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水工作队到崾岘后,父亲几乎每天都要爬上山去看打井的情况。连日的疲劳,加之又没有好好休息,父亲又黑又瘦,颧骨高高突起。母亲的周年已过,奶奶便张罗着给父亲说亲,父亲毫无兴致,他把心思都用在解决吃水的问题上了。父亲认为这是村里的大事,自己的婚姻是小事。大事没办好,小事自然不能解决。在去崾岘的路上,分别埋葬着我的母亲和桂花两个女人。母亲的坟比桂花的高,几乎到了山顶。桂花的坟地上长出了很多蒿草,酸枣在北风中呼呼招摇。父亲走到桂花的坟前,拔掉了坟头上的荒草,然后默默地站在那里很长时间。这个不远千里追寻他而来的女人,曾竭尽全力救了他们一家人的性命,如今孤零零地躺在这荒芜的山峁上安歇了。“狗狗闭上眼,我给你吃好东西……”桂花甜甜的声音就在耳畔。父亲闭上了眼睛,仿佛又回到了十多年前。“狗狗你歇着,啥也别干,让我看着你就行了……”女人把煮烂的兔肉塞进父亲的嘴里,搂着他狠狠地亲了一口。“……东子,我想……再叫你一声……狗狗……”女人吃力地睁大了双眼,眸子里闪烁着晶莹的泪花。
父亲的眼睛湿润了,他抱着头蹲了下来,喉咙里像塞进了一团棉花似的堵得难受。
父亲又来到母亲的坟头。母亲刚过世时,我们在坟头上栽了一棵树,如今已经长得郁郁葱葱了。我跟姐姐想母亲的时候就爬上山去,然后在母亲的坟头抱头痛哭。有一次姐姐伏在母亲的坟地上哭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早晨才回来。姐姐越哭越伤心,越哭越伤心,我的眼泪也止不住地涌出来,洒湿了坟地上的小草。我们哭累了,就静静地伏在那里睡着了,醒来后把身边的黄土疙瘩揉碎扔向天空。那黄土随风飘洒,形成一团黄|色的尘雾,透过尘雾我们看见父亲正向这边走来。
姐姐的身体很单薄,特别是母亲去世后她变得更加消瘦。放学后我们经常一起去拾猪草。河滩上的苦菜很多,还有大碗花、白蒿等,都是猪喜欢吃的东西。这些野菜在饥荒年月曾救了很多人的性命。
一群孩子来到地里先玩一会儿,然后才分头去拾猪草。有一次我看见一丛生长茂密的苦菜,中间还有红红的一个东西,很可爱,于是就用手去摸。那东西凉凉的,肉乎乎的很细腻,我一摸它就动,仔细看时才发现原来是一条色彩斑斓的小花蛇!我听父亲讲过被蛇咬的故事,所以从小就害怕这种动物。我吓得魂飞魄散,扔了猪草笼就跑,从此再也不敢去那个地方了。
拾猪草的时候我们经常会在地里发现亮晶晶的水银镜片或又黑又亮的瓷片,如获至宝地收藏起来。这些东西都是社员们施肥的时候撒进去的。那时我一直不明白那些瓷片为什么会那么亮。常常幻想能够捡到一块完整的,然而这些东西都是别的家的瓷盆碎了扔掉的,完好的东西是不会到这里的。姐姐捡了一块较大的镜片,高兴得在河里仔细地洗,然后拿起来照啊照的,几个女孩于是都借她的镜子,姐姐很高兴,也很自豪。那时的孩子很容易满足,一件简单的东西就能够感动。记得我们那时候玩的主要是跳方和扇宝。跳方男孩女孩都可以玩,是在一块比较平整的土地上画一些方格子,然后在格子的尽头放一块小石板,谁把石板打倒了谁先开始跳,按照一定的游戏规则,一直跳到很高的级别。孩子们玩得津津有味,甚至忘了吃饭。涧畔上大人高声地呼叫着,这才恋恋不舍地回去了。另外一个游戏扇宝是只有男孩子才玩的游戏。这个用旧书纸折叠成四方的东西,叫做“宝”。每个男孩子都会有一定数量的“宝”。“宝”越多证明这个孩子越有本事。因为这些“宝”除了自己折叠的一部分外,大多数靠赢伙伴的。一个孩子把自己的“宝”放在地上,另一个孩子拿“宝”用力去扇,如果地上的“宝”被扇起来了,这个“宝”就归扇的人了;如果没有扇起来,那么就该另一个扇了。一般情况下谁的宝纸质越硬越容易赢,当然这与孩子胳膊的力气也有很大的关系。扇宝的孩子常常忙得满头大汗,天黑了也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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