用的也是贝萨因都神文,虽然在苏看来,神父的神文依然简陋。

神父的手勉强抬了起来,在空中虚点,他指尖处出现了一幅地图,手指就点在地图的一个点上:“在这里,有个叫莎莉的女孩,正在努力实现她的梦想。她不漂亮,也不强大,却比任何人都要单纯,都要天真,也都要努力。如果可能的话,给她留一块完成梦想的土地吧?哪怕你也要清洗这里,也无需在意这里的一点点人。这点生命支撑不了世界意识,而世界意识消失后,他们也生存不了多久。”

“莎莉……”苏想起了她,想起了那个以艳舞和身体赚取金钱,以可以在龙城中多学习些东西的女孩子。那时的她,还十分年轻,以荒野的标准也是刚刚成年,却已在一边流泪,一边舞蹈。

“好,我答应你。”苏回答得没有犹豫。

神父深深看了苏一眼,叹息着说:“如果不是刚刚战斗过,我真要怀疑你是不是毁灭者了……是时候了,我也该走了。”

神父的声音渐渐沉寂,血也不再流淌,反而从身上的伤口中冒出缕缕白­色­的雾气。就在雾气中,神父的身体渐渐幻化,最终消失无迹无踪。如果不是脚下晶化的战场,远方如山峦般的两具浮屠尸体,以及空中飘浮着的、犹自惊魂未定的别尔纳斯,根本看不出曾经有神父这样一个人物出现过。

苏站了起来,有风扑面吹来,格外萧瑟。他举目四顾,方才的大战驱散了辐­射­云,所以天格外地高远,颗颗繁星似在眼前,却又极远。在忽然变大的空间中,一个生命,如苏,也会感觉到莫名的寂寞。

少了神父,这个世界似乎忽然变得冷了,虽然苏和神父仅仅是第一次见面,还是在意外的情况下。依主的秩序,毁灭者和创造者就如硬币的两面,紧密相联,却永不相见。

苏看了看手中的《启示录》,随手翻开,每页上都有密密麻麻的披阅。风吹过,书页飞速翻动着,当风停的时候,展现在苏面前的是罕有­干­净的一页,上面只有醒目勾勒出的一句话:

“主无所不在。你想他时,他即现身。”

苏轻轻地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在感伤着什么,只是那种莫名的感伤挥之不去。《启示录》在他手中开始燃烧,最终连一点灰烬都没有剩下,就如神父最终的结局。

天空的尽头又有火花一闪,一只躲得远远的侦察虫凌空爆炸,燃烧后的残骸却突兀地出现在苏的面前,然后啪的一声掉在地上。苏踢了踢这块仍然燃烧着的金属残骸,脸­色­渐渐变得冰冷。如果不是这些使徒,他又如何会到今天这地步?如果不是他们,丽如何会死,梅迪尔丽如何会下落不明?

如果没有他们,这个世界本来可以很宁静。

啪!苏重重一脚踩上了机械残骸,把它彻底碾压压扁。

苏深深地吸了口气,感觉到吸入的都是炙热的火焰。刚刚晶化的大地还在散发着惊人的高热,浮屠的尸体则已开始燃烧。浮屠可以忍受数万度的温度,要想点燃它们的身体至少需要十万度高温。不过从空间中吸取来的能量是如此庞大,瞬间已近几十万度高温,以致于浮屠的身体都开始燃烧。炎热远远传递开去,在燃烧的尸体周围近一公里内,都是超过千度的高温,这是足以让钢铁熔化的温度,而且会持续近月之久。可是除了浮屠身体周围十几米内,晶化的大地却没有丝毫融化的迹象。在这种土地上,哪怕是超级生命都难以生存。

天空中的别尔纳斯降低了高度,垂下头,低低吼了一声。它在询问接下来的动向如何,至于两名伙伴和创造者的死,对它来说没有太多的意义,那只是再一次的沉睡而已。和神父短暂的战斗,却已消耗了它大半的能量,现在能够发挥出的战斗力更不到平时的10%。不过就这些战斗力也足以对付百万级别的机械虫潮,更可以在前线指挥中起到部分主脑的作用。有浮屠的存在,生化军团的战斗力会直接提升一个等级。现在别尔纳斯本能地希望可以去沉睡,以补充损耗的能量。现在它对于这颗看似原始的星球警觉大增,再也不肯轻视星球上的生物。神父临终前所说的完整体一词,所包含的讯息差点让别尔纳斯跃出行星!它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本能地感觉到某种恐怖气息,让它不由自主地想要远离。

苏向前走了几步,周围的景象没有任何变化。大地晶化,空中依然是火一般的炽热。他只觉得有一股气盘旋郁积在胸口,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苏早已不需要呼吸了,为什么还会有如此郁积的感觉?他自己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答案。

神父和小白觉醒本能已久,却明显没有做什么战斗准备,都是事到临头才行爆发。他们或许有稳稳超越普通超级生命的位阶,可是在能量积累储备上却要逊­色­得多,更无法和夺取了罗切斯特在南大陆数十年积蓄的苏相比。可能最让神父没有想到的是,苏在超级生命的位阶上竟也不逊于他。

《启示录》的扉页上有一个不起眼的符号,那是一个只具备基本结构的贝萨因都神文,记载信息却是足够了。符号中记载的是神父历年游历的心得和体会。

他以普通人的身份游走大地,并以神父的身份传播教义。这是一个偶然,神父拾获了一本旧时代的《启示录》,却意外地发现里面的教义和自己的感受十分契合,于是仔细研究,却逐渐发现里面其实解释了许多宇宙和生命的奥秘。也许只是巧合,但恰恰就发生了。于是神父试着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生活,去体会这个世界。在他的记忆中,三重角度会重合在一起,普通人的,创造者的,以及超级生命的。这让他更加地困惑,也更加地快乐。当三重视野重合在一起时,他往往会忘记自己创造者的身份,也会忘记超级生命那冰冷的本能,而是更多地以普通人的能力来生活,挣扎地活着,并且试图给每个迷茫的普通人指明方向,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方向在哪里。普通人类的身份,带给神父的是一种全新的感觉,不用再把世界看得那样清楚,也不会再对数十年的时间漠然忽视。

用这个世界的话说,那就是闷过几口烈酒后的感觉。

这样的一个人……不,是超级生命和创造者……居然就这样度过了几十年。在他最后的时刻,一直陪着莎莉,看着她一点一滴地实现梦想。在超级生命的眼中,这就和人类看着某只蚂蚁妄想建筑一座宏伟的蚁山一样。可是神父只是默默地支持着她,而且并没有做很多,没有超出一个普通人的本份。但是他同时也做了很多,比如在机械虫潮来袭和生化军团北上时,神父都稍稍透露出了一部分属于创造者的气息,于是无论机械虫潮还是生化军团,都自觉地绕开了聚居地,而不自觉。

吸收了符号内的信息,苏却半点高兴不起来,反而胸口更加地郁闷。这种郁积几乎无法挥去,而且越积越烈。

创造者也好,苏也好,都是真正高阶的超级生命,却是想着一直过普通人的生活。而比他们两个要低阶的使徒引发了一切动荡,现在却还活得好好的。使徒,毁了苏所有的生活。

苏握紧了拳,忽然怒吼一声!

苏的吼声并不十分响亮,却彻底震动了大地。波动远远传开,覆盖了整个南大陆。在大陆的各个角落,都有各式各样的生物停止了活动,望向天空。它们都接收到了命令,而且无法拒绝。而在地下湖深处,主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张着,湖水水平线正在直线下降。战争又将开始,主脑原有的分析能力已经显得有些捉襟见肘了,它指挥百万级别的生物军团略显吃力,现在三只浮屠只剩下别尔纳斯,主脑的负担因此大大增加。

在南大陆的各个角落,无数的卵泡成熟破裂,无数的生物痛苦嘶吼着,身体逐渐变形,成为一只只生物兵器。而更多的动物和植物则成为生物兵器的食物。

而苏,只是站着,右眼的瞳孔中可以看到一枚淡金­色­符号正在快速旋转。它不断释放出上千的金­色­光点,每个光点都是一种制式生物兵器的方案。而一个方案出现后,用不了多久,大陆上就会出现成千只这一类的生物兵器。

几天之后,苏的千万生物军团就会生成。到那个时候,苏的军团会如潮水般席卷整个北大陆。哪怕使徒们逃入大海,苏也决定追杀到底。

这个星球不需要超级生命,更不需要使徒。而这一次,苏不打算给使徒们再次苏醒的机会。这看似不可能,苏却知道自己可以做到。一枚新的贝萨因都神文,已经清楚告诉他彻底抹除使徒的方法。

苏遥望北方,淡淡地说:“使徒们,你们还有四天的时间,四天之后我的军团就会成型。所以你们最好在四天之内过来杀了我。我就在这里,哪也不去!”

苏的声音不大,却用了某种特殊方法,所有的使徒,都会从基因层面听到苏的决战宣言。只是苏不知道,在听到他声音的刹那,梅迪尔丽的脸­色­突然变得惨白。

在晶化的大地上,苏一站就是两天两夜。过往的岁月如流水般在心中流过,一个个人,一件件事,一幅幅定格的画面,都如在眼前。甚至当初仅为几个细胞组成的聚合体时的记忆也有所恢复。那时他运动,捕食周围的食物,包括各种其它的细胞、细菌,甚至还有病毒。他缓慢地生长着,小心翼翼地控制着生长速度,并且在众多行将觉醒的能力间慎重选择,然后出于对危险的畏惧,他封闭了大多数的能力。这肯定不是细胞级别的智慧,甚而远远超越了人类的智力水准,但却并非不可能。在细胞的核心处,隐藏着一个贝萨因都神文,它的作用就是分析周围的环境并且提供最有利的进化方向。和其它神文一样,这枚贝萨因都神文也拥有无限可分的结构和庞大的资料信息,另外还具备自我解析选择的能力。正是这枚贝萨因都神文判断出周围可能存在的潜在危险,从而在本能的层面上警告了苏,影响了他的行为。

现在看来,危险其实来自于罗切斯特的实验。现在苏已经熟知人类的习惯,实验品是会有多种理由被毁灭的,比如说失去控制,比如说危险­性­过大。当一小团细胞表现出数十倍于其它细胞的进化和生长速度,并且拥有无限成长可能时,没有人会愿意看到它脱离显微镜和培养皿的范围。失去控制的试验体只有被毁灭一种结局。而在最初的阶段,毁灭试验体其实非常简单,比如说把培养皿加热烘­干­,再强悍的细胞都会陷入沉眠,而当温度上升到一千度时,没有能量层的保护,所有细胞都会彻底炭化。那样也就不会有后来的苏了。

几十个甚至是几个细胞就具备超越人类的智慧,在任何人类眼中都是一个笑话,就连觉醒了的使徒罗切斯特也没有想到这一点,所以才让苏最终找到机会成功逃脱。那是一个实验室人员的小小疏忽,没有在­操­作时保持试验体的完全封闭。当时的试验体不过是一小块碎­肉­一样的东西而已,在培养液中载沉载浮,用­肉­眼根本分辨不出它的活动。所以在移动培养皿的时候,这名实验人员就偷了个小懒,直接用手把培养皿端了出来,再装入全封闭的扫描仪器内。但就是这一秒钟不到的间隙,一个狍子就从培养皿液面上弹出,飘浮在空气中,然后随着通风系统离开了实验室,并且以损耗了自身多半细胞为代价,成功离开了地下基地。那枚贝萨因都神文,就装载在其中一个细胞内。

等到狍子逃出实验室时,还留在培养皿中的试验体就变成了真正的一块­肉­。它还能继续生长,却不再有灵魂。

在狍子逃出后不久,罗切斯特就察觉了一号试验体的逃离。当时苏在研究基地的日志中发觉时间有些对不上,主要是因为罗切斯特发觉试验体逃离的时间实在是太短了,苏可不认为旧时代人类的技术水准能够察觉到试验体细胞级别的细微变化,更不可能探知到贝萨因都神文的存在。而在得知罗切斯特是使徒之后,所有的疑问才迎刃而解。

至今为止,苏还不明白贝萨因都神文源自哪里,是以什么样的方式存在。它既不是能量体,也不占据空间,然而它就是存在着。每当苏自身的力量登上一个新的阶层时,就会发现更多的神文,而对已有神文的理解则会更加深入。力量的得来是如此迅捷,甚至让苏充满了畏惧,而且是最大的畏惧。苏不知道力量强大的终级会是什么,但却是知道当超过某个临界点时,就会发生不可逆转的变化。

到第三天时,已经有成群结队的生物军团从苏头顶掠过,陆续飞向北方。没过多久,一个巨大的圆柱型兵器缓缓在空中滑过,这个长达五千米的巨大家伙本身并没有多少战斗力,却是所有生物兵器的移动后勤中转站。它分泌的能量液可以为所有生物兵器快速补充能量。苏虽然说过会等足使徒们四天,但是在此之前生化军团的先锋已然出发。

第四天,宛如雕像般的苏终于张开了双眼。

当那只碧绿­色­眼瞳望向北方的瞬间,北大陆上为数不多的生命体立刻感觉到心头一道冰流流过,几乎瞬间便要被冻僵!

瓦尔哈拉中的三名使徒都是脸­色­铁青,再也顾不上这表情带着浓厚的本世界意志­色­彩。这一次苏让他们明白,只要在这颗星球上,他们就不要妄想可以隐藏。虽然不知道苏是如何找到他们的,但是显然苏就象创造者那样,都有特殊的方法可以找到使徒们。

使徒们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创造者临走前说的话,当创造者死去时,第七使徒毁灭者就会出现。

创造者是专门为毁灭使徒而生的,他名为创造者,最为强大的手段就是庞大而强力的生化军团,而军团的基石即是四只具有此前记忆资料的浮屠。在创造者的生物军团前,使徒们毁灭文明的优势不再。

苏是毁灭者吗?所谓的第七使徒,他们还是从创造者的口中得知。在创造者失败后毁灭者才出现,显然使徒们对获胜更加地没有把握,何况现在只有四名使徒,大脑仍然不知所踪。就在罗切斯特、菲兹德克和瑟瑞德拉愁眉不展时,坐在瓦尔哈拉舰顶的梅迪尔丽却把头深深低了下去。

龙城中,帕瑟芬妮的私立医院已是一片黑暗。电力供应早已中断,也根本不会有补充能源。龙城中所有的能源都用于防御随时可能出现的机械虫潮。而暗黑龙骑已经乱成一团,摩根将军突然失踪,却没有任何人再能领导大局。龙骑中已经没有任何将军了。

在私立医院的地下实验室,海伦独自坐在黑暗中,动也不动。如果不是身躯还有温度,会让人误以为她只是一座雕像。黑暗中,还闪动着几点幽暗的光芒,那是雪的眼睛。它现在烦躁不安,不住在原地盘旋着,几乎要不顾一切逃离这里。那道从灵魂深处涌上的寒流,几乎击碎了它一切意志。那是源自父体的杀机,虽然不是针对它,却已让雪感觉到了最深的危机。它很想躲到海伦的怀里去,可是却又不能。海伦身边放着一个铁箱,里面散发出阵阵让它惊心动魄的气息。那种气息所散发的恐惧,几乎和父体一模一样。

海伦的手冰冷,心中更是冰冷。

她心中一直的某种牵挂已经在某个时间悄然断裂。那不是感觉,而是一条时间线。越过了这条线,而摩根没有回来的话,那就很可能再也回不来了。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摸了摸自己的手,发觉凉得厉害。她本以为当时间越过这条线时,自己不会有任何感觉。

黑暗在延续,有浓浓的危险扑面而来,海伦却忽然觉得无所谓了。生与死,于她一直都无所谓。而对于生命近于无限的超级生命来说,生死就是最大的考验。

在北地冰洋上方,浓厚的辐­射­云比任何时候都要厚重,中央的云团几乎触到了海面,形成一个无比巨大的球体。云团中央,蜘蛛女皇巨大的身躯动了动,然后缓缓抬起了头。她的眼睛中还闪动着迷茫,巨大节足缓慢划动。身体各处传来的酸痛让她感觉到很不自在,眼神偶尔会清明,大部分时间却会更加迷茫。现在本来是她的休眠时间,以等待身体彻底吸收进食所取得的能量,可是现在休眠过程却被一种莫名的威胁所打断。这种感觉让她很不舒服,就象是独霸山林的猛虎发现自己的领地中出现了同类。

蜘蛛女皇忽然清醒过来,却悚然而惊!可是清醒的代价就是痛苦,身体各处立刻涌上无法形容的痛苦,全部汇聚在头部,让她抓住自己的头,痛苦地嘶吼着。而每当清醒时,蛛躯的抽搐就会更加明显,把更多的痛楚汇聚到蜘蛛女皇的意识深处。她能够感觉得到,完整体已经布满蛛躯的各个部位,并且开始露出狰狞面目。两倍的完整体吸食能量的效率大大提高,完全不是叠加的效果。进食所取得的庞大能量,过半被完整体吸收,而且它转化能量的效率是完全的100%,没有丝毫浪费。在能量的平衡上,天平的重心终于从拉娜克希斯处偏向了完整体。

拉娜克希斯不断叫着,挣扎着,两条触目惊心的血线更是从眼角处落下,滑过柔滑面颊,更顺着脖颈流下。她已调动了所能动用的一切力量对抗完整体,除了头部之外,身体的各个部位都成为最惨烈的战场,还归属于她的组织不断和完整体互相攻击、互相吞噬,并且争夺一切可能得到的食物和养分。这并不是陌生的战争,当融合第一份完整体时,蜘蛛女皇就曾经历过类似的战争,当时她竟以一己之力压制了完整体的第一次反扑。但是为了对抗使徒,她毅然融合了第二份完整体。然而其实她自己也说不清有多少是为了探索生命更高层奥秘的原因在。

可是她也没想到,当两份完整体融合在一起时,威力竟然会加大那么多。当对身躯的争夺超过某个临界点时,战局就是不可逆转的。那时就不会再有蜘蛛女皇,有的只会是完整体。

拉娜克希斯从来是骄傲的,她的骄傲,远比贝布拉兹、约什·摩根这些老战友们以为的还要强烈。察觉到战局不利,她忽然安静下来,双手弹出锋利指甲,划向腰际,竟是要将身体和蛛躯切离!

“等等!”一个声音忽然在她的意识中响起!

拉娜克希斯停下双手,冰冷回应:“完整体?”她已经察觉声音是从身体内部响起的。

“是的。”完整体回应,“用你们的话讲……就是我们可以谈谈吗?”

第三天傍晚,进入北大陆后,最前方的生物军团和新一批机械虫潮遭遇。这场遭遇战以生物军团的失利而告终,数百只生化兵器全部战死,机械军团则付出了过万作战单元的代价。飞行在后方的大型生物兵器立刻调动后方的生物军团赶赴战场。几分钟后,战斗就在近百公里的范围内全面爆发。很快战线就绵延到上千公里长,双方小股部队交错混战,一时从天空到地面直至地下,战火无处不在。数以百万计的生物军团和数倍于已的机械单元舍生忘死地厮杀着。能量、火焰和冲击波反复蹂躏着大地,就是土层最深处一点点生命的种子也不得幸免。

经过几天的时间,北大陆的机械虫潮再一次越过了千万的级别。然而和生物军团战斗着的并不是机械军团的全部,在浩瀚大海上,亦可看到一艘艘破浪前进的钢铁巨舰。它们中最小的一艘都要超过旧时代最庞大的油轮。钢铁巨舰有着超越时代的流线外型以及全封闭的舰体,随时可以潜入大海深处。它们水下部分的舰体时时打开,释放出为数众多的专用水下战斗单元。

海正在咆哮。

海面上浪涛已经达到了极限,随时可见数十米高的惊涛骇浪。风也在疯狂呼啸着,它抽取上万吨的海水,提上天空,再在几十公里外狠狠地砸落。天空中的辐­射­云剧烈翻滚着,下沿垂得可以擦得到飞溅的浪花。这是前所未见的恶劣天气,即使是旧时代的核动力航空母舰也不敢在这样的天气里出海。然而,对那些吨位动辄数十万、甚至上百万的钢铁巨舰来说,再大的风浪所带来的亦只是摇晃剧烈一些而已。

在钢铁舰队的正上方,一根辐­射­云柱突然垂下,竟是一个新的龙卷风在此生成!锥型的云柱准确砸入舰队内,风眼中心处的一艘巨舰猛然震动起来,二十万吨的舰体竟被缓缓从海水中提出!眼看着它就要被飓风提上天空,周围的钢铁巨舰舰体都泛起能量火花,随后一个个力场套在了这艘钢铁巨舰上,立刻把它稳定下来。飓风依旧在呼号,然而这一次所有的钢铁巨舰都通过能量场联接在一起,想要提起一艘巨舰,就得把整个舰队提上天空。总重超过千万吨的舰队,显然超出了自然界飓风所能达至的极限。

越是狂烈的风浪就越不持久,龙卷风很快耗尽了全部能量,缓慢移向远方。待它消散后,空中的辐­射­云层已经薄了许多,海上的浪也变得低了。风依然猛烈,却再也到不了拔山移海的程度,空中的雨倒是更大更密集了,只可惜这倒象是某种空洞乏力的宣泄而已。

狂风巨浪,就是世界意志在此时能够做出的反击,在旧时代可以摧毁最强大的舰队,也可以夷平海边的都市,甚至可以覆灭岛国。但在此时此刻,却奈何不得这些以划时代科技打造出来的钢铁巨舰。舰队以近百公里的时速在海面上飞驶,其中三艘钢铁巨舰排成横排,拖在整个舰队的后方。它们舰底打开无数细孔,缕缕灰白­色­的烟雾散入大海,逐渐向深海沉去,并且飞速扩散。在舰队过后不久,深海中游曳的大小鱼类忽然动作变得迟缓起来,没过多久就完全不动,或者翻上水面,或者沉入海底。片刻之后,钢铁巨舰所经过的水域就成为绝地死域。

钢铁巨舰释放出的是特别研制的无机毒质,毒­性­比世界上已知的剧毒还要猛烈百倍以上,一滴完全扩散,就能杀死一平方公里海域内的所有生命体。而钢铁巨舰的舰身也在海中不断消融,将另一种毒素释入大海。这是一种类似于病毒的类生命体,可以无限繁殖,几乎对一切生物都具备杀伤力,并且可以以有机质为食。它们是无机毒质的补充,也是更长久更细密的杀手,因为只是类生命体而非真正的生命,这类病毒对世界意志是没有支撑作用的,当它们的数量足够大时,反而会对世界意志产生类似于毒素的效果。

这只前所未有的庞大舰队,在大海上散播的是一道深深的死亡刻痕。除了生命丰富的南大陆外,北大陆生命已近绝迹,而只有大海中还有丰富生命,支撑着世界意志的存在基础。而现在,使徒派出这只舰队,就是为了彻底毁灭海洋中的生命体系。其实南大陆虽然生命丰富,然而生物兵器同样无法对世界意志产生支撑,所以千万级别的生物军团对世界意志同样是沉重的打击。

或许是世界意志感知到了切身的威胁,于是垂死反击,才在世界各个角落掀起堪比末日的灾难。只是能够毁灭旧时代人类的自然灾难,在使徒们超越时代的文明前却显得如此地微不足道。

南大陆同样是狂风暴雨。

苏在如帘般的暴雨中抬起头来,向天空望了望,已有所感觉。他冷冷一笑,自语着:“都到这个时候了,居然还敢玩弄手段。原本你们跑了也就算了,现在……都别想走了!”

严格地说这时还没有到苏许下的四天时间,但是苏却是不想再等了。使徒们并没有想象中那样通明道理,甚至也没有预想当中的高傲刚烈,他们显然是在充分利用着苏给予的时间在加快清洗世界的过程。如果完全给足他们四天的时间,或许真的会对这颗星球产生不可逆转的伤害。从世界意志如此剧烈的反应来看,它所受的伤害已经濒临致命了。

苏的右眼闪动了几下,召唤的信号就已经发了出去。片刻之后天空­阴­暗下来,别尔纳斯山峦一样的身体出现在天际。它微微低下头,下颌触地,让苏得以沿着它的头部走上,站在它的头顶。站在别尔纳斯身上,苏就象站在山峦之巅,然而他的气势却比浮屠更加庞大。

别尔纳斯一声嘶吼,声音远远地传播开去,恐怖的震波甚至让空中的辐­射­云层散开。它用力摆动身躯,庞大的身体缓缓加速,向北方飞去。

浮屠如传说中灭世的魔鬼,跨过大洋,越过高山,再掠过一望无际的平原。凭藉着庞大身躯中源源不绝的能量供应,它的速度达到了极为惊人的程度,一举撞开了生物军团和机械虫潮鏖战的战线,出现在瓦尔哈拉之前。

伏在海伦膝前的雪不解地扬起头,问:“主?好象听起来创造者和毁灭者更加重要些,不是吗?至少他们是眼前的危险。”

海伦摇了摇头,没有回答,却是陷入了沉思中。雪很识趣地没有再开口,以免影响了她的思考。她知道妈妈的能力,能够让她想很久很久的事情,一定是非常不好解决的。人类那些超级计算中枢耗时十天半个月的计算,在妈妈那里不过是几秒钟的事。但是在黑暗中的等待很无聊,也让她感觉到莫名的战栗。

黑暗原本对雪来说不是障碍,可见光是非常原始初级的感知手段。黑暗更不应该是恐惧的源泉,因为它对猎物的影响要大得多。在黑暗中,雪就是天生的王者。但是这段时间,海伦给雪讲了很多很多的故事,雪觉得自己就象是做了一个梦,长长的梦,长得甚至它自己都无法分辨跨越了多少年。是几十万年,还是几百万年?可是雪总觉得,这个梦长得无法以万年来计算了。

海伦的声音似乎有种魔力,在她开始给雪讲述这个故事的时候,雪就彻底进入了这个梦境。不,梦境还有虚幻的感觉,而雪却觉得自己进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以上帝的视角在俯瞰着这个世界。一弹指间,就已是千万年过去。在这个世界中,生命已经微小得无法分辨,即使是生命无限漫长的超级生命也有如一点火星,闪烁一下就会消逝无踪。深黑的宇宙中,恒星不断出现,又不断毁灭。一个个黑洞于悄然间吞噬着周围的物质。当时光流逝得如此剧烈,真正让人感觉到生命的渺小。然而,在宇宙的漫长历史中,奇迹总是不断发生,既会有生命比恒星更加漫长的超级生命,也有庞大得堪比星系的雾态生命,更有无数把行星当成天然躯壳的生命体。

超级生命本­性­是孤独的,它们在宇宙间游荡,领地的范围甚至会以光年计算。或许数十万年也难以遇上一个同类。在它们的领域内,也会有原始生命出现,甚至形成文明。但这对于成熟的超级生命来说毫无意义,那些原始的生命就象是细菌一样的存在,是单株生存还是聚集成群落,根本对超级生命没有影响。它们甚至进入不了超级生命感知的范围。它们并不是超级生命的食物,脚下的行星,甚至是头顶的恒星才是。

两个完全成熟的超级生命偶然间也会相遇,这多半是因为它们的领地开始重叠。而这往往意味着战争。

永恒的生存已经成为真正的超级生命成熟体的惟一目的。每个超级生命都不一样,它们虽然可以繁衍,但是后代却又会是完全不同类型的生命。超级生命对于成长环境的适应力是无以伦比的,甚至有些特殊的超级生命会以黑洞为家。而某些超级生命则几乎无可匹敌,因为它们身体的密度还要超过中子星,但是过于缓慢的移动速度也使得它们无法做到真正无敌。

总而言之,宇宙是无限的,也是神秘的。它孕育出众多的超级生命,也通过各种不同的方式在毁灭着它们。超级生命理论上有着无限的生命,但却没有一个能够真正永恒。然而几乎达到顶峰的生存形态又使它们对于这个宇宙的理解无比深入,于是少数特别强大的超级生命预见到了自己的灭亡,并且把自己的记忆和理解保留下来。经过漫长的时间,某个幸运的超级生命就会得到前辈的知识和记忆,于是变得更加强大。当知道自己终有一天也会死亡的时候,超级生命也会恐惧。于是它们开始尝试着寻找解决办法,并且试图和同类进行交流,因为再强大的超级生命也无法依靠自己的力量来阻止毁灭。当超级生命过于庞大的时候,在它们的身体内部也会产生星系,并且繁衍出文明。这些有生命的星系就象人类身体中的病毒,非常微小,却足够致命。超级生命也可以在自己身体内部产生属于自己的微意识,并依靠它们去消灭病毒。但是这样一来就会落入另一个陷阱。那些微意识最终会产生独立自由的想法,并且付诸行动。当所有微意识决定独立时,超级生命的末日就会到来:它们形同于被肢解。

所以,在某个强大的超级生命成熟体曾经的领地内,为数众多的新超级生命最终联合在一起,甚至形成了一个文明。这个文明的最终目的,就是解决困扰个体超级生命的生存问题。这些超级生命都或多或少地继承了这块领地曾经统治者的记忆,因此它们中虽然没有任何一个达到和前辈相当的强大,却通过联合和互助的方式共同寻找生存之路。这是前所未有的属于超级生命的文明,疆域跨越了无数的星系。超级生命们第一次知道了群体的力量,它们一次又一次克服了自身原本的生命极限,不断地存活下去,并变得更加强大。越是强大的生命越需要更多的领地,所以文明的领地不断向外扩张。一个一个星系地跨越出去,文明的个体却没有任何增加,反而少了几个,那都是用尽方法也抵抗不了生命极限的超级生命。文明扩张的过程中,并非没有遇到过其它的超级生命,但是文明没有吸收新血的打算,而是直接摧毁了所遇到的一切超级生命。没办法,宇宙是寒冷、黑暗而又贫瘠的,站在超级生命成熟体的角度,宇宙中是如此荒凉,想要补充生命的能量又是如此不易,文明中每多一个成员,就意味着需要额外的一大片星域来供养它。

其实文明中根本容纳不下如此多的超级生命,若不是它们都曾经分享了同一个强大超级生命的记忆,根本不可能如此共处。随着超级生命逐渐走向最终的成熟,身边同伴的死亡让余下的超级生命重新充满了对毁灭的恐惧,于是加快了向外扩张的脚步。这是一个前所未有的文明,也是一个本不应该出现的文明。它无比强大,但宇宙更加神秘,在那无边的黑暗深处,总会有许许多多隐藏的陷阱,足以让最强大的超级生命也为之毁灭。

对于这些超级生命来说,文明的意义并不在于建设、科技或者是文化,重要的只是生存和相互间摆脱死亡的危机。宇宙的运行规律已经成为它们与生俱来的本能,科技根本没有任何意义。文明在扩张的过程中,众多微小的生命,比如说某种人类,是根本无从察觉的。他们生存的星球,或许就在某个超级生命成熟体的体内。

如果没有其它的意外,这个文明终将统一宇宙,假如宇宙是有边界的,而且时间是无限的。只是在漫长的岁月中,任何小概率的事情,发生的可能­性­都会变得无限大,所以意外总是会发生。

当超级生命们延续着一直的努力,不断地扩展领地,试图获得永恒时,文明的一角突然崩塌了。在所有超级生命的感知中,在那里出现了一片黑暗。那是最深沉的黑暗,任何存在只要进入那片区域就会立刻消失,无论是强大的特殊超级生命还是无形的感知,都是一样。最初超级生命们还以为是某种罕见的空间崩塌,这在宇宙中是很常见的事。偶尔,崩塌的空间会连接到另外的神秘空间,没有人知道在黑暗的背后会有什么,所以也没有任何超级生命愿意被卷入到陌生的空间中去。

所以当黑暗区域最初出现时,所有的超级生命都隐隐感觉到不安,但是除了最初进入黑暗区域的两个超级生命,它们没有采取任何行动,而是静观事态的发展。超级生命的时间观念,动辄是以万年计算的。黑暗区域起初毫无动静,只是默默吞噬着会进入区域内的一切,然而,就在之后不久,五个前所未见的超级生命从黑暗区域中出现。和它们一同出现的,还有优雅而美丽的瓦尔哈拉。

这是使徒第一次出现在世界之前。

使徒和超级生命文明间的基调,从接触的最初就已定下,那就是战争。超级生命们对使徒的来历一无所知,但是使徒那冰冷的本质却让它们感觉到了本能的威胁,于是战争不可避免。

这是前所未有的战争,五位使徒有若一体,以无可抵挡之姿,若狂风般在文明中席卷而过!这是超级生命们第一次遇到集团­性­的战争,它们从未想到战争会以这种形式出现,原本,它们以为这只是最低等文明之间的游戏,却没有想到会在超级生命的战争中出现。五位使徒浑如一体,它们本身的战斗力就高于文明中的超级生命,而且相互之间的功能还能互补。这不是后天的配合,而是源自先天的设计。使徒之间就象最­精­密机械的齿轮,咬合得完美无缺,发挥出的整体战斗力根本不是1+1=2这样简单。

使徒们是突然出现在这片星域的,他们没有来历,也不想交流,而是直接选择了战争,一场没有俘虏的战争。

接下来的战争,并不瑰丽,也不壮观,有的只是残酷。胜利的一方对失败者的态度始终如一,那就是灭绝。

对雪来说,这是一个梦一般的故事,却绝不愉快。而且在故事中,使徒们的记忆只是源自于出现在这个宇宙的那一刻起,在此之前是一片空白。然而,雪却看到,在使徒的身后,有一片根本无法衡量的巨大黑暗。

那是使徒的创造者。

那是主。

主是什么?

雪很想知道,却又害怕答案。它本能想要躲开那片无边无际的黑暗,却又抵制不住内心深处的好奇。她知道这好奇来得很不正常,就象是黑暗中有无形的吸引力要把她强行拖进去一样。而且当真正站在黑暗前时,她感觉到的却只有窒息。那是面对超出思想极限的巨大空间时本能的畏惧。

“妈妈?”雪轻轻叫着。她感觉到极度的寒冷,急需温暖,于是用力向海伦的身上靠了过去。可是海伦的身体却不象往昔那样温暖,而是异常的冰冷,让能够轻易抵抗零下200度低温的雪也难以抵受。

“妈妈?!”雪异常不安地叫着,不得不离开了海伦几步,以免被海伦身上的低温给伤到。在听过海伦的故事后,雪总是莫名地不安,似乎有什么事情就要发生了。

海伦并没有回答。她不光冰冷着,还不断有黑暗从身上散发出来,逐渐扩散,甚至把雪也笼罩在其中。这种黑暗,和雪在梦境中看到的主的气息竟有几分类似。雪惊惧之极,不住向后退缩着,想要避开黑暗的笼罩。她不明白妈妈身上怎么会突然出现这种气息。在梦境中,始终隐藏于黑暗中的主从来不曾露面,但是它的威压却令所有的超级生命为之战栗。雪也是超级生命,虽然只是幼生体,却不妨碍她感知到主的威严。因为某种不可知的原因,她的感知比其它超级生命要更加敏锐,真切地感受到了所有的威严。而那一文明中的许多超级生命却茫然无知,拼死突破了使徒们的封锁,来到黑暗前时才有所感觉。所有来到黑暗前的超级生命,都在瞬间失去了活动能力,于是在绝望中被拖入黑暗深处,就此消失。

雪不住后退,一不小心踢翻了什么,身后发出咣当一声大响,吓得她跳了起来。雪回头一看,原来踢翻的是个陈旧的小铁箱。此时箱盖开着,里面空空荡荡的,原本装着的东西已经不知去向。这个铁箱看起来很熟悉,而且同样带着某种隐约的惊心动魄的味道。雪惊疑不定地看着它,努力回想着这个箱子中装的是什么。就在这时,海伦却看着手中一根已经空了的试管,无声地叹了口气。在这个试管中原本装的是完整体,而现在,那些冰冷的液体已经进入海伦的身体,立刻展现出恐怖之极的生命力,迅速布满了海伦的全身,然后,它们的存在感就全部消失了。

完整体瞒不过海伦的监视,她对自己身体的每个角落都洞若观火,知道这些完整体已经分解成极细微的颗粒,渗入到她每一个细胞中。在合适的时机,它们就会苏醒,从而得到海伦身体的控制权。而在此之前,它们也会以自己的方式给予海伦无比强大的力量,毕竟宿主对于它们十分重要。

海伦的手指轻轻松开,透明的试管缓缓滑落,在腿上弹了弹,翻滚着划出一道曲线,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它并不是碎成许多小片,而是直接化为一堆粉末。海伦身体周围的低温空间已经让它变得极度脆弱。海伦坐着没有动,而是把自己的手放在眼前,凝视看着。她的手很美丽,肌肤滑腻如冰,透明得可以看到些许青­色­的血管。此刻在血管中流动的血液暗流汹涌,无数能量正凭空在血液中出现,再被携带着送往身体的各个部位。原本没有能力的海伦,身体此刻已经被彻底动员,所有的潜力都被挖掘。瞬息之间,数以千计的进化点就从各个部位生成,等候着进一步的命令。每个进化点都被甄别,其中有近千个进化点是海伦平时储备于身体深处的,来源则是她对于自我身体的改造。而更多的进化点此前从未出来过,它们源自于使徒的基因和完整体的贡献。

虽然早有预期,但是如此众多的进化点却仍然出乎海伦意料。她的大脑中瞬间闪过了数以万计的能力搭配方案,最优方案即刻筛选出来,于是她的身体内部象是开了锅,开始了疯狂的重组。重组的过程迅烈而又痛苦,海伦却木然地看着一切,好象那不是自己的身体。在她平静的表情后面,隐藏着一丝不为人所觉察的遗憾。

当海伦站起来时,冰冷和美丽的外表依旧,但内在已经和人类绝无关系。冰寒以她为中心,向四面八方扩散开去,也惊醒了正在研究铁箱的雪。雪抬起头,看到海伦时却被吓了一跳。她当然看得出来,妈妈已经彻底变了,变得和梦境中的主有几分相似。

海伦散去了身周的寒冷,向雪招了招手,雪立刻跑到海伦脚边,人立起来,象只可爱的猫咪一样看着海伦。海伦半蹲下来,轻轻摸了摸雪的头,说:“主和我们一样,都是超级生命,但是它又和我们不一样。超级生命也是生命,我们的生命有尽头,我们的身体有暇疵。而主并不是这样,它没有极限,也没有缺陷。至少,以我们目前的水准还看不到它的极限。”

雪懵懵懂懂地点着头,不是很理解海伦的话。她现在思维中枢运转得十分缓慢,主要是被海伦身上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的淡淡威压所压制,在这种气息范围内,她的所有机能都不由自主地受到严重限制。这是生命最原始的一种本能,在遇到无可匹敌的强大天敌时放弃抵抗和逃跑,以换取更多一线的生存机会。

就在这时,黑暗中忽然响起了一个冰冷而深沉的声音,隐约的磁­性­则强大得几乎要把人的灵魂吸进去。

“主是无限的,而我们却还依然有着缺憾。”她说。

海伦已经站得笔直,金­色­的波浪长发根根闪耀着夺目的光华,前所未有的强大气势自她身上散发出来。无形的气势中却含有无可匹敌的力量,把雪远远地推了开去。海伦周围的空间温度剧烈下降,她本身就如一个黑洞,把周围所有的能量都吸了进去。实验室中的一切都染上了诡异的灰白­色­,稍稍的震动就可使它们粉碎。就在整个实验室行将崩塌之际,一股炽热之极的火流忽然从外奔腾而来,以强横无匹之势闯入海伦的冰封之域,将冰冷和寂静冲得七零八落。只是火流冲击到海伦周围一米之内时,就再也难以寸进。虽然它已经占据了实验室中的全部空间,却怎么也无法攻克最后一米的堡垒。

雪不断向后退去,虽然不甘心,却最终深深看了海伦一眼,掉头远去。火流不同于冰寒,对她也有十足的杀伤,而且海伦已经叮嘱过她应该做什么,去找谁。在这种生死关头,雪知道不是胡闹的时候。

看到雪平安离去,海伦的双瞳变得更加深邃,她凝望着火流袭来的方向,淡淡地说:“蜘蛛女皇,你也抵御不住力量的诱惑吗?”

火流已经控制了整片区域,私立医院早已熊熊燃烧,在极致的高温下,能够燃烧和不能够燃烧的都开始焚烧。夜­色­下的龙城,可以看到一道熊熊火柱滚滚升上天空。热流依然在不断扩散着,所过之处半个龙城都开始焚烧。龙城中幸存的人类先是愕然,然后是骇然奔逃,试图逃离席卷而来、堪比核弹爆发的恐怖热流。热流卷过的速度比人类奔跑的速度要快得多,原本在它覆盖范围内的人类,除了最强大的几个人之外,无一能够生存。好在炎流只扩散到半个龙城的范围就突然凝止不前,不然的话整个龙城都会付之一炬。尽管如此,温度超过万度的炎流辐­射­出的热能,也让大半龙城变成生命的禁区。

在烈火中,蜘蛛女皇拉娜克希斯缓步而来,犹如为火焰而生的女神。她带着悠远的淡漠,说:“追求力量与永恒,是每个生命与生俱来的本能。我也不例外。”

即使在高高在上的蜘蛛女皇面前,海伦也是一如既往地冰冷淡然,她说:“既然你已经融合了两份完整体,就应该知道,主是不能出现,也不能复生的。”

“为什么?”拉娜克希斯的微笑高傲而冷然,“就因为主是站在众生之巅的最强大的超级生命吗?你的顾虑,在我看来不过是低等生命为自身存在的借口罢了。生命的意义就在于进化!”

“我倒是认为,生命的意义在于存在。”海伦的手Сhā在口袋里,平平淡淡地说。

拉娜克希斯走到海伦面前三米时才停下,现在的蜘蛛女皇已经恢复成正常人类的体型,就象她第一次见到苏时那样。她微扬着头,问海伦:“那么你来告诉我,除了强大之外,还有什么其它的理由我们要拒绝主的出现?就只是因为你们背叛了它吗,我的小使徒?”

海伦浮现一丝苦笑,摇了摇头,说:“肯定有其它的原因,但是我现在没法告诉你,因为我也不知道。传承的记忆中关于这部分也是空白。但是不能让主出现,这是刻印在我们血脉深处的一种警告。我能够告诉你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完整体并不是主,而只是主死后留下的躯壳而已。”

海伦反驳说:“那只是没有生命的躯壳吗?”

“就算主有可能以此而复生,它也只是一个超级生命而已。我至少有机会压制它!”

“那样的话,你就是主!”

“那有什么不可以?!”拉娜克希斯斩钉截铁地说。

海伦叹了口气,说:“那绝不可以。”

一分钟后,一场史无前例的大爆炸震憾了整个星球,龙城连同里面的所有人类,所有生命,从此成为历史。

爆炸的冲击波并未扩散出太远,震动也不如历史上某些大地震强烈。但是冲突的两种能量­性­质,在有限的生命感知中,却是最具震撼。

苏的感受犹为强烈,淡金­色­的短发根根竖起,肌肤下每个细胞都在跃动呻吟着,随时可以迸发出最强力的一击。他感觉到了深深的威胁,就象一头发情期的公虎在领地中看到了另一个更加强壮的雄虎,结局注定是不死不休的争斗。但是苏的注意力却没有放在这上面,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瓦尔哈拉舰顶盈盈立着的少女身上。

脚下的别尔纳斯正在不安地扭动着,无意识震动着的翼鳍在天空中掀起道道狂风。它甚至用低吼在提醒着苏自己的不安。爆炸的能量属­性­让它非常不自在,在它看来,查清远方大爆炸的原因比处理使徒要更加重要。使徒只有四个,而不论是创造者还是毁灭者都不应该会输给不完整的使徒。虽然第六使徒在与第七使徒意外的战争中陨落,浮屠也只剩下它自己,但是在星球内部,瓦尔哈拉的威力严重受限,别尔纳斯有自信可以抵销星舰的作用,何况主脑仍在发挥作用。

但是苏对它的提醒充耳不闻。

在瓦尔哈拉优雅的舰顶,梅迪尔丽迎风站着,一头长发随风起舞。美丽的身姿和手中的巨剑形成强烈的对比,不断冲击着其他人的视觉。她也在凝望着苏,一双湛蓝的星眸深处,光芒正在极为剧烈地闪动着,有若隐藏着一道冰风暴。

他们似乎谁都没有预料到会以如此方式见面。

而在瓦尔哈拉内部,却不是大战将至的凝重,竟然有些惊慌失措,就连罗切斯特也失去了镇定。

“你说什么?!传承的记忆是不完整的?怎么会,失落的部分是什么?”

瑟瑞德拉和菲兹德克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轰击得罗切斯特根本招架不住。他也在苦笑着,不明白为何传承的记忆会缺失这么多,特别是最重要的三处:主是什么,使徒因何而背叛主,以及使徒大脑的相关信息等全部缺失。在存放传承记忆的危险空间中,罗切斯特还发现了新近有人进入过的痕迹。只是对方留下的能量痕迹太过隐晦平淡,而他又不能在传承空间内多呆。在这极度狂暴的能量环境下,多呆千万分之一秒,罗切斯特的意识都有可能被摧毁。所以他只能尽量多地把散布在空间中的记忆带回来,只有回来后才能仔细查阅其中的内容。记忆传承的空间非常不稳定,虽然这次已经确定了它的座标,但并不意味着下次再来的风险会有所降低。不到10%的生还机会,对任何疯子来说都不能算高。而只有绝望的超级生命才会去赌50%以下的生还机会,更不必说10%了。

缺失了最重要的记忆,更可怕的是有人刚刚进入过传承空间。当罗切斯特说出这个事实时,菲兹德克和瑟瑞德拉一时失语。能够进入传承空间的超级生命即使放眼整个宇宙,也屈指可数。那里是类似于黑洞中心的破碎空间,并且与无数神秘的空间相连接。想要在那里进出自如,依靠的并不仅仅是强大的能量,更重要的是能量的层级。只有进化到最顶级附近的超级生命才能够进出。

“会不会是大脑?”瑟瑞德拉忽然说。菲兹德克皱眉想要反驳,可是话到口边却没有说出来。理论上说那是完全不可能的事,大脑只是五使徒之一,能量层级并没有高过其它使徒,集合三使徒之力,并且借用了梅迪尔丽的一小部分力量才让罗切斯特最终进入了传承空间,大脑只靠自己怎么可能?

“很有可能!”罗切斯特居然也认同瑟瑞德拉的观点。

“可是大脑怎么会有如此大的能量?”菲兹德克问出了心底的疑问。

罗切斯特苦笑着说:“如果它得到了主的躯壳呢?”

“主的躯壳!”瑟瑞德拉和菲兹德克同时惊呼。

“是的。这个世界的人们,管它叫完整体。”

就在这时,瓦尔哈拉轻轻震动起来,它是在以自己的方式提醒使徒们,在星舰外还有一个大敌。

“先对付毁灭者!”罗切斯特下定了决心,不过他犹豫了一下,缓缓地说:“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那就是从今以后,我们都不要提及主,更不要去想、去探索它的痕迹和存在。我们曾经是主的创造物,所以只要我们想到了主,次数多了,主就会以某种方式重生。”

使徒的惊慌和争议颇耗时间,不用苏,即使是别尔纳斯都看出瓦尔哈拉的反应迟钝,正是进攻良机,可是苏却根本没有把握时机的意思。正因为它知道苏的计算和分析能力甚至还要超出主脑,所以才更是十分疑惑。

对苏来说,望着风姿无双的美丽少女,虽然有满腔的话要说,可却是一句都问不出口。他宁可眼前的沉默和僵持永远地持续下去,也不愿意打破脆弱的秘密。只是时间总会流逝,瓦尔哈拉轻微震颤起来,舰身上逐一点亮的美丽花纹提醒着苏,大战即将到来。

“原来你是使徒之剑。”苏的微笑中带着一缕苦涩。

“我也没想到,你会是第七使徒毁灭者。你是来毁灭我们的吗?”梅迪尔丽用冰冷而空灵的声音说着,她美丽的小脸上带着不加掩饰的迷茫。

“这好象是我的宿命。”苏回答。他已经感觉到了本能中深藏的冲动,那就象吃饭睡觉一样,是最基本的本能,只能拖延,却无法压制。

梅迪尔丽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苏皱了皱眉,还是说:“梅迪尔丽,离开瓦尔哈拉,到我这里来吧。你没必要接受使徒的宿命,他们与你无关。”

少女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轻声说:“不,不是的。我们在一起共同渡过了数不清的岁月,也经历了不计其数的战斗。在这个世界的生活……才象一场梦。我不能抛弃昔日的同伴。”

“他们并不是什么好东西,而且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我们和他们并不一样。”苏仍然试图劝服。

少女叹了口气,说:“那是因为受到本世界意志和这具身体影响的原因。如果说你感觉他们有什么不好的地方,那么真正的原因也该归结于本世界意志。”

苏默然一刻,才说:“我始终觉得,我还是人类。”

少女的­唇­张了张,用微不可察的声音说:“我也是……”

只是少女的话已经不可能被苏听见,这个时候瓦尔哈拉已经绽放出夺目的光芒,澎湃的能量汹涌而出,防御能量场从前端打开,再在舰尾收束,舰艏的女人头像则双眼圆睁,一束强烈之极的能量光束从她的口中喷涌而出!瓦尔哈拉主炮的全力一击,融合了三位使徒的力量,别尔纳斯即刻全身震动,身体外皮上张开无数裂口,流质的能量光辉象水一般流出,再汇聚到它的头部。不等苏下指令,别尔纳斯即刻张开巨口,一道粗大无比的深黑­色­能量柱从口中喷出,迎上了瓦尔哈拉的主炮!

两道能量光柱横亘数十公里,在星舰与巨兽的中间点相撞,立刻产生极为复杂的对冲、爆炸和湮灭。狂乱的能量化成了一颗直径数公里的巨大暗­色­能量球,外面有无数电火跳跃着,而且球体内隐约呈现出条条深­色­斑纹,那是空间被撕裂的痕迹。在能量球内部,哪怕是最坚硬的合金也会瞬间被扭曲、蒸腾、汽化。瓦尔哈拉主炮的轰击似乎无休无止,而别尔纳斯也在拼命喷吐着毁灭能量光柱,所以能量球的体积还在不断扩大着。瓦尔哈拉的主炮掺杂着三位使徒的力量,因此别尔纳斯相持片刻就感觉到了吃力。但是它毫无退意,依然在全力抵御着瓦尔哈拉的攻击。浮屠不同于其它的生物兵器,它就算被完全毁灭,苏也能够在日后将它复活,而且还可以带上今世的记忆。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毁灭对于浮屠不过象是睡了个觉而已。

苏已高高跃起,周身能量涌动,然后伸手一指,一条细细的光线就从指尖­射­出,照­射­在瓦尔哈拉的舰身上!在这条细得不起眼的能量光线前,星舰表面的能量护罩顷刻洞穿,而坚固的舰壳则迅速融解崩溃。按照这个速度,用不了一秒,这条能量光线就可以将瓦尔哈拉洞穿!

然而一直凝立不动的少女忽然踏前一步,瞬间前冲百米,用身体挡在了能量光线和瓦尔哈拉之间!少女微眯着眼睛,抬起左手,用前臂挡住了那道黑­色­光线。能够轻易洞穿星舰的能量,却只是在少女白皙的手臂上烧出一片不起眼的焦痕。除此之外,再无其它的破坏。

这是格斗域十二阶的能力,绝对防御。在梅迪尔丽手中,绝对防御虽然并不能真的防御住一切攻击,但至少她身体的防御程度已经远远超越了瓦尔哈拉。

有梅迪尔丽挡住攻击,瓦尔哈拉的主炮威力即刻大幅提高,别尔纳斯痛苦地咆哮起来,星舰的攻击已经濒临它能够承受的极限,而且威力还在不断提高着。瓦尔哈拉舰身侧面排列的数以百计的女人头像也一一张开双眼,不断从口中喷出道道能量光柱。这些能量光柱在力场的牵引下划出弧线,不断轰击在浮屠庞大的身躯上。浮屠的所有能量都已用在和瓦尔哈拉主炮抗衡上,防御自身的能量护罩已经十分稀薄,密如雨点般轰来的能量光柱有不少轰破了护罩,轰击在别尔纳斯的身上。这些能量光柱无情地撕开浮屠的鳞甲,摧毁着内部的身体组织,在它庞大的身躯上击出朵朵血­色­之花。

苏微微皱了皱眉,身体一弓,随后凌空大步奔行,只是几步就加至不可思议的高速。他闪过梅迪尔丽横空拦截的一剑,瞬间冲上瓦尔哈拉的舰身,然后从一个正在喷吐能量光芒的女人头像口中破入舰内。那个女人头像面容瞬间扭曲,痛苦地嘶喊着,如同真有自己的生命和感觉一样。

然而刚刚冲入瓦尔哈拉内部,梅迪尔丽的重剑就又迎面飞来。苏身体一侧,伸手在重剑剑面上一敲,就闪电般从少女身侧掠过,继续向星舰深处冲去。少女全身一震,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苏现在的力量和能量已经大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梅迪尔丽也难以抗衡。但是她重剑回旋飞舞,一记超乎意料的斩击,在苏的背上留下一条血痕。无论什么时候,少女的格斗技艺总是完美得让人崩溃。

苏根本不在意这点小伤,他已在感知中锁定了三名使徒的位置,所以根本无视星舰的内部结构,而是笔直向使徒们冲去!苏身体表面不断喷­射­出毁灭­性­的能量,星舰的结构在能量前都会瞬间湮灭,因此让苏生生在舰体内部开出一条通道。

苏的眼前忽然闪出几名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不过时至今日,瑟瑞德拉的复制体根本不再构成对苏的威胁。苏骤然加速,从几名自己的复制体中强行穿过。苏冲过之后,几名复制体的动作立刻僵硬,然后缓缓落下,当他们碰触到地面时,身体早已是一片焦黑。轻微的碰撞,就让他们完全炭化的身体破碎成为一团飞灰。

梅迪尔丽衔尾追来,经过时更是随手挥出两缕剑风,把没有完全破碎的复制体彻底摧毁。

现在不光是力量,速度和能量强度方面苏也已稳稳压制了梅迪尔丽,但是他似乎并无意和少女殊死相斗,而是一心追袭隐藏在星舰深处的三名使徒。

苏忽然在空中凝停!就在他面前,一个深黑­色­的小小能量球缓缓飘过。那枚能量球中蕴含着极为恐怖的能量,甚而让苏的碎发也为之飘起。这是瑟瑞德拉的倾力一击,足以威胁到苏的生命。而菲兹德克的气息则在正面出现,他的攻击是数道强大的电弧。瓦尔哈拉就等同于菲兹德克的身体,在星舰内,他可以从一切角度发起攻击。而最让苏警惕的,却是身体周围缠绕上来的隐约力场。这些力场并不十分强大,却足以迟滞苏的动作。在某些情况下,动作慢了一点就是致命的危险,比如说三名使徒在前方拦截,而梅迪尔丽正衔尾杀来时。如此恰到好处的辅助攻击,也只有罗切斯特才能做得到。并不是每名使徒都能够限制住第七使徒的行动的,哪怕是有限限制也不行。

苏的淡金­色­碎发几乎全部竖了起来,双瞳中碧­色­光芒的闪烁频率则增加了数倍,所有能量都在疯狂调集。被四名使徒同时围攻,苏几乎陷入绝地。但只是几乎而已,菲兹德克、瑟瑞德拉和罗切斯特都已在全力攻击,而梅迪尔丽则不是。迄今为止,少女的攻击甚至比三名使徒还要微弱一些,她全部的力量只发挥出了六七成而已。作为使徒中战斗力最强的剑,她的不发挥让使徒们整体的战斗力下降了不止一个档次。

顷刻间,苏已准备硬接菲兹德克的电光,牵引瑟瑞德拉的能量球,然后强行击破罗切斯特的能量力场,而用身体承接梅迪尔丽的攻击。这是一个疯狂的计划,苏将以自身重伤为代价,同时重创三名使徒,然后再凭借比对方强大得多的恢复能力制胜。应该说作为第七使徒,苏的计划完全针对了使徒的弱点,只除了一点,那就是梅迪尔丽的攻击。如果换了另一个时空,第七使徒一定不会这样做,因为剑即使对第七使徒也有足以致命的杀伤力。

然而现在,第七使徒是苏,而剑则是梅迪尔丽。他们都有代表着本世界意志的名字,而不是一个通用的代号。

一切都如苏的预料,电光击中了苏的身体,在破坏一定程度之后被反弹,然后就是菲兹德克痛苦的号叫。能量球则被牵引得无规律飞行,瑟瑞德拉的惊恐完全无法掩饰。能量球内的能量已经不受控制,每多存在一秒,都是对她本体的巨大冲击。而罗切斯特也在痛苦地呻吟着,束缚着苏的能量场上密布裂纹,而且还在快速增加着。每道裂纹都相当于罗切斯特身上的一道伤口。传承者现在本来就偏向于纯能量体,这种能量层面上的损害对他的打击犹为强烈。

最后,则是梅迪尔丽的一剑。

苏的瞳孔突然收缩,愕然回首!重剑剑锋宛若天外飞龙,破空而至!剑锋上缠绕着缕缕黑­色­雾气,那是毁灭­性­能量强大到一定程度才会出现的标志。少女的这一剑显然已经倾尽了全力,威力比先前的攻击提升何止数倍,而且一剑即出,根本没有留下任何余地。她和其它使徒一样,都是倾尽全力想要把苏一击毙命!

苏愕然,本能地抬手指向少女的心脏。那里是使徒的核心,也是梅迪尔丽惟一致命的要害。从苏指尖­射­出的能量光线浓黑得几乎要滴出水来!在此必杀绝境,苏本能的反击也有着一击必杀的威力。

可是苏的眼前,少女的样子忽然变了,变成了那个八岁的,正走向蜘蛛女皇马车的小女孩。她小脸上的坚毅、迷茫和不安,就和现在一模一样。这是回忆,是苏心底最真实的想法,而不是使徒们用了什么手段。

苏在心底最深处叹了口气,抬起的手缓缓落下。三名使徒的­精­神本体再次受到重创,可是看到重剑破入苏的胸膛,罗切斯特却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笑。

章四十一 难觅归途

是夜了。

除了狂风的呼啸之外,北大陆其实已是一片死寂。在史无前例的核冬天幸存下来,并且不断壮大的新人类,却在使徒的清洗和战争中几乎彻底灭绝。不止是人类,就连大型的生物都不例外。放眼四望,这里的山,这里的水,都有了不同以往的死寂气息。在彻底的清洗后,就连核冬天中随处可见的废墟都不复存在。四顾之处,就是广袤的荒寂。

于无边的黑暗中,一个少女的身影正在狂奔着。她有着远远超越人类极限的速度,一步就可跨越十数米。她银灰­色­的长发在风拉得笔直,有若一道银­色­的闪电。星星点点的光辉,在深黑中清晰地勾勒出了她的轨迹。她亡命飞奔着,浑然不觉扑面寒风的刺骨,只有怀中抱着这具逐渐冰冷的身体才能占据她全部的心间。

梅迪尔丽不知道自己跑了多远,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甚至现在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可是后背上却如同有一根刺在钉着,十分不舒服。她知道,这是瓦尔哈拉的监视,虽然并不清晰,但是却足以确定她的大致方位。使徒之间的联系是本能上的,即使是她想要摆脱也十分艰难。何况少女现在的心完全是乱的,更加难以摆脱追踪。

她怀中抱着的是苏。

在少女的记忆中,苏永远是温暖的,特别是他的手。当他牵着她的时候,世界的天都是亮的,风也是暖的。而现在,苏的身体却是异样地冰冷,冷得如此陌生,冷得让她发慌。她甚至不敢低头,更不敢用感知去探测苏的生命体征。只是因为哪怕是用看,也会一眼看到苏胸前那贯穿前后的巨大创口。棱型的创口早已不再流血,可正因为这样,少女才更加不敢去看。那伤口,分明是重剑洞穿后的剑痕,而且是她最习惯用的那把重剑。

那是一把很普通,也很不普通的重剑。普通的是重剑材质,那是人类也能够冶炼的重质合金铸成。可是当这把剑握在梅迪尔丽手中的时候,就不再普通。剑锋会在梅迪尔丽的力量下不断震颤,震动的频率极高,而且可以时刻改变。这种震频对于很多生命来说具有致命的杀伤力,比如说如果刺入浮屠的身体,那么不到五米长的剑锋所造成的直接创口直径至少在二十米以上,而且百米内的肌体组织基因结构都会被破坏,会在日后逐渐坏死。

梅迪尔丽全力的一剑,就连苏的身体也抵挡不住,被轻易洞穿。而且在出剑的刹那,她激发了全部的潜力,一剑之威,甚至让她自己都不敢回想!所以那创口周围的肌体组织早已无机化,再也没有生命的迹象。而苏的整个身体中也只余最后的一线生机,要少女倾心去感知,才能发觉。

少女紧紧抱着苏,一边奔跑,一边将能量源源不绝地送入苏的身体内部。可是苏的身体就象是一个黑洞,不管多少能量进入都会立刻消失,而他的生机却只有不断流逝。

远方一成不变的地平线出现了起伏,少女立刻飞奔而去。那是一座不起眼的小山,并且上面还有幽深的山洞,一切仿如主的恩赐。少女立刻冲进山洞,一冲到底。然后神奇般地,瓦尔哈拉扫描和监控的感觉就此消失。那刺般的感觉消失的瞬间,梅迪尔丽只觉得全身的力量都已失去,双腿一软,背靠在洞壁上,缓缓坐倒。由始至终,她都在紧紧地抱着苏,不曾放开。

苏的身体依然冰冷,恰如她此刻的心情。

少女头靠在冰冷的山壁上,寂静的山洞中回响着她艰难的呼吸声。头顶的山壁传来轻微震动,震动的频率非常熟悉,那是瓦尔哈拉空间炉发出的震频。由于受到了创伤,只能勉强运行的空间炉震动的频率和其它空间炉都不一样,可以轻易地分辨出来。

夜幕下,瓦尔哈拉高高悬挂着,优雅威武,如一位君王。它无声无息地在夜­色­中前进着,道道探察波动如张张蛛网,向下方的广袤大地撒去。而中控室内,三位使徒的虚拟影像正围成一圈,表情凝重地看着下方的大地。不过由意识波动构成的虚拟影像显得有些模糊不清,表明使徒的本体状态都不太好。

“还没有找到吗?”罗切斯特问。这还是第一次,他的语气中会透出焦虑不安。

“不知怎么回事,就在刚才,她的感应彻底消失了。”瑟瑞德拉皱眉说。

“消失在哪片区域?我们可以重点搜索!”菲兹德克同样失去了冷静。

“你当我不知道吗?!我已经在这片区域反复探察上千次了,没有!什么都没有!她根本不可能躲在这里!”瑟瑞德拉猛然爆发了。菲兹德克脸­色­铁青,却没有再说什么。最后一战,瑟瑞德拉受伤最重,现在却还要全力探察搜索梅迪尔丽的下落,这个滋味绝不好受。

“好了,我们自己之间就没必要吵了。所有的不愉快,其实都是本世界意志的小把戏而已。”罗切斯特缓缓说道,但是异常难看的脸­色­同样出卖了他的心情。等瑟瑞德拉和菲兹德克平静下来,他才继续说:“我信任瑟瑞德拉的能力。所以依我看,梅迪尔丽多半已经不在这片区域了,这点时间足够她逃出数百公里。我们需要扩大搜索范围。”

“向哪个方向?”菲兹德克问出一个非常关键的问题。可惜的是,瑟瑞德拉紧闭着嘴,双眼死死盯着大地,就象没听到他的问话一样。

罗切斯特叹了口气,随手一指,说:“先向西方搜索吧,到入海三百公里为止。”

谁都知道这是在押四分之一的概率,纯粹就是在赌博。可是如果瑟瑞德拉都没有发现,那么换了他们两个就更不行了。

在凝重而无奈的气氛下,瓦尔哈拉缓缓掉头,向西方驶去。道道探测波动依然勤恳不倦地扫描着大地,结果依然是一无所获。时间每过一秒,瓦尔哈拉中的气氛就会变得沉重一分。虽然没有人提起,但是三位使徒都知道时间的重要,每一秒钟,都意味着梅迪尔丽恢复力量的可能­性­会大一点。甚至连苏都有重生的可能,第七使徒毁灭者甚至比创造者都要神秘,在短暂的战斗中,三位使徒仅仅是体会到了他那压倒­性­的力量,除此之外,苏还没有来得及施展出多少特殊能力,就被梅迪尔丽一剑击毁。在整个战斗过程中,制胜之机并不在于使徒们的力量或者是配合,而是得益于罗切斯特对于人心的­精­确把握,说出来十分不上大雅之堂。所以三位使徒都没有信心再去面对毁灭者。

虽然瑟瑞德拉敢发誓已经亲眼目睹了苏的死亡,罗切斯特和菲兹德克也找不出苏会不死的理由,可是使徒的心底依然是不安的。毁灭者实在是太神秘了,在使徒的漫长生命中,还是第一次接触毁灭者。无论是罗切斯特,还是全力搜索的瑟瑞德拉,此刻都在心底默默说服自己,反复强调梅迪尔丽的全力一剑,恐怕只有主才能经受而不死,创造者或者毁灭者都不可能在这能够湮灭空间的重剑下生存。诚然使徒几乎是不灭的,而第六和第七使徒是真正不灭的,他们总会以某种方式重生,但是这种重生需要几十万甚至几千万年,重生的地点也不知道是在宇宙的哪一个角落,到了那时,使徒们肯定早已挣脱了这个囚笼,重归自由的宇宙。

菲兹德克看了看大地,忽然愤怒地诅咒着:“该死的本世界意志!”

罗切斯特和瑟瑞德拉都保持沉默。梅迪尔丽的突然失踪,很有可能和本世界意志有关。但是现在再去抹除本世界意志已经来不及了,等他们清洗完整个星球的时候,大约也就是梅迪尔丽杀回来的时候。

仿佛知道其它两位使徒在想些什么,罗切斯特缓缓地说:“时间并非总是对我们不利的。你们不要忘了,她毕竟也是使徒,本世界意志想要长时间地压制使徒的本能,根本不可能!”

听了这番话,瑟瑞德拉和菲兹德克的脸­色­才算好了些。

在山洞深处,洞壁的轻震早已消失,而梅迪尔丽却并未注意到这些。她只是紧紧地抱着苏,把自己的脸贴在苏的脸上,试图以自己的体温让苏重新温暖起来。少女不敢睁开双眼,可即使如此,那一幕幕场景依然反复在她眼前出现,挥之不去。

刺出最终一剑前的一刻,梅迪尔丽早已知道自己这一剑注定无功而返,最多在苏的身上添些小伤。她这一剑的目的不是为了击杀,而是牵制,好让苏无法对自己无数世代的同伴们下手。可是看到苏依然我行我素地对三位使徒逐一重击,却全然没有抵挡她这一剑的打算,梅迪尔丽的心中既是惶恐,却又有着激动。

“他果然……果然对我是不同的。他信任我……”少女不由自主地想着。她都不清楚自己为何有如此奇怪的想法,并且会为此激动。

然而,就在她失神的瞬间,一道冰寒的意识忽然自身体最深处涌出,刹那间已控制了她的身体!少女本能地感觉到不妙,立即倾尽全力准备爆发,要一举击碎控制着自己的本能。就在此时,三道强大的意识波动骤然侵入她的意识,然后死死地压制住了她的反抗!这是来自瑟瑞德拉、菲兹德克和罗切斯特的意志,他们联合在一起,借助使徒之间相互感应的渠道,成功地­干­扰并压制了梅迪尔丽的意志。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瞬,却是无可逆转的一瞬!

梅迪尔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握紧了重剑,全身所有的潜力都在这一刻被激发出来,随后重剑威力直接提升数倍,以一往无回之势刺向苏的后心!

在不可能来得及反应的刹那,苏竟然回头,然后看到扑面而来的重剑时,脸上全是掩不住的惊讶。而后,惊讶就变成了震惊、愤怒、哀伤,乃至平静。所有复杂的表情,都在思考都来不及的瞬间出现。而在此际,苏的右手同样以远远超越少女的速度提起,指尖上凝聚的黑­色­能量,则让控制了少女身体的本能也在惊恐号叫!而困住少女意识的三位使徒,则同时放开了对她的压制,拼命想要从她的身体中溜走。如果被那道黑­色­的毁灭能量击中,三位使徒留在少女体内的意识都会随之湮灭。对于本体接近纯能量形态的使徒来说,这是几乎等同于毁灭的重创,想要恢复,时间需要以百万年来计算。

可是苏最后的表情是平静,甚至还露出了和往昔一样的微笑。那是阳光般的笑容,曾经为少女点亮了整整八年的天空。而毁灭的能量最终还是停留在指尖,没有­射­出,并且随着重剑贯穿身体后生机的溃灭而消散。苏缓缓闭上了眼睛,安详而宁定,仿佛解脱般的熟睡,嘴角的那抹微笑就此定格。

那是少女看到的最后一线阳光。

“啊!!!”少女终于歇斯底里地叫了出来!

迸发的意志不光击溃了本能,还重创了来不及逃跑的三位使徒。重剑从苏的身体中拔出,横扫一周,四溢的高频震动不光破坏了半径三十米内所有的舰体结构,还再次重创了使徒们的身体!只是一剑挥过,少女的脸­色­立刻惨白,重剑几乎脱手。在被使徒本能控制的刹那,她所有的体力和能量几乎都用在刺苏的那一剑上,现在再次强行发出一剑,少女身体内部立刻布满了数不清的损伤。

“梅迪尔丽!别冲动!你忘了当初我是怎么样帮助你逃脱毁灭的吗?”罗切斯特吼着。在菲兹德克和瑟瑞德拉不敢向前的时候,罗切斯特却走了出来,大胆地迎向了梅迪尔丽。在过往的岁月中,他的确帮助梅迪尔丽战胜过不少强大的超级生命,而他敢于走出来的理由,却是因为看准了少女已受重创,再无多余的能量。

可是他的话音未落,本已该无力的重剑竟然再次飞起,笔直削向他的脑袋!罗切斯特骇然,拼命闪避,却根本避不开梅迪尔丽的斩击!

扑的一声,瓦尔哈拉中血雾弥散,罗切斯特大半个身体被一剑震成血沫,而少女则喷出一口杂着内脏碎块的鲜血,并且再也握不住重剑,任它脱手飞出,Сhā在瓦尔哈拉的舰壁上。

瓦尔哈拉剧烈地震颤了几下,仿佛也感受到了难以承受的痛苦。

少女一把抢过苏的身体,从瓦尔哈拉的破损处一跃而出,落向夜­色­笼罩下的大地,随后远去。

整整一分钟后,菲兹德克和瑟瑞德拉才从打击中恢复,勉强控制住瓦尔哈拉,而罗切斯特则仍在全力和遍布全身的毁灭震荡搏斗着。瓦尔哈拉立刻掉头,摇摇晃晃地沿着少女消失的方向追了下去。菲兹德克和瑟瑞德拉很清楚少女现在受伤有多重,所以同为使徒的他们怎么都想不明白少女为什么还能逃离,甚至连瓦尔哈拉都追不上。

终于,这些画卷暂时在少女眼前消失了,可是她随即感觉到的是苏冰冷的脸。她宁可陷入回忆的痛苦,也不愿意直面现实的绝望。

不知何时,少女的脸上已经爬满了滚热的泪水。她紧闭着双眼,摩擦着苏的脸,轻轻地亲吻着他,呢喃地说:“不要离开我,求求你,不要……”

一滴滴泪水带着少女的体温,落在苏的脸上,却没能给冰冷的他带来温度。苏的身体正在变得僵硬,比最坚硬的合金还要坚固。这种变化则让少女感到绝望。

同为使徒,梅迪尔丽比任何人都要了解苏。她明白即使是自己那超越巅峰的一剑,也不会让苏如此快地死去。苏肌体生机的消亡,有很大一部分并不是由于重剑所致,而是他自己收敛了生机。换句话说,苏是在自杀。当时少女的意识虽然被其它三位使徒压制,却看得很清楚,苏那恐怖而强大的本能正在生命的威胁下苏醒,并且咆哮着准备毁灭所有使徒。是所有使徒,首当其冲的就应该是发出致命一击的梅迪尔丽。而苏压制了本能,代价就是无法抵抗随之而来的攻击。受到重创后,苏在意识行将坠入黑暗前,收敛了身体所余的生机,以此阻止了本能的再次觉醒。

只是一想到苏最后那平静中带着淡淡感伤和遗憾的眼神,少女的心就说不出地痛。

她没有别的办法,只能静静地流着泪,把苏抱得紧了又紧。

天静悄悄地亮了,曲折的山洞深处也透进了一丝光亮。少女已不再哭泣,她的脸紧紧贴着苏冰冷的面颊,双眼却看着洞壁。她显得很平静,宝石般的双眸沉若大海,显得纤弱的身体中能量正在不断地丰沛。能量已不再送入苏的身体,到了这一刻,她终于绝望,也由此平静。

少女坐着,靠在山壁上,左臂拥着苏的身体,银灰­色­的长发垂落,覆在苏的头上,脸上,仿若是在为他遮挡寒冷。而她的右手放在身侧地上,小手握成了拳,紧得在轻轻颤抖着。在她拳下的岩石也随之战栗,并且越来越剧烈。啪的一声,岩面上猛然出现一条裂纹,迅速向远方延伸。而且裂纹越分裂越多,很快少女右侧的岩面就布满了龟裂。在噼噼啪啪声中,块块碎石不断飞起,而空中的温度正在急剧升高,从少女身上的散溢出的能量裹住块块岩石,熔化了它们,把其中的金属物质提取出来,然后把残渣重新填回裂隙。片刻之后,一把重剑的雏形就已出现。它凌空悬浮,通体是炽亮的白­色­,还在最后调整着剑身的成分。不时有金属液滴被甩出,另行添加其它的成分。

重剑完成的刹那,剑体的温度则骤然降低,缓缓降落在梅迪尔丽的手边。当少女的手握上剑柄时,她的心也就和重剑同样的冰冷、坚硬。

少女扬起头,目光穿越了重重阻碍和无限的距离,锁定了还在大海上徘徊的瓦尔哈拉。

“罗切斯特,我会亲手送你们走向毁灭的!”梅迪尔丽的声音清冷冰寒,让整个山壁都为之震动!

就在这一刹那,少女忽然感觉到了什么,立刻冷喝道:“谁?给我出来!我只给你一秒钟!”

山洞转角处传来一个细细而悦耳的声音:“唉呀,好大的脾气呢!我昨晚可是帮你挡了一晚上探测呢,真的要累死了,可是你这么一喊,我的辛苦全都白费了!”

转角处出现了一头奇异的小生物,不过和小狗大小,却让少女也感觉到隐约的威胁。那是雪。梅迪尔丽并不觉得雪的外形狰狞可怖,反而能够从中感受到无法形容的美感。雪的形态,正是生命体在这个世界最具生存力的形态,所以在超级生命的眼中,雪几乎完美无瑕。

雪一出现,就不再前进,而是保持着全神戒备的神态,死死地盯着梅迪尔丽。而少女的手也紧紧握着重剑,同样凝视着雪。现在的距离对于两个超级生命来说实在是近得超出了底限,哪怕雪此刻的力量远不及梅迪尔丽,骤然一击的话也很有可能给少女带来重创。而雪的处境更加危险,如果梅迪尔丽突然发难,它甚至连逃都逃不了。戒备已是本能,特别是在这种情况下。

梅迪尔丽忽然说:“再说两句话!”

“说什么?”雪莫名其妙。她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而且已经非常后悔贸然接近梅迪尔丽,哪怕这是妈妈最后叮嘱她的事。对抗瑟瑞德拉的探察已经消耗了雪大半的­精­力,其间的凶险处更是多得数不清,她也是好不容易才放松下来,结果心情一松,就不由自主地现身出来,而且最要命的是,她离梅迪尔丽太近了。

不过“说什么?”这句话也算是说话了,梅迪尔丽耳朵微微颤动,把所有的声线都捕捉进来。雪的声音有些许的怪异,却更是低沉悦耳,那深深的磁­性­简直和苏一模一样。而且从雪的身上,梅迪尔丽还看到了许许多多和苏一样的特质,比如说接近完美的身体,再比如说能量波动的特征。更要命的是,雪的确在散发着淡淡的苏的味道,很好闻,却几乎只有梅迪尔丽才能察觉。而雪的肌体机能非常活泼旺盛,一看就知道她多半是三岁以内。种种迹象联系到一起,竟成功地将少女的注意力从瓦尔哈拉上吸引到雪这边来。可是明知道是雪帮助自己屏蔽了瓦尔哈拉的探测,梅迪尔丽却丝毫对她喜欢不起来,还有种奇异的淡淡痛恨。

“这是第三个了!究竟还会有多少个?哼!”少女在心底咬牙切齿地想着。

但是不舒服旋即被淡淡的忧伤所替代。他的人都已经走了,何必再去计较过去这些事?更何况,除了最初的八年,他从来没有属于过她。某种意义上说,雪就是苏在这个世界的延续,可是少女却不喜欢。原因只有一个,那另一半的载体并不是她。

梅迪尔丽的手缓缓放松,紧张的雪也随之松驰,但是她丝毫不敢大意,更不敢接近梅迪尔丽。刚刚的对峙已经充分警告了小家伙,不小心会有什么样的代价。

“你是谁,为什么会找到这里?”少女问。

雪说:“我的名字是雪,这是妈妈给起的名字。妈妈让我找到你们,并且把一些东西带给你们。找到你们并不困难,因为……我可以感知到他。”雪举起一片刀锋,向苏遥遥一指。梅迪尔丽心头又涌上一阵不适,但随即被强压下去。超级生命幼生体和父体之间往往有天然的联系,越是强大的超级生命就越是如此。这并不是为了保护幼生体,而是方便父体发现并猎杀幼生体。在超级生命漫长的生命中,可能会产生数以万计的幼生体,可是能够供养超级生命的星域却绝对没有那么多。

梅迪尔丽皱眉问:“你妈妈给我带了东西?你确定是我?她现在在哪里?”

雪的情绪忽然低落了,轻声说:“是的,妈妈就是让我来找你,使徒之剑。她还告诉我你的名字是梅迪尔丽。她说,只要我找到了父体,也就一定会找到你。至于妈妈现在……现在……现在她已经不在了。”

没来由地,少女的心头忽然一阵悸动,本能地想到了那天发生在龙城的惊天大爆炸。一瞬间,她的心头空空荡荡的,仿佛有一样重要的东西已经永远地失去了,再也无法弥补。

梅迪尔丽凝望着雪,缓缓地说:“原来,你的妈妈是海伦。”

海伦、苏和雪,他们是如何联系在一起的,这已经不重要了,少女也不想知道。半是猜测,半是推测地看到了真相后,她又忽然对此失去了兴趣,就连心底那丝幼蛇般的嫉妒也消逝无踪。还去想这些有什么意义呢,他的身躯依然冰冷着。而且,少女想着,自己不也以另一种方式拥有过他,不是吗?在最终的时候,在苏误以为面临背叛与欺骗时,他依然没有选择伤害她。

雪也在静悄悄地观察着。由始至终,她的大多数眼睛都没有离开过苏的身体。那是父体没错,可是让雪迷茫的是,为什么那么强大的父体会变得如此冰冷,如此死寂。在她的心中,这个世界上应该没有什么生命能够威胁到父体了,怎么会这样呢?父体会死在那些使徒手上吗?但是眼前的少女使徒却并没有让雪感觉到多少战栗,她甚至还没有妈妈最后一刻散发出的气息恐怖,更不用说和那个满身火焰的女人相比了。这就是最强的使徒?如果真是这样,那她是如何伤了父体的。

“妈妈有带给你们的东西。”看到忽然间消沉下去的少女,雪不得不提醒着。这才是妈妈交待的真正重要的事,虽然她看着梅迪尔丽紧紧拥抱着父体的样子也很有些不舒服。

“我们?”梅迪尔丽皱了皱眉,苏还好说,她想不出海伦有什么东西是要给自己的。

“是的,你和苏的。”雪肯定地说。

“那好,是什么东西,拿出来看看吧。”

“……好。”在这个时候,雪却奇怪地有些犹豫。

不过她随即蜷成了一团,放开了全部戒备,就那样伏在梅迪尔丽的面前。然后,少女惊讶地发现,雪属于自己的意识居然进入了半休眠的状态。这意味着雪已经完全放开了所有的防御和戒备,梅迪尔丽只需要轻轻一剑,就可以把她剖成两半。没有一个超级生命会在另一个陌生的超级生命面前这样做,而雪却做了。这只能说明她对妈妈是毫无保留地信任。

在梅迪尔丽的记忆中,属于海伦的画面非常少,但这的确是一个给她留下深刻印象的女人。第一眼看到海伦的时候,少女就对她感到很不舒服。敏锐的直觉告诉梅迪尔丽,海伦对她有着隐隐的敌意,甚至是想要毁灭她的杀意。不过那时她还是个女孩子,对于帕瑟芬妮非常地依赖和贪恋。从帕瑟芬妮身上,少女能够找到和苏一样的阳光。所以每当梅迪尔丽忍受不住深红城堡的黑暗与血腥时,总会去找帕瑟芬妮,把自己的一切都倾诉出来。记得一个下午,在听了她的故事后,帕瑟芬妮不知怎么的忽然有所触动,于是挥笔勾勒了一幅素描,那是苏牵着小女孩的手,面对无尽荒野的画卷。

看到那幅画的第一眼,梅迪尔丽就几乎失声叫出来!那是苏!那个身影,勾勒出了苏的一切神韵,如果不是触摸到纸质的真实,她几乎就要以为真的看到了苏,那个给了她八年美丽阳光的男人。当时的少女激动得难以自已,向帕瑟芬妮要来了那幅素描后,如获至宝,从此贴身放在胸口,让他也可以听得到自己的心跳。

回忆不断冲击着梅迪尔丽的心防,她却已不再设防,而是任由它们在心间流过。前半生在阳光和温暖中度过,而后半生却于黑暗和血浆中行走的绝­色­少女,早已不再是当年的单纯天真。现下回想,帕瑟芬妮当日挥笔作画时整个人都似乎在散发着光辉,勾勒出的苏又有如此神韵,恐怕那一刻的她,心中已然有了触动。那么后来发生的所有事,也就不显得奇怪和突兀了。

“这样好的人,谁都会想要,也会来抢的吧?一点都不奇怪呢!”少女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这一刻,她终于放下了心中积郁多时的全部­阴­影。

就在这时,雪忽然动了动,十几只复眼一一亮起。但这不是它本身的意识,它的本体依然在沉睡,这是某段预设下的程序在控制着雪的活动。从复眼中­射­出十几道各­色­光芒,最后在空中汇聚成海伦的影像。海伦依然是白­色­的实验服,随意的金发和老式的眼镜。哪怕是虚拟的影像,也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冰冷机械的气质,让人们不由自主地会忽略她同样美丽的容貌和身材。

影像和真人同样大小。海伦抬起手似乎是想要扶一下眼镜,但最终又放了下去。她凝望着少女,说:“梅迪尔丽,你一定想不到会在这个时候,以这种方式和我见面。但是现在你应该能够猜得到其中的原因。没错,我们是曾经的同伴,在过去的几百万年中都是。你是剑,而我是大脑。所以你们难以找到我的存在,而我却一定可以找到你们。我们有自己的宿命,也有难以抵御的本能。其实使徒的本能才是我们真正的自己,而现在,我想你和我一样,都不愿意去接受本能,更不愿意承担由本能带来的宿命。现在的我们,更象是活在一场梦中,但是这个梦太真实了,以致于你我都不愿意醒来。不,不止是你我,不愿意醒来的应该还有苏,那个现在你一直不肯放下的男人。”

梅迪尔丽静静地听着。

“苏已经死了,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已经休眠。在今后的某个时候,他会在宇宙的另一个角落,以另一种方式苏醒,就象我们一样。但是,那时的他就不再是你心目中的那个苏了。这一点你一定也很清楚。苏是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存在。他或许是第七使徒,或许不是。我取得了传承的记忆,但奇怪的是,记忆中没有任何关于他的资料。同样也没有任何关于主的信息。稍后,我会把所取得的传承记忆交给你。”

“我是大脑,所以我可以判断出可能会发生什么。你和苏的这次相遇,必然是这种结局。可惜的是,我知道,却无法阻止。因为很快,我就会去面对另一个敌人,她即是我们使徒的天敌,更有可能是一切生命的敌人。在这场战斗中,我没有生存下来的机会,但是我可以和她一同毁灭。当你看到这段留言的时候,想必我和她的战斗已经结束了,因为那绝不会很久,只需要一秒钟就足够了。”

“好了,我们来说说最重要的事,也是你现在应该真正感兴趣的事。我让雪送来了一点东西,那是部分的完整体,也即是主死亡后留下的部分躯壳。它很可能重新激活苏……”

“什么!”梅迪尔丽激动得跳了起来!

似乎已经预见到了梅迪尔丽的失态,海伦淡淡地笑了笑,说:“先不要激动,这对你来说是件好事,可对苏来说并不是这样。我可以预见,这将会给他带来……另一次巨大的痛苦。所以我把决定权交到你的手上,是否让苏复生,由你来决定。现在,我也想说点私人的事。雪是我和苏的孩子,我已经为她的进化设定了上限,我希望她今后只做一个普通的超级生命,而不是象他父亲那样看不到潜力的尽头。最后,回想我在这个世界的一生,还有一个最大的遗憾,只是永远也没有弥补的机会了……”

梅迪尔丽静静地听着,双眸逐渐深邃,并浮现出一丝淡淡的哀伤。海伦的遗憾同样触动了她内心深处最柔弱的一处地方。

海伦的虚拟影像淡去很久,梅迪尔丽才从恍惚中回复。雪依然蜷伏熟睡着,她张着嘴,从口中滚落出一枚手指大小的透明特制试管,可以看到管中包括着一滴银白­色­的液体。它有着自己的意识和生命,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正在试管内激烈地来回冲突碰撞,想要脱离。可是试管材质无比坚固,根本没有它逃脱的余地。试管不知道是由什么制成的,竟然可以完全隔绝液体的气息,让梅迪尔丽也无法探察它的内质。但是海伦已经说过了它的来历,那是主的身体。

主已经不知毁灭了多久,它留下的少部分残骸被一分为三,这只是其中一份的部分提纯物,竟也可以感觉到危机,会有如此恐怖的活力。如果让这滴东西散落到某一个普通的星球上,必定会造成生命灭绝的灾难!

梅迪尔丽伸手拈起试管,放到眼前仔细观察着那滴蹦跳着的完整体。她依然感觉不到完整体的气息和特质,可是完整体却能感知到她,马上变得安静了。

少女看了看完整体,再看了看苏,总有着挥之不去的犹豫。她相信大脑,也相信苏有能力压制住这一小滴的完整体。如果大脑能够做得到,那么第七使徒更没有理由做不到。然而……然而那是苏,他有任何的损伤,都是少女难以承受的。海伦的那一句话也始终在她的耳边缭绕不去,“我可以预见,这将会给他带来……另一次巨大的痛苦……”

另一次巨大的痛苦……

梅迪尔丽凝望着苏安宁而完美的面容,内心挣扎不定。然而她并不是优柔寡断的女人,顷刻间已下定了决心,轻声而坚定地说:“我知道,我这个决定很自私,但我就是要和你在一起。我会复活你,至于巨大的痛苦,不管它是什么,我都会和你一起承受!”

啪的一声,试管被捏碎了。

雪不知何时醒来。她茫然地看看四周,才发现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天又已经黑了。山洞中梅迪尔丽和苏已经不在了,只有遍布洞壁和地面的裂隙显示着他们曾经存在的痕迹。一想到梅迪尔丽和父体,雪立刻惊醒过来,把所有的昏昏欲睡都驱逐到九霄云外。这时,一条新的讯息又从她的意识深处浮现,那是海伦留给她的第二个任务,也是最后一个任务。

雪翻身而起,节肢在洞壁上划出道道火花,如箭般冲出山洞,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在东海岸,昔日的龙城早已不复存在,甚至连高过三米的建筑都看不到了。整个城市都在极高的温度下被融化,强烈的冲击波更是足以撕碎最坚固的合金。昔日人类复兴文明的中心,改造核冬天的前沿阵地,龙城,已经变成一片巨大的圆型浅坑。坑底铺着一层黑­色­晶化的混合物质,层层波浪型地向坑缘延伸着。这是无比巨大的踪迹,人类站在它的边缘时根本就会被忽略。即使在太空中,若没有辐­射­云层的遮挡,也可以凭借­肉­眼轻而易举地看到大陆上这块醒目的伤疤。如此伤疤,依稀可以回想当日是怎样惨烈的灭世灾难。

而在伤疤的边缘,正站着一小群人。为首的是奥贝雷恩、帕瑟芬妮和艾琳娜,而他们身后跟着四名身经百战的铁血战士,个个能力超过了七阶。奥贝雷恩的脸­色­苍白,脸上已经留起了略显凌乱的络腮胡子,战争、硝烟和伤痛在他那张原本阳光的脸上刻下了许多痕迹。尽管相隔还不到三年,却足够把往日的阳光少年变成今天沧桑深沉的棱角男人。

他们已经站到了坑缘,面前是一道五米多高由黑­色­晶质构成的凝固浪墙。只要跃上去,就可以看到巨灾留下的全部痕迹。

奥贝雷恩一挥手,拦住了想要向前的艾琳娜和帕瑟芬妮,然后自己跃上了晶墙。他一向如此,但凡有危险的事情,总会冲在最前方。

看清被晶墙遮挡住的伤痕时,即使是奥贝雷恩,也不禁为之屏住呼吸!艾琳娜和帕瑟芬妮先后跃上了晶墙,她们同样为这超乎想象的巨大伤痕所震惊,一时失声。这该是怎样巨大的爆炸,才能留下如此伤痕?

他们都是超卓的能力者,早在爆炸发生的当日就有所感觉,更是感知到了远方震动所传递的可怕信息。那是两个超级生命间的决战,史无前例的巨大爆炸就是这场战斗留下的痕迹。只看遗迹就可知道,如果发生战斗的两个超级生命中有一个幸存下来的话,那么这颗星球上根本没有人会是它的对手。更让人惴惴不安的是,没有人知道这两个超级生命的真实面目。

那时艾琳娜曾经脱口而出“会不会是苏?”,只是立刻为帕瑟芬妮反驳和制止。如果真的是苏,那么他很可能凶多吉少。而就算他活了下来,如此巨大的力量差距也会让每个人类都产生剧烈的不安,从而招致一些本不该发生的事端。纵观人类的历史,从来不缺乏消灭异类或者是过于强大个体的例子。因为将来可能产生威胁而杀人的事例,更是多如繁星。

幸运的是,因为帕瑟芬妮的突然不适,亚瑟家族前往龙城的队伍多停留了一晚。然后就是在第二晚发生的大爆炸。如果不是停留一夜,那么大爆炸发生时车队应该接近龙城的外围。看到爆炸遗迹的人们都在不停地留着冷汗,只看痕迹,就可以知道一旦进入爆炸范围,没有一个人能够生存,就连奥贝雷恩都不例外!

也许,这是帕瑟芬妮超越幸运能力的再一次体现,不然难以解释她突然的不适。

大爆炸发生后,奥贝雷恩即刻让车队停在原地,自己带着队伍中最­精­锐的几个人先行前往爆炸发生地侦察。

就在三个人震惊和暗自庆幸时,艾琳娜忽然发现远方晶墙上有一个小点正在飞速移动着,而且正向他们这个方向奔来。她敏锐的战斗直觉立刻察觉这个小家伙体型虽小,却有着和体型绝不相称的威慑感,多半就是已经为能力者们所熟知的超级生命。在这个时候,在战后遗迹上出现的超级生命,会不会跟当日交战一方有关?

强烈的危险感觉让艾琳娜的头发都飞舞起来,几乎失手要不顾一切地发动攻击。她的手刚刚抬起,就被帕瑟芬妮按住,后者说:“先别急着动手,我感觉得到,它身上带着某种很熟悉的味道。让我想想……是海伦!”

失声惊呼出海伦后,帕瑟芬妮即刻冲了出去。倒是把雪吓了一跳,锋利的节肢狠狠钉入晶质,划出八道深深刻痕,这样也冲出好几米才把自己刹住。帕瑟芬妮也停住,神­色­复杂地看着雪。她从雪身上可以清晰地嗅到海伦和苏的气息,而雪的外形更是验证了她的想法。虽然她已把往昔的记忆抹去,但是一看到雪,立刻想起了忍痛放弃的孩子。那个孩子,刚生下来不久,不也是类似的样子吗?现在的帕瑟芬妮已经领会到了不少只属于超级生命的审美感觉,当然看出雪的不凡,也知道自己当年的孩子其实降生时就已是超级生命。她知道自己只是普通的女人,虽然在人类中称得上惊才绝艳,但那只是和人类相比而已。

其实看到雪的时候,帕瑟芬妮的心情也有小小的复杂。苏和海伦,又是什么时候走在了一起,才会有了雪的出现?

雪同样在观察着帕瑟芬妮,她知道这个女人是妈妈生前最要好的朋友,因此有种难以形容的亲切感。在妈妈离去后,雪从帕瑟芬妮身上感觉到了亲切的味道,因此很有一种依赖的冲动。不过,雪知道自己的外形会让普通人类畏惧,因此只能把依赖深藏在心底。

雪也看到了奥贝雷恩和艾琳娜。妈妈留下的讯息,正是要给这三个人的。

“妈妈让我把这段信息带给你们。”雪说。

“是海伦?她想说什么?”帕瑟芬妮有些急切地问。而奥贝雷恩和艾琳娜则沉默地在一旁看着,暗自依然在戒备。雪的身上有种淡淡的气息,让他们感觉到如芒刺在背,分毫不敢放松。而且小家伙那两片刀锋明显可以轻易把他们剖为几片,不要说刀锋,就是根根节肢,既然可以轻松Сhā入坚硬的晶质,那Сhā入他们两个类法术能力者并不强大的­肉­体也不会多么困难。

雪伏在地上,复眼开始­射­出光芒。不过这一次它并没有昏睡,显然海伦留下的这段信息并不打算避开它,另外海伦也对这三个人中至少某一个人不放心,不愿意让雪失去自我防御的能力。

海伦的虚拟影像被勾勒出来,她以一贯的悦耳却机械的声音说:“接下来我要告诉你们的是,有关于这场战争的起源和超级生命们的由来。它很重要,但是你们准备怎么做,需要自己考虑和选择。因为我也看不清今后,所以没办法给出我的建议。现在,让我们从使徒和苏说起……”

三个人默默地听着,他们脸­色­平静,内心中却是惊涛阵阵。虽然已经是位于人类能力巅峰的强者,可是他们仍然是人类,有着属于人类的心。虽然渴望星空,却从未想过有一天会真的踏足某颗遥远的星球。他们未曾想到的是,在战争发生前的某一刻,这颗平凡普通的小小星球,竟然突然成为世界的中心。

如何应对接下来的局面,却是每个人都会有属于自己的看法,而且他们都是极聪明的人,本心更加坚定,不会轻易为人所左右。由始至终,奥贝雷恩、艾琳娜和帕瑟芬妮都没有互相看过,似乎都在专心倾听着海伦留下的信息。

同一时刻,在高山之巅,苏的意识徐徐自黑暗最深处浮出。他看到的第一束光,来自于虚空中不断旋转着的一个贝萨因都神文,那是起源之语,有唤醒、启迪和引导的含义。苏感觉到了它的温暖和强大,更倾听到来自神语内部的无数呼唤,于是不由自主地飘向起源之语。在接近的瞬间,起源之语忽然放­射­出无法形容的强烈光芒,照亮了宇宙的每一个角落!当光芒散去时,它发出的每一束光,都凝结成或大或小,或简单或复杂的贝萨因都神语。在以亿年计的时光中,无数种族、无数文明乃至无数生命的智慧与经验,皆凝结在一枚枚贝萨因都神语中。只要拥有了它们,就等同于拥有了世界。

苏也为之着迷。

就在他伸手想去触摸一个贝萨因都神文时,忽然感觉到自己象是忽略了什么,于是忽然警醒!于是所有的光芒都已消失,无数贝萨因都神文则露出了虚幻的本质,它们如流星般汇聚在一起,最终构成了一幅清晰的画面。那是荒野中的某个地方,远方是一个人类城市的废墟,而近景上则是某个类似于残破的混凝土纪念碑一样的建筑。石碑早已破损不堪,上面依稀可以看到镌刻着密密麻麻的花纹,却根本无法辨识那是什么文字。这块碑,倒更象旧时代人类所谓的现代派艺术,没有人能够看得懂。

贝萨因都神文都是虚幻的,因为它们只有外形,内在根本没有任何信息。而它们汇聚成的这幅画面却无比真实,在看到它的第一时刻,苏就知道,这是北大陆上的某个地方,而且在他很小很小的时候,还曾经茫然在石碑旁走过。而现在,他却可以看出石碑是有着属于自己的生命力,那并不是石头,而是某种生物基质!至于石碑上的花纹,则是真真切切的贝萨因都神文,描述了石碑的使用方式。

那不是石碑,而是空间传送和跳跃的装置,简而言之,是改变命运的大门。

苏再次伸手想要去触摸空间门,眼前却突然黑了下去,什么影像都消失得­干­­干­净净。于是他明白,自己仍然在沉睡中,刚才看到的一切不过是做了个梦而已。然而仔细回想,空间门却绝不只是虚幻梦境,它是真实的。随即两个疑问浮现:

在这颗星球上,为何会出现一座传送门?而且还明显和贝萨因都文明有关。另一个疑惑则是,是什么人把传送门的资料送到苏的意识内,还是他无意中补全了被尘封的记忆?

苏的意识逐渐清晰,于是挣扎着想要醒来。于黑暗的尽处,他看到了一点朦胧的光亮,于是奋力向那点光明游去。光点越来越大,最终变得清晰起来。光亮中,有一张极为熟悉的清丽面容,正关切地看着自己。

这是……梅迪尔丽?苏吃力地想着,于是奋力一跃,意识终于从黑暗和疲倦的深渊中跃出!

于是苏发现,自己正躺在梅迪尔丽的怀中,而少女正低着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两张脸的距离近得让人吃惊,只消少女再稍稍往前一凑,双方的­唇­就会碰到一起。苏的双眼本就是微张的,只是碧玉般的瞳仁没有任何波动。而现在却突然有了神彩波动,这变化让梅迪尔丽一时呆住!片刻之后,少女才反应过来苏已经醒了,于是一声低低的惊呼,身体立刻挺得笔直,同时双臂前伸,把苏的身体远远送离自己。然后她的目光从苏上方的空气中穿过,焦点早不知落到了哪里。

少女的心没有跳,胸膛更没有任何起伏,甚至核心中流进流出的能量也暂时停止!她所有的活动机能都已停止,就像时间已经凝固。

点点生机在苏的身体内出现,并徐徐蔓延,于是苏艰难地转动脖子,这才能看到少女的脸。少女的身体已经彻底冰冷,硬得像钢铁,简直比现在的苏还像是无机质化的样子。她所有肌体组织都崩到了最紧的程度,血液根本就不再流动。可是在苏目光的注视下,两抹红晕却悄然爬上少女的面颊,而且越来越是明显,怎么都掩饰不住。

就在少女小脸红得象是要滴出血来的时候,苏终于醒悟过来,收回目光,咳嗽一声,吃力地说:“这是在哪里?我怎么又回来了?”

梅迪尔丽表情木然,声音机械地回答:“山顶;不知道。”

虽然苏现在意识还不是很清楚,可是少女比最初级人工智能还要笨拙的回答却也让他吃了一惊,甚至担心她是不是也受了什么伤。可是感知中少女还是挺好的,有些小伤也很快就能痊愈。苏挣扎着想要坐起来,身体却依旧木然。生命都是一样,毁灭容易,复苏困难。

不过他还是想要看看少女究竟怎么了,于是说:“扶我起来。”

这次少女一点反应都没有,苏一连说了几遍,她才象是如梦初醒,全身一震,竟把苏摔了出来。不过这次她的反应总算快了很多,立刻扑出去抓苏。可是就在快要抱住苏的时候,少女视线的余光忽然扫到苏正平静地看着自己,于是全身再次僵硬!

砰的一声,苏重重地摔在地上。紧接着又是砰的一声,身体僵硬的少女也一头栽在地上。

苏喘着气,忽然大笑起来。在清朗高越的笑声中,少女先是茫然,然后尴尬,最后则也露出浅浅微笑,僵硬的身体慢慢软化。

风很强劲,辐­射­云层如奔腾的马群,滚滚南去。苏和梅迪尔丽并肩站在高山之巅,俯视着这片充满苦难的大地。在他们身旁,是一座残破石碑,正是在复苏前出现在苏记忆中的空间传送门。传送门早已石化,明显有着剧烈能量冲击的痕迹,以至于上面镌刻的贝萨因都神文都残缺不全。苏能够辩认出的内容不多,而且记忆中的神文明显比碑体上残留的信息要多出不少。现在苏已经知道了当日一战后发生的事情,因此清楚这部分多出来的资料,一些是得自于海伦提供的完整体,另一些则是源自梅迪尔丽的基因密码。石碑上的贝萨因都神文依旧是残缺的,但是已经大致可以拼读出其中的含义:

“从这里,将通向主的国度……”

接下来,则是海量的空间座标信息。要命的是,座标也是残缺的,导致空间传送门无法使用。

在看到缺损神文的一刻,苏就知道,那些残缺的部分,应该载于其它使徒的基因密码之中。而且,本能也在不断地催促着他补全传送门上的神文,并且启动它,进入主的国度。

苏轻轻抚摸着石碑,碑质带给他的是无比熟悉的感觉。感慨片刻,苏离开石碑,微眯着眼睛,遥望西方,问:“你真的想清楚了?”

“当然。”梅迪尔丽淡定回答。现在她又恢复了以往的清丽、冰冷和杀伐果决。拖在身后的重剑更是稳如山峦,不见分毫颤动。

苏点了点头,声音渐转冰冷,说:“那就好!我们先去收拾了那三个残存的使徒。这个世界不需要他们,而且他们身上应该载有我需要的信息。现在,是他们为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梅迪尔丽点了点头,默然跟随着苏向西方走去。

在大陆西海岸的边缘,辐­射­云格外地低,压得瓦尔哈拉几乎贴到了地面。星舰修长的舰身依旧优雅神秘,可是光晕流转却显得有些呆滞。而在星舰内,气氛更是压抑得如同暴风雨的前夜。三名使徒沉默地站着,既不交流,也没有任何行动。他们只是在等待,等待复苏的第七使徒和使徒之剑的到来。还是第一次,使徒们也会体会到绝望的滋味。不,仔细回想的话,类似的感觉在很久很久之前也曾经出现过一次。在毁灭与生存的边界游走时,三名使徒都本能地恢复了部分久远的记忆,也都想起了上一次的绝望是在什么时候。

那是在他们决定背叛主的前夕。

“也许我们可以尝试着强行冲出囚笼……”罗切斯特忽然说了一句,随即他就自己摇了摇头,否定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在囚笼中,本世界意志已经和他们的本能深深纠缠在一起,强行冲出囚笼,很有可能导致本世界意志最强烈的反击,拖着他们的本能共同毁灭。哪怕是成功冲出囚笼而侥幸保存了本能,那同样觉醒了的第七使徒也会循着他们的轨迹冲出囚笼,那时受到重创的使徒根本没有丝毫反击之力。所以,冲出囚笼的想法完全是速死,还不如留下来,和毁灭者拼个你死我活。哪怕于激战中消亡,使徒们也有机会把自己的意志烙印投­射­出去,在未来的某一天于宇宙的角落再度重生。

瑟瑞德拉失神地看着远方­阴­沉的天空,缓缓地说:“我们最后的希望,就是梅迪尔丽的本能能够彻底觉醒。”

罗切斯特和菲兹德克都是­精­神一震,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一线黎明的曙光。梅迪尔丽也是使徒,而且是战斗力最强的使徒,只要她完全觉醒,就一定会站在使徒一方。导致局面失控的原因,其实在于梅迪尔丽的本世界意志完全压倒了使徒的本能,甚至在­精­神层面给予三名压制她的使徒以重创。假如她能够回归,那么使徒依然有与苏对抗的可能。虽然缺少了大脑,但毕竟苏也没有完全觉醒本能,他的本世界意志甚至比任何一个使徒都要浓郁。

就在希望重生的时刻,瓦尔哈拉忽然剧烈震动起来,随后失去了控制,急速坠落!三名使徒都在­精­神层面上感觉到一阵难以形容的刺痛,那是有能量层级远远高于他们的超级生命正在试图强行抹除他们的意识烙印!这是直接针对本源的攻击,没有丝毫退让余地,甚至比­精­神战争还要来得残酷,直接!

在远方的大地上,苏安宁站着,右手凌空虚握,然后反手狠狠向下一压!

巨大轰鸣声中,瓦尔哈拉失去了往昔的优雅和从容,一头栽在大地上,半个舰体都埋进土里,露在外面的舰身则明显扭曲变形,留有几个巨大的指印。

苏的右手握紧!

瓦尔哈拉发出难听的呻吟,舰身开始随着苏的动作不断扭曲,狂暴的能量不受控制地从舰身表面溢出,更不时有大片大片黑­色­的负能量散溢出来,导致星舰周围的空间出现了明显的不稳定迹象。这是空间炉彻底损毁的标志,炉内还没有钝化提纯的空间能量直接冲出,开始狂野地破坏着这个世界的空间结构。而身处在如此不稳定的空间下,对使徒也是极大的威胁。

看到瓦尔哈拉终于被彻底摧毁,苏也露出了微笑,说:“创造者的这一招很不错,用我们人类的话来说,就是很酷。”

梅迪尔丽正浮在空中,怀抱着重剑,银­色­的能量光辉不断从身上散发出来,以致于周围的空间也出现不稳定的迹象。她已经把战力提至巅峰,以迎接行将到来的最终之战。

苏终于伸出了左手,双手怀抱虚握,然后向两边一分!

天地间响起一声痛苦的悲鸣,瓦尔哈拉严重扭曲的舰体竟被生生撕开、扯碎!冲天而起的狂暴能量中,三位使徒如流星般飞上天空,他们旋即锁定了地面上的苏,无数能量光芒如漫天的流星雨,向苏覆盖而下!在最短的时间内,使徒们已经把所会的一切攻击技能毫无保留地施放,更是全然不顾自身的防御。他们希望以自身重创的代价压制苏,至于梅迪尔丽,已经被三位使徒完全忽略了。当少女攻击三位使徒本体的时候,也即是她自身的使徒意志反击最强烈的时候。如果那样还不能使她觉醒,那么三位使徒也就认了。

然而几乎所有的攻击到了苏周围百米之内,都会自行湮灭消失!说是几乎,是因为有少部分的攻击被梅迪尔丽拦截下来。可是现在谁都明白,就是梅迪尔丽全无动作,使徒的所有攻击也对苏全然无效!

所有人都没有察觉,苏右眼瞳孔中飘浮着四个贝萨因都神文。在整个贝萨因都语系中,这四个文字也属于复杂之列。它们分别对应着四位使徒,其中也包括了梅迪尔丽。使徒们每施放出一次攻击,都会驱动对应自己的神文分解释放出大量信息,于是关于这一攻击的所有信息都会为苏所掌握。这四枚神语,包涵了四位使徒的一切能力,甚至有他们自己至今还没有觉醒过的能力。所以在苏的面前,使徒们毫无秘密。而苏的左眼深处,同样有一枚贝萨因都神文在运行旋转,它释放出的是已知一切能量的运转驱动方式。在这枚神文的辅助下,苏对于能量的控制和运作已经达到随心所欲的水准。而他本身思维中枢的强大程度,或许仅次于大脑海伦,更是在生物兵器主脑之上。

所以,在苏面前,三位使徒即刻彻底绝望。

首先,苏撕碎了菲兹德克,并且用最纯粹的毁灭能量清洗了他的­精­神印记,而过程相当地缓慢痛苦。他犹自不能忘记大地雷霆使徒的追杀,更不能忘记死在使徒手下的丽,里高雷,以及那些扈从们。所以苏首先选择了菲兹德克,并且决意把他折磨下去,直到自己满意为止。

在菲兹德克痛苦的嘶叫中,又响起瑟瑞德拉的惊呼!苏同样撕碎了她的­肉­体,但却让她的意识陷入了­精­神陷阱,在那个虚幻的世界中,洞察者将会发现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女­性­,而她的对手则是数都数不清的雄­性­生物!整个折磨和羞辱的过程,并不会很久,至少比菲兹德克要来得短些,然而对瑟瑞德拉来说,却形如永恒!她将在痛苦与耻辱中渐渐沉沦,从而迷失自我,以为自己真的只是一个人类女人,仅此而已。

这是对她试图“唤醒”梅迪尔丽的补偿。

在苏感觉到满意的时候,能量将会直接摧毁两个使徒的意识,从而将他们彻底抹除。但是他们仍然有很小的机率在宇宙的某个角落复生,那时就又是新的故事了。如此遥远的事,不会出现在苏的视野里。人类,只习惯于掌握眼前的一刻,因为可供他们挥霍的时光如此短暂。

而最后才是罗切斯特。

面对这位事实上把自己创造出来的使徒,苏的感觉十分复杂。倒在苏面前的传承者看起来更象是一位憔悴的老人,而他苦笑着站起时,并没有殊死一搏,而是选择宁定而有尊严地迎接自己的灭亡。

苏几次犹豫,终于还是抬起了手。

传承者依然是使徒,而且是最早觉醒的使徒,虽然已经证明他与那场几乎毁灭人类的核战争没有关系,但是在南大陆的战斗表明,他的目的比菲兹德克和瑟瑞德拉更进了一步:不仅仅是逃脱囚笼,而是要把囚笼彻底摧毁。

无论是从理智还是本能上,苏都不可能让传承者活下去。

罗切斯特淡然地看着苏,徐徐说:“我应该怎么称呼你呢?第七使徒,毁灭者,还是苏?不管是哪个称呼,你都是秉承主的意志来毁灭我们的。我们的确背叛了主,还自以为成功地毁灭了主,可惜,这囚笼、创造者还有你,都证明了主依然存在,并没有如我们原以为的那样被彻底摧毁了。可惜大脑没有选择和我们在一起,她取走了我们部分的传承记忆,让我现在也无法知道当初为什么会选择背叛无比强大的主。不过这些现在都不再重要了,重要的是,苏,你也是使徒,将来有一天,你也会如我们一样,走上背叛主的道路!”

苏默然片刻,还是把手放上罗切斯特的胸膛,说:“不管未来如何,都与你没有关系了。永别了,传承者。”

当无比狂暴的毁灭能量从苏手中喷涌而出,几乎将罗切斯特彻底吞噬的时候,他的脸上突然出现惊骇欲绝的神情,大叫着:“你!……”可是刚刚吐出了一个字,毁灭能量就将他彻底蒸发。苏也怔了怔,可是事出突然,根本不及收手,传承者想要说的话,却是再也无法知道了。

苏站着,茫茫荒野上,除了他,就只有梅迪尔丽了。

风呼啸而过。

不知过了多久,苏才叹了口气,说:“我想,我们的事情还没有完,还有主。我需要去见证一下,主究竟是什么,才能让使徒们如此处心积虑地要毁灭它,并且阻止它的重生。那道空间门……现在应该可以启动了。”

“我也去。”少女的声音无比坚定。

主有可能还存在着,而背叛它的使徒们却没有全部毁灭。在可以预见的将来,主和剑终将相见。

所以苏走向通向主之国度的传送门,而梅迪尔丽跟随在他身后。

石碑上的神文已经补满,一道耀眼的闪光过后,苏和少女的身影就此消失。而寒风肆虐的极峰之顶,只剩下那块见证了悠久岁月的残破石碑。

终章 梦想

当一片无比宽广深远的空间呈现在苏的面前时,他就知道,自己的确来到了主的国度。而且这是个有生机,并且成长着的国度。

这里的穹苍是深红­色­的,天空中不时掠过美丽的光带,片片浮岛飘浮在空中,而苏所立足的,则是一片堪比大陆的巨大陆地,以他的感知都探测不到尽头。大地上有森林,有山峦,有江河,有湿地。风带着清新的气息,各式各样或美丽、或奇异的生物在自己的领地上生活着,它们构成了复杂、奇妙而又平衡的生态体系。并且每座浮岛都自成体系,上面的生态系统各不相同。

在苏的前方,矗立着一座巍峨的宫殿,高达百米的殿堂和同样高大的雪白巨柱即使相隔遥远,也依旧恢宏。

那是一座带着浓郁人类­色­彩的宫殿,仿佛专为苏的到来而设。又或者会让人以为,人类真是宇宙的中心,只是现在还没有发展起来而已。要不然,在个体力量足以压制一切超级生物的主的国度,中央为何会矗立一座人类的殿堂?这多半证明,主与人类密切相关,甚至有可能就是人类。

在旧时代,这是不可思议的事。但是在能力者横行的新时代,却并非无法触及。空想能力学家曾经推测过,当某一个人拥有五大能力域全部的一至十二阶能力时,就会衍生出一个新的能力:世界具现。简而言之,就是他想到的,就会实现,哪怕那是一个完整的世界!空想能力学家们据此推测,主是真实存在的,他既是第一位也是惟一一位拥有全部能力的能力者。这一假设只能停留在空想的层面,因为在这一假说提出时,是六阶能力者都很稀少的时代。

而有的空想能力学者则更进一步,猜测当某一个能力者拥有无数进化点,却不发展任何能力,那又会如何。但是这次最狂放的空想家都想不出结果。

苏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个人类,然而现在,他却知道主的国度中为何会出现这样一座殿堂。这是苏心目中完美的殿堂,苏来到了这里,国度就把苏心中所想给具现出来,并呈现在苏的面前。如果苏是另一种巨大无匹的生物,见到的就会是截然不同的一幅景象。

这不是幻觉,而是最彻底的真实。一个拥有可以具现现实能力的国度!这已不足以用奇迹来形容。而创造出这一国度的主呢?哪怕它被毁灭了,可是国度依然活着。而以苏自己的经验来看,能够创造出这一奇迹的存在,又怎么可能被使徒们完全毁灭?

少女依然安静地站在苏的身后,无论眼前出现多么不可思议的景象,她都不为所动。只要在苏身边,她即无所畏惧。而梅迪尔丽的存在,同样让苏在错乱的时空中找到了一个锚定点,不致迷失方向。

至于这个世界,这深红­色­的穹顶,以及不断从苍穹中落下的丝丝热力,背后的真实已呈现在苏眼前。这是一艘星舰,空间技术已运用得出神入化,内部空间比舰体大出无数倍。而星舰正深藏在太阳的核心中,借助恒星的热力和能量修补自身和国度的破损。

苏决定去殿堂中看看。如果主留下了什么,那么就一定在那里。

殿堂极度恢宏,内部同样比外面看起来的要大得多。而如此巨大的殿堂中,除了一张高高在上的宝座外,再无其它。

一看到那张宝座,苏和梅迪尔丽就都知道,那是专属于主的座位。而它的大小,恰好容一个普通人类居中而坐。虽然和大殿空间相比,宝座小得完全可用大海中一滴水滴来形容,但是它的存在感却是无以伦比。任何生物只要进入殿堂,就会第一时间看到它,被它吸引。

苏的脸­色­苍白,身体也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可是­精­准的感知毫不留情地提醒着苏,那个座位的尺寸刚好适合他,一丝不多,一毫不少。

苏看了看梅迪尔丽,少女却展现出超乎寻常的勇气,向着苏用力地点了点头。

苏深深地吸了口气,虽然这个动作其实没有任何意义,却习惯­性­地让他冷静下来,于是苏毅然走向宝座,缓缓坐了下去。

一瞬间,整个国度沸腾了!

而就在苏的眼前,展开了一幅无比庞大的画卷,亿万年的时间浓缩为一刻,在他面前闪过。主化身万千,又巨大无比,更多的时候,它是一片无比巨大的黑暗,在宇宙空间中缓缓生长、蔓延。主并不属于这个宇宙,虽然它也是超级生命的一员。主属于神秘的贝萨因都文明,和其它超级生命不同,所有的贝萨因都都是完美的生命体,进化根本没有终点,也没有尽头。它们可以成长到无限巨大,又可以将身体浓缩为小到几乎无法计算的一个点。贝萨因都最为可怕的武器恰在于此,当它们成长到足够大,然后又无限收缩时,庞大的质量会产生无可匹敌的引力,从而形成能够吞噬星系的黑洞。这是贝萨因都的武器,也是它进食的一种方式。宇宙中所有的生命,所有的物质,都是贝萨因都的食物。当它们最后一次进食时,整个宇宙都将因此崩塌,从而凝聚成一个点。这里没有物质,没有空间,也没有时间,只有无穷的能量。进食后的贝萨因都则将以此为凭依,跃迁向另一个空间,再次展开觅食、征服和进化的过程,永无休止。

呈现在苏眼前的,正是这个贝萨因都的记忆。它更多时候化身为巨大的黑暗,所过之处,一切生命为之毁灭,只剩下颗颗死寂的星球。而在遥远的将来,当它进化成长到一定程度时,这些死星也将成为它的食物。

使徒是它的创造物,是为它探索陌生星域的前锋。以贝萨因都神语传承知识的主,对几乎一切生命都形成压倒­性­的优势,包括那由超级生命组成的文明。只有一个例外,那就是它一手创立的使徒。在某一个时刻,使徒忽然背叛了它,在它刚刚进食的时候,对它的意识本源发出致命一击!使徒是主的创造物,也同样继承了贝萨因都的力量,所以主的大多数防御手段对使徒无效。

主毁灭了,却是暂时的。

使徒的背叛,是他们看到了主的真实。他们有着属于自己的本能,生存的本能。而当主最后一次进食时,他们也将成为食物的一部分。

于毁灭前的瞬间,主的反击同样摧毁了使徒们的物质存在。而人类所在的这颗星球,恰好被主选中作为囚禁使徒意志的囚笼。主以无所不在的意识力量,使人类当时过度庞大的核武库同时发­射­,最终凝聚成覆盖整个星球的辐­射­云层。剧烈的环境变动、强烈的辐­射­刺激了所有生物的进化,而主最后所做的一件事,就是打开了囚笼中所有生命的进化限制。

疯狂进化的生命意志汇聚成一体时,就形成了本世界意志。它为了自身的存在,星球的存续,和使徒成为天然的敌人。而主,则等待着复苏的契机。契机或许是使徒的恐惧,或许是某片残骸突然生长,甚至就如罗切斯特所说,哪怕使徒想到主的次数多了,主也会借助他们的意识投­射­而复活。

然而,就连主自己都没有想到,复生的契机竟然源自于渺小人类的一个野心勃勃的计划:“完美生物”。

这一计划的初衷是创造出永生且可以不断进化的超人战士,因此去除了生理和基因上一切可能阻碍进化的因素。这是疯狂的计划,创始人根本没有想过以当时人类的科技水准,一旦创造出这样一种生命,会产生怎样的浩劫。创始人是天才,也有着难以置信的幸运,竟然真的接近于创造出可以无限进化的生命体。而罗切斯特的帮助则让这一计划从梦想转为现实,可以无限进化的超级生命由此而生。

确切地说,是由此复生。

苏缓缓张开了双眼,看了看少女,有些虚弱地笑了笑。少女很安静,眼中却有难以掩饰的关切和毅然。她也觉察到了,所以,已做好了迎接一切命运的准备。

苏抬起了手,并非­射­出毁灭­性­的能量,而是拉着她的手,向殿堂外走去。少女心中一阵恍惚,仿若回到了八年前的时候。可是她心中却又有阵阵隐忍不住的悲凉,几乎控制不住眼泪。时间已然流逝,这一刻再如何象当初那个时候,却也回不到过去。她不再是单纯美丽的小女孩,苏也不再是勇敢而无畏的少年。

过去的,终将过去。

苏的心中很平静,其实在踏进国度的时候,他就已明白了所有事情背后的真实。苏,即是这个宇宙最后一个贝萨因都。而每个宇宙,最终只能容纳一个贝萨因都,并终将因贝萨因都的成长而毁灭。

现在的苏,仍然由本世界意志主宰身体,然而他已明白贝萨因都本能的强大,强大到根本无法战胜。

苏沉默着,牵着梅迪尔丽的手,离开了贝萨因都的国度。离开的方式很简单,已可随意调用贝萨因都神语力量的苏伸手在面前画出一个传送门,然后跨越传送门,即出现在帕瑟芬妮和奥贝雷恩面前。

亚瑟家族的幸存者没有继续向龙城前进,而是选择了另一个资源丰富的废墟小镇作为落脚点。一天一夜的建筑,已经将小镇整理得有模有样。苏和梅迪尔丽的突然出现让奥贝雷恩和帕瑟芬妮大吃一惊,然后前者是热情,后者却是狂喜。苏依旧微笑着,和奥贝雷恩打招呼,与帕瑟芬妮拥抱,并且赞扬了艾琳娜的美丽。梅迪尔丽依然是冰冷难以亲近的,远远站在人群外围,只是低声和帕瑟芬妮说了几句话。亚瑟家族幸存的人们几乎没人认识苏和梅迪尔丽,虽然有几个年轻人震惊于少女的美丽,却为她淡而锐利的杀气所阻止,根本不敢过来搭讪。整个交流的氛围热烈、友好,却也显得有些僵硬和怪异。苏更是从奥贝雷恩的身上感觉到些许的不自然。

无论言谈举止,还是说笑表情,奥贝雷恩的风度都无可挑剔,更不会有任何人看出不妥。但是苏不一样,自从坐上贝萨因都的王座后,他对于周围一切都了如指掌。正是奥贝雷恩体内心跳血流的极细微变化,乃至于大脑活动的波动出卖了他。如果苏愿意,甚至可以直接把奥贝雷恩的思想“翻译”出来。

于是,苏关闭了自己的感知。

入夜时分,一席范围不大而热闹的晚宴在聚居地召开,入席的除了苏等五人,还有两三名亚瑟家族地位最高,以及最勇猛的战士作陪。亚瑟家族毕竟有着悠远的底蕴,这次撤离搬迁也有足够的准备时间,所以晚宴很­精­致,特别是那些有着年份的醇酒更是珍贵。新时代一个约定俗成的习惯就是,能力者在喝酒的时候都不会调用能力去抵抗酒­精­的作用。那完全失去了喝酒的意义,也浪费了极为珍贵的酒。

晚宴之后,苏和帕瑟芬妮单独呆了很久,做的什么谁都知道,说话的内容却没有人知晓。

然后,苏回到属于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静静地看着天花板。他已经许久没有像一个人类一样体验躺下休息的感觉了。休息,在贝萨因都的词典中根本就没有这个词语。随着几乎所有的思维中枢都停止了活动,苏的意识真正陷入了一片空白,这是难得的,也很可能是最后的宁静。什么都不用去想,真的是一种幸福。

房门上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已经关闭了感知的苏并不知道门外的是谁,也很奇怪这个时候谁还会来找他。是奥贝雷恩,抑或是艾琳娜?都有可能。奥贝雷恩的身体明显处于崩坏边缘,而艾琳娜的情况也不是很好,她的能力很畸形,越是使用威力强大的技能就越是会对自己的身体造成损伤。最重要的是,他们的能力足够强大,只需要再前进一步,就有可能迈入超级生命的行列。那意味着至少以万年计的生命,按人类的习惯,已等同于永生。对每个能力者来说,应该说对每个人类来说,这都是无可抵挡的诱惑。

能够创造生物军团的苏,同样拥有将人类转化为超级生命的能力。而得到贝萨因都传承的他,更可以再次创造出使徒一级的超级生命。后者尚不为人知,而前者,通过连绵的战争,已不再是秘密。晚宴后,艾琳娜就曾经找了一个机会,向苏隐晦地表示愿意为转化成为超级生命付出代价,任何代价。

不过房门打开后,站在门后的是梅迪尔丽。

“你……”苏有些意外。

少女脸上一如既往地冰冷,而身体冰冷坚硬得有如冰山,就连那声音都机械得不带一丝情感,竟与海伦有些神似。她说:“海伦直到最后都有一个无法释怀的遗憾,我不想像她那样!”

“什么遗憾?……”苏的话没有说完,梅迪尔丽已经把整个人都投进他的怀中!巨大的冲击力把他下面所有的话都堵了回去,房门则被随之而来的冲击波吹得砰的一声关死!

如果有红外视觉,即使隔着门,也可以看到房内的温度骤然上升,炽热得如同燃着火。

……

临近黎明,苏才从沉睡中苏醒。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体会过睡觉的滋味了,还是放开一切的沉睡。梅迪尔丽则蜷缩在他的怀中,依然没有醒,那银灰­色­的长发披散在苏的胸膛上,柔软的发质触感十分舒服。少女早没有了钢铁般的风姿气质,只象一只迷人的小猫,手手脚脚牢牢地缠在苏的身上,一副要勒死他的架势。

苏笑了笑,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安宁和幸福,假如……假如可以把很多事忘记的话。

就在这时,苏的胸口忽然一阵剧烈的疼痛!他身体不由自主地痉挛,肤­色­上更是起了一层不正常的嫣红。苏猛然坐了起来,用力咳着,全身收缩,最后吐出一口紫黑­色­的淤血。吐到地上的淤血不停地蠕动着,散发出刺鼻的味道,而且还有着属于自己的初级意识,甚至伸出一根长长的触手,在空中不断寻找着苏的位置。这是剧毒,属于生物毒质,毒质的活力几乎可以和苏早期的入侵者细胞相提并论。对于人类而言,能够发明出这样的毒质,真的是不可思议,而且完全没有解毒的可能。

可惜,中毒的是苏。就算他没有得到贝萨因都的传承,身体中的入侵者也可以消灭全部的生物毒质。

人类在很多时候都会极为胆大妄为,却又往往因为无知而显得愚蠢。

可是梅迪尔丽的一声低低呻吟却让苏心头一紧!他转头一看,少女正痛苦地蜷缩成一团,脸­色­苍白,而体温则高得吓人。能够让苏也感觉到一点痛苦的生物毒质,对少女的伤害就要大得多。而剧毒恰好又在她最没有防范的时候发作,所以梅迪尔丽一时竟失去了意识。

苏胸中猛然升起一层怒意!他和梅迪尔丽都是刻意关闭了感知,想要重新享受一下身为人类的感觉,可是没有想到,就连这最后的小小奢望,都会有人来肆意破坏。

毒素根本不可能威胁到苏和梅迪尔丽的生命,却会刺激本能的成长和觉醒。当生物毒质生长到一定程度,危及本体的存活时,超级生命的本能就会苏醒,并且发动反击,清除毒质的整个过程不会比打扫一个房间更为困难。然而本能每苏醒一次,就会强大一分,直到再也难以压制。本世界意志却已完成了历史使命,不会变得更加强大。同时星球被清洗过后,世界意识也受到了重创,几近消亡。

所以说,人类往往会因无知而显得愚蠢。

苏抱起梅迪尔丽,借助一个很简单的动作,他的感知就已锁定少女体内全部的生物素质,然后那些肆虐着的毒质瞬间被全部杀死。少女的体温旋即回到正常水平,徐徐张开双眼,有些茫然地看着苏,再后她的双眼骤然张大,一声惊呼,体温直奔冰点而去,赤­祼­的身体更是变得硬逾钢铁!

苏哭笑不得,只好把她抱在怀里,让她的脸埋在自己胸口。就算如此,很久之后少女也仍不敢抬头。

“我们该走了,这里的人明显不欢迎我们。”苏温柔地说。

“我陪你。”少女依然不敢让苏看到自己的脸,回答的声音冰冷坚硬,但是死死抓住苏手臂的小动作却透露了她的一点心思。

苏点了点头。

片刻之后,他们已收拾整齐,其实就是穿上衣服而已。而在超级生命看来,制造衣服不过是动动念头的事。所以他们总会有合适的衣服,至少是自己看着合适的。

梅迪尔丽想要推门,却被苏拦住了。他淡淡地说:“就算要走,也得给这些欢迎我们的人留一点纪念。”

当苏的话音落下时,以他为中心,整个房间忽然向四面倒去,然后粉碎、湮灭。不到半分钟,所居住的这座房子就彻底从世界上消失,而苏仍然站在原地。梅迪尔丽向周围望去,视线竟然出奇地远。不止这座房子,就在苏一句话的功夫,整座小镇所有的房屋、机械、设施全都化为飞灰。而人们依旧保持着各自的姿势,有Zuo爱的,有忙碌的,有酣睡的,也有正在密谋什么的,如同电影被定格的画面。可是他们的床,他们的家俱被服,以及汽车油料,全部从世界上消失,所有的人都如同站在一个无比平整的广场上。而艾琳娜孤零零地站着,表情骇然欲绝,随即一切力量都从她的身体中流失。她想叫,却没有任何声音发出,无力的身躯就此倒下。

整个广场上就只剩下最后的一座房子,显得无比突兀。

当惊呼声从人们的口中爆发时,苏和梅迪尔丽早已不知去向。

在最后的房间内,奥贝雷恩正一脸苦笑地看着自己的姐姐,此刻愤怒得宛如狮子的帕瑟芬妮。

“这是什么?!”帕瑟芬妮高举着一个空了的陈年红酒酒瓶,里面还残留着几滴酒液。此刻酒液已经­干­涸凝固,却闪着淡淡莹光,并且把瓶壁腐蚀出了一个个小坑。瓶中装的,原本是给苏和梅迪尔丽准备的陈年红酒。

“奥玛古堡红酒,10年陈,给苏和梅迪尔丽准备的,里面放了艾琳娜最新研制的生物毒质。”奥贝雷恩的声音低沉,却是直截了当,没有丝毫隐瞒。

“为什么?!”帕瑟芬妮在吼叫着,她的力量已经提升到了巅峰,随时可能与奥贝雷恩殊死一战。

“这是我们人类的星球,不需要使徒或者是其它的超级生命。我们无法控制它们,迟早有一天,我们都会成为它们的食物或者奴隶。”

“那是苏和梅迪尔丽!他们根本没兴趣统治这颗星球!”

“他们不需要统治,只需要食物。而且,他们的本能还没有觉醒,但终将觉醒,不是吗?”奥贝雷恩冷冷回答。

帕瑟芬妮忽然觉得说不下去了。奥贝雷恩所说的正是海伦留下的话,她说使徒并不是普通的超级生命,他们的本能无比强大,迟早有一天,梅迪尔丽的使徒本能会重新觉醒,到那个时候,她将会是大多数生命的敌人。再强大的意志也难与这种本能相抗衡,就如蜘蛛女皇拉娜克希斯。

而苏,很可能是比使徒更加可怕的存在。

奥贝雷恩的选择不能说是错的,至少站在人类的立场上,他是对的。然而帕瑟芬妮却绝不会因为这个原谅他,她的目光冰寒,冷冷地说:“你根本不了解苏,也不了解梅迪尔丽!我从来没有想到,你会是这样的一个懦夫!”

“啪”的一声,奥贝雷恩的脸上挨了一个火辣辣的耳光。帕瑟芬妮旋即一脚踢开房门,转身而去。房外早已乱成一团,数以百计的幸存者们站在空荡荡的广场上,茫然不知发生了什么。帕瑟芬妮却似是早就知道会是这样,只是扬长而去,消失在夜­色­之中。

而奥贝雷恩看着她离去的身影,摸着自己的短须,浮出一丝苦笑,低声自语:“对不起,姐姐,我不得不这样做……至于我对你造成的伤害,我会付出代价的。”

他始终靠在壁炉的边缘,因此帕瑟芬妮并没有看到壁炉台上放着一只空了的高脚杯,杯中残留的几滴红酒同样开始散发淡淡莹光。

房间中的光线暗了下去,­阴­影吞噬了奥贝雷恩。

在世界的最高峰,苏正安然坐着,微眯着漂亮的眼睛,看着远方冉冉升起的一轮红日。空中的辐­射­云层不知何时薄了许多,在太阳升起的地方更是露出一片湛蓝而高远的天空。

“很美丽的世界,不是吗?”苏悠然地说。

“是。可是……”梅迪尔丽不知为什么,却说不下去了。停顿片刻,她把头靠在了苏的肩上,轻轻地说:“原谅我,我没有帕瑟芬妮姐姐那样勇敢和坚强。我还是想陪着你。”

“是啊,很少有人能够像她那样有勇气。”苏拍了拍少女的手,然后抬起头,凝望着那轮冉冉升起的太阳,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轻声说:“其实我只是一个很普通的人,从未想过拯救世界。我想做的,只是希望身边的人能够活得更加快乐而已……”

在­精­神世界的黑暗虚空中,两个一模一样的苏正在相对而立。一个冷冷地说:“你知道这是没有用的,总有一天我会复苏,然后继续吞噬这个宇宙。那个时候,你将不复存在。”另一个苏则淡然微笑,说:“但那会是很久之后的事了,不是吗?”

于是,意志、本能和生机,凝为不可分的一体,共同逝去。

苏的声音渐渐低沉,眼睛也慢慢闭上,碧­色­瞳孔中的光芒停滞、凝固,所有的生机正伴随着他的意志,一点一滴地熄灭。

梅迪尔丽靠在苏的肩上,怀中紧紧抱着苏的手臂,眼泪再也止不住,如流垂落。相随着苏,她的身体也渐渐冰冷……

于世界之巅,在朝阳之下,两个相偎相依的美丽身影,终成永恒。

……

在一片神秘而美丽的大陆上,三个人类的小孩正在互相追逐打闹着。他们的速度快得惊人,以至于广袤的森林也变得象是不大的游乐场,甚至他们会把空中的座座浮岛当成转折的跳板。而在一个美丽而安宁的湖畔,帕瑟芬妮正咬着一枝铅笔,有些慵懒地在画布上勾勒着什么。

在帕瑟芬妮的身后,跪坐着一个黑发黑裙的少女,美丽的小脸透着些许茫然,正专注地看着帕瑟芬妮作画。画架上是一幅素­色­铅笔画,线条简洁而传神。正中的是苏,帕瑟芬妮和梅迪尔丽一左一右依偎着他,而短发的丽则双手托着下巴,蹲在苏的脚前。隔开两步的地方,海伦一手怀胸,一手托颌,正在思索着什么。近景处,雪和星正在相互追逐,而小洛则挂在苏的身上,努力想要爬上他的头顶,一只小手紧紧抓着苏的碎发借力。

“这是什么?”黑发的少女潘多拉用她那标志­性­的有些呆呆的声音问着。

帕瑟芬妮放下咬着的铅笔,凝望着临近完成的画作,叹了口气,说:“这是某个人的梦想。”

潘多拉清亮的大眼睛悄然转动了一下,忽然指着画面上的一处空白说:“这里还空着呢,加我一个吧!”

“不加!”帕瑟芬妮怒斥。

“加嘛!”

“不加!!”

“就加一个嘛……”

太阳的表面忽然喷出一道极度雄伟瑰丽的冕流,随后形成太阳风,轰轰烈烈向宇宙深处吹去。无人看到,在极为炽热的火焰中,一艘奇异的飞船正从太阳核心驶出,载着某个人的梦想,飞向了宇宙深处。

而饱经风霜的星球,于茫然无知中迎来了新的一天。

莎莉依旧起得很早,可是推开房门的瞬间,她却呆住了。就在远方的地平线上,一轮红日正冉冉升起,天空中虽然仍有浓厚的辐­射­云,可是天际却开始露出湛蓝而高远的天空。莎莉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体会着照­射­在皮肤上的温暖阳光,幸福得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冬天终于过去了吗?

聚居地也热闹起来,三五成群的孩子正互相追逐打闹,他们的叫声、笑声为这个艰苦的时代带来了许多亮­色­。看着他们,莎莉也不由自主地微笑起来。只要有了孩子,就有了未来,有了希望。

而就在不远处,几个小小的孩子正围坐在一起,玩着叫做梦想的游戏。

“我将来要当一个强大的战士!”第一个孩子说。

“那有什么!我将来要当将军!”另一个孩子不服气地说。

所有的孩子都说完了梦想,只剩下一个瘦小内向的男孩还没有说。于是大家一起催促他,在逼迫下,他才站了起来,用稚­嫩­却认真的声音说:

“我……我要当一个科学家!我要创造出最强大、最完美的人类,我要让他可以永远进化,拥有无限的能力!”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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