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方爷的见识,有本事的人见的太多了,但白毛林却是他极力推荐的,何况那只手的确很不寻常。如果说在见到白毛林之前还抱着怀疑,在见到她那只左手的那刻,沈岚已经彻底相信了她的实力。
可惜的是,这只手并没有带给她期待已久的答案。
林露在回旅馆前十分自信地下了定论:“沈小姐,我可以断言这行里能鉴定活物的只有我一个人,所以很抱歉,你只能继续疑惑下去了。”她看了一眼太一,笑得很暧昧:“不过看他对你百依百顺的,应该会自己告诉你吧。”
沈岚叹了口气,心想他口口声声说自己不对女人动手,自己就是那个例外啊。能保住命就不错了,还指望他主动坦白么?
回去的路上沈净岑又接连打了好几个电话过来,沈岚都没接,一路心事重重,偶尔看一眼太一,不免尴尬。那会儿找人鉴定他时根本没想过他后来会忽然清醒,现在知道了自己的意图,也不知道他会怎么想。
太一倒是没什么表示,跟在她身后慢悠悠地走着,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月亮半隐在云层里,只有路灯把地上一前一后相互交叠的身影拉的老长。沈岚放慢了脚步,忽然问了一句:“为什么不问我找人鉴定你的事?”
太一笑:“因为我觉得主人会有事情先问我。”
她顿了顿:“好,那你告诉我为什么要对王大少动手。”
“这还用说么?”他忽然悄无声息地贴到她背后,左手搂住了她的腰,右手环在她胸前,贴着她耳朵低语:“因为能动你的人只有我,一想到有别的人碰过你,我就想毁了这个世界。”
沈岚僵着身子,好半天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你别胡说!王大少什么时候碰过我了?”
“呵呵,我还能相信你么?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放纵自己了。”
“你胡说什么!”
“哦,你忘记了,是啊,把有利于你的人拖上床,把忠于你的人送进坟墓,这种事情,当然还是忘记的好。可是怎么办呢?”他的手慢慢顺着她的脖颈托住她的下巴,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唇:“我怎么也忘不了……”
即使身体沉睡,意识混沌,最痛苦的回忆始终清晰。她的眼神是沉沉黑暗中的灯火,微弱却指引着他,时刻提醒他永远不要忘记曾经的一切,直到她亲手拂灭,将他拉回尘世……
“太一……”沈岚第一次这么认真地叫他,她偏了偏头,路灯下,脸上微微带着苦笑:“你是不是从来没有意识到过,我跟你的主人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
夜深人静,镇卫生所二楼的住院部里,王大少躺在床上哼哼唧唧,直到外面再也听不见任何响动,他伸手按亮了床头的台灯,坐了起来,从床尾拖过那件血迹斑斑的外衣,掏出手机拨了个号码。
“喂?”电话那边传来一道深沉沧桑的声音。
“秦先生,是我,王小春。”大概是伤口疼,他顿了一下才继续说下去:“您说的那个人的确是在安郡,我已经遇到了,绝对没错。”
“是么?”那人低低地笑了两声:“那就不要轻举妄动,反正我早就有东西盯着他了。”
“是……”身上痛的厉害,他根本咽不下这口恶气,但想起对方的势力,也只好惟命是从。
在所有人面前他都是骄傲跋扈的有钱少东王大少,只有在秦先生面前,他的地位差不多跟灯笼一样。
他不知道为什么秦先生会忽然对一个陌生男人感兴趣,甚至为了这个人还特地派他到安郡来打听。原本还以为不会有结果了,几乎整个人都全心投入了把沈岚弄到手的事情上了,那人却自己送上门来了。
要不是那个戴着帽子女人忽然出现,拉扯间撕开了他的衬衫,他也不会发现那人胸前的饕餮纹身。
那么栩栩如生,跟秦先生曾经给他看过的图案一模一样,如果没有猜错,那人的背后必然还纹着大篇的古文字。
作为一个彻头彻尾的商人,他知道利益高于一切,在能给予他丰厚利益的秦先生面前,他不会探究任何原因,但这次却忍不住怀疑,为什么这么一个心狠手辣之辈会让秦先生如此上心,甚至将养了那么久从不动用的脏东西都放出来探测。
不对,那何止是心狠手辣之辈,他简直把折磨人当成一种享受。
绝对是个变态。
挨着床头的玻璃窗帘轻轻动了一下,王大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除了月光,什么都没有。挂断电话后,他越想越生气,最后干脆砰地一声把手机砸到了墙上,四分五裂。
外面的空调机箱上蹲着一道身影,月光在云层的遮掩下忽明忽暗,他的身影也跟着忽隐忽现。直到病房里再也没有动静,他弓起身子朝下一跃,灵巧地落在一楼的草地上,然后贴着黑暗走到院门口,铁门已经关闭。看了一眼昏昏欲睡的门卫,他退后几步,起跑,跳跃,落地,人已经在院外。
有什么掉在了地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他愣了一下,叹息一声,站起来继续朝前走,很快就消失在夜色里。
半遮月光的云终于飘了过去,地上掉的东西也被照亮。
是根吃了一半的棒棒糖。
有什么东西从角落的阴影处爬了出来,到了月光下,隐隐露出人形,一大滩水缓缓弥漫开来,包裹住那颗糖,又渐渐向他刚才消失的方向延伸流淌……
月亮消隐,雾气加重,黑暗在最后一刻冲刺,又在划破晨晓的那抹鱼肚白里倏然消散。
太一在沈家菜圃前站了一夜,浑身沾满露水,神情却丝毫不见疲惫。
如果沈岚不是他的主人,他不会循着她的气息醒过来,但如果真的如她所说,这里就是埋葬他的地方,那墓|茓何在?
如果不是沈岚昨晚的话,他还没想到这一层,现在仔细看看沈家的宅子,发现竟然是块风水宝地,简直跟他最初被埋的地方不相上下,否则从那显赫的墓|茓转移到别处,他必然会察觉。
难怪那脏东西来了也总不肯走。
可是,到底是谁把他移到了这里?
“坐北朝南,基于坤八而面朝乾一……”他慢慢环视着庭院,口中喃喃:“前门离三,后门坎六,巽五植桂,震四置缸……”
“小尹,你这么早站在这儿干嘛?”沈净岑揉着一头绿毛走了过来。
“二伯来得正好,我有事要问你。”太一指了指东南角老宅延伸出来的一间屋子:“那间房是做什么用的?”
“哦,那个啊,本来是没有那间房的,前几年装修,想装修间浴室,老爷子说干脆在这个方位盖一间新的好了,就这么多出来了。”
“老爷子?”
“是啊,就是我爷爷,岚岚的太爷爷,刚过世不久。”
“原来如此。”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如果我没有猜错,之前我家主人的房间不是现在这间吧?”
“诶?你怎么知道?”沈净岑吃惊地看着他。
太一没有回答,又接着问他:“她之前发生过什么事?为什么会搬到现在的房间?”
“呃,也没什么事,她小时候跟父母住在东边屋子,后来我弟弟弟媳出车祸过世了,老爷子怕她小孩子害怕,就给她换了间房。”大概是想起了往事,沈净岑的情绪忽然低沉了许多:“我们沈家也不知道怎么了,越来越不兴旺,大哥家里好几个孩子夭折了,到现在还膝下空虚,岚岚这一辈就她一个人,也够孤独的。”
“呵呵……”太一忽然笑了起来,摇着头叹息:“原来是这样,到头来,我之所以在这里出现,也只不过是这个作用么?”
浴室的位置在兑二,埋他的菜圃,位置恰在艮七。整个沈家老宅看上去普通,却是极其严谨的伏羲八卦阵,而阵中间的位置,恰好是沈岚现在的房间。难怪他一离开这地方就有脏东西能进来了,是阵法被打破的缘故啊。
好在他之后又画了些巫符,看来他的主人在哪儿都危险重重呢。原来从生前到死后,他从来都不曾擅离职守过,永远都是守护她的姿态,未曾改变。
老爷子?既然精通风水之术,会不会就是他把自己移到了这里?
“二伯,老爷子以前是不是去过什么墓|茓?”
“这话说的,我家老爷子去过的墓|茓比你走过的路都多。”
“难怪……”他轻轻哼了一声,转身朝大门走:“我出去一下,不用等我回来吃饭了。”
“哎?你要去哪儿啊?”
“去找我的墓地。”身形一闪,他已经消失在门外。
十一章 周玉戈
沈岚知道太一离开的事,已经是晚上从店里回到家的时候。因为直到这时候,沈净岑才确定他那句去找自己的墓地不是玩笑话。
“岚岚,你说他是不是那间接性疯癫又犯了,不然怎么会突然离家出走?”
家?这里对他来说算什么家?沈岚没做声,随便扒了几口饭就回房间去了。
她明白,太一肯定是因为她的话才会起了这样的念头。心里多少有点愧疚,但这也说明了一件事,太一本人也确定自己是从土里被挖出来的,而不是什么尹一清。
她现在唯一感到疑惑的是,到底是谁篡改了她二伯的记忆,那个多出来的哥哥又是怎么一回事?
今晚镇上不知道谁家做喜事,一阵又一阵的放烟花,在无星无月的夜晚看来,尤为的耀眼夺目。她靠着窗户看了一会儿,忽然想起太一清醒过来时也是在这样一个夜晚。浓的化不开的黑夜,恰如他的眸子,黑得摄人心魄,难窥深意。
她叹了口气,加了件外套出了门,打算一个人走走。
虽然没看过他出手,但能把王大少整治的那么惨,想必在外也不会吃什么亏,只要不太胡来就好了。
不过他那脾气,胡来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已经走出院门,沈岚又愣了愣,她这样子,还真的有几分主人的架势了。担心自己的手下在外不习惯么?切,他在的话,自己可是连性命都要担忧的。
矛盾纠结着想了一通乱七八糟的,已经不知不觉走出去一段路了。附近没有路灯,院墙在身边静静的矗立,像是尽忠职守的护卫。
她忽然生出一丝错觉,是不是以前也走过这样的路。漆黑的,深不见底的秘道里,左右两排静穆竖立的塑像,没有一个人陪同,也没有一丝生气,只有她一个人脚步声在轻轻回响,可是无论怎么走也走不到尽头。
为什么要继续下去?看不到光亮,身心俱疲,这样的地方,为什么要这么坚持的走下去?还是说在最后的彼端有什么重要的人或事情在等待着她?
“听说在黑暗中不管束好自己的心神,就会容易失魂,我以前还以为是传说,看来是真的。”
身后忽然有人说话,一下子把沈岚惊醒,刚转头,却被什么击中后脑勺,顿时晕了过去。
半空又亮起一阵烟花,将地面照亮了一瞬,四面八方涌出大滩大滩的水渍,将她围住。然后有几个人形的东西爬了过来,半透明的身体随着烟花熄灭又消隐不见。
有人从后面一步一步走过来,嘴里像含着什么东西,说话有些含糊不清:“识相的话,最好赶紧滚走,这人可不是你们能动的。”虽然夜黑的几乎伸手不见五指,他却能将眼前的场景看得一清二楚。
已经快要接触到沈岚的东西忽然停了下来,一致扭头看他,像是感受到了什么气味,竟然纷纷向他的位置凑了凑,嗅了嗅后忽然朝后面缩了缩,然后又行动一致地转头去看院墙上方。
一道修长的身影抱着胳膊站在院墙上,无声无息。烟花在他背后的空中绽开,映出他背上的一截棍形的东西。
“玉戈,没想到你会在这里出现。”
站在下方的周玉戈叼着棒棒糖声音平平淡淡:“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
“奉劝你别多管闲事,这人是秦先生要的。”
“他也配你叫一声秦先生?”
“这与你无关。”
“在长者面前,是不是应该放尊重点?”
那人轻轻哼了一声:“如今分道扬镳,敌友未明,我何必对你尊重?”
周玉戈照旧面无表情,像是什么都没听见,转头朝身后看了一眼:“如果今晚她不出来,你们难道还打算直接冲到人家家里抢人?”
“当然不能,这里面有人布了阵,我们可进不去,只是没想到情况会这么顺利而已。”
“如果是想靠抓她来引出太一,还是算了吧,他已经离开这里了。”
那人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因为在你们盯着这里之前,我早就守着这里了。”
“为什么?”
“因为……”周玉戈吐出嘴里的棒棒糖,手臂伸直,袖口滑出一柄薄如蝉翼的匕首落入掌心:“这个女人,该由我来解决。”
“哼,我不管你们之间有什么过节,反正她现在还不能死,否则太一绝对不可能去见秦先生。”那人抬手取过背后的东西,触碰间发出一声低低的清吟。
“想动手?”周玉戈声音一冷:“正好我也很想知道,你手里的太阿剑有多厉害。”
“现在走的话,我可以当做从来没有见过你,否则,就只好带你一起去见秦先生了。”
“你的废话比以前多多了。”话音未落,周玉戈手里的匕首已经飞了出去。
“叮!”对方几乎毫不费力就格挡了过去,身形一动,长剑铿然出鞘,直接朝他迎面劈了过来。
古代失传名剑太阿,楚王曾血祭此剑,一剑出而灭二十万晋军,威力自然不可小觑。甚至在剑锋露世的那刻,周玉戈已经感觉到了迎面而来的森森剑气。
知道不能硬拼,他往后退了几步,脚下却有东西缠住了自己的脚,低头一看,竟然是那些人形的脏东西。没有时间思考,他顺势踢起一个挡在了身前,但这几乎对太阿剑劈下的速度没有丝毫影响,在劈开那东西的那刻,剑锋也到了面前。他右手滑下一把匕首奋力挡了一下,借力朝左滑出,刚好摔在沈岚身边,而他先前站过的位置,已经在那一剑下被劈开一道深坑。
“反应倒是快。”那人冷笑了一声,长剑一挥,朝这边奔了过来。半空中又绽放出一朵烟花,比前几次都要更亮更绚丽,他整个人都被照亮了一瞬,露出脸上一张狰狞的鬼面具。
周玉戈手一扬,接连飞出几支匕首,“哧”的一声,微腥的气味弥漫开来,对方动作慢了一瞬,已经中招,却并没有停下来。周玉戈来不及躲避,一直被迫压到沈岚身上,锋利的剑刃已经划过。胸口留下冰冰凉凉的一道,下一刻忽然化为温热,刺痛,甚至辛辣。
下面爬着的东西受到鲜血刺激,忽然都变得癫狂起来,无声地扭曲着,然后急切地朝沈岚扑了过去。
受伤的两人彼此捂着伤口一站一卧,谁也来不及阻止,眼看着沈岚就要遭殃,那些东西却忽然全都僵在地上不动了。
周玉戈离得最近,看得也最清楚,它们身上全都Сhā着一截树枝,然后地上汪着的水迅速地干涸了,一切消弭无踪,像是根本就没出现过。
“果然跟着你是正确的,否则就错过这么精彩的一幕了。”茫茫夜色里,有人不疾不徐地迈着步子走了过来,声音里满满的全是笑意:“太调皮了,怎么能随便在人家门前动手呢?”
周玉戈浑身一僵:“太一?你不是……”
“走了?”他呵呵低笑:“说来惭愧,走到半路才发现身无分文,在这个奇怪的世界,也是需要货币的呀。”
“奇怪的世界?”一旁的鬼面忽然发出一声轻笑:“跟我当初一样,以为这里是另外一个世界吧。其实你错了,这里还是你曾经的世界,只是时代完全不同了而已。”
“轰!”太一忽然闪身过去,一把掐住他的脖子掼在地上,压着他阴沉沉的问:“你说什么?什么叫时代不同了?”
“咳咳……”鬼面奋力用剑刺向他的手臂,划破了衣裳却再也刺不进去。
“劝你别轻举妄动,忘了眼前的人是什么体质了么?普通兵刃根本奈何不了他。”周玉戈在旁低声提醒。
太一饶有趣味地笑了笑,伸手挑了挑他的面具,像是故意逗他:“身手倒是不错,但藏头露尾的行径我可不喜欢,说,谁派你来的?”
鬼面身体紧绷,却默不作声。
“一个姓秦的商人。”周玉戈淡淡道。
“哦?怎么刚才打完,现在又想救他了?”太一眼睛都笑弯了,手上的力道却加重了许多,身下的人几乎浑身都僵直了。
周玉戈轻轻叹了口气:“本来就是游走在边缘世界的一类人,还这样自相残杀,有什么意义?”
太一挑了挑眉,松开了手,鬼面立即捂着脖子一阵猛咳,稍稍缓过神来,看了一眼周玉戈,迅速地跃入了旁边的黑暗里逃走了。
他也没追,慢条斯理地走到周玉戈面前,一把挥开他,轻轻抱起沈岚:“你叫什么?”
周玉戈捂着伤口趴在一边喘气:“周……玉戈。”
“周……”太一若有所思。
“是啊,周。”周玉戈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
“你知不知道为什么姓秦的要找我?”
“他找你是因为你可以为他所用,但是别人要找你我就不知道为什么了。”
“这么说还有别人在找我?”
“当然。”周玉戈撑着地慢慢站了起来:“太一大人,你知不知道,你身上藏了多少人想要的秘密?”
十二章 青门
“笃笃笃”几声叩门的声音响过,沈净岑拉开了后院的门。大概是长期没有开合过的原因,门扉发出咯吱咯吱的嘶鸣,像是不堪重负,随时都有可能龟裂倒塌。
“沈当家,又见面了。”门开后,一个扎着马尾的女孩儿打着手电,笑容满面地举起戴着白手套的左手在他眼前挥了挥。
沈净岑侧了侧身子让她进来:“除了岚岚,家里是第一次有女孩子来,被人家看见就糟糕了,你快点。”
“是啊,别人会以为你老牛吃嫩草的。”
“去,没大没小!”沈净岑锁好门往自己房间走:“林露,忽然来找我有什么事?”
“本来是不想来的,但你宝贝侄女儿找我有点事情,刚好我也有事情要请教你,所以这一趟是必须要走的。”林露跟在他身后,手电照来照去,打量着院子。沈净岑看见,一把抢了过来。
“好好跟着我,宅子里布了阵,你小心待会儿被困住了。”
“我说怎么总觉得有点奇怪,不过阵法这东西嘛,都是虚张声势的。难道你认为当今世上还存在那种垒石破万军的阵法?”
沈净岑脚步顿了一下,转头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你也算见多识广,但是我还是有句忠告要送给你,这世上的东西,你没见过的,不代表不存在。”
进了房间,沈净岑只拧亮了一只起夜灯,然后招手示意林露坐到一边的单人沙发上。沙发背很高,质地又软,林露坐上去后,整个人都陷了进去,从外面看绝对想不到上面坐着个人。
“沈当家,这么小心翼翼地干嘛,你担心被谁发现?”她托着腮打趣:“是你侄女儿,还是那个东西?”
“你见过小尹了?”沈净岑愣了一下,忽然又明白过来:“难道你说岚岚找你有事就是为了他?”
“小尹?哼,我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姓尹的也牵扯进来了?那个人不是一向彪炳不问世事,闲云野鹤的嘛。”
沈净岑给她倒了杯水,在她对面坐了下来,两人中间隔着一张条形矮桌。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只是伸手从桌子下面的抽屉里摸出一包烟来,抽了一根点上。
“我听说你戒烟了。”
“嗯……不想让岚岚吸二手烟。”
“你对你侄女儿可真是没话说了。”
“她就像我自己的女儿一样。”
“那为什么要瞒着她这么多事情?”
沈净岑的手顿了一下,香烟上零星的一点火红在昏暗的室内明明灭灭:“知道的越少,也就越安全。”
“可是我既然在这里,说明她自己也是想知道的,还有你口中的小尹,你以为他能安分的看着你在他面前装疯卖傻?如果他是这么好相与的角色,也不会吸引这么多人来找他。”
“你知道的太多了。”
“是啊,不想知道我从哪儿知道这些的么?”
“不想,我只想保证岚岚的安全,我们沈家已经凋零到这地步了,不能让我们过点安稳日子么?”
“恐怕不能。”林露伸出手指在杯子里沾了点水,在桌面上边点边说:“你自己也知道,现在追着‘小尹’的已经有好几方势力,如果没猜错,最早盯着他的应该是姓尹的,当然具体细节只有你知道了。第二个就是最近才露出点眉目的秦姓商人,不过他一定不是个普通商人,因为他能养出那种东西,要知道这种东西可是比小鬼和巫蛊还难养的。第三个嘛……”
“还有第三个?”
“当然,前段时间有个人找我鉴定他自己,你知道他是什么人么?”林露又沾了点水,在先前点过的两点下面重重地划了一道:“我没有鉴定出他想要的答案,但是他的来历我已经清楚了。青门,我想你应该不陌生吧。”
“什么?”沈净岑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青门是个组织的名字,创建者却是个盗墓者。其实这人说起来还比沈家老太爷低上两个辈分,算是跟沈净岑的同辈,但名号却跟老爷子不相上下,因为左手天生六根手指,所以被熟悉的人称作“六指”。
沈净岑以前听说过一些有关这人的事情,他成名极早,但三十出头就金盆洗手,创立了青门。开始是培养一些后辈,以致于青门一度被人戏称为“盗墓职业培训学校”,但其实它只是培训他们的身体机能和必要的自卫能力而已,然后将好苗子都吸收进了自己的组织,次一点的也做了妥善的安排。
直到这时候,其他人才知道青门是在彻底净化盗墓这个边缘行业。因为当时很多人都是迫于生计才去做这行当,所以他的行为无疑是件善举。
可惜那只是最开始,不出二十年青门就发生了变化,除了培训盗墓者之外,也开始培训其他特殊职业者,比如杀手。而这时候,青门的老大已经换成了六指的儿子。
如今的青门再也没有人敢口出戏言,对很多人来说,它是个暗夜组织,制造一个又一个武力超群的人,好的苗子会吸收进组织,至于次的,也不可能再露面了。而它的内部,势力盘桓纠结,极其复杂,在外人眼里,俨然是个黑社会。然而对于黑道本身,它也是个惹不起的存在。更别说其他一般的盗墓者了,在墓里遇到青门的人的话,差不多等于鬼吹灭了灯,各位就回家洗洗睡吧。
沈净岑没有进过青门,因为老爷子早就金盆洗手。后来是年轻时候认识了几个小子,才起哄着下了几回斗,不过也都是见识见识而已,并没有出过手盗过什么东西,否则肯定会被老爷子打断腿的。
可他见识过青门的人,凌厉的身手,极其严谨的行动方式,十分自律,也不会随意破坏古物,不过一旦别人进入他们的活动范围,绝对是追杀到底。
至今想到那段过往,沈净岑还觉得一身冷汗。当初要不是老爷子出面说情,他又画押保证绝不泄露去过的那个墓地,估计他早就不在人世了。而跟他一起的几个小子,他再也没有见到过。
一直以来,他都只是觉得青门的人霸道,现在听林露提起,忽然感觉那是在灭口。
“好了,废话说完了,我直接说正题吧。”林露忽然凑过来,低声道:“让我看看沈老太爷当初留下的东西。”
沈净岑皱了皱眉,狠吸了口烟:“你以为那东西谁想看都可以?”
“我懂。”林露伸直腿,从牛仔裤口袋里掏出一只小布袋,解开袋子,将里面的东西一个一个倒出来摊在桌面上。柔和的灯光照出那些东西的形状,是几块泛着淡青光泽的碎玉,在她手中摆弄了片刻,拼合成了一块圆形的玉佩,只缺一角。
“这是……”沈净岑吃了一惊,赶紧捻灭了烟。
林露抬头,目光灼灼的盯着他:“有这些东西,总可以了吧?”
沈净岑眉头皱得更紧,犹豫了很久才伸手从脖子上解下一块东西,放了上去,玉佩整合成了一块。
“没想到你能把这些东西集齐了,他们居然肯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你……”他叹了口气,站起来走到床边,左右摸索了一下,只听见咔哒一声,从床板底下抽出只盒子,又走了过来。“老爷子再三吩咐过,要么当初所有人的直系后辈在场,要么玉佩完整,否则不能示人。虽然你带来了玉佩,但你并不是这些家族里的任何一个亲属,所以我希望你看过了就当没看过。”
林露摊摊手:“我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并不想知道你们这些人当初的秘密,所以给我看一眼就可以了。”
沈净岑坐了下来,把盒子打开,往她面前推了推。
林露打开手电筒照了照,只看到一本发黄的线装书,抽出来翻了翻,上面画着十分古怪的画面,可能是从什么东西上拓下来的,有点不清楚,只依稀能看出一群人围着什么手舞足蹈,中间竖立着一个巨大的四足鼎,鼎旁站着一个人。
再往后翻就是一些文字解释,说这大概是古代某个祭祀场景。林露一看署名都是“沈无为”,看来也都是沈老太爷自己的推测。一直到三四张之后,仍然是类似的画面,但其中一句备注的话引起了她的注意。沈老太爷在右下角用漂亮的繁体小楷注了一句:“世上大概有另一种人。”
另一种人……
世上除了白种人黄种人黑种人,还能有什么人?
林露撇撇嘴,还想继续看下去,忽然眼前一花,脑袋变得昏昏沉沉。她意识到了什么,抬头去看沈净岑,却见他又不知什么时候点了支烟,整张脸笼罩在烟雾里,看起来朦胧虚幻。
“我说过了,我只想跟岚岚过安稳的日子,真的不想被牵扯进来……”
“嘭!”她倒头趴在桌上呼呼大睡。沈净岑看了她一眼,抓起盒子里的东西往怀里一揣就开门朝外跑。
刚跑到堂屋,太一抱着沈岚走了进来,他愣了一下,连忙冲了过去:“岚岚怎么了?”
“晕了而已。”太一看了他苍白的脸一眼:“二伯,有事?”
“没没,没事……”视线一扫,看到他身后还跟着个一身是血的白发少年,沈净岑吃了一惊:“这是怎么回事?”
“有些缠人的家伙而已,二伯放心,有我在呢。”太一笑得云淡风轻。
沈净岑的视线来回在他跟周玉戈身上扫来扫去,最后又落在沈岚身上,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忽然提议:“小尹,不如……你带着岚岚去S市住一段时间吧,我在那里有朋友。”
太一微微一愣,眼神闪了闪:“为何?”
“你不是说要出去嘛,这样也好,总困在这个小镇多无聊。”
太一没有做声,周玉戈贴到他身后扯了扯他的衣角,低声道:“可以,那样的话,至少可以避开这些烦人的家伙,而且,你也可以继续找寻你的来处。”
太一抱紧了怀里的沈岚,笑着看向沈净岑:“我倒是无所谓,只要跟我家主人在一起,在哪儿都是可以的。”
沈净岑抿了抿唇:“那你跟我过来,我有些话要跟你说。”
太一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将沈岚放在椅子上,然后从旁边的置物柜上拿起一卷纱布抛给周玉戈,这还是上次沈净岑没有用完的。
“好好留着命,我还有很多事情要问你。”
周玉戈面无表情地接了过来:“没有棒棒糖么?”
“有棒子,你要不要?”
“……那算了。”
十三章 另一种人
沈净岑担心太一会发现昏迷着的林露,直接带着他到了沈岚房里,趁他把沈岚安置到床上的时候,从怀里把那本书取了出来,随手抽了书桌上一只袋子装了起来,然后卷起来扎得紧紧的,走到他身边。
“临走前,我有些东西交给你,这是岚岚的东西,你既然把她当主人,应该不会随便乱翻吧。”其实太一不识字,他根本不担心交给他,但是里面的图画不知道他能不能看懂,而且不能让沈岚知道,只好顺着他的意思编理由。
“放心,我忠诚的很,何况我对主人的东西没兴趣。”太一接了过来,随便往裤兜里一塞,笑得很邪乎:“我只对她这个人感兴趣。”
“咳咳……”沈净岑不自在地咳了两声:“总之,在外要好好照顾岚岚,如果你真的当她是主人的话。”
“我说过了,我忠诚的很,除我之外,谁都不可能在我手上动我家主人半分。”
“那样我就放心了……”沈净岑喃喃自语了一句,走到书桌边,拿了纸笔刷刷写下一串地址递给他:“去了之后你们就住这儿,是我大哥的房子,反正他也不用。你们现在就走吧。”
“这么急?”
“你也看出来了,最近不太平。”
“那些人都是冲着我来的,这么说来,倒是我连累你们了。”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总之你赶紧走吧,等过风头过去,我再打电话叫你们回来。”
“好吧。”太一脱下外套随便把沈岚一裹,扛起来朝外走:“那就回见了二伯。”
沈净岑站在房门口看着他的背影,良久才慢慢吐出两个字来:“回见……”
“醒醒!”啪啪响亮的两声,林露忽然一个激灵醒过来,捂着脸颊,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被人扇了耳光。
“靠,你干嘛打我?!”
“因为你睡得太死了。”一个戴着墨镜穿着风衣的男人坐在她对面,边收拾桌上的玉佩边淡淡的说了一句。
“沈净岑的那块玉佩留下来了,这是说他不想Сhā手这件事了?可那家伙是从他家里走出来的,想置身事外也太难了吧。”林露摸着脸颊叨叨。
“其实跟你无关,何必牵扯进来?”墨镜男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只扁扁的小酒壶,拧开灌了一口。
“因为我想搞清楚他是什么属性。”林露瞟了他一眼:“还有你,即使你是青门的人,我也不会怕你,哼,倒要看看我鉴定不出的东西是什么。”
墨镜男抬头看她,镜片上映出她倔强的脸:“作为你第一个鉴定不出来的人,真不知道该怎么发表感慨。总之我现在要去找那家伙,走了。”
“我也去。”
“你去干什么?”那人站起来,又灌了一口酒:“我没空保护你。”
“谁用你保护?还是好好看着你自己吧。”林露站起来,舒展了一下胳膊,瞪他:“还有,你这副破身体最好给我少喝点儿酒,别到时候还没鉴定出结果来你就挂了!”
“你知道的,只有酒精能压制我身体上的不舒服。”
林露翻了个白眼,怒气冲冲地拉开房门往堂屋走:“那混蛋沈净岑去哪儿了?给我死出来!沈净岑!”
“不用叫了。”墨镜男手Сhā在口袋里慢慢跟着走了出来:“他不在,但故意留了进出宅子的指示,看来是知道我就在外面,也说明他并不想害你的。”
“我不稀罕,那老家伙给我看的东西只看了一半,我……”
“一半也够了,虽然是我好不容易搜集到的玉佩,但看一半资料也完全值得了。”墨镜男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你看到什么了,说来听听。”
林露抿了抿唇:“你相不相信,这世上有另外一种人?”
“嗯?”
沈岚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车上了,太一坐在她身边,第一次显得很拘谨。他的身边坐着周玉戈,换了身干净衣裳,正在低头数膝盖上的棒棒糖。
因为是最早的一班车,几乎没几个人,三个人都坐在最后一排。周玉戈前面两排的位置上坐着个学生模样的小女生,一会儿转头看看他,一会儿又看看太一,脸上带着可疑的红晕。
“我……怎么在车上?”她莫名其妙。
“主人醒了?”太一偏头,贴到她耳边低语,清晨的阳光透过车窗洒进来,照在他的脸上,整张脸的线条都柔和了许多,像是最最贴心的情人。
她看了一眼那边探头探脑的小女生,脸红了一下:“好好说话,贴这么近干嘛?”说着又没好气地扭过了头:“你不是离家出走了嘛!”
“呵呵……”太一伸开手臂揽住她,鼻子贴在她的侧脸上蹭了蹭:“那里不是我的家,主人在的地方,才是我的家。”
沈岚的心口蓦然软了一下,他从没对自己说过这样情意绵绵的话,今天这是怎么了?
“你……没事吧?”
“没事。”
“我们要去哪儿?”
“主人说去哪儿就去哪儿。”
“二伯呢?”
“好着呢。”
“你给我认真点!”
“对你我一向都是认真的。”
“不好意思,”周玉戈忍不住打断两人:“一大早的,能不能顾忌一下公共场合?”他转着手里的两根棒棒糖,递过来:“要不要吃糖?”
太一瞄了他一眼,接了过来,给了沈岚一根,自己则盯着看了好半天才撕开包装纸,塞进嘴里。
“是不是觉得很新奇?第一次吃到吧?”大概是因为受了伤,周玉戈说话的声音很低,听在耳里就分外温柔,沈岚注意到那小女生脸红得都快滴出水来了。
太一咂了咂嘴,似是而非地哼了一声,转头看看沈岚嘴里含着的糖,忽然说了一句:“主人,你的是不是要更好吃一点?”
“不会吧,我给的都是一样的啊。”沈岚还没说话,周玉戈抢先探身过来,一把夺过她手里的糖,往嘴里一塞,然后又拿出来一本正经地告诉太一:“我尝过了,味道一样。”
太一眯了眯眼:“主人,我能杀了他么?”
“……”沈岚抽了抽嘴角,摇摇头,伸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算给沈净岑打电话。
太一转头看到,目光闪了闪。
他知道昨天沈净岑的举动很不正常,一定有什么事情瞒着他和主人。但对他来说都不重要,他所关心的只是他的来处以及主人的安危。至于其他的人和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但也明白沈岚醒来后必然会追根究底,所以刚才才尽量避重就轻。
“奇怪,怎么打不通啊?”沈岚拿着手机皱眉。
“大概还在睡吧。”
“我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忽然会在车上,昨晚我……”沈岚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她到了院子外面就忘了后面的事情了。
“主人,就是二伯让我们走的。”他笑着凑过来,忽然伸舌舔了一下她的唇:“果然还是你的糖好吃点。”
沈岚被他这出格的举动吓了一跳,脸红得像煮熟的虾,什么问题都忘了,好半天才故作镇定地转过头盯着窗外:“算了,待会儿再打好了。”
“主人,为什么不敢看我?”
“……”
“难道你以为我还对你有情意么?呵呵,只不过是逗逗你而已,没人会蠢到再对你这样的人动心的。”
“滚,我不看你只是因为你的假发偏了!”
太一闷笑了两声,但很快又隐去了笑容。
鬼面说这里还是他曾经的世界,只是时代不同了,那么曾经威震四方的大商朝去哪儿了?他的主人……到底是不是她?
直觉告诉他是。可是如果真的时代变迁,她不可能还活着。
而他自己,又为什么还活着?
“玉戈,现在距离商朝多少年了?”
周玉戈一愣,微微垂眼:“三千多年了。”
“三千多年……”太一转头看向窗外,一闪而逝的店面、车辆,穿着短衣长裤的行人,嘀嘀嗒嗒的喇叭,喧嚣着的世界。再往前,渐渐有高楼大厦扑入视野,那样高耸入云的建筑,他从未见过。
从醒来到现在,一直以为是主人带着他进入了一个奇怪的世界,他无所谓,在哪里都一样,只要能跟她在一起,解决了之前的纠葛就可以。但现在却忽然被扯入了层出不穷的谜团。
“普通人一直在追求的东西,我想恰恰是我们最疑惑的。”周玉戈忽然开口,打断了他的思绪。车窗外的太阳升高了许多,汽车风驰电掣地驶上高速。太一转过头去,周玉戈也正好看了过来:“等到了地方,我会把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但是你如果要去找答案,请一定带上我。”
十四章 大祭司
S市南郊某居民小区内的一间公寓,一行三人站在门口大眼望小眼。
沈岚再次拨了一次沈净岑的号码,仍然没有接通,有点心烦气躁:“二伯怎么回事儿,没事叫我们到这儿,又不给钥匙,怎么进去啊?”
“不知道。”太一倚着门,百无聊赖地拨自己头上的假发。
“总之先想办法安顿下来吧,”周玉戈捂着胸口轻轻喘了口气:“还请二位照顾一下我这个伤患。”
“你怎么了?”沈岚疑惑地看着他:“刚才在车上就发现你气色不太好,兼职做多了吧?”
“没什么,”周玉戈轻轻扫了她一眼:“只是想杀一个人,最后没得手,反而莫名其妙地结伴了。”
话还没说完,太一忽然一脚踹了过去,周玉戈的背砰地一声撞到门上,结实的防盗门锁发出咔哒一声脆响,整个人已经摔进了屋里。
“在我面前大言不惭的说要杀我家主人,你想死是么?”他慢悠悠地Сhā着口袋走进屋,一脚踩在他受伤的胸口:“你给我记住,我家主人只能死在我手上!”
“……请问,你们俩是在讨论我这个当事人的生死么?”沈岚攥紧手机,忍了又忍才没砸到太一头上。
周玉戈爬起来靠茶几坐着,捂着隐隐露出血渍的胸口喘粗气,语气有点无奈:“好歹也算同类,咱们暂时休战行不行?等找到你我想要的结果,再解决一切好了。”
“解决也轮不到你。”太一哼了一声,自顾自地走到沙发上坐了下来。
周玉戈忽然一愣:“呃,我们就这么进来了?”
话说完,沈岚也愣了,刚才太一那举动太迅速,完全都没回过神来,现在才发现人都在屋子里了。
“啊,原来二伯说的钥匙就是我啊。”太一勾着唇摊摊手。
“是啊,拜你这把钥匙所赐,我还要再换把新锁!”沈岚甩上门,瞪了他一眼,穿过客厅去厨房看了一眼,家用电器都一应俱全,打开冰箱看看,食材塞的满满。她拿出来看看保质期,竟然都是近期的。
她又到卧室去看了一眼,两间卧室的床铺都整整齐齐,一丝灰尘也没有,看来是定期有人来打扫的。
忽然想起二伯以前跟她说起过件事,她大伯在S市有房产,但是移民后就没有人住了,他就找了钟点工每星期去打扫,补充食材,以备不时之需。
当时她还骂他浪费,有这闲钱不如攒起来防老了,现在看看这些竟然跟他说得一模一样。
“太一,二伯临走时有没有跟你说这里是谁的房子?”她急匆匆地走到客厅。
“他大哥的。”太一从沙发上站起来,走过来时还不忘有意无意地踢一脚周玉戈:“怎么了?主人觉得不习惯?”
“不是,我在想二伯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他当初说这里不会轻易使用的……”沈岚皱着眉咬唇。
“起码我们离开的时候他还是好好的,既然能把事情计划的这般周全,您还担心他什么呢?”太一揽了揽她,轻笑:“至于这里,我会好好守护主人您的。”
“……你守护我不也是为了最后杀了我?”
“嘘——说出来多不好,你我心知肚明就行了。”他笑得更开心了。
周玉戈爬坐到沙发上,瞄了他一眼:“我说过到了之后要告诉你我知道的一切,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兴趣听。”
“当然。”太一松开沈岚,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翘起二郎腿:“敢有所保留就杀了你哦。”
“别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你最好克制一下自己,要想继续生活下去,就要学会对这个世界妥协。”周玉戈叹了口气,看了看沈岚:“如果不介意,你也一起听一听吧,这件事,也与你有关。”
沈岚早就怀着一肚子疑问,立即就坐到了太一身边。
“在此之前,我首先要说,太一大人,你需要恶补一下历史知识。你与我不同,实打实地沉睡了三千年,所以你的脑中除了以前的商朝,就是把这里当成另外一个奇怪的世界。可是鬼面说的是真的,这里还是曾经的世界,只是时代变迁,物是人非了。”
太一没有做声,表情很沉静。沈岚却目瞪口呆,但不好打扰周玉戈,只有耐着性子听下去。
“我记事的第一幕就是自己浑身是伤地躺在古墓的陪葬坑里,根本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也不知道之前发生过什么,唯一记得的是自己是周人,身负刺杀商朝末年大祭司的重任。古墓里机关重重,我从里面逃出来时受了重伤,看到阳光的一刻差点就快断气了。后来发现衣襟里塞着一柄玉戈,便以周玉戈自称。彼时我尚未发现时代变迁,直到见到其他人才发现周朝早已覆灭,那时候已经是先秦了。”
周玉戈第一次笑了一下,却有点苦涩:“我以为我是被什么神力显灵赐了福,抱着庆幸的心情生活下去,但是当初受的伤太重,导致我早衰,头发皆白,可是容貌却奇怪地一点也没改变。直到十几年之后,仍然没有改变。很多人对我指指点点,我辗转四方,一年一年过去,仍然是这样。如果有人觉得不老不死是幸运,我却觉得是不幸,因为那时候你会发现你拥有的时间不会让你得到整个世界,反而被整个世界遗弃了。”
“我浑身的感官都得到了最大的提升,武力也是,不知道原因,因为没有同伴,我必须要独自面对这一切。后来终于遇到了一个同类,就是你那天见到的鬼面。但他极其憎恨人类,虽然曾经他自己也是普通人。我们一起相互扶持了很长时间,后来他忽然走了,再后来遇到时,他已经被姓秦的收拢。我受他引荐,也跟随过姓秦的一段时间,但并没有见过他本人,所有事情都由王大少经手,所以那天在福园酒楼一见到王大少,就知道是姓秦的派他来的。”
沈岚并没有见过鬼面,所以前面听得还一头雾水,直到听到王大少的名号才露出吃惊,很久才消化掉这个消息。
“我不愿牵扯进别人复杂的圈子,就自己走了。渐渐的,也习惯这个世界了,沧海桑田,朝代更迭,原来也是很快的……”他捂着胸口喘了喘气:“太一大人,你比我幸运,可以不用承受这么多颠沛流离,一醒来就找到自己的主人。不过也多亏了你的出现,否则我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找到要杀的人呢?”
沈岚终于忍不住问他:“你要杀的是我么?”
“我只能说应该是。”他直勾勾地望了过来,像是透过她的脸看到了过往几千年的时代风华:“因为你跟她长得一模一样,完全就是一个人。”
“可是你要杀的人不是商朝的大祭司?”
周玉戈看了一眼太一,他只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你可以问问太一大人,他的主人是不是大祭司。”
“呵呵,那么久远的事,谁记得呢。”太一忽然站起来,扯去假发,朝浴室走:“那铁盒子坐得真累,我去洗个澡。”
周玉戈伸出手臂拦住他:“你是不记得,还是刻意忘了?又或者,只是不愿提起?”
太一偏过头冷笑:“你只需要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告诉我,我的事情,你还是少打听为妙。”
“我知道的就是我们这类人全都是以陪葬品的形式出现在古墓里,而且墓主都是身份显赫的王族,并且,除去不老不死这个特征之外,还有一点十分特殊。”
他忽然抬手掀开额头上厚厚的刘海。
太一怔了怔,他的眉心有一点嫣红的朱砂痣。
“看看这个。”周玉戈伸手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照片递过去。
太一接过来时,沈岚也凑过来看了看,照片上是个古董,仔细看的话,像是一截枪头,但却是玉做的,|乳白带着淡青的色泽,润泽无比。
“这是……玉戈?”
“嗯,这就是当初塞在我衣襟里的那柄玉戈。”
沈岚看看照片,又看看周玉戈:“总觉得,你跟它有点像。”特别是尾部那个圆形的穿孔,泛着淡淡的晕红,像极了他额间的朱砂痣
“没错。”他剥了根棒棒糖塞在嘴里:“这就是我想说的特殊之处,我们这类人都是,每个人都像一件东西,并且带着那件东西的特质,比如鬼面,他像的就是他手里的那把太阿剑,武力极强,出必见血。”
沈岚看了一眼太一:“那他……”
“太一大人应该更为特殊,因为他是我们这类人里年代最早的一个。”周玉戈嘎嘣一声咬碎了嘴里的棒棒糖,看向太一:“也许有的人是间接地知道了我们这类人的存在,想知道不老不死的秘密;也许有的人是贪图你的力量,怀着不轨的目的;也许还有别的原因,总之你会被这么多人盯着,都是因为你本身有太多谜团了。而我,也很想知道是谁把你变成了这样,那么我们这些人的秘密都能解开了。”
“啊,真是可惜,我只想找到我的来处,顺便跟我家主人好好清一清账,其他的,还真是没兴趣呢。”太一摆摆手,进浴室去了。
沈岚叹了口气,按按发胀的太阳|茓,找出医药箱给周玉戈:“你自己照顾自己吧,我脑子很乱,要去躺会儿。”
“果然是主仆,连态度都一样。”周玉戈摇摇头,又伸手去口袋里摸棒棒糖。
只有甜味让他觉得满足,身份或者漫长的时间都不重要了,甘醇的融化在唇齿间的甜腻才是真实的,即使只有片刻的停留……
“对了,今晚你们俩睡一间。”沈岚砰地一声关上房门。
没一会儿,太一裹着大浴巾从浴室走了出来,拨拉着湿漉漉的长发朝周玉戈抬抬下巴:“听到没,今晚你自己睡一间。”
周玉戈的视线落在他胸前的纹身上,完全没有听清他的话,喃喃的“哦”了一声,等他大大咧咧打开沈岚房门要进去的时候,又转而盯着他的肩头,那里隐隐露出背后纹身的一角,看上去像是文字。
“滚,谁让你进来的!喂喂,你别跟我躺一张床上……”房里传出沈岚的大喊大叫。
周玉戈这才惊醒,摇摇头,解开衬衫给自己换药……
十五章 发疯
太一的执拗是无人能敌的,一旦他认定要跟沈岚同床,就算用炸药轰也别想让他离开。
沈岚开始还觉得不自在,后来看他还算规矩也就随他去了。倒是周玉戈十分习惯,一点也不觉得尴尬。她有次试探着请他劝太一跟他同住,他却一本正经地说了一句:“这有什么,你们商人不是一向民风淳朴,男女之爱发乎于心,从来不用遮遮掩掩的啊。”
“我是现代人……”
“那不是更加开放?”
沈岚瞬间觉得自己凹凸了。
她每天照旧定时定点给沈净岑打电话,但从来没有接通过。前两天打扫屋子,她无意间从梳妆台的抽屉里翻出一张二十万的存折,发现署名是她,越发觉得不对劲。把家里的电话和店里的电话都打了个遍,也照旧没人接。
左思右想不是个事儿,她还是偷偷回了安郡一趟,可是等到站到家门口,却发现院门被锁得死紧,半个人影也没有。店铺周边的邻里街坊问了个遍,也都说没见过沈净岑。
她只好又拖着步子回到家里,坐在沈净岑的房间里发呆。
太爷爷去世后,二伯已经成为她唯一的亲人,虽然他平时大大咧咧很没正形,她也从来对他都是没大没小呼来喝去,可是融入骨髓的感情是骗不了人的,如果二伯出什么事……
她简直不敢想下去。
但太一说得也对,既然能把她安顿好,自己应该也没事,可她实在不明白突然发生了什么,要弄到这地步。
天渐渐黑了,手机已经响了好几遍,应该是周玉戈打来的。她叹了口气,准备出门,忽然想起房间里也许会有什么线索,又停下来一阵翻箱倒柜。
拉开书桌抽屉的时候她愣了一下,然后一把拿出了里面的东西。
那是一圈绳索。
当初沈老爷子为表金盆洗手,所有跟盗墓相关的工具都不准留,以至于家里连截长一点儿的绳子也没有。但这圈绳子她记得,是后来为了遵照老爷子遗嘱去菜圃挖宝才特地新买的。
那晚就是这圈绳子拉着她爬了上来,可是后来她二伯却一口否认了之前挖宝的事情。
沈岚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脑中呼啸欲出,连忙丢开绳子又去抽屉里翻找,这次找出的东西彻彻底底让她震惊了。
那是一张照片,上面拍的是一张油画,油画上画了个人的头像,几乎跟太一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她翻过来看了看,反面有串手机号码。
根本连思考的时间也没有,她立即就照着号码拨了过去,嘟嘟几声忙音后,有人接了。
“喂,请问有什么需要?”
“需要?”
“是啊,我们这里包办各种证件,各种名校学历证件、驾照、护照等等一应俱全。”
“是不是也可以办身份证?”
“那当然了……”
沈岚掐断了电话。
原来篡改了二伯记忆的人恰恰是他自己,可是他为什么刻意隐瞒太一的来历,还费尽心思地给他捏造个身份?
不对,办证也是需要时间的,难道二伯早在她遇到太一之前就知道了他一定会出现?
“呵呵……”她无奈地笑了一下,扶着额头摇头,原来到最后始终被蒙在鼓里的人只是她一个人而已。
不过她能发现这些东西,也说明他不想继续瞒下去了吧。
回S市的时候,沈岚还有点心不在焉。班车上出奇的挤,她就像是团面,任人揉来揉去。直到眼前罩下一团阴影,有人在她身前隔开了一个小小的空间。一抬头,迎上太一似笑非笑的眼睛:“主人让我好找。”
拥挤而密闭的空间,他的声音又轻又柔,久久地盘旋在耳边,挥散不去。沈岚往他胸口靠了靠,闭上眼睛喃喃:“什么都别问,让我靠一会儿……”
太一一手撑在她身后的车厢上,一手揽着她往怀里拢了拢,下巴轻轻抵在她的头顶,看着车窗上倒影出彼此相互依偎的身影,眼神复杂。
外表更改,世事变迁,再次这样拥着她,竟然已经隔了几千年的时光……
回到住处,周玉戈识相的什么都没问,沈岚晚饭也没吃就洗澡去睡了。
这一觉睡得极沉,直到她感觉呼吸不畅,实在憋得难受才惊醒过来。身上有什么东西压着,动也动不了,她茫然地睁开眼,却对上一双黑沉沉的眸子。
窗户没关,秋风撩动窗帘轻摆,外面的月光将房间照得透亮。
“啪嗒,啪嗒……”有什么滴在她脸上,沈岚伸手一抹,腥气弥漫。
是血。
“太一,你怎么了?”
“月亮……”太一喘着粗气,忽然浑身痉挛了一下,重重地伏在她身上,眼睛里的黑色像是层层扑过来的黑云,翻腾汹涌,难以消停。沈岚注意到他右手胳膊上有道很深的伤口,正在往外汩汩地冒血,转头看一眼窗外明亮的月光,不明白这跟月亮有什么关系。
“呵呵呵……”十分突兀的,他忽然又笑了起来,然后抬起胳膊,任由胳膊上的血一滴一滴滴在她的脸上和身上。
“太一,你干嘛啊,快去包扎伤口!”沈岚想抬手挥开他,却被他拉住了胳膊,高举着按在床上。
“主人……”沈岚惊讶地睁大了双眼,他竟然又跟坑底时一样,说起了那种晦涩难懂的语言。
脸上忽然一凉,是他的舌,湿滑地舔|弄着,将原本滴在她脸上的血舔得干干净净,又喘着粗气去吻她的耳垂,浓重的喘息像是含着极其难耐的隐忍和痛苦:“主人,给我……”
沈岚一愣,他已经埋下头来,像是觅食的饿狼,狠狠地啃咬着她的脖子。
“疼……太一,你给我起开!”沈岚抬起脚要去踹他,他却机警的很,及时用腿压住她,身体紧紧地贴了过来。沈岚感到腿间坚硬的物事,再也不敢乱动,只有背后的冷汗涔涔而下。
“太、太一,你不是说早就对我没情了嘛,其实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的主人,真的,你别乱来啊……”
“嘶啦”一声,身上的睡衣被他一把撕开,他像是根本没有听见她的话,贪婪地吻着她的脖颈,胳膊上的血仍然在淋漓地流淌,他却很享受,甚至像是置身花丛间,嗅到刺鼻的腥味反而发出轻轻的笑声。
沈岚终于察觉到不对劲,连忙扯着脖子大声喊:“周玉戈!周玉戈!唔……”
嘴被一只手掌堵住,太一微微抬头,看着她冷笑,用那种难懂的语言轻语:“嘘——主人,与我在一起时,怎能唤别人?来,同我一起下地狱吧,呵呵……”
沈岚终于察觉到不对,不,这不是太一。
平常的太一虽然行事阴晴不定,但还不至于这么毫无理由的发疯,这分明是在坑底见过的那个疯子,疯狂而又毫无理智的野兽。
嘴被捂着,她干脆伸手去抠他右手臂的伤口,鲜血更多的流淌了下来,将她的睡衣都染湿了大半。看着那双眼睛,她几次想停下来,可是他嘴角的弧度又提醒着她不能妥协,否则真的就有可能下地狱了。
“主人,您喜欢我的血么?没关系,我连命都可以给您的……”他发狂一般笑了起来,伸手扯掉她的衣服,腿挤了进来,沈岚整个人神经都绷紧了,拼命推他,他却一只手捏住了她的脖子:“从快感中坠落吧……”
“嘭!”房门被人大力地撞开,太一几乎连头都没回,操起床头柜上的台灯就扔了过去。
周玉戈闪身避开,扑过来抱着他一起摔落在地上,太一被他突来的力道推着滑撞到电视柜上,又是一阵支离破碎的声响。
沈岚赶紧用床单裹住身体,滑坐到地上,从床沿后小心翼翼地看着这边。
“太一大人!你发什么疯!”周玉戈捂着胸口朝他吼,大概是刚才那一下撞到了尚未痊愈的伤口,说完还咳了两声。
“汝乃何人?胆敢挡我?”太一缓缓站起来,逆着月光的身影看起来尤为吓人。
“你……”周玉戈听到他说的语言,怔了怔,忽然转头对沈岚喊了一句:“快躲起来!”
太一冷笑了一声,扬手一甩,一只椅子结结实实地朝他砸了过来。周玉戈赶紧跳开,顺势跃到他身后,但太一的行动比他更快,他人还没落地,太一已经到了他面前,一掌挥了上去。周玉戈一头栽倒在地板上,一动不动。
阴沉沉的身影转了过来,沈岚吓得往后缩了缩,恨不得躲到床底去。太一手臂上的鲜血淌的速度慢了很多,随着他接近的脚步一滴一滴打在地板上,像是在倒数沈岚剩余的生命。
可就在他快要接近的一刻,地上的周玉戈忽然一跃而起,朝他扑了过来。太一猝不及防地朝窗口跌去,周玉戈毫不放松,直接按着他一起跃出了窗口,摔落了下去。外面发出嘭的一声闷响,接着是汽车的警报声急促地响了起来。
沈岚吓了一跳,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连忙跑过去探头一看,一楼的草坪上隐隐露出一个坑来,周玉戈的白发在月光下熠熠生辉。他的身下,压着太一。
她震惊地看着,手足冰凉。唯一的念头是,太一一定没命了……
十六章 巫咒
之后看到的一幕,让沈岚毕生难忘。
就在她以为太一一定活不的时候,周玉戈忽然像片纸絮一样飞了出去,然后太一站了起来,几乎毫发无伤,快如闪电地朝他袭了过去。后者连忙后退,仍然被他凌空一脚踹地滑出去很远,撞上花坛时发出一声闷哼。可是面对步步紧逼的太一,只有赶紧爬起来继续应对。
如果说在之前听周玉戈说起那段不可思议的身世时还多少带着丝怀疑,此刻沈岚已经彻底相信。
月亮太亮,两人战斗的场景几乎一览无遗,所幸已是深夜,没有住户因为汽车警报的声响出来,否则一定会以为看到了鬼。
的确像鬼,普通人的动作怎么能发挥到这样的境地?
周玉戈的动作已经十分灵巧敏捷,顺势攀着花坛躲进树荫里,太一在冲过去的一刻,他却从树顶上方一跃而下,那么短的时间,没人知道他是怎么上去的,并且跳跃的这么高,简直可以媲美电视剧看过的轻功了。
然而太一的动作已经达到了如影随形的地步,躲避过周玉戈最初的几招后,立即加快了行动速度。几乎看不清他的动作,但他总能在周玉戈下个动作前诡异地进行拦截,并且招招致命。若不是周玉戈躲避及时,可能战斗已经结束。
两人的战斗很激烈,可又安静的出奇,从沈岚俯视的角度,仿佛看到两只缠斗不止蝙蝠,在草坪和树木间穿梭跳跃,月光下有种诡异的美感。
直到太一一跃而起,从半空中直扑下来,狠狠扣住周玉戈的脖子摔在草坪上,才又发出一声闷响,接着是骨骼错位带来的卡啦啦的脆响。
这次换沈岚以为周玉戈有事了。但是奇怪的是太一并没有继续下去,反而坐在他身上一动不动了。
直到好一会儿过去,周玉戈伸出一只手臂朝她摇了摇,然后爬起来,活动了一下关节,拽着太一朝楼梯口去了。
沈岚急急忙忙披上件外套冲到门口去客厅,按亮灯后趴在门后听了听,很快就听到了一前一后两道沉重的脚步声。
门一打开,太一率先挤进门来,一把搂住她蹭啊蹭:“主人,主人……”
沈岚浑身一僵,呆住,看看他的眼睛,果然又变成了那种棕中带绿的颜色。
“你……又变傻了?”
还真是间接性的啊!
“咳咳……”周玉戈跟着进门,一下子瘫在地上,咳出一大口鲜血。
“你没事吧?”沈岚赶紧蹲下去扶他。
他摇摇头,叹气:“明明是我要杀的人,干嘛还要拼了命救你……”
“别说胡话了,到底怎么回事儿,太一怎么会突然又傻了啊?”
周玉戈摆摆手:“先扶我坐到沙发上去,跟他打一场,简直命都要去了半条了。”
“啪”的一声,刚伸出的手一掌拍掉,太一挡在沈岚身前一脸敌视地瞪着他。
“……”
“太一,冷静点。”沈岚拍拍太一的手背,扶起周玉戈坐到沙发上,又给他拿来了医药箱。期间太一一步不离地跟着她,看周玉戈的眼神越来越不好。
“到底怎么回事,他怎么忽然会发狂啊?”
周玉戈忙着处理裂开的伤口,头也不抬地回了一句:“他中了巫咒。”
“什么?”
“商周时期流行巫术和神明信仰,这你应该知道,巫咒就是一种法术,可以操控人的心神,或者成为一个负面意义上的诅咒。”
沈岚皱眉:“怎么可能有什么法术?”
“我不清楚巫咒具体是什么,但如今猜测,应该就是类似于现在人们常说的催眠术,当然威力要更强大点。”周玉戈指了指一脸茫然的太一:“应该是有人给了他足够的心理暗示,在某些特定的因素催化下,这些心理暗示就会发作,让他失去控制。”
“可是好好的怎么会有什么因素来催化他?”
周玉戈摸着肿的高高的脸颊扫了她一眼:“因素包含很多,比如极其痛苦的记忆或者刻骨铭心的仇恨,这是内因,外因则是气候和天象的变化,比如月圆。”
沈岚忽然想起太一之前说的那句“月亮”,连忙问他:“跟月圆有什么关系?”
“今晚刚好月圆,月圆之夜是月亮离地球最近的时候,会使地球磁场产生一些微妙的变化。而磁场的变化容易影响人的情绪,使人情绪不稳,所以人们也比较容易做出不理智的行为,你没听说过月圆之夜连犯罪率会高很多么?”顿了顿,周玉戈又道:“其实刚才只是他的一个转换过程,这个巫咒应该既不是为了操控他也不是为了诅咒他,而是为了解除他身上的力量,因为痴傻之后他就彻底变成一个普通人了,当然会有点后遗症,比如他坚硬如铁的身体。”
这么一说,倒让沈岚想起了最初在坑底时的场景,那时候他也是疯狂地要杀她,可是后来月亮照到他身上不久他就傻了。不过这种转换过程是不是太恐怖了。
“你刚才说……他现在算是普通人?”沈岚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没错,这么比喻吧,如果痴傻时的他是柄机关枪,那他之前发疯时的威力可以比作一支火箭炮。”
“那要是正常的他呢?”
周玉戈满含深意地看了她一眼:“深不可测。”
他还没忘记,上次太一可是一只手就把鬼面制住了,还完全没有费力,简直就是个儿戏,可见他平时根本就不屑动手。越是这样弹性也就越大,真正的实力当然深不可测。毕竟发疯时他的攻击虽然猛烈却是不管不顾的,有可能会损伤到自己,可是如果在清醒状态下,他完全可以做到收放自如。
想到这一层,周玉戈忽然有点头疼,甚至比身上的疼痛还来的强烈。这么反复不定又武力值强大的人,好在自己当初没有跟他为敌,不然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玉戈,我忽然觉得你很不可思议。”
坐在他对面的沈岚忽然没来由地发出一声感慨,惹得周玉戈愣了一下:“什么?”
“你知道的东西很多。”
他摇着头苦笑了一下:“如果你也有几千年的时间,肯定知道的比我多。”
“主人……”大概是觉得自己被冷落了,太一一个劲地往沈岚身边挤。
沈岚这才发现他胳膊上的伤口还没包扎,赶紧扯过医药箱给他处理。“奇怪,这伤到底是怎么来的?”
周玉戈凑过来仔细看了看伤口的形状:“这应该是他自己弄伤的,我想他应该是不想伤害你的,可惜最后自残也没能压制住发狂。”他摇摇头,站起来朝房间走:“真是别扭,一直嚷着要杀你的人是他,真正有机会的时候又下不了手的也是他。”
沈岚怔怔地看着那只胳膊,半晌才呐呐地回了一句:“他只是在等着最后一刻的到来罢了……”
原本就已经过去大半夜了,经过这一番折腾,天都快亮了。沈岚一直没有动,坐在沙发上发呆,太一大概是累坏了,偎着她的胳膊睡得像个孩子。
她低头看了看,轻轻扯去他头上的假发,那头顺直的长发顿时倾洒了下来。她的手指慢慢地穿梭梳弄着,像是摸着上好的绸缎,心情竟也意外地柔软了起来。
三千年前,你的主人是不是也这样抚摸过这头长发?你是不是也这样跟她依偎在一起?
手指拂过他的耳朵,他忽然轻轻笑了,又是那种享受的笑声。沈岚也笑了笑,干脆多停留了一会儿,手指轻轻抚弄着他的耳朵,任由他一阵又一阵的发出那种畅快的笑声。
周玉戈说他们这类人都像一种东西,原先不觉得,现在看他这么享受,还真有点这意思。
物品都是喜爱被人把玩抚弄的。
“咔。”周玉戈打开房门走了出来,顶着两个黑眼圈,面无表情地瞪着她:“自己不睡还吵得不让别人睡,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们这样的主仆!”
沈岚垂着头没做声。
周玉戈讨了个没趣,叹口气打算去卫生间洗漱,刚转身却被她叫住了。
“玉戈,有没有办法解除太一身上的巫咒?”
“解除?”他疑惑地转身。
“嗯。”
“放心,月圆也就这两天,他也只会傻几天而已。”
“不是因为这个,每次转变都会发狂,发狂后会自残,他有几条命经得起这么折腾?”
周玉戈愣了愣,忽然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怎么,被他虐久了,忽然一点小疼惜就让你于心不忍了?你这是M体质呢,还是……爱上他了?”
沈岚顺手操起背后一只沙发垫砸了过去。
周玉戈没有躲避,忽然一脸警惕地竖起食指对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一脚踢开了卫生间的门。
十七章 曾经的来处
踹门的刹那,周玉戈已经做好了应对危险的准备,可是门砰地一声打开时,他却愣住了。
太一已经被惊醒,正茫然地揉着眼睛,沈岚忍不住好奇,走了过来,探头看了看,诧异地“咦”了一声。
卫生间的瓷砖地面上蹲着一只口水淋漓的癞皮狗。
“这是王大少养的那只灯笼啊。”
“王大少?”周玉戈拧眉看了一眼卫生间敞开的窗口:“好歹也在三楼,这只狗怎么进来的?”
沈岚刚想说话,忽然看见灯笼贴着抽水马桶的左侧欢快地转起了圈圈,哼哧哼哧地喘着气,相当卖力。她陡然反应过来,伸手把周玉戈往自己身边一扯,两人同时仆倒在地。与此同时,周玉戈站过的地方发出一声脆响,一支五星形的暗器牢牢地嵌在木质地板上。
沈岚还记得灯笼围着太一转圈的场景,所以一看到它贴着马桶转圈,第一反应就是旁边有人。两人同时抬头一看,果然,卫生间的上方撑着一个被一身黑衣裹得严严实实的瘦小男人。
看到自己被发现,他并没有再进攻,反而跃上窗台,朝楼下跳了下去。周玉戈连忙爬起来追着跃了下去。
沈岚跟到窗台往下一看,两人已经在一前一后闪过一楼的几棵树后,消失不见。
“呜……”
她转头一看,灯笼耷拉着眼皮可怜巴巴的看着她,仿佛猜到了自己被遗弃的命运。
“用狗来找我们,虽然方法原始,却很有效,起码比起人,你的目标可小多了。”
沈岚叹了口气,蹲下来抱起胳膊看着灯笼。可怜的小狗还以为自己要遭殃了,吓得拼命往角落缩,矮矮肥肥的身子卡在马桶和墙壁的空隙处,再也退不了,又发出那种可怜巴巴的哀嚎,像是在恳求沈岚。
“看把你吓的。”沈岚站起来朝厨房走:“找点东西给你吃吧,不过以后只能跟着我了哈,再替你那个混账主人做事就把你丢了!”
灯笼探出头来盯着她的背影看了看,确定没有危险才小心翼翼地跟了过去。可是还没到厨房门口,就被一只大手拎了起来。
“太一,你干嘛啊?”
太一撅着嘴酸溜溜地看了沈岚一眼:“主人,丢掉!”
沈岚暴汗:“……你不会在吃一只狗的醋吧。”
“呜呜……”灯笼似乎也意识到危险了,开始拼命扑腾着小短腿,示弱示弱示弱……
周玉戈一直追着那人越过了几条街,拐入一条巷子,才总算停住。
但显然情况不太妙,因为面前除了那个瘦小的黑衣男人之外,还有七八个滴着水的脏东西虎视眈眈地伏在地上等候着他。
他站在巷子口静静地看了看,伸手到口袋里摸出根棒棒糖剥开放进嘴里,又拨了拨挡在额前的白发,才慢条斯理地开了口:“姓秦的还真是死缠烂打,莫非是刻意把我引开的?”
“周先生误会了,引您过来,只是因为秦先生想见您。”瘦小男人忽然开口说道。
“为什么?”
“谈一谈合作的事情。”
“没兴趣。”
“希望周先生再好好考虑一下,毕竟以秦先生的势力,你们也躲不了多久。”
“说的是。”周玉戈吮了吮糖,手Сhā在口袋里朝他走去:“所以就不能放你走了。”
瘦小男人露在外面的双眼眯了眯,手一扬,几支暗器飞了过来。周玉戈快速地朝他冲了过去,在暗器接近的一刻踏上侧墙避开,如履平地般继续冲了过去,手从口袋伸出,甩出两片薄薄的刀片。
无论是速度还是角度,这都是志在必得的一招,可是下方伏着的东西竟然忽然窜高,替那男人挡了过去。
周玉戈单手撑地落在地上,皱眉。剩下的几个脏东西迅速地爬了过来围住了他。
到这时候他算是明白了,姓秦的不是在跟他商量,而是打定主意要捉他回去的。也许他早就盯着自己了,只是刻意等到他接连被鬼面和太一重伤后再来收网。
真是个心机深沉的家伙。
“周先生,劝您不要做无谓的反抗,我们必然是有备而来的。”
“我们?”
眼前人影一闪,有人从半空跃下,落在周玉戈面前,然后慢慢站了起来,抬头,露出脸上那只狰狞的鬼面具。
“原来是你啊。”
鬼面看了他一眼,走到瘦小男人旁边,抱着太阿剑靠墙而立,大有不闻不问的意思。
他这一现身,瘦小男人立马底气足了许多,声音也拔高了不少:“实不相瞒,秦先生手下聚拢了一大批你我这样的人,周先生,难道您还想一个人孤单下去么?”
“一大批……”周玉戈无视那些渐渐聚拢的脏东西,瞄了一眼鬼面:“姓秦的四处搜罗我们这类人,到底想做什么?”
“既然有疑问,不如亲口去问问秦先生了,我想他一定十分愿意接见您,毕竟您的身份在我们这些人里可是德高望重的。”
“接见?哼哼……”周玉戈缓缓站起来,冷笑:“他也配?”
瘦小男人又眯了眯眼,显然不耐烦了:“那就别怪晚辈不客气了。”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只哨子,吹了吹,发出两声尖锐的长啸,围着周玉戈的东西忽然像是打了鸡血,齐齐朝他扑了过来。
周玉戈后退半步,甩了几支匕首出去,刚要跳出包围圈,却被扯住了脚。
这些东西战斗力不强,却完全没有灭亡的概念,一旦被缠住,必然是不死不休。周玉戈本身的武力在同类里还算不上强者一类,但贵在速度够快,动作灵巧敏捷。现在一旦被制住动作,又浑身是伤,在鬼面这样的对手面前,等于已经束手就擒了。
果然,在看到他被困住的一刻,一直靠着墙的鬼面站直了身子,缓缓除去包裹着太阿剑的布套,慢悠悠地拔出了剑。
周玉戈的手心紧紧捏住一柄匕首,浑身紧绷,专心致志地等着他的进攻……
“嗤——”鬼面身形一动,人已经从左侧墙根抵达右边,像是疾速闪过的一道影子。
渐渐升高的太阳照进巷口,流转过太阿的剑锋,折射出刺眼的光芒。有鲜血顺着剑尖一滴一滴地落下来,然后瘦小男人身子一晃,胸口忽然喷出一阵血雾,软软地倒了下去。
周玉戈诧异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微微蹙眉,没有吭声。
鬼面收剑入鞘,转身看了他一眼,捡起地上的哨子吹了两声,那群东西又立即纷纷朝他的方向退了回去,在地上拖曳出一大摊水渍。
“你这是干什么?”周玉戈收起匕首,咬着棒棒糖上下打量他。
“没什么,还你一个人情而已。”鬼面摆摆手,一把提起那个瘦小男人的尸体:“不过下次见你,就不会这么客气了。”说完纵身跃上二层的窗台,几个起落就消失不见了。
这么长时间没见,还是很有原则的嘛。周玉戈吐出嘴里的棒棒糖,挠挠头发,刚准备转身走人,忽然注意到先前鬼面站的位置丢了一张纸片,已经被地上的水浸湿了一角。
他走过去捡起来一看,蓦然睁大了眼睛。
“洛阳四岔口周墓被盗。”
洛阳四岔口的周墓,那是他曾经的来处……
“沈岚!”周玉戈一脚踢开公寓的门,急急忙忙地喊了一声就往房间冲:“收拾东西,我们马上去洛阳!”
“啊?”挥开太一不断蹂躏灯笼的手,沈岚从厨房探出头来,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你要追那个人去洛阳?”
“来不及多说了,赶紧去洛阳,有人先我们一步找到线索了。”
“什么线索?”
周玉戈一边往旅行包里塞衣服一边走出房门:“当然是我们要找的秘密,有人已经找去我老家了!你们给我快点!”
他一向都是不冷不热的语气,忽然这么急切,倒让沈岚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赶紧回房收拾东西拿钱,冲到玄关一边穿鞋一边喊太一。
太一披散着长发走到她跟前,看着他们俩忙忙碌碌,十分好奇:“主人……”
“乖,把假发拿来,跟我出门。”
他听话地“哦”了一声,回沙发上拿了假发过来。沈岚正要帮他盘头发,忽然发现灯笼也跟了出来,一步不离地跟着她脚跟转悠。
“呃,它要怎么办?”
周玉戈想了一下,挥挥手:“带上吧,它应该还是很有用的,不然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沈岚看看太一,又看看灯笼,忽然觉得此行相当的艰难。
十八章 一个超M的沦陷
因为灯笼的缘故,要坐火车或者长途客运去洛阳都是不可能的了,只有包车去。周玉戈兼职生涯里积累的人脉在这时候发挥作用了,掏出手机呼啦啦翻出一大串号码来,很快就找到了一个愿意租车给他们的人。
车是两小时后到的,直接开到小区门口,服务相当到位。沈岚远远看到车时就诧异了,车牌号一串8的私家宝马车。
一看也不是那种平时会对外租赁的车吧。
周玉戈拎着包走在前面,刚出了小区大门,车门就打开了,走下来一个漂亮女人,踩着十几厘米的小高跟蹬蹬蹬地跑过来要帮他拎行李:“哎呀小周,去哪儿啊这是,这么急急忙忙地找人家。”
周玉戈避开她的手自己打开后车门,不冷不热地回了一句:“去洛阳,麻烦你了刘姐。”说完转身对沈岚介绍:“这位是我朋友,刘韵,你可以叫她刘姐。”
名叫刘韵的女人前一刻还笑容满面的,一看到他身后跟着沈岚脸色就不好了。不过这不快一闪而逝,因为她的目光很快又捕获到了紧跟在沈岚身后的太一。
“小周,这两位是你朋友?”
“嗯,这位是沈岚,她身后的叫……”
“尹一清。”沈岚抢先回了一句,笑着伸出手去:“你好刘姐,麻烦你了。”
“没有的事,小周的朋友就是我朋友嘛。”刘韵客套地伸出手跟她握了握,眼神在太一身上逡巡了几圈,见他始终没有回应自己的意思,只好拿他身边的灯笼做话题:“哟,这小狗挺可爱哈,是一清养的?”
话刚出完,太一一脚踢开了打算凑到沈岚跟前的灯笼。
“……”刘韵尴尬地笑了几声,招呼几人上车。
沈岚转头瞄了一眼太一,撇嘴,他这长相还真是个祸害,尤其是对这种少妇级别的。
周玉戈坐在副驾驶的位置给刘韵指路,免不了要寒暄客套几句。从他们的对话中沈岚仿佛看了一场八点档的家庭肥皂剧——
深爱丈夫的妻子操持家务,任劳任怨,每天忙得不可开交,一周七天有六天都贡献给了美容院,连做饭的时间都没有啊!这样的好妻子怎么还能遭遇丈夫出轨的命运?啊,太不公平了!妻子不甘心不甘心啊,她还正值大好年华,可是心灵已经枯萎了枯萎了,她曾经对爱情的向往,对与丈夫白头偕老的憧憬都凋零了凋零了。她需要安慰,需要鼓励,需要有人填补她空虚寂寞的心,需要有人给她重新振作下去的勇气……
“沈岚,你那儿有没有棒棒糖?”
周玉戈忽然转过头来问沈岚,一脸无精打采的模样。沈岚憋着笑去口袋里掏了掏,总算找到一颗递了过去。
要是没这个,估计待会儿他就会在刘韵主演的八点档肥皂剧里失礼地入眠了。
汽车开了五六个小时后,在一个加油站停了下来。周玉戈看看时间已经是晚上八点,决定就近吃个饭再继续上路。沈岚没有意见,代表太一跟灯笼也没有意见,但是刘韵有意见。
“这个……夜里还开车,影响睡眠,是美容大忌呀。”
“刘姐放心,天生丽质难自弃,您这样的,三天三夜不睡也不会影响到您光彩照人的。”
“真的?”
“当然!”
沈岚一头冷汗,原来会周玉戈也是会花言巧语的,难怪能哄得人家开宝马来送他。
也不知道到了什么地界,吃晚饭上路的时候天上飘了几滴雨,等车开上道不久就渐渐大了起来。坐在沈岚身边的太一忽然抖了抖,沈岚连忙转头问他:“冷了?”
太一微微一愣,然后点点头,一个劲地往她身上蹭。
沈岚透过前面的后视镜接触到刘韵的眼神,有点不好意思,可是想推他又推不动,只好随他去。
“沈小姐跟一清是情侣?”大概是实在忍不住了,刘韵终于还是问出了口。
沈岚心想你这称呼,意图也太明显了点吧。不过这问题还真是难住她了,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就没做声。
“一清是她表哥,身体不太好,所以很黏她,我们去洛阳就是为了找个很有名的老中医给他看病的。”周玉戈目不斜视地说了一大串。
沈岚终于知道,他除了会花言巧语,还会瞎掰。之前可真是失敬了啊!
“哦,怪不得到现在都没说过话呢,原来是病了啊。”刘韵看了看身边的周玉戈,又笑着问了一句:“那小周你跟沈小姐是情侣?”
“刘姐,您就别拿我开玩笑了,我还小呢。”
“呵呵,也是啊……”
沈岚已经彻底无语了,明明是个老男人还装嫩!
周玉戈你赢了你赢了你赢了……
接下来一路都很平静,沈岚甚至有种跟好朋友一起自驾游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新奇,因为她从小就几乎没有朋友。大概是别人都觉得她命太硬,克死了父母和堂兄弟。所以有时候想旅游,也只是一个人在脑子里想一想。二伯倒是跟她说过,以后赚到十万块就跟她一起去国外看望大伯顺带旅游,可是现在她身上揣着二十万的支票,二伯人却不见了。
雨早就停了,车窗外的黑色深沉得吓人,沈岚看着窗户时,甚至感觉自己被装在了一个密闭的盒子里。
前面的周玉戈还在跟刘韵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声音很小,看来是倦了。她却毫无睡意,转头看看太一,他也正在盯着窗户,不过因为只有前面的车灯有点光亮,她只能看到他一个模糊的后脑勺而已。
曾经他就是在这种完全的黑暗中沉睡了三千年吧,如果换成了她,真不知道是种什么感觉。
渐渐地有些昏沉了,没多久,忽然有丝亮光划过眼角,她抬头一看,原来天已经泛出鱼肚白了。沈岚揉揉眼睛,外面一片荒凉,尘土飞扬的,也不知道开到了什么地方。
太一忽然敲了敲窗户玻璃:“停下!停下!”
刘韵吃了一惊,赶紧刹车,转头问他:“怎么了?”
太一没有理她,转头扯着沈岚衣角:“主人,下车。”
“不会是要方便吧,你带他去吧。”周玉戈怏怏地摆摆手。
沈岚打开车门,一只脚刚踩到地就被他拉起来一路狂奔。她吓了一跳,还以为出了什么事,谁知道他却拉着她在一处高耸的土坡上停了下来,微微喘着气指着东边渐渐升起的太阳,一脸兴奋:“主人,太阳!你说过会陪我看一次的。”
沈岚愣了一下,他这么急急忙忙地跑出来就是为了这个?
究竟要多深的感情才能只因为这么一个微小而卑微的愿望就雀跃成这样?难怪别人说“爱之深责之切”,越是深厚的感情,遭遇背叛后就越发痛苦不堪。她忽然开始理解他了。
心中忽然有些发酸,她伸手抱住他的胳膊,点了点头:“嗯,以后都陪你看。”
太一偏头看她,懵懂的脸上还带着没有退去的欢愉。沈岚迎上他的视线,眨了眨眼,忽然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他却已经俯下头来,轻轻吻住了她的唇。
这不是他第一次吻她,但对沈岚来说却像是第一次。她觉得紧张,手不知道该往哪儿放,想扯他的衣角,又想搂他的腰,最后只是尴尬地伸着,脸憋得通红。
他的唇有些冰凉,可是很快又变得十分热情,手紧紧的扣着她拉向自己,一点没有生涩之感,越来越投入,仿佛要跟她融为一体才甘心。沈岚被他忽来的强势给吓了一跳,可是却没有像之前那样回避,反而渐渐放松了下来,手终于搂上了他的腰。
是同情或是爱情,她不想深究,或者不敢深究。只是觉得现在这一刻想抱住他,好像那三千年的孤独时光都被彼此拥抱的温度驱散了。她现在孤身一人的事实也在这一刻被温柔的抹杀掉了。
朝阳彻底从云层里窜出,洒在紧紧依偎的两人身上,恩怨情仇或者离奇身世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们在这世间,在此刻,还能感受到彼此的温度。
刘韵从车里探出头来,又一脸惊讶地缩回车里,拍拍周玉戈的肩膀:“喂喂,小周,我是不是看错了,你不是说他们俩是表兄妹嘛?”
周玉戈胳膊撑在车窗上支起额头,津津有味地啜着棒棒糖:“我什么都没看到,只看到一个超M的沦陷。”
“啊?”
“没什么。”
“笃笃笃——”有人轻轻敲了一下车窗玻璃,周玉戈转头一看,一个长着秀气娃娃脸,背着双肩膀的学生青涩地冲他笑了笑:“你好,我是搭车旅行的驴友,请问能不能麻烦你们载我一程啊?”
“不好意思……”
“哎呀,可以可以,快上来吧!”刘韵见色起意,完全不理周玉戈的反对,招手叫学生上车。
周玉戈叹了口气,问他:“你搭车到哪儿?”
“十公里之外的里坡镇,麻烦了。”学生点头哈腰的示好。
反正也影响不到他们的行程,周玉戈摆了摆手:“那好吧。”
学生连连道谢地上了车。
“喂!上路了!”周玉戈敲了敲窗户玻璃,终于忍不住打扰那对“鸳鸯”。
十九章 发丘将军
汽车开往里坡镇的路上,沈岚始终有点不自在。倒不是因为之前跟太一亲热的举动被发现了,而是因为左边坐着的那个学生总是时不时地瞄她,还一副面红耳赤的模样。
她很尴尬,弟弟你这一副情窦初开的模样是要闹哪样啊!
太一坐在她右边,早就注意到了学生的表现,神情相当的不好。连沈岚脚边趴着的灯笼都感到了危险,悄悄蜷缩着身子,大气也不敢出。
“姐姐,能不能请你帮个忙?”终于,学生羞答答地搭讪了。
周玉戈为人机警,一听他说话就下意识地转头看了一眼,等注意到他红通通的脸,又眼神暧昧地扫了一眼沈岚,脸上却万年冰冻:“这年头流行M么?M走到哪儿都有桃花。”
沈岚很想拍他,碍于刘韵在场,才没动手。
“是这样的姐姐,我有个想法,如果做个册子,专门收集这一路旅游过来遇到的所有人给我的留言,以后翻起来看看,肯定很美好。”见沈岚不说话,学生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行为造成了误会,连忙解释,然后低头去翻双肩包:“我已经收集了很多人的留言了,能不能麻烦你也帮我留几句话?”
“哟,我们这里这么多人,你干嘛偏偏选了她啊?”刘韵握着方向盘酸溜溜地问了一句。
“呵呵,因为她坐得离我最近嘛。”学生羞赧地挠挠头。
“小周说的没错,沈小姐还真是桃花旺呢,年轻人就是条件好啊,连纯情小男生都被你吸引了呢,沈小姐可要好好把握哈。”刘韵这次直接讽刺上了。
“刘姐说笑了,在您面前谈条件,我还没有这个资格呢。”沈岚淡笑着回敬了一句。
刘韵脸色僵了僵,鼻孔出气轻哼了一声。
学生终于从包里翻出了要找的东西,兴奋地递了过来:“喏,姐姐你看,就是这个册子,帮我留几句话吧。”
沈岚接过来看了看,很厚的一本留言簿,翻开一看,扉页上龙飞凤舞地写着个名字:秦尔玉。
“这是你的名字?”
“嗯嗯。”学生连连点头。
沈岚看了一眼周玉戈:“同样都是玉,人家的名字可比你的好听多了。”
周玉戈早就转过头来凑热闹,看到他名字时,皱了皱眉:“你姓秦?”
“废话,这么大字看不到?”沈岚鄙视他。
周玉戈眉头越皱越紧,稍微沉思片刻,问秦尔玉:“你多大了?”
“十八。”
“看你一身名牌的,看来家里很有钱啊?”
秦尔玉忽然缩了一下脖子:“不、不算太有钱……”
“喂!”沈岚用册子敲了一下周玉戈的头:“你这话怎么说得跟要绑架他勒索似的!”
周玉戈抿抿唇:“不是,我只是觉得他这样一身派头还自己搭车旅游很奇怪而已,你家里人不担心你么?”
秦尔玉这才放松下来,勉强笑了一下:“我爸成天忙着他的生意,根本不管我,还打算把我送出国去留学。我想在离开之前把中国走一遍,所以才一个人出来的,他应该正在四处找我吧。”
“原来是这样……”沈岚笑了笑:“说干就干真是有魄力啊,看来我不给你留言都说不过去了呢。”册子里自带着笔,她拿下来刷刷写了一行字:“赠秦尔玉:祝你早日达成所愿。沈岚。”
周玉戈“嗤”了一声:“我还以为你要留多有内涵的话呢!”
“这样已经很好了,谢谢姐姐了。”秦尔玉高兴地道谢。
周玉戈不管她,还想继续打听,忽然听见沈岚嚷了起来:“沈!净!岑!”
“怎么了?”他伸头过来一看,抽了抽嘴角。
原来沈岚手上的册子被翻开到了某页,上面留着一句话:“啊,旅行真好啊,加油走下去吧!嗯,我还要考虑今天头发染个什么颜色好,就写这么多吧,祝好运哦!潮大叔沈净岑赠。”看看日期,恰好是他消失后没两天。
沈岚脸色阴沉地紧捏着册子,直到秦尔玉小心翼翼地接过来,才算保住册子一条小命。
“你在哪儿遇到这个人的?”
他仔细想了想:“好像是刚到河南的时候吧,我记得他正要坐火车去别的地方,我们在车站碰到的。”
“皆大欢喜,看来他活得相当开心呢。”周玉戈拍了一下手。
“啊,前面到里坡了,麻烦停下车。”已经看到了镇子入口,秦尔玉赶紧叫停。“好了,我到了,哥哥姐姐们再见,多谢了!”他打开车门下车,礼貌地一一打过招呼,临走还依依不舍地看了几眼沈岚。
太一气呼呼地哼了一声。
周玉戈本来还想叫住他问清楚他父亲是不是就是那个姓秦的,想想又没做声。现在重要的是别被姓秦的找到,而不是打草惊蛇。
里坡镇很小,秦尔玉走后没多久,车子就开到了别的地界。周玉戈盯着外面的街道看了一会儿,忽然叫停。
“沈岚,下车。”
“啊?不是还没到么?”
“下来再说。”他不由分说地打开后车门,沈岚和太一只好陆续走了出来,灯笼赶紧也蹬着小短腿蹦出了车门。
“小周,怎么了?”刘韵疑惑地探出头来。
“没什么,麻烦你了刘姐,我忽然想起在这里有熟人,我们跟他一起去洛阳就可以了。”
“哎呀,那多不好,都送到这儿了。”
“可是实在不忍心让您再熬夜了,熬夜是美容大忌啊。”
“……你之前不是说我熬三天三夜都没关系的么?”
“嗯?我说过?”
过河拆桥。沈岚默默移开视线,周玉戈你又赢了……
刘韵气呼呼地开车走后,周玉戈招招手示意沈岚跟他走。
她快走几步追上去:“喂,到底出什么事了?”
“有人在等我们。”
“谁啊?”
“到了就知道了。”
转过几间大排档,顺着招牌一路朝镇中心走,忽然在街边看到一家卖寿衣花圈的店铺。黑黢黢的墙壁,破破烂烂木板门,除了墙根处生长的几丛秋菊尚带些生气,其他都破败到不忍多看了。
周玉戈朝沈岚使了个眼色,把旅行包往背后一甩,走了进门。
“老板!”
虽然时间还是中午,屋里却靠一盏亮着的灯才能看清楚情形。墙上贴满了各种各样的鬼画符:求财的,求平安的,求姻缘的应有尽有。右边靠墙的位置放了一张小桌子,堆满了各种各样的纸钱。左边竖放着花圈,做寿衣的布料搭在上方,落了一层的灰。屋子里面还有个方便进出的小门,有人急急忙忙挑开上面的布帘走了出来:“哎,来了!要买什么?”
周玉戈打量了他一眼,干瘦的一小老头,没什么特色。他转悠了一圈,才试探着开了口:“赐福的天官可在?”
老头一怔,凑过来推推鼻梁上的老花镜仔细瞧了瞧他:“周玉戈?”
“嗯。”
“请等一下。”老头又转身掀了帘子进去,没一会儿扶着一个拄着拐杖、鹤发鸡皮的老人走了出来。
沈岚一看到那老人的脸先是一愣,接着就惊讶地叫了起来:“方爷?”
出现的人竟然是金牙方爷,他不是在湖南老家嘛。
老人抬头:“你是……”
“我是沈岚,沈无为的曾孙女啊,上次还给你打过电话。”
“哦哦,这么多年没见到真人,还真认不出了呢。呵呵,好在我刚好经过这里,还能亲眼跟你们见一面,不然这辈子可能都见不到咯。”说着他笑着朝几人招招手,示意他们跟自己进里面去说话。
沈岚悄悄扯了扯周玉戈的衣角:“这是怎么回事儿?”
“说来话长,以后再解释。”
里面的屋子更暗,还有些潮湿发霉的气味。沈岚微微抬手捂了一下鼻子,旁边立即有人环住了她,用袖子遮住她的鼻子。曾经这是让她心惊胆颤的味道,现在已经熟悉了。太一贴在她背后,彼此像是一对陷在热恋里的情侣,所幸屋里光线暗,也没人在意。
周玉戈几乎一进门就开了口,声音压得很低:“老方你赶紧把路线告诉我,我们还要赶路。”
方爷被小老头扶着坐了下来,发出一声老年人习惯性的喟叹:“你也知道,现在什么地方都是一天一个样,我们也是很多年前去的你那个墓,现在要找原路太难了,所以我只好安排一个人带你们去了。”
“谁?”
“呵,大有来头,正宗发丘门传人,发丘将军印都在他手上呢。”
“别卖关子,我看你上次介绍的那个白毛林也不过如此,连个人都没鉴定出来。”
“啧,爱信不信。之前那墓是三个人一起去的,沈老鬼、我,还有一个就是他太爷爷。可是他太爷爷有头脑,一路来回都做了标记,那标记就他们家的人看得懂,如今三个人走了两个,我也不可能走得动了,除了他,还有谁能带你们去呢?”
“等等……”沈岚拉下太一的胳膊,抬手打断他的话,转头瞪着周玉戈:“不好意思,你不会想说连去自己老家的路都忘了吧?”
周玉戈叹了口气:“你不明白,那墓还没有现世,我们最好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去再出来。反正我自己怎么出来的是不记得了,当时本身就浑浑噩噩的,又过了这么多年。但是如果顺着他们当年的盗洞进去,就可以做到这点了。”
沈岚这才明白了,现在既然已经有人进去了那墓,当然不能有大动作来惊动他们,周玉戈考虑的果然周全,不过他居然早就悄悄的联系了方爷,这人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究竟怎么做到这些的?
方爷忽然用拐杖敲了一下沈岚脚边的地面:“丫头啊,别怪我多嘴,沈老鬼这点最不好,太护着你,什么都不告诉你,看看你现在,除了认识几个古董圈子里的人,走出去还不如一个毫无见识的黄毛丫头,唉……”
沈岚惭愧地看了他一眼。确实,她连刚才他们说的发丘将军是什么都不懂。
“行了,我真的赶时间,那个什么人赶紧叫出来吧。”
方爷亮嗓子咳了一声,旁边伺候着的小老头立即会意,掀开布帘走了出去,没一会儿就带了个人进来了。
沈岚最先转头去看,跟对方大眼瞪小眼了几秒,两人齐齐发出一声“我靠”!
二十章 入口
来的人让在场的几人都很不爽,除了灯笼,它可是立即就蹦跶着窜上去了。
因为来的是王大少。
沈岚那声“我靠”是对他说的,王大少那声“我靠”却是对着她身边的太一说的。
那天的惨状至今还让他心有余悸,看到太一跟见到鬼似的,差点膝盖一软就要跪下去了。实在是当着方爷的面才勉强忍住了。
悄悄摸摸头上的帽子,不知道新植的头皮上有没有长出头发来,可再也经不起一次那种毒手了啊……
诡异的气氛持续了几秒之后,周玉戈斜眼:“我绝对是看错了。”
沈岚也斜眼:“发丘将军听着挺牛的,好像跟他没什么关系。”
太一活动了一下手指,发出一阵喀啦啦的轻响。
王大少连忙抱头蹲地:“别别别,我只是顺便卖方爷一个面子而已,拜托你们别这么排外行不行?”
“顺便?”
“其实我是来找离家出走的少东的。”
“……”周玉戈抓抓头发,秦尔玉那小子果然是秦家人。巧合成这样,简直都叫人没办法吐槽了!
沈岚没在意这些,趁机道:“不排外也行,你先保证我们之间的娃娃亲作废。”
王大少一脸纠结地抬头看她:“可是我真的很喜欢你啊……”
“太一!”
“好好好,作废作废!!!”他泪流满面地举手投降。
“咳咳……”金牙方爷干咳了两声,语重心长:“小春啊,我以后再也不请你帮忙了,但是能不能麻烦你个事啊?”
“?”
“以后出去能别说你认识我么?”
“……”
周玉戈转头回了他一句:“这也是我想跟你说的,从白毛林那会儿我就不该对你有期待的。”
方爷老脸涨得通红:“话别说得太满噻,小春跟你们有什么纠葛我不管,总之他的确能带你们去就行了。”
周玉戈没再说话,忽然一本正经、专心致志地盯着王大少,直到他承受不住这目光开始眼神闪烁地回避。“天黑就动身,要是到不了就唯你是问。”
王大少来回看了看他跟沈岚,又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太一,无奈地点了点头:“行是行,但是能不能……”
“放心,这段时间我们会把你当成素不相识的发丘将军看待,其他的事情暂时搁下好了。”
沈岚附和着“嗯”了一声。
王大少这才舒了口气。
事情讨论完毕,几个人分头去准备,约好晚上六点还在这里碰面。
周玉戈打算找个旅馆好好睡一觉,为晚上的行动养足精神,沈岚跟太一当然一起去了。灯笼左右摇摆了半天,最后还是识时务地跟沈岚走了。
其实除了沈岚威慑的眼神比较骇人之外,主要还是因为王大少跑得比较快,没能让它彰显一下忠诚。
出门后不久,三人一狗朝一条巷子拐了进去。沈岚忽然朝太一使了个眼色,后者加快几步冲上去,一把扭住周玉戈的胳膊把他压在墙壁上。
“你这是干嘛?”周玉戈脸贴着墙壁,口齿不清地嚷嚷了一句。
沈岚从他背后缓缓踱步过来:“虽然现在算是同伴,我还是不能接受你隐瞒太多事情。白毛林之前就说过你有我的手机号,现在甚至连方爷你都认识,周玉戈,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们?”
“请你搞清楚状况,我一个活了几千年的人,要是把所有认识的人都跟你细数一遍,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吧。”周玉戈动了动脖子,瞪着她:“至于你的手机号,王大少给你寄东西的时候填了,我只是顺带记下了,然后借着送货上门的机会去探探情况而已,那时候我还想杀你呢!”
太一听到这话,忽然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行了行了,我只是说那时候想杀她而已,现在不会了,太一大人你冷静点。”
沈岚摆摆手,太一立即松了手退回到她身边。
“算了,已经走到这步了,其他的就不说了,但是你以后最好拿出点诚意出来,别再有事情瞒着我。”
“……有个太一在身边,我能瞒得了你什么?”周玉戈叹了口气,忽然有些泄气地挠了挠白发:“是我太小看你了,但是请你暂时收起你的警觉心来,我还没蠢到带不信任的人去自己老家!”
沈岚撇撇嘴,越过他朝前走。
对她来说这就够了,并不是要真的对他怎么样,只是提个醒而已,彼此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如果他有太多事情隐瞒,多少都让她有点不安心。
气氛又恢复平静,沈岚却在出巷子口之前忽然转头问周玉戈:“对了,发丘将军到底是什么?”
“……刚才觉得你挺聪明的,原来是幻觉。”
“太一!”
“就是一个很牛的盗墓门派很牛的传人而已。”周玉戈赶紧解释。
“哦,早点说不就完了。”沈岚冲他挑挑眉,故意挽着太一的胳膊大摇大摆地走了。
周玉戈默默地对着她得瑟的背影翻了个白眼。
夜幕很快降临,王大少换了身轻便的运动服,加上戴着个帽子,像参加校运会的高中生一样。走在前面带路时,沈岚第一次觉得他的步子迈地很轻快。
黑乎乎的夜,高大的树木将月光遮得若隐若现。四人一狗像是穿梭在树林间的影子,只有脚步起落带动茅草时会发出窸窸窣窣的轻响。
每过五分钟,王大少就要打开手电照一照四周,然后煞有其事地看看罗盘,嘴里念叨几句口诀似的话,再确定个方向继续。开始都是十分顺利的,一直到足足三个小时之后,彼此都明显的感觉到寒冷时,他忽然停了下来。
“到了。”
周玉戈走到他身边一看,立即怒了:“这里是入口?!!!”
“是啊。”
沈岚摇头:“说他是发丘将军时,我就已经幻灭过一次了,现在看到这入口,更加幻灭了。”
面前是一个很大的池塘,月色倒映在里面,寒波粼粼,粗粗一看就觉得深不见底。
“真的,我没骗你们,入口确实是在这下面。”王大少的眼珠咕噜噜转悠了几圈,搓着手道:“不过这下面的通道比较窄,我建议身体壮实一点的打头阵,那样后面瘦小的会好通过一点。”他嘿嘿干笑,小心翼翼地指了一下太一:“其实我看这里最壮的人就是他了。”
周玉戈和沈岚对视了一眼,默然无语。
太一忽然大步走了过来,用手比了比自己的腰,又摸了摸他的腰,然后毫不犹豫地拎起他扔进了水里,“噗通”一声水花四溅。
灯笼始终难改护主的心态,一见王大少下了水,立即就跟着跳了下去。谁知王大少却忽然嗷嗷惨叫着往回划了过来,几下就蹦跶上了岸,要不是亲眼所见,沈岚还以为他是被火烧了ρi股。
“鬼吼什么?”周玉戈上去就是一脚:“想把别人引来啊?!”
“不是不是,是水下的东西,差点咬到我……”话音忽然顿住,他意识到什么,讪讪地笑了笑。
沈岚也一脚踹了上去:“原来有东西在水里,难怪你会一门心思地让太一打头阵,想害死他啊!”
“不是不是,只是看他比较厉害……”王大少还想解释,太一已经阴沉沉地朝他走过来了。
“等等!”他赶紧伸手拦住:“我这儿有药,可以趋避那东西,别冲动!我这就拿出来!”说着连忙从口袋里摸出个塑料袋来,从里面取出个小铁盒子,打开递了过来:“每人吃一颗就行了。”
沈岚不相信他:“你自己先吃。”
王大少二话不说就拿起一颗放进嘴里,甚至还举了举手,示意自己绝无敌意。然后又蹲下来喂了灯笼一颗。
周玉戈接过一颗放到鼻下闻了闻:“我跟太一大人应该用不到,沈岚你可以吃一颗。”
沈岚听他这么说,料想也没什么害处,就接过来放进了嘴里。刚入口就感觉苦的要死,味道还十分难闻,没多久甚至觉得自己浑身都是那种难闻的味道了。
“现在呢?”
“下水啊!”王大少这次学乖了,自己一说完就刺溜一下窜进了水里。灯笼本来已经想跟下水,忽然又停住瞅着沈岚,大概还在纠结自己换了主子的事实。
周玉戈从背包里掏出个防水手电,又用大塑料袋仔细把包扎好,背到背上,对沈岚道:“我用光在前面引路,你好好跟着,别跟丢了。”说完也跟着跃进水里,很快两人就从水面消失了。
沈岚的水性其实不太好,站在水边很犹豫。
面前的水面忽然发出一声轻响,她一低头,发现太一已经身在水里,动作轻巧,连激起的水花都很小。
“主人,走吧……”他伸手过来,一把拉住她扯入水里,沈岚猝不及防地栽入水里,顿时被呛得七荤八素。正爪子乱挥之际,被人一把提着后领拎出了水面。
“呼——咳咳——”
“主人,吸气!”
沈岚下意识地听他的话深吸了口气,下一刻就被他一把按进了水里。前面若有若无有闪烁的灯光,是周玉戈在前面指路。顺着那丝光亮,她忽然睁大了双眼,整个人迅速攀到了太一身上。
一群大头细尾的鱼来回在他们身边游动,身上一道道深黑的花纹,张着嘴,露出森森尖牙,丑陋又恐怖。
大概是沈岚身上的味道让它们很不舒服,这群骇人的东西围了过来又悄然散开。太一拖着沈岚朝前游动时,有只鱼一口咬在他胳膊上,沈岚下意识地“啊”了一声,灌了口水又赶紧闭上,已经感到憋闷了。
一双柔软的唇轻轻贴了过来,渡了口气给她。她睁开眼睛,就看到一只鱼从眼前闪过,往上浮去,肚子朝上,死了。
近在咫尺的太一似乎笑了一下,不过光线太暗,她实在看不清楚。
二十一 近乡情怯
深秋的水是很冰冷的,沈岚只坚持了几分钟就感觉浑身冰冷得快失去知觉了。所幸太一一直拖着她,节省了她不少力气。
没一会儿,前面的两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前进的速度忽然快了起来。手电的光加速远离,受这指引,沈岚跟太一也加快了前进速度。
一分钟不到,前方陡然暗了下来,沈岚后颈一低,被太一往下一按,过了一会儿松开,眼前又看到了周玉戈的手电光。光线逐渐往上,他们也跟着朝上游去,几秒钟后,身上压力一松,头已经露出了水面。
她喘了几口气,抬头去看周玉戈他们,两个人正停在一个石壁前,手电来回照着。
借着那光,她转头看了看周围,头顶并不是天空,黑乎乎的,时不时还有水滴落下,隐约可见嶙峋的表层,看样子是个山洞。不过能隐隐感受到风,空气是流动的。
转头朝后面看了看,水面下方有个黑漆漆的洞口,应该就是他们刚才进入这里的通道。太一按着她的头通过时,还没察觉,现在再看,这洞口还真是窄,不缩脖子肯定是要撞到头的。
“汪!”灯笼不知道在哪里待着,忽然叫了一声,周玉戈立即把手电往声音来源的方向一照,手抖了一抖,发出一声轻轻的赞叹。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个……”
王大少原本正在他左边对着墙壁拍拍打打,听到这话,立即游到他身边看了看,兴奋地拍了一下手:“原来在这儿啊!还是灯笼机灵!”
沈岚顺着两人的目光看过去,只看到一面光洁平整的石墙,上面有个圆形的图腾,不知道画了什么,已经看不清楚。
“这里就是那个周墓?”她看向周玉戈。
“这图腾造不了假,是这里没错。”周玉戈挥了一下手,示意大家一起过去。
快要接近那堵墙时,沈岚脚下忽然踏在一块硬邦邦的东西上,仔细感受了一下,才发现是台阶。顺着石阶而上,到达墙壁前时,整个上身都已经露在水面外了。
“奇怪,如果这里真的是太爷爷他们当年的盗洞,怎么可能会有这么齐整的台阶?”
“这里不是盗洞的入口。”王大少对着门用手电仔细找了几遍之后,忽然开口,第一次有些正经架势:“这里就是进入陵墓的正道,这堵墙有缝隙,是门。但是周朝墓葬还只是后期墓葬制度的开始,所以比起后面的朝代来说,这还算是简陋的了。”
“可这图腾来头不小,”周玉戈接过他的话:“至少是个王族,要么就是深受宠信的王公大臣。”
王大少惊讶:“你认识?”
周玉戈白了他一眼,转移了话题:“发丘将军,现在我们要怎么进去?”
王大少把手里的电筒递给他,双手交叉在一起活动了一下关节,贴到墙上去摸索,仔仔细细,一处角落也不放过。大概是他的表情太严肃了点,在场的其他人都没有做声,全都专心致志地盯着眼前的场景。
“这下方有个洞,这才是盗洞。”摸索了许久之后,王大少站起来指了指水下跟台阶紧合的部分道。
“那看来我们还要从这里面才能进去了?”周玉戈斟酌着问他。
“那是肯定的。”王大少拿过他手里的手电筒朝上方一扫:“你看!”
三个人齐齐抬头,全都惊得说不出话来。
旁边的洞顶都很低,这堵墙却高不见顶,像是……
“山壁!”沈岚大睁着眼睛嚷出声来。原来这墓是直接造在山腹里的。
“下面的石门是从山壁里掏出来的,但是这么多年过去,积了这么多水,台阶下面的地基必然会有所下降,整个山壁的重量压在门上,鬼才能打开吧。”王大少一口气说完,忽然又呸了一口:“百无禁忌,百无禁忌,怎么能在这时候说鬼呢!”
“行了,你这样的,鬼都对你没兴趣!”周玉戈推了他一把:“你在前!”
王大少不甘不愿地点了点头:“得快点了,那些凶猛的鱼全都是这墓里出来的,我们身上的药持续不了多久了。”
“那就赶紧的!”
洞口其实不大,但作为头阵,王大少那身材竟然毫不费力地就进去了。
周玉戈从水里探出头来,对沈岚道:“这会儿我相信他有点本事了,缩骨功使得不错。你没这本事,还是跟在最后吧,太一大人那身铜皮铁骨,说不定能给你把道拓宽点儿。”
说完也不等沈岚回答,他便潜入了水里,骨节咔咔响了几声,进入了洞口,气泡一大串一大串的翻腾起来,一大群丑陋的黑纹凶鱼四处逃窜开去。
太一弯下腰,准备入水:“主人,待会儿抓住我的脚。”
沈岚点点头,暗暗深吸了口气,才把紧张感也压下去。
进入洞口的刹那,她差点就要受不了。非常细窄的空间,像是小时候贪玩时故意用被子将自己裹成一卷。又像是被丢尽了棺木,压抑、密闭,让人窒息的环境。要不是还抓着太一的脚腕,她真的觉得自己下一刻可能就要长眠于此了。
虽然水流把通道冲刷的十分平整光滑,但从里面出来时,她身上还是被刮伤了多处。因为太一一落地就直接一把扯着她拉了出来,受伤在所难免。
周玉戈在前面用手电扫了扫,示意他们快点跟上。沈岚忍着疼痛走过去时,就听他叹息着道:“女人哪能进墓啊,你下次还是在外面等我们吧。”
她轻哼了一声,当做没有听见。
沈净岑不给她答案,现在自己来寻找,难道还要被阻止么?
“言归正传,从现在起,每一步都要小心,而且不能太大声,要知道这里面很有可能还有其他人在。”
王大少不知道内情,闻言哆嗦了一下:“别说得这么瘆人行不行?虽然我拿着发丘将军印,可是还真没见过粽子啊。”
周玉戈没理他,径自越过他朝前走。
几人现在还是趟在水里,手电的光照得很广,沈岚发现脚下的水是横向的,像是条横亘着的河。不过看形状很没规律,不像人工形成的,应该是后来的自然现象造成的。最宽的地方大概有两米,最窄的才几十公分。他们站在河中心的位置,水却才漫过膝盖,温度却不冷不热很适中,难怪那种见都没见过的鱼能生存,可能就是这山腹里的上古品种。
对岸黑沉沉的一片,地势很高,已经可以看到深不见头的秘道。
周玉戈几步就冲到了对面,却在刚刚踏入秘道时又忽然停住。
商周以来的葬制就是在有墓道的土坑竖|茓内营造木构椁室,墓主的棺室居中,四周置放随葬器物。所以现在他们往里走,最早接近的就会是陪葬坑。而那里,是他曾经醒过来的地方。
明明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他竟然还会感到犹豫,仿佛近乡情怯。
“咚——咚咚——”
有什么东西从黑洞洞的秘道前方滚过,跟地面碰撞出一连串的声响。
周玉戈先是一愣,接着忽然把手电、背包往地上一扔,动作迅速地跑进了秘道。
“哎……”刚想叫他,嘴却被太一的手堵住,沈岚下意识地转头看他,眼角的余光扫到灯笼已经爬到了对岸,抖抖水后,忽然一只前爪踏出,瞪着前方嘴里“呜呜呜”的低声嘶吼,毛都竖起来了,这才明白太一不让她大声的原因。
看来前方有什么危险。
“嗖”的一下,王大少人影一闪,跳上了对岸,也跑进了秘道,脚步声很快就听不见了。
“靠!这混蛋肯定是想跑!”沈岚一把拉下太一的手低骂了一句,他立即会意地朝岸上走。
“不用抓他了。”沈岚拉住他:“我们还是去找玉戈比较重要。”
太一乖巧地点头,拉着她爬上对岸。河里有几条鱼跟在他们脚跟后跳了几下,沈岚闻了闻自己身上,那种难闻的气味已经淡了很多,难怪会引得这些东西这么穷追不舍。
她把背包交给太一,自己拿了手电照路,小声嘀咕了句:“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陷阱机关啊。”不过想起刚才周玉戈跟王大少都毫无阻碍地跑过去了,不免又嘲笑自己太紧张兮兮了。
漆黑的秘道,连手电照射的光都被吞噬了,仿佛永远也看不到尽头。
她忽然想起自己脑中曾经出现过的那个景象:自己一个人走在黑黢黢的秘道里,两旁是静穆竖立的泥像。不知道有什么人或事在尽头等着她,但是她自己却似乎怀着一个隐隐的期待……
“汪汪汪!!!”
前面的灯笼忽然转过头来对着她一阵狂吠。她吃了一惊,知道它这是在示警,变下意识地朝左边移了移步子,没想到这一移动,脚下忽然一空,整个人像是陷进了流沙里。
太一眼疾手快地来拉她,但下拉的力道太大,他要注意不伤着沈岚,便要控制手上力道,一个不慎,也被拉扯了下去……
二十二 还有其他人
零星的一点灯光在幽深的秘道里前进,没一会儿,在一堵土墙前停了下来。
王大少的身躯在光线后若隐若现,他伸手按了按墙壁,把手电的光开到最亮,又仔细摸了摸,还是没有找到记号,失望地摇了摇头。
正打算往回走,忽然眼角扫到右边有个半人高的洞口,他几步跑过去,第一件事就是顺着洞口边缘从上往下摸索,快到底部时,忽然感受到了一块微微凸起的纹路,心里大喜,来不及多想就闪身进了洞口。
越往里洞口越大,他不禁有些奇怪,洞口那么大已经让他惊讶了,怎么里面的高度比外面的秘道还高?这么好通过,恐怕这里也不是通往主墓室的吧?
不过还没他这点心思想完,答案就找到了。
灯光尽头,出现了两个洞口。
都说周人狡猾,果不其然。他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句,还是决定根据太爷爷留下的记号来区别。先走到左边的洞口仔细摸摸,有那熟悉的纹路,不过有点儿细微的差别。
他皱着眉,不太放心,想想还是又走到右边洞口摸了摸,愣住了。
这边竟然也有个纹路,而且跟左边的一样,也有点细微的差别。
王大少一ρi股坐在地上,懵了。
其实说起来,他们王家真正厉害的不是盗墓技巧,而是有脑筋。
王家跟沈家不同,沈老爷子是读书人,当初走投无路才做起了盗墓的营生。王家却是世代相传的“疙瘩”——这是个土话,意思是专门给有钱人家相墓地、看风水的一类人。王家人有脑筋的地方就体现在从事这项职业的过程中自创了一套标记。因为有时候会在不经意发现一块宝地,但是一时半会儿又用不上,那么这时候标记就派上用场了。只需记下方位,打上记号,即使过个百八十年再来寻找,也是一找就中。
就像是一种内部语言,不过别说外人,即使是王家自己人,也很少有人知道这套语言的存在。只因王家家规规定:除去不外传,家族里也是传男不传女,传嫡不传庶,传长不传幼。
所以使用这套语言时,等于是王家一代又一代的当家在进行着对话,一种无声的交流,甚至是一种精神的传承。
可是这会儿王大少觉得他跟太爷爷的精神交流被“咔嚓”一下给掐断了。
王老爷子不是那种会开玩笑的人,更何况是在这古墓里。
标记要做得细致还要保存持久是很废功夫的,而且为了保证标记不外传,一般都要在没有外人的情况下才能进行。当时沈老爷子、金牙方爷,加上他三个人一起,他本不该有所行动,但是还是悄悄做了,可见这墓必然很有价值。以至于后来会被金牙方爷发现。那老家伙是卸岭门的传人,年轻时遭受迫害以朝奉身份隐藏,最后甚至躲去乡下种地去了,但每每有大赚一笔的机会还是忍不住出手。如今王家有门绝活的事情被他知道,也只能被他随叫随到了。
越想越觉得困惑,王大少挠了挠头,到底怎么回事?要说两个标记都有问题,但照理来说,一定有一个是真的才对啊。
坐在地上想了半天,实在没有头绪,他干脆站起来随便就朝左边冲了进去。
古人以左为尊,如果是墓主人,一定是在左边!
所以说人有时候是会走狗屎运的。虽然周朝是以左为尊,但是那是在朝官之时。宴饮、凶事、兵事,都是尊右的。虽然王大少是冲进了自己的左手边,但相对主墓室的角度来看,却恰恰是右边。所以当他看到眼前门上的图腾时,还以为是自己的推测起作用了,差点就要仰天长啸,大赞自己英明神武天纵英才了!
小心翼翼地用手摸遍了门缝,并没有感受到开合过的痕迹。奇怪,难道太爷爷当初压根没有进去过?
虽然觉得不对劲,但另一方面来说,这也是个好消息,因为这说明里面的宝贝肯定都还没被动过。
不管是周玉戈,还是那个叫什么太一的变态,他都不想帮,要不是琢磨着这里面可能有宝贝,他才犯不着冒险进来,更何况那群混蛋口口声声说不会对他怎么样,一路上还不是拿他做探路石!
他蹲下来,从运动衫的大口袋里摸出一个扁扁平平尺子一样的工具,仔细摸了摸左右门缝,口咬着手电,双手握着那东西慢慢Сhā|进稍显宽松的左边缝隙中。
发丘门人其实比较擅长团队合作,不像摸金门人,总是单打独斗。但是发丘门人的技术比不上摸金门人也是事实,尤其是王大少这种不学无术,只知道耍嘴皮子的。不过他懂得与时俱进,懂得使用现代技术。这尺子看着平常无奇,又薄又轻,却是撬门的好东西,怎么都压不弯。甚至还有热传感系统,里面若是有什么危险,电磁波会产生红外线,对握着它的人示警。
进展的十分顺利,虽然费力了点,但门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撬。王大少本身力气也大,撬出道六七厘米的口子后,直接双手扒着门沿往反向拉,轰隆隆地一声阵响,居然很轻易地就开到一人宽了。
直到这会儿他才知道这门下方根本就没有封死,像道拉门一样,很好开启。看来他猜得不对,门还是开过的,而且还被做过手脚了。
到了这一步,几乎已经算是成功了大半了。一想到即将到手的上古珍品,他立即戴上准备好的口罩就往里面冲,却又在进门的一刻忽然停住。
面前的地面上用三块石头摆出了个品字状,两点在上,一点在下。这也是王家的暗语,代表“返”。
按原路返回,什么都别碰,悄悄的走,莫惊动任何东西。
王大少感觉自己被生生提住了脖子,第一件事就是掏出腰间的塑料袋,里面装着一把手枪。
“哗啦啦”,塑料袋被扯去的声音在黑洞洞的空间里回响,他用力咽了咽唾沫,握着手电悄悄扫了扫四周,巨大的棺椁近在咫尺。
会不会太容易了点?也许真的棺椁在另一条道的尽头,这只是个幌子?
一旦有什么因素干扰,人就容易自我怀疑。所幸王大少也是个敢想敢做的主儿,心想反正都走到这一步了,尺子也没提醒他有危险,干脆就先摸一摸里面有什么宝贝再说。
思索间,脚步已经迈了出去,刚走了两三步,忽然听见脚下咔哒一声轻响,整个地面都颤了颤,接着是更大的声响,一阵阵像是关节活动的声音,咔咔啦啦响个不停。
王大少感觉浑身血液逆流,想掉头就跑,腿却发软。有道高大黑沉的身影从棺椁后一步一步朝他走了过来,脚步僵硬而迟缓。他顿时感觉完了!平生从没遇到过的粽子,今天撞见了!
因为本身下斗就少,加上也不太相信,他并没有准备黑驴蹄子这些传统东西。一时慌乱,干脆就朝举起枪对了上去,也不敢拿手电照,就怕看到什么恐怖的东西。那东西越来越接近,他手抖得厉害,连消声器也来不及装就扣动了扳机。
“嘭”的枪响之后是“当”的一声脆响,那东西停顿了几秒,又慢慢朝他接近。
“日!他妈的是铁做的吗?!”王大少忍不住破口骂了一句,声音都带上了哭腔,膝盖一软,吓得瘫在地上,再也起不来了……
沈岚醒过来的时候,感到左脸颊有微微的凉意,似乎有水。她眨眨眼,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见。伸手摸了摸,感觉有点黏,凑到鼻尖一闻,愣了愣,是血。再摸一下左脸,居然感到了疼痛,看来是受伤了。
左脸下被一块东西铬着,肯定就是害她受伤的元凶。她又伸手去摸那东西,十分光滑的触感。凭她之前跟古董打交道积累的经验,材质应该是青铜或者铁。有可能是古董,她干脆捡起来塞在口袋里。
“汪……呜……”忽来的狗叫吓了她一跳,刚刚坐起来,有东西在舔她的手背,是灯笼。这小东西很机灵,还知道刻意把声音压低。
沈岚在周围摸了摸,没有找到手电,只好小声唤了一句:“太一?”
“主人,我在。”
低低的声音在她背后方向传来,她松了口气:“你没受伤吧?”
“嘘——有人。”太一的声音压得更低,诡异的环境加上诡异的内容,再配合他平淡天真完全不似玩笑的语气,让沈岚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渐渐的,真的有脚步声传了过来,很急促,像是有人在奔跑。
“一个……”太一忽然说了一句,接着又补充:“后面还有两个……”
沈岚还没问清楚,眼前一闪,出现了手电的亮光,接着是一连串清晰的脚步声。
乍一见光,她下意识地用手挡了一下眼睛,就听见对方“咦”了一声,几步跑了过来:“是你啊!”
这声音居然是个女人。沈岚眯了眯眼,适应了光亮,抬头看她,也愣了:“林露?”
“沈岚,抓住她!”紧跟而至的是周玉戈,看样子毫发无伤。透过光线,沈岚注意到他的身后紧跟着一个一身风衣、戴着墨镜的男人。
“这是……”她莫名其妙。
“周玉戈你够了!都说了我们不是你要找的人!”林露干脆在地上一坐:“你口口声声问我们要线索,我们哪有啊!”
周玉戈本已作势欲攻,想想又停了下来,瞟瞟身后站着的墨镜男:“那你们为什么要进来?”
墨镜男的脸朝他转了转,这黑乎乎的环境,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看见人:“别误会,我们也是收到消息才过来的,听说有人找进了这墓,想必是知道什么,所以才过来看看,没想到还遇到你们了。”他的脸转向沈岚身后端坐着的太一。
气氛忽然安静下来,几秒钟后,沈岚带着颤抖问了句:“所以……这里还有其他人?”
话音未落,太一忽然一跃而起,一把拖过她跃到旁边,接着沈岚坐的地方“唰”地一声,有道鞭子甩过。
二十三 上古幻象
人潜意识里真正恐惧的不是有着恐怖外表的鬼神,也不是凶狠霸道的猛兽,而是未知。
一切具象的东西,可怕只持续在极短的时间内,一旦稍有适应,便会淡化那种恐惧。但未知的、不知形象的东西则会不断搅乱人的心神,从内心深处幻化出各种自己害怕的东西,这才是最为恐怖的。
所以有时候,人最害怕的,反而是自己的强大想象力。
不过沈岚确定现在他们此刻所经受的不是什么想象力。那道那道鞭子从什么地方甩出,对方是人是鬼,全然不知。太一和周玉戈的本事她是见识过的,对方能在两个高手面前神不知鬼不觉地对她发起攻击,实在让人诧异。
不过……为什么对她攻击?
沉闷的空间,死寂的气氛。
在那道鞭子甩过之后,几人的第一行动就是躲避。
沿着狭窄的通道跑了几步,后面没有响起追逐的脚步声,也没有鞭子挥动的声音,可是所有人都不敢放松警惕。
虽然黑暗,几人却都没开灯,沈岚只有靠太一拖着才继续往前,跑了十几步后,被扯着拖入右边的一个洞口里,然后被一把按住脑袋蹲了下来。往后缩了缩身子,靠到了别人,想来大家都正缩在一起。灯笼已经不见踪影。
“轰隆”一声闷响,眼前越发黑暗,周玉戈打亮手电,松了口气:“门关上了,不管外面是什么东西,暂时是没事了。”
沈岚借着光朝他身后一看,果然一道石门合上了。
力气真大。
转头看看四周,四四方方的空间,简直像把几个人都塞进了盒子里,所幸不矮,所以还不算太憋闷。
刚才受了一下惊吓,现在一安稳下来便觉得疲倦。沈岚侧了侧身子,靠在墙上滑坐下来,忽然感到左边大腿被铬了一下,伸手一摸,原来是她之前捡到的那个古董。之前在黑暗里看不清楚,现在再拿出来看看,原来并不完整,像是块铁饼碎裂后的一块。她握在手里仔细看了看,上面盘结着几道凸起的线条,应该是什么花纹。
正看得仔细,坐在角落的墨镜男忽然抬手挡了一下眼睛,朝她咕哝了一句:“什么东西,好刺眼。”
“啊?”沈岚疑惑地翻过来一看,原来这一面光滑如镜,她在手里翻来翻去借光时,刚好那面将手电的光折射到了他眼睛里。
“你不是戴着墨镜嘛,还嫌刺眼,有病吧!”周玉戈本来就对他跟白毛林带着怀疑,压根不给他好脸色。
墨镜男倒也不生气,从口袋里掏出酒壶灌了口酒,轻轻说了一句:“我畏光。”
“别管他,他就一病秧子。”林露随便结束了两人的谈话,一脸好奇地凑到沈岚跟前来:“喂,什么东西啊。”
沈岚却没回话,只是微皱着眉盯着那光洁的表面。
这是镜子,一面镜子中的一块。凭她那点古董知识,多少知道西周时期的铜镜多用重环纹、鸟兽纹做背部纹饰。刚才背面的花纹她也仔细摸过了,线条复杂难辨,从走势来看,完全不像这两种纹样啊。再说了,青铜铸就的镜子,怎么会碎?而且她手上的碎块切口很整齐,简直像是切下来的一块生日蛋糕,显然是人为的。
这里面的粽子喜欢没事切铜镜玩儿?
沈岚被自己这想法给恶寒到了,摇了摇头,又去研究那表面。周玉戈好心的把手电往她这边照了照,光亮整个打在镜面上,忽然又被弹了回来,像是在几人面前汪开了一池水,淡黄的光晕一点一点晕开,像水面落入石子后漾开的一圈圈波纹。
然后,诡异的,在那水面上,出现了一个人,沈岚顿时睁大了眼睛,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等听到林露倒抽口气的声音,才知道那不是幻觉。
准确的说,那是一个女人,如瀑的黑发散在肩后,身上却是一身白衣,身量高挑,站在高高的石台上,背对着几人。
画面很模糊,她的前方还有什么影像,很难看清楚,然后画面一转,又变成了在室内。女人仍然背对着几人,站在一层帷幔前,垂着头,帷幔里面传出一人粗哑的声音。当然在其他几人耳里听来都是十分晦涩难懂的鸟语,沈岚也只有勉强在心里默默的翻译才能理解。
那人道:“西边又不太平,余一人实为忧心,祭司以为何如?”
女子抬起头来,声音肃然:“大王宽心,臣已调将前往。”
“哦?何人?”
“乃臣之家仆。”
“咣当当!”有什么砸在了地上,帷幔轻轻动了动,又恢复平静,里面的人语气满含愤怒:“竟然让奴隶领兵!你这个祭司是活腻了,忘了几年前的暴动了?!”
女子连动都没动一下,声音平平淡淡:“大王,此乃上天昭示,何况如今朝中情形不稳,无人可用,他可以一当百,定可凯旋。”
“越是这样越不得领兵……”
“大王!”女子忽然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臣说了,已经调将前往,请大王继续畅饮,莫误了雅兴。”
帷幔内的人没有做声,过了很久,才轻轻“嗯”了一声,女子似轻声笑了一下,转身离去。
她的脸已经转了过来,却有些模糊,可是对沈岚来说已经够清楚了。
那么相似,简直像是她自己在照镜子,只是表情又那么不同。
沉静,淡然,自信,深不可测……
这位就是周玉戈要杀的大祭司,就是太一的主人,简直就是另一个她!
“嘶……”旁边一直静静坐着的太一忽然抽了口气,整个人仆倒在地上,重重地喘息。
“完了,肯定是这东西磁性太强,快收起来,太一大人要发狂了!”周玉戈回过神来,连忙移开手电。沈岚被他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把铜镜碎片往口袋里收。
“啪!”有什么东西从她侧面抽打而过,收回去时,拖曳起一阵尘土。
沈岚抬起胳膊遮了遮脸,放下来时,发现除了伏在地上的太一,所有人都神情戒备地站了起来,在她左右站成了一个半圈。她意识到了什么,抬眼去看对面,一截鞭子拖在地上,在手电的照射下微微泛着寒光。虽然看不出材质,但想到被这东西抽一下之后可能会有的后果,她还是忍不住抖了抖。
石门已经合上,对方到底是怎么进来的,无从得知。周玉戈最为不悦,因为他发觉有人比他还熟悉这里的构造,让他情何以堪!于是忍不住紧攥着手电骂了一句“妈的”。
静静地对峙了十几秒,对面忽然传来一道声音,低沉如孤山深寺里的暮钟:“把你手里的东西交出来。”
沈岚一愣,想起刚才的铜镜碎片,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你在跟我说话?”
“没错,交出来。”他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或者说不含任何情绪,只是在平淡地叙述事实,不是太过淡漠,就是太过自信。难怪连刚才那两鞭子都只是做做样子,并没有真的要伤到沈岚。
周玉戈冷哼了一声,手电朝上一扫,人已经跃了上去:“是人是鬼,出来露个面再说!”
根本看不清发生了什么,只听见“嗤啦啦”土块砖块散落碰撞的声音,一时间眼前尘土蔓延,呛人口鼻。
沈岚捂着鼻子,想去拖太一退后些,手刚伸出去,面前多了一个人。周玉戈从上面摔了下来,手电在地上滚了滚,躺在一边,他咳了两声,吐出口血。
连周玉戈都被打伤了,对方难道也是他们的同类?
沈岚感到不妙,转头想叫墨镜男去帮忙打开石门逃跑,却发现他怔怔地盯着尘土飞扬的中心。
昏暗的灯光里,一道人影站在那里,体型修长挺拔,衣着看上去也很得体,居然是衬衫外罩西装背心,甚至短发也理得十分有型,怎么看都不该在这里出现。奇怪的是他的眼睛上竟然蒙着布条,一层一层裹在脑袋上,像是个重伤患者。手里的鞭子灵蛇一般缠绕在腰上,嘴唇轻抿,不急不躁。
“靠,你在看什么啊?是男人这时候就该上去开打了好不好!”林露气得在一边踢墨镜男。他却忽然一把拽住了林露的手,恭恭敬敬地朝对方鞠了一躬,然后走过去撬石门。
“你们……”沈岚无语,还没见过这么无情无义的家伙!
而对面的那人也不阻拦,只是静静地站着,布条后的眼睛不知道能不能看见人,却正对着沈岚:“把东西交出来。”
沈岚看看地上的周玉戈,又瞄瞄太一,再扫到那边还在指责墨镜男懦夫的林露,犹豫不决。
“太一大人!”周玉戈忽然坐起来,喘了口气:“你还要玩儿到什么时候?还不出手,想看着自己主人挂吗?!”
“呼——”太一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扯去假发,挠了挠头:“哦呀,被发现了啊。”
沈岚诧异地睁大了眼睛……
“好吧好吧,唉,本来还打算多装一会儿的。”太一漫不经心地站起来,眼睛朝那人一扫,嘴角勾出一道弧度,然后冷不丁冲了过去。
灰尘四散,他似乎踩到了什么,地上响起“咔哒咔哒”的脆响。沈岚低了低头,只能模糊看到几只罐子,这才意识到这里大概是个陪葬坑。
鞭子舞动的声音凌厉而迅速,两道人影缠斗地难分彼此,直到对方砰的一下撞到后面的墙上,才停了下来。
太一站在他对面,深吸了口气,一脸兴奋:“多少年了,第一次遇到能跟我旗鼓相当的人类,太开心了……”
“人类?”沈岚和周玉戈异口同声地嚷了起来。
“不,不能杀了你,否则就太无聊了……”
太一越发兴奋,刚想冲过去,忽然“轰隆”一声,上方塌陷了个大洞。几人都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就听见一人躺在地上哀嚎:“妈呀,摔死我了……”
太一一听这声音就沉了脸。
不是王大少是谁。
二十四 怪物×怪物
王大少实在是命大,之前那粽子已经渐渐接近了,他胡乱摸索着想爬起来逃跑,一不小心按到了一块活动的砖块,身下一空,就摔了下去。结果下面是一条弯弯曲曲的小道,他就一路滑了下来,直到摔在这里。
这一路的碰撞,身上早就散架了,连动一下都困难,看到太一的脸色,身上的冷汗前赴后继,却也没办法。
而站在那里的蒙眼男人大概是估算出了跟太一对战的结果,趁着现场一片混乱,忽然左袖甩出一根拉索,顺着他落下的洞口拉了上去,消失不见了。
太一还想追上去,却被躺在地上的王大少阻了路。他觉得很不爽,刚刚找到了一个有趣点的玩具,可以好好活动一下筋骨,就被他打断了。新仇旧恨加在一起,手指已经捏得咔咔作响了,难得的是脸上还带着温和的笑意,转头看着沈岚:“主人,我可以杀了他么?”
沈岚没理他,别过脸问周玉戈:“你怎么知道他是在装傻?”
周玉戈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你那天问我有什么瞒着你的时候,他把我制住,我就知道了。”
沈岚猛的转头盯着太一:“那时候你就……那之前的日出……”
“噗……日出?”太一忍不住笑了起来,也不管王大少了,走过来托起她的下巴:“主人,您真是变可爱了,曾经的您怎么会答应这种要求?您的身边从来就不需要幼稚的人。”也不顾还有别人在场,他凑过来,亲昵地嗅着她的脸颊,看着她渐渐发白的脸色轻笑:“不过那个时候的您真是温柔,还任我予取予求……”
“啪!”沈岚一巴掌扇了上去,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咬牙切齿:“我以后要是再相信你的话,就不姓沈!”
这一下扇得很重,连还在门口的墨镜男和林露都惊住了。太一转过脸,笑着舔去嘴角的血丝,毫不在意,甚至还意犹未尽地摸了摸脸颊:“比起最初您扇我那巴掌,力道减轻太多了,主人,您变心软了呢,要么就是……对我还有情?”
沈岚气得脸色铁青,转头就走,到了门口,一把推开墨镜男,从刚刚拉开的狭窄门缝中挤了出去。
周玉戈瞟了一眼太一:“以前总说沈岚是M,其实太一大人您才是个隐性M吧。”
太一捏了一下手指:“刚才没尽兴,不如再跟你切磋切磋?”虽然不懂M是个啥,但从周玉戈嘴里说出来的,他就觉得不是什么好话。
“咳咳……”周玉戈咳了两声:“您也玩儿得太过火了!万一她出了危险怎么办?”
“哼,你该好好反省了,难道都没感觉到,真正危险的地方是这里?”
周玉戈一愣。
太一挥了一下手:“都退出去,这里我来应付,不过等我出去要是看到我家主人受了伤,你们会被我再送进来的。”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应对危险这种事情周玉戈还是相信太一的,而且也确实担心沈岚的安危,就立即上前架起王大少,招呼林露和墨镜男走人。他当然不会温柔,可怜的王大少被他弄得浑身疼痛还不敢啰嗦,咬着牙噙着泪被拖出去了。
“哗啦啦……”有小石子从上面的洞口掉下来,其中隐隐传来铛铛的声响,顶上开始震颤,黑暗中的一切清晰地在眼前无所遁形。
太一抱着胳膊靠着石门漫不经心地站着,默默计算着时间,等到认为沈岚等人已经差不多到了墓的出口,才慢条斯理地站直了身子。
周玉戈之前说他不知道之后的历史,其实不对,起码他知道商朝之后是周朝。在死去之前,商朝已经岌岌可危,西边的周部落蠢蠢欲动,朝歌人心浮动,商王沉迷酒色……
所以只要朝代更迭,必然是周取代了商。更何况周玉戈是周人这点已经说明了一切。
刚才的影像他都看到了,一切恍如昨日,但彼时他在战场,这些都是朝歌的情形,他无从得知。虽然奇怪周人的墓里会出现商人的东西,但想起是主人的东西,又觉得一切理所应当。
那么强大的人,连天神一般的商王都能操控,什么办不到呢?
当然她现在很挫就是了。
想到这点,他有些自嘲的笑了笑。如果是以前,他也许真的已经杀了她了,可是现在,还真是矛盾。想起过往,就想折磨她,可看到她那副模样,又想保护她。
他抬头盯着之前出现过幻象的地方,冷笑,如果是过去的她,肯定会对他的犹疑不决斥责吧?刚才影像里的眼神,真怀念啊……
“轰!”巨大的一声响,洞口处终于坍塌,有什么从上面滚落下来,砸在地上,又发出一声闷响,像个球一样在地上滚了几下才停下。
“唰唰唰”,鞭子如灵蛇游动,另一个人跟在后面跃下,捂着胸口踉跄几步才勉强稳住身子。然后抬头对着太一的方向,皱了皱眉。
“哟,还没走呐,被这东西缠住了?”太一笑着缓缓走近,一脚踩在那球上:“此乃镇墓将,说是将,其实是个奴隶,只是要寸步不离地守护墓主棺椁,所以被封了个称号罢了。”
蒙眼男人冷哼了一声:“你知道的倒是清楚。”
“那是,我不仅知道的清楚,还能命令他,你信不信?”
说着,太一重重地踢了一下脚下的球,发出“当”的一声,然后看着那东西慢吞吞地爬了起来,在眼前现出一道十分高大魁梧的人影。他冷笑一声,忽然一声大喝,用古语喊了一句什么。
那东西本已打算攻过来,忽然停下动作,双膝着地,跪下拼命磕头,口中竟依依呀呀说了一大串话来,然后闪身躲去了角落。
“看到了吧?”太一笑眯眯地转头看蒙眼男人。
对方沉思许久,忽然问:“你是什么人?”
“你何以认为我是人?”
“因为我不信这世上有鬼神。”
“哈哈哈,好的很!”太一拍了一下手,忽然又凑近些,压下声音,阴森森地说了句:“可是有怪物,不老不死,摧毁万物的怪物。”
“要这么说,我也算怪物,当然,我还不能长生不老。”
“哈,所以我们现在是两个怪物在说话了?”
“也可以这么说。”
太一摸了摸下巴:“居然毫不怀疑我的话,你这个人类真是有趣。”
那人站直身子,一甩鞭子,缠到腰上:“如果没有听错,刚才镇墓将叫你‘商司马’,司马是军职,周人颠覆了商朝江山,会畏惧商人也在情理之中,更何况是商朝司马。所以你说你不老不死,我完全相信。”
“哦?你居然听得懂古语。”
“略知一二。”
太一仔细端详着他,始终没有在他脸上找到多余的表情,越发觉得有趣:“可惜让你失望了,我只是个奴隶罢了。”
那人浑身一震,语气却仍然不急不缓:“难道刚才影像里祭司说的那个领兵的奴隶就是你?”
“怎么,你认识我?”
那人没有回答,迟疑了许久才低声问了一句:“那你知不知道商王墓在哪里?”
“商王墓?嗤,我怎么知道?当初我死的可比商王早。”
那人沉默了一会儿,过了许久才又道:“历史记载商纣死于自焚,后被葬于淇水之滨。但我一路找下来发现,他真正的墓|茓是由他信任的大祭司所造。据说,大祭司还把自己手下最宠爱的奴隶献进去陪葬了,那人如果是你,你一定知道那墓的位置。”
太一心思转了转,原本以为他跟自己的目的一样,现在看来,原来是为了别的。不过拜他所赐,自己老家也算有眉目了。“你为什么要找商王墓?”
“里面有我想要的东西。”那人似轻轻叹了口气,伸出手来:“我姓关,阁下如何称呼?”
太一凑近研究了一下他的手,撇撇嘴:“太一。”
姓关的不知内情,以为他不给面子,无奈收回了手,声音却始终古井无波:“太一生水,水反辅太一,是以成天。天反辅太一,是以成地。天地复相辅也,是以成神明。神明复相辅也,是以成阴阳……太一乃万物之首,好名字。”
“哦,有这说法?我以为我家主人当初是随便给我取了个名字呢。”
“主人?”
“是啊,就是刚才你想杀的那个女人嘛。”
“……所以呢?”
“所以我现在要解决了你啊。”
太一温柔地笑了一声,忽然就冲了过去,可是还没到跟前,对方已经没有了踪迹。转头一看,那人却在自己身后,语气第一次显露惊讶:“我根本没动过,怎么回事?”
太一站住,仔细想了一下,忽然冷眼扫向角落,那个镇墓将已经不见了。他叹了口气,拨了拨长发:“看来我们已经入阵了。”
“那现在要怎么办?”
“简单啊,拆了这里呗。”
二十五 难言之隐
这座周墓的所在地,名叫四岔口,距离洛阳西南方向的周山大概有几十公里远,山脉却是绵延在一起的。周山西起崤山,东止洛阳,山脉绵延起伏,长达几百公里。听说是因为在洛阳附近的山阜上有周灵王墓冢,周代又有称坟冢为山的习惯,故名周山。
四岔口因为树木杂生,地形复杂,居住者少之又少。这么多年过去,也没有被开发。于是山林里树木越发生长得密密麻麻,山腹地带简直已经无法涉足。
夕阳把秋日枯败颓唐的茅草丛染成了橙红色,再投映到嵌在其中的池塘里,水面上的天空也成了橙红一片。
忽然,“哗啦”几声,镜面般的水面被打破,有人陆续从水里探出头来。
沈岚跟在后面,从水里出来时先深深吐了口气,前面已经爬上岸的林露折回来拉了她一把,她爬上岸后随便翻了个身躺在草地上,一动不动。
入口是水,出口也是水,真是要了她的命了。
王大少被周玉戈随手丢在了地上,“爹呀妈呀”的一阵哀嚎。灯笼不知道从哪儿窜了出来,正在围着他打转,看它浑身泥巴的,想必也是够呛。
只有墨镜男躲得远远的,坐在树影里,大概又是因为畏光,正在一口接一口的灌酒。
沈岚怔怔地看着蓝天,忽然想起之前在安郡镇简简单单的岁月,为什么自己会过起这样的生活?下墓?呵,以前做梦都没想过自己会做这样的事。要是太爷爷在天有灵知道,会不会骂她不孝?要是二伯知道,会不会赶回来阻止?
从地上爬起来,她拧了一下湿淋淋的衣角,看到周玉戈坐在水边,挪了过去:“怎么只有你们出来了?”
周玉戈正在对着被水弄湿了的棒棒糖皱眉,闻言白了她一眼:“你都不管他了,干嘛还问?”
她干脆不做声了。
周玉戈瞄了瞄水面隐隐漾开的波纹,眉头皱得更紧:“周人崇尚八卦研究,现在称之为易学,所以周人对占卜和阵法很擅长。”他瞄了一眼王大少,冷哼:“本来以为他会逃不过墓里的阵法,还特地一路让他打头阵,谁知道他倒是命大得很,反倒是太一大人现在被困在里面了。”
沈岚没想到他还怀着这样的心思,不免惊讶,听他提到太一,又忍不住担心:“你怎么知道他被困在里面了?”
周玉戈指了指水面:“你看水的波纹,震动幅度这么大,太一大人大概是打算拆了我老家了。”
“……”
“不过这也是好事,”他抬头望着天际的白云:“永沉底下,不见天日,才能得到真正的安息吧。”
“没错……”
像是忽然被这句感慨给触动了什么,两人都没再说话,直到周玉戈咬着棒棒糖再次开口:“真没想到墓里会有商朝的东西。”
沈岚摸摸裤子口袋:“你说那铜镜碎片?”
“嗯,你有没有听说过有的山谷每逢打雷下雨就会听见有战场厮杀的声音,还有的花岗岩铺就的地面上会有古代的幻影出现?”
“听是听说过,但是跟这个有什么关系?”
“有这种异象的山谷和花岗岩都是磁性非常高的,这面铜镜也不例外,所以才差点惹得太一大人发狂。也不知道它到底是什么东西做的,不过能做出这东西的人物一定很不简单。看它上面像是记录了不少东西,也许凑齐了能知道一些秘密也说不一定。”
沈岚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她想知道的是太一跟自己的纠葛,既然上面出现了那个大祭司,一定能给她想要的答案。
正想得入神,水面忽然一阵震荡,隐约传来轰隆隆滚雷般的声响,她一怔,唰地站起身来,紧紧盯着水面……
所谓魔音,精通音律的人最容易受其影响;同样,所谓阵法,也是深谙其道的人最容易被其迷惑。
所以有时候什么都不懂,也是种幸福。
可惜现在墓里的两个男人一个因为时代原因,一个因为个人修为,都对风水之术太过了解,当然也更容易中招。
其实相比较太一而言,关姓男人要更有优势一点,因为他的眼睛被布条蒙着,所有行动都是靠听音辨位,反而受迷惑的程度要轻点。但太一也有优势,他的优势就是——放得开。
对他而言,没有什么古董文物保护的意识,他本身就是活生生的文物了。想出去的话,就直接毫无章法的破坏,彻底打穿一个新通道,就是这么简单。
镇墓将自然不会纵容他猖狂,即使前一刻还害怕得发抖,几千年来背负的使命却已经成为一种难以撼动的习惯。所以在上方的主墓室即将崩塌前,他终于忍不住现身,朝太一扑了过去。
“咣当”一声,犹如两只洪钟撞在了一起。太一还在研究阵型,猝不及防地被他撞飞出去,摔贴在墙壁上,生生砸出一个坑来。
关姓男人跃过去一鞭子挥开镇墓将,试探着问了句:“还活着?”
“呵呵……”太一轻轻跳到地上,活动了一下关节:“不错,原来跟他打也很有意思,你站一边去,镇墓将是我的了!”
话还没说完,他已经冲了过去。关姓男人的耳廓轻轻一动,下一刻就听见震天的声响,空气流动的顺畅了些,大概是石门被砸穿了。
“咔哒咔哒……”不知道踩到了什么,太一一路走到躺在地上的镇墓将面前时,脚下发出阵阵碎裂的脆响。接着似乎又踢到了什么,发出“咣当当”一声金属才有的声音。
“可惜了,都是古董啊……”关姓男人摇了摇头,将鞭子缠到腰上。
太一低头看了一眼,一脚踢开那些碎片:“古董?我只知道这些都是尸体。”
“什么?”
太一蹲下来,捏住镇墓将的喉咙,阴沉沉地笑:“你猜,他死后会变成什么?”
……
水面的波纹越来越小,终于渐渐回归平静。沈岚的视线牢牢锁在水面上,紧捏着手心一声不吭。
忽然,“唰”的一声,一道拉索甩上对岸的一棵树上,紧接着一道人影飞快地从水面跃出,闪入树影,很快就消失不见。
是那个蒙眼的男人。
她终于松了口气,既然普通人类都没事,太一肯定也没事。
谁知道这想法过去许久,水面也没动静。连墨镜男和林露也往水面凑了过来,只有王大少还在哼哼唧唧个不停,大概是在提醒大家赶紧送他去就医。
沈岚咬着下唇,眉头深锁,周玉戈想开口安慰她两句,想起她别扭得很,又没做声。几个人正在胡思乱想的猜测,水面里忽然“哗啦”一声,太一露出了头来,一眼扫到大家都在,笑着爬上了岸。
“哟,都在等我呐!”
沈岚神情一僵,哼了一声,别过脸。
太一含笑看了看她,抖抖口袋,露出两只尖牙丑陋的鱼头:“回来时看到那些咬过我的鱼,忽然想起二伯做的鱼汤,想着应该很美味,就抓了几条,主人在担心我?”
“鬼才担心你!”
“别啊,您要是成了鬼,我就只好给您去陪葬了。”他皮笑肉不笑。
“无聊!”沈岚大步离开,根本已经不想理他。
太一故作遗憾地叹了口气,看看周玉戈,后者望天:“鉴于你拆了我老家,暂时不想跟你说话。”
林露拉了一下墨镜男,贼笑着走远:“人家小两口闹别扭,我们别管了。”
于是太一的目光最后落在了哼哼哈哈的王大少身上,笑容满面地走了过去,从口袋里掏出鱼扔在他身上:“喏,我家主人不要,这些鱼便宜你了,算是补偿上次打了你吧。”
“啊啊啊啊啊……”王大少一阵乱蹦,简直比那些缺水的鱼还惊恐。
太一满意地点头:“你喜欢就好了。”说完拧了拧湿漉漉的长发,朝沈岚消失的方向去了。
太一一走,墨镜男和林露也打算离开了,却被周玉戈及时拦了下来:“别急着走,我们谈谈。”
王大少也别指望着就医,同样被拉着坐到了树荫底下。
周玉戈嘴里叼着棒棒糖,右手把玩着一片薄薄的匕首,在三人面前慢悠悠地踱着步子:“太一大人比较随性,眼里只有沈岚一个人,当然也不会关心你们的目的,可是我不同。当然,我也知道你们身上都有武器,如果你们愿意拼到底也不愿开口,我也乐意奉陪。”
王大少适时地哼哼了一声,表示自己现在很柔弱,不想打架。
墨镜男伸手入怀,眼睛扫到周玉戈警戒的动作,毫不在意,掏出酒壶,灌了几口酒,才慢吞吞地开了口:“我知道你肯定会问我们,如果有意回避,早就走了,但是恐怕你要失望了,因为我刚刚才发现我们的目的可能完全不同。”
周玉戈就地一坐:“说下去。”
“你们为什么进古墓我不知道,但是我从头到尾只是想找太一,因为他是唯一能找到商王墓的线索。”
“商王墓?”
“不错,商纣的墓。”
一听到有古墓,王大少就来劲了,可是想到之前见到的粽子,再看看自己这浑身的伤,心情又很复杂。那种感觉就像饿了三天的人面前摆着一碗红烧肉,却害怕里面有什么毒人的作料,愣是不敢下口。够挠心的!
周玉戈没有忽略他这点小表情,但也没太在意,他现在的注意力都被“商王墓”三个字给吸引了。
本来以为他们跟秦先生一样也是对太一有所图,但是没想到闹到最后是个乌龙,对方只是因为另一个目的而恰巧跟他们产生了交集。虽然这么说完全说得通,但是不代表他完全相信。几千年的时光早就让他习惯于隐藏和谨慎的作风。现在既然一切还没搞清楚,倒不如多探听点情况。
“我当然相信你的话,但是有几点不明白。第一,为什么你要找商王墓?第二,你为什么会知道太一是找商王墓的线索?”
“找商王墓是奉了一个人的命令,太一是线索则是另一个人告诉我的。”
“他们分别是谁?”
本以为墨镜男闻言后会直接回答,毕竟之前他的表现都非常坦诚,谁知道他这次却忽然不做声了,嘴唇抿得紧紧的,看上去似乎有难言之隐。
二十六 分道扬镳
周玉戈还在等他回话,坐在他旁边的林露大概是看不下去了,抢先道:“别逼他了,他压根就不记得了。”
周玉戈皱眉:“什么?”
“他之所以会来找我鉴定自己,就是因为自己的身体状况。别看他挺结实,其实是个病秧子,忽然变得畏光,然后浑身不适,要靠酒精才能缓解。最重要的是,他的记忆一直在衰退。”林露看了一眼墨镜男,他已经转头盯着别处,不知道在想什么。“第一次来找我的时候,他已经只记得自己是青门的人,其他的都不记得了,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忘了。”
一边的王大少一听到“青门”,顿时浑身一个激灵,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墨镜男,默默往旁边挪窝。
“记忆衰退?”周玉戈怀疑地看着墨镜男:“但是之前你明明在墓里对着那个蒙眼男人鞠躬,分明就是认识他。一个连自己都忘了的人,怎么可能还记得别人。”
“那不同,”林露指指自己:“他也记得我啊。”
墨镜男忽然脸微微一红,转头瞟了她一眼:“其实……我也忘了你的名字了。”
林露一愣,“靠”了一声:“你个忘恩负义的混蛋!”
墨镜男转头看周玉戈,直接回避她的视线:“我并不记得那个人是谁,只是觉得对方应该是个值得尊敬而且惹不起的人,所以才有了那举动。大概你不相信,但当时我真的是直接本能的反应。”
周玉戈仔细观察了一下两个人的神情,实在不像是在做戏,而且墨镜男本身的确有很多不对劲的地方。虽然在古墓里只是短短一天的接触,却发现了很多他前后逻辑不对的时候。比如他们进来时是走的另一个通道,然而出来却只好跟着周玉戈走水路。因为他已经忘了来路,而林露显然不是擅长在墓里探险的人,当然靠不住。
现在这个疑惑解开了就好,彼此目的不同就可以井水不犯河水。他们对一个秦先生就感觉够闹心的了,实在不想再招惹什么青门。所以现在要做的,就是彻底撇清太一跟商王墓的关系,让墨镜男放弃对他的死缠烂打,自己这边就可以继续不受阻碍的探索下去了。
周玉戈从地上爬起来,拍拍手,吐了棒棒糖:“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太一大人是从沈岚家里的菜圃挖出来的,没有确切证据说明他跟商王墓有关,也许给你线索的人弄错了,所以你最好调查清楚了再说吧。既然我们目的不同,不如就此别过,下次再见也还是朋友,当然我希望最好别见了。”
周玉戈其实并不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但大概是因为以前受伤的缘故,面部神经不是很发达,一张面瘫脸挂着,说什么都让人感觉是诀别,林露听了这话首先就有点不高兴。
“我说周小哥,太一从哪儿来的大家心里都有数,当初沈老爷子做什么的,谁不清楚?你要撇清关系也找个好点的理由啊。再说了,好歹咱们也有过雇佣关系,你划起界限来还真是够快的啊。”
不愧是金牙方爷一直器重的后辈,做事和说话看上去率性而为,却十分精明。现在墨镜男想不起关键的幕后人物,她却不肯就此断了跟太一等人的关联。毕竟前途叵测,她已经卷了进来,要想脱身已经太难,所以干脆能多抱几棵树就多抱几棵。退一步讲,万一之后墨镜男记起来幕后的人,发现自己跟周玉戈等人会起冲突,她也可以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全身而退。林露在这行当里并没有家族背景,只是因为一只奇怪的手闻名,真的可以说是“白手起家”。但一个年轻女孩子能在这种充斥着各种潜规暗则的行当里站稳住脚,当然也不简单。
周玉戈心里稍微过了一遍,淡淡回了句:“一码归一码,我也只是针对现在的情况才有了这么一说而已。”
林露撇撇嘴,不置可否,但神情已经算满意了。
墨镜男看了她一眼,大概也猜到了她的意图,拍拍手站起来,对周玉戈道:“在墓里看到那上古影像时,我就知道那是比太一更直接的线索,当然那东西你们也不可能交给我。现在既然话都说开了,我们就此分道扬镳吧。”
周玉戈点头:“不送。”
林露爬起来,跟着墨镜男一起走了。到了山下,直接朝靠马路的一棵大树底下走了过去。那里堆着一个高高的茅草堆。墨镜男上前三两下把茅草全都推开,露出下面藏着的一辆黑色吉普。
两人坐上车,他刚要发动车子,林露忽然开口道:“如果有一天你的记忆一片空白了,我会替你记着一切的。”
墨镜男的握着方向盘的手顿了一下,没有做声。
车窗外起风了,山间树林唰唰作响,一切明明都很清晰,却又让人感觉很遥远。
仿佛隔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他才轻轻点头,说了声“谢谢”。
——————
大概实在觉得大白天的弄死个人不太好,周玉戈终于还是善心大发了一回,决定拖王大少去找医院。
两人浑身都是湿淋淋的,未免撞上人,周玉戈干脆选择穿树林,直接去林子外面的马路上拦车。可怜的王大少本来就浑身是伤,树林里坑坑洼洼的,简直就快挂了。
“我说,周先生,咱、咱们慢点成不?这里跟原始森林似的,很难走啊。”
“那你一个人慢慢走好了。”
“啊不不,还是快点儿的好,呵呵……”
周玉戈冷哼,继续死拖着他往前。刚刚要出树林,忽然被王大少拍了拍胳膊:“停下停下,我看见我家少东了!”
周玉戈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山下的马路上,背着双肩包的学生正准备搭上一辆运木材的卡车。装束跟那天见到的一样,正是秦尔玉。
这么巧?他心里生出怀疑。
王大少看了一会儿,忽然惊讶地“咦”了一声:“岚岚跟他认识?”
周玉戈一愣,再朝那边一看,果然是沈岚,跟秦尔玉有说有笑地一起爬上了卡车。一阵尘土扬起,卡车开出两人的视野,只留下一道站在后面的人影。脏兮兮的衣裤,墨黑的长发,明明站在阳光下,却让人觉得他本人如同被拉长的那道影子,阴沉的可怕。
周玉戈摇头叹了口气:“还是替你家少东祈祷吧……”
王大少抖了一下,摸了摸头:“忽然觉得头疼,待会儿去医院检查下是不是旧伤复发了……”
——————
卡车碾过黄土地的隆隆声混合着凤凰传奇的嘹亮歌喉在耳朵里回响,司机一边开车一边陶醉地跟着哼唱。
秦尔玉从包里翻出一条毛巾递给靠窗坐着的沈岚:“真巧啊姐姐,没想到还能再遇到你,怎么弄得浑身湿淋淋的啊?”
沈岚从后视镜里收回视线,笑了一下:“是很巧,我也没想到会在这儿遇到你。本来打算来山里玩的,结果不小心掉水沟里了,还好没出事儿。”
秦尔玉后怕地拍了拍胸口:“太危险了,你一个人怎么能来这种地方啊?”
“嗯,下次不会了。”沈岚拿毛巾擦头发,随口敷衍了过去。
秦尔玉也没在意,笑道:“我可是沿着周山一路玩过来了,姐姐你要是顺路,也不赶时间,不如跟我一起去下个地方玩吧。”
沈岚下意识地就想拒绝,忽然想起太一,又点了点头:“好。”
那司机听到两人谈话,笑着Сhā了句嘴:“说到玩,你们来的还真是时候。最近洛阳一群大学生在搞汉服运动,很有意思,好像今天要在广场上开汉服晚会呢,时间还来得及,你们可以去看看啊。”
秦尔玉一听就来劲了:“真的?真的?在哪个广场?师傅您给指个路。”
沈岚扯扯他的衣袖:“你还真打算去啊。”
秦尔玉转头冲她笑笑,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穿古装哎,很好玩啊!”说着又黯然地低了头:“去了国外肯定是看不到了。”
沈岚听他话都说到了这份上,也不好再说不去,扯了扯衣服道:“可是我得先换身衣服才行啊。”
司机笑着摆了一下手:“不用,我女儿就去了,她说那里有服装租的,你们去玩,干脆就穿一穿汉服嘛,不然只看别人穿多没意思。”
秦尔玉连连点头:“对啊,我们也去感受一下古文化啊,听着就兴奋啊。”
沈岚看他这么开心,不好扫兴,于是微笑着点了一下头。转头看到外面扑入视野的苍黄大地,树木颓败,尘土飞扬,心里却又忽然想起太一,梦里的他也是一身古装。
几千年的时光过去,他的喜怒哀乐全都在那个所谓的主人一个人身上。
后视镜里映出她无精打采的脸,她忽然愣住,干笑着摇了摇头。
庸人自扰,真不是她的作风。
二十七 活动的主角
到达司机说的那个广场时,已经是晚上七点了。天气渐渐寒冷,广场上却人头攒动。洛阳人千百年来浸淫中原文化所造就的朴实和热情一览无遗。
沈岚生活的圈子是比较古板而陈旧的,所以很少接触外面年轻人的世界,第一次看到这么多人为了一项精神文化复兴做着努力,多少有点不可思议,但是很快注意力就被吸引到了他们的古装造型上。
周围都是围观的市民,每个人脸上都带着趣味盎然的笑容,像是包围着在拍电影的明星们。
中国历史悠久,朝代太多,汉服的造型当然也多。她边看边依靠自己的古董知识推测年代,觉得还挺有意思。
秦尔玉捧着两套汉服挤到她跟前,塞了一套在她手里:“姐姐,快去换上,那边还有人帮忙化妆呢,我真想看看你古装造型是什么样啊。”
沈岚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正好身上衣服半干没干,还觉得冷,就抱着衣服顺着他的指引朝换衣服的帐篷走过去了。
她拿的这套汉服是明朝的,白底缀花,挺素雅,就是穿起来比较复杂。帐篷里还有别人在换衣服,她有点不好意思,好一会儿才捣鼓完毕。
刚走出来,看到一大群人围在帐篷旁边的小桌子旁化妆,几个大学生模样的女生充当了化妆师的角色,拿着木梳给换上汉服的女孩子们梳头,用圆圆的鸭蛋粉给她们上妆,架势还真有点古代丫鬟伺候小姐的感觉。
沈岚这会儿知道为什么有人愿意参与其中了,其实玩的就是这种感觉。穿上了汉服,就好比走入了那个时代,在现代社会无法体会的等级感和优越感,当然还有现代人对古代风雅和礼仪风度的仰慕,都可以好好地体味一回。
她估摸着今天一晚下来,这个晚会还是能小赚一笔的。
正想着,有个给别人化妆的大学生看到了她,笑着走了过来:“这位小姐也要化妆是吧?人比较多,麻烦你先等等吧。”
沈岚摸了一下左脸,那道被铜镜割出来的伤口已经结痂,但是显然还是不适合化妆,于是摇了摇头:“不用了。”
话刚说完,有人在背后拍了她一下,一转头,她先就愣了一下。
眼前站着个一身黑色汉服的少年,服装非常精致,黑底金纹,前面还有蔽膝,腰带也很庄严。头发被梳成了发髻,还罩了个金冠,有模有样的。
“啧啧,你这身衣裳看来很贵啊。”
“可不是。”秦尔玉凑过来,一只手拢着嘴小声透露:“租两个小时去了好几张大头呢。”
沈岚心想你也是个败家子。却忍不住手又伸过去摸了摸他的头发,油光水亮的,还真有点古代风致:“看来这造型也花了一笔。”
秦尔玉摊摊手:“没办法啊,给我化妆的那个姐姐口才太好了,说的我都恨不得加入他们的行列去复兴汉服了,造型当然也做了个最贵的。你呢,打算就这样?”
沈岚“噗嗤”一声笑出来:“我可不想跟你一样被讹。”
两个人都还没吃饭,广场上有人卖小吃,秦尔玉表示要请客,拉着沈岚拼命往人群里挤。挤了一会儿又觉得好笑,转头对她道:“花了大价钱做了个帝王造型,居然用来挤着买小吃,对比也太强烈了吧。”
沈岚注意到他额前耷拉着一缕刘海,指着笑道:“我还没见过帝王留刘海的。”
秦尔玉一听,也笑了起来:“都怪刚才挤得太厉害了,反正你没见过,怎么知道人家不留呢?也许有那种很潮的皇帝呢,哈哈……”
他笑得太爽朗,沈岚也忍不住跟着笑,两个人在人潮拥挤的中心就像一对傻瓜,笑得前仰后合。
大概人都有一个适应期,从外面入墓是这样,从墓里出来也是这样。尤其是沈岚这种第一次下墓的人,所见所闻虽然谈不上恐怖,却也有惊险,还有很多未知和神秘,所有的一切都在越来越厉害地颠覆着她的世界观。如果不好好地调整一下,也许会被这种难消化的不适感给噎死。
秦尔玉算是一个媒介,用正常年轻人该有的方式,把她拉回正常人该有的生活。
好不容易挤了进去,看到有人在卖鸡蛋灌饼,秦尔玉闻到那香味就先要了两份,然后又挤到旁边的摊位要了两份羊肉汤。沈岚一看他这架势就知道是老江湖了,想必这“凌厉的身手”让他一路尝到了不少美食。
但他竟然还不满足,挤出来时,一边把吃的往沈岚手里塞一边嘀咕:“其实来洛阳,还是该吃水席、浆面条,大晚上的,尝尝烧烤也好啊,怎么就吃这些呢?”
沈岚对着鸡蛋灌饼咬了一大口,心满意足地叹了口气。在墓里时没吃过一餐正经饭,还担心受怕的,现在已经觉得非常满足了,完全没空理会他的败家理论!
南方人乍一接触到北方食物都有种受感染的感觉。比如你本来是那种在江南喝女儿红的人,恨不能一杯分成十八口来抿,要把酿酒人家女儿十八年来的温柔心思都细细品味一遍才甘心。可要是到了大草原上啃了一只烤全羊,指不定就想要扯嗓子吼一首蒙古民歌,好像那些草原英雄的血液也随着羊肉的鲜美流进身体里了。
沈岚现在就是这感觉。吃了饼又灌了一碗羊肉汤,坐在广场边的花坛边,身体暖烘烘的,想着自己不再是那个待在南方某小镇里什么都不懂的土丫头了,也渐渐开始见识世面了,也可以离开二伯独自生活了,忽然就伸出了一种豪迈,仿佛被中原大地的壮阔给从头到尾浇灌了个遍。
不过这种突兀的感觉实在不好意思在秦尔玉面前表达,萍水相逢的,也许下一站就挥手再见了,没必要弄得太推心置腹。而且用她二伯的话说,这世上,除了自己老子,其他男人都不能相信。
现在想想,这话太他妈正确了!沈净岑还是她二伯呢,还不是瞒着她一大堆事情!
秦尔玉挤着买小吃的时候挺不计形象的,吃东西的时候就看出出身富贵了,沈岚吃完差不多半个小时后,他才慢条斯理地吃完。转头看到沈岚的表情很复杂,有些奇怪:“姐姐,你怎么了?”
“啊?没事……”沈岚站起来,拍拍衣服,故作轻松道:“穿了一身汉服还坐着,也太浪费了,好歹去展示展示啊。”
秦尔玉立即站了起来:“好啊,去逛逛!”
两人一前一后朝人群方向走,刚走了几步,沈岚忽然看到一道身影从眼前一闪而过,愣了一下。还没等看清楚,前面的秦尔玉忽然转过身来,一把拉起她往回跑:“快走!”
沈岚被拉得趔趄了一下:“怎么了?”
“是我爸的人,来抓我了!”
沈岚本来就很少听周玉戈他们提到姓秦的,所以也没有把秦尔玉跟秦先生联系到一起,被他拉着跑出去很远还在莫名其妙。这感觉很不好,因为她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墓里那种紧张气氛里去了。
直到秦尔玉忽然又停了下来,握着沈岚手腕的那只手已经滑腻腻的一层汗,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面。
沈岚抬头看过去,愣了一下,一个人背着什么站在那里,脸上带着一只狰狞的鬼面具。本来这样的造型是很扎眼的,但是他的身上还穿着一件墨绿色的汉服。大概也是因为这原因,别人也没多在意他,毕竟今晚装扮奇特的人多了去了。
那人站在十几布开外,刚好半隐在灯光后面,那张面具看起来就尤为的恐怖。彼此对视了几秒,他忽然开口说了一句:“少东,回去吧。”
沈岚这才知道他是秦家派来的人。
秦尔玉不做声,眼睛四处乱瞄,大概是在计划着朝哪边跑。可惜对面的鬼面并没有给他思考下去的时间,轻轻一跃就到了他面前,平静地又重复了一遍:“少东,回去吧。”
“滚开!”秦尔玉脸涨得通红,低吼了一句,左右的人都投来了注视的目光。
鬼面像是根本没听见,静静地站在他面前,大有干耗下去的意思。
秦尔玉忽然捏了一下沈岚的手指,她一愣,就见他对朝自己眨了一下眼,眼珠朝左边转了一下,然后忽然松了手,朝右边跑了。
沈岚立即意识到这是要她分开往左边跑的意思,时间紧迫,下意识地就顺着他的意思跑了出去。跑了几步又忽然停下,一头黑线,又不关她的事,她蹄子撒的这么欢干吗?
广场中心不知道在进行什么活动,女孩子们的尖叫声一阵盖过一阵。有几个大学生见沈岚跑得快,以为她这是打算夹带汉服走人,当即就要过来堵她。
沈岚不明就里,还以为他们也是秦家人,骑虎难下,不跑也不行了。于是暗暗骂了一句,又调头跑,挤进人群左冲右撞的,忽然被谁一推,直直地朝地上摔了下去。所幸身后有人及时捞住了她,手扣在她腰上轻轻一提,就把她拎了起来。
沈岚站稳后回头一看,原来正是那个鬼面。
“你……不是去追你家少东了么?”
“秦家的人到处都是,不在乎少我一个,但是能抓住你的机会却是很难得的。”
“啊?抓我?”
鬼面上次在安郡镇企图抓她的事情,她根本不知道,现在还是第一次见他,当然不明白他在说什么。鬼面当然也不会停下来给她详细解释,直接拦腰把她一扛就要走人。
“喂,你干嘛,放我下来!”沈岚吓得大喊大叫。
围观的人倒是不少,却都以为是小年轻处对象闹别扭,也就没多管。几个大学生倒是跑了过来,但目的只是为了要回汉服。
鬼面从口袋里随便抽了一沓钱递了过去:“衣服我们买了。”说完也不等人家答应就直接朝前走。
沈岚干脆放声大喊:“救命!这人拐卖人口啊!!!”
人声鼎沸的广场中心忽然安静了下来,很突兀的,连鬼面的脚步都顿了一下。
然后,层层叠叠围着的人群散开一条道,在他们对面露出一条窄窄的通道,直达广场中心。沈岚勉强昂起头去看,终于看清那里在进行“活动”的主角。
白色汉服几乎曳地,长发散在肩后,时不时随风撩动一下,恰如他不羁的眼神,任何时候都在触动旁人的神经。
原本紧绷着的一张脸在接触到沈岚时忽然柔和下来,嘴角却勾出阴沉沉的弧度,慢慢走了过来,眼神落在鬼面身上:“看来是上次给你的教训不够啊,还在打我家主人的主意,果然是活腻了。”
二十八 面具后的秘密
鬼面意识到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立即扛着沈岚就跑。太一当然迅速追了过去。本来汉服是很累赘的,但是对他跟鬼面这类古人来说,完全没有阻碍。
围观的人见主角全都走了,也纷纷退走了。只有广场上几个大学男生在指责他们的女同学:“都是你们女生太花痴,看到人家长得帅就免费让他穿汉服,这下好了,人跑了,衣服也没了!”
女生们弱弱地争辩:“我们也是希望拿他做模特,搞搞宣传嘛……”
片刻后,一辆黑色奔驰悄悄朝鬼面和太一消失的方向开了过去……
广场附近最偏僻的地方也就是一处废弃的工厂了。鬼面扛着沈岚健步如飞,若不是有沈岚这个挡箭牌,基本上已经被太一擒住了。
周围只能靠路灯照明,其中一盏出了问题,闪闪烁烁,两道对峙的身影也在厂子前的空地上忽明忽暗。
“呕……”沈岚本来就刚吃饱了饭,被鬼面扛着疾速奔走了一圈,只觉得浑身难受,刚停下来就吐了。整个人软绵绵地耷拉在他身上,像只死鱼。
太一将手指关节捏得咔咔作响:“把我家主人弄得这么难受,你果然该死。”
鬼面让沈岚靠墙坐着,走到他跟前,解下了背后的太阿剑:“上次没能好好比试,这次就弥补了这个遗憾吧。”
“哼,但愿你别再跟上次一样让我失望。”
太一的话刚说完,鬼面就攻了过来。剑鞘先一步飞出,太一闪身避开,抬头就见到剑锋已经近在咫尺。
一招极其漂亮的虚实结合。
面具后的眼睛微微泛亮,那是一种志在必得的兴奋。可惜剑送出去的刹那,眼前的人已经不在了。
他愕然的抬头,感到身后疾风一扫,倏然转身挥剑,“当”的一声,虎口一麻,退后两步,剑已经离了手。
太一一手负在背后,一手握着剑身,似笑非笑:“哎呀,打不过我也不用送礼嘛,这把剑不错,我就勉为其难的收下了。”
“不行!”鬼面忽然喊出声来,莫名的有些失控。
“不行?”太一微微笑着,朝边上走了几步,有意无意地挡在他跟沈岚之间,双手捏着剑身平举到眼前,忽然用力,剑身被折成一道弯弧。“既然这么重视这把剑,干脆就由我把它折断吧。”
鬼面身子一晃,像是被狠击了一闷棍,接着忽然双膝一弯,在他面前跪倒下来,恭恭敬敬地行了叩首大礼:“晚辈无状,望太一大人见谅,千万莫要毁了这柄剑。”
沈岚这会儿才有些缓过来,抬头就看到这一幕,吃惊地说不出话来。白衣曳地、长发旖旎的男人举着剑站着,面前跪着另一个一身墨绿汉服的男人。有一瞬间她甚至以为自己在拍电影的现场。
“啧啧……”太一轻轻摇头:“没想到最有力的武器,也是你最致命的弱点。来,说说看,为什么这么心疼这把剑,你看,你身后的人都好奇很久了。”
鬼面一愣,猛然转头,黑暗中有人缓步走出,脸上虽然万年面瘫,眼神却掩饰不了诧异。
“鬼面,你……”
他收回视线,默不作声。
太一捏着剑笑得玩味:“这位晚辈,不打算告诉他么?小玉戈到现在什么都还不知道呢?”他忽然俯下身,凑到他耳边低语:“去吧,告诉他,这是谁的尸体。”
鬼面紧捏着手指,关节都隐隐泛白。
周玉戈盯着他的背影,眉心紧皱:“有什么不能说的,好歹你我也相识一场,曾经也算情同兄弟吧?”
“兄弟?哼哼……”鬼面忽然冷笑起来,转头瞥了他一眼,冷冷地吐出一句话来:“你的兄弟早就不在人世了!”
周玉戈怔住。
鬼面站起来,侧过身子:“玉戈,你还记得我当初有两个兄弟么?”
鬼面是有两个兄弟,周玉戈记得很清楚,他排行老二,上面一个哥哥叫龙渊,下面一个弟弟叫工布,他自己真名则叫太哥。
三兄弟都跟周玉戈是同类,名字刚好对应春秋战国时的铸剑师欧冶子所造的三把名剑。但三兄弟从来没有打探过三把古剑是不是跟自己的身世有关,因为他们从古墓里出来后就因为身上所带的名剑而一直躲避着来自四处的追杀,根本没有时间关心这些。
周玉戈有一次出手救了太哥,发现彼此是同类,从此成了至交。后来三兄弟去了楚国,不知怎么走漏了手上带有名剑的消息,引发了晋楚之争。
晋王认定楚王怀有太阿剑,发兵讨伐,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却造成了几十万人的大杀戮。周玉戈当时并没有跟他们在一起,得到消息时赶过去,大哥龙渊已经殒命,连个全尸都没留下。
这之后太哥与弟弟工布跟周玉戈一起游走四方,居无定所。可惜争夺从未断过,等到秦王嬴政又派李斯来夺剑那次,才是真的凶险。太哥兄弟两人都被捉去,弟弟工布也在那时丧了命。这之后,太哥就消失了,再见时,脸上多了块鬼面具。
虽然这段回忆已经遥远到模糊,周玉戈还是觉得有些不舒服,叹气问了句:“怎么忽然说起这个?”
鬼面沉默了一瞬才又开口:“因为我想告诉你,我手里的太阿剑不是我当初带着的那把剑,那把剑早就被抢走了。”
“那这剑是……”
“是我哥哥死后的尸体。”
“什么?”周玉戈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你说这是龙渊的尸体?”
“龙渊?龙渊对应的剑是龙泉剑,太哥对应的剑才是太阿剑。”鬼面伸手缓缓揭下脸上的面具:“玉戈,你让我很失望,一直以来我以为你真的把我哥哥当兄弟的,可是这么多年,你都没有发现面具后的这张脸不是他。”
周玉戈睁大了双眼,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是……工布?”
他一直以为他之所以会戴上面具是因为当初在秦王那里受了很重的伤,也许已经毁了容,怕触及他的伤心事,所以从不问起。没想到这张面具只是为了遮掩他不是太哥的事实。
“难道当初……”
“没错,当初死在秦王手上的是我二哥太哥,不是我。”鬼面把面具戴上,冷笑:“你能体会亲眼看着两个哥哥被杀死后放干血再被淬炼成剑的心情么?人类都是贪婪自私的,为达私欲不择手段,人命算什么?所以我才憎恨他们,既然我们拥有这样的能力,为什么要被他们虐杀!”他几步上前,一把揪住周玉戈的衣领:“玉戈,醒醒吧!人活过的唯一证据就是尸体,如果死后连尸体都没有,你凭什么还认为自己是人?你早就不是那些丑陋人类的同伴了!”
太一转头瞄了一眼一脸震惊的沈岚,挑挑眉,用手指弹了一下太阿剑,在那阵清吟中一把将剑投了过去,直Сhā入周玉戈的脚边:“直说了吧,我们这类人都这样,被改造成了什么,死后就变成什么。”
“……怎么可能?”周玉戈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剑,虽然比起平常的剑要长些宽些,但灯光下泛着寒光的剑身说明这是实打实的寒铁,怎么可能由血肉之躯化成?
“蝙蝠蛾幼虫被虫草菌感染,死后尸体、组织与菌丝结成坚硬的假菌核,在冬季低温干燥土壤内保持虫形不变达数月之久,此乃冬虫;待夏季温湿适宜时从菌核长出棒状子实体并露出地面,又成了夏草。”鬼面淡淡道:“你懂的这么多,我说的没错吧?从人转化成物,有时候只需要一些介质。”
周玉戈神情恍惚,像是失了魂,鬼面手一松,他仓惶后退几步,摔倒在地上,用手撑住额头。
之前几千年来的学习和探索,原来都是一场笑话。这么多年来,他不知道自己的好兄弟早已不在人世,就连人这个身份都失去了,还谈什么寻找身世?
“说起来,那座周墓里的镇墓将不知道几个月后会变成什么东西呢。”太一摸着下巴饶有趣味地笑:“我当时就猜是盾,姓关的却不信,哼哼,要不过段时间再去看看结果吧。”
鬼面瞥了他一眼:“知道这个事实还能笑得出来的,也就只有太一大人你了。”
“难道哭就能让我变回人么?”太一啧啧摇头:“要是活了几千年还不知道接受事实,还不如再躺回墓里去了。”
“别说了!”沈岚忽然打断他的话,走到周玉戈身边蹲下,扶住他的肩膀:“玉戈……”明明很想说安慰的话,可是真要开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周玉戈的脸隐在厚厚的刘海下,撑着额头的手微微颤着,呼吸都有些不稳。伸手去怀里摸索了半天,掏出了根棒棒糖塞进嘴里,脸色苍白如纸……
工厂外的路边,漆黑的奔驰车藏在黑暗中,坐在车里的人缓缓收回视线,声音沧桑而粗哑的响起:“不愧被称为上古杀神,出手的动作几乎都看不清楚,是个值得尊敬的强者啊。”
他的手指轻轻敲打着车窗边沿,似叹似诉:“可惜真正的强者是该摆脱掉一切的,太一摆脱不了情|欲,周玉戈摆脱不了人类的身份,鬼面也摆脱不了仇恨。也是,无欲则刚,谁能做得到呢?呵呵,我也做不到啊。”
前面的司机悄悄瞥了一眼后视镜,恭谨地接话:“东家谦虚了。”
二十九 吃醋
其实太一并不是刻意的要揭露这个秘密,只是一时玩心大起,忍不住逗了逗鬼面,恰好周玉戈来的也巧,所以抖出来也是机缘巧合。
不过这也算是在提醒周玉戈了,毕竟他一直在这么积极地找寻答案,若是连自身都认识不清的话,方向也会模糊的。
周玉戈坐在地上吃完了一根棒棒糖,情绪总算稳定下来了,站起来对太一道:“其实我追来找你们,就是想提醒你们可能姓秦的会派人过来,没想到他倒是快了我一步。”他瞄了一眼鬼面,神情已经完全恢复平静,只是再也不看那把太阿剑了。
太一将搭在胸前的一缕长发拨到肩后,笑着问他:“哦?你还能未卜先知?”
“不是未卜先知,只是前后想了想,就觉得不对劲了。”周玉戈盯着鬼面:“我联系金牙方爷时,他只是偶然经过里坡镇一带,所以才会约我在那里碰面,可是在这偶然之下再偶遇王大少,是不是太巧了?如今出墓之后再遇到你们少东,就更巧了。果然,现在又遇到了你。其实四岔口周墓被盗的消息,你是故意透露给我的吧?如果没猜错,王大少也是姓秦的刻意派过来盯着我们的。”
鬼面闻言没有做声,眼神微微闪了闪,忽然拔起太阿剑就跑。周玉戈早有提防,手中匕首甩出,在他速度被阻慢时人也跟着扑了上去,一脚踹在他的小腿上,鬼面单膝跪地,被他制住。
“说,你们的目的是什么?”薄薄的匕首抵在他的脖子上,在灯光下泛着幽幽的寒光。
鬼面的眼神闪烁不定,沉默不语。周玉戈把匕首往他脖子上压了压,隐隐割出一道血丝:“虽然你算是剑,可是并没有太一大人的铜皮铁骨,劝你还是别逞强了。”
鬼面脖子上的伤口开始流血,终于不再坚持:“好吧,我说,信息是我故意传给你的,王大少也是奉命去盯着你们的,但秦先生这么做是想帮太一大人。”
“什么?”
“太一大人脾气古怪,不吃硬,但也许会吃软。如果秦先生帮他找到了来处,那么就有可能拉拢他,所以秦先生才把打听到的线索派我交给了你。”
周玉戈冷哼了一声:“如果太一大人软硬不吃呢?”
“那就只好想别的办法了,秦先生是不会放弃太一大人的。”
“真没想到你们秦先生还好这口。”
鬼面没有理会他这暗含讽刺的玩笑,冷哼了一声。
被点了名的太一走了过来,却没管他们两个的事,完全像是局外人,只是亲昵地牵了沈岚的手。后者正在认真地听着两人的谈话,根本不想理他,想要挣开,却被他更用力的攥住,然后就听他在耳边低声问了句:“又想撇开我走掉?”
沈岚抽了口气,瞪他:“很疼!放手!”
太一冷笑:“照理说我是该听从您的任何命令的,可是今天我心情不是很好,所以您最好别再激怒我了。”说着他忽然将她拦腰一夹,几步跃上旁边的一个两米高的水泥石台,转头对周玉戈说了句:“他交给你了,我去做我该做的。”
周玉戈无奈地叹了口气,可太一的脾气就是这样,他也没办法。
——————
太一并没有带着沈岚走远,反而夹着她直接跑进了工厂旧楼里,蹬蹬蹬上了三楼,最后在挑出来的阳台上停了下来。
阳台上的栏杆看着都已经有了摇摇欲坠之感,破损的柱子露出了一根一根的钢筋,被那昏黄的路灯一照,像是颓败扭曲的蛇,大半部分都隐在黑暗里,又有些阴森恐怖。
沈岚刚刚才从鬼面手中解脱,又在他手上来这一遭,顿时火大,脚刚落地就对他手脚并用地一阵捶打,可是明明接触起来正常的肌肤,他却毫无感觉,也不躲,甚至脸上还带着笑,让沈岚感觉自己像是揍一团棉花,顿感无力,干脆停下,撑着膝盖喘粗气。
“闹够了?”太一一半侧脸隐在黑暗里,笑容看上去阴沉的吓人:“我知道您想不起以前的事了,但是如今的您也太让我失望了。”他忽然沉下脸,一把揪住起她的衣领,单手把她提了起来,像晾衣服一样,将她悬在栏杆外,吓得沈岚“啊”的一声叫出来。
太一上半身前倾着,故意又把手往下送了送,沈岚只有死命拽住他汉服的长衣袖:“你……你想干什么?”
“让您清醒清醒,我的主人,别再用这副嘴脸面对我,别再随随便便抛下我,我可没有三千年前的耐心来忍受您的所作所为了。”
沈岚目瞪口呆,这样的内容难道不应该配合着楚楚可怜的形象么?怎么到了他这儿就全都反了,还直接改成威胁恐吓了!
“太一,你这是在吃醋?”她有点哭笑不得,这随心所欲的脾气能不能改一改,刚刚才从他之前造成心理阴影里走出来,没想到现在又来威胁她的性命了。
“我不知道什么叫吃醋,我只知道你只能是我一个人的,无论生死,想要撇开我,绝无可能!”
“……太一,你这就是在吃醋!”
太一鼻孔出气,哼了一声,忽然眼神朝楼下一扫,一把把她提了上来。
沈岚被摔在阳台上,好一会儿才感到后怕,胳膊也几乎快要脱臼了。抬头一看,太一已经踏上栏杆边沿,作势欲跳。她吃了一惊,下意识地就喊了一句:“别……”
太一转头看了她一眼,勾了勾唇:“这还像点主人的样子,放心,我下去跟人家打个招呼,马上就过来。”
沈岚眼见着他一跃而下,连忙跑过去一看,就见他白影一闪,朝路边跃了过去。
从她的角度看下去,只能看到黑暗中有什么方方正正的影子,等好一会儿眼睛适应了黑暗,才看出那是辆车。
原来还有别人在!
她转头朝周玉戈的方向看了一眼,他也察觉到了,正押着鬼面朝那边走。而太一显然没有耐性,直接就冲了上去,“轰”的一声闷响,白色人影已经落在了车顶。
沈岚嫌在楼上看不清楚,赶紧掉头朝楼下跑,废弃的楼层走起来磕磕碰碰,她身上的汉服也碍事,好几次都差点从楼梯上摔下去,等好不容易跑到马路边上,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周玉戈押着鬼面站在离她几步的地方,不是不想继续接近,而是无法接近。路灯只能照到车的前轮胎位置,但是顺着余光能看到车身周围的场景,至少有几十个半透明的人形怪物包围着车子,湿哒哒的水渍在地上四处蔓延,全都虎视眈眈面朝车顶上方的太一观望着。透过玻璃能看出驾驶位置坐着一个人,车里还有没有其他人就看不清了。
“太一大人,要小心。”周玉戈皱着眉盯着车窗:“现在已经没几个人能养出这种死灵了,能掌握这种上古秘术的人肯定不是泛泛之辈。”
太一慢悠悠地扫视了一圈,忽然用力跺了一下脚,车子顿时发出一声咯吱的惨嚎,他却笑得很高兴:“养的出来是一回事,能操控就又是一回事了,不如我来教教你怎么样发挥死灵的最大威力吧。”他撸起袖子,用指甲在胳膊上划了划,皮肤却没破,只好无奈地看了一眼周玉戈:“喂,借把匕首给我。”
周玉戈不明所以,但还是立即就从袖子里甩了一柄匕首过去。太一轻巧的接住,用匕首尖部刺进指甲里柔软的皮肉,才总算放出点血来。
“首先要刺激它们,像这样……”他像是个负责的好老师,边讲解还边示范,被划破的手指垂在身侧,鲜血顺着光洁的车身滴到地上,果然惹得下方的死灵一阵骚动。沈岚下意识地想上前阻止,被周玉戈一个眼神止住。
“然后要开始诱导……”太一忽然垂了眼,嘴里开始絮絮叨叨地念白,又轻又缓,完全不知道在说什么,像是在吟唱一首古老的歌谣。他声音本来就低沉浑厚,再刻意放柔音调,就多了几分蛊惑人心。甚至连沈岚都觉得自己在这声音里放松了下来,有些什么意识侵入了大脑,牵动着自己的神经。
周围什么声响都没有,只有太一那一阵阵的念白在缓缓流淌。忽然,他猛地抬眼,挥手说了句“去!”下方的死灵们一下子如同被电到了,齐齐窜了起来,直扑汽车,连挡风玻璃都在猛烈的撞击下发出了喀喇喀喇的碎裂声。而太一依然优哉游哉地站在车顶,抱着胳膊任由下方的死灵们将车子撼动的左右摇晃。
“东家!”鬼面趁周玉戈走神,闪身避开他手中的匕首,挥剑跃了过去,几下杀出条路来,一脚踹开后车门,拉出道人影就跑。
周玉戈立即就想追上去,那人却忽然吹了一阵哨子,地上的死灵们顿时又开始狂躁,挡住了他的去路。
太一从车顶跳下来,随便从汉服上撕了块布条缠著手指:“还有点本事啊,看来不用我教了呢。”
“呵呵……”黑暗里,那人不知道藏在哪里,隐隐传来沉沉沧桑的笑声:“太一,你是所有被改造的人中最完美的作品,难道要为一个女人耽误了大好前程?”
太一“噗嗤”一声笑出来:“这有什么,我都被她耽误了三千多年了,还在乎继续耽误下去么?”
“唉,可惜了,不过我还是欣赏你,因为这个世界只有强者才值得欣赏,弱肉强食是自古不变的真理。”
太一捏了捏手指:“如果你赢了我,倒是可以考虑跟你谈谈这个问题。”
那人顿了顿,轻笑了一声,渐行渐远:“会有机会的……”
周玉戈摸出根棒棒糖塞进嘴里:“这位肯定就是秦先生了,他一向深居简出的,为你倒是费了不少心思。”
太一看了他一眼:“问出他的目的了?”
“鬼面说秦先生想拉拢你投靠他,具体做什么却死活不肯说。”
“那你就打死他啊,干嘛心软?”太一嗤了一声,朝沈岚面前走:“忘了你们曾经的兄弟情吧,我们这类人还是别有感情的好。你说呢,我的主人?”
沈岚从他念白时起就一直垂着头,直到现在才抬起头来,神情却很严肃,然后她忽然开口,说了句让太一和周玉戈都震惊不已的话。
三十章 曾经与现在
“跪下!”
这是沈岚对太一说的第一句话。如果是普通话,可能还会被认为是还在闹脾气,可是她一开口说的却是晦涩难懂的古语。
四周静得可怕,她的脸在路灯下显得异常沉静而冷漠,明明身高不及太一,视线却带着居高临下般的威慑。
周玉戈还愣在原地,太一的脸上却已经褪去吃惊,笑得别有深意:“主人,您记起来了?”
沈岚始终绷着脸:“要我说第二遍么?跪下!”
太一仔细看了看她的神情,大概是确定了真实性,真的一掀衣摆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行了十足的大礼。
沈岚的神情这才缓和了点,瞄了一眼旁边还在地上狂乱扭动的死灵们,皱眉道:“我朝秘术,不可外传,以尸身养死灵是其一,以活人炼物人是其二,如今两样皆在此出现,你却不作处置,可知错?”
太一抬头看了她一眼,灯光下的侧脸那样沉静,虽然形容狼狈,浑身却是滴水不漏的气势,果然是他的主人没错。
他垂头应下:“是,主人,太一知错。”
“那就赶紧善后,这里的死灵和物人都要除去,以免传扬出去。”
“是,主人。”
周玉戈这才惊醒,难怪之前太一对自己的身世讳莫如深,也绝口不提任何有关物人的细节,原来是被要求保密了。他用古语Сhā了句嘴:“除去这里的物人,不会是在说我吧?”
沈岚转头看了他一眼,眯了眯眼,忽然伸手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把他扯到眼前,视线在他的衣服上流转了一番,又扫视了一圈周围的建筑,眼神变得疑惑起来:“奇怪,这里是……”
刚才她只注意到太一,因为他穿着白色汉服,昏暗的灯光下乍一看,与三千年前也没多大差别,直到现在看到周玉戈的现代服饰和周围的场景,才察觉到不对劲。
“呵呵,主人,您刚记起过去,就忘了现在了?已经是三千年后了呢。”太一看出了她的心思,站起来解释。
沈岚的眼神忽然一凛,猛然抬头道:“那你还等什么?还不赶紧杀了我!”
太一接近的她的脚步顿了一下,脸上的吃惊一闪而逝,接着又化成了阴沉的冷笑:“倒是提醒我了,既然您记起来了,是该杀了您了。”他活动了一下手指关节,慢慢朝她接近,手刚抬起来,忽然又听她说了句话。
“记住,小心天道维护者。”
太一一愣,周玉戈忽然闪身到沈岚身后,一掌拍在她后颈上,后者顿时软倒,被他揽住。
“你干什么?”他沉了脸。
“冷静点太一大人,难道你不觉得奇怪么?哪有人这么急切的要求被杀的?而且她刚刚又提到了什么天道维护者,事情还没弄清楚,最好还是别轻举妄动吧。”
太一想了想,收回了手:“哼,我还以为你是因为怕死才阻止我的呢。”
周玉戈没做声,低头看了怀里的沈岚一眼,心里纳闷。他并不相信有灵魂附身和轮回转世这种事情,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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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番折腾下来,三个人都需要好好休整,干脆就近找了个旅馆落脚,准备休息两天就回S市。没想到这一停下却没走成,因为沈岚从被打昏后就没醒过,一睡就睡了四五天。
周玉戈起先以为是自己下手重了,凭着掌握的那点中医药理给她把了脉,却并没有看出异样。送去医院检查吧,医生给的理由是“太疲倦了,补足了觉就会自己醒的”。于是花了不少钱,最后就只挂了几瓶葡萄糖,又原样把人背了回来。
出人意料的是,太一这次十分冷静,一句怪他的话也没有,反而只是安静地守着沈岚,日夜陪伴,尽心尽责。甚至周玉戈某天夜里还看到他在一口一口的喂沈岚稀粥。昏迷中的人当然吞咽的十分缓慢,他却很有耐心,一手揽着她,一手托着勺子,坐在柔和的灯光里,温情脉脉,杀气尽敛,全然就是个普通而温柔的男人。
这情形又持续了两三天后,周玉戈有点吃不消了,主动找到太一询问:“你怎么这么镇定?都过了一周了,不担心沈岚醒不来?”
太一不屑地扫了他一眼:“胡言乱语,主人这般强大的人物,沉睡自有她的道理,怎么可能醒不过来?”
周玉戈这才恍然,他尽心尽力地照料着的,其实是他一直忠心不二、全力侍奉的主人——大祭司。
他不是冷静了,而是陷入了另一个更加矛盾的挣扎之中。主人已经回来,他必须要在杀了她和要守护她之间做个抉择。三千年的时光满含压抑和痛苦,已经把他的脾气打磨的古怪非常,现在承受的这种挣扎和煎熬反而化成了一种温和的平静,导致他做了个折中的决定——
刀子继续磨着,人嘛,养肥了再杀。
实际上,他一直都这么做的,保护着她,但会时不时地折磨她,然后等到时机成熟,再杀了她。
周玉戈体会完这些的时候,只是脸色发白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时间是最可怕的武器,会把一个强大的男人扭曲成为一个变态,所幸这个变态还不至于毫无理智。
到了第九天左右,沈岚整张脸都已经瘦了一圈,周玉戈有点坐不住了,左思右想还是得找人帮忙,谁知刚掏出手机,它倒自己先响了。
打电话来的是林露,开口第一句话就是:“你们现在在哪儿?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见你们。”
之前彼此已经约定最好别见了,跟王大少分别前,周玉戈也特地把灯笼还给了他,早就做好了跟其他人划清界限的觉悟。可是现在坐在沈岚床边的凳子上,目光在她那张瘦削的脸上扫了又扫,他终究还是告诉了她地址。
他知道林露对这类稀奇古怪的事情最有经验,也许可以让沈岚醒过来也不一定。
本来以为她至少要第二天才会到,结果上午刚通的电话,下午她就来了。
外面刚好下了场雨,她扎着高高的马尾,穿了件棕色皮夹克,一头一身的雨水,一进门就先问周玉戈要了条干毛巾。
周玉戈递毛巾给她时,特地朝门外看了又看,并没有发现墨镜男的踪影,看来她是一个人来的。
“刚好我就在附近,真巧。”她边擦皮夹克边道。
“其他事情暂时不提,你先帮我看看沈岚吧。”周玉戈已经没什么耐心了,直接拉起她就朝对面沈岚的房间走。
太一还守在沈岚房里,穿着新买的针织外套,那头长发却没有束缚地散在肩头,一副休闲又不羁的形象。抬头看到周玉戈领着林露进来,他只是翻了个白眼,什么话也没说,大概是觉得周玉戈这么紧张完全没必要。
“她怎么了?”林露走到她床边看了一眼,疑惑道:“这才多少天没见啊,人都瘦得脱形了。”
“她昏迷了好几天了,你赶紧看看是什么情况。”
林露瞄了一眼周玉戈,连他这种面瘫脸都显露焦急了,看来情况是很严重。何况她本身也是个好奇宝宝,几乎在他回答的同时,就已经开始扯去左手的手套了。
近乎半透明的手指刚刚碰到沈岚的额头,忽然缩了回去,人也紧跟着嘶了一声:“啧,还有静电啊。”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白色柔软的帕子擦拭了一下手心,又把手贴了上去,这次没再感觉到触电了。
周玉戈始终紧盯着她的动作,连原本漠不关心的太一也看了过来。林露持续的时间很长,足足有二十几分钟才拿开了手,然后边戴手套边下了结论:“她的脑袋里有东西。”
“什么?”两个男人异口同声。
林露道:“还记得青门那个混蛋记忆一直在衰退的事情么?”
青门那个混蛋当然是指墨镜男,周玉戈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他的脑袋里也有东西,而且跟沈岚一样,是活的东西,以我的判断,大概是一种虫子,我猜大概就是这种虫子影响了他的记忆,沈岚的记忆有没有出现什么情况?”
“这样说倒是有可能,她把以前的事情都忘了呢。”太一勾着唇角盯着床上熟睡的人影悠然道。
周玉戈其实想说沈岚有可能并不是大祭司,但看到他那笃定的神情又不好做声,想了一下,问林露:“难道是蛊?”
“应该不是,倒是很像一种我们从不认识的品种……”林露沉思着,忽然想到什么:“会不会跟在周墓里看到的那种鱼一样,是上古品种?如果是这样,也许姓尹的能帮上忙。”
“姓尹的?”
“嗯,我只知道他姓尹,在几大盗墓家族里很有人脉也很有威望,不过他并不盗墓,是个研究古代文化的老学究,大概当初跟沈老爷子比较有共同语言,两人走得很近,沈岚的事情,他应该会帮忙吧。”
周玉戈没有立即接话,只是询问般的看了一眼太一,他的脸色却有点不好:“尹?哼,差点忘了,我之前就被叫做‘小尹’,不会跟他有关吧?”
林露装模作样的拍了一下手:“不愧是太一大人,这么聪明啊,我也觉得跟他有关呢。”
太一站立即起身来:“他在哪儿?”
“别太心急,我来这里是为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黑布缠上胳膊,轻轻叹了口气:“金牙方爷过世了。”
“什么?”周玉戈不敢置信:“怎么忽然……”
“放心,是寿终正寝,我就是为了通知你们才来的,好歹相识一场,你们会去奔丧吧?”
周玉戈捏了一下眉心,点点头。他们认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如今看着故人一个个老去西归,无疑是在提醒他自己仍然浑浑噩噩地活在世间的事实。
林露没有停留,送了消息就走,却又在门口停了下来,瞄了一眼床上的沈岚,心有愧疚。大概那次她真的不该去找沈净岑,不然也不会牵扯出这么多事情出来,沈岚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了。
“作为补偿,我再透露给你们一个消息吧。”她又折回来,小声道:“方爷一走,几大家族的当家都会现身方家,听说他们打算趁这机会聚在一起商议什么,具体的我不知道,但是能把关系复杂还彼此排斥的几大家族聚在一起,必然是大事,而且姓尹的也会出现。”她的视线在太一身上轻轻一转,摆了摆手,转身打开房门出去:“沈净岑不在,沈家的当家也算是沈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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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初冬,昼夜温差就大了起来。窗户没有关严,有一阵一阵的凉风钻进来。床上的沈岚眉心紧皱,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梦魇,身子微微颤抖着。
她又行走在那漆黑的秘道里,两旁隐隐可见高大的塑像,有人在前面提一盏灯引路,穿着白色短衣,只看到一个背影,中等身材,不胖不瘦。
到了一扇石门前,提灯的人停了下来,她走上前去,伸手摸了摸石门,嘴里慢慢念诵出似诗似歌的语言:“切荷以华,斯以无家,露情以终,牵以有趋,齐齐涓涓,汩汩流觞,大无所有,尽无嘶夸……”
她不理解自己为什么会念这段话,毫无切实意义,可是又那么清晰地印刻在脑子里,一不留神就脱口而出了。
石门在眼前缓缓开启,她却没有急着进去,挥手遣退了提灯的人:“伊元,记着这段咒语,将来太一如果遇到危险,可保其一命。”
名叫伊元的提灯人恭恭敬敬的称是,然后转身离去。
她这才举步朝门里走,目光适应了黑暗后,似乎看到了一个方形的巨大盒子。
不,那不是盒子,是棺椁。
手指接触到冰凉粗糙的质感,是石棺,她轻轻抚摸着,温柔地像是在摸着爱人的发丝:“太一,太一……”
沈岚陡然一惊,猛的睁开眼睛,月光从又窄又小的铝合金窗户里照进来,洒在她的床头。她伸手摸了摸脸,一手的汗水,但触感比摸石棺真实多了。
她终于从反反复复、凌乱不堪的梦境里解脱出来了。
刚想要爬坐起来,却感觉浑身无力,隐约间似乎接触到一道目光,转头一看,太一坐在角落的沙发里,静静地看着她。
“太一……”她的喉咙有些沙哑,心里又有些酸楚,莫名的情绪有点失控。
太一起身走过来给她倒了杯水,放在床头柜上,在床边坐下,摸了摸她瘦削的脸:“饿么?想不想吃东西?”
沈岚怔怔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伸手紧紧地搂住他,整个人都有些哆嗦:“有一瞬间我差点就要死了,永远也回不来了,你是不是很开心?”
太一稍稍一愣,反手搂住她,唇轻柔暧昧地扫过她的耳廓:“我一直在想,曾经的你和现在的你就像是两个人,如果曾经的你回来了,现在的你会不会就永远消失了?现在看来,现在这个你比我想象的要顽强,好在再见面我也不是那么的失望。”
他无所谓地笑着,将濡湿的吻一点一点烙印在她脸上,最后才轻轻封住了她的唇……
三一章 盗墓十三门(上)
方爷虽然走的突然,但小辈们有心,葬礼办得极其风光。
按照农村风俗,仪式地点设在了方爷长子方俊龙的家里,院子里满满当当几十桌酒菜,可见前来吊唁的宾客之多。
客厅被用来做了灵堂,进去就看见左右靠墙层层叠叠地堆放着的花圈。挽联的内容都是沉痛叹惋之言,不舍悲痛之情抒发不尽,落款却大多言简意赅。尤其是最外面一排,七八个大花圈,落款都只是一个简单的姓氏:王、邵、夏、金、郑……
方家如今的当家当然就是方俊龙了,可惜他早年出了点意外,双腿瘫痪了。所以现在前前后后主持料理后事的是他的独子方子牧。
方爷生前特别器重这个孙子,三十多岁的年纪,留洋博士的学位,钻石王老五的身家,搁大城市里说起来也是要竖一竖大拇指的,更何况是在这个人口还不过千的小村子。由他出面料理后事,其他叔伯兄弟当然也不会废什么话。
前面两天大操大办之后,第三天就要正式送逝者入土为安了。小村庄里忽然又多了很多来客,方家院子前面挤满了一排排的轿车,虽然都不是什么豪华名车,但这么多数量还是让邻里乡亲觉得很不可思议。
不过来的人非常低调,基本上都没露脸。
快中午的时候,一辆白色小面的开进了村子。
周玉戈手握方向盘,叼着棒棒糖感慨:“没驾照实在不方便,这一路都不知道怎么过来的,车子要是蹭坏了哪儿可就糟了。”
沈岚的精神比之前好了一些,不过大概是被颠簸了太久的缘故,脸色有些发青,听了这话就顺口回了一句:“反正刘韵不会怪你,真是想不到,上次被你耍成那样还肯借车给你,这到底是什么心态?”
“听说女人都是反复无常的动物,嘴上说的越狠,心就越软。”他透过后视镜瞄了一眼她跟太一:“我看的确是这样的。”
沈岚听出了弦外之音,抬手就朝他后脑勺拍了一下,可惜因为身体原因,根本没什么力道。
周玉戈也不在意,照旧慢悠悠地在小道上前进:“对了,这一路匆匆忙忙的,我还没问你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忽然跟变了个人似的?”他故意撇开了“大祭司”这个名号,大概是怕刺激到太一。
沈岚头靠在车窗上,望着外面的屋舍田野叹了口气:“不知道,当时太一念了那段话后,我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脑袋里搅动……”似乎是怕周玉戈不信,她又特地强调了一句:“真的是搅动,像是有只手在我脑子里和稀泥似的,一切都晕晕乎乎的,然后我就开始做梦,一个又一个很破碎的梦,都是有关那个大祭司的,但奇怪的是我就像一个旁观者一样看着她,像是看电影那样。”
周玉戈轻轻“嗯”了一声,心想搅动的大概就是林露说的那虫子了。
其实在最开始想要杀沈岚时,他以为沈岚就是大祭司,毕竟他能长生不老,那么厉害的大祭司未必就不能。可是随着之后的相处,他又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但如果把原因归咎于转世投胎和灵魂附身,他还真不信。三千年的时光,什么奇怪的事情没见过?然而万事万物都是有根据的,即使再不可思议,也总能找到源头和规律。不了解只是因为未曾涉及,却绝对不是因为什么鬼神灵异。
他悄悄瞄了一眼太一,后者刚刚明明听到了一切,却默不作声,抱着胳膊在合眼假寐。看来指望他再透露点儿什么是不可能了。
不过,周玉戈怀疑他知道些什么。
是的,怀疑。如果之前没有大祭司要求太一除去死灵和物人那段,他还不会怀疑太一,现在回头再想想,太一只在乎自己的来处,却漠不关心自己的身世,是不是因为他本身就知道有关物人的一切?
还有一件让他觉得古怪的事情是,太一明明沉睡了三千年,却一醒来就会说普通话,适应能力强悍的超出了他的想象。难道这也是他的能力?
不得不说,秦先生的话非常有道理,太一是他们这类人里最完美的作品。强大到深不可测的武力;除非他自己动手,否则便是刀枪不入的肌肤;还有连自己的刻骨仇恨都无法撼动的忠诚度……
可即使如此,他拥有的能力是不是比他们这些同类优秀太多了?这么一比,他们简直就是cos正版不成的山寨了啊!
难怪秦先生一心想得到太一,仔细想想,谁不想拥有一个这样的仆从呢?
不过谁又能真的拥有得了……
“喂,从刚才开始你就心不在焉,是想把车开到田里去么?”
周玉戈一愣,朝后视镜里一看,太一正皱着眉瞪着他。
“哦,我只是在想路该怎么走罢了。”
“前面那么明显的大院子,需要你找什么路?”
周玉戈抬头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看,果然一座方方正正的院子就在不远处。里面正有人举着白幡走出来,后面跟着一队披麻戴孝的亲属,再往后是吹奏哀乐的吹打班子。看来是到了送殡的时间了。
周玉戈赶紧停车,刚要下车,抬头却看见院门边的角落里站着林露,正在朝他们招手。接触到他们的目光,她伸手朝院门右边指了一下,然后就转身朝那边的巷子走去了。
“这是让我们跟她去的意思?下车吧。”太一就着后视镜理了理假发,推门下车,很体贴的去另一边搀沈岚。
周玉戈把车停靠好才跟上他们俩,朝林露那边走去时,刚好看到八个抬棺脚夫抬着漆黑的棺材出院子。快到中午了,日头渐浓,有人专门撑着大阳伞遮盖了棺头,一边还不断从怀里掏出纸钱沿路的撒着,四周俱是嘤嘤切切的哭泣声。
道路两旁挤满了围观的村民,在推广火葬的今天还能见到这阵势,真是难得。
林露站在院子边的巷子口等他们,看到他们三个过来,抢先迎了上来,看到沈岚时笑了一下:“哟,看来这是没事了。”
沈岚不知道自己脑子里有虫子的事儿,只是听太一说过她去看过自己,多少有点儿感激,笑着跟她点了点头。
林露朝他们身后看了一眼,见送殡队伍渐渐远去了,摆了摆手,带着他们朝巷子里面走:“快点吧,他们就要开始了。”
“你是说几个盗墓家族的会议?”周玉戈咬着棒棒糖咕哝:“不开好车,也不送殡,行事还是一如既往的低调啊。”
“那是肯定的,现在可不比当初了,风头紧,做什么都要小心翼翼。”几人已经转到了方家院子的侧门口,林露左右看了看,伸手敲了敲门。
木门吱呀一声洞开,一个身着白色孝服,戴着金边眼镜的青年从门后探出头来。
林露愣了一下:“你居然没给老爷子去送殡?算什么孙子啊!”
金边眼镜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回答地温文尔雅:“没办法,我要亲自看门呢。”
林露翻了个白眼,让开身子,把沈岚推到他面前:“沈家的当家在这里,快带我们去吧。”
金边眼镜上下打量了一下沈岚,忽然笑了一下:“岚岚吧?好久不见了。”
沈岚愣了一下:“啊?你认识我?”
他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等他们都走进来,才边Сhā门边道:“这么多年没见,原来你都不记得我了。你以前不是还来过我们家的么?”
沈岚仔细想了想,忽然记起来是有这么回事儿,当时她跟太爷爷来见方爷时,是见过一个跟他长得很像的哥哥。
“你是……子牧哥哥?”
金边眼镜笑着点头:“总算记起来了,你那时候还小,不记得也正常。”
沈岚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的确是快忘记了,当初不过一面之缘,而且他现在变化也挺大的,可比当初成熟内敛多了。
“走吧。”方子牧带着几个人朝院子中间的小洋房走,转头看了看沈岚,宽慰道:“我都听林露说了,沈家二叔肯定是有什么事情才失踪的,一定不会有事,放心吧。”
想到二伯,沈岚的心情有点低落,闷声说了声“谢谢”就再也没话了。
刚刚出殡,客厅里现在也没人。方子牧领着几个人从后门进去后就直接上了楼梯。周玉戈故意落后一步跟太一一起,低声道:“太一大人今天似乎特别平静啊。”
太一当然知道他是在拿方子牧跟沈岚认识的事情打趣他,却只是脸色沉静地看了他一眼:“我承认我的确很想掐死他,但现在首先要小心,这里很不寻常。”
周玉戈轻笑了一声:“果然,就知道没那么简单。”
到了二楼,方子牧竟然带着几人进了一间卧室,什么盗墓家族的人,连半个影子都没见着。
别说沈岚了,连林露都很意外:“方子牧,这是干什么?让我们围观你睡觉?”
方子牧食指掩唇,示意她噤声,然后把门窗都关严实,打开了电脑,招手示意几个人都围过去。
沈岚离得最近,被他拉着坐在了椅子上。刚坐下就看见电脑屏幕上显示出了一个房间,当中一张大圆桌,围坐了一圈的人,大部分都在抽烟,整个画面烟雾缭绕。
她不确定地看了他一眼:“这就是林露说的那几大盗墓家族的人?”
方子牧点点头,叹了口气:“我只能用这样的方式让你参与了,因为沈家已经有代表去了。”他伸手点了点屏幕上的一个人:“你看这是谁。”
沈岚凑近了看了看,忽然惊讶地睁大了双眼。
“大伯……”
三十二 盗墓十三门(中)
沈岚的大伯沈净峑本来该继承沈老太爷的衣钵成为沈家当家,但是早在十年前他就移民美国了,这么多年来一直很少跟他们联系。
沈岚之前一直以为大伯是轻信了那些说她命太硬,克死了堂兄弟的传言才不想理她,所以大伯在她心里一直是个心结般的存在,甚至逢年过节,在电话里说几句象征意义上的问候语时,她捏着话筒的手都全是冷汗。
不是没想过以后会见面,而是没有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见面。
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头,掌心的温度带着一丝安稳人心的力量,她这才发现自己有些发抖。转头看了一眼,太一的眼睛紧紧盯着显示屏,刚才的动作像是漫不经心之下做出来的。
方子牧的视线从太一的手上扫视过去,又不动声色地落在显示屏上,低声给沈岚解释:“爷爷生前提到过,这几个家族其实平时并不怎么往来,如今之所以会聚在一起,只不过是因为曾经合作盗了一个墓,可惜最后损失很惨重,以至于之后的关系想撇也撇不清了。”
他没再说下去,伸手在电脑键盘上敲打了几下,然后调节了一下音响的声量,房间里说话的声音传了出来。方子牧知道沈岚不认识这些人,每当有人开口,就会主动介绍对方的身份。
靠南边坐着的人坐在轮椅里,穿着白色孝服,正是方爷的长子方俊龙,看样子也是这次会议的主持,捧着一杯茶喝了一口后,叹气道:“我知道大家都因为当初盗的那个墓后悔不已,但是事情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后悔也没用,每家都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我这双腿就是最好的证明,要说幸运,也就属邵家了。”
他对面坐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闻言抬头淡笑了一下,弹了弹指尖的烟灰:“方当家可别这么说,我们邵家虽然没出什么事,但生意做的也不顺啊。”
方子牧介绍道:“这位是邵家的当家邵济慈,在浙杭一带古董生意做得很大。”
沈岚点点头,忽然看见坐在东北角的一个中年人捂着脸轻声啜泣了起来:“生意有亏有赢都好说,人命才是最重要的啊,我们金家如今就剩我这一个孤家寡人了,这肯定是诅咒,诅咒啊,当初我就说不要动那墓里的东西,你们偏不听,偏不听……”
他这一失控,无论是会场的人,还是卧室里的沈岚等人,都有点手足无措,顿时面面相觑。
方子牧苦笑了一下:“这位是金家的当家金三悟,当初在斗里身手属最好,拿的东西也最多,如今出了事儿反而不认账了。大概家里人相继过世给他造成的刺激太大,现在精神有点不稳定。”
周玉戈忍不住Сhā嘴道:“他们说的那个墓到底是什么墓?”
方子牧忽然脸色一白,嘴唇翕张了半天才轻声道:“商王墓。”
要不是亲眼所见,周玉戈甚至怀疑他被人掐着喉咙,以至于说出这三个字是那么的艰难。
屏幕里忽然又有人说话,声音平淡而熟悉:“商王墓那地方到底有多凶险我不知道,但曾经有人跟我说过,那是最初,也是最终的地方。”
沈岚凑近一看,诧异地转头看着林露:“这不是墨镜男么?”
林露瞄了一眼屏幕,撇撇嘴:“嗯,他忽然想起自己是青门创始人的儿子,又成了盗墓家族的人了。”
太一和沈岚都对青门不熟悉,只有周玉戈最惊讶:“他是六指的儿子?”
方子牧的脸色已经恢复正常,点了点头:“六指姓郑,当初因为年轻,道上的人都尊称他一声六哥,反而把他的真名给忘了,现在说话的的确就是小六哥。”
屏幕里原先都在比谁更惨的环节忽然因为墨镜男的话变了味道,寂静了很久之后,才有个穿浅灰外套的中年人接口:“我们夏家已经金盆洗手了,这件事情也不想再提起,今天来只是希望送方爷最后一程,当初的事情尘归尘,土归土,就算了吧。”
“这位是夏家的当家夏明政。”
“算了?!!!”方子牧的话还没说完,屏幕里就有人嚷了起来。几人定睛一看,居然是王大少。他的头上裹满了纱布,越发显得头大如斗,坐在这么严肃的场合,还真是滑稽。
往椅背上一靠,王大少盯着夏明政,故作派头地用茶杯盖拨茶水上面的浮叶,仿佛这样可以让他显出与在场几个长辈平等的优越感:“明政叔,要是我没记错,你们家的女人好像都活不过三十岁吧?你觉得这是金盆洗手就能解决的事儿?”
夏明政的脸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夹着香烟的手指微微哆嗦,紧抿着唇不说话。
沈岚前后联系了一下他们的谈话,大概明白了一些。
在场的一共有六家:方、邵、郑、沈、金、夏。他们当初合伙盗了商王墓,后来却各自遭到了诅咒,而且每家的诅咒都诡异而各不相同。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屏幕里又安静了许久,她忽然听到有人干咳了一声,心神一震,赶紧去看,果然是她大伯开口了。
他坐在那里,除了头发的颜色黑中带白,其实跟二伯有几分相似,她看着看着就有点心酸。
沈净峑交叠着双手搁在桌面上,说话不紧不慢:“这件事情困扰了我们几个家族几代人了,依然是个无法解掉的心结。当初进入商王墓的一共有十三个人,都是当家亲自下阵,所以又称十三门。可是最后出来的只有七个,损失了将近一半。”他顿了顿,似乎在沉思,接着才又继续道:“爷爷曾经对我说过,进那墓并不难,难的是出来。”
还在嘤嘤呜咽的金三悟忽然抬头冲了他一句:“你什么意思?难道我们还要为能活着出来感激不尽?”
沈净峑没有理他,伸手从怀里掏出包烟,边点烟边继续道:“我的意思是,既然大家都有疑惑,也都愿意放手一搏,不如再去一次商王墓,也许就能解开这一切了。”
话音一落,全场无声,只有烟雾缭绕的更加厉害。
沈岚忽然有些疑惑,既然当初的十三门幸存的一共有七个人,为什么现在坐在这里只有六个人?
方俊龙率先打破沉寂,苦笑着摇了摇头:“我是不行了,这双腿瘫痪了,哪儿都去不成。”
邵济慈笑得有点不好意思:“诚如方当家所说,我们邵家的确还没惨到那地步,我也一把年纪了,所以还是算了吧。”
金三悟已经彻底分裂成两个人,一会儿慷慨激昂地握拳说要去,一会儿又捂着脸哭泣说好可怕好可怕……
跟他一样犹豫的还有王大少,他是典型的又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的人,惦念着商王墓里的好东西,又贪生怕死,眼珠在几人身上瞄来瞄去,干脆先等别人拿主意。
夏明政静静地抽烟,许久才摇了摇头:“净峑,你没亲自下过斗,只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且不说商王墓里有多凶险,即使我很想解开疑团,但是解开了不意味着家族的诅咒就会消失,而且……”他捻灭烟头,叹了口气:“我们夏家的事情并不是因为商王墓,早在之前就有了,大概是家族遗传病吧。”
墨镜男抿着唇不做声,倒不是犹豫,反而像是在等待什么。
沈净峑抽了口烟,照旧不紧不慢:“这不是我的主意,而是尹先生的提议,你们真的不想去?”
在场的人一愣,忽然把目光齐齐扫向了角落。
方子牧一看就叫了声“不好”:“唉,一直想见见这个神秘的尹先生,却忘了在那里装个摄像头,没想到他偏偏坐在了这个死角。”
果然,众人目光聚集的地方,随之响起了一道声音:“的确是我的提议,我觉得任何事情都是有原因的,既然有疑问,不如再去查一查好了。”
林露吃惊地凑了过来:“不是吧,姓尹的声音这么年轻?我还以为是个老头子了呢!”她扒着屏幕看了又看,始终没看到声音的主人到底长什么样,急的不行。
沈岚拍拍她的背,示意她安静,继续听里面的人说话。
邵济慈讪笑着道:“尹先生是搞研究的,喜欢探索无可厚非,可是我们都拖家带口的,谁不顾念着性命呢?”看来他们对姓尹的很尊重,即使说着否决的话,也陪着笑脸。
“呵呵,也是啊。”姓尹的笑了:“既然这样,不如我把我知道的事情告诉你们,你们再决定要不要去,如何?”
几个当家都愣了愣,彼此对视了一眼,纷纷点头。
于是姓尹的真的开始讲述,像是个安静的说书人,用平静温和的嗓音把所有人都带入了一个让人目瞪口呆的上古故事里……
三十三 盗墓十三门(下)
三千六百多年前,一个名叫伊的奴隶辅助商部落的汤灭夏建商,成为历史上第一位平民丞相。但他的地位还远不止这个,他同时还是第一个用陶器煎服中草药的人,甚至还精通厨艺,有过很多发明创造。
有一次他的儿子把手下一个奴隶打得半死,出身奴隶的伊得知后自然同情愧疚,便亲自煎药慰问。但其子不思悔改,又想方设法的去破坏,甚至在药里扔了毒草和很多毒虫。伊毫不知情,喂奴隶吃了药之后,发现他忽然吐血而亡才意识到药有问题。他后悔不已,亲自将奴隶厚葬,并且处罚了儿子。其子心有恨意,命人掘了奴隶的坟丘,谁知却发现了一件奇闻。
奴隶的尸首竟然变成了风干、坚硬的石块。要不是保持着人形,所有人都不会想到那是奴隶的尸体。
伊的儿子吓得不知所措,以为是天神故意惩罚他,大病不起。伊得知消息后赶去查看,也大为惊讶,回去后左右思索,又去检查药渣,才发现里面除了他儿子加入的毒草毒虫,还有个十分奇怪的东西。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只是看它质地如同树胶,形状又像棍子,就自己给它取了个名字叫“支”,其实就是树枝的意思,当然也被认为是树脂。
这之后,伊在一处深山丛林中找到了大量的“支”。很奇怪,那竟然是一种似植物又似动物的东西。他感到惊奇不已,开始潜心研究。
有一次,有人猎杀了一只老虎进献给他。他将“支”烧化成汁水,灌入老虎的尸体,放在干燥之地。过了几个月去看,发现老虎的尸体居然变得坚硬如玄铁。他十分震惊,从此更加投入的研究下去,一发不可收拾。
但这件事一直都是秘密进行的,除了伊的家人,没有任何人知道。可惜的是,他终其一生也没能研究出来“支”使尸体变化的原因。
几百年过去,伊的后人已经失去了往日的荣光和地位,但祖先曾经拥有的光环那么耀眼,耀眼到他们连做梦都想触及。于是在这些子嗣中,出现了一个雄心勃勃且有天赋的人才,名叫椎。
椎没有伊的慈悲心肠,他想的是,既然“支”能对尸体产生影响,那么活人呢?
他把祖辈传下的那只老虎尸体进献给了商王,果然引起了商王的兴趣,甚至还拨了许多奴隶给他用于实验。
椎虽然贪图权势,但无疑是个很有才华且有好学的人。商朝那时常常征伐四方,俘获的异族俘虏不计其数。他便特地将那些以巫术见长的部落俘虏要过来,挑选了其中几个有贵族身份的俘虏作为自己的助手。
这些异族贵族一旦沦为俘虏便猪狗不如了,为了活命,当然愿意把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他。所以椎也学到了许多其他部落的知识。在他的改进下,“支”的功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因为后来终于有一次,被用来实验的奴隶没有死去。
第一个存活下来的奴隶被他进献给了商王。商王发现奴隶力大无穷,大为欣喜,重赏了椎,命令他继续研究,改造出更多的强大奴隶,以巩固商朝统治。
可惜这个奴隶还没活过三天就挂了。椎当然不敢说实话,他现在终于得到了权势,也越发离不开权势。
但是有人在这时站出来提了反对。
这件事本来就是秘密进行的,能得知这种高度机密的只有商王和大祭司,能提出质疑和反对的当然也只有大祭司。
大祭司当然不是出于什么廉价的同情心,在那个把奴隶不当人的黑暗时代,同情心是什么玩意儿?谁有谁完蛋!
她只是觉得这项高技术用在奴隶身上不好,因为奴隶强大了会怎样?会暴动。到时候商朝的统治还没有得到维护就会被推翻了。当然这也不可能用在贵族身上,因为改造的过程是非常痛苦的。商王要是对贵族用了,估计又是另一场形式上的暴动了。
所以最后的结局无外乎将此事尘封,再不提及。可是这样就会威胁到椎的利益。
没有了“支”,他会失去一切。
于是他开始煽动商王对付大祭司,并且派了自己的心腹家臣去勾引大祭司。
如他所愿,纯洁高贵的大祭司犯下了淫罪,被商王下令烧死,家臣则被交由椎改造。但是在此之前,大祭司已经跟家臣有了一个女儿。
那个女儿早就被秘密送去外族寄养,在父母的事情败露之时,她已经有五六岁了。
十三岁时,她被作为联姻对象送去朝歌,可是离奇的是,她不仅让商王打消了娶她的念头,还让自己成为了商王朝新的大祭司。
那已经是商朝末年了,她的出现让风雨飘摇的商朝更加飘摇。可是她的地位永远牢不可摧。从没有一次预言出现过偏差,从没有一个大臣能将她拉下马。
这个外族女子占据了除王后外最尊贵的地位,当然只要她愿意,二者得兼亦可。可是她不愿成为任何一派的人,这也是她成为众矢之的原因。
一个没有背景但有权势的人,要么自己融入别人,要么拉拢别人融入自己,可是她选择站在中间,什么也不做。
也许唯一做的事情就是彻底摧毁了椎的势力。她顺利接掌了椎的所有技术和改造的那些“半成品”,然后把椎送进了地狱。
那时候的她也不过才十六岁,但是处理事情的冷静和心狠手辣让人觉得她像是已经度过了人生的六十年。
第二年,商王朝征伐犬戎,双方战事胶着不下。大祭司祭祀上天,得到昭示说需西出三十里寻一贵人相助,然后便自己一个人徒步去了西方。
这一去,大概过了大半年她才返回,再现身时,身边多了个奴隶。
那个奴隶,名字叫太一。
说到这里,姓尹的忽然顿了顿,接着声音染上了笑意:“都听傻了?你们是不是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是的,当初你们从墓里带出来的,就是太一。”
“嘭!”王大少直接一ρi股滑坐到了地上。
他当然知道太一是谁。所以他之前惹到的竟然是一个古人?
那不就是粽子!!!
不可能,姓尹的太他妈能编了!!!
其他不认识太一的人倒没这么激动,可是下过斗的跟没下过的表情也不同。
夏明政是亲身下过斗的,浑身都有些发抖:“你说我们带出来的是个奴隶?可是当初我们明明带出来的是……”
“我知道,我知道……”姓尹的轻柔地接话,像是在安抚他不安的心:“我们都知道这很不可思议,毕竟谁能想到自己带出的古董会变成一个人呢?但这正是我这个故事要说的。‘支’在椎的手里已经发挥了极其巨大的威力,而他在之前的基础上还研究了别的。当时有个部落十分流行自然崇拜,就是崇拜一切固有存在的东西,即使一只罐子,也能当成一个罐子神来膜拜,有时甚至会为了祭祀而把人做成各种物品的形状。当然那是十分残忍的,可是椎从他们那里得到了启发,把这些知识加进自己的研究里,创造了一个新的物种。”
他顿了顿,难得的有些激动:“是的,物种,或者说一个新的人种,我们姑且称之为物人好了。他竟然模仿物的特性来重塑人类,你能想象这个三千年前的人所做的事情有多么的疯狂么?也就只有在那个崇拜神力和把人不当人的时代能做这些。但他竟然成功了,第一个被改造成物人的正是末代大祭司的父亲,他当初派去勾引前代大祭司的家臣。可惜他最后也是死在了这个家臣手上,就在十六岁的大祭司带人去抄他家时。不过可怜的家臣觉得自己这个怪物实在无颜面对女儿,大概也是出于保护她地位的原因,自尽了。在他死后不久,变成了一柄半丈长的战斧。这也是物人的一个特性——在生命迹象终止后,人在各种外在因素和内在‘支’的影响下,会变成生前所被模仿的那件物品。这件事情被秘密的隐藏了下来,可是商王却因此热血沸腾了许久,以至于后来这项技术终究还是死灰复燃了,而且还遗失了。”
“遗失?”
“不错,遗失了,在商王朝覆灭后,周王朝以及之后的许多朝代都或多或少地得到了这项技术的资料,可是毕竟还是有残缺的,这就让之后出现的物人都不及商王朝的强大优秀。”姓尹的轻笑了一声,似有些不屑:“听说最近有人暗中招募了不少各朝各代的物人,不过我看他招不到太一这样的,也照旧一事无成。”
会场里一片寂静,卧室里的人直到这时才从迷蒙中惊醒。沈岚更严重,刚才姓尹的说那些话时,她的脑子里甚至还闪现出了很多片段,一幕一幕跟播电影一样。
太一的手还搭在她的肩膀上,却像是有千斤重。她转头,想说些什么,可是看到他一片平静的侧脸,又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且不论这个故事是真是假,她光是听着就已经感到快喘不过气来。三千年前,他究竟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他还要背着这么沉重的枷锁?为什么现在听着这一切,他居然如此平静?
物人。明明是正常的人类,为什么要被改造成这样奇异的怪物,承受别人利欲熏心的**?
视线一转,落在周玉戈脸上,发现他脸色有些不对,沈岚伸手扯了一下他的衣袖,以示疑问。
周玉戈看了她一眼,苦笑了一下:“没事,我只是忽然发现,自己还真是个山寨版。”
“什么?”
“没什么……”
三十四 新十三门提督
“好了各位,故事听完了,是不是该做决定了?”屏幕里,姓尹的拍了拍手,把大家从震惊状态唤醒。
围坐在圆桌前的几个当家除了沈净峑外,又都陷入了沉思。
过了一会儿,方俊龙率先道:“既然这么神奇,说不定去了商王墓真能找到诅咒产生的原因也未可知,可是我们这些人还有几个能下斗?这事儿交给外人也不放心啊。”
“简单啊,”姓尹的笑了笑:“不能下斗的,交给你们的直系后代去做不就行了,当初那块玉佩怎么分开的,现在就怎么合上。”
墨镜男正在举着小酒壶灌酒,听到这话,从怀里掏出一个布袋,打开往桌上一倒,落出几块玉佩的碎片:“哦,都在我这儿呢。”
方俊龙一愣,愤怒地拍了一下桌子:“原来偷了我们各家玉佩的是你!小六哥,你这是黑吃黑啊!太破坏规矩了吧?”
墨镜男皱着眉挠了挠头发:“我也忘了当时是谁让我做这事儿的了,只知道是为了凑齐这些去看看沈老爷子留下的那本册子,上面好像有商王墓的线索。”
“没错。”沈净峑淡淡地点头:“爷爷那本册子上面有地标,不过并不完整。倒是听说当初十三门的领头关爷有完整的地图,可惜他现在失踪了,唉……”
“呵呵,关爷啊,那也是个传奇人物呢。”姓尹的笑得有点意味深长:“说起来,当初十三门要是没有他,还真聚不到一起。”
“关爷?”一直冷静观察着一切的太一忽然轻声念叨了一句,似乎想到了什么。
忽然,一直在神游天外的金三悟眼神扫到了摄像头的方向,伸手指着显示屏的方向好奇地问了句:“诶?那是什么?”
“Shit!”方子牧骂了一句,看到圆桌边的人全都一脸警戒地站了起来,赶紧要去关电脑,却见屏幕前黑了一下,有人从摄像头前一闪而过,落在地上,骨骼一阵咔咔作响,然后奇迹般地变高变大,直起身来,背对显示屏而立。
沈岚一眼看到他腰上的鞭子,惊得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太一揽住她笑了一下:“哦,我说呢,是姓关的啊。”
屏幕里的人像是一下子被夺去了呼吸,连大气也不敢出,大概是没想到这么严密的会场还有人能进来,更何况那个角落就在尹先生坐着的上方。
能把缩骨功使到这种神鬼不觉的地步,这个人简直已经强到逆天了。
然而让人更震惊的还在后面,漫长的近乎让人窒息的对峙之后,夏明政、金三悟和邵济慈忽然全都恭恭敬敬地垂首冲他鞠了一躬:“关爷……”
方子牧和林露对视一眼,俱是一脸震惊:“十三门提督关爷?”
“我不是关爷。”姓关的把鞭子缠到腰上,声音平淡如水:“我是关爷的儿子。”
直到这时,一直没什么参与感的墨镜男才像是有了点精神,一脸淡定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朝他点了点头:“九哥,您来了。”
“嗯。”
方子牧终于有些反应过来:“关爷的儿子?难怪,最近道上倒是有人说起看见一个长得像关爷的人出现,肯定就是他了。”
林露拧着眉瞪着显示屏里的墨镜男,颇有些没好气:“这混蛋之前一定是装的吧,上次在周墓里还说不认识姓关的,这次就直接叫上哥了,哥你个大头鬼啊!”
方子牧拍了一下她的肩膀,示意她冷静:“小六哥的确是最近才想起来的,你们上次来见爷爷时,他不还是记忆一片空白么?”
林露大概想起了这遭,神情稍有缓和,嘴上却仍旧不依不饶:“那他后来跟方爷在房间里待了一会儿就记起来了,这又怎么解释?我才不相信他的鬼话,之前的失忆肯定就是装的!”
这话一说,沈岚等人也产生了好奇,纷纷把目光投到方子牧脸上。后者叹了口气:“因为当时还有别人在爷爷房间里,如果猜得没错,正是这位关九哥。”
林露想起墨镜男曾经说过下意识地觉得姓关的值得尊敬且惹不起,看来之前彼此是认识的,那么如果方爷房间里的真是姓关的,会刺激他想起什么倒也不无可能。
“可是……姓关的为什么会在方爷房间里?”
她刚问出口,显示屏里的方俊龙忽然嚷了起来:“关爷的儿子?!我不信!就是你进了老爷子的房间后他就忽然去世了!”他的双手撑在轮椅扶手上,身体前倾,激动地像是随时要扑上来:“我记得你这缠着眼睛的布条,别不承认!关爷的后代怎么可能来害我们家老爷子?你一定是冒充的!!!”
“方当家!”邵济慈低声喝止了他,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关九哥,才又劝他:“冷静点,我们三个是跟着关爷下斗的,不可能认错人,这幅相貌确实是关家人没错,更何况他手里还拿着关家传家的龙鳞鞭。”
方俊龙一怔,这才没有再说下去,只是一张脸因为激愤涨的通红,胸口也起伏的厉害,显然还没完全平复下情绪。
“呵呵呵……”姓尹的忽然发出一阵轻笑,缓缓站起身来,显示屏里终于露出他一只手臂,能看得出来身上穿着的是一件呢子大衣。比其他之前造成的神秘,这只胳膊实在没什么让人惊奇的地方。
“虽然只剩下七人,但当初的十三门也算齐了,我看小关爷出现的十分及时,这大概就是天意。如果大家决定去,就推选他做新十三门提督,如何?”
关九哥偏了偏头,淡淡道:“我本不是为了合作而来,商王墓即使只剩我一个人,也会继续找下去,但是家父手上的那张地图被方爷盗走了,所以我前些时候才来找他要回,没想到刚好赶上他大限之时。”
墨镜男扫了一眼方俊龙震惊的脸:“哦,原来方当家你们也黑吃黑啊。”
“胡说!”方俊龙又开始激动,却被姓尹的抬手拦住:“好了各位,前仇旧恨就此一笔勾销吧,现在最重要的是联合,商王墓到底有几个人要去?现在就做决定。”
要说之前的他都是平静温和的,此时的语气却有些严肃,甚至隐隐的还透出一丝威压。在场的人都安静下来,彼此对视了一番,仍旧有些犹豫。
“沈家一定会去。”沈净峑掐灭了手里的烟头,站起来表态。
墨镜男看了一眼关九哥,举了一下右手:“算我一个。”
金三悟不知道从哪儿来了勇气,忽然豪气万丈地拍案而起:“有小关爷在,我也去!”
夏明政微微叹了口气,终究是点了点头。邵济慈见当初一起下斗的都去了,只好也硬着头皮同意。王大少左右观望了一阵,颤巍巍地伸了一下手:“那……我也去吧。”
形势已经一边倒,方俊龙却还是有些拿不定注意:“子牧他……”
“方当家不妨问问他本人的意见。”姓尹的忽然抬手朝后一指,不偏不倚,刚好指着显示屏:“也是时候请他和他的朋友们来一起商量商量了。”
沈岚一愣,还没反应过来,耳后疾风一扫,转头一看,就见太一和周玉戈齐齐出手,一人掐住了方子牧的脖子,一人扣住了他的肩胛。
“我说怎么这么会套近乎,原来早就下了套等我们钻呢。”太一邪邪的笑着,眼神却阴沉一片。
周玉戈斜眼:“说到底你这还是在乎他认识沈岚的事儿吧。”
方子牧被两人制住,身上疼痛难忍,偏偏还看着他们这般谈笑风生,差点没气厥过去,碍于口不能言,只有拼命挥动胳膊,脸因为缺氧而涨的通红。
“太一,冷静点,让他解释清楚再说。”沈岚有些看不下去,走上前劝解。
林露也跟着劝说:“我可以保证方子牧绝对没有故意暴露你们的意思,应该是他也被监视了。”
方子牧闻言立即拼命点头,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太一看了一眼沈岚,见她点了点头,只好松了手。“好吧,既然已经暴露了,就去见见好了,正好我也很想知道那个姓尹的究竟是何方神圣。”
几人一起下楼梯时,方子牧被周玉戈反锏双手押着走在最前。到了一楼,他朝楼梯间那边歪了歪脖子,大家这才知道会议室藏在这么隐蔽的地方。
刚到门口,忽然听见院子外面传来一阵发动汽车的声音,太一身形一闪,一阵风似的朝门口冲了过去,把几人都给吓了一跳。
但没一会儿,他又原样回来了,大步走到门口,直接一脚踹开了房门,一阵浓烈刺鼻的香烟味立即扑面而来。
烟雾渐渐散去,露出里面几张惊诧的脸。
太一扫视了一圈,冷哼:“果然,姓尹的已经走了。”
周玉戈一把把方子牧推了进去,刚走进屋,就见方俊龙指着他道:“周小哥,你怎么也来了?”
他拨了拨白发,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太一:“有话问他吧,现在他是BOSS。”
方俊龙遂又疑惑地看向太一。
现场的气氛一下子凝重起来,一直站在后面的沈岚伸手拨开几人走到前面,神情复杂地看着沈净峑:“大伯……”
“嗯。”没有多余的话,也不曾多看她一眼,沈净峑的态度像是对待一个陌生人,反而朝她身边的太一多看了几眼。然后俯□从桌底下捧出了一只长条形的大木盒,“嘭”的一声放到桌面上,看上去似乎很沉。
“这位就是尹一清先生了吧?”他把木盒朝太一的方向推了推:“尹先生让我把这件东西交给你,顺便说声,物归原主。”
太一挑挑眉,走过去,漫不经心地伸出两根手指挑开了盒子,忽然愣住。
沈净峑没有管他,举步朝外走,经过沈岚身边时,低声说了句:“不许去商王墓。”
三五章 大局为重
说完这句话,沈净峑就走了,随着他的离开,十三门的会议也“圆满结束”。
去商王墓的事已经被提上议程,而作为东道主,方家当然会在出发前好好招待各位来客。
沈岚被安排跟林露住在一间,现在却坐在太一和周玉戈的房间里,愕然地看着太一从盒子里取出的东西。
那是一件武器,被分成了两截,每截长一米多,俱是青铜锻造。其中一截底部有柄,上面缠着似龙非龙的纹样。另一截上的纹样与这一截刚好可以衔接起来,但顶部却是兵刃部分,呈井字形,刃口泛着寒光,看着就十分锋利。
太一左右手各执一截,轻轻掂了掂,似笑非笑:“真没想到,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自己的武器了,姓尹的居然替我找到了。”
“咔哒”一声,两截在他手里合二为一,竖起来时,一下子达到了近三米长。
“方天画戟。”周玉戈坐在窗台边,含着棒棒糖朝他看了一眼,又转过头去:“这种武器不太好使,很少有人能拿这个用于实战的,不愧是太一大人。”
沈岚这才有点回神,看了周玉戈一眼:“怎么觉得你有点不对劲,仔细想想,好像从听了姓尹的说了那个故事后就一直心不在焉的,到底怎么了?”
周玉戈的视线仍然落在窗外,夕阳的薄光打在他的脸上,像是给他覆了层膜,看着没什么,却跟周围隔着距离。“之前我还可以欺骗自己说姓尹的那个故事是他随口瞎编的,可是现在他连太一大人的武器都拿出来了,我也只有承认他所说的都是事实了。”
沈岚心想确实,那个故事太过离奇,说出去顶多会被人为姓尹的想象力丰富,怎么可能有人当真?现在太一手上的武器倒是给他撑了把腰。
“不过,就算承认他故事说得是真的,你也没必要情绪低落吧?”她站起来走到窗户边上推了他一把:“没事儿装什么忧郁啊,到底怎么了?”
周玉戈看了一眼她投在玻璃上的投影:“只是忽然找不到自己的定位了而已。这么多年来,我拼命的求知,只是为了找一个结果,可是现在结果摊在眼前,居然是这么让人尴尬。”
“尴尬?”
“没错,尴尬。不是太一大人那样完全的物人,也不是你这样正常的人类,我居然是个连性质都不明确的存在。”上次听鬼面说起太阿剑的事情后,他好不容易才把自己归到非人的行列,没想到事到如今,还是没有立足之地。
非人非物,他才是真正的怪物。
沈岚这才意识到症结所在。周玉戈是个很认真的人,善于思考,善于探索,但这样细腻的心思也容易敏感。毕竟追寻了几千年,这份执着一直坚定而难以撼动。但现在却在姓尹的一番话下产生了动摇。
自我怀疑,自我否定,找不到目标。恰如他现在的位置,面前的光明近在咫尺,可终究隔着一层玻璃,无法触及。
“玉戈,”她拍拍他的肩膀,故作轻松地笑了笑:“你想得太复杂了,反正不管你是什么属性,都是我们的同伴嘛。”
周玉戈眼神闪了闪,垂下眼盯着自己搭在窗台的手指,声音忽然冷了许多:“别说得这么亲热,不过是暂时搭个伴而已,以后分道扬镳了,连朋友都算不上,还谈什么同伴?”
沈岚的笑脸僵住,搭在他肩上的手拿了下来。
也是,之前她也有过对他不信任,现在凭什么对他提起“同伴”这个称号?萍水相逢而已,恰好目标一致就搭个伴,以后怎么样,谁知道呢?
室内忽然安静下来,气氛变得有些尴尬。直到沈岚的手机响了起来,才算是打破僵局。
她掏出来一看,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等看到署名才知道发信人是她大伯沈净峑。
“那个……大伯找我有事,我先走了。”她讪笑了一下,朝太一点点头就快步出门了,简直有点像逃跑。刚才周玉戈那样子实在让她无法适应。
“哟,小玉戈,没想到你还挺重感情啊。”太一把方天画戟拆下来放进盒子里,谑笑着扫了周玉戈一眼。
周玉戈一愣,转头瞪他:“你一这么叫我就没好事儿,现在直接讽刺上了?”
“怎么是讽刺呢,我说的难道不是实话?”他走过来,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对你而言,这么长时间能称为同伴的也就只有工布三兄弟了吧?可惜当初跟你最要好的太哥死了那么久你也不知情,够打击的吧?所以从今往后,再也不想要什么同伴了是不是?”
周玉戈抿了抿唇,没做声。
“真是让人失望,三千年的时光就培养出了你这么个脆弱的家伙!”他忽然站起来,伸手捏住周玉戈的后颈往前一送,“嘭”的一声,周玉戈的额头撞上玻璃窗,脸颊几乎快要挤变了形:“看清楚这上面你的脸,不管多少年过去,不管你是人是物,你就是你。抛去姓名,剔去身份,骨头不折,就还能站在这世上!你到底在彷徨犹豫什么?可真给我丢脸,以后都不好意思再跟你同路了!”
周玉戈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投影,一直面无表情的脸忽然挤出一丝笑容:“太一大人,这话……可真不像一个奴隶能说出来的。”
“嗤!”太一松了手,转身朝门口走:“随便你,反正该说的都说了,还是那句话,连这点觉悟都没有,你还是躺回古墓里去吧!”
周玉戈捂着脸颊转头,看到他要出门,疑惑地问了一句:“你要去哪儿?”
“去守着我家主人啊,难道继续对着你这张死人脸啊。”
“……沈岚只是去见她大伯而已,你不用这么小心翼翼吧。”
太一已经出了门,听到这话,又折返回来,扒着门沿露出半边侧脸,笑得颇有几分邪魅味道:“这你就错了,这世上只有我这一个男人能让她相信,其他的都不能掉以轻心。”
周玉戈“嘎嘣”一声咬碎棒棒糖,揉着脸颊含糊不清地拆台:“可是她现在已经把我当同伴了,应该也挺信任我的吧。”
太一眯了眯眼:“待会儿再来跟你‘详谈’……”
——————
其实沈岚有很多事情想问沈净峑,但这两天却没见到他,甚至连个能联系上他的方式都没有。
想起这点,她忽然觉得自己也挺可悲,二伯不见了,大伯连个联系方式都没有,自己就像是个孤家寡人。好在现在他主动提出了见面。
为了保险起见,沈净峑将地点设在了自己车里。黑色的二手广本停在院子一角,旁边就是个种着松柏的花坛,倒也算隐蔽。
快天黑了,风大了些。沈岚身上穿着林露借给她的呢绒外套,在车ρi股后面犹豫了很久才像是下定了决心,把领口拉链一拉,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大伯。”
沈净岑坐在驾驶座上抽烟,见她进来,捻灭了烟头,点了点头。
车里的暖气很足,沈岚却觉得手脚发冷,视线扫了一眼后视镜,自己的神情也够僵硬的。
“那个人就是太一吧?”很久之后,沈净峑忽然开口问她。
沈岚一愣:“您知道?”
“嗯,你二伯都告诉我了。”
“二伯在哪儿?”她几乎立即就嚷了起来。
沈净峑看了她一眼,眼神近乎无悲无喜:“放心,他很好,过段时间我叫他来见你。”
沈岚这才松了口气,之前无论多少人跟她说二伯没事都没有大伯说的有分量。
沈净峑的右手搭在方向盘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轻点着,顿了顿,又道:“你大伯母过世了。就在今年年初,癌症。”
“什么?”沈岚惊诧地看着他:“您怎么没通知我跟二伯?”
“没什么好通知的,我们家最不缺的就是这类消息了,人生也不过就这么回事儿。”
沈岚张了张嘴,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大伯母在她心里已经没什么印象,可毕竟是一个亲人,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走了,剩大伯一个人,这一年他是怎么过来的?
“好了,该说的家事说完了,现在说正事。”沈净峑的脸融在渐渐昏暗的天色里,看不分明,只有声音平淡如初:“商王墓你不能去。”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沈岚蹙眉,太爷爷、二伯,现在是大伯,所有人都只抛出一个结果,却从来不给她答案。她忽然有些气恼,嗓门也大了一些:“大伯,如果没有一个合理的理由,我一定会去!”
“合理的理由?”沈净峑忽然转头看她,眼神凌厉如刀:“理由就是你根本不适合做这种事!”
沈岚怔住。
“你自己想想你是什么样的人!会跟同龄人一样开玩笑,会跟买古董的顾客讨价还价,会跟你二伯没大没小……看着比谁都坚强,比谁都开心,可是事实呢?遇到事情你也不过是个什么主见都没有,什么用处都没有,一事无成的懦夫!从你父母过世后你就是这幅样子,这么多年也没有变过,你越是拼命地在所有人面前做好,就越做不好。这一路要不是太一和周玉戈,你以为你还能好端端地坐在这里?这样的你凭什么去商王墓?别把自己真的当成太一的主人,你没人家那本事!”
沈岚的脸一阵青白交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感觉手脚越发的冰冷。
沈净峑喘了口气,稍微平复了一下情绪:“我听说你把跟小春的婚事给取消了,那就是个纨绔子弟,我不反对,但是还是会给你找别人联姻。别急着抗拒,这是为你好,说到底,你只适合被保护,完全没有能力保护任何人。”
“轰隆”一声,车顶震了震,像是有什么重物落在了上面。紧接着一只手在两人前面的挡风玻璃上敲了敲,沈净峑一愣,就见有人从上面跳了下来,拉开门拽出沈岚就走:“就知道别的男人都不可信,主人您还是跟着我比较可靠。”
沈净峑立即就想下车阻拦,手机忽然响了起来,看到显示的名字,只好又坐回来接电话。
“喂,尹先生。”
“净峑老弟,听说你去见侄女儿去了?”
沈净峑握手机的手一紧:“嗯,聊些家常而已。”
“哦,这样啊。”姓尹的闷笑了两声:“我还以为你要阻止她去商王墓呢。”
“怎么会……”
“那就好,她不去,太一怎么会去呢?净峑老弟,可要以大局为重啊。”
沈净峑看向被太一拉着渐行渐远的人影,抿了抿唇:“我知道……”
三十六 三人一伙
虽说这次去商王墓是为了寻找缘由,但大概是出于盗墓者的本能,上路之前,除了防身工具和必须的水粮,一些必要的装备也都有充分准备。
临出发前,一行人商量了一下安排,分了三辆车。打头的一辆给金三悟、邵济慈、夏明政和沈净峑,有这几个人在,地图几乎可以不用了。
第二辆就给周玉戈、太一和沈岚,外带一个王大少。说真的,王大少是被逼无奈才同意的,太一每对他笑一下,他就下意识地抱头。
最后一辆当然就分给了关九哥、方子牧和墨镜男。
出发当日天气晴好的过分,早上七点不到阳光就明晃晃的。一行人为了避人耳目都从院子后门走。墨镜男出了院门就用手遮在额头上朝车门狂冲,刚一坐下发现旁边坐着个熟人。
“你怎么在这儿?”
林露抱着胳膊翻了个白眼:“哟,您老认识我啊,真是荣幸之至。”
墨镜男皱眉,转头朝坐在副驾驶上的关九哥道:“九哥,按规矩不能带女人的吧?”
关九哥还没说话,林露抢先指了指前面那辆车:“那沈岚还不是跟着去了?你这明显的是看不起人吧?!”
“那不同,我自问身手还比不上太一,你跟着我难保不会出事儿。”墨镜男伸手去掏酒壶,丝毫没有松口的意思。
“鬼才要跟着你呢!”林露脸颊微红,故意伸手拍了一下关九哥的肩膀,转移话题:“诶,你的眼睛怎么回事儿,虽然用布条缠着,但好像对你完全没有影响啊,怎么弄的?”
关九哥连头都没回,古井无波地回了一句:“那你的左手又是怎么弄的?”
林露一愣,无趣地收回了手:“好吧,是我不懂规矩,不问就是了。”
车外,方俊龙还在对儿子耳提面命,说了不少的注意事项,直到前面的车辆开始催,才让他上车,看神情仍然是一百个不放心。最后又再三叮嘱他一切行动听几个长辈的安排后,才推着轮椅让开了。
方子牧刚在驾驶座上坐下,墨镜男就对林露摆了一下手:“你可以下去了,我们要出发了。”
林露理也不理他,戳戳方子牧的肩膀:“开车的时候放点音乐,跟两个木头坐一起太无聊了。”
方子牧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林露,说真的,你既不是十三门的人,也不是小六哥的家属,你跟着去干吗啊?”
林露没想到连他也不帮自己,加上这一番直白到近乎奚落的拒绝,脸上难免有点挂不住,可是这时候要是真下车也太没面子了,于是干脆亮了亮左手:“说不定到时候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你们后悔都来不及,我这是出于好心……”
话还没说完,墨镜男一把扣住她的左手,冷冷地说了句:“你再不下去,我就先废了你的左手。”
林露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下去!”墨镜男探身过去打开了她那边的车门,直接把她往外一推,“嘭”的一声关上门。
林露怔怔地坐在地上,直到三辆车先后绝尘而去才反应过来,跳起来对着车尾一阵咆哮:“有种以后别让我撞见,敢废我的左手?老娘先废了你的命根子!!!”
“噗……”方子牧因为憋笑,握着方向盘的手直抖,瞄了一眼墨镜男铁青的脸,好言宽慰:“小六哥别跟她置气,她脾气就是这么火爆的。”
关九哥的脸朝着窗外,忽然淡淡地说了一句:“这个行当里,太重感情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是对女人。”
墨镜男愣了愣,抬手挡住额头啧了一声:“阳光真刺眼。”
—————
按照史书的说法,商纣被葬在了淇水之滨,也就是如今河南的鹤壁市,可是夏明政几人带的路却是直往安阳去的。
殷纣身死,国都为墟。河南安阳河南安阳小屯村及其周围一带是著名的殷墟所在地,也是一行人的目的地。
有这么一句谚语,叫“从湖南到河南——难(南)上加难(南)”。
实际上路程是有点儿远,好在几人是自驾行,十几个小时的车程而已,只是一路不停的收费让人肉疼。而且队伍里大部分人都不是吃苦的料,天黑就要住饭店,饿了就要下馆子,再加上烧油的钱,开销其实很大。邵济慈跟王大少作为十三门里最有钱的两个大户,一路的掏腰包,也一路都哭丧着脸。
一直到进了河南境内,找了家饭店住了,一起吃饭时,关九哥大概察觉到了两人的情绪,说了句“回去把账目报给我,我分担一半”,至此才算雨过天晴。
沈岚当时就愣了一下,仔细看了看他的装束,一口肉卡在了喉咙里。
现在才发现他身上穿的那件黑色双层夹克风衣外套,牌子居然是Armani的!
太一当然对这些没概念,于是她悄悄戳了戳周玉戈的胳膊:“喂,这位小关爷到底做什么的,派头古板,穿着却那么时尚,而且好像很有钱啊。”
周玉戈朝那边瞟了一眼,夹着一块肉前前后后沾满了甜酱才塞进嘴里,咕哝着回答:“不知道,你可以去问问你大伯。”
沈岚朝对面安静吃饭的沈净峑看了一眼,没做声。
这一路上两人几乎没说过什么话,偶尔撞见也只是打声招呼。他没再阻止她去商王墓,她也当做之前什么都没发生。可是偶尔还是会忍不住想起他说的话。她骨子里的懦弱和畏缩被□|祼地挑了出来,无法保护任何人,只有认命地被保护。
她这样的人成了沈家唯一的继承人,长辈们一定很失望吧……
“喂,这是什么肉,味道有点怪。”太一忽然开口,打断了她的思绪,抬头一看,就见他皱着眉指着桌上的一盘菜。
方子牧夹了一块尝了尝,笑道:“这是兔肉啊,岚岚应该喜欢吃吧,女孩子都挺喜欢这个味儿的。”
沈岚还没说话,就见沈净峑对她轻轻点了一下头,她忽然想起之前他说过要找人跟她联姻的话,感觉一下子就没了胃口。
王大少坐在方子牧身边,听到这话有点冒酸水,故意把一盘糖醋鱼往沈岚身边推了推:“女孩子怎么可能喜欢吃可爱的兔子,还是吃鱼吧。”
太一伸出一根手指挡在碟子边沿,冷笑:“吃个饭还这么多废话,我只是说这肉难吃,你们还都来劲了啊,我看你们想吃的不是菜,是人吧?”
王大少嗖的一下缩回了手,抱头。方子牧尴尬地笑了一下。
沈净峑看了他一眼,皱了皱眉,但也没说什么。
“一清兄弟太会开玩笑了,大家还有正事要办,怎么会做其他的无聊之事。”关九哥因为之前听到了那个故事,不想暴露太一的身份引起恐慌,所以刻意学着沈净峑叫他尹一清。这么一说算是站在了太一这边,也算是对之前在周墓里对沈岚动手的事情道了歉。王大少和方子牧听到他这暗含警告指责的话,当然也不敢再多话。
“现在已经到了河南,我们也该好好安排一下了。”他朝夏明政偏了偏脸:“夏当家,你怎么看?”夏明政一向是少说多做的人,为人谨慎而有谋划,所以关九哥会问他,几个熟人都不觉得奇怪。
“其实我们这行人有些多了。”夏明政搁下筷子,用纸巾擦了擦嘴:“殷墟周围观光的人很多,为避人耳目,我觉得还是分开行动比较好。”
关九哥点点头,忽然抬头问太一:“一清兄弟怎么说?”
“我?”太一失笑:“你们随意,我跟我家主人在一起就行了。”
主人?不知内情的几个人全都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心想这货原来是精神病人啊。方子牧也拧起了眉,视线在他跟沈岚身上扫来扫去,似乎觉得沈岚跟着这么个人有点儿不妥。于是王大少就在一边自顾阴暗地意淫开了:对,方子牧你去搞定太一吧,所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什么的……
“周小哥你怎么说?”
周玉戈抬头看了一眼关九哥,心里有点儿佩服。他没见过以前那位关爷,但听金牙方爷提过,那位是完全凭着本事让十三门折服的。可现在这位小关爷不仅有本事,还有心计。虽然是新任的十三门提督,但是能在几个长辈面前不动声色的就揽下了领导工作,时机和氛围掌握的真够好的。
他又把一块肉驴打滚般沾满了甜酱,才朝太一努努嘴:“我说了,别问我,现在他才是BOSS。”
方子牧无声摇头:这货也是精神病人吧。
夏明政稍微盘算了一下:“这样吧,我们只不过是下去寻个结果,每家派一个代表就可以了,没下过斗的和年纪大的在外等着,替下斗的放风。上下保持联系,一有危险,上面的立即下去帮忙,这样可以吧?”
墨镜男扫视了一圈:“那在场的也就沈岚、王大少、我,还有九哥能去了。”
关九哥指了一下太一和周玉戈:“他们两个也要下去,沈小姐离了他们不行。”
沈岚脸上一热,感觉大伯说的话又被他用另一种方式说出来了。
沈净峑似乎想说什么,可是最终只是点燃了支烟,默默地抽着,眉头在烟雾后皱成了川字。
回房间的路上,周玉戈低声对太一道:“总感觉不太对劲,来了这么多人,最后就这几个下去了,反倒我们两个外人有了机会。”
太一笑了一声:“姓关的做的没错,换做是我也会这么做。我跟他在周墓里交过手,就算是出于武力上的权衡,他也需要我们这两个帮手,可是其余的人不同,他既不指望他们的帮助,也不相信他们。”
沈岚跟在两人后面,听到这话心里有些悲凉,赫赫有名的盗墓十三门也彼此互不信任,难怪当初在商王墓里损失那么惨重。
她深吸了口气,扬起笑脸,冲上去一手勾住一人的肩膀,踮着脚挤在两人中间傻笑:“管他们呢!反正我们三个人是一伙的就行!”
周玉戈低头看了一眼地上,三个连在一起的影子那么清晰。犹豫了一瞬,终究还是伸手揽住她的腰,点点头。
太一一把拍开他的胳膊,把沈岚往自己怀里搂紧了点:“三人一伙也要分清楚点!”
周玉戈翻了个白眼:“Friendship而已,你也太敏感了吧。”
“管你什么血普,我只知道血流成河,要不要试试?”
“……”
三七章 倔强
第二天一早朝殷墟出发前,关九哥把墨镜男叫进自己房间,拿出从方爷那里要来的地图递给他:“我没办法看地图,你看看清楚,他们说的地址是不是跟上面的一样。”
墨镜男愣了一下:“九哥不相信他们带的路?”
“只能说不完全相信。”他端着杯子喝了口水,低声道:“大概是我从来不跟别人合作的原因,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而且昨晚在讨论时,我能听出那几个人心跳得很快。”
墨镜男知道他听觉异于常人,但又担心会不会是他太敏感:“同行的大多是长辈,应该没问题吧?”
“忘了当时在方爷房间里我对你说的话了?这个行当里,友好和尊敬是靠利益堆砌出来的,生死堆砌出来的才是情义。当初十三门刚入了商王墓就开始内讧,所以死伤才会那么惨重。可笑的是出来后彼此还要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把一切都归咎在商王墓的凶险上。”关九哥捏着杯子叹了口气:“你的父亲为什么要创立青门?沈老太爷为什么要金盆洗手?看够了这些,自然就再也不想做这个了。所以任何人都不要相信,只能相信自己。”
墨镜男觉得有道理,凑近地图仔细看了看,再三确认之后才点了点头:“没错,是沈净峑他们说的那个地方。”
“那就好。”关九哥把地图揣在风衣口袋里,又把鞭子缠在腰上,指了指衣柜下方的抽屉,示意墨镜男打开:“里面有两把92F,你拿一把防身。”
墨镜男依言打开抽屉,取出一只盒子,里面果然装着两把伯莱塔手枪。
关九哥走过来拿了一把别在腰间,拉上风衣:“好了,通知太一他们出发吧。”
连续几天的大晴天后,近两天都是阴沉沉的天气,殷墟游客减少,很适合行动。
为掩人耳目,几人在附近待到傍晚才朝目的地出发。一路渐行渐偏,到了地方,果不其然又是荒郊野外。
夜色笼罩大地,方圆十里连个喘气的都看不见,一溜的荒草树林,在无星无月的夜色里如窥视众人的猛兽,静静蛰伏,看着就瘆人。
沈净峑等人把车停在附近的林子边,对讲机开着,随时保持通讯状态。
为了不至于下车后太冷,几人在开车时都没开暖气,可即使这样,打开车门时还是忍不住发抖。阴冷的北风像刀子一样刮割着脸颊,又干又涩。
太一活动了一下关节,对沈岚道:“主人,待会儿下去跟紧了我,别走丢了。”
周玉戈走过来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墓里一般都会有些奇怪的声响,别太害怕了,其实什么都没有,放心。”
沈岚点点头,心如擂鼓。
这种感觉不同于去周墓,那次虽然也是进墓,可是没有这么大的阵势,更何况这次她大伯还在看着。
她转头看了一眼隐在黑暗里的汽车,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决定去打个招呼。
沈净峑的胳膊架在车窗上,默默地抽着烟,火红的一点在风里忽明忽暗,看到她走过来,只是轻轻扫了一眼。天色太暗,沈岚甚至不确定他那一眼是不是在看她。
“大伯,我下去了。”
“嗯……”他淡淡地应了一声,有些心不在焉。
沈岚还想说什么,可又觉得现在实在不是闲聊的时候,转身朝太一那边走,却听见他忽然开了口。
“如果沈家有个男孩儿该多好,也不至于沦落到让女人下斗。”
沈岚的脚步钉在了地上,只觉得一桶冰水从头浇到尾,寒彻心扉。说到底大伯还是介意的,有关堂兄弟的夭折,他也许真的相信那些传言,说不定还在心里记恨着她,排斥着她。
“大伯,真对不住……我也不想让沈家丢脸。”她没有转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静。
沈净峑狠狠吸了口烟:“不想让沈家丢脸,就努力活着出来!谁都不要管,管好自己就行了!”
沈岚没有做声,只点了点头,然后拢紧衣服朝太一走了过去。
他已经脱去外衣,只穿着一件衬衣站在风里,背上背着装方天画戟的盒子,也不知道冷不冷。
墨镜男站在前面一块堆着草垛的田里朝他们招手,等他们过去时,举着洛阳铲狠狠一下扎进了地面,抽出来后,凑近看了看,倒掉,又往更深处扎去。如此这般反反复复,已经不知道扎了多深,杆身都加长了好几次了。差不多忙活了二十几分钟,他才算停了下来,把带出来的土递到了金三悟的面前,呼呼的喘气,这可是个体力活儿。
金三悟跟邵济慈一起围了过来,打着电筒仔细查看了一番,点头:“没错,是五花土。”
关九哥闻言走过来,伸手捻了一撮到鼻尖闻了闻,微微颔首:“应该就在这下面了。”然后问墨镜男:“大概多深?”
墨镜□据洛阳铲的加长杆估算了一下:“十八米左右。”
关九哥微微蹙了一下眉,却也没说什么。
邵济慈道:“盗洞就在附近,当初就是用的坑里的土填的盗洞,估计这么多年该分不出来了,不过大概的方位我还记得。”他伸手朝右边靠田埂和林子交界的地方指了指:“大概就在那边。”
关九哥走过去细细查看了一番,回来时边脱外衣边道:“是有盗洞,不过比较难进,实在不行的话,沈小姐就别进去了。”
王大少也脱了外套,凑过来边搓手边道:“就是,万一伤着多不好,下斗那是咱男人干的事儿。”
“没关系,有太一在。”沈岚莫名的有些倔强。
“呵呵,主人既然开口了,就是重新开条道我也把您送进去。”太一拍了一下王大少:“还愣着干什么,走啊。”
王大少第一动作是抱头,反应过来后赶紧小跑着朝墓地方向去了。
关九哥听着他的脚步渐行渐远,对墨镜男道:“待会儿你打头阵,我们殿后,把王小春压在中间,他太贪心,上次在周墓里就给我惹出个镇墓将来,这次要是再闯祸恐怕误了大事。”
墨镜男点点头,去追王大少了。
关九哥又朝金三悟和邵济慈点了点头:“有劳几位叔伯放风了。”然后就招呼太一他们跟自己走。
盗洞很偏僻,在林子边一棵大树的下方,关九哥能找到也是个奇迹。
墨镜男已经顺着盗洞下去了,王小春紧随其后,大概是想这次好好在沈岚面前表现一把,比下周墓时干脆多了,深吸了口气就缩了骨头钻了进去,颇有些说一不二的豪迈。
周玉戈朝太一点了点头,跟着钻了进去,过程里用匕首扒拉了不少土块下去,窄小的盗洞被拓宽了一些。
关九哥拿着一捆绳子扔了下去,很快下面被拉紧了,他朝太一点点头:“你现在可以扩道了,不过别太过分,要是天亮我们不能出来,也许会被发现。待会儿沈小姐就顺着这绳子下去,我跟周小哥一人一头给你拉着。”
直到这会儿沈岚才觉得自己实在是给大家添了麻烦,可是已经走到这步了,说放弃已经不可能了。
太一从背上解下背后的盒子,把两截方天画戟接在一起,避开洞口部分往里面掏了一会儿,又俯□去探了探,站起来把兵器收好:“我先下去,绳子你可要拉好了。”
关九哥点头:“放心。”
他下去的声响很小,几乎叫人没有感觉,直到关九哥手里的绳子被拉了一下,才知道他已经在底下了。
“沈小姐,下去吧。”
沈岚已经脱去外套,点点头,又下意识地朝树林边的汽车看了一眼,鼓足勇气朝盗洞钻了进去。
盗洞近乎九十度垂直,要不是有绳子,她真担心自己会摔残了。过了洞口,下面就宽了很多,加上她这一段时间被折腾的瘦了不少,除了磕碰了几下,倒也没什么悬念的就下了底部。
太一等在底下,抱着她放到地上后就紧揽着她,用手捂住她的嘴,轻声说了句:“别说话。”
沈岚吃了一惊,这才发现底下的几个人全都没做声,连手电都没开。
没一会儿,关九哥下来了,落地先是一顿,接着就一鞭子甩了出去,“啪”的一声打在角落,那里发出“吱”的一声,有什么东西迅速地逃窜走了。
周玉戈这才打开手电:“听声响似乎还是那死灵,不太妙啊。”他转头满含深意地看了一眼太一。
后者当然明白他的意思,是不是姓秦的又把触手伸进了这里?于是毫不奇怪的,两人同时转头阴森森地盯着王大少。
王大少第一动作照旧是抱头,第二动作跳脚:“靠,你们那是什么眼神?赤|祼祼的怀疑啊!我发誓这次我的身份就是王家当家,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墨镜男灌了一口酒,转身朝秘道里走:“你的誓言算个屁啊。”
“……”
关九哥的鞭子灵蛇一般在王大少脚下游动了一下:“最好是这样。”
“嘶啦”一声,他腰间的对讲机里传出金三悟的声音:“小关爷,那些死灵是守墓的,不关小春的事。”
关九哥这才朝王大少点了一下头:“走吧。”
秘道里黑沉沉的一片,周玉戈打着电筒跟在墨镜男后面,走了一段之后有些疑惑地说了句:“我们走多长时间了?”
“按照计算,应该有三分钟了。”关九哥在后方淡淡回答。
“奇怪……”他用电筒扫了扫周围:“你们难道没发现,我们一直都在原地踏步么?”
沈岚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太一伸手揽住她的肩膀,抬头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周围,转头对关九哥道:“还是你带路吧,这里面不能用眼睛看,得用耳朵听。”
关九哥点点头,走到了墨镜男前面。
几人又要再度开路,沈岚忽然喊停:“等等,我看见个东西。”
周玉戈的手电刚刚扫过的角落,有个发亮的东西,她走过去捡起来一看,惊喜不已,居然是另一块铜镜碎片。
三八章 鬼琥珀
其实在进入这里之前,所有人都对这座墓的真假带着一丝怀疑。毕竟之前墨镜男和关九哥寻找了那么久也没有答案,而且每次被提起都给人一种讳莫如深、神秘莫测之感,现在这么简单的就到了目的地,多少会让几人觉得容易过头了。
不过现在大家几乎都相信了这里的真实性。先是太一拿到的武器,这种贴身之物,肯定是姓尹的在他当初沉睡的地方得到的。加上现在沈岚又发现了铜镜的碎片,在商王墓里发现大祭司的东西,自然也合情合理。
关九哥前后思索了一番之后,微微松了口气。他下的斗可不少,曾经一个唐墓都达到了地下二十六米,商王墓应该埋得更深才对,所以之前听到墓在地下十八米时还不免心生疑窦,现在才算是放心了。
秘道是用石块砌成的,砖块大的惊人,墨镜男用手轻轻摸了摸后感叹:“像埃及金字塔一样让人惊叹,这么大而齐整的砖块,商朝人怎么弄出来的?”
太一跟他擦身而过,闻言冷笑了一声:“从我醒来后就发现一个怪事,如今的人们似乎很看不起古人,一旦有什么发现便像是发现了奇迹,不知该可悲还是可笑。”
周玉戈一边举着电筒扫视石壁,一边漫不经心地回话:“太一大人英明,让这些愚民在您的淫威面前颤抖吧。”
太一捏了捏手指关节:“打死你给商王殉葬得了。”
周玉戈忽然抬手做了个停的手势。
“怎么,怕了?”
“不是,你们来看这儿,有壁画。”
一群人立即呼啦啦围了过去,沈岚恰好被挤在前面,看的尤为清楚。准确的说那是雕刻,但是又用黑颜料涂了色,便成了凸出来的壁画。
“这是……”她皱着眉思索,总觉得有点儿熟悉,可是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周玉戈忽然把手电往她手里一塞,打开横绑在腰间的条形包东翻西找。
“你找什么啊?”
“找你太爷爷的册子。”
沈岚一愣,忽然想了起来:“没错,太爷爷是画过这个,我小时候见过一回,后来他藏了起来,我就再也没见过。”
石壁上的图画跟那本册子里的十分相似,或者说简直就是直接拓下来的。当初沈净岑把册子交给太一后,太一为了图省事就给了周玉戈保管。作为一个钻研者,咳,他“不小心”翻了一遍……
沈岚又想起墨镜男曾经特地去看册子的事情,转头问他:“你不是说去看那个是为了找地标么?我记得上面都是图啊字啊,没什么标志啊。”
“那只是个说辞。”关九哥淡淡Сhā口:“地标不在册子上,有专门的地图。册子是沈老太爷研究的成果,当初我派郑越去查看上面的东西,是为了解开我们各个家族的诅咒是不是真的出自商王墓。”
沈岚一愣:“郑越是谁?”
墨镜男干咳一声:“我。”
她恍然大悟,难怪他对关九哥毕恭毕敬,原来之前一直听的就是他的命令。把自己的头儿都给忘了,记忆真够飘忽的。
王大少对壁画没啥兴趣,所以站在了最边上,听了关九哥的话才有了点劲头,积极举手提问:“提督大人,请问我们王家不算几大家族吗?怎么大家都被诅咒了,就我没事儿?”
关九哥转脸面向他,忽然嘴角扯出一个十分微妙的弧度:“别失望,你马上就要有事了。”
“哈?”王大少一个字音还没吐完,身后忽然有什么扯着他的衣领往黑暗里拖去,力道大的骇人,他这样的体重连顿都没顿一下就直接被拖走了。
“啊啊啊啊,现世报啊,救命啊提督大人……”王大少张牙舞爪的呼号。
关九哥朝墨镜男点了一下头,后者从腰间拔出枪就追了过去,不愧是青门老大的儿子,脚步轻盈的像只猫。
周玉戈找了许久才想起来册子没有带进来,挫败地抬头,朝王大少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刚才发生什么事了么?”
“什么事都没有,我们忙我们的。”太一一锤定音。
“……”沈岚摇摇头,用手电照着墙上的壁画,问他:“能解释一下这上面画的是什么吗?”
太一凑过来仔细看了看,眉头蹙了蹙,好一会儿才开了口:“顺序从右往左,第一幅是抓了罪人。”
几人顺着他的手指一看,果然,一群人押着一个跪着的人,面前有人坐着,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使臣来朝贡什么的呢。
“第二幅是带他去行刑。”
这幅画里的背景粗犷而凌乱,太一说那代表天气不好,飞沙走石,天昏地暗。罪人被人押解在一只巨大的青铜鼎面前,有一个人物被画得十分突出,从比例来看是刻意被拉长的,显然地位很尊贵。
“那是大祭司,在宣布他的罪状,将要拿他祭鼎。”太一的语气莫名的沉了下去,像是有什么力量扯着他的喉咙,连带其他人也被他的声音感染的有些压抑。
他指着下一幅画面:“这里是在室内,看旁边的人手下有个小方块,那是灯。”
沈岚凑近去看了看:“这个罪人没被祭鼎,又被押了回来?”
“没错,行刑中途出了状况,大祭司决定改日行刑,然而事实是她决定把这个罪人变成物人。”
沈岚愕然地转头看他,忽然意识到什么,好半天才艰难地挤出句话来:“太一,这个罪人……是谁?”
“呵,被看出来了?”太一的眼眸轻轻落在她脸上,复杂而深刻:“我。”
其他两个人都愣了一下,他忽然一掌拍在壁画上,石壁咔嚓一下裂出条缝:“商王的墓里居然留着这些,主人还真是给我面子。”
沈岚不自在地转过头,因为他不知道他口中的“主人”到底是指她,还是大祭司。
周玉戈看到壁画上的条缝,有些可惜:“您好歹下手轻些,这可是文物。”说着伸手怜惜地去摸那条缝,忽然手指一顿,“咦”了一声。
关九哥也正伸着手在摸壁画,闻言转头冲他叹了口气:“你也发现了?”
沈岚莫名其妙:“发现什么了?”
周玉戈挠挠头发:“这不是商朝的东西。”
“什么?”
关九哥点头:“虽然上面的内容属于商朝,但是这石块的确不是商朝的东西。”他在石头缝里刮了点粉末递给沈岚看:“三千多年的东西,照理说早就该浸入了其他土层的成分,可是这些石块裂开后居然跟刚埋下去时差不多。”
沈岚也不懂这些,一下子就没了主意。
没一会儿,王大少从秘道那头走了过来,一边拍灰一边抱怨:“真是的,吓死我了,好在小六哥有能耐。”
墨镜男抄着手跟在他身后,行动有些僵硬,不知道是不是刚才动手时受了伤。
关九哥问:“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没有回答,王大少只好讪笑着给出答案:“还不是那什么死灵,搞的玄玄乎乎的,其实也不禁打,小六哥去了一脚踹上去,跟它扭转成一团,都没听到什么响动,人就完好无损地回来了。”
关九哥点点头,示意大家继续走:“前面有不少活动的生物聚集,如果没猜错,大概就是死灵看守的墓室所在,到了那儿应该能知道这些壁画到底是怎么回事。”
于是大家不再迟疑,加快脚步朝前面走。他带路确实有效果,没多久就看到了厚重的石门。
沈岚有一瞬间想起梦里的那道石门,可是就着灯光细细察看之后,又觉得不太像。
王大少看到门很兴奋,连之前的**经历都忘了,也打亮一只手电来看,光线顺着门沿扫来扫去,忽然感到有反光,抬手遮了一下眼睛。
“那是什么?”周玉戈也发现了,门正中央偏上的位置,镶着一块淡绿色的东西,有点像玉,又有点像宝石,中间一点黑色,如同瞳仁,整个东西在灯光下泛着幽幽的光泽,如同注视着不善者的冷峻目光。
王大少打了个寒颤,移开视线喃喃:“妈的,有点儿邪门儿。”
关九哥不确定的问:“是什么样子的东西?”
沈岚离他最近,盯着那东西看了一会儿之后,给他描述了一下。谁知他一听就变了脸:“不好,那是鬼琥珀,千万别盯着它看!”
鬼琥珀一般都呈眼睛形状,里面虫子毫无例外的都是圆形,像极了瞳仁,所以又叫鬼眼睛。这种东西可谓千年难遇,号称无价之宝,只偶尔出现在上古时期的墓葬里,可惜从没有人能带出来过。
周玉戈听了也赶紧移开视线,嘱咐太一和沈岚也别盯着看。
沈岚不解:“为什么不能看?”
关九哥道:“因为这会让人产生……”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听沈岚忽然喊了一声“二伯”,朝右边的秘道跑了过去,那边有什么一闪而过,看上去的确是道人影。
关九哥叹气,说完了后面的话:“因为这会让人产生幻觉。”
太一身形一闪,立即追了过去。
三十九 通天眼
沈岚沿着秘道奔跑着,二伯就在前面,速度却快得惊人,不像他这个年纪的人能做到的。
身后似乎有人在追她,她转头用手电一扫,只看到一个黑乎乎的鬼影,吓得一声惨叫,脚步越发加快,拼命的喊前面的人:“二伯,二伯你等等我!”
太一见她见了自己反而跑的更快,不知道这是幻觉所致,有点莫名其妙。
这个墓应该是呈甲字状的,再往前就有个近乎直角的转弯,沈岚的身影一闪就过去了,他担心她会遇到什么危险,连忙也冲了过去,谁知沈岚竟然停了下来,他猝不及防地冲上去,连忙伸手抱住她就地滚了几圈,才算是稳住,低头一看,沈岚又是一声惨叫:“啊,鬼啊!”
“主人!我是太一!”太一用力掐了一下她的人中,想想还不够,又扇了她一巴掌。
沈岚捂着脸发懵,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吓得缩在他怀里:“太一,那不是二伯,那是鬼,鬼……”
太一拍拍她的脸:“别怕,鬼在哪儿?”
沈岚用手电扫了一下前面:“那儿。”
“好好待着。”太一扶着她靠墙站着,握着方天画戟朝那边走了两步,忽然耳廓一动,猛的将武器投掷出去,“吱”的一声惨叫,有什么被钉在墙上,哀嘶挣扎着。
他走过去,细细打量了一番,有些不可思议:“居然能穿人的衣服装来迷惑人,死灵也具有智慧了么?”想了想,又觉得不太可能,应该是被人驯养的,而且这里的死灵可比姓秦的养的那些实力雄厚多了。
难道不是他的爪牙?
“太一,小心身后!”
沈岚惊叫声中,太一倏然转身,另一只手拔出钉在墙上的画戟挥了出去,这一下竟然如同砍瓜切菜,齐齐削掉一排死灵的脑袋。
沈岚吓得闭着眼睛缩成一团,忽然有人从后面拉了她一把,手电摔得老远,她一下跌进黑暗里,连忙想叫太一,后面却伸出只手捂住她的嘴:“嘘,是我。”
沈岚惊讶,这声音居然是墨镜男。
“别动,这儿有点古怪。”他贴着她的耳朵低语,指了指那边正在奋战着的太一,刚好手电摔得位置照着那边,可以看出他已经被一圈的死灵包围了。但是恐怖的是这些死灵不是在外面见过的那种只能匍匐行动的生物,而是直立着的,能行走的,跟人大同小异。
“你别大惊小怪,听我慢慢说。”墨镜男知道她害怕,始终捂着她的嘴,另一只手扣着她的肩膀,防止她失控暴走,毕竟现在这场景可不是任何一个女孩子都能承受的。
好在沈岚也没让他失望,轻轻点了点头,只是身子仍然不停地发抖。
墨镜男道:“这里的死灵不一般,战斗力强还懂得变通,我之前就因为轻敌才遭了道。你注意太一的位置,他现在站在一个圆圈中央,三面环壁,这种环境明显是瓮中捉鳖的手法。”
沈岚渐渐冷静下来,朝太一那边仔细看过去,手电的光大部分照在地上,她只能看出大概。太一的脚下的确是个圆形,像是石块砌出来的石台,直径大概有一米。石台周围有一圈凹槽,凹槽左右各有一个缺口,大概太一背后靠墙的地方还有一个。刚好就在墙脚位置,缺口一直往上,便又成了竖起来的凹槽,竖向凹槽里各垂着一根铁链,到了顶部就看不清了,但是透过反光,大概能推测出那里就是固定点。
此情此景,不禁让她想起一些电视剧里的场景,像是……囚禁或逼供犯人时的场所。
这个念头让她猛然一惊,连忙想要提醒太一,张口却发现自己的嘴还被墨镜男捂着。而这一迟疑间也让她霍然想起另一件事。
墨镜男怎么在这儿?他不是已经救了王大少归队了么?
“哗啦啦……”一阵铁链拖动的脆响,沈岚抬眼看过去,太一脚下的铁链忽然被几个死灵在角落拉了起来,原来这铁链居然是连在一起的,被拉高之后,交错的如同一张网一样。猝不及防之下,将太一从胸腹部位缠住,而周围是四散着的死灵尸体。
如果那可以被称为尸体的话……
“还愣着干什么?带我家主人走!”太一冲墨镜男喊了一声。
“原来他早就发现了。”墨镜男爬起来扯着沈岚就跑。
沈岚被拖出去老远还连连回头,太一朝她点了点头,脸上照旧是那副邪笑。她这才放了心,上次在周墓那么危险他都没事,这次肯定也没会事的。
然而就在他们跑远后没多久,太一用力挣断了一根铁链,转弯处上方轰隆一声落下一块横挡石,将他所在的位置隔绝成了密闭空间。
—————
“现在怎么办?进去?”周玉戈站在门边问关九哥。
“当然要进去,不过这门很难打开吧。”他的手指一寸寸摸过石门,问王大少:“发丘将军,你怎么看?”
“呃,提督大人,我是发丘将军,可不是开锁将军,您还是别问我了。”
“好吧,那你们别挡着门口,让我看看。”说看看,他还真的解下了眼睛上的布条。周玉戈眼角瞄到布条在手电的光芒下会反光,不禁多看几眼,蹙眉想了想,问他:“你这布条里难道夹了好东西?”
关九哥淡笑了一声:“那是,当初从西域的古墓里摸出来的,能不是好东西么?”
“泛着赤金光泽的柔韧丝织物是不是?”
“不愧是周小哥,有见识。”他转头对着周玉戈,那双眼睛仍然闭着:“只有这种布料才能阻隔我看穿外界。”
“看穿?”周玉戈的眉头皱地更紧,忽然想到什么,一张脸写满震惊:“难道你蒙着眼睛不是因为受伤,而是长了一双通天眼?”
关九哥没有回话,转过头正对着石门,慢慢睁开眼睛,然后很快又合上,用布条缠好:“里面有门闩,不过是钩子状的,只要提起来就能开门,但是可以扯动钩子的手柄被拴在了鬼琥珀的后面,要想进去,必须要打碎这块鬼琥珀。”
“打碎!!!”王大少可对什么通天眼钩子闩没兴趣,他只想用衣服包着这块鬼琥珀奔出墓去叫卖呀,这会儿关九哥却来了这么一句,梦想化为泡沫,叫他情何以堪呐!
但这门的精妙处也就在此,若想保全鬼琥珀,就开不了门;想要开门,就要舍弃至宝。
两难的选择。
周玉戈看着倒是挺斯文秀气一少年,听到这话却瞬间热血沸腾,袖子一撸就开始转头找砖头,居然还真给他找到了一块碎石。
王大少连忙抱他大腿:“淡定啊周先生,咱们还需从长计议,从长计议啊……”
“啪啦!”
他浑身一僵,机械地转过头去,关九哥正在用鞭子的手柄扒拉鬼琥珀的碎片,那些破碎的、美丽的、泛着光泽无比妖艳动人碎片,就躺在他的脚下。
他两眼一翻,晕了。
大门轰然打开,关九哥率先走了进去,周玉戈还算好心,嫌弃地伸出只手,拖着王大少的衣领把他扯了进去,然后两个人就都愣住。
巨大的石棺椁近在眼前,可是却是打开的,走近一看,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好在王大少已经晕了,不然这会儿肯定会失控泪奔。
周玉戈摸出根棒棒糖塞到嘴里,神情挫败地就地一坐:“莫名其妙,我总感觉哪儿不对,从进来到现在,除了那铜镜碎片,没一个是正常的。”
关九哥在他对面坐下,点头:“确实,很不对劲。”
王大少被安置在两人中间,因为还晕着,即使坐着也脑袋耷拉,睡得还挺香。周玉戈又瞄了一眼跟进来坐下的墨镜男,心里乱成了一团麻。
手里捡的那石块还没丢掉,他无意识的把玩着,忽然感觉这玩意儿摸着手感有点奇怪,用手电一照,惊呼了一声。
“怎么了?”关九哥问他。
周玉戈拿着那石块仔细端详了一番,又放到王大少的手上由他托着,退开些看看,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
王大少圆乎乎地在那儿坐着,肚子凸出,手里托着那石块,竟然如同一尊弥勒佛一样。
准确的说,那石块本身就是一个石雕的佛手。
他走到关九哥身边按掉对讲机的开关,才开口解释:“商王墓里怎么可能有佛像?我们被骗了,这里是假的!”
关九哥闻言毫不惊讶,反而微微点了点头:“难怪。”
周玉戈一怔,就见他忽然一鞭子甩了出去,“啪”的一下打在那边的墨镜男身上,对方发出“吱”的一声惨叫,拔起脚就要跑。他则要更快,手伸到腰间抽出枪来直接开了一枪。
消声器是早就装好了的,所以声音不大,那东西晃了晃,栽在地上不动了。
周玉戈被这幕震惊的说不出话来,连忙跑过去一看,更加惊骇:“死灵?”
“没错,我早听出来不对头,但是不知道王大少是否跟这东西一伙,所以没有做声,现在看来,他应该也不知情。这东西居然能从人身上扒衣服下来,还装人来骗我们,出乎我的意料。”
周玉戈点头赞同:“简直成精了。”
关九哥叹了口气:“希望郑越不要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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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面上的车里,那声“嘶啦”之后,信号关闭,周围恢复安静。
方子牧原本正在聚精会神地听着下方的动静,这会儿没了声响,顿时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他从小就听着各种惊险刺激的盗墓故事却没办法亲身体验一把,尤其先前王大少下去前还特地到他跟前炫耀了一番,那滋味可真够闹心的。
可惜还没开口问几个长辈,人就被推开了,金三悟跟邵济慈齐齐扑到对讲机面前嘶吼:“没事吧,小关爷?小关爷?”然而等了几秒没有回应,便把对讲机丢开了,像是扔垃圾一样随意,甚至带着一丝轻松和解脱。
方子牧不解地看着他们,忽然听到坐在驾驶座上的夏明政声音微颤地说了句:“终于要开始了么?”然后转头盯着车外静静注视着远方的沈净峑。
沉沉的夜色看不到尽头,已经是最黑暗的时分,伸手不见五指。远处有汽车的声音远远传来,然后是脚步声,很齐整,如同行军的队伍。
未至跟前,沈净峑低声问了句:“什么人?”
“染了色的。”对方有人回应。
“什么色?”
“青色。”
沈净峑的手微微一抖,半晌,朝树林边上指了指:“盗洞在那里。”
对方点点头,立即朝那边围拢过去,他忽然追上前几步,近乎卑微的祈求:“里面有个女孩儿,你们能不能放过她?”
领头的那人脚步一顿,转头问他:“下面一共多少人?”
“六个。”
“那可以,尹先生只买了五条命,我们也只杀五个人,那个女孩儿就留下好了。”
沈净峑松了口气,一下子瘫软在地上。
“沈老大你这是何必呢?”金三悟从车那边走过来,颇有些幸灾乐祸:“你们家当初不是跟尹先生达成协议了嘛,这个侄女儿已经当不存在了,还弄得这么伤感干嘛呢?”
“咔”的一声,脑门一凉,黑洞洞的枪口抵在他的太阳|茓边,沈净峑咬牙切齿:“再说一句我就崩了你。”
金三悟哆嗦了一下,不敢再做声了。
“净峑老弟,镇定点,我答应过你会留下沈岚,不会食言的。”金三悟的身上忽然传来尹先生的声音,吓了沈净峑一跳。
见他这样,金三悟似乎有些得意,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来,炫耀似的在他眼前扬了扬。
他的手机早就保持着通话状态,还开着免提。
有人在此地,有人在别处,但都目光一致的聚焦在这个墓地,等候着他们期待已久的结局……
四十章 血咒
被关九哥惦念的郑越同志此时此刻正拉着沈岚在赶往墓室的秘道里。快要到墓室时,他大概想起了自己的处境,有些不好意思地拉了拉被撕坏的衬衣:“沈小姐,介意脱件衣服给我么?”
沈岚揉着脑门儿晕乎乎地看了他一眼:“我倒是想,就是怕以后林露会追杀我。”
墨镜男一怔,点点头:“你这话提醒我了,现在我扒你件衣服,到时候太一肯定会扒我层皮,还是算了吧。”
两人又赶紧朝墓室走,还没到,对面已经有人急匆匆地迎了上来,狭路相逢,彼此先就用手电大战了几十回合。
沈岚问:“玉戈,你没事扛着王大少干嘛?跟他关系处好了?”
周玉戈言简意赅:“人为财晕。”
墨镜男已经走到关九哥身边,很是羞愧:“九哥,给您丢脸了,居然被一个活死人给摆了一道。”
“没有的事,人没事就好。”关九哥摆摆手,招呼大家离开:“赶紧出去吧,这里是假的,我们被骗了,不知道那几个家族到底在计划什么,甚至连方爷手里的地图都被动了手脚,就是为了引我们进来……等等,好像少一个人。”
沈岚连忙道:“太一被困住了,到现在还没过来,不会有事吧?”
周玉戈毫不担心地摆摆手:“放心吧,你是不知道他的绰号,我还没见过他时,他的事情就在物人之间传的神乎其神,有人称他‘上古杀神’,有人说他永远也杀不死,跟神仙差不多一个等级的,怎么可能有事。”
沈岚这才放心,点点头跟着几个人往盗洞方向走。
顺着盗洞上去也是门技术活儿,那些死灵大部分都被太一吸引了过去,可是这里也剩了不少。关九哥招呼墨镜男跟自己断后,让周玉戈先带沈岚上去。
“让人死后都不得安生,养这种东西的人是要折阳寿的。好在遇上了我们,今天就当给你们超度了吧。”
他左手执鞭,右手持枪,来一个崩一个,来两个崩一双。墨镜男对这东西有气,开枪也是快狠准。
沈岚只觉得脚下闷响一阵又一阵,想起太一,心烦气躁,干脆什么都不管往上爬,刚要到洞口,忽然大腿麻了一下,伸手一摸,原来是自己的手机在震动。也不知道是谁发信息给她,估计直到现在快到地面了,有了信号才收到。
沈岚本来不想理会,谁知手机的震动却一阵接一阵,看来短信还挺多。她摸出手机,一看到名字,赶紧按开。
“勿入!陷阱!——二伯。”
收信箱里足足十多条短信,稍微翻了几条就知道全都是同样的内容,看样子应该是沈净岑在不方便的情形下发出来的。
沈岚顾不上这些,她的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陷阱”两个字,以及太一被铁链缠绕住的情景。
“玉戈,你先上去,我去找太一!”她松了绳子,一下子滑到地下,穿过关九哥和墨镜男就沿着秘道跑了进去。
“沈岚!”周玉戈叹气,女人果然是感情动物,冲动是魔鬼啊!
死灵已经被灭干净,关九哥指挥墨镜男看着昏迷的王大少,提着鞭子去追沈岚了。墨镜男一个人也拉不动王大少,只好朝还停在上面的周玉戈道:“你还是先上去吧,好叫上面的人来帮忙。”
周玉戈没办法,点了点头,继续往上爬。
忽然,秘道里传来惊呼声和打斗声,墨镜男不放心,想去帮忙,干脆打算把王大少拴在绳子上,等周玉戈回头来提。结果一转头却发现那货已经醒了,正在手脚并用的往上爬呢。
他无语,踹了他ρi股一脚,转头就走。
王大少嚎了一声,自觉理亏,也不敢多话,拼命往上爬去……
“明政叔,你们到底打算干什么?”方子牧不解地问夏明政,刚才那群人朝盗洞方向去了,几个叔伯都没阻止,他可都看见了。
“子牧,这件事你就别管了,总之是几个家族一起商量出来的结果,你要做的,就是好好坐在这里,替你死去的爷爷见证这一切。”
邵济慈担忧地Сhā话:“万一这些青门杀手发现里面有小六哥,会不会临阵倒戈啊?”
夏明政摇头:“不会,且不说青门规矩森严,今天这些人还都是新人,小六哥已经丢了能证明自己身份的牌子,又这么多年失忆在外混荡,他们认不出来的。”
邵济慈闻言这才放了心。
方子牧已经彻底说不出话来了,那群人居然是青门杀手。
车外,沈净峑靠着车轮瘫坐在地上,颓然地像是苍老了十几岁。
“杀,杀了那怪物,诅咒就会解除了……”金三悟坐在他旁边,又回到神神叨叨的状态,一会儿哭一会儿笑。
如果当初他们不曾下斗,不去触碰这个埋藏了几千年的秘密,是不是一切都会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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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一!太一!”沈岚已经站在那石板前喊了半天,里面却毫无回应。
关九哥一鞭子挥开一个死灵,用手推了推石板:“开不了。”他用手摸了一圈,又道:“不过好在这石板是上下拼接的,破坏了接缝,应该就能打开。”
果真是假冒的,现在要找这种整块的巨石是很难了,只有上下拼接。盗墓家族能人辈出,除了材料不给力之外,心思是足够了。就是不知道他们把这里改造成商墓,究竟打算埋葬什么。
沈岚满心焦急,也顾不上看关九哥从腰间摸出的是什么工具,只见他沿着接缝划了几道,然后又敲敲打打了一阵,停了下来。
刚好墨镜男解决掉了最后一个死灵,他招招手:“过来,跟我一起踹下面的石块,用力!”
沈岚退开些,脚边就是散落着的死灵尸首,她也顾不上害怕了。
两个年轻力壮的男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听到下面那块石板发出松动的声响,等到最下面那块石板终于“轰”的横躺下来,墨镜男捂着小腿坐在地上死命地搓揉:“腿要废了,太一这次可欠了我们大人情了!”
沈岚连句敷衍都没有就钻了进去。关九哥跟着进去,却在门边就停住,把刚进来的墨镜男也扯住了:“捂住口鼻,里面有死灵。”
墨镜男一边照做一边不解地问他:“这有什么,我们遇到的死灵还少?”
“不一样,这里面的死灵气味不对,嗜阳,只有跟它们一样属阴的才能接近,我们俩不能再靠近了。”
墨镜男恍然,女人属阴,难怪沈岚能直接过去。
关九哥捂着嘴朝前面闷喊:“沈小姐,不用害怕那些死灵,它们不会伤害你,可是切记要捂住鼻子,也不能说话,因为这些死灵都是千年古尸炼就的,身上带着极深的瘴气。”
沈岚的确没有说话,因为她已经震惊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先前的手电还躺在地上,微弱的光照亮了眼前的场景:一圈死灵围坐在地上,一个个把手伸进圆台的凹槽内,圆润如充了气的手臂里汩汩流出鲜血,注满了凹槽,蔓延上了圆台,然后它们的手臂颜色晦暗下去,变得枯瘦如柴,接着整个身体都干瘪了,直至倒在地上,变成枯树枝一样的东西,身上散发出难闻的气味。
太一被铁链绞着无法动弹,武器早已掉在地上,头微垂,汗糊着长发贴在胸前,身体微微抽搐,粗喘着气像是陷在笼子里的困兽,双脚已经浸在血泊里,甚至血渍已经顺着裤腿蔓延到了膝盖处。
诡异的场景,像是在进行某种仪式。
“太一……”沈岚惊骇而茫然地看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帮他。
“呼……嘶……”太一的喉咙里发出艰涩的呻吟,沈岚忽然鼓足勇气几步冲过去,却在他陡然抬头时愣住。
近乎血红的眼睛,凶狠的目光,一如月圆之夜的那个夜晚。
可今天并不是月圆,他为什么会变得跟转换时一样狠戾?
“走……”太一忽然从齿间挤出一个字来,死死地瞪着她。
关九哥察觉到不对,解下了蒙着眼睛的布条,一扫之后大惊失色:“血咒!沈小姐,快退回来!你在那里阴气太重,会让他丧命的!”
沈岚吃了一惊,慌忙后退,跌坐在地上,抬头却见太一猛地扯断了一根铁链,然后整个人都虚软了下去,汗水涔涔而下。
“呵呵,不知道是谁这么想要我死……”他咬牙切齿,喘息地更加厉害,脸也越来越苍白,终于忍无可忍地仰头嘶吼了一声,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颓然地垂下了头。
沈岚坐在地上许久才回过神来,连滚带爬地跑过去,一下子跌在血泊里,腥味刺鼻。她爬起来抱住他,却感不到丝毫生气,手颤抖着伸到他的鼻下,鼻息全无。
“不,不可能……”她哆嗦着喃喃。
他是上古杀神,是杀不死的,不可能就在一眨眼的功夫里就死了,绝对不可能!
关九哥连忙道:“记住不能吸入瘴气!”
沈岚没有理他,她正在用力地掐太一的人中,又狠狠地锤击他的心脏,可是拨开他的长发一看,他仍然紧闭着双眼,脸色惨白,如同最初被她挖出来时一样。
整个世界都像坍塌了,大伯的话又响在耳际。
她没有能力保护任何人,只有认命的被保护……
四十一 记得醒过来
“不,不会的,我不会让你死的,一定不会……”沈岚紧揽着太一,下意识地自言自语着。
忽然,她想起了什么,托起太一的脸,克制着颤抖凑到他耳边念叨:“切荷以华,斯以无家,露情以终,牵以有趋,齐齐涓涓,汩汩流觞,大无所有,尽无嘶夸……”
那是曾经梦里大祭司说过的咒语,她说过可以保太一一命的……
关九哥一愣,细细听了几遍,忽然开口:“沈小姐,慢一点,古语有旋律感,尤其是转音部分,一定要读的连贯,并且要跟他的心跳相合才能刺激他。”
沈岚听说太一还有心跳,连忙照着他的话做。关九哥侧耳听了一阵,又道:“再慢一点……对,就这样……声音高点……”
沈岚不敢停顿,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念着,脑子混混沌沌,周围的气味很难闻,她所有意识都被掏空了,眼中只剩下太一苍白的脸,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绝对不能让他死。
“很好,他的心跳强一些了,继续这样保持着,别停!”
关九哥的声音若有若无地传进耳朵,她只觉得越来越模糊。脑子混混沌沌像团浆糊,所能做的就是继续下去,绝不能间断。于是口中的声音渐渐变得圆融连贯,清楚却晦涩地在室内回荡。她已经忘了过了过久,甚至连自己在做什么都不记得了,只知道要继续,继续,不能停……
“咳……”过了许久,太一忽然重重地咳了一声,猛的吸了口气,睁开了眼睛。手电的光微弱地在前面的地上亮着,眼前是沈岚闭着眼睛念咒语的脸。
“主人,可以了……”他喘了口气,虚弱地提醒她。咒语对他是有刺激作用,可是不代表这感觉好受。
沈岚却毫无所觉,紧紧抱着他,像是溺水的孩子,只有声音坚定而执着。
“可以了,主人,可以了……”太一接连叫了她好几声都没有效果,像是被梦魇住了,她仍然机械地重复着。他无奈,干脆手托起她的后脑勺,低头堵住了她的唇。
两双唇都冰凉一片,直到分开,沈岚才总算从梦魇里清醒,一把搂住他的脖子,脸埋在他的颈边哆嗦:“我以为你死了,以为你再也不会醒了……”
太一扯了扯嘴角,似乎想笑,忽然感到颈边一凉,伸手一摸,愣住:“你……居然为我哭了?”
沈岚却没有回答,也没有动,静静地伏在他肩头。
太一一惊,扳过她的脸一看,她面色乌紫,已经不省人事。
——————
周玉戈从盗洞里露出头时,忽然感到周围有些不对,还没看清什么,耳边忽然“啪”的一声,有什么擦着耳朵钉入了土里。
那是子弹,装了消音器还是听得很明显。
他往下一缩身子,抬眼看上去,上方围着一圈虎视眈眈的男人。以他的视力,能看出这些人俱是黑衣黑裤,似乎是极其严谨的一个组织。
周玉戈还没动,远处忽然传来金三悟的大喊大叫:“快杀啊,杀了那怪物!还有姓关的!当初就是他召集我们去商王墓的……对,是他害的!都是他害的!都杀了,都杀了!”
夏明政担心他引来别人,直接一记掌刀击在他后脑勺上,把他砸晕了。
就算之前再多不解,周玉戈此刻也有点数了。特地布下这个局,原来是因为他们把诅咒的源头当成了他。
不对,仅凭他,还没这个分量让几大家族联合起来造一个墓,如果猜得没错,怪物应该是指当初他们从墓里带出来的太一。
下方忽然传来一声口哨,那是关九哥之前跟他在墓室里约定好的暗号,彼此示警用的。
看来太一和沈岚遇到危险了。这时候要是让他们进了盗洞就完了。
他捏唇吹了声口哨,然后把快要接近他的王大少一脚踹了下去。有两个人小心翼翼地靠过来查看,他屏住呼吸,袖中滑下两柄匕首,猛然甩了出去,割破了两人喉咙的同时,撑着地面跃了出去。
几颗子弹接连扫了过来,他迅速地跃到树上躲开,匕首如天女散花一般洒了下来,几个杀手立即倒地不起。
邵济慈离得最近,看得也最清楚,这种身手绝对不是人类能做到的。方爷曾经就说过他不是常人,现在想想,从十几年前认识他起到现在,他都没什么变化,说不定也是那种怪物!
他忍着颤抖,假模假样的迷惑他:“周、周小哥,别误会,我们其实不是针对你,好歹曾经也一起下过斗,我们都把你当同伴,自己人的呀,只要你不妨碍我们除了那个怪物,是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同伴?哼,别恶心我!你们这种人,懂什么叫同伴?”周玉戈冷哼,从树上跃下,挡在盗洞口,捏紧匕首。凌晨的寒风吹开他厚厚的刘海,额间一点朱砂若隐若现,平时温和的眼神化为阴沉一片:“有种再往前一步试试!”
邵济慈吓得后退一步,扭曲着脸猛然挥了一下手,青门杀手们虽然忌惮,但严守交易准则,还是冲了上去……
——————
关九哥听到周玉戈的口哨声后,连忙从石板后面钻了出去,对墨镜男道:“糟了,看来上面也出事了。”
话刚说完,王大少已经从远处跑了过来:“靠啊,外面怎么打起来了?提督大人,现在是怎么回事儿啊?内讧?”
墨镜男一脸震惊:“上面打起来了?”
关九哥皱眉想了一会儿,沉吟着道:“看来这个局早就设好了。金牙方爷答应给我地图时的态度很诚恳,可是最后到手的地图却是假的,看来老爷子自己也遭了算计,说不定有可能还是非正常死亡,也许只是为了制造一个把几大盗墓家族重聚在一起的机会。”
“不可能吧,”王大少第一个表示不信:“方俊龙看到您那么激动,不像是会做出不孝之举的人啊。”
“方俊龙当然不知情,其他几家也许都不知情。如果猜得不错,他们也是被人利用了,几大家族都被诅咒弄得人心惶惶,一想到能解除诅咒,自然什么都愿意干,更何况他们本就对太一忌惮。”
墨镜男这才明白过来:“这么说倒有可能,不然就凭外面几个,没人撑腰还真不敢对您动手。”
王大少大怒拍墙:“哪个王八蛋敢算计小爷?小爷剁了他!”
“姓尹的。”关九哥一锤定音:“只有他这种深知上古奥秘的人能弄出血咒这种仪式来,很显然,他的目标是太一。听周小哥说他们三个人已经找线索找了一路,也许姓尹的早就盯上了他们。”
王大少一愣:“啊?姓尹的为什么要害太一?再说了,既然目标是太一,那干吗还牵扯上我们啊?”
“他跟太一有什么纠葛我不清楚,但姓尹的能把物人的事情说得绘声绘色,肯定知道源头所在,我们家族的诅咒说不定也跟这个有关,看来这个墓是用来埋葬秘密的。”关九哥冷哼了一声:“至于我们三个,都是他无法掌控的人,进来了,当然不能放出去。”
王大少是秦先生的人,墨镜男和他自己都常年游离在外,无组织无纪律,的确无法掌控。墨镜男跟王大少至此才算参悟。难怪他说夏明政他们在安排行动时心跳的很快,原来那个时候的安排本就是一场算计。
“姓尹的应该请了帮手,周小哥一个人不知道能支持多久,我们赶快出去。”
王大少这才想起正事:“岚岚呢?哎,我说,您刚才说什么血咒的,太一他还活着不?”他可关心这个了!
话音未落,石板忽然“轰”的一声巨响,灰尘弥漫,铁链曳地发出咔啦啦的轻响,有人从尽头走过来,步履由最初的摇晃到渐渐沉稳。
乍一下只能看到他披散的长发和缚在胸间的铁链,王大少还以为又遇到粽子了,吓得慌忙大叫:“啊啊,鬼啊!”
墨镜男一把扯住他的衣领:“看清楚,是太一!”他用袖子捂住鼻子,闷声道:“快出去,瘴气都漫出来了!”
王大少刚要听话的离开,忽然看到太一背上背着沈岚,咋咋呼呼地冲了过去:“岚岚,你怎么了啊?”
关九哥闻言,快步上前摸了摸她的额头,又问王大少:“她的脸是不是发紫?”
王大少把手电在她脸上一照,哭丧着脸“嗯”了一声。
关九哥叹气:“吸进了瘴气。”
太一一声不吭,背着沈岚率先朝前走去。
——————
寒风瑟瑟的凌晨,黎明前的黑暗深浓的压着人透不过气来。
匕首割破喉管是无声无息的,倒地时鲜血汩汩喂入大地,才会发出细微的悲嘶。风中散逸开丝丝缕缕的血腥。
周玉戈左臂中了一枪,鲜血染红了整只袖管,嗒嗒地滴到地上,面前仅剩的五六个人仍然毫不退缩地围着他。
夏明政和邵济慈没有枪,但眼见着形势逆转,都有些忍不住了,一人操着一只洛阳铲就跑了过来,可是真到了眼前,又畏惧着不敢上前。
方子牧跳下车,一把提起沈净峑的衣领:“沈大伯,你难道就看着他们胡来?岚岚还在下面!她可是你的亲侄女儿,你们沈家唯一的后人了啊!”
沈净峑像是被这句话给惊醒了,推开他的手,跌跌撞撞朝前跑去,一枪托砸在邵济慈的后脑勺上,在他倒下的同时,枪口对准了夏明政。
“沈老弟,你这是干吗?现在反悔是不是太晚了?”
“我是反悔了!就算当初是我们沈家有错,也已经付出够多了。我不相信你们任何人,净岑现在还在姓尹的手上,岚岚万一再出事,我拿什么脸去见地下的父亲和弟弟!”
夏明政握着洛阳铲的手松了松:“对不住你,我也没有办法,事已至此,只能走下去了,你想开枪就开吧,反正我也受够了。”
“嘭”的一声,沈净峑被撞翻在地,不知何时已经醒来的金三悟神神叨叨地要往盗洞方向冲:“杀了,都杀了……”
“轰!”下方传来一阵闷响,连地面都震了震,盗洞忽然塌了下去,形成了一个直径几尺的坑。所有人都愣住了。
金三悟忽然狂笑起来:“哈哈哈,死了,怪物死了!终于死了!哈哈哈……”
沈净峑一下子瘫坐在地上。
周玉戈退到洞口,靠在树干上喘气,心里很担心。剩下的几个人见机赶紧又冲了过来,子弹已经用尽,损失这么惨重,如今就算近身搏斗也要解决了这个怪物,不然怎么回去交代?
“嗖”的一声,有什么从塌下去的坑里抛了出来,斜Сhā入土里,恰好就在周玉戈身前几步处,挡住了杀手们的脚步。
那是一支画戟。
紧接着又是“哗啦”一声,坑里甩出一道铁链,缠上树枝。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树干被重力拉扯的垂了头,发出咯吱咯吱轻微的嘶鸣。周玉戈猜到了什么,呼吸都窒了一窒。
然后一只手搭在了洞口。
金三悟忽然像被蛇咬了一口,仓皇后退。夏明政手里的洛阳铲“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铁链被倏然拉紧,坑里有人一跃而出,单手撑地落在地上,另一只手扶着背上的人,缓缓站了起来。
浑身浴血,铁链缠身,长发凌乱。身上的人耷拉着脑袋,被一件衣服缠着,系在他身上。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惊呆了。
“太一,我们在哪儿?我好像……看不见了……”沈岚幽幽醒转,贴着他的脖子无意识的喃喃。
太一一怔:“我们还在墓里,主人当然看不见。”
“哦……可是我感到风了……”
周玉戈明白过来,忍着胳膊的疼痛脱了外面的衣服轻轻搭在她头上和身上。
“没有风,我们还没出去,主人再忍忍,我马上就带您出去。”
“好……大伯……别怪他……”
“是,不怪他。”
“嗯,我想睡了……”
“睡吧,我待会儿会叫醒您的,记得要醒过来。”
“好,好……”沈岚呢喃着睡了过去。
“岚岚!”沈净峑爬起来就要冲过来。
太一一把抽出地上的画戟指着他:“别用你的脏手碰她!滚!”画戟一挥,在众人眼前划开一道圆弧:“其余的人,把命留下。”
四十二 渔翁得利
盛怒使人失去理智。
何况太一本来就缺少理智。
每个人都对世界怀着欲|望:人际感情、利益得失、名誉财富……而他所有的欲|望却只关乎一个人。
对于沈岚,暂且不分是爱是恨,印刻在他身上的,是绝对霸道的占有和毫无原则的忠诚。
伤吾主者,杀无赦……
眼睛几乎化为血红,尚未看清动作,仅剩的几个青门杀手已经倒了下去,身下溢出大滩大滩的鲜血。太一左手扶着背后的沈岚,右手执戟,仿佛夜叉临世,一寸一寸,将周围变作地狱。
方子牧站在远处,除了睁大双眼,根本不敢走近一步,昏暗中无法看清,让他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沈净峑已经完全呆住,夏明政忍无可忍地夺了他手里的枪,朝太一胡乱一阵扣动扳机,发了疯一般。然而夜叉还是夜叉,毫发无损,甚至还可以对着他发出冷笑。
他颓然后退,瘫坐在地上,脸色惨白。
金三悟猛的一下从地上跳起来,直直的朝太一冲了过去。太一的画戟倏然递出,他却灵敏地避开了。方子牧说他在几个当家里身手最好,果然不假。
画戟太长,他顺势贴近太一,直接袭击他身后的沈岚,这般近身搏斗,又取其致命弱点,反而让太一无法发挥。
然而就在他以为自己即将得逞的时候,太一却一把丢开了画戟,直接用胳膊勾住他的脖子,紧紧勒住,左手从头到尾都稳稳地托着沈岚。
“打扰我家主人睡觉,不可原谅。”
阴沉的语气让金三悟浑身发颤如风中朽木。“尹先生,尹先生救我啊!”他边喊边拼命挣扎,口袋里掉落一只手机。
“尹先生?”太一垂眼看了一眼手机,笑得癫狂:“谁也救不了你!”
“喀喇”一声,金三悟的脖子扭断,软倒在地。
“太一大人!快住手,你这样会疯魔的!”周玉戈捂着胳膊低喝。他的身上还带着不明不白的巫咒,此时又受了伤,现在这样简直是彻底豁出去了,万一刹不住车,且不管对自己有没有影响,马上天就要亮了,这里虽然暂时荒无人烟,但事情要是闹得太大,绝对瞒不下去。
太一理也不理他,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杀了所有伤害主人的人。
如果不是沈岚有交代,他绝对连沈净峑也会杀了。
他捡起画戟,踏着金三悟的尸体朝夏明政走去,忽然“唰”的一声,有什么缠住了他已经送出半截的武器。
“太一,不能杀他们!”刚刚从坑底出来的关九哥紧紧拉住鞭子才止住他的步伐。
“不能杀?”太一转头看他,冷笑:“他们害我们的时候,可没有想过这个。放开,不然我连你也不留!”
关九哥倒是仍旧平静的很:“我只是不想断了线索,地图还没拿到,真的商王墓还要去。更何况幕后主使是尹先生。最重要的是,沈小姐不能拖了,得尽快医治。”
听到最后一句,太一的脸色这才有所缓和,顿了一顿,终于动了一下手。关九哥见他肯通融,撤回了鞭子,转头对墨镜男低声说了句:“处理一下,免得惹事。”
墨镜男点点头,直接把地上的尸首都往坑里推去,周玉戈见状也赶紧过来帮忙。
然而还没彻底完成现场打扫任务,远方竟隐隐传来一阵警笛的声音,关九哥暗暗叫了声“不好”,对太一道:“赶紧走,免得被逮到。”
太一不解的皱眉:“什么人?”
“警察。”
周玉戈大步走过来:“先走吧,路上再慢慢解释。”
太一惦念着沈岚的伤势,终于回归平静,只是临走前狠狠地瞪了一眼沈净峑。王大少左右观望了一阵,悄悄躲到了远处的草堆后面去了。
几人迅速离去,他们的身后,遗落在地上的手机亮了一下,显示着对方挂断电话的提示。
电话那头的人手指轻轻从手机上移开,搭在桌沿,带着细微的颤抖:“杀不死……这样都杀不死……”
方子牧的作用直到最后方才显现,在太一等人离开后,是他把失了魂般的沈净峑和夏明政,以及昏迷着的邵济慈给弄上的车,要不是警笛声越来越近,说不定他还要把那个坑再完善一下,免得别人发现下面堆着的尸首。届时那将会是件震惊全国人民的大案。
这位留洋博士在此刻显露出强悍的镇定和冷静的头脑。
他驾着车急急忙忙逃窜而去,那么匆忙,以致于没有发现紧接着到来的其实并不是警车,而只是一辆加了警笛的私人轿车。
到了现场,车门打开,里面窜出一条矮墩墩圆滚滚的小狗,划着小短腿绕着周围问了一圈,又回头朝汽车低低的叫了两声,仿佛在说“就是这里了”。
草堆里立即嗖的窜出一个人,大步走了过来:“灯笼!哎哟,想死我了,快过来!”
灯笼又划着小短腿欢快地朝他奔了过去。
王大少倒没跟它多闹,抱着狗快步走到汽车前,打开后座车门坐了进去。
“东家,太一在里面遇到了危险,差点出事。”他挺直上身端坐着,面对眼前的人像是小学生见老师一样恭敬畏惧。
坐在他身边的人低声笑了笑,声音喑哑低沉:“辛苦了小春,回去后一定好好犒赏你。”
王大少闻言顿时眉开眼笑。
“鬼面,派人把这里打扫干净,一点痕迹都不要留下。”
坐在副驾驶位置的鬼面抱着太阿剑转了一下头:“是,东家。”
“好了,现在我们可以回去了。”
鬼面一愣,语气有些不可思议:“东家这就要回去了?您不是说如今太一等人无处可去,正是招揽他们的好时机?”
“是啊,姓尹的做了这么一件蠢事,真是叫我渔翁得利了,但是此时还不是时候。太一是什么人物?逼他的话,下场就如坑底那些人一样。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等,姓尹的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如果猜得不错,还有可能趁着他们现在狼狈不堪再行追杀,只有在他们彻底走投无路时出现,才是最佳的时机。”
鬼面点了点头:“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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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没有车,几乎走了将近两个小时才看到公路。太一和周玉戈浑身是血,当然不能去拦车,关九哥蒙着个眼睛又太怪异,所幸墨镜男之前从一个杀手身上扒了件衣服下来,还算周整,于是任务光荣的落在了他头上。
走去马路边的时候,他从口袋里掏出了把钥匙,认出上面的标志来自青门时,怔忪了许久,继而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自作孽,不可活,说的大概就是这种情形吧。
又过了半个小时左右,天终于亮了,往来出现了小货车的踪影。关九哥的身上有些钱,全部都给了司机,才终于让自己这帮浑身血迹斑斑、伤痕累累,一看就不像好人的家伙上了车。
一旦停下来便感觉到了冬天的严寒,几人挤坐在堆着货物的后面。周玉戈捂着伤口扭头看着路边一路倒行而去的荒田败草,一声不吭,嘴里叼着的棒棒糖早就吃完了,却忘了把棍子吐出来。关九哥和墨镜男也是默然无语,于是天显得越发的冷了。
太一盘膝坐着合目养神,把沈岚紧紧地揽在怀里,周玉戈的衣裳还披在她身上,可是即使这样她还是浑身冰冷。期间她迷迷糊糊地醒过一次,咕哝着说了几句话,又睡了过去。
一直到车开入了市集,天已经彻底亮了。墨镜男把货物往外推了推,挡住外面行人的视线,问关九哥:“接下来我们要去哪儿?”
“姓尹的如果这么想除去太一,说不定还会有人追过来,我们不能停,直接去青门吧。”
墨镜男皱了皱眉,终究还是把那几个青门杀手的事情说了出来。关九哥闻言却反而微微笑了一下:“你不用担心青门对我们怎么样,他们不会对主子下手的。”
墨镜男叹气:“但是我已经没有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了,青门向来认物不认人,我又这么久没回去过,下面的几个堂主换没换都不知道呢。”
关九哥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肩:“你脑子里的虫子还有几个没取出来,所以记忆没有恢复完全,盗墓家族里只有你我两家亲密不是毫无道理的,青门从来就不止郑家一个主子。”
墨镜男愕然地看了他一眼,但很快就明白过来了。难怪自己之前会听命于他的安排去做这做那,原来最大的老板,根本就是眼前这位。
周玉戈忽然转头看了过来:“等等,你们刚才说脑袋里的虫子,可以取出来?”
太一也睁开了眼睛。
关九哥朝他偏了偏脸:“你们知道虫子的事?”
周玉戈指指沈岚:“她的脑袋里也有。”
关九哥的眉头动了动,似乎有些讶然:“奇怪,我之前就在想虫子是如何进入人的大脑的,而且还是这样稀奇的上古品种,没想到沈小姐也有……”他沉吟着道:“这种东西可以取出来,但是毕竟是活物,难度大,而且取出来后,对记忆也有可能造成一定的影响。我上次尝试着用蛊帮郑越从耳腔里引出来两只,他的记忆才恢复了一点,但是这种方式太痛苦了,沈小姐可能承受不住。”
周玉戈皱着眉喘了口气,不知道是不是流血过多的缘故,一张脸在晨光里白的吓人。
忽然,一直没有说话的太一开口问关九哥:“既然上古的虫子你都能摆平,巫咒呢?能不能解除?”
“巫咒?”关九哥不解。
“我被那血咒束缚时,感到自己跟上次月圆时一样难受,浑身无力,能力减退。玉戈之前告诉我那是有人给我施了巫咒,今天看来,这已经成为我的一个弱点。”他的视线轻轻扫了过来,墨黑的眸子郁郁沉沉:“我不能有任何弱点。”
因为任何一个弱点,都有可能致命,都有可能让他的主人丧命。
周玉戈怕关九哥不明白,补充道:“应该就是类似催眠术之类的,强烈的心理暗示,你有没有办法?”
关九哥无奈:“你们还真把我当成万能了,我所知道的一切都是自己这么多年来经历过看到过的,没有接触过的怎么会?不过你既然提到催眠术,也许可以再用催眠术来给他治疗一下,当然我不保证能不能达到效果。”
周玉戈看了一眼太一,见他没有反对的意思,便点了点头。
几人都没再说话,直到下车后进了一间偏僻的旅馆,关九哥一进去就吩咐太一把沈岚安顿好,然后就着手给她医治,这个时候,他又显得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了。
“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了,但是对感官有些影响,她大概有一段时间无法看到东西了。”他吩咐墨镜男去抓几副中药,尽量轻描淡写地说出这个结果。
太一始终守在沈岚身边,倒没多激动,反而平静地问了句不相干的话:“我们什么时候去找姓尹的算账?”
关九哥一愣,继而又释然。太一从来不主守,而主攻,他会想到主动去找对方,毫不意外。
“那就等把你的弱点去掉之后,如何?”
太一点了点头,嘴角微勾,眼中露出嗜血的兴奋:“我一定会让他生不如死……”
四十三 我喜欢你
催眠术,科学家已对这一现象研究了150多年,却至今无法探其究竟。不过有一点毋庸置疑:人处在催眠状态下最容易接受暗示,可以让他做出一些不可思议甚至暴戾的举动,因为那时,大脑和身体都开始身不由己,于是有的理论家干脆称催眠术为伪科学。
周玉戈把巫咒解释为催眠术,不无道理。
太一已经照指示躺在床上,关九哥关门之前又对门外的周玉戈强调了一句:“我真的无法保证结果,所以你也别抱太大希望。”
“我知道,你尽力就好。”周玉戈微微叹息一声,转头朝沈岚的房间去了。墨镜男对关九哥点点头,在门口替他把风。
周玉戈进门时,沈岚正趴在床沿狂吐。自从灌了几大碗中药下去后,她就连吐了好几次,吐出来的都是泛紫的血。
周玉戈坐在床沿拍了拍她的背,抽了张面纸递给她,眼睛扫到痰盂里的血,已经差不多恢复正常的殷红。“好一点了吧?”
沈岚一边擦嘴一边半眯着眼睛看他,然后又徒然地摇头叹气:“我还是什么都看不见。”
周玉戈揽住她的肩膀安慰:“放心,九哥说没事,只是暂时的而已。”
沈岚点点头,虚弱地躺了回去,受那瘴气的影响,她最近总是嗜睡。
“太一呢?”
“他很好,你放心……”
“玉戈。”
“嗯?”
“你受伤没有?”
“我没事。”
“那大伯他……”
“他也没事。”
沈岚不再说话,黑暗的环境,泛着霉味的被角,还有四面八方钻进来的寒气。她忽然很想回到安郡镇的那个家,回到一无所知的时光里。
“沈岚,你怎么了?”周玉戈探身过来,伸出手指抹了一下她的眼角:“好端端的怎么哭了?别伤了眼睛。”
“没什么,眼睛不舒服而已。”她偏了偏脸,侧身对着他:“我很想给大伯找个好的解释,可是他终究差点害死太一,还有二伯,我也不知道他现在究竟怎么样了。”她把脸埋在枕头里,声音渐渐弱下去:“如果有一天大伯和太一再弄到这样的局面,我该怎么办……”
一想到太一在她面前死过一次她就忍不住发抖。其实连她自己都诧异,这个男人从出现到现在给她的感觉都是复杂的,可是一旦面临生死,她竟然像失去了整个世界。
原来他对她已经这么重要。
周玉戈没有多说什么,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多余。她需要一个调整的时间,不管是暂时失明,还是沈净峑的背叛,哪一样都足以让人崩溃,她还算平静,不错了。
不知过了多久,对面忽然传来“砰”的一声,他一愣,转头看了看沈岚,见她似乎没有反应,才轻轻走了出去。
门刚打开,墨镜男已经一脚踹开了对面的房门,他赶紧走过去,就见房里一片狼藉,关九哥靠着墙摔在地上,捂着胸口,嘴角沁出血丝。太一站在他对面的窗口,正在呼哧呼哧的喘粗气,似乎很难受,一手扶着窗棂,一手狠狠地扒拉着窗台,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
墨镜男要上前扶关九哥起来,却被他阻止:“别过来,他现在有些癫狂。”
周玉戈急忙问:“没有成功?”
“也不能这么说,我觉得已经成功了,但是他的仇恨也被我成功催化了出来,现在可能需要一个发泄口,也许发泄完就没事了。”关九哥慢慢站了起来,朝房门处小心移动了几步,感叹般抱怨了一句:“难怪姓尹的要除了他,杀伤力太大了。”
“咔!”窗棂忽然在太一掌中裂开,他猛地转过身来,双眼阴沉沉的盯着门口的人。
周玉戈心中一惊,刚想叫两人出去,身后忽然响起一道声音:“太一?”
他一愣,转头一看,沈岚披着件外套站在后面。
“你怎么出来了?回去躺着吧,太一没事。”
周玉戈赶紧去扶她,沈岚抬手挡开,直接越过几人就朝窗口那边摸索了过去:“太一?你怎么了?”
太一剧烈地喘息着,手指捏得咔咔作响,周玉戈想把沈岚拽回来,却被关九哥拉住:“看看情形再说。”
前面就是床角,沈岚看不见,摸索着往前时,不小心被绊了一下,眼看着就要摔倒,却被一双手扶住。
冰冷,坚硬,像是玄铁。
她顺势握住,问他:“你到底怎么了?”
太一喘了口气,许久才吐出两个字:“没事。”
周玉戈和关九哥闻言都松了口气,这才退了出去,但为保险起见,并没有离开门口。
沈岚听到他们退出去的声音,也放开了些,上前一步环住了太一的腰,脸贴在他的胸口,听着他强劲的心跳才安心下来:“你身上很冷。”
太一没有回答,只是拥紧了她,把头埋在她的颈边,竟然第一次显得有些脆弱:“我最近常常在想,如果从来没有醒过来就好了。”
沈岚笑了笑:“那样我们就见不到了。”
“我宁愿见不到你,也不想让你看到我如今狼狈的模样。”
沈岚紧紧环着他,苦笑了一声:“你宁愿自己没有醒过来,我倒宁愿你从来就没有心软过。”
如果只是单纯的仇恨,他们之间又何必纠葛到现在?是他口口声声说着要杀她的同时,又忠诚地守护着她,引她堕入,万劫不复。
“别忘了,你都死过一次了,不,是两次了,还有什么坎不能过去?”她摸到他的脸,故作轻松地拍了拍:“我第一眼看到你时,你还什么都没穿呢,不是更狼狈?现在我什么都看不见了,你更不用担心了。”
他忽然抬起头来,又重重的喘息起来,手不可遏制地伸到她的脖子上,咬牙切齿一般挤出句话来:“一旦失控,我会杀了你的……”
沈岚一愣,他却忽然更加用力地抱住了她,几乎像是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手在她的背后微微的颤抖着,握拳,松开,又握拳……
关九哥认为巫咒解除了,可是对他来说,起码这一刻还在起作用,还在控制着他的行为,指引着他杀了怀里的人。
仇恨,痛苦,压在心里三千年未曾摆脱过的怨愤,而主使者就在眼前,就在此刻,抱着他,纤细的脖颈近在咫尺。只要他顺从心里的意愿,就能杀了她,就能得到解脱。
可是他居然做不到。
他明明这么恨她,但是一想到现在的她已经不是过去的她,竟然下不了手。
三千年前的记忆渐渐模糊,他最近无意间想起的居然都是安郡镇的事情,还有她在墓里颤抖着为他流泪的模样。
他的主人,绝对不会为他流泪。
如今的心软究竟是为了过去的主人,还是现在的沈岚,他已经分不清楚。所以他觉得自己狼狈,像是被什么打败了,溃不成军。
“太一,”沈岚扳过他的脸,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正看着自己,自顾自的低声道:“我曾经想过无数次,要是没有把你挖出来就好了,那样我现在还在安郡过着安宁的生活,可是这个念头也只是曾经,现在我只庆幸老天让我遇到了你,因为我刚刚发现……”她忽然哽咽住了,眼泪大颗大颗的滚出眼眶:“我喜欢你的程度……连我自己都感到惊讶……”
太一怔怔地看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沈岚踮起脚主动吻了吻他,可惜眼睛看不清楚,只触到他的脸颊。太一这才像是被惊醒了,捧着她的脸狠狠地吻上去,如同啃咬,仿佛要把她生吞入腹才甘心。
那些眼泪也落入了他的口中,很咸,他第一次品尝到。
门外的人,除了墨镜男,其他两个都是耳力极好的人物,当然听到了里面的响动。即使早已见惯了生离死别、儿女情长,可现在看里面那一对,关九哥居然也轻轻叹了口气。周玉戈只是默默地摸出根棒棒糖,剥开塞进嘴里。
如果沈岚今天说这番告白他们就能皆大欢喜的在一起,他也替他们高兴,可是明摆着他们之间的问题横亘了太多:过往的仇恨,如今的家族,甚至沈岚究竟是不是大祭司,太一究竟对她怀着什么样的感情都说不清楚。
连他们自己都解不开的情结,外人无能为力。
他只是觉得有些难过,虽然没有亲身体会过,但那种想爱又束手束脚的感觉,肯定不好受。
房里忽然“咚”的一声,他吓了一跳,连忙转身推门,就见沈岚已经摔在地上。太一扶着窗台,另一只手紧紧捏成拳,粗喘着气,痛苦地看着地上的沈岚。
“太一,你怎么了?”沈岚想要爬起来,太一却连忙后退,直到背贴上窗户,忽然大声朝门口喊了一声:“玉戈!”
周玉戈立即会意,上前将沈岚拦腰一抱就走。沈岚却急急忙忙地挣扎,到了门口,手碰到门框,死死扒住不肯出去,颤着声音问房里的太一:“你是要走么?”
周玉戈一愣,也转头看着他。
太一的神情越发痛苦,深深的看了一眼沈岚,情绪复杂:“是,留在这里,我会杀了你的。”
话音未落,他一掌拍碎窗户玻璃,纵身跃了出去……
四十四 分散之夜
“咚”的一声,惊得巷子口里的野猫从垃圾堆里一窜而出,喵呜直叫。有人从二楼窗口跃下,快速地跑了出来,出巷子口时,成功引起了路边一辆车里的人的注意。
“那是……太一?”鬼面不确定地转头问秦先生。
“的确是他,这是怎么回事?”秦先生微微斟酌了一番,吩咐道:“打电话给王小春,让他带几个人盯着他,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鬼面点点头,立即照办。
他们从早上就过来了,因为之前盯梢的人看到墨镜男出去取钱,料想他们已经到了困境,便提前过来等着,没想到这会儿出来的却是太一一个人。
王小春的车就在后面跟着,电话打完就开了出去。静谧的夜里,那道疾速奔跑的身影居然让他开着车追起来都吃力。
“靠,这个变态大晚上的发什么疯!跑的这么快赶着去投胎啊!”
他一骂,车里跟着的几个喽啰便讨好般笑了起来。他更没好气:“笑什么笑?人跟丢了,回去被骂的时候看你们还笑不笑得出来!”
终于,太一停了下来。王小春心里一喜,连忙开车过去,还没到跟前,却见他忽然转过了身,朝他这边大步走了过来。
路灯的光将他渐渐接近的脸照亮,好端端一张英俊的脸却泛着阴森森的寒气,尤其是他勾着的嘴角,怎么看怎么危险。
王小春下意识地抱了抱头,想起自己在车内,还有其他人在,又赶紧正襟危坐,表示自己一点也不害怕。
“喂,你,还有你,下去跟他交涉,就说秦先生好意请他去做客,快点!”
车里的两个小喽啰被赶了下去,颇有些不轻不愿。下了车走到太一面前,还没开口,就被他一手一个掐着脖子提了起来,双脚都离了地面。
王小春瞪大了双眼,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一幕,好半晌才想起来打电话给秦先生。
“喂?”
“喂,秦先生,不好了,太一又发疯了,不对,简直像对我们有深仇大恨,上来就动手啊,啊啊啊,他要过来了,我回来再向您报告!”
手机都没来得及摁掉,他就丢到一旁去开车,在太一快要接近的一刻迅速地倒车,转弯,逃离现场。
可怜的两个喽啰成了太一宣泄仇恨的无辜亡魂……
—————
周玉戈原本想去追太一回来,刚安顿好沈岚出门,就见关九哥迎面而来,劈头就道:“马上走!”
他一愣:“什么?”
“郑越看到沈家的车了。”
沈净峑现在已经不能相信了,他在这儿,说不定姓尹的又要下手。周玉戈一听不再犹豫,立即回房叫沈岚穿衣服走人。
沈岚受太一离开的打击还没回过神来,听说大伯来了,情绪越发低沉。周玉戈干脆把外衣给她胡乱扣了扣,背起她就走。
刚出门,墨镜男急匆匆回来了,也没近前,站在楼梯口就招手叫几人离开。
周玉戈快走几步上前,边走边问他:“你怎么会看到沈家的车的?”
墨镜男忽然有些不好意思:“我昨天去取钱,遇到林露了,大概沈净峑从她那里得到的消息。”
周玉戈点点头:“林露绝对不会害你,这么看来,也许沈净峑来找我们是为了沈岚吧。”
他分析的很镇定,墨镜男却一下子红了脸,偏过头干咳了一声。
关九哥闻言停了下来:“那沈小姐愿意回到你大伯那里去么?不管怎么样,姓尹的要针对的是太一,你应该不会有危险。”
沈岚静静地伏在周玉戈背上,许久才摇了摇头:“我要去找太一。”
周玉戈点头:“那就别犹豫了,直接从后门走。”
去问老板后门方向时,老板坐在柜台后面用怨毒的目光扫射了几人千百回才恨恨地伸手指了一下:“那边!下次别再来了,砸了我一间房才赔这么点钱!”
墨镜男道谢离开,嘴里没好气地嘀咕:“几千块呢,居然还嫌少。”
周玉戈苦笑:“太一大人下手,想修都修不好,只好换新的,你就体谅一下人家吧。”话刚说完,意识到沈岚听到太一的名字可能不太好受,又闭了嘴。
后门比较窄,周玉戈背着沈岚先出去,抬头一看到外面的场景就又退了回来。
“怎么了?”关九哥跟在他身后,差点撞到沈岚。
“糟了,来的不止沈净峑,还有别人。”
“谁?”
“姓秦的。”周玉戈贴在门边悄悄朝外看了一眼,鬼面已经打开车门朝这边过来,明显是刚才看到他了。
周玉戈想了一下,把沈岚放了下来:“九哥,能不能麻烦你件事。”
关九哥一怔:“没必要这么郑重,你有话直说。”
“你也看出来了,太一大人和沈岚都是我很重要的同伴,现在太一大人离开了,我有责任保护沈岚,但是现在我们前后夹击,很难离开。”他顿了顿,看了沈岚一眼,把她推到关九哥身边:“请你带她去找太一大人吧,我出去把这些人引开,你们趁机走。”
沈岚扯住他的袖子:“你也要走?”
周玉戈拍拍她的手背:“不是走,我只是去引开他们,放心,之后会跟你们会合的。”
关九哥知道他的身手,也不阻拦:“好,那你注意安全,我们在安阳市等你。”
“好。”周玉戈拍了一下沈岚的肩,从她手里抽出衣袖,闪身出去了。
沈岚徒然的垂下手,忽然感觉大伯说的话很对,由始至终,她都是个累赘……
鬼面抱着太阿站在成堆的垃圾袋旁,身后的巷子口停着一辆漆黑的奔驰,这样的背景,居然显得他很器宇不凡。
“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来殷墟参观?”周玉戈慢吞吞的走过去,气定神闲。
鬼面连动没动一下:“只是听说太一大人无处可去,想请他去秦先生那里落个脚罢了。”
“这样啊,真可惜,你来晚了一步,太一大人刚走,而且好像……”周玉戈抬头指了指二楼的窗户:“就是敲碎上面的玻璃从这里走的。”
鬼面都看到了,当然不惊讶。“我看到你刚才似乎背着个人。”
“是啊,沈岚嘛,太一走了人家哭得伤心啊,我只好去找他回来了。”
“你知道他在哪儿?”
“当然,但是我不想告诉你。”周玉戈忽然朝他甩出一支匕首,趁他躲避之际,越过他朝汽车那里奔去,直接踏上车顶就朝马路对面跑了。鬼面赶紧追了过去,经过汽车时停下说了句什么,于是车也跟着开了过去。
周围安静下来,关九哥停顿了一会儿,才带着沈岚出来。
“不行,我们还是得找辆车,这样到不了安阳。”
墨镜男犹豫了一下:“那……还是找林露吧。”
虽然她现在看到他就想废了他……
林露到时差不多已经是四十分钟后,其实她之前就跟着几人来了殷墟,这四十分钟完全是浪费在了找车上。
汽车开上马路时,果然看见沈净峑的那辆二手广本停在旅馆大门的右侧,黑黢黢的,也看不到里面的人。
林露在跟墨镜男闹别扭,不想理他,于是就找沈岚说话:“唉,我见过不少痴男怨女,还真没见过你这样为了男人连亲人一面都不肯见的。”
沈岚坐在她旁边,头歪在一边无精打采。
“其实男人有什么好,都是狼心狗肺,这世上对你好的还不是亲人。”林露含沙射影,说完还对着后视镜翻了个白眼。
墨镜男只好干咳一声,提醒她:“沈小姐眼睛暂时失明了,你少说两句,别打扰她休息。”
林露一愣,看了一眼沈岚,呐呐道:“难怪那天见到方子牧他一直念叨你,说不知道你怎么样了,原来你在墓里受了伤,现在没事了吧?”
沈岚摇摇头:“没事,只是暂时的而已,谢谢。”
林露点点头,原先还想问她太一和周玉戈去哪儿了,这下也没再多话。
车从安静的小镇街道滑出去,开往安阳,出镇子的时候忽然迎面开来了几辆车。一色的银色面的,在路灯下看起来罩着一层灰蒙蒙的黄晕。
墨镜男首先警觉:“林露,开慢点!”
林露却直接停了车,摆摆手:“放心,你看清楚车里的是谁。”
墨镜男摘掉眼镜定睛看去,为首的一辆车打开,下来三个人,急匆匆的跑了过来。
“岚岚!”
沈岚一愣,脸朝车窗方向问了句:“我是不是听错了?好像是二伯的声音。”
林露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没错,是你二伯,他来接你了。”
沈净岑几步跑到了车前,打开车门,方子牧跟在他身后,递过来一件羽绒衫。沈净岑拿过来在她身上一披,搀她出来:“你大伯说你看不见了,是不是真的?别吓我啊,你仔细看看,能看出我头发染得什么颜色不?”
沈岚抿了抿唇:“黑色。”
沈净岑一愣,拍了一下大腿:“看嘛,她眼睛能看见嘛!”
沈岚苦笑:“我猜的而已。”
“……”沈净岑苦了脸不做声了。
方子牧见状赶紧要招呼两人上车:“外面多冷啊,上车说吧。”
墨镜男忽然探头出来,指着他身后的人问:“沈净峑?你不是在我们旅馆下面等着么?”
沈净峑一直站在旁边没有做声,闻言愣了愣,皱起了眉:“那一定是尹先生的人,怪不得我的车不见了。”
关九哥手点着膝头微微沉思片刻,叹息:“可惜太一现在不见了,不然我们也许已经直捣黄龙去了。”
沈净峑一怔:“太一不见了?”
沈净岑打断他的话:“现在最重要的是岚岚的眼睛,我们赶紧回去吧。”
沈岚往后退了一步:“我要去找太一。”
几个人都愣了。
她把羽绒衫裹紧了点,又重复了一遍:“我要去找太一,不跟你们回去了。”
关九哥忽然道:“沈小姐,其实为你的眼睛着想,还是回去修养的好,我们会帮你找太一的。”
沈岚摇摇头:“他这样在外面,难保会惹出事来,不能耽误。”
沈净岑握着她的手叹了口气:“回去吧岚岚,我们回安郡,然后我把太一的事情全都告诉你。”
沈岚微微一怔,终于点了点头。
四十五 曾经的真相(上)
沈净峑和沈净岑这次是带着方家的人来的。方家的堂口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关键时刻,也是支生力军。
尹先生那番作为让盗墓家族损失惨重,方家自然不会再跟他合作,加上方子牧也惦念着沈岚,所以得到消息就帮着沈家来找人了。
林露在沈岚离开后,跟墨镜男小声八卦:“我觉得方子牧肯定是看上沈岚了,所以说长得太漂亮也不是好事,你看她被一个太一弄得眼睛都看不见了,再跟着盗墓家族的人,以后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呢。”
墨镜男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我觉得方子牧要是真动了那心思,死的会比沈岚早。”
这一路他也见识到太一跟沈岚之间的感情了,表面上看不出什么,但是两个人在生死关头的情义可不是假的。一个方子牧,还真撼动不了。
“九哥,我们接下来去哪儿?”他转头问关九哥。
“去安阳等周玉戈,姓尹的既然还盯着我们,沈小姐跟着我们实在不安全,但是也要跟他说一声,毕竟当时他那么郑重的托付我们了。”
墨镜男点点头:“好吧,那还是去安阳吧。”
此时的周玉戈却还在跟鬼面缠斗。
他们都清楚彼此的身份实力,一旦开打,习惯性地先找没人的僻静之地,然后才会动手。
周玉戈连日折腾,加上中的枪伤还没好,应对起来很是吃力。鬼面又步步紧逼,毫不相让,他渐渐的就落了下风。
秦先生在车里静静地欣赏着,路灯透过车玻璃只能照到他微扬的嘴角,那是十分满意的弧度。
商朝的太一,周朝的周玉戈,春秋的鬼面……
如果这些人能在他手下聚齐,该是何等的盛况?
可惜王小春那个的电话让他的美梦破碎了,太一始终是最难驯服的一个,无论用什么方法,都没办法让他为己所用。
外面的打斗还在继续,他摇下玻璃,对鬼面吩咐了一句:“活捉。”
鬼面的剑刚好送出,左手做爪钳住周玉戈的左臂,他痛嘶一声,剑成功地架上了他的脖子。
“你受伤了?”鬼面皱眉。
“成王败寇,废什么话!”周玉戈轻轻喘了口气,脸色发白。
鬼面于是不再废话,直接一掌将他敲晕,拖上了车。
“东家……”他在副驾驶的位置坐下,欲言又止。
秦先生轻轻扫他一眼,会意地点点头:“放心,我既然说了活捉,自然会给他治伤。”
鬼面恭敬地垂了头:“谢东家。”
“小春的人都被太一解决了,派人去善后,还要继续盯着他才行,可不能把大鱼给跟丢了。”秦先生转头盯着外面的街道,喃喃轻语:“实在不行,只有用别的方法了……”
—————
注定是分崩离析的夜晚,连月亮都惨淡无光。
太一靠着街边的树干坐着,身上刚穿没两天的新衣服又弄脏了,上面沾了血渍。
今天的月亮已经接近圆月,可是他此时已经没有半分不适之感,刚才动手杀人时的快感已经褪去,他的弱点似乎也消失无踪了。
该不该回去?
他在思索这个问题,万一巫咒还在,万一他终究忍不住杀了她……
“哼哼哼……”他忽然冷笑起来。
太一啊太一,三千年的时光都无法让你铁石心肠,活该被主人背叛,被她弄得万劫不复!
“一清?”前方忽然传来一道呼唤,他抬头,就见一个穿着皮草的贵妇踩着小高跟蹬蹬蹬地跑了过来。到了跟前,声音越发惊喜:“一清?尹一清!真的是你啊!”
太一连她长什么样都没看清,站起来就走。
“诶诶,一清,别急着走啊,你不认识我了?”贵妇连忙扯住他的袖子,看到他身上的血迹时,吓得缩回了手。
太一转头看了她一眼,继续朝前走:“不认识。”
“哎,我是刘韵啊,上次送你们去洛阳的,不记得了?”
太一这才停下了脚步,又转头看了看她,好像的确是有点眼熟。除了他的主人,其他女人他都懒得多看一眼,怎么可能记得那么清楚。
“你这是怎么了,弄得这么狼狈?”
太一浑身脏乱,衣服有的地方还破了,的确很狼狈。也多亏之前周玉戈未免惹人注目,给他弄了个假发戴着,否则刘韵也认不出他来。
“你要是没地方去,不如去我那儿吧,看你这样子,得好好收拾一下才行呢。”刘韵笑眯眯的提议,在美色面前,她一向大脑发热的什么都顾不上。
太一不咸不淡地扫了她一眼,继续朝前走。
“哎……”刘韵还想叫住他,忽然手机响了,只好先接电话:“喂?哦,你找尹先生啊,这不是他的手机……对,我是他爱人……嗯,好,我会转告他的……好的好的,再见。”
刘韵挂断电话又想叫人,却见前面的太一已经转过身来,脸上戴着诡异的笑容:“你刚才说,我可以去你那儿落脚?”
“是啊是啊,你肯来?”刘韵高兴地迎了上去。
太一轻笑一声,伸手搭在她的肩头:“当然……”
如果这个姓尹的就是那个姓尹的,那就是上天送来的机会,让他除了这个祸害。
何乐而不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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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安郡后,沈岚变得安静了许多,以前总是跟沈净岑没大没小,这会儿也没了之前的兴致,每天做的最多就是躺在院子里的藤椅里晒太阳。阳光的热度透过眼皮能感受到,只是仍旧驱不散眼底的黑暗。
沈净峑因为之前的事情,多少有些尴尬,很少跟她正面接触,只有沈净岑成天地在她周围转悠,一会儿说东家八卦,一会儿说西家八卦。她有时候也陪着笑一笑,到后来沈净岑感觉她是在敷衍,也就不勉强了。
“岚岚,好好把眼睛养好,我给你看些东西,跟太一有关。”
沈岚听到他这么说才开始振作精神,不再排斥那些苦涩的中药和营养品。
冬月到了,气温骤降,太阳也连续多日不曾露面,南方小镇湿冷湿冷的。
沈岚早晨起来后感觉眼前朦朦胧胧地浮着一层白雾,定睛看过去,窗口站着一道身影,背对着她,身上似乎穿着一件黑色风衣。
她腾地一下坐起来:“太一!”
窗口的人转过头看了看她,走了过来:“岚岚,你醒了?”
她愣了愣:“……是子牧哥哥啊。”
方子牧听出她语气里的失望,不免有些失落,却仍旧带着笑脸:“怎么,眼睛能看到了?”
“很模糊,不过能看个大概了。”
“那就说明快要好了,我去告诉大伯和二伯。”
他叫的那么亲昵自然,沈岚却有些不自在。这段时间,二伯经常提起方家帮了沈家很多,甚至他能安全回来也是方家出的力。方子牧更是在这里一住就是十天半月的,其中意思不言而喻。大伯说要给她找人联姻的话,只怕是真的。
她不明白方子牧凭什么会看上她,小时候见过一面而已,到现在还像是陌生人。也许是像二伯说的那样,到他这个年纪,比较务实,有合适的对象,双方家长看着也满意,他便也接受了。
但是沈岚没办法接受。
她叹了口气,穿衣下床,坐到梳妆台前时,发现面前有个信封。拿起来凑到眼前看看,没有收件人,也没有封口,里面厚厚的一沓明信片一样的东西。她好奇地抽出来一看,原来是一沓照片。
凑近了能看出是彩色照片,但是仔细看看,并不像最近拍的。她又翻过来倒过去看了看,果然在照片背面看到了日期:1988年5月。
沈岚死去的父亲生前很喜欢摄影,小时候摆弄照相机的机会很多,所以她也知道点相关知识。彩色照片这玩意儿在国内盛行还是90年代,88年的时候一般还是富人玩得起的东西。现在看到桌上放着二十几年前的照片,当然好奇心都被勾起来了。她又翻过来去看照片上到底拍的什么。
那是一个人,穿着白色衬衫,背对着镜头,头发很长,几乎铺到了地上。
沈岚惊讶地睁大眼睛又仔仔细细看了几遍,确信没有看错,才又去看下一张。
这次是正面,走廊边上,他端正跪坐,只是神情茫然,像极了……他痴傻时的模样。
没错,那是太一。
沈岚又翻过来看看日期:1988年5月。
这是怎么回事?太一明明是她从菜圃里挖出来的,怎么可能出现在1988年的照片里?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沈净岑端着药碗走了进来:“岚岚,醒了先吃药吧。”
沈岚转头看他,他果然没再染头发了,人也瘦了不少。
“二伯。”
“嗯?”
“这些照片是怎么回事?”
沈净岑一愣,放下药碗快步走了过来:“你、你都看到了?唉,我本想等你眼睛彻底好了再给你看的。”
沈岚只是盯着他又问了一次:“到底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沈净岑苦笑了一声,拖了凳子在她对面坐下,叹气:“这就是我们沈家卷进来的原因,你一直以为太一是被你挖出来的,实际上他早就醒过一次,而且就是在我们沈家醒过来的。”
四十六 曾经的真相(下)
沈岚一直以为在经历了物人、巫咒等各种令人愕然无语的秘密之后,她的内心已经强悍到足以承受任何事物,但是此时此刻听到这样的揭秘,还是震惊到无以复加。
太一原来早就醒来过,难怪当初他能那么迅速地适应这里的生活,还可以流利的说普通话。她之前只认为那是他身为物人的能力,现在才知道,一切另有乾坤。
沈净岑看了一眼她惊讶的脸,继续道:“当初太一被从墓里带出来时是个古董,这你应该知道了。当时风头紧,你太爷爷人脉比较活络,住的又是小地方,古董就被运到了我们家寄存。几个盗墓家族损失惨重,也没来得及多谋划,约定好日期来变卖分钱就散了。你太爷爷是读书人,思想多少有些迂腐,说古物千年有灵,我们家小福薄,供不起,得寻宝地埋了,但是又不敢埋太远,就埋在了菜圃里。可是没想到,十几年后,古物居然活了……”
他忽然闭了嘴,像是被什么惊吓到了,手指搭在梳妆台的边沿,微微的发颤。
“他刚活过来时,我以为是老爷子从哪个墓里弄了个粽子回来,悄悄去看过一眼,他在床上躺着像个活死人,除了眼睛能动,浑身泛着死气沉沉的青黑色,骇人的很。一直到几个月后我才见他能勉强行走,样子已经跟正常人没什么差别了。这之后又是几个月,才勉强能开口,说的却都是莫名其妙的语言。而且他性格暴戾,经常随便出手打人。有一次你大伯被他掐着脖子差点断气,你太爷爷在他面前磕了半天头他才松了手。”
沈净岑又叹气:“那时候我们都还年轻,哪里肯容得下一个非人非鬼的怪物在家,经常想把他弄走,但老爷子说他这一生盗墓太多,损了阴德,不能再做缺德事,执意留下了他,给他吃喝,教他说话。但是盗墓家族的人等到风头过去就上门要求变卖那件宝贝平分,沈家怎么交得出来呢?老爷子要是说古董变成了人的话,肯定会被当成神经病,要么就会被认为他独吞了宝贝而编了个理由。所幸这时候尹先生站了出来,他的来头我也不清楚,但是似乎很有权势,盗墓家族的人都挺忌惮他。他出面说古董已经变卖,其实是自己出钱分给了几人,盗墓家族的人虽然没看到古董,但拿到了钱也就没多话。然后尹先生就把太一带走了。”
沈岚紧紧撰着手心,感觉自己已经快要接近事情真相,全身都紧张起来:“那后来呢,姓尹的既然保住了太一,现在为什么又要害他?”
“之后的事情我也不清楚,只知道尹先生给太一捏造了个身份,就是尹一清。太一见到尹先生时是很平静的,毫不犹豫地就跟他走了,那感觉简直就像是熟人一样。这后来好几年我们都没再见过他。后来有一回我去尹先生家里替你太爷爷传个话,刚好撞到他,发现他居然已经变得痴痴傻傻的,那就是88年的事儿。刚好我那会儿谈对象赶时髦,托人借了个相机四处显摆,就给他拍了几张照片。回来后洗出来给老爷子一看,老爷子就去找尹先生问这事儿,尹先生当时说,他也是为了大家好,叫他老人家别多管。”
沈岚皱眉,姓尹的到底对太一做了什么?
“说实话,太一发怒的时候是挺恐怖,可是等你看到他那傻傻的样子又于心不忍,毕竟也相处过一段时间,我也是滥好人,就去跟你大伯就商量着要不要把他给救出来。结果还没等我们动手,太一自己已经出来了,没人知道他是怎么出来的。紧接着那之后的几年就接连出了很多事情,盗墓十三门中了诅咒的说法也是在那时候流传开的。邵济慈的生意亏了;金三悟一家死于非命;方俊龙腿被压断;六指死了,儿子失踪;你大伯的几个孩子相继夭折;还有你的父母……”沈净岑捏了捏眉心,没染的头发露出了些许白发,越发显得苍老了:“然后尹先生出面请你太爷爷帮忙,因为只有他老人家知道太一的来历。”
沈岚连忙问:“帮什么?”
沈净岑抬眼看了看她,又垂下:“镇压太一。”
沈岚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尹先生说当初墓里的东西不能盗,那些死于非命的人都是太一在报复他们的盗墓恶行,为了阻止悲剧继续发生,只有把他变回最初的古物。”
“不可能,太一变成痴傻的样子你我都见过,他那个时候温顺的很,怎么可能去杀人!”沈岚无法接受自己的父母是因为太一才死于车祸,急急忙忙的分辨。
沈净岑连忙抬手按住她的肩膀:“我知道我知道,你别激动,就是因为后来跟痴傻的太一相处过我才觉得不可思议,他只是特别粘你,也没什么过分的地方。可是那个时候我们不知道啊,尹先生把诅咒的原因全都压在他身上,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目的。那时候你还小,而且你也在那场车祸里受了很重的伤,所以很多事情都不知道。另外不得不提的是,你受的伤太重,当时医院建议出国治疗。那会儿你太爷爷刚好赶上‘严打’,沈家的人一个都出不了国,也是尹先生出面帮的忙,老爷子也是欠了他天大的人情,就跟他有协议,你脱离危险,他就出手相助。可惜,他们用尽了方法,始终无法杀了太一,仿佛有人在暗中保护着他一样。尹先生后来只好设了个局把他催眠了,让他陷入沉睡,然后把他再次埋进了菜圃。”
催眠?沈岚陡然明白过来,姓尹的会催眠,会不会就是他给太一施的咒?
他究竟在计划着什么?一个跟盗墓家族只是表面友好关系的人,并无合作瓜葛,为什么会那么积极的跳出来为了他们诅咒奔波劳碌?而且直到现在还不放弃?
真的没有其他目的么?她不信。
沈净岑顿了顿,又道:“再到后来就是老爷子临终时的交代,他之所以透露太一的秘密,大概是觉得自己活埋了一个人良心不安吧。我当时还真的以为菜圃里有宝贝,等挖到后面就想起来不对劲,想要拉你走,没想到你一挣竟然掉下去了。我连忙要去找绳子拉你上来,谁知道尹先生居然在那时候来了。”
沈岚一愣,难怪他那时候失踪了,原来是去见姓尹的了。
“他来的很突然,我也顾不上招待他,就说有正事要忙,谁知道他居然知道我们要挖宝的事情,也不阻止,只说看看太一到底有没有死,要是埋了这么多年还活着,只好再用其他法子。我那时候才知道我们沈家一直被盯着,你无法想象我当时的心情,当着他的面我就忍不住发抖了……”
沈净岑的声音有些颤,半天才又稳住:“后来我就带着绳子回到了菜圃,然后听见坑底有说话声,是太一的声音,我记得他的声音,还有那种语言……我把绳子扔给你,尹先生就叫我走,说太一绝对不会伤害你。我哪信啊,他就叫我躲到一边去看。结果我就真的看到他跟着你爬了出来,那种景象简直永生难忘……可是神奇的是,他真的没有伤害你,反而一口一个主人的叫你,我实在弄不清是为了什么。”
沈岚自此已经把前后的事情串起来了:“所以之后你就跟姓尹的合作造成了什么都没发生过的假象,让太一顶着尹一清的身份光明正大的在安郡镇生活下来,其实只是等着下一次害他的机会?”
“我害他?我哪有那个本事。你不知道那天看到他抱着你进来,我当时甚至就想直接把你嫁给他算了,有他这样的护着你,我还有什么好担心的?”沈净岑苦笑着摇头:“但是有什么法子,这就是命啊,岚岚,我们沈家终究是逃不过的,姓尹的不肯放过他,他叫你主人,我们沈家就要被牵扯进去,逃不掉的……”
“姓尹的究竟为什么要害太一?”
“我如果知道,就不会被他请去做客了,你大伯也不会被他逼回来看着你去送死。”他深吸了口气,凑过来压低声音道:“如果说太一是怪物,我倒觉得尹先生也是个怪物,无所不知,无所不能,还……长生不老。”
沈岚一惊,难道他也是物人?不可能啊,如果是物人,怎么会害自己的同类?
沈净岑从照片最底下抽出一张来递给她:“你看看这张,这就是太一最早现世时的模样,尹先生说他是由人改造成这种东西的,一旦没了生命迹象,时间久了,就会变成这个古物。要不是亲眼所见,我简直不敢相信。”
沈岚克制着心里的不安,把那张照片递到眼前,想要看看太一究竟是什么样的古物,手却抖得厉害,始终看不分明,最后两只手握着才勉强克制住了颤抖。
那是张黑白照片,有些花了,一看就是很早之前拍的。她的眼睛几乎要贴到照片上,终于看清楚那是什么,惊得一下子扔了照片,滑坐到地上。
那是一只方口四足的青铜鼎……
四十七 四海归一
“集王权、杀戮、神圣于一身的王者,天下一统、四海归一的象征,得之者,得天下!”
“这就是太一,改造之后,连商王都要对他俯首叩拜……”
周玉戈迷迷糊糊醒过来,睁眼就看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站着一个人,西装笔挺,手Сhā在口袋里,下方是城市繁华的夜灯闪烁,他的身影被勾勒的清俊挺拔,偏偏声音沧桑喑哑。
他左右看了看,发现自己是在一间办公室的沙发上,双手被手铐拷着,不禁奇怪:“你是谁?”
窗户边上的人没有回头,只是轻轻笑了笑:“玉戈不过是一种礼器,你被改造成这种东西,初衷只是一个体面的殉葬品罢了,可是你的实力不亚于那些改造成兵器类的物人,真是让我惊讶。”
周玉戈听他提及自己的身份,很是反感:“神神叨叨的,你以为你是谁?”
“呵呵,很多次想跟你这样开诚布公的谈一谈,却一直没能实现,如今终于达成所愿了。”他轻轻抬了一下手,鬼面从沙发后面绕过来,解开了周玉戈手腕上的手铐。不过人仍然守在一边,显然这只是象征性的一个小恩惠。
“周先生,幸会。”落地窗前的人终于转过身来,脸上带着微微的笑容。
周玉戈一愣:“你……秦先生?”
对方点点头,直奔主题:“不知道你有没有意愿跟着我,只要你点个头,我可以应承你想要的一切。”
“哼……”周玉戈失笑:“我还以为我说得够清楚了,没想到你耳朵背,非要我当面再说一次,好吧,那就成全你。”他一字一顿清晰地道:“不、愿、意。”
“唉……”秦先生摇头:“固执啊。如果太一来了,你肯答应么?”
周玉戈嗤笑:“太一大人怎么可能会答应受你驱使?别做梦了。”
“那可不一定,我们不妨等等看。”秦先生摆摆手:“鬼面,带周先生先去休息吧。”
鬼面恭恭敬敬地朝他鞠了一躬,押着周玉戈出门,不过手下注意了点,没有碰到他胳膊上的伤口。
两人沿着走廊走进电梯,周玉戈忽然轻蔑地笑了一下:“没想到,他居然是秦先生。”
鬼面扫了他一眼:“劝你还是答应东家的要求吧,不然后果很难预料。”
周玉戈斜眼看他:“怎么,他唱红脸,你唱白脸?后果到底怎么样,我倒想见识见识。”
鬼面拧眉:“念在当初的兄弟情义我才好心提醒你,别到时候后悔,你别看东家长得面善,实际的手段……”大概是觉得自己失言了,他忽然住了嘴。
电梯门“叮”的一声后打开,周玉戈耸耸肩:“好吧,那就多谢你了。不过看在兄弟情义的份上,你还是先给我弄点棒棒糖来比较实际。”
鬼面见他一副不愿谈正经事的模样,没好气地推着他走出电梯:“有的给你吃的!”
周玉戈撇撇嘴,不以为意。实际上他还没忘记醒来时秦先生说的话。
他知道太一的身份,还说太一会来。这是不是意味着,他要对太一做什么了?
集王权、杀戮、神圣于一身的王者,天下一统、四海归一的象征,得之者,得天下……
脑子里反反复复把这句话咀嚼了几遍,周玉戈忽然惊醒过来。
是了,他居然没有想到,以太一的能力,会被改造成这样显赫的物事,一点也不奇怪。
难怪他的身上会有饕餮纹身,背后还有古文字……
太一身上的纹身此时正清晰地印在镜子里。
他刚刚洗完澡,穿着宽松的浴袍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的脸。
从他记事以来,从没有这么清楚的看过自己,这张脸跟过去一点没有变化。三千多年的时光像是个笑话,不曾在他身上留下任何印记。
他褪了肩头的浴袍,侧身对着镜子,拨开长发,果然看到了背后的古文字。可惜他不认识。
因为那不是商朝的甲骨文,而是大祭司长大的那个外族所使用的文字。
他的主人究竟在上面写了什么,这么隐秘,居然要用外族文字来记录。
门锁忽然“咔哒”一声,他迅速拉好浴袍,已经有人推门进来。
“一清,洗好了?”刘韵穿着一件若隐若现的真丝长裙走了进来,也亏空调打得足,不然光是看看就觉得冷了。
“瞧瞧,洗干净可帅多了。”她扶着太一的胳膊左右看了看,一副大熟人的模样,身体也慢慢靠过来,眉梢眼角全是柔情蜜意和暗示。
太一勾着嘴角低头看了她一眼:“你丈夫回来没有?”
“哎呀死鬼,这个时候说他干什么?我既然来了,他当然没有回来!”刘韵故作娇羞地捶打他,然后又用手指在他胸口挑逗地画着圈圈:“这里又不是家里,他不经常来这里的,你放心好了……”
太一皱了一下眉,避开了她的手。
“诶?一清,你怎么了?”刘韵又想贴上来,再次被他轻巧的让开,大为泄气。
说实话,她又不是第一次找小白脸,就不说钱,她自己长得也不差,再心高气傲的也不是没驯服过,就这个。从带回来后就是一副若即若离的样子,看得到吃不到,简直让人抓狂。
刘韵的脾气就是这样,越是得不到的越是觉得好。就像周玉戈,前面惹得她不高兴,后面有要求还是会尽量满足,因为她觉得只要这样下去,迟早这个人会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长久以来的经验就是这么告诉她的,她有钱,可以得到一切,这就是真理。
她寻思着是不是自己还不够开放,于是又把衣领扯了扯,往太一身上贴,软腻腻地叫他的名字:“一清~~~”
“对了,我忽然想起件事。”太一冷冷地打断她的话:“反正现在都到了S市了,你能不能送我去趟安郡?”
“啊?”刘韵莫名其妙:“这么晚了你去安郡干嘛?”
太一伸出手指挑了一下她的下巴,微微一笑:“去我表妹那里拿点东西而已,怎么,不愿意?”
刘韵想到沈岚就不高兴,但被他这举止一挑逗就什么都忘了:“怎么会呢,我这就去准备,不过可要速去速回哦。”上次他跟那个表妹的吻还记忆犹新,她可不想给他们制造个乱|伦的机会。
太一在她出门后,换上了她之前送过来的新衣服,然后随便把头发扎了一下,也没有戴假发,就走了出去。
前几天他在外面听到有人说起安郡镇的那间古董铺子又开了,猜想大概是沈岚回来了,一直记在心里。
此时此刻,他很想见一见沈岚,不知道为什么。
从S市到安郡镇,班车也不过才四十分钟,刘韵自己有车,更快。加上晚上车辆少,差不多十几分钟就到了。
到了镇子口,太一叫她停下等自己,就打开车门走了。夜色里,黑色风衣和他的长发在风里被牵着旖旎的摆舞,刘韵捧着脸痴痴的看了半晌。
沈家老宅安安静静地伏卧在眼前,灯火俱熄,看来她已经睡了。
太一走到墙角,轻轻一跃就翻过了墙头,悄无声息地朝她的房间去了。
木质窗户因为老旧的关系,有一扇已经无法关严。太一还记得,熟门熟路的找到,一推就开了。因为开了空调,里面的热气顿时扑面而来。他轻轻跃入房间,怕寒风灌入,又立即合好。
转过身,床上躺着一道身影,即使四周黑暗,他却连她睡衣领口的淡蓝印花都看得清清楚楚。
他走过去在床沿坐下,细细端详了一下她的脸,脸色正常,不知道眼睛是不是能看到了。
沈岚翻了个身,手刚好搭在他的手背上,温热的触感,忽然让他觉得心安不少。
坐在这黑暗里,他忽然生出个想法,等把幕后黑手除了,他也许可以放下过往的仇恨,跟她一生一世……
他愣住,像是被这个念头惊到了。
怎么可以?那么刻骨铭心的背叛,那么惨无人道的对待,他居然愿意一笔勾销?
他开始自我挣扎,被她搭着的那只手紧紧撰着,骨节咔咔作响。
痛苦,矛盾,纠结……无休无止。
但是最终,他只是忽然俯□去吻她的脸,她的额头、眉角,然后鼻尖,最后落到唇上,撬开她的唇,深深的纠缠。她的舌尖有中药微微的苦辛,他的情绪再次复杂纠结,一面疼惜,另一面又觉得这微微的苦楚还不及他体会到的万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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