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是门中万仙敬仰的的典范!
“罢了罢了,每次夸你都讨不着什么好,你又不肯送我一件。”
浅绛看我笑,却径直别开脸,腮帮子微微嘟着低声咕哝:“连芳主都要不到手的东西,我又怎么……”
“珐琅都喂过了么?”我转过身跑到香兽身边,亲昵的拍拍它的脖子,“要不要我带你去苍南吃灵霄花蜜?”
珐琅跟我早已熟稔,一听说有灵霄花蜜吃忙不迭点头喷气,处处显示着它那从发根渗透至发梢的喜悦。
“你个鬼精灵!”浅绛无可奈何将缰绳和浮尘递过来,面带娇嗔,“就知道偷天青君的花蜜吃!”
“天青君和芳主情同手足,又是珐琅的原主人,去他那里讨点花蜜吃也算不得什么。”我嘻嘻的笑。
“……也只有你才把去苍南这事看的这么轻松。”浅绛收回手,望着我摇头,“难怪珐琅肯跟着你去苍南。”
我那几位仙子师姐,去苍南前要悉心打扮好几个时辰,到了苍南以后面红耳赤手足无措,浑然忘记天青君以外的人和物。仙子忘情,苦命的珐琅香兽屡次错过灵霄花蜜的最佳吸食时刻,最终神兽大怒,差点再也不愿去苍南。
“师姐放心,我见了天青君,可从不会犯糊涂。”我牵起缰绳朝门外走去,睫毛掩去心中波动。
——何止从来不会?简直永远不会。
哪怕再大的噩梦,见了那天青君都是要吓醒的。
硬生生压下喉头的话,我带着珐琅慢慢走上通往苍南的蜿蜒仙路。
此时已快天界的傍晚,我足下的波动云渐渐被晚霞染成一缕缕的胭脂色,似乎就要和裙裾融在了一块儿。
豇豆红,豇豆红。
自打我升仙有记忆以来,便一直穿着这颜色。
说来奇怪,虽然记忆大半都丢了,脑子里却偏偏记得这豇豆红的染制诀窍。
——“三分曙红,三分妃色,两分黄栌,一分朱砂,再往那调好的颜料里加六滴灵霄花蜜,如此,便成了豇豆红。”
这话是谁对我说的呢?
男人?女人?仙子?妖怪?
他/她与我又是什么关系?
父女?姐妹?情人?朋友?
视野里渐渐一片绯色氤氲。
唉,不是我小气不愿将这染料方子共享,更不是舍不得将织物送人,对修仙之人来说,这些都不过是轻易便能抛开的俗物。
只是我依稀觉得,这独一无二的豇豆红能找回我丢失的记忆,哪怕只能找回小部分,也是顶顶好的。
虽然我这株豇豆苗一心想悟道,却也不愿做个脑袋残疾的半吊子仙,连爹娘兄妹都不认得!并非是我尘缘未了,关键因素在于,仙在江湖漂,难免会挨刀,要是怕挨刀,先把大腿抱!做为一个势单力薄的新晋小仙,我豇豆红豇仙子,一直深深渴望着某天能找到家庭温暖和组织依靠。
所谓背靠大树好乘凉,你以为仙人就不需要人际网了吗?你以为仙人就不需要拉帮结伙了吗?你看那白日里的二郎天君,不就仗着有个玉皇大帝外甥的身份,所以呼风唤雨好不威风嘛?!
以此为鉴,我豇豆仙深以为,搞好裙带关系还是很有必要的。
深呼吸一口气,认命的驾着我的小小波动云继续跋涉。
——只希望我那升仙前的肉胎能多认识点厉害的仙妖神怪,要全是豌豆豇豆胡豆,本仙子此生就只能泪奔了。别提跟二郎神斗,就算是跟他脚下那哮天犬每餐下饭的神鸡斗,只怕都是我们豆豆一族自取其辱、自投罗网、自寻灭亡哇!
约莫又飞行了半个时辰,终于远远看见了苍南的琼脂玉柱,一青一白一赤,三足鼎立,直通九重玄天。
这苍南位于天庭幽处,云雾缭绕风景绝美,是圣境一般的存在。
可能白天过于奔劳,波动云周边忽然开始虚化,竟有些形散的先兆。
“乖,你先自己去找灵霄花。”
我松开珐琅的缰绳,给它挂上紫金葫芦,摸着它的脖子絮絮叮嘱。
“花只开一瞬,切忌过于贪恋,另外记得给小仙我装几滴回来,不然下次……哼哼!”我朝它狞笑,“再也不带你来!”
珐琅缩了缩脖子,挂着葫芦转身走了。
管理下属是一门艺术,通常需要恩威并施,我跳下云朵,开始好好打坐固元。
不消一炷香时间,我便感到全身精血充沛,活力仿佛都找了回来。
念个诀,挥手一挽,那朵白乎乎胖嘟嘟的波动云便凑到我跟前,鼓鼓囊囊的气势饱满,半点没有先前要虚化的样子。
“——他们都叫我去瑶池捕一朵五色彩云回来。”
我摸着眼前棉花般的小云团,面带不舍,“说是很漂亮,飞的也比你快。”
嘶的一声,波动云顿时蔫去了大半。
“——可是,我觉得还是你好看,白白的,够素净。”眼见小云团如此受伤,我忍不住啼笑皆非。
咻咻!波动云身形迅速恢复到原来的四分之三。
“——更何况,走的慢也没什么,现在不是提倡慢活生活嘛?又不需要赶着去投胎。”我将嘴角扬的更高,“本座还是最喜欢小波你的!”
砰!只听一声轻响,那波动云一下子膨胀的有原来两倍大,还在我身边飞来飞去忙不迭展示仙姿,自信爆棚得意洋洋。
“唉。”
我展开四肢,懒洋洋躺在萋萋芳草中,双手枕头望天。
这苍南真是仙界圣地,四处都是神气精华,所以我和小波才能在短时间能恢复的如此之好。
可恨的是,在这飘渺的仙界圣景里,偏偏住着一个人。
一个我无法容忍的人。
一个即使我想破了脑袋也不明白为什么他能住在这里的人。
“小豇豆?”
头顶忽然飘来一片阴影。
我多希望此时自己是闭着眼睛的,若只听着来人的声音,心中至少还会有旖旎的涟漪圈圈荡开。
叹口气,认命的爬起,对着眼前那抹淡色影子深深作揖。
“——芳草门下小仙豇豆红,拜见天青圣君。”
我是仙。
我是豇豆仙。
我是一个势单力薄的豇豆仙。
我是一个势单力薄,偏偏又拥有天庭最大秘密,且一直忍得非常辛苦的豇豆仙。
综上,其实我是一个有点苦命的仙。
豇豆苗苗(二)
“叫天青就行了,不必把仙号带着。”来人如是吩咐,语调寡淡。
这朗朗如玉的声音,仿佛天庭最好的千秋美酒,甘醇的让人一闻便醉,永生都不愿醒来。
我闭上眼,将心头微微的起伏按捺。
“你是带珐琅来找花蜜吃的?”天青问我,“为何只有你一个?珐琅呢?”
“禀天青君,小仙刚到苍南时气息有些乱,便放珐琅先行去觅食,自己留在这儿打坐固元。”
我继续保持垂首之姿,将视线移回自己的脚尖。
青绿草间,柔软的裙裾仿佛鲜花盛开。谁说红配绿赛狗屁的?像我这样的文艺女青仙,追求的就是小众和个性,跟一般普通仙不可同日而语。
“那你先随我进去吧,灵霄花开还要再等一个时辰。”天青没再多话,拂了袖转身离开。
我抬起头看他的背影。
他的身材挺拔,行姿优美,一身仙袍如秋雨乍晴,蔚蓝无际,幽然隽永。
青如天,明如镜,莹润光洁,他确实是但当的起“天青”二字的。
——如果只看局部,忽略重点的话。
唉,天意弄人啊。
我摇摇头,提着裙裾跟上。
随天青进了苍南府邸,他进屋研读他那看不完的天籍,我则蹲在院子里研究花花草草。
苍南既是圣境,自然长了许多别处见不到的植物,珐琅最爱的灵霄便是一例。
灵霄百年一开花,开花只须臾,花时会飘出芬芳的甘露浮在半空,是为顶级花蜜。常饮此蜜身体能散清香,所以是香兽们最渴望的美食。
我自然也是喜欢灵霄的,因为它是我染布不可或缺的原料。
在院子里东刨刨西刨刨,我忽然发现一株不应该在这里出现的植物。
那修长苗条的躯干,那弱柳扶风的身姿,那宛若天成的线条,那晶莹剔透的翠绿……
——那分明就是一株豇豆嘛!
揉揉自己的慧眼,左看右看上看下看,360度全方位多角度看,美尼尔氏眩晕的看,最终我得出了结论——这果真是一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豇豆。
哪怕它现在被数缕华丽丽的金丝单独隔开,也完全不能掩盖其粗犷原始的山野本质。
在这寸土寸金,连花王牡丹都进不来的苍南,为什么会有一株豇豆?
还是一株带着明显人为种植痕迹的豇豆?
我心中顿时大鼓擂动。
“被你发现了?”
远远的飘来天青的声音,依旧平静无波。
我僵着身子不敢动弹,脑子开始飞速的转。
苍南如斯圣境,只有天青一人能居住,想来这种豇豆之人也非他莫属了。
只是不知他为何要在这里种一株普通的豇豆呢?莫非他嫌每日以风露为食的仙侣生活太枯燥,想吃点豇豆换换口味?
望着眼前迎风起舞尚不知大难临头的小豇豆,我心中百感交集,五味杂陈。
煎炒煮炸,不管哪种对我豇豆一族来说,都是残忍而痛苦的死亡方式。思来想去,唯有腌制要好受一点,只当是喝了几口咸水,在盐海里泡个澡罢了。
打定主意,摸摸眼前的小豆苗,我转身对天青君甜甜笑道:
“——天青君,豇豆还是要泡着吃才好!”
这一回头不打紧,天青的面容猝不及防闯入我眼帘。
——我的菩提老祖哇!
只觉一阵强烈的心悸,我整个人仿佛都要炸裂开,五官在瞬间里失去知觉,内脏统统停摆。
倒抽一口冷气,飞速将目光别开,强制镇定咬住下唇。
我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很不正常,很不应该,可是!可是生理反应并不是我所能控制的啊!即使不是初次相遇,虽然心中早有预见,天青君的仙姿仙容,依然让我深深震撼!
——每当做噩梦的时候,每当要晕倒的时候,只要想起天青君的脸,我就能在第一时间醒来。
——好几个辗转难眠的夜里,我都对着浩瀚苍穹苦苦思索:造物主究竟是怀揣着什么样的心思,才创造了这样一张登峰造极的脸?
“是你们芳主托我种的。”
淡色的袍子飘过来,天青走进了小院。
“芳主要这豇豆做什么?”我回头看那金丝中瑟瑟发抖的小苗,也不着痕迹避开了眼。
——同胞啊真为难你了,要天天面对那张脸。
“还不是因为天庭来了个冒牌的豇豆仙?”天青的话音里带着三分笑意,“那新仙子没有豇豆原身,豇豆们民意难平,你们芳主这才托我在苍南境里种一株豇豆,好冒充那仙子原身。”
我的面皮不由得从白转红——没想到我这个空降兵还在豇豆界掀起了壮阔波澜,不知道有没有豇豆联名上访奏本弹劾我呢?
“放心,你们芳主都替你摆平了。”
这天青仿佛我肚子里的蛔虫,我想什么担忧什么全被他一眼看穿。
“……其实,我倒真希望自己以前是一株豇豆,好歹也是个明白结果。”
望着眼前没有愁苦的小豇豆苗,我忍不住叹气,自己升仙前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原身究竟是什么,这一切的一切,我都一无所知,要真是个豇豆精也不错。
“何必执着于前世?”
天青也知道我失忆的事,他和芳主一样,对此事不以为然。
“也许只是因为天界那时正好搞仙口普查,你们芳草门生育指标未能如期完成,便随便抓了一个魂魄过来充数。”
我见他说的如此轻松自然,仿佛天经地义一般,忍不住提醒他:“芳主说,我是被玉皇大帝钦点升仙的……”
还特意加重了“玉皇大帝”四个字。
“那也没什么,很可能是三届同时搞户籍盘点,天界没能顺利达到预期的人口增长比率,玉帝便随便抓了一个魂魄过来充数……”
天青依然力挺自己的观点。
于是,在他慢悠悠的描述中,我仿佛看到了这样一出景象——豇豆小仙入籍大典完成,玉帝欣喜若狂提着金笔在《三届史》上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截止隆丰年四月十五日,天妖魔三届累计非人类数量终于顺利突破百万大关,目标达成,可喜可贺,可歌可泣哉!
冷汗沿着后脊梁滑落,我觉得十分悲怆无奈,泪花开始在眼眶里团团打转。
只听一声闷笑,青袖如风拂过我面颊,有只手在我额头轻轻一点。
“你怎么这样傻,小豇豆!”
这下我明白,是天青故意骗我玩儿了。
“为上不尊的破仙!”怒从心起,我狠狠跺了草坪一脚——既然主人碰不得,践踏一下主人的地盘也是好的。
“这就生气了?”天青不急不恼,音调愉悦上扬,“那我赔你一只芳兽好不好?”
“不稀罕!”我想也不想便顶嘴。
然而回过神来,心中腾起一丝惊讶——方才自己没幻听吧?著名的天界芳兽,能散百香只诞生在苍南的芳兽,全三届加起来也不过十只的芳兽,刚刚这无良的天青君竟说要送我一只?
“……不知豇豆仙子觉得,我苍南的芳兽哪里不够稀罕?”
天青的声音从头顶隐隐飘来,似有转冷变硬的迹象。
“吃不得,跑不快,只能拿来闻闻香味附庸风雅,这样的摆设,不要也罢。”
后悔也晚了,我只好硬着头皮说出真心话。
真的,养宠物这事还是得量力而行,仙有多大胆,神兽多大产。我豇豆仙可不是芳主这般法力高强的上仙,养得起那些华而不实的香兽。要是这天青君愿意送我能抵挡兵器的铁牛,或者能散播蒙汗|药的梦蝶,可能我还会考虑一下。
“你不是号称天庭最文艺的女仙子吗?怎么还会嫌弃它太过风雅?”
天青抑扬的音调很好的表示了他的难以置信。
“圣君,实不相瞒,其实本座是文艺路线与实用主义的双重拥护者。”我严肃了脸色,“毕竟矛盾才能产生火花嘛!”
我感觉那天青沉默了好一会儿。
于是我也不敢再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天青终于决定打破这令人难堪的僵局。
他说:“小豇豆啊,珐琅好像跑错了地方,闯入冥界了。”
我想今日一定不是个黄道吉日,不然怎么会先冲撞了二郎神,然后又搞丢了芳主的爱兽?
天青见我脸色变幻,可能于心不忍,出于仙道主义伸出一只援手:“别急,我带你去冥界找。”
无论有多忌惮此君的相貌,他的实力还是让我一百个放心的。点点头,我挥袖招来波动云。
“你就驾着这个去冥界?”天青君瞟了我一眼。
虽然这只是平凡的一眼,但敏感聪慧如我者,早已捕捉到它的深层次内涵——不要带这么掉价的法器跟在我身边。
“我还没有七色彩云……”我犹豫了一下。
何止七色,连五色的我也没能搞到一只。
天青没多话,朝那波动云一甩袖子,原本单纯的白云竟然变得五光十色起来。
“一、二、三……”我颤抖着数起云边的光带数量,“……十一、十二……”
——天青竟然直接将小波变为了十二彩金边祥云,这是所有飞翔法器里级别最高的圣器呀!
“还不快走?”天青再看我一眼,嘴角似乎挂了一点笑,又似乎没有。
“……你、你能直接把我升级为上仙吗?”我张大嘴看他,胸怀绮丽的美梦,“你也朝我挥挥袖子嘛!快来……”
“——给、我、走!”
掌风袭来,这下我可以确定,他是真的没有挂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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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的记忆里,是从未来过冥界的,只听其他仙子提过,说冥界是一个阴暗污脏的地方,生物也都非常丑陋。
“只有不讨喜的仙人才会被送去那里做官。”这是浅绛的原话。
我小心翼翼跟在天青的身后,心里对冥界之行充满了好奇和向往。
“小豇豆。”
天青忽然唤我。
“随圣君吩咐。”
我非常狗腿的低头弯腰。
“——我问你,你是不是很讨厌我的长相?”
天青平静的声音里听不出丝毫情绪,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众人皆知的事实,就像“雷公的老婆是电母一样。”
我大惊失色。
“……圣、圣君为何如此妄言?”
稳住心神,我竭力表现着一种混和了不解与冤枉的无辜姿态,要多天真有多天真。
“我发现你很少直视我,要是不得不跟我说话,也是尽量靠边靠后站着。”
天青不紧不慢的继续陈述:“你好像,很怕见到我的脸?”
——我的菩提老祖哇,没想到这天青君居然如此敏锐!
“圣、圣君说笑了!”我干巴巴的笑了两声,脑筋开始拼命的转。
“这都是因为圣君的仙容实在太过完美,小仙我多看两眼就会心跳过快难以负荷,所以我才不敢直视天君!小仙修为太浅定力不够,还请圣君万万不要怪罪!”我说的声情并茂涕泪俱下,只差对天发誓三跪九叩,况且这话半真半假,也不算完全的欺骗。
天青以手握拳挡在嘴前,微微咳了一下。
“走吧,我们早点把珐琅带回来。”
再度开口,他的语调上扬且温柔。
抹把汗,松口气,我忙不迭的跟了上去。
对于天青圣君这样的决策层人物,万万不可被他发现我的秘密。
我时刻记得,自己只是一个势单力薄的豇豆仙。
豇豆苗苗(三)
我们飞了好一阵子,最终停在了一条波光粼粼的大河前。
有谁见过王母娘娘头顶的冰火琉璃钗吗?这大河根本就是把无数只琉璃钗拧了在一起,碧浪起伏光影变幻,冷热水雾交织弥漫,喷的我满脸纠结。
“这是忘川。”
天青转过身对我道。
我点头表示受教,乖乖等着下半句。
——天青绝不是为了欣赏此地的风景才停下来的,我估摸着这儿一定有什么关卡,让他不得不半途调整策略。
“河水有毒,水下有鬼,只有渡船才能过去,可现在船夫不在码头边。”
天青简短扼要提炼出关键词组。
“那怎么办?”我开始左顾右盼,期期艾艾,“圣君,其实我修为还浅的很……”
我怕他把我垫在脚下当浮木。
更怕他要我自个儿出去找船。
——如今正值静寂如死的深夜,我这一个没有旧船票的小仙呐,去到哪里才能找到一艘破船?
“你等等,我先用离魂术去探探。”
出乎我意料,天青竟然主动请缨:“留在这里,守着我的仙身不要乱动。”
我自然不会拒绝。那离魂术是高级法术,我这等除了拖后腿啥也不会的小瘪仙,想来想去都是镇守大本营最为安全。
芳主说过,天上掉馅饼儿的时候要赶紧张嘴接住,不然摔烂了就只剩馅儿了,捧都捧不起。
我开始觉得自己今日否极泰来。
“哇,大哥你看那边的丫头!看起来很好吃!”
还没等我消化完肚子里美味的馅饼,耳畔忽然传来魔鬼般的声音。
——哦不对,应该要取消那个“般”字。
我看见对面那排尖利的獠牙,心中如是想。
“这姑娘看着细皮嫩肉怪水灵的,咱们该先吃哪块比较好啊?”
忘川岸边,一只通体蓝色的类蜥蜴生物正对着另一只通体红色的类蛤蟆生物说话。
之所以说“类”,是因为这兄弟俩每个都有接近八尺长,裂开的嘴起码可以吞下一整只羊。
我有一点害怕的(只有一点点,一点点哦,强调一下)。
于是我戳了戳天青的身子。
天青维持着那万年不变的面瘫表情,连眼睫毛都没抖一下。
幻灭。
看样子是离魂了,无可奈何叹气,收手,转身,立定。
“——何方妖怪,居然敢在我豇豆仙子面前放肆?”
挺直背脊,我在脑子里拼命回忆当初芳主对付老色狼吕洞宾时的凶神恶煞状,心想能学个七八成像也好,起码气势是够了。
哪知那蛤蟆怪却“呱”的一声笑出来。
“豇豆仙?哇哈哈豇豆仙?如今连豇豆都修成了仙,看来天庭真是没人了呀!”
他一口一个“豇豆”,听的我心里十分不爽,不过念头一转,随即又高兴起来。
我是打从心底里不愿跟他们动手的。一摸不清对方实力,二如果把事情闹大,芳主肯定会知道我弄丢珐琅的事。无论如何,和平解决才是上上之选。
于是赶紧友好微笑,对着妖怪兄弟苦口婆心起来:
“没错,我正是那如假包换豇豆修成的仙子。你们吃我这根豇豆又有什么意思呢?冥界那么多花花草草,随便哪株都肯定比我美味。”
话音刚落,那蜥蜴怪也哈哈大笑起来:“小仙女以为我们吃素呢!我们自然是吃荤的!”
他瞪大腥红的双眼看着我,巨大的尾巴如蟒蛇一般在地面扭来扭去,粘液腥臭沿着齿缝缓缓淌下。
“是什么修炼的都不要紧,我们要吃的是魂魄,你这种沾了仙气的魂魄是最美味的。”
冰凉肃杀的气息扑面而来,我暗暗握紧了袖中的拂尘。
“大哥!那小丫头身后好像还有一个同伴!”蜥蜴怪正要前进,忽然又停住大叫,“咱俩正好一人吞一个!”
蛤蟆怪立即转动鼓眼泡朝我看过来。
“不许你们动他!”我展开袖子挡在天青面前,想阻断它的视线。
——与其被师姐们发现我没能看好天青的仙身,还不如被妖怪们吃了好,至少死的痛快。
“原来……这是你的相好?”蛤蟆怪忽然眯起眼睛,笑的十分耐人寻味。
我知道他那未说出口的台词——“看来也是一名神仙,等下我可要好好享用。”
“才怪!他是我的仇人!”我想也没想便回嘴。
“哦?如何证明?”蜥蜴阴阳怪气的声音飘来。我想如果他有眉毛,此刻那眉毛一定是高耸如云的,不过由于他没有眉毛,所以我只看见他在死命的翻着三白眼。
我眨巴了下眼睛,转身做了一个动作。
做了一个从第一次见到天青君时就想做的动作。
我朝着他的脸,狠狠揍了一拳。
“啊!”一声惨痛的哀号。
这叫唤声不是由天青的身体发出的,那蜥蜴怪看见了倒下的天青,不知为何居然满脸痛苦。
“居然是他?”蛤蟆怪看清了天青的面容,大吃一惊。
“没想到你竟如此恨他……”蛤蟆怪用难以置信的表情看我,“怎能下得了手……”
“呜呜呜,我今天见到了GOD FIVE……我见到了GOD FIVE……”那蜥蜴怪一ρi股坐在地上,开始哭哭啼啼起来。
就在他们晃神的一刹那,我闪电般甩出袖中红练,念出缚身咒。
“急急如律令,收!”
待那妖怪兄弟回过神过来,已是被我困在拂尘障中。
“……你很聪明!”蛤蟆怪看看拂尘,又抬头看我,似是不甘心。
我朝他嘻嘻一笑:“本仙姑何止聪明,简直狡诈呀!”
平日里我习的攻击法术不多,且相当低级,所以方才我一直故意拖延时间,想趁他们没有防备的时候偷袭,这下终于成功。
“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那蛤蟆怪忽然佯装惋惜叹了一口气。
我脸色一变,心中暗叫不好。只见那蛤蟆怪开始急速的鼓起肚皮,越鼓越大,越鼓越大,直至那雪白的肚皮鼓至透明,只听“砰”的一声,捆住他们的拂尘竟然被活生生撑断了!
“你!”心法反噬,我身子晃了一晃,喉头涌上一点腥甜,“无赖!”
“我何止无赖?简直无耻!”蛤蟆怪呱呱大笑,十分愉悦。
蜥蜴怪也被拂尘弹开的力道震醒,一跃而起,伸出长长的红信朝我袭来。
我只觉得眼前一道黑色闪电掠过,还来不及反应,却见那蜥蜴怪尖叫一声蹲了下去。
回头一看,天青不知何时已经回魂,就这么悄无声息站在我身后。
哇大佬你属蛇的?我被他吓了一跳。
“你们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偷袭天界仙子。”天青看也不看我,面无表情将我挡在身后。
他究竟是怎么出手的,谁也不知道。反正等我反应过来,发现那蜥蜴怪只剩半截舌头,还又哭又笑仿佛神经错乱般:“……说话了……哎呀GOD FIVE跟我说话了……呜呜……”
我实在是很想踢这妖怪一脚——崇拜偶像不是你的问题,过于盲目就不对了,这天青哪里值得你这样死而无憾嘛?
“圣君饶命!”蛤蟆怪眼见大势已去,立刻磕头认罪,“我们都是被逼的!”
“被逼的?被谁所逼?”天青音调上扬,夹杂一丝奇异的愤怒。
“……被这个万恶的社会所逼。”蛤蟆怪上前一步昂首挺胸,做振振有词痛不欲生状,“出身并不由我们兄弟二人选择!我们既然身为妖怪,就只能以吸食魂魄为生,要想活着就只有杀人,你们这些以风露为食的仙子,怎会知道我们下等妖怪的痛苦?”
没想到这蛤蟆竟然是一个愤青,啊不对,应该是伪愤青。为了能争取从轻发落,它将自身悲剧与社会现状巧妙融合在一起,既痛斥了阶级差别,又对处于金字塔顶层的那么一小搓人提出了控诉,要求他们反思和反省,从而达到博得同情争取减刑的目的。
——我居然能透过现象认识蛤蟆怪妄图脱罪的阴险本质,真不愧为一个有思想深度的文艺女青仙。我一边分析一边沾沾自喜。
正准备提醒天青注意蛤蟆怪的险恶用心,却听身前人一声轻笑。
真是极轻极轻的一声,转瞬即逝。
蛤蟆怪化为一阵青烟,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现场安静了一会儿,然后响起蜥蜴怪震耳欲聋的哭声:“大哥!大哥!大哥你怎么就没了?”
……真没了?
我转头用眼神询问天青。
他微微一点头。
我正想问这是什么法术,却听砰的一声,那蜥蜴怪的哭声嘎然而止。一阵烟雾腾起,他也追随蛤蟆怪而去了。
香消玉殒啊,我摇头,甚是惋惜。
“你受伤了。”冰凉的丝绸抚上我的嘴角,天青正侧头看我,目光如炬。
我瞧见他移开的袖口上有一丝嫣红,不由得讪讪而笑,心头怨念。
——大佬啊你为毛要突然转过来呢?一直给我看背影不是很好吗?话说你的背影真是英俊伟岸潇洒轩昂让人幻想啊……
“你……就这么将他俩杀死了?”我避开他的眼睛,吞吞吐吐道。
“丢去了阿鼻地狱。”天青的声音冰凉而淡薄。
原来是阿鼻地狱。
我叹气,虽然没死,但也不会更好过。
“圣君,你有没想过那蛤蟆怪说的话呢?其实出身并不是由它自己选择的……”我想了想,小小声道。
“没有谁是生来就做神仙的。”天青毫不犹豫打断我,他抬头遥望苍穹,目光高远,“你不是,我也不是。”
那一刹那,他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要溢出来。
“方才为何打我?”
然而他忽然又回头,笑意盈盈。
搞得我以为方才的瞬间是幻觉。
“……我不是故意的,要是不打你他们也不会分心……”
打死也不能让天青知道我心里的真实想法,我苦着脸将五官全部皱在一起。
“为何偏偏打脸?”
那天青竟然不依不饶起来:“天界这么多仙人,唯有你才敢打我的脸。”
——这个小气的家伙!方才我为你守身如玉,啊不对,是守着你身子当玉,你现在还这么挤兑我,真是好心没好报。
解释也不是,不解释也不是,于是我垂头丧气做待宰羔羊认命状,“都说了不是故意的,要不你打我一拳吧!”
“好。”没想到天青竟毫不犹豫答应。
——我的菩提老祖哇!
我顿时觉得晴天霹雳当头棒喝,这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那天青是挥挥袖就能把人变没的超神力怪物,要是真让他打一拳,不知我还有没有机会活着见到明天哩?
但是!我豇豆仙好歹也是混文艺界的人,所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无论如何都不能做出反悔的举动。
于是把牙根一咬,硬生生憋回老泪,我红着眼眶走到天青面前。
“打吧。”
我抬头看他,视死如归。
——哪怕打死了也好,只求千万别把我的脸打成跟你一样。
天青看了我一眼,肩膀微微一动。
“哎哟!”我想也不想便抱住脑袋跳到三丈外。
“……还没动手呢。”天青的声音听上去颇为无奈,又有些好笑。
“嘿嘿,这是预演,预演。”我红着脸打哈哈,磨磨唧唧的蹭回原地,心道生理反应果然难控制。
重新屏息静气,我鼓起天大的勇气朝天青抬头,闭眼,咬唇。
——早死早超生早死早超生,我在心中默念口诀,盼着天青能速战速决给个痛快。
“小豇豆。”
哪知天青却偏偏不随我愿,临门一脚的当儿,居然想起审问我起来:“听说你们芳草门很多人都藏了我的画像?”
我心中记挂欠他的一拳,忙不迭点头。
何止芳草门,估计全天庭不少人都藏着这家伙的画像吧,压在枕头底呀,塞在被褥下呀……听说还有仙子揣在重点部位的,也不怕痒,啧啧。
“那,你有没有?”
天青这家伙真奇怪,关心我干嘛?
“有的,有的。”
我继续点头,估计他是想考察自己在文艺女青仙中是否受欢迎吧。
“都藏在哪里呢?”
天青的音调上扬,这是他本人心情愉悦的表现。
“……没有藏。”
我想了想,终于还是说了大实话:“我找芳主要了两幅,直接挂在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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