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生下来的时候没奶喝,因为大人每天吃不饱。桂花闻讯后送去了吃的东西,被支书扔了出来,东西很快被人拣走了。支书的母亲严厉地批评了支书的愚蠢行为。她问儿子要面子还是要孩子?支书说不出话来。后来,桂花再去的时候支书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表面虽然不动声色,内心里却是存着感激的。要不是她那样风流,真应该好好地谢谢她啊!
是的,应该感谢她才对。村里的人也这样认为。
要感谢桂花的不仅是支书,还有父亲一家人。宋桂花是他们的救命恩人哪。奶奶每天都在灶火前祈祷,祈求好人平安。奶奶认为桂花就是菩萨派来的特使,专门营救他们的。这个在村里臭名远扬的女人在父亲的家里得到空前的尊重。白天父亲带着弟弟出去讨饭,桂花便陪着奶奶拉话。奶奶觉得桂花其实是个苦命的女人,不自觉地陪着她流泪。两个女人惺惺相惜,打开了话匣子拉个没完没了。桂花听了大翠的遭遇后眼圈也红了。奶奶说闺女啊,要是神仙让我们早几天遇见你多好呀,这是命啊,大翠这女子没福,我们一家人都没福。说到这里的时候奶奶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另外两个孩子。姑姑和小姑不知现在怎样?大半年过去了,她们该不会有什么事情吧?不管怎么说海岛上是饿不死人的,只要她们不往出跑就会没有事。奶奶相信姑姑会照顾好自己的妹妹的。如果一家人不出来,说不定大翠也不会死。谁能想到呢?
光阴说快就快,父亲一家人不知不觉已经在这里住了一年了。过年后,父亲就二十岁了。在父亲过生日的那天奶奶甚至专门摊了一张薄饼,父亲咬了一口没有再吃。他舍不得吃啊!饥饿难捱的时候一天像一个世纪,人们闭上眼睛盼天黑,天黑了却饿得怎么也睡不着,比白天更难受,于是就数着天上的星星盼天亮。现在感觉日子似乎短了很多,不像过去那样难熬了。
在大刘庄度过了最艰难的岁月,奶奶的脸上有了血色,可以拄着拐杖到外面拾野菜了。清明过后的太阳已经很有力量,烤在脸上火辣辣的,刺得人有些头晕。休息了一冬的土地重新又披上了戎装,拾野菜的人很多,到处都是篮子。一阵雨把地面浇得精透,潮起很多地软。地软是一种可以食用的菌,跟木耳一样好吃。如果用来做包子馅,那是再好不过了。可惜现在没有白面,但是不要紧,跟野菜炖在一起也是很香的。人们的脸上开始绽出了一朵朵花,似乎苦难的日子已经过去,幸福就在眼前。粮食是人的精神,地里有了绿茵茵的庄稼,社员们的心里踏实多了。
桂花给父亲一家又拿来了吃的,奶奶都不好意思要了。桂花说其实这些东西也不是什么好吃的,搁在正常的年月兴许还没有人吃呢。南瓜干得成了硬壳,需要熬很长时间才能烂;土豆像被抽干水分的茄子,青紫青紫,吃在嘴里又麻又苦,难以下咽;花生其实并没有多少颗粒,仅剩一堆干燥的皮皮,味同嚼蜡,却又不得不吞咽下去。然而就是这些吃食,成了人们的救命稻草,也成了村里最宝贵的财富。人人都说桂花攒了比金子更值钱的东西,只有桂花自己知道,地窖里除了干枯的红薯秧子,就剩这些东西了。如果饥荒还不能过去,这些东西也维持不了多久,因为后来已经很少有人再拿吃的东西来了。饱暖思淫欲,性命尚难保,献殷勤的男人哪有心思上桂花的炕头啊!
桂花天天吃这些东西,早就腻味了。父亲一家人吃百家饭,自然很丰富了。有时碰到好的运气,甚至能讨回馒头来。桂花坐不住了,她要跟父亲一块去讨吃的。
大刘庄的“粮仓”宋桂花开始讨饭了,这成了村里的一大新闻。人们像看稀有动物似的看着她,评头论足,说不上是怜悯同情还是幸灾乐祸,脸上的表情很丰富。按说在那样的年月,讨饭并不是一件丢人的事,但是宋桂花不同。村里的男人把自己的公粮都交给了她,她怎么着都不该去讨饭啊!
桂花不理会这些,她一旦决定的事情是不会轻易改变的。父亲兄弟两人各拿着要饭棍,脊背上搭着褡裢,桂花拿着一根棍跟在后面。人们开始都以为她是父亲的媳妇,却又觉得不妥。因为父亲兄弟衣衫褴褛,一身破烂,脏兮兮的,一看就知道是逃荒的。可宋桂花不同。她白白净净,面若桃花;明眸皓齿,风情万种;身段妖娆,风摆扬柳;秀发如云,漆黑明亮。衣服也穿得很体面,干干净净,没有补丁。薄薄的大襟袄遮不住挺拔的腰身,这样的女人要是在城里见了才不奇怪,但在乡里就显眼了,更何况她手里拿着要饭棍,脸上是羞涩的笑,欲说还休的样子,引得男人呆愣半天,弄不清是真是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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