砍柴要赶在大雪之前进行,雪一封山,就上不去了。柴垛一天天地长高,男人们兴奋得睡不着,半夜醒来的时候站在涧畔上看高高的柴垛,突然惊讶自己咋这么伟大?不知不觉中已经把山扛回来了!一种自豪感在胸中澎湃,于是乘着月色就又出发了,天亮的时候一般人才出门,而勤劳的男人已经从山上回来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觉得肩膀凉凉的,窑里也觉得有些冷。早晨一开门,眼前为之一亮,天地一片素白,漫山遍野都改变了颜色,变得干净、整洁了。一行脚印沿着门口向山下伸去,脚印里已经填了很多雪,越到后来便越浅了起来,最后融入一片白茫茫的世界中去了。父亲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去,继母正在拿着扫帚扫院。各家的门前都扫出一片深褐色的小方块,一个身影牵一条小路,把各家的窑洞串了起来,成为纵横交错的网络。雪覆盖了大地上的一切,平日里习以为常的一些东西也变得神秘、陌生起来。孩子们拍着红红的小手开始堆雪人,大一些的孩子玩打雪仗,“唧唧喳喳”的像一群小鸟。寂静的山沟开始热闹起来了。
吃早饭的时候父亲回来了,身上全是雪。继母用笤帚给他扫了扫,然后舀了一碗热腾腾的稀饭让父亲喝。稀饭太烫了,父亲吹了吹,皱了皱眉头又放下了。继母说雪这么大,还上山做啥?父亲说他去小叔那里看了看,山上冷,让他们搬下来住。奶奶说早就该回来了,这么冷的天还待上面干啥?把树看得比人的命还要紧。父亲说山上的活其实很多。果树要结果,主要靠冬天的管理,修剪、施肥都要在这个时候。东明正在给果树灌茅粪,再有两天就灌完了,这天却下了。不过下了也好,要不小麦就会受旱了。再说果树也需要水分。那些树一两年就可以见利,他们的辛苦是不会白费的。
我们正在吃饭,门“吱”的一声开了,一股冷风挟着雪花扑了进来。
“打发一点点!”门口站着两个小男孩,大的###岁,小的七八岁,可怜兮兮。孩子的身上穿着一件很大的衣衫,一看就是大人的衣服,很单薄,其中一个袖子都没有了,肩膀上也烂了一个很大的洞。孩子在风中瑟瑟发抖,脸冻得通红,嘴唇发紫,手黑得几乎看不见皮肤,一些地方已经流脓了,肿得很厉害。小一点的那个看样子刚刚哭过,脸上擦得很脏,耳朵的边沿结了很厚的痂。
“快进来吧,可怜死了!这么冷的天!——你们家大人咋不管?”奶奶的眼睛红红的,手抖得连筷子也拿不稳。
这时继母从后窑里出来了,看见两个孩子,脸变得煞白,手中的碗“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你们……咋来了?”继母的眼睛瞪得很大,突然扑了上去,把两个孩子紧紧地搂住。
“我可怜的娃啊……”继母“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妈妈——”孩子们也哭了。
这是继母的两个孩子。继母原来的那个村子党家嘴离这里有几十里路,继母嫁给我父亲后一直没有再回去。奶奶有几次发现她悄悄地流泪,问她她说没事,我们一家也不知道她还有孩子。
“赶快上炕暖暖吧!”奶奶流着泪拉两个孩子上炕,孩子的手冰得像冰棒,腿有些僵硬,弄了半天才弄到炕上。继母给孩子盛了稀饭,然后拿了馒头让他们吃。两个孩子狼吞虎咽,一个馒头两口就咽下去了,小一点的那个被噎得直瞪眼睛。奶奶说慢慢吃,不着急,会让你们吃饱的。父亲叹息了一声,默默地看着孩子抽烟。
“健健,你们咋来了?”继母问大一点的那个孩子。
“爸爸不管我们,我和弟弟饿得要死,就出来找你。”健健说。
“你爸那个死不了的,绝死鬼挨炮子还是歪熊样子,可怜你们咋就逢上这号老子啊!”继母边哭边说。孩子的惨状让她心疼得泪流不止。
“那你妹妹呢?”继母停了一会儿,像突然想起似的问。
“妹妹……”两个孩子呆呆地看着对方,沉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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