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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原本一直漫不经心的隋曜权在听见“生意”两字的时候,眼神忽然变得凌厉起来。“什么生意?”

裴邗诧异地道:“曜琰没同你说吗?我以为……”

“我已经决定要缓一阵子,所以就没跟你提。”隋曜琰耸耸肩,不觉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裴邗要我考虑跟他一起做香药买卖的生意。”

隋曜权没说话,只是皱着眉瞄了裴邗一眼。香药生意?

现今香药同盐一样,只有少数的量交予商人贩卖,其余皆由朝廷专营。

若商人想经营香药生意,只有两种方法,其一是以现钱或茶盐向“榷货务”购买,其二则是凭“交引”换取。

因北方诸国的威胁,朝廷北部及西北设置重军防守,在如此的情势下,“粮草”的消耗量必大,直接地便影响了财政,朝廷光是负担粮草,国库的收入便会一再减少。

为此,朝廷希望民间能出资将粮草运至北方,以减轻国库压力,即所谓的“入纳粮草”,而能大批入纳粮草的非商贾莫属,可又因朝廷现钱不足,所以,当粮草运至北方后,将官除了给一分现钱外,其他的就常用香药象犀、茶、盐三物代替货币,好偿还商人入纳粮草的价值。

这时,将官会给予商人“交引”,让他们凭此在回中原后,至各地方州郡换取所需的香药象犀、盐,或是茶,这时,商人再将香药、茶、盐贩卖至民间。

“为什么要缓一阵子?”裴邗不解的开口问:“其实,做生意时机很重要,若错过了,可要捶胸顿足,我敢同你打包票,这是一笔稳赚不赔的生意。”

隋曜琰正打算开口时,忽然一抹低沉的声音响起。

“既然这样,为什么不答应?”

隋曜权与隋曜琰转向内厅入口,起身唤道:“爹——”

因为隋稷仑的一句话,事情有了转变,隋曜琰立刻投入与裴邗合伙经营的香药生意中。

喜福在知道这件事后,虽然觉得有些诧异,但并未说什么,毕竟这件事老爷已亲自应允,她相信老爷自有他的考量,或许这不失为是一个让三少爷历练的机会。

而且,老爷还特意将一直在大少爷身边帮忙的骆管家拨给了三少爷,要他在三少爷身边提点指导,如此一来,她几乎已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或许该说只剩一件事让她不安,那就是裴少爷。她觉得他似乎在打什么主意,可又说不上来,因为,她实在不懂他为何要送她谢礼,虽说是替裴家小姐做嫁衣,可她毕竟是个奴仆,这是她份内该做的事,他毋需如此,更何况,他从来不是一个懂得感谢下人的人,这……这实在是让她难以理解。

第二天,在三少爷的陪伴下,她上府为裴萃心裁量嫁衣,原本是青儿要陪她一同去的,可三少爷执意要与她一块儿去,说正好他要到裴府去商谈生意细节。

一到裴府,三少爷便至内厅与裴少爷见面,而她则被带至隔壁的偏厅。

“我什么都要最好的。”裴萃心开口。“什么都马虎不得,我要京城的人全都瞧见我风风光光的出嫁。”

她穿着一身枣红­色­的绫罗衣裳,覆以紫红­色­的背子,显得贵气逼人。

喜福颔首。“用河北所产的绫绢可好?它的经纬一等,所以无背、面之分。”她由红盒中拿出一块­精­致的绢布。“这是二少爷在河北亲自选的。”

裴萃心的奴婢接过,然后递与裴萃心,裴萃心摸了摸顺滑的质地,点点头。“可我听人说‘东绢’也挺有名的。”

“东绢与河北­精­绢齐名,是京东所产。”喜福自盒中拿出另一块布。“在单州还出产‘薄缣’,每匹重才百铢,人说‘望之若雾’,不过,虽然极为轻薄,却十分坚固耐用。”

裴萃心瞄她一眼。“你这奴才懂得倒挺多的嘛!”

“谢小姐过奖。”喜福客套地说。

裴萃心自椅子上起身,上下打量她。“多年没见,你这奴才倒长得人模人样了。”她永远不会忘记十一岁那年在隋府受她与喜乐两姐妹的窝囊气,后来,她虽想给她一点颜­色­瞧瞧,可隋曜琰事事都护着她,让她什么便宜也没占到。

后来过了及笄之年,父亲说她已不适宜再到隋府走动,得待在闺房里直到出阁之日,但谁晓得,在她十六那年,隋夫人过世,婚事也因此而耽搁了下来,而这一等就是三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日子几乎要闷坏她了。

好不容易现在隋曜权已服满孝期,婚事自然没有再拖下去的理由,一想到她即将成为隋府的女主人,她就压抑不住愉悦的心情。

说实话,她对隋曜权是惧怕多于喜欢,若让她挑,她宁愿选择隋曜衡,虽然他俩是挛生子,面貌长得一模一样,可­性­子却完全不相同,隋曜衡比隋曜权多了一份“人­性­”,哪像隋曜权老摆着一张臭脸,表情冷淡,她实在无法想像自己将与一个“冰人”共度后半辈子。

不过,看在他们是京城首富的份上!她已不在意自己的丈夫是“冷”还是“热”,只要能让她过好日子便行了,更何况,她还担着一份责任,父兄希望她能为两家的生意往来多出一份力。

“哪天我倒是要向你好好请教一番。”裴萃心微微一笑。

喜福微觉讶异,不知裴萃心所指为何,只觉她话中有话。

“这魅惑男人的本事,你可是内行。”她啧啧赞叹。“不知你是用了什么办法让三公子对你死心塌地的,啊——”她故意捂住嘴。“不会是什么妖术吧?”

喜福面无表情地回视她,没说半句话。

裴萃心娇笑一声,想着她进府后,便是喜福的少夫人,到时还怕没机会整治她吗?

“不过,基于同是女人的立场,有些话我还是先提点你的好。曜琰是年少不懂事,所以才会被你所迷惑,再过几年,那可不同了,现在他在外头做生意,遇到的女人只会愈来愈多,不会少,那些女人不用我说你也知道,她们是什么来历?伺候男人可是她们的拿手本事,到时候……”她故意摇摇头。“你可要让他冷落在一旁了,说不定哪天他厌倦了你,将你随便配给一个不三不四的下人,唉——可怜喔!”

喜福冷冷地回道:“多谢小姐关心,不过,奴婢的事奴婢自己会打理,小姐还是多为自己想。”

“哎哟~~恼火了吗?”裴萃心又故作姿态的掩嘴娇笑。“你可别生气,我是诚心诚意向你请教的,讨男人欢心的事我可不会,而你应该算是个中高手吧?”

一旁的奴婢闻言,也忍不住掩嘴笑开了。

“奴婢想,青楼的姑娘或许可以传授小姐。”喜福冷声道。

裴萃心的脸一阵青一阵白的。“你说什么?”她尖叫。“你竟然拿我同那些下贱的女人相比?!”

她一扬手,便打向喜福的脸。

喜福惊讶得一时之间无法反应过来,裴萃心见状,又气愤难抑地赏了她一个耳光。

一旁的奴婢吓住了,连忙上前想阻止。“小姐——”

喜福被裴萃心打退一步,骨子里的倔强­性­子陡地浮现,她冷冷地抓住裴萃心又挥过来的手。“小姐不要太过分。”喜福愠怒道。

“你……你这个死奴才,你要造反了吗?”裴萃心用力地抽回手,气愤地又想甩她一耳光。

“我不是你的奴才。”喜福扣住她的手,语气始终冰冷。

“你放开小姐。”旁的奴婢着急地叫着。“来人啊——来人啊——快来人啊——”

“现在咱们第一要务就是找间好的店面。”裴邗的脚板随着乐伶弹奏的琵琶声打着拍子。

隋曜琰有些受不了的翻翻白眼,听在他的耳中,那不是乐声,反而是噪音。

屠藩嗑着瓜子建议道:“东华门外一带的商业区如何?听说米行的张老头不做了,想收店。”他也是这次出资的富商之一。

裴邗摇摇头。“那儿是市井之地,做不了几成生意。”

“东——”隋曜琰顿了一下,皱眉道:“要她别弹了,听得人烦死了。”他不高兴地瞪了乐伶一眼。

裴邗与屠藩对看一眼,随即相视大笑。

“桑蝴可是城里首屈一指的乐伶,她的弹奏却让你入不了耳,这……”裴邗说着,又是一阵大笑。

桑蝴停下手上的动作,浅笑道:“是妾身技不如人、学艺未­精­,让三少爷见笑了。”她生得极美,穿着窄袖衣裙,身段玲珑窈窕。

“不关你的事,我本就不爱听这些东西。”隋曜琰实话实说。

裴邗抬手示意桑蝴退下。“就外貌而论,桑蝴同喜福可是不分轩轾?”裴邗笑问。

隋曜琰皱起眉。“做什么扯出喜福?”

“只是随口说说罢了。”裴邗笑着摇头。其实,他十四岁在隋府第一次见到喜福时,就心折于她的容貌,后来发现她的本­性­外柔内刚,就更为欣赏,只是她是隋曜琰的心头­肉­,动她不得,否则,他实在很想将她纳为己有。

隋曜琰斜睨他一眼。

屠藩立即打圆场道:“方才谈到店面一事,不知三少爷有何意见?”

“东角楼街巷一带极为繁华,尤其界身巷是金银彩帛的交易场所,每一次交易动辄千万,是个上选之地。”隋曜琰说道。

“曜琰所说极是,那儿也正是我属意之所,可唯一的难处是界身巷已经商店林立,没有店面了。”他喝口热茶,近来天气寒冷,也到了喝参茶的季节。

“这不是什么难处,昆财在那儿有家茶叶铺,咱们同他商量去。”屠藩说道。

“曜琰,你觉得如何?”裴邗询问他的意见。

隋曜琰想起上回见面的申昆财,他皱眉思考了一下,一会儿才道:“如何个商量法?”

“咱们向他租铺子,至于他的茶叶……”屠藩转了一下眸子。“还是能在铺里卖,我想,茶叶同香药,倒是不会相抵触。”

“这也算是个好法子。”裴邗点头赞许。“曜琰,你可有其他意见?”

隋曜琰正要回答,忽然,就听到隔壁的偏厅传来一阵叫嚷声。

“来人——来人啊——”

他不假思索地站起身子,脑中只想着喜福就在隔壁,只一瞬间,他已冲向偏厅,身后跟着裴邗与屠藩。

一踏进偏厅,众人便呆愣了一下,因为瞧见喜福正扣着裴萃心的手。

奴婢冲到裴邗面前叫道:“少爷,她抓着小姐不放——”

“你这臭奴才,还不放开我?!”裴萃心扬起左手扫向喜福的脸。

喜福正欲退后一步,但有个人却比她更快,伸手紧揪住了裴萃心的左手。

“你做什么?”隋曜琰生气地瞪视她。

“啊——”裴萃心吃疼地大叫出声。

“少爷。”喜福拉住他的手臂,示意他放了她。

“下次让我瞧见,我就不客气的折断你的手!”隋曜琰生气地一把甩开她。

裴萃心让他甩开,尖叫着几乎要摔倒在地,裴邗眼明手快地扶住裴萃心。

隋曜琰冷哼一声,转向喜福,却在瞧见她泛红的双颊时,怒火一下爆发了出来——

“你打了她?!”隋曜琰咆哮一声,眸子几欲要喷出火来。

他狂怒地就要抓住裴萃心,却让裴邗挡了下来。

“曜琰——”裴邗话尚未说完,就已被迫出手与他拆招。

裴萃心吓得躲在奴婢后头尖叫道:“来人啊!”吓死人了,隋曜琰的表情好像要杀了她似的。

一旁的屠藩也不敢上前,紧张得退到小拱门后,他没想到隋曜琰会为了一名奴婢狂怒到这般地步。

“少爷——”喜福上前,再这样下去说不定要闹出事来了。

隋曜琰出手不留情,一掌就打向裴邗的胸口,裴邗闷哼一声,撞向桌椅,发出震天声响,人则重重地摔在地上。

“少爷——”喜福上前抱住他的手臂。“住手。”再打下去,亲家都要变仇家了。

“你别拦我!”隋曜琰扯开喜福,寻仇似的走向裴萃心,双眸烧着怒火。

“救命啊——”裴萃心慌张地跑向门口。

这时,仆人听闻叫喊声,陆续跑了进来,裴萃心立即躲在他们身后。“去叫爹,他要杀死我了——”她尖声叫嚷。

隋曜琰一拳打飞上前的护卫。

“住手!”喜福拦在他身前。“别把事情闹大了。”她紧皱眉心。

“曜琰,你该适可而止。”裴邗自地上起身,腰际疼痛,原本带笑的脸也露出少有的怒气,他从没受过这样的窝囊气,而起因竟然只是为了一个奴婢?!

“办不到!”隋曜琰仍是怒火难消,一步步地逼近裴萃心。

裴萃心尖叫一声,不停的往后退。

“少爷。”喜福不得已地抱住隋曜琰的身子。“够了。”

“你别拦着我。”他欲拉开她。“我非得给她几分颜­色­瞧瞧不可。”

“她是你未来的嫂子啊!”喜福焦急地出声提醒。

“萃心出手打了喜福就算有所不对,那又如何?”裴邗这下也动了气。“再怎么说她都是个奴婢。”

“是啊、是啊……”裴萃心点头喊着附和。

隋曜琰火大地道:“她是我的奴婢,不是你们裴家的,谁敢动她,就是与我过不去。”他拉开喜福,又打飞一名仆役,整个人杀气腾腾。

赶来的护卫,不由自主地全往后退,各个眼神戒备的盯着隋曜琰。

喜福再次上前抱住他,不想事情闹成这样。

“奴婢不在意,你听见没有?我不在意、不在意。”她叠声道。

“可我在意!”隋曜琰怒吼一声,又想拉开她。

喜福涨红脸,死命地抱着他的背,就是不松开手。

“这是怎么回事?”

一记严厉的声音陡地出现在偏厅入口。

裴萃心如获救星般地大叫一声,“爹,救救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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