蕴夜珠华彩翩然,氤氲光彩照耀着,将他微微有些苍白的手指映得五彩闪烁,珠子外表滑腻,全无缝隙,也不见有机关的痕迹,玉轻尘仔细的摩挲了许久,忽然微微一笑,道:“皇上一定要知道这宝珠里的秘密么?”
“是。”楚天阙毫不犹豫地道,忽然恍觉,惊喜道:“你能解开?”
玉轻尘淡淡一笑,反手将蕴夜珠掷了出去,正巧撞在书桌的棱角上,玉石之物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撞击,一声脆响,顿时裂成碎片,散落满地。
事出突然,众人皆是一惊,没来得及拦阻。
“放肆!”楚天阙拍案而起,勃然大怒,“玉轻尘,你竟敢毁坏我景华王朝的传国之宝?”
玉轻尘依旧镇静从容,答道;“皇上,我曾经问过皇上,是否一定要得知此珠腹内的秘密,是皇上说是,我才会将玉珠撞碎。”
“朕只是说要知道这玉珠的秘密,却不曾要你毁坏玉珠!”
“皇上也没有说过不可以毁坏玉珠啊!”玉轻尘淡淡地道,“世间之事往往难以两全,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若皇上在乎的是这玉珠中的秘密,又何必在乎这玉珠是不是传国之宝,是不是无价无双呢?若皇上想要的是这玉珠,那又何必非要得知这珠内的秘密呢?世间之事皆是如此,若你一心一意去求,或能得偿所愿;若只想着两全其美,说不定最后什么都得不到。”玉轻尘说着,朝着玉珠碎片散落的地方望去,淡淡一笑,“皇上,看来您是被骗了,这玉珠内并没有任何秘密。”
空的……居然……是空的?!
楚天阙浑身一震,怔怔地盯着那些碎玉,眼皮中光华变幻,神色若悲若喜,最后凝化成深沉的悲哀,僵硬地坐下,闭目转头,怆然道:“原来是空的……”
那声音,疲惫嘶哑,带着莫可言状的哀伤。
玉连容心中担忧,轻声呼唤道:“皇上……”
楚天阙无力地挥挥手,转过身,背对着众人,望着窗外阑珊的冬景,一时难以自制,泪流满面,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许久,他才勉强抑制住情绪,拭干眼泪,转过身来。
玉连容又唤了一声;“皇上!”
楚天阙摇摇头,道:“老师,无碍,珠子……碎了就碎了吧!”他深吸一口气,转向玉轻尘,眼眸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许久长长一叹,淡然笑道,“轻尘,这珠子里确实有一个秘密,而且,也确实是被你解开的。朕信守前言,答应你的条件。”
此言一出,众人都松了口气,玉轻尘微微垂首:“谢皇上。”
“朕也不多绕圈子了,也许,再过几天你们就都会知道这件事了。”说到正事,楚天阙很快就恢复了正容,眼眸微眯,神色冷肃,“温州刺史岑怀德在五天前被人杀害,案情尚且不明,朕命你接任温州刺史,彻查此案。”
玉轻尘微微蹙眉:“只是查这个案子吗?”
“当然不是!”楚天阙展眉,缓缓地道,“朕要你趁机彻查温州各方势力,尤其是军权,要严密监视,一有动静,便立刻告知朕。如果可能的话,尽快整顿温州,剪除地方羽翼,免为朝廷之患。”
玉轻尘一听便明:“皇上要是暗中进行,还是大张旗鼓呢?”
楚天阙沉思了会儿,轻叹一声,道:“暗中吧!即便真查到了什么,也不必声张,只报与联知便是。”
“轻尘明白了。”
“就像你说的,你可以便宜行事,不必担心朕会拖你后腿!”楚天阙长长地吐了口气,走过书桌前,弯腰将那些散落的蕴夜珠片捡起来,凝视许久,叹息道,“老师,你随朕出去走走吧!”说着,便起身出屋,玉连容紧随其后。
慕晚晴这才松了口气,上前轻轻捶了下玉轻尘,抱怨道:“公子,不带你这么玩惊险刺激的?我刚刚差点吓死。”
玉轻尘的微笑立刻温暖起来:“放心,我不会轻身涉险的。”
“对了,皇上刚刚那番话好像话里有话,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含义?”
“嗯。”玉轻尘点点头,扫了眼云安然,道,“我以前跟你说过,皇上宠爱九殿下,以至于九殿下跟太子相互抗争的事,大概是京城发生了什么事,令皇上对九皇子失望了,所以有心想要整饬九皇子的实力。这个温州,就是九皇子的势力范围。”
只怕,那位上任不到一年的倒霉刺史岑怀德之死跟九殿下脱不了关系。
云安然叹了口气,神色微黯,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过,皇上大概还是顾念旧情,犹豫不决,所以才要暗中行事,意思是说,就算真拿到了九皇子什么把柄,只要告诉皇上就好,不要声张,以免于九殿下有碍。我想,皇上最终的用意,大概还是敲打一下九殿下,令他醒觉些吧!”
“我明白了。”慕晚晴点点头,随即又困惑道,“我就想不通了,那个楚笙那么心狠手辣,又行事鲁莽,怎么这个皇帝陛下就愣是认死了他?明明太子比他好太多了。”
玉轻尘沉默了会儿,微微一笑,道:“也许,其中另有缘由吧!”
“我说,”云安然忽然眼眸一凝,盯着慕晚晴打量了半天,“晚晴妹妹,我突然发现,你对京城里的大人物所知不少啊?皇上,忠勇亲王,太子,九殿下,哎,你以前到底是什么人啊?”
“什么什么人啊?”慕晚晴掩饰道,“这种事情,京城谁不知道啊?”
云安然撇撇嘴,摆明了不信,却也不再追问。
玉轻尘凝视着慕晚晴,许久,温然笑道:“晚晴,不管你是什么人,你只要记住,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站在你那一边,明白吗?”
“嗯。”慕晚晴用力地点点头,“我知道了。”
看她的神情,玉轻尘就知道,其实,她并没有真正明白他这句话的含义,不过,没有关系,他自己明白就好。至于她,只要一直能够这样开怀,那就够了。
出了书房,顺着长廊朝左一转,便是楚天阙暂住的厢房,院内种着几株松树,凛寒冬季,依旧苍翠如初。楚天阙双手握住长廊栏杆,微微侧身向外,凝视着那寒冬中的一点翠,垂眸不语。
玉连容只道他仍为蕴夜珠之事,忙道:“皇上,轻尘年纪轻,不知事,你莫要与他一般见——”
“老师,朕并不曾为蕴夜珠之事恼怒轻尘,”楚天阙打断他的话,叹道,“相反,朕越发欣赏这个少年了,心思敏捷,处事果决,丝毫也不拘俗礼,行事自成风格,倒是很合朕的心思。说起来,轻尘虽是你教导大的,却似乎与老师性格并无相似啊?”
“是。”玉连容微顿,轻声道,“他像他的父亲!”
“哦?他像玉彦?可惜啊,可惜天妒英才,玉彦早逝,不然,以轻尘观之,他必定也能成为朕这肱骨。不过,”楚天阙摇摇头,忽然失笑道,“轻尘这个孩子,有些地方倒是挺像朕的,我说老师,你不会在教导轻尘时,仍当自己是太子太傅,把轻尘当成太子来教了吧?”
玉连容浑身一震,失声道:“皇上——”
“好了,老师,朕只是跟你开个玩笑罢了,不用这么紧张!”楚天阙失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抚慰,随即又叹息道,“哎,虽是玩笑,若轻尘真朕的孩子该多好?就算是安然也好啊,偏偏是笙儿……早知道,朕就该把笙儿交给老师,或者也不会今天这番模样了。”
玉连容犹豫道:“其实……”
“老师有话尽可直讲,你应该明白,朕对你是绝对信任的。”
“是,皇上,臣以为,九殿下也并非真的天生愚钝,不堪成器,而是,……臣斗胆,臣以为,是皇上太想要打击太子,太过偏宠九殿下,但凡太子与九殿下之争,皇上都是尽可能地偏向九殿下。古语有言,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正是因为皇上所给的恩宠太过,境遇太顺,九民政缺乏磨练,才会一至如斯。”
“老师所言甚是,”楚天阙点点头,长叹道,“朕也是这般想,才想要让轻尘敲打敲打他,但愿还来得及……”
“皇上,”玉连容忽然脱口首,“其实九殿下——”
“老师,你不必说了!”楚天阙挥手,淡淡地阻止了他,“老师,当年的事情,你是知道的。青梅,箬儿,朕最在乎的两个人,两条命,这要朕如何释然?让朕如何能够原谅太子?如何能够毫无芥蒂地将这万里江山传位给他?”
玉连容欲言又止,最后,只能幽幽叹息。
想起当年旧恨,楚天阙眉宇间立刻凝着凛凛冷锋,寒锐如刃。太子,是一定要废的,只要……只要等到笙儿成器……他绝不会让楚筝安安稳稳地接任景华王朝。
绝对不会!
就在玉轻尘准备交接县务,赴温州上任的时候,莫言歌也已经带着秦怀扬和近卫三营的数百人快马加鞭,日夜兼程地赶到了清河县。临州是楚筝的势力范围,楚筝与莫言歌交情之深众人皆知,加上清河县驻军统领祈伟无原隶属黑松军,更是对莫言歌言听计从。
出示印鉴和楚筝的手谕后,一夜间,清河县变成了莫言歌的清河县。
借走了县令大印,发下一道又一道地搜查公文;出动清河县驻军,加上近卫三营,撒下一层又一层的搜查网,几乎将整个清河县翻了过来;同时通过入县登记,追查在之前进入清河县的外地人,一一印证,周围诸州,除了温州外,几乎都是黑松军的驻军范围,一道命令下去,全部出动,为忠勇亲王找王妃……
就真的像莫言歌之前说的:“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来。”
深夜高烛,清河县衙的后院内厅,莫言歌身着玄黑衣衫,正秉烛继续查对入城记录,一一记录,按地域分类汇编,再发送到驻军处,一一查证。白天还有书吏协同,分卷查对,如今夜深,书吏们都去休息了,只剩他一人兀自在案。
秦怀扬与祈伟远进来时,正看见他笔耕不辍。
秦怀扬知道他的焦虑 ,叹息了声,先命丫環送了茶点过来,这才道:“王爷,你已经好几夜没好好休息,还是……”
“不用!”莫言歌简短地道,“我睡不着,还不如继续查对,早一日找到早一日心安。”
“将军,”祈伟远忍不住开口,创黑松军出身,仍然按照军中的习惯,称莫言歌为将军,“恕属下冒昧,您要找的到底是什么人?让将军这样挂怀!”
什么人?莫言歌黯然,是啊,她算是他的什么呢?
秦怀扬见状,代莫言歌答道;“一个对将军很重要的人,很重要,很重要!”
“哦!”
莫言歌继续埋首,看着登记簿上的名字和身份,忽然微微一顿,手指定在一个姓名上,有些怔忪,粗糙的纸张上,用秀逸的瘦金体写着一行字:“水立安,男,二十四,温州人,同行一女慕晚晴,十八。”
这字体,他认得,是云安然的字。
慕晚晴,十八……莫言歌呼吸顿止,下意识地想起那一日街头相遇,躲在云安然背后那一抹乌鸦鸦的鬓发,以及那街旁高窗掩映的那一抹鹅黄,那个令他莫名失神的女子,原来,她也叫慕晚晴,也是十八岁……
晚晴,是你吗?
见莫言歌神色异样,秦怀扬和祈伟远都凑了过来,看着他手指停的那一行,秦怀扬一怔,道:“王爷,这不是王——不是你要找的人啊,她叫慕晚晴!”
“不,是她!”莫言歌怔怔地道,“应该是她没错,她……现在应该跟云安然在一起。”
听到云安然这个名字,秦怀扬眼中顿时闪过一抹厌恶。
“怀扬,立刻命所有黑松军驻军,全力搜查云安然的下落,找到了云安然,也就等于找到了她!”
“是,王爷!”
秦怀扬正要出去传令,忽听得祈伟远奇怪地道:“将军,你认得慕晚晴慕姑娘吗?”
莫言歌浑身一震,急忙抓住他的衣襟,问道:“你认识她?”
“没有见过,不过曾经听过她的名字,据说是位十七八岁的少女,挺美的,有一手验尸绝技,断案很有一套,连着破了两起命案。不过,”祈伟远犹豫地道;“我想她大概不是将军要找的人,她是邻县温州傅阳县新上任的县令玉轻尘的丫環,并非将军信里所写的孤身女子。”
“验尸绝技,又是玉轻尘的丫環,名字也不对……”秦怀扬喃喃道,“王爷,这么说,大概不是……”
莫言歌摇摇头,没有轻易下定论:“伟远,关于慕晚晴,你还知道什么?”
“没有了,人们说的都是她的验尸技巧,对了,听说她好像说人的手指有什么纹路,叫做指纹,凡是手触摸过的地方,都会留下痕迹,而这位慕姑娘,据说能够让这种痕迹显现。”祈伟远摸了摸脑袋,笑道,“反正,对这位慕晚晴,人们传得挺神的。”
听到指纹两个字,莫言歌不禁浑身颤抖,连忙扶住手边的椅栏,才撑住没有让身体瘫软下来,缓缓地转过头,跟秦怀扬对视一眼,同时想起香园里王妃关于指纹的那一番话。
“王爷……”
“怀扬,立刻起身,去傅阳县!”
“去傅阳县已经迟了!”见他们立刻便要出发,祈伟远连忙道,“将军,秦参军,玉轻尘已经接任温州刺史,于昨日与新县令做了交接,赴温州上任去了”
“温州刺史?”秦怀扬失声道,“傅阳县令不过七品,温州刺史却是正二品,这跳得也太快了吧?伟远,你不会是弄错了吧?”
“绝对没有!”祈伟远摇摇头,道,“据说是皇上微服出巡,经过傅阳县,不慎遇袭,被傅阳县令玉轻尘所救。为了奖赏他救驾之功,加上皇上也很欣赏他的才能,才破格连跳五级。而且,这位傅阳县令玉轻尘,乃是前玉老太傅最宠爱的幼孙。”
他说了许多,莫言歌却一句也没听进去,脑子里只嗡嗡的响着一句话。
温州……
晚晴就在温州……
莫言歌深吸一口气,稳往身形,咬牙道:“怀扬,从三营挑选百人,随我去温州,立刻,马上!”说着,身形如风,霍然出门,朝着马厩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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