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敢再回头,因为不知道自己看到那景象后,会有什么可怕举动,趁着还有些自我意识,我紧紧握着拳头,使指甲深深掐在手心里,希望这种刺痛感能尽可能长时间地保持住最后一丝清醒。我摇摇晃晃站直身体,跌跌撞撞向外冲去。
幻夜蝶蓝
地是软的,天是转的。我什么也不顾不上了,只是向着有光亮的方向全力地跑,拼命地逃。记不得跑了多远,辨不清身处何地,恍惚间,不远处有人影晃动。
“救……救我。”我扑倒过去,慌乱地攀扶上那人的身体。
“是你!”那人将我扶稳,我们面面相对,竟是赵香红。我心一凉,心知她断然不会救我。
一股燥热,猛然冲上脑门,赵香红瞬间化成了凶恶的妖魔。我无力的双腿突然充满了无穷的力量,原来踉踉跄跄的步子却在刹那间箭步到了她的近前。
“跑……你快跑……”她虽不会帮我,我也不想害她,靠着所剩无几的神智,我艰难地迸出几个字。下一刻,我再也控制不住地颠颠狞笑起来,伸出双手,张开十指,掐向她的脖子。
赵香红微微皱眉,并没有什么惊恐之色,身形一变,好像仅是晃动了一下,就退出我能涉及的范围。
冷风拂面,带给我片刻的清醒。一只手搭上我的肩头,我回过头,一张鬼面赫然而现,倒吸一口凉气,我知道他一定是秋月柔的手下。她不会让我有机会逃,她要抓我回去,让我杀死萧紫若,然后再让我死。
黑钢鬼爪映着清冷的残月高高扬起,在我的仲怔间,一挥而下。
电光火石间,一道蓝光徒然而起,我整个人被一股力量吸了回去。道道蓝光逼向鬼爪,鬼爪翻转隔挡,最后气势汹汹地狠狠一握,卡嚓一声引出火星四溅。
我浑身无力,跌倒在地,赵香红挡在我的身前。我们的面前站着一名身形魁梧的黑衣人,他的脸上覆着獠牙恶鬼的面具。
“幻夜蝶蓝,在江湖上绝迹十年,想不到今日在此有幸得见,失敬,失敬。”鬼面人声音沙哑阴冷,像是从地底传来的鬼哭。
“破忧城果然是藏龙卧虎之地,黑刹鬼目竟沦为旁人的打手。”赵香红的冷笑中毫不掩示讥讽。
幻夜蝶蓝?我惊讶不已,赵香红竟是江湖中人?还不容多我想,体内气息又是一阵翻腾,满心的躁狂似要卷土重来。赵香红转腕拂起长长红袖,一阵香气袭向我,我的意识顿时被击散,昏昏沉沉倒睡在地。
我仿佛是被困在厚实坚固的蛹壳中,隐约可以听到外面的声响,却无法冲破这黑暗的束缚,看清外面的世界。我挣扎着,却只能在黑暗中漫长的等待。
手指一记刺痛,好像被什么尖锐东西重重地扎进我的指尖,我吃痛,昏沉的神智就此清醒过来。
“啊!”我惊恐万分,不知自己会身处何时。
“不用害怕,他已经上路了。”昏暗中传来悠悠的安抚声。
左右观望,我发觉自己已被人带进屋里,放置在一张软榻上。屋里很暗,豆点的烛火羸弱不堪,驱不散整室的黑暗,视线模模糊糊得如覆着黑纱般看不真切。软榻旁站着一人,依身形轮廓,应该是赵香红。
“上路?他回去报信了?”我一时还未反应过来,张口便问。
“他上黄泉路了。”赵香红语中带笑,宛若在谈论普通的人事。她低着头,专注在我的手上,我感觉有粘粘的血正从自己的指尖流出来。
我一怔,原来这些江湖人,杀人与被杀只在转瞬之间。
“你……你……”我看着她,她救了我,我心存感激,却又十分忐忑。
刚才听黑刹鬼目称她是幻夜蝶蓝,那必定早已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却隐姓埋名地来破忧城做个卑微的舞伎,其中一定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如今我知晓她的真实身份,她会不会将我灭口?
我转念又生出疑窦,若她不想暴露身份,她大可不必救我。若她袖手旁观,谁也不会知道她就是那个什么幻夜蝶蓝。莫非她救我是别有用心?
我想问个清楚,却不敢张口,生怕一不小心触怒了她,自己也被她送上路。
沉寂须臾,赵香红呢喃地开口了:“你知道吗,十年之前,我不叫赵香红。”她调语轻缓柔和,如春风拂过,与记忆中的趾高气扬,尖声厉语的印象简直判若两人。
“我叫……”她顿了顿,微微蹙眉,忽而又自嘲地笑了:“呵呵,太久了,连我自己都不记得了,哦,想起来了,花约柳,我叫花、约、柳。”
她姓花?我讶异,莫非她也是我沐花族人?
祭天司者
赵香红眼神缥缈,好像在想些什么。忽然,她笑了起来,声音低柔:“小的时候,我住在醉风谷里,那里是世外桃源,每一天都过得无忧无虑。一群人,就在碧绿的草地上玩啊!跳啊!唱啊!跑啊!一簇簇的小野花开得铺天盖地,吸一口气,满心都是花香和清草香。”她自言自语着,俨然是忘却了眼前的人事,完全沉沦在她自己的回忆里。
醉风谷?她真是我的族人。没想到,竟能在千里之外的他乡遇到故人。我一把拉住她,掩不住心中的欣喜与激动。
“既然你也是沐花族的人,为何你不早表明身份,为何当初还要与我为敌?”想当年,在乐坊的时候,她处处针对我,后来更是找机会责打我。背上的疼痛,宛若在昨天般记忆犹新。
“我只是想要让你明白,世间的人心险恶。世间的一切,不是处处避让就可以明哲保身的,有时候,即使你不去招惹别人,别人也不会放过你。”赵香红收起笑容,淡淡地说道。
我苦笑,讥讽自己的愚蠢,原来这个道理她早就教过我了,只可惜我到今时今日还没有领会。
“好了,毒血已经清了,你已经没事了。”她直起身体,动作有些僵硬迟缓,我这才发觉她的一只手从始至终都扶在腰间。屋里安静下来,她的喘息声又重又深,显得格外的刺耳。
她是习武之人,竟能让我清晰地听到她的气息,我大感情况不妙,惊问:“你怎么了?是不是受伤了。”就黑刹鬼目的架式看来,必定不是泛泛之辈。
我想起身,她出手比我快,在我面上轻轻拂过,我又闻到了那一股熟悉的香气,我的意识随着吸入的香气而迅速涣散。
赵香红微微而笑,如明媚阳光般温柔,她将一只小木盒放于我的手心,并让我双手交叠将它拢住。
“司主,属下只能陪您到这里了。以后,望您多保重。”她的声音温柔如水像是在哼哄幼童入睡,她的手轻轻抚过我的手,传递着颤抖与冰凉。
烛火摇曳,缓缓灭下,无尽的黑暗强势地覆涌过来,她削瘦单薄的身影很快被吞没。一缕清烟过后,我便什么也看不见了。
“别……别……”我想留住她,只可惜自己是这般的无能为力。
“司主祭天——”高亢宏亮的声音直冲云霄。
脚下是层层石阶,直至高高的祭天台。我缓缓抬步,顺阶而上,身上是华丽而厚重的吉服,头顶上是华贵而沉重的冠饰。祭天台上我稳稳坐下,身旁一名老者,衣着隆重,神情严肃,他上前一步,朗声宣读长长的祭天文。
高台下,人头攒动,族人们齐齐聚集。
头饰上的串串玉坠珍珠垂在面前,微微晃动,从它们的缝隙间,我远远望着他们,看不清他们的长相模样,分不出他们究竟是谁,只觉得眼前是黑压压的一大片人群,密密麻麻跪倒在那里。他们满怀虔诚地向我顶礼膜拜,口中齐齐呼唤着“保佑,赐福。”
“记住,那些都是忠于你的族人,无论有多么困难,你必定要用全力去保护他们,即使是牺牲自己的一切,也决不允许犹豫!”身旁的老者动情而激昂地说道。他的情绪激动到不能自控,干涩混浊的眼睛里溢满了泪水。
我无限的迷惑,无限的茫然。我不明白他的话,更不明白他们的话,我不知道自己能凭着什么去保护他们?我又有什么能力去保佑去赐福他们?
“保佑,赐福。”黑压压的人群不停地跪拜呼喊,如黑色的潮水一波又一波,前赴后继地向我扑来。吉服如缚身的布条,将我越裹越紧,冠饰沉如千斤,直压而下,一切的一切让我觉得无比压抑,我头晕目眩,透不过气来。
凌乱的思绪在脑海中飞转,刹那间清散一空,最后,只剩下唯一的念头。
逃!我要逃!
“放我走,放我走!”我高声呼喊。可是没有人在意,他们看不到我的惊恐,更不听到我的呼喊。
不是朋友
“梦姑娘?梦姑娘!”
我猛然睁开眼睛,视野内是一个硕大的脑袋,我受惊,向后缩了一缩,这才看清原来是婢女琴岚。
“姑娘,又做噩梦了?”琴岚关切地问。
噩梦?原来那些都是噩梦?我一手抚上胸口,调整急促的气息,想到那可怕的一切都只是梦境,顿觉得庆幸无比,整个人轻松下来,不由自主地笑出了声。
“姑娘,你没事吧。”见我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琴岚倒紧张了。
“没事,我没事。只是一场噩梦而已。”我说罢,抬起另一只手想擦去额头的汗珠,只听“吧嗒”一声,有东西从被褥里翻落了出来。
琴岚俯身去捡,是个深褐的东西。她将它拿到我的眼前,左右翻看,好奇地问:“这是什么东西?好像没见姑娘用过么。”
我大惊失色,一把从琴岚手中抢过,死死地压在被褥之中,不敢多看一眼。
“姑娘,你真没事吗?”
“琴岚,昨夜我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不清楚,昨夜很晚没见姑娘回来,我便去欣悦园找您。可海兰说您早就走了。我又去四处寻您,可都没寻着。等我回来的时候,姑娘您已经躺下睡了。”
我面无表情,紧掐被角,未说半字。
琴岚见我异样,以为我的失忆病又犯了,便试探着问道:“姑娘是不记得吗?要不,我去问问景春,她一直都在。”
“不!”我一把拉住她:“不要去问!”思索片刻,我低声吩咐:“你去欣悦园见悦夫人,说我昨儿丢了东西,问是不是丢在她那里了,一定要亲眼见到悦夫人。”
“哦。”琴岚应下,她倒是机灵,也不多问我此举何意。
“你再去乐坊看看,问问赵香红在不在。”我继续说。
“姑娘,您是不是很着急?不如让景春和我分头去,可以快些回您消息。”
“不用,你一个人去,不要告诉任何人。”
琴岚匆匆而去,偌大的房里只留我一人,徒然清冷无比。
我缓缓从被褥中抽出手,手心已沁出微微细汗,我的手止不住地颤抖,却仍死命地紧握着一只小木盒,那是赵香红给我的小木盒。
原来……
原来,那不是一场噩梦。
原来,那是一幕血淋淋的现实。
原来,她和她都想要我死。
琴岚很快就回来。
“那赵香红呢?”我急急追问。
“乐坊的管事说赵香红和破忧城签了十年的契约,昨天是最后一晚。今儿一早就没见到她,想必早就出城了。
“走了?”我长叹,无力地闭上双目,眼前满是昨夜的最后一幕。若是真得走了,那倒好了,只怕……
“姑娘,悦夫人她……”
“说吧。”可我已没有任何心思再听下去了。
“她还是平常的模样,还问姑娘丢了什么东西,可以让海兰帮忙找找。”
“哦。”我挥挥手,琴岚知趣地退下了。
萧紫若安然无恙是我意料之中的事情,秋月柔这一招借刀杀人,是想先借着我发疯而杀了萧紫若,然后再让城主处置我。这样,就能一并除掉我们这两个眼中钉。既然我逃脱了,她若出手害死萧紫若,恐怕很难交待。
没有中立的话依稀在耳,转眼间,她们已经动手。我万万没想到萧紫若会害我,而且是帮着秋月柔害我。不知道,对于现在的结果,她会有何想法。若不是赵香红及时出现救了我,只怕此时此刻,她已经因为帮秋月柔害我而赔掉了自己的性命。
“梦儿,我很喜欢你,但我们却不能做朋友。”那是她曾说过的话。
我涩涩一笑,眼泪就这样流淌下来,原来,原来我们真得做不了朋友。
蓝夜蝴蝶
我摆弄着赵香红留着我的小木盒,木盒外型朴实无华,很是普通。摇一摇,也听不到任何的声响,完全猜不出里面究竟会是什么。我怕自己这里不安全,便决定入夜之后找个僻静的地方,将其打开,看个明白。
入夜,我支开琴岚与景春,悄悄出了院子。一路快步,四季园的枫舞林有五行布阵,鲜有人能入内,我想那里一定安全。
子夜,星光黯淡,仅有一轮弯月挂空。小木盒的构造并非一般,我摆弄了好一会儿才找到机关,终于拧开盒盖。
盒内垫有云纹锦布,锦布中央安放着一枚小圆珠。圆珠呈现幽幽深蓝之色,宛若浩瀚夜空,月光洒下,珠体映出微微光彩。我纳闷,它究竟是什么。黑珍珠?夜明珠?蓝宝石?端详片刻,我刚想将其拿出来,就听到轻轻的卡嚓声,好像是踩碎了枯枝断叶。随之,圆润光滑的珠身竟然裂开细缝,我以为是自己眼花,再定睛瞧看,裂缝居然越来越大,最后分成两伴,展伸了开来。
我惊诧,那枚圆珠竟是一只蜷缩成团的蓝蝴蝶!
蓝蝴蝶展开双翅,微微一振,犹如是刚刚睡醒,在伸懒腰。蓝蝴蝶两翅上的花纹奇特,一翅是圆日形,另一翅则是半月形。停顿片刻,蓝蝴蝶拍拍双翅,飞跃空中。我只觉得眼前蓝光闪动几下,还未反应过来,那只蓝蝴蝶便不知踪影了。
等了半晌,周围寂静,毫无异样。我大失所望。
我正在懊悔,或许不应该放走蓝蝴蝶,忽然,感觉手上稍稍发痒,我低头一瞧,蓝蝴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了,正安静地停在我的手背上。我不明,试着又打开木盒,蓝蝴蝶好像有灵性一般,跃入木盒,收起双翅,缩成圆团,似乎又沉沉睡去了。
一切的一切,让我感得很不可思议。思索间,灵光一现,我意识到它可能如信鸽一般是一名递信者。那么,它究竟会带谁来呢?
风吹影动,背后似乎有衣裳摩擦的悉索声,随之就听到一个女声低声道:“属下,参见宗主。”
我回过头,离我四五步之远有一人,她单腿跪地,低头抱拳,样子十分恭敬。我看着她,忽然觉得她的衣裳很眼熟。我正在想自己可能认识她,她又说话了:“不知宗主深夜召见属下,所为何事?”说话间,她缓缓抬起了头。
下一刻,我们四目相对,无人再语,只听得晚风萧索。
再下一刻,我们异口惊呼:“怎么会是你!”
眼前之人竟是景春!竟是我一直以为是秋月柔的细作的景春!
景春猛然站起,目光顺着我的脸往下,最后落在我手中的木盒上。她凝视须臾,胸口起伏不定,气息深重而凌乱无章。突然,她眼眸一抬,竟已热泪满眶,眼神瞬间犀利无比,直直逼向我。她死咬嘴唇,双拳紧握,想要克制可是仍止不住浑身发抖,泪水也随之倾泻而出。
“你……”我刚到嘴边的问话被她悲愤的样子逼失了方向,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显然她已经猜测到了事情的结果。
“为什么?你为什么不听我的?我告诫过你,叫你不去见萧紫若,你为什么不听!”她情绪激动,悲恨交加,大声质问。
我一怔,原来,她们早就觅到危险的气息。而我却愚蠢得只念着过往与曾经。
灭族
我无言以对,微微叹息。
赵香红,哦,不,花约柳。在昨夜之前,我根本不知道花约柳的存在,而她却为了我,默默地付出了整整十年的花样年华,只为一个承诺,守护着我,最后无私的奉献出生命保护了我。而我直到最后,连谢谢两个字也没来得及告诉她。
景春嚎啕大哭,口中叨叨地数落着我:“你傻,你蠢,你软弱,你没出息,为何要我们陪着你熬?你不是祭天司吗?祭天司不是可以保护我们的么?”
她的情绪激动得无法平复,看得出来,是对我积怨很久了。怪不得先前对我是那么不屑,原来是因为我而一直连累她们,把她们困在破忧城里。
“你以为这个世上全是好人,那是你蠢!你不听劝,送上门被人害,凭什么要我们来替你赔了命!”景春骂骂咧咧,发泄了许久还是没有要停的意思。看来,她对我的不满,对我的厌恶,并不比秋月柔的浅。如今,更是因为花约柳的死而一股脑地儿暴发出来。
“你这种人凭什么当我们的祭天司!凭什么!”她一把抹去满脸的泪水,忿忿地瞪着我。
本来我想她遭受打击,需要发泄,便也不想与她计较。可此刻,她却咄咄逼人,定要我说个明白。我心里本就不痛快,被她这么一激,心中的无名火更是压不住了。
“凭什么?你问我凭什么?”我沉下脸,看着她冷冷发笑:“我也想知道这是为什么!我只知道,一觉醒来,我就在这里了,而我却什么也不记得了,然后有人要杀我,又有人要娶我,而你又来指责我。我究竟做过什么,让你们人人都不肯放过我?什么祭天司,是我要做这个祭天司的吗?”
景春一愣,不容她说话,我继续说:“不管我配不配,你又是什么身份,你的宗主都对我恭恭敬敬,你却将我贬得一文不值,你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想反我?”我似笑非笑。
景春神情僵硬,意识到自己说了过分的话,垂下眼帘低下头,不敢看我,却也倔强地不愿说软话。
我长长一叹,走近她拍拍她的肩,示意我们都该平静下来。
这一夜,我从景春那里知道了许多我记不起来和不知道的过往。
我,花夕梦,自小生活在醉风谷,是沐花族中被选定的祭天司。而景春她们很小就离开了家乡,被送入一个名为夜蓝盟的江湖组织。夜蓝盟是沐花族的附属,专为沐花族服务,其门徒众多,遍布天下,以夜蓝蝶为记。
十前年,花约柳接掌夜蓝盟,沐花族族长命其扮成舞伎赵香红潜入破忧城待命,随后几年,景春也混了进来。而在我来到破忧城之后,她们便收到族长的指示,要暗中保护我。
族长?我恍然记起,梦中站在我身边宣读祭天文的老者就是族长。可是除此之外,我再也找不得任何与他有关的记忆,究竟我为何要来破忧城。
“你可知道,族长为何要将我送入破忧城?”我问景春,想从她身上获得一些蛛丝马迹,好帮我尽快恢复记忆。
“好像是来找我族失落的宝物。”景春答道。
“失落的宝物?”我更晕了,完全没有印象:“那是什么宝物?”
“宝物乃族中机密,我等地位低下,是没有资格知道的。”景春摇摇头。
我茫然,连宝物是什么东西我都不知道,如何下手寻找?我觉得脑袋有些发涨,按了按太阳|茓,皱起眉头,长舒一口气,又问:“族长呢?我如何才能联络到他?”
等了许久也没听到景春应我,我心生疑窦,转眸看她,见她神情黯然,低头不语。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我觉察到不祥的气息。
“一年前,沐花族被仇家发现行踪,一把火烧了醉风谷,族人死伤无数,族长不知失踪。”景春凄凄道:“沐花已被灭族了。”
“什么?灭族?”这两个字犹如晴天霹雳,我只觉得天旋地转,脚下几乎无法站稳,身体好像随便就会倒下去。我忙扶住身旁的枫树,夜风起,脸上一阵凉意,我用手一拂,竟发觉自己已泪流满面。我愣愣看着指尖上的点点泪珠,觉得不可思议。我为何会哭?我为何会流泪?我不是早就记不得过往一切,可为何现在还有心如刀绞的疼痛感呢?是不是对家乡对族人的感情早已根深在我的心底,深得让我觉察不到它的存在,可是,却不能控制它暴发时的汹涌澎湃。
梦魇
我站在高岗上,远方山峦重迭,墨绿墨绿得,此起彼伏连绵不绝,脚下是的翠绿色稻田,四四方方,整整齐齐地排列着,错综复杂的田间走道还有人影在走动耕作。那是我的族人,他们正在辛勤耕种。悠扬的歌声缓缓传来,一丝丝一缕缕,逐渐清晰嘹亮,而后在晴朗明媚的春光里回荡盘旋。
那是熟悉而亲切的场景,我久久看着,舍不得移开眼睛,仿佛整个人是入了迷,就这样沉浸下去。
突然之间,天色一下子阴暗下来,乌云狂躁翻滚。无数火苗瞬间蹿起,随即从四面八方汇聚到了一起,刹那间火光冲天,眼前成了一片片的火海,汹汹大火,如一张妖魔的血盆大口贪婪地吞噬着一切。翠绿田野转眼成了墨黑焦土。
救命声呼天抢地,耳里充斥着声嘶力竭地哀嚎哭喊。
我想去救他们,一团火球向我逼来。我踉跄倒退一步,好像撞到了身后的人。我回过头,一个老者正直直地盯着我,我意外惊呼:“族长?”
“你想逃吗?花夕梦,你是不是想逃?”族长冷着一张脸,阴沉严肃的表情映着汹汹烈火,显得狰狞而可怕。
“不,不是的,”我无措地摇着头,想竭力澄清:“火太大,我救不了,我救不了他们。”
“花夕梦,你忘记自己的誓言了吗?你要保护你的族人,你要为他们报仇。”族长向我一步步逼近,我怔怔望着他,心里只有无尽恐惧。忽然,他又阴恻恻笑了:“十年的血誓已成为血咒,你已经逃不掉了,永远也逃不掉了,哈哈……”
“血誓?血咒?”我喃喃地念叨着。突然间,头痛欲裂,好像脑壳里有什么东西在扭动,挣扎着想要钻出来。我死命地抱住头,蜷缩起瑟瑟发抖的身体,像是中了邪般,耳里只听到自己的声音在不停地叫嚷。
“我,花夕梦就此立誓,致死效忠本族,保护族人,若有违背,天诛地灭不得好死,所有至亲之人一同受我株连,永世不得安宁。”
“……”
“我,花夕梦就此立誓,致死效忠本族,保护族人,若有违背,天诛地灭不得好死,所有至亲之人一同受我株连,永世不得安宁。”
“……”
“咣当!”一声巨响,好像是晴天的霹雳。
我的心猛跳一拍,双眼笃然睁开。眼前是床顶的纱幔,我叹息,又是一夜噩梦。算是这一次,至少不下三回了吧。
床外人影绰绰,好像是景春。
“是景春吗?”我问。
“是不是惊着姑娘?”果然是景春。
“怎么了?”
“刚才布置的时候,有人没留神,撞倒了椅子。”
“哦。”我心不在焉应了一声,示意要起身洗漱。头还有点晕忽忽的,多睡无益,还是起来走动走动,透透气。
婚期将至,城中上下已开始最后准备。
众多女仆男佣行色匆匆,里外忙碌,在精心布置我的居所,不敢有一丝怠慢。只见整座庭院处处红幔珠帘,富丽堂皇,华艳喜庆。看着这么多人来回走动,一时我竟觉得心中压抑,胸口闷涩,有种说不出的烦躁感。
我走出院落,踱步至遥星湖畔,独自坐在湖边小亭内,愣愣看着湖面水波荡漾。我迷惘,我分明是待嫁的新娘,为何心情却是这般低落而沉重?仅是因为听到了灭族的噩耗吗?
这几天,我陆续向景春问了一些以前事情,好让我对自己的过去有一些大致的了解。但问到她,我既然是沐花族人,为何又会是擎天镖局秦家的三女儿,她却摇头不知。她说我曾经离开过破忧城很长一段时间,随后是和颜墨斐一同回来,其间究竟发生过什么事,她根本就不知道。
我原来我曾经离开过破忧城,那为何颜墨斐从未向我说起过支字片语。究竟是那些事情不重要,还是他是故意隐瞒我呢?
理理混沌的思绪,莫说往昔,就这些天来,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花好月圆,魔星门,风暧,金玉楼,富可敌国的金银财宝,绝世神功,地下城,夜蓝盟,沐花族失落的宝物。我惴惴不安,冥冥中,总觉得它们与我之间会有扯不断的关系,就如同是一张大网将我牢牢困在其中。而我身在其中,究竟在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我有预感,在眼前的这一片平静之下有一个巨大的旋涡,只是无法确定自己是否已身处其中。我甚至怀疑自己与颜墨斐的开始,真得是因为真情吗?如果不是,那么这场即将到来的豪门婚宴又算是什么呢?
疑团
“姑娘。”一个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脚下的湖面上倒映出景春的影子。
我没有应她,只是深深吸了口气。
“姑娘,新房已经布置好了,您要不要去看看。”景春继续说。
我摇摇头,仍是凝望着湖面,不语支字。
“司主,有心事?不知属下可否替司主分忧?”景春问。
我探手进衣袖,摸索着取出那只盛着夜蓝蝶的小木盒,递给景春。
“司主,这是何意?”景春不解,迷茫地望着我。
“我知道,这是夜蓝盟宗主的信物,现在交给你,你就是夜蓝盟的新宗主了。”
“司主,我……”景春无措,有些受宠若惊,她没有想我会对她这么信任。
“景春,”我拍拍她的手背,让她握紧木盒,动情道:“如今,沐花族只剩下你我了。”我不再说下去,仅是带着感伤地看着她。不须我再多言,煽情的话只要点到为止,若说多了,便显得做作了。
秋月柔一事,让我所有领会,无论身处何地,身边都必需要有自己的力量,自己的心腹。眼下我只能靠着景春,若是她有异心,无论我给不给她夜蓝盟,我始终会有危险。不如将权力完全交于给她,这样,或许她会对我更忠心吧。
果然,景瑃情绪激动,信誓旦旦地说了一些誓死效忠我的话。
我心头微颤,谁也没有资格让别人替自己去死,我只是希望她不要出卖我就好了。被人出卖的滋味我已尝过,绝不想再有第二次。
“你先回去吧,我想再这里坐里。”我摆摆手,示意让景春退下,让我清静片刻。
“司主,您会嫁给颜墨斐的吧。”景春猛然问出这么一句。
我意外她的发问,仲怔间不知道如何答她。眼前还没有嫁给颜墨斐,我已成的众矢之的,已不止一个人想除之我而后快。秋月柔那充满憎恨的眼神如梦魇一般,不时会浮在眼前。不知真嫁给他之后还会发生什么事情。或许整件事就是我不对,是我分去了别人的丈夫。
不想让景春看出我的心思,我转而反问:“景春很想我嫁给城主吗?可你先前的表现,似乎对城主并没有什么好感。”
景春哼嗤,带着些许蔑笑,不以为然道:“司主,您嫁给颜墨斐,并非因为好感与情爱,而是为了沐花族人。只有成为城主夫人,得到权势,才能找出我们的仇家,替族人报仇。”
我苦笑,更觉得心中沉重,原来自己已背负上了沐花族的血海深仇。
“多谢姑娘教诲,景春记下了。”忽然,景春高声说了一句很莫妙的话。
我不露声色,眼角余光轻轻掠过,是琴岚来了。
“司主,您要小心她。”景春压低声音,提醒道:“她不简单。”
我无奈,怎么就连自己身边的侍婢都不是省油的灯?琴岚的底细,我已猜到大致,却不想与她多解释,便随口应道:“这个我知道。”
“您知道?那她是什么人?”景春带着怀疑。
“记下了,还不快走?”我也提高了嗓声,很不耐烦地瞥了她一眼,带着愠气说道。
景春心领神会,低下头,又恢复了唯诺的神色。她一转身,琴岚也到了,她俩几乎撞了对面。景春匆匆而去,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
“姑娘,美妍坊的人把嫁衣送来了。您要不要去试一下?”琴岚低眉欠身,恭敬得让人找不到丝毫破绽。
“不用了,试来试去还不是那个样子。”我只想独自清静片刻,想寻个理由让她离开,便道:“你让她们把嫁衣放下,赏些银子打发她们走吧。”
“姑娘,我已经赏过银子让她们走了。”琴岚答道。
我点点头,断绝我的说辞,看来她并不想离开。既然这样,我也没有必要想再绕圈子,便直接问:“琴岚,是不是有话想说?”
琴岚盈盈一笑,红嫣的双唇微微扬起,即便此刻是粗布荆钗,也抵不住奕奕风采。“琴岚,虽然没有出嫁,却也知道待嫁的新娘不该是姑娘这般的。”
我自嘲而笑,确实,新嫁娘本就该喜上眉梢,哪里会有像我这样一脸愁怅的。不过我心如明镜,她来绝不会是只要和我说这些话,我反问:“想不到琴岚知道的,还不少呢,就不知你还知道些什么,可否说出来让我再听听?”
“琴岚知道,那日姑娘去萧夫人的欣悦园,并不是自己回来的,而是有人送您回来的。琴岚还知道,自从姑娘让我去打听赵香红的事情之后,便夜不能寐,夜夜梦魇。”琴岚依旧笑着,眼中带着一抹深不可测的奥妙。
我叹息,自己竟还一直自作聪明地以为洞察了她的身份,却不曾想过,以她的出身,我的一举一动怎么能逃过她的眼睛?只是我想不出,这次她又是所为何因而自降身份来到我的身边做名卑微的婢女,理由可以千万,只是希望不要又因为那四个字。
我表露出很有兴趣的神情,问:“不知琴岚可否告诉我一些,我原本不知道的事情吗?比如说琴岚所为何来?”
琴岚敛起笑意,没有再答我,沉默片刻,才喃喃道:“姑娘,天凉了,我去拿件衣服给你披上。”说罢就转身走了。
心中的无奈又扩大一倍,真不知道我算是什么主子,身边的人不止不是省油的灯,还全然不将我放在眼里,说来就来,说走便走。
成亲
九月初八,吉日,宜嫁娶。
风和日丽,万里无云,天空一片清澄。
就在今日,我将与颜墨斐拜堂成亲,正式成为城主夫人。
我倚在窗口仰望天际,情绪复杂,紧张之余又带着期盼,不安之中又夹着欣喜,既是害怕又是甜蜜。
“姑娘,快来换衣裳,可别误了吉时。”琴岚唤我。
我点点头,走回屋子中央,几个婢女在琴岚的吩咐下拥了过来,将我团团围住,七手八脚地替我换上嫁衣。
只听“嘶”得一声刺耳,我随声低头一看,腰带居然被扯断了。
景春神色慌张,愣愣地看着我,手里还捏着断成两截的腰带,不知道所措。
我心一慌,却立刻明白过来,这密密缝上几层的锦布,哪有这么容易就被扯断,一定是有人动了手脚。只怪自己大意,竟忘记之前检查。
“我去找人缝好它。”景春回过神来,说罢立刻转身要走。
我蹙眉,这腰带上是完整的绣样,即便是缝合了也会有破绽,穿出去还不是又被人找借口讥讽?我稳住心神,平静说道:“去把那件嫁衣拿来吧。”
“姑娘,这……这不太好吧。”琴岚顾虑重重。
我明白她的想法,既然那件嫁衣有人记得,穿出去也可能是个麻烦。可现在我绝不能让人看到我的纰漏,我要所有人只看到我的风光。我决然道:“如今还有好不好,难不能要让新嫁娘没有嫁衣穿吗?”
琴岚不再多言,与景春互递眼色,匆匆而去。很快,她便拿来了那件绣满富贵牡丹的美嫁衣。
嫁衣轻轻展开,浅香微醺。我望着它,满意地点点头,宛若它是我一位很欣赏的故友。
换衣,上妆,梳头,一切步骤有条不紊地进行。
最后,抿上红胭脂,我缓缓起身,再次站到衣镜前时,仿佛已是脱胎换骨。
精美的金饰附于乌黑的盘髻之上,垂下长长的金线流苏,轻碰间叮当悦耳,摇曳间流光异彩。嫁衣贴身合体,尽显婀娜身姿。火红的织锦艳丽无比,金丝银线隐覆在牡丹刺绣之中,随着身体转动,点点生辉,宛若流金穿梭。
我浅浅一笑,黛眉如山,朱唇娇艳,恰到好处。心中窃喜,想不到我花夕梦也有如此明*人的一刻。
小厮匆匆来报,说吉时将至,让我快去前厅拜堂。
来到前厅,前厅张灯结彩,一片红艳,地上铺有红毯,直至上首。宾客已至,聚在一起热闹不已,人头涌动,听小厮报新娘子来了,目光齐刷刷向我投来,随之,啧啧称赞声,便悉悉索索地从人群里传出来。
我不以为然,由景春与琴岚扶着轻移莲步,踩在软软的红毯上,缓缓地向里走。颜墨斐身穿喜服,立在厅中上首,微微一笑,带着赞许与欣赏,紧紧注视着我向他走去。
心头微颤,此刻我与他不过是十数步的距离,可谁又知晓,就这仅十数步,我花了多久才可以真正的走近呢?
环顾四周,太夫人,二夫人,秋月柔,萧紫若,一一端坐在侧位上。
我眼眉带笑,眼神很认真地在她们身上一一停留。
我姓花又如何?
我出身镖局又如何?
你们比我早进门又如何?
我依然是正妻,依然可以穿正红,依然可以与你们平起平坐。
这一刻突然心情大好,忘却了先前的波折与尴尬,就连多日来积在心中的郁气也一扫而空。
我还未走近颜墨斐,他似乎已迫不及待,上前两步伸出手,我羞涩一笑,双颊绯红,缓缓伸手轻轻放在他的手心之中。他手指收拢,将我的手紧紧握住。
执子之手,与子携老,就是如此吧。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交拜。”
在司仪的三声拜中,我正式成为破忧城的新夫人。
往事
拜堂之后,我便回到遥星湖畔。稍做休息,等待晚上的婚宴。
景春与琴岚还有事要忙,纷纷退去,房中里只留我一人。坐在梳装台前,我整理着稍有松动的发髻,恍然想到刚才我与颜墨斐双手相握,眼神交汇的一瞬,心里觉得无比甜蜜,满是幸福与美好的感觉,便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你居然会笑得这么开心。”声音起,珠帘后,探身走出一人。
“风……风暧?”我一惊,他怎么会出现?若说他是想来捣乱婚礼的,此刻出现已经太迟了吧,或许魔星门还有其他的阴谋?
“你来做什么?”我满是警惕,告诫道:“你快离开,不然我要喊人了。”
他缓缓靠近,很随意地就在我身边坐下。他面无表情,目光移向别处,淡然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你再不走,我真的要喊人了。”
“你喊吧。外面全是参加婚宴的四方宾客,只要漏出一点风声,不出三日,你我之事必传得街知巷闻。到时候,没面子的只有破忧城。”他说得平静。
我一愣,被他捏住了痛角,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他。
只听他自顾自地娓娓道来。
二十几年前,有一对姐弟,他们是双生儿,携手一同来到这个世上。很小的时候,他们就成了孤儿,从此孤苦无依,相依为命。弟弟生性懦弱爱哭,总是被人欺侮,每一次都要姐姐来保护他,即使姐姐也很瘦弱,但是她为了弟弟什么都不怕甚至连自己的性命也可以不要。终于有一天,他们遇到了一个好心人,好心人收留了他们,还把他们收做弟子教他们本事,待他们像是亲生的子女那么好。
双生儿慢慢长大,姐姐成为师傅最得意的徒弟,可弟弟却总惹师傅生气,认为他愚笨不可教。在弟弟的心里,姐姐是完美的,超越一切的完美,占据着无人能比的位置。弟弟一直在想,如果有一天自己能变成姐姐那样该有多好,于是弟弟开始模仿姐姐,举手投足,一颦一笑,甚至穿衣装扮。不久便到了以假乱真的程度,弟弟很兴奋,他以为自己已经成为姐姐那样的人,拥有完美,超越一切的完美。
当弟弟还陶醉在自我欣赏的痴狂里,他的怪异行为被姐姐发现了,姐姐怒不可抑狠狠责打弟弟,从小到大,她都是尽力保护弟弟不允许他受一点一滴的伤害,而那一天她却把他打得半死,最后抱着他伤心地大哭起来。她告诉弟弟,她不可能保护他一辈子,他是个堂堂正正的男子,就应该学会强大学会保护自己。可惜姐姐并不知道,其实弟弟并不想强大甚至无所谓自己是不是男子,他只是想象姐姐那样,做她那样的人,是男是女并不重要。
姐姐说得没错,她果然不能保护弟弟一辈子,还没看到弟弟学会强大她便死了。从此弟弟更加疯狂地把自己装扮成姐姐的样子,因为只有这样,他才会觉得姐姐还没死,还在他的身边。有时候他甚至会忘记自己,会觉得自己就是姐姐。
别人都说姐姐红颜祸水,以色诱人,死有余辜。他发誓要为姐姐报仇。
弟弟精心准备了三年,一切全都准备好了,就等着仇人自己送上门受死。
在一家酒肆里,扮成姐姐的弟弟受到仇家的追堵,其实弟弟并不把那些仇家放在眼里,那日他只是想在杀人之前尝姐姐最喜欢的‘红尘笑’。忽然冒出一个楞头小子,他挡弟弟的身前,大声斥责那些气势汹汹的男人们。
弟弟站在那楞头小子的身后,心里发笑,因为他看得出那个人明明自己怕得要死却还要逞英雄。让弟弟更感意外是,她竟然是个女子,弟弟忽然觉得对她有一种很奇特的感觉,说不清也道不明。
分别之际,那姑娘把自己的银子分给素不相识的弟弟。自从姐姐死后,再也没有像她那种待弟弟好了,没有任何的想法,弟弟只想跟着她一起走。后来,他们遇到了仇家,中了埋伏。那个女子在最危难的时候,推开弟弟,让弟弟先离开。
那一刻,弟弟终于明白,原来种感觉是亲切,好像是亲人一般,想一辈子都在一起。
棋子
我别开头,只是听风暧讲,却不想看他一眼。
风暧口中那个扮成男子的人便是我吧。虽然我并不能清楚地记起我们的过往,但若他的故事是真的,或许我与他之间真有一段说不清的感情。可是无论如何那都是过去的事情,如今我只想与颜墨斐好好地生活。
“那真是一段美好而无悠的日子。只可惜,当弟弟是魔教中人的身份被揭开之后,便一切都变了。”他的声音带着淡淡伤感。
我不愿再听下去,断然阻止他继续往下说:“那些旧事,现在重提还有何意义?”
“为何到了今日,你还是看不透呢?”他情绪急切:“梦儿,你太善良,不适合搅在这摊浑水里。”
“呵呵。”我淡淡一笑,饶有意味地反问道:“你确定看不透的人是我?”
他不依不挠,苦苦相劝:“你又何必甘心做他人的棋子?”
棋子?我一愣,他所指何意?难道他知道我是沐花族人的身份?我并不否认,自从景春告诉我沐花已被灭族之后,我已经沦为一颗将为沐花复仇的棋子。我眼神陌然,与风暧对视,他此时出现,难道不算是魔星门的棋子?我不屑道:“任何人都可能沦为别人的棋子,只是有时候自己不知道而已。”
风暧笑了,表示赞同地点点头。可话锋一转,悠悠道:“颜墨斐并非是值得托付终生的良人,所以,我不会让你嫁给他的。”
我释然,他果然是来捣乱的,可为何会没有算准时辰?我揶揄道:“可惜,你来晚了,从刚才起,我已是破忧城的城主夫人。”
他不以为然,漆黑眼眸依然荡漾如水,却明晃晃现出深如黑渊的邪肆:“世事变化无常,现在你虽已身为城主夫人,但或许下一刻就将不会再是了。”
“你!”我恼怒他的狂妄自大,站起身正欲赶他走。他的笑容在我的眼中突然定格,转而生出一抹晶莹的感伤。他直起身体,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缓慢速度向我走来。我想后退,竟发觉无法支配自己的肢体,只能眼睁睁看着他靠近,然后贴近,最后直直穿过我的身体。
他,他竟能穿过我的身体?
我,我中邪了?
视野再次展开,眼前竟是一片蔚蓝,无边无垠,远近处悬浮一团团如棉絮状的软物,随风游荡,这就是飘云?鸾凤和鸣,钟声悠扬,彩霞漫布,我是到了仙境天庭吗?我看不到自己的身体,只觉得整个人是悬空中,身形如鹅毛似飘雪般轻盈,不断起伏荡漾,忽上忽下。一阵风吹来,我慢悠悠地向下沉。
视野转动,珠帘垂荡,纱幔结彩,映着红烛摇曳,陷在暖暖晕红之中,暧昧而迷离。
我痴痴而笑,良辰美景,洞房花烛。多么美好多么期待的一刻。
一只手抚过我的脸颊,我转眸而望,只见颜墨斐近在咫尺,眼睛黑亮,犹如是一池的星光,盈盈奕奕。
忽然之间,心中感慨万千,我坚信,我与他是经历了万水千山,沧海桑田,才能幸运地走到今天这一步。醋甜苦辣混在一起,一涌而上,我喜极而泣。
我伸出双手抚上他的脸庞,微微摸摩,视其为珍宝一般。我傻傻的笑,眼角不知怎么地傻傻地流出眼泪,只想倾尽全力,耗尽心血,足足享受幸福的瞬间。
“花夕梦!”一声惊吼直冲云霄,我浑身一颤,身体好像是突然失去了支撑力,从半空中急剧地坠了下来。心剧烈跳动,击得胸口生痛。
满眼的晕红顿时退去了颜色,一切清晰而分明。
“风……风暧……”我呢喃,声音颤抖得都让自己感到害怕。眼前人怎么变成了风暧?
颜墨斐呢?颜墨斐呢!
我愣愣看着近在咫尺的风暧,脑子里一片空白,他究竟给我施了什么法术,竟让我混沌地一无所知,把他当成颜墨斐?
身上泛起凉意,我低下头,才发现自己衣衫凌乱,我大惊失色,些*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匆忙地整理衣裳,羞怒立刻冲上脑门,扬手便是一巴掌,风暧没有躲,一巴掌实实打在他的脸上。他直直地望着我,竟然没有丝毫的歉意。
“颜墨斐不可能再要你,你只有跟我走。”他很平静地说道。
“什么!”我惊异,还容不得做出回应,下一刻,“哗啦”一声,珠帘猛得被撩起,一人急身而来,正是颜墨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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