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2.5公分(3~5吋)。尺八豇(V.u. sinensis)荚果长20~30公分。美国南部广泛栽培豇豆作为乾草作物、绿肥作物或食用其荚果。
豇豆红
豇豆红是铜红高温釉中的一种,为清代康熙晚期出现的铜红釉品种。因其色调淡雅宜人,以不均匀的粉红色、犹如红豇豆一般、造型轻灵秀美而得名。 又因其浅红娇艳似小孩脸蛋、如三月桃花,又被人称为“娃娃脸”、“桃花片”、“美人醉”。豇豆红釉质都很匀净细腻,含有粉质。红釉中往往散缀有因烧制时氧化还原不同形成的天然绿色苔点。釉色有上下高低之分。上乘者,名为“大红袍”或“正红”,釉色明快鲜艳,通体一色,洁净无瑕。居中者,釉如豇豆皮,含有深浅不一的斑点,甚是柔和悦目。有的器身或口沿露出“缺陷美”的绿斑苔点,今称作“美人醉”或“美人霁”。色调再浅些被称为“娃娃面”或“桃花片”,虽不如深者美艳但却有幽雅娇嫩之态。下品者,或色调更浅,或晦暗浑浊,名为“|乳鼠皮”或“榆树皮”。至于器身呈灰黑不匀的“驴肝、马肺”色,与器下部呈黑釉焦泡的一类,则为最次品。豇豆红无大器,常见为文房用具,如太白尊(水盂)、石榴尊、菊瓣瓶、柳叶瓶、洗、印盒等。
天青釉
瓷器釉色名。又名雨过天青,是一种幽淡隽永的高温兰色釉,我国古代陶书描写的青如天,明如镜,正是这种釉色特点的形容。有钧窑天青,始于宋,呈淡蓝色,釉层厚而不透明,以铁的化合物为着色剂。另有宋汝窑天青,是一种淡淡的天青色,色调较稳定,多数釉面无光泽。还有景德镇窑天青,始于清康熙,呈淡灰蓝色,釉薄而坚,莹润光洁,以钴的化合物为着色剂。
天青釉之名出自五代后周柴世宗批语:“雨过天青云ρo处,者般颜色作将来”。根据周世宗的要求是要把瓷器烧成雨后青天的颜色,因而天青釉本是柴窑的釉色。不过到目前为止,尚未找到柴窑窑址。
基本上,全本的人名地名都来自瓷器,后面还有好几个角色要出来,大家可以猜猜看渊源。
豇豆苗苗(六)
“仙子这是头回去妖界?”
天庭友好旅行社门前,有黄衣仙女笑嘻嘻跟我打招呼。
“……恩恩。”
我胡乱答应着,四下张望心中忐忑,生怕被人认出。
“瞧仙子这点儿出息。”黄衣仙女玉手掩口吃吃一笑,容颜分外娇俏,“莫不是为了妖王而去?”
“你怎么知道?”我大吃一惊,立马回头注视眼前人——莫非是天庭派来的卧底?!
“仙子何必如此惊慌。”黄衣仙女了然一笑,眉眼间颇有“就你那点破事儿我怎么会不知道”的蔑视味道。
“其实……”我迟疑一下正欲解释,却听黄衣仙女不以为然打断我:“不瞒仙子说,如今参与我们这妖界三日游的散客,但凡妙龄女性,多半是冲着妖王去的。那妖王花名在外,仙子魔头们都巴巴指望着能见上妖王一面,再发生点什么,最好还能被他纳入宫殿不是?”
原来黄衣仙女说的是这个,我不由得出一口长气。
不过一想到她将我视作那帮肤浅的庸脂俗粉,不由得又有些愁苦。
“仙子多虑了。”那黄衣仙女见我脸颊绯红,语气渐渐软下来,带着安抚,“如今仙妖二届的跨海大桥落成,天庭也往妖界派了特别大使,咱去妖界走动走动不算什么大事,谁没有个旅游的爱好呢?电母上次自妖界归来,不是还写了篇游记发表在《天庭真理报》上?广受仙子们好评呢!”
我记得那游记,标题是《亲身经历论天妖二界美男子质量比》。此文一出,许多仙家姐妹都对妖界心存向往,雷公大为震怒,逼得电母连写两篇《野花不如家公香》《谁不说俺丈夫好》发在博客上,这才稍微平息风波。
唯唯诺诺点头,我心一横,将钱袋掏出:“麻烦你帮我报名,我参加最近一期的‘妖界三日游’,越快越好。”
“好咧,最近的一个团将于一个时辰后出发,刚巧还剩一个名额,仙子好运气。”黄衣仙女笑眯眯坐回柜台,拉开抽屉低头开起票据。
“三天两晚来回双飞包吃住有保险金额总计一万五千元。”“啪”的一声,纤纤玉手伴随白纸落在我面前,“不知仙子是付现还是刷卡呢?”
“不是三千元吗?!”我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赶紧将袖子里的传单递过去,语带愤怒,“你们广告里明明写的是三千元呀,三千元!”
这传单是我从芳主仙童那里拿的,上面明明白白写了“春季惊爆特惠,妖界三日游仅需三千元,你还等什么呢?”如此有煽动力的价格和话语,让我立马就回屋拿了小金库奔到这“天庭友好旅行社”来。既然天青不许我去妖界,黑无常也不可能带我去,我只有自力更生自己去。
——我不能坐以待毙束手就擒,更不能连累无辜的芳主,树挪死仙挪活,山不过来我过去。
“哦,这个啊。”黄衣仙女瞄了那传单一眼,满不在乎的缩回了头,“那是我们的淡季价,如今妖王已出关散心,妖界游正逢旺季,价格自然翻了五倍。”
我只觉得一口气血上涌,差点没活生生噎过去。
“……你、你们这简直是黑店!”我手指墙上“诚信经营 童叟无欺”的招牌,汗毛倒立,气得浑身都哆嗦起来。
“仙子爱去不去。”黄衣仙女唰的变了脸,跟翻书似的,阴沉沉十分可怕,“反正整个天庭经营妖界游的公司只有我这一家,可没谁捆着你来!”
唉,垄断害苦了咱小老百姓!
别无他法可想,我只好掏出二郎神的小金花做抵押,勉强算是凑够了一万五千元。
“这金玫瑰倒是挺稀罕的。”黄衣仙女边看那小金花边笑,十分得意,“用的是上古24K金,花蕊是八心八箭美钻,雕工更是出神入化,定能卖个好价呀。”
我闷闷握着手里那顶写有“友好旅行 品质之选”的大白帽,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所谓的双飞,不过是用一大朵劣等灰云拖着众人走,速度甚至赶不上我家小波的四分之三。
“也不知要飞到何年何月?”我心头有事,坐立难安。
“这位仙子赶着去妖界?”身边一位青衣少女冲我甜甜一笑。
她很美,只是嘴巴略显大,丰唇翘臀,可谓性感。
“我有很急很急的事要去博陵第。”雨云中又闷又热,一边拿起帕子Сhā汗,我一边朝青衣少女勉强应道。
“原来是博陵第。”少女眼珠子一转,眼白竟浅的发蓝,“莫非仙子不知,博陵第其实不在妖界里吗?”
“有这等事?”动作一下顿住,我吃惊回望她。
“先别说具体方位,那博陵第是妖界最幽深的禁地,怎会对外开放参观?”青衣少女望着我啧啧摇头,似是叹我想法太过简单,“你既然要去博陵第,怎会来参加这妖界观光团?”
“可是那黄衣仙子说……”冷汗沿着额头滴下,总不能直接告诉她,其实我压根不知道怎么去妖界吧?!
想来也真怪,自打我登仙以来,还真没私下离开过天庭。
即使偶尔兴起外出游玩的念头,也总是被各种突如其来的琐事打断。
“黄衣仙子?”青衣少女嗤笑一声,撅起厚厚的嘴,“那个算盘仙为了挣钱连死人都能说活过来,仙子怎的就随便信了她?”
——算盘仙?连算盘都能成仙?
我一呆,随即想到自己也是个豇豆仙,五十步笑一百步罢了。
“我劝你还是早点下云去,博陵第在天妖二界的边境上,你越往前飞就错开的越远。”那青衣少女往云下望去,嘴里低语喃喃。
“这……”我望着足下连绵的青山,面色为难,“我孤身一人,又不识方向,再说我也没有那个勇气私自脱团……”
“这个可以有。”青衣少女一个箭步将脸凑到我跟前,神情严肃。
“这个真没有。”我被她突如其来的硕大五官吓了一跳,不由得倒退一步。
“这个,真可以有。”青衣少女朝我说完这句话,面上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
还没等我想明白这个微笑的含义,只见一只泰山压顶的大脚袭来,砰!
——我就这么被青衣少女活活踹下了云端。
在自由落地姿态优美降落到草堆以前,我终于想起,原来那青衣少女是暗恋天青多年的青蛙仙。
千年老蛙,怪不得大腿蹬力如此霸道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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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头土脸从青草堆里爬起,我赶紧从袖子里掏出水晶镜照脸。
划伤没有?淤青没有?
虽说这里暂时没有那什么悦己者,但身为文艺女青仙必须无时无刻注意自己相貌。
谁知道自己命中注定的另一半不会在下一个瞬间降临呢?毕竟转角遇见爱。
还没等我检查完毕,只听“啪”的清脆一声,一道黑影鲜活砸在我面前。
莫非月老听到我祷告,穿越时空将黑无常哥哥送到这里救我来了?
心头又惊又喜,我带着期盼走上前去,细细打量起眼前那半死不醒昏迷的人来。
一看顿时十分失望:碧蓝的衣衫,自然不是我心心念念一酷到底的黑哥哥。
想了想不死心,我怯怯伸出一只手,小心翼翼将那类尸首物体翻过身来。
“呀!”我不由得捂住了嘴。
那是一个非常非常特别的……人。
他全身都包裹着蓝色的鳞片,甚至脸上也是,肌肤如蛇一般冰冷。
没有头发,没有眉毛,睫毛短而稀疏,肥厚的嘴唇乌的发紫,额头血肉模糊,仿佛被什么滚烫的东西烧过一般。
——真英俊!
我看的呆住,心想雷母娘娘果不欺人,真美男多不在天庭,妖界里随便捞一个都是绝色呀!
“仙子……看够了没?”
鳞片男忽然张口说话,声音也仿佛被火烧了般粗哑渗人。
原来他不知何时已醒转,正瞪着一双蜡黄蜡黄的凸眼看我,美目传情十分销魂。
“——你压着我的衣服,我起不了身。”
“对不起,对不起。”我赶紧挪开身子,红着脸爬到一边。
虽然早前见过黑白无常那样的绝色,可如今见了这满身鳞片的男子,我还是禁不住心中一荡。
“你又压住我的脚了……”那鳞片男黄眼一翻,竟呕出一口鲜血来。
我没想到自己的体重居然霸道到了这种程度,竟然能将人家生生压的内出血,顿时又慌又乱:“你有没有事?要不要紧?”
然而那鳞片男并不答我,只是继续咳嗽呕血,呕了一滩又一滩。
鲜腥点点涂满乌唇,羽鳞片片落在草间,红蓝斑驳交织化为毒烟,惊得飞鸟四散走兽逃窜。
我总算见识到什么是“血盆大口”了,没想到美男呕血也如此好看。
“你……不怕我?”
呕血工作圆满完成,鳞片男回头见我还在身边,惊得眼珠子都要脱眶了。
我笑着摇摇头,朝他递上手绢:“还好吗?可有觉得哪里痛?”
——开玩笑!我堂堂豇豆仙怎可能害怕一个病怏怏的绝世美男?
虽然已将芳心许给了黑无常哥哥,但对于上天赐予的英雄救美机会,还是要抓牢抓牢再抓牢。芳主一直教育我们要同情弱小锄强扶弱,如今遇到美人落难,自然是要照顾之,安抚之,留下好印象之。
“你走吧!我不要你的同情!”没想到那鳞片男居然毫不领情,硬生生将我送出的手绢打飞。
微微一怔,我心头发酸——真是个一身傲骨的美人儿。
“公子何必妄自菲薄?”我转头拾起已被泥水沾湿的手帕,轻轻放在手里运气烘干,“小仙只是仰慕公子的龙凤之姿,因故亲近,公子又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
这是大实话,要是二郎神那厮敢丢了我主动送出的手帕,我决计是要拔掉哮天犬的腿毛泄愤的。
“龙凤之姿?!”那鳞片人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般昂起头颅,眼中不知是雾是露的烟雨蒙蒙,“你到底是哪里看出我有龙凤之姿?!”
我见他神情如此悲愤,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心思越发柔软。
“龙有鳞,凤羽蓝,这两样公子都占了,还想求别的什么呢?”
将手帕移到他嘴前,缓缓为他擦拭嘴角红丝,我的声音是如此发自肺腑平和温暖。
原本狂躁的鳞片男渐渐安静下来。
“不知仙子……叫什么名字?”他低头望向忙碌的我,眼神从混沌渐渐变为清亮。
“小仙姓豇名豆,仙号一个红字。”我抬起脸朝他甜甜一笑,七分羞三分娇,“我是一个豇豆仙。”
“没有直接用原身取名的,你一定有别的名字。”那鳞片男居然不相信我,“为何不肯说与我?莫非是嫌我太丑不配知道?”说着说着竟眼神一暗。
“公子多虑了!”我心头一痛,赶紧伸手攀住他肩膀。
“小仙升仙前的记忆都丢的差不多了,所以一直不知自己姓谁名甚家住哪里,这回下凡来就是找记忆的。”
鳞片男沉默了一会儿,大概是相信了我的话。
“不记得么……”他望着我的眼睛,瞳孔中仿佛有千军万马呼啸而去,然后又渐渐归为宁静,“……能完全忘记,倒是也好。”
他这一惊一乍的,弄得我不知如何回复,只好呆呆望着他的脸出神。
我帮人家擦了这么多血,欣赏一下美貌也是无可厚非的,按劳索得嘛。
“豇豆仙。”鳞片男忽然对着我烂漫一笑,千树万树的梨花都开了起来。
“你记好,我叫霁蓝。霜雪不霁的霁,凤生蓝羽的蓝。”
豇豆苗苗(七)
我呆呆望着眼前男子,只觉得脑中片片粉红桃心上下翻飞。
——那一口气吞山河的小黄碎牙哟,如此的错乱别致,简直叫人神清气爽心旷神怡!霁蓝君,你怎么能如此完美呢?比那冥界的黑哥哥都还要勾魂呀!
“敢问霁蓝君,为何会突然掉在我面前?”略微不自在的别过脸,我双手绕弄起胸前青丝。
“……被奸人所陷害,失足从别处跌落至此。”霁蓝眼底一暗,没有眉毛的额头间硬生生挤出一个“川”字。
我一怔,见他明显不想提起此事,赶紧笑嘻嘻接话:“既是意外,不知霁蓝哥哥现下有何打算?”
“仙子来妖界所为何事?”霁蓝并不直接答我,反倒美目一瞟问起我来。
“我弄丢了东西,被妖界的人捡到后藏起来了。”想到受困的珐琅,我愁上眉头,“玉帝说要是找不回来就要打我一百大板……”
咱豇豆本来就以干瘪出名,要是再被神棍打一百下,估计只剩张薄薄的皮了。
“那仙子为何会在这博陵第附近徘徊?”霁蓝叹一口气,开始摇头,“这里离妖界主城还有一段距离……”
“——你说这里是博陵第?!”不等他说完,我一个饿虎扑食急急抓住他的领口,“你确定这里是妖界禁地博陵第?!”
“……我确定。”霁蓝不动声色将衣服从我的手中抽回,“应该没人比我更熟悉这里。”
“啊”的大叫一声,我双腿发软跪倒在地。
眼前有无数烟花绽放,将原本晦涩的前路映的五彩斑斓霞光万丈。
青蛙仙啊青蛙仙,原谅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吧!方才你那美妙的一脚,高贵的一脚,善良的一脚,不仅将博陵第踢到了我面前,居然还顺带踢来一个导游啊!
踢踢踢,踢出个未来!
“霁蓝君!”我幸福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这也太幸运了吧,“小仙弄丢的神兽就是被妖王的妃子藏到博陵第里去了,求求你带我去找好吗?”
“妖王?”霁蓝眼中闪过一道奇异的光,转瞬即逝。
然而下一刻他却扭过头,面色阴冷如霜:“我不会再回博陵第去。”
“不需要不需要!”大脑自动忽略掉那个“再”字,我想着珐琅讨食的模样,将霁蓝的胳膊抱住轻轻摇晃起来,“只需要你给我指路……”
珐琅此招在芳草门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取的,三岁到三万岁的男女妇孺皆可通杀。以此类推,相信同样也能攻下妖界的坚冰。
霁蓝脑门上有青筋冒出来又瘪下去,仿佛土里滑动着蚯蚓。
“……回头,往东走三百米,再往西走五百米,过三个十字路口,能看到一间茅草屋,你进去问那个下棋的老人,他会给你指路的。”
“谢谢霁蓝哥哥!”心情大好,我的称呼也顿时变得亲密起来,“愿菩提老祖保佑你永远像现在这般貌美年青!”
却不知为何那霁蓝像要吃人般狠狠瞪着我。
半个时辰后,林间小道上缓缓走着一对郁郁寡欢的男女。
“你是我遇见的第一个不辨东西南北的仙子!”
霁蓝双手负后长叹一声,面色沉郁。
“豇豆又不是高等生物,哪来本事辨认方向……”
我唯唯诺诺跟在他身后,企图强词夺理。
由于我天生路盲,霁蓝很不放心,决定亲自送我一程。
他实在是一个美丽且善良的人。
其实我们这一路走来,跌跌撞撞甚为不太平,主要是妖界有太多面目可憎之人,随意对我俩指指点点说三道四。
“瞧那丑样……”
“也不知幻化个好皮相,肯定法术低微……”
“居然祼奔,这丑八怪干嘛出来吓人啊……”
声音之大,言辞之恶毒,和他们可笑的相貌完全成正比。
刚开始我还以为说的是我,心想不至于吧,怎么说我也是穿了仙袍的,莫非妖界的人眼睛有X光?
然而听到后来,我很快明白他们说的丑八怪是霁蓝,“祼奔”指的是他那一层暴露在外的蓝色鳞片。
原来这妖界和天庭一样,审美观是颠倒的。
“霁蓝哥哥我们走快些吧!”挽住沉默的霁蓝,我大步流星昂首挺胸的朝前迈开步子。
霁蓝身子一僵,侧过头看我。
“你不要理那些丑八怪妖精的话。”我坚定回望他,“霁蓝哥哥是我见过最美最好的。”
——我相信,此刻自己眼睛里一定有发自肺腑的认真和深情。
“妈呀这小娘子疯了!”身边有妖怪狂吐一地,然后咆哮着屁滚尿流而去。
霁蓝瞳中倏的腾起一团幽火。
他直直盯着我,仿佛我脸上有什么奇珍异宝似的。
然而还没等我陶醉于他的注视,那团炽焰已经黯淡消亡,连点火星子都没留下。
“我定会守诺带你去博陵第,你不必如此奉承我。”他掉转回头,原本僵直的背部渐渐变得佝偻。
要扭转这群人固有的观念是很难的,所以我并未继续解释下去。
凡是能够说的事情,都要说清楚,而凡是不能说的事情,就应该沉默。
“大家都说妖王长的倾国倾城,霁蓝哥哥你见过了吗?”我笑着转换了话题。
这当然是废话,既然妖王也是那暗黑地下组织GOD FIVE的成员,肯定不会比天青好到哪儿去。
“倾国倾城?”霁蓝的冷笑声仿佛从齿缝里传来,“容貌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很重要么?”
——自然很重要呀,要是长得跟天青一个样,你以为我还会乖乖跟着你走吗?逃都来不及咧。
“既然不重要,霁蓝哥哥何必纠结于我对你的赞美?”想是一回事,话出口又是另一回事了,“外貌不过一层皮相,内在才是最强大的。”
我在天界度过了好几百年,并不都是浑浑噩噩的,眼前美男既然对自己的相貌耿耿于怀,自然要让他放松防备。
霁蓝本来朝前的步子顿了一顿。
“……是的……即便现在如此……我依然是……”只听他喃喃低语几句,忽的转过头对我灿然一笑。
“你说的对,外貌并不是最重要的。”
眉宇开阔双眼放光,清新超脱释然潇洒。
我只觉得眼前碧波荡漾,心中有说不出的欢喜和甜蜜。没想到帅哥如此重视我的言论,自信心爆棚,整个身子都轻飘飘起来。
足下的小波感受到了我的心思,赶紧从云中释放出一道光环,随着滴滴的背景音乐,那光环竟然缓缓凝聚成一颗粉红的桃心气团。
晃悠悠,晃悠悠,桃心气团默默飘到了霁蓝跟前。
我大窘,悲愤的伸手想将那气团打散,哪知那气团却仿佛故意跟我作对似地左躲右闪,偏偏不肯让我打中。
看着我手足无措脸颊绯红的样子,霁蓝噗嗤一声笑出来。
“原来你法术还不高,只能驾驭这最普通的波动云。”他摇头开口,颇有几分老前辈的架势,“还挑了朵最不会来事儿的。”
“它只是有时候神经错乱……”我敢肯定现在自己的面部能烤熟一整只生鸡蛋。
霁蓝不再说话,只是一直笑一直笑,望着我的眼光终于变得温暖柔和。
“你到底丢了什么东西,怎会被妖王妃子看中拿走?”态度一旦软化,他也想起顺便关心下我的个人事务,“据我所知,妖界珍宝数不胜数,妖王妃子见多识广,没理由对天界的东西感兴趣。”
“是苍南的香兽……”我哀叹一声,双手捂住额头。
苍南是天庭的象征,香兽既是苍南圣兽,玉帝怕是不会甘心让吉祥物呆在妖界受罪的,这不是奇耻大辱嘛?狡诈的妖王趁机敲诈,狮子大开口索要两万册的苍南古籍,玉帝又怎么可能答应呢?左右为难骑虎难下,他现在肯定很想将我碎尸万段。唉,命苦的我,竟然被无情卷入一起棘手的外交纠纷案中!
“原来你也是因为对那天青美色着迷才弄丢芳兽的?”霁蓝的神情冷漠起来,眼中有了星星点点的疏离。
“不是不是!我当时只是偷懒而已……”我赶紧摆手否认,额头有冷汗淌下——想不到咱们芳草门弟子悲催的恋爱故事居然流传的如此之广。
霁蓝再次皱起他那光秃秃的眉头上下打量我,似乎想看进人的心里。
“天青就是个被人捧坏了的假道学,自以为是,哪有霁蓝哥哥你好看!”我一急,心里话脱口而出。
说完了又马上后悔,生怕再次伤了帅哥那颗敏感脆弱的心。
然而这回霁蓝却没有生气,他只是淡淡一笑,仿佛想起了什么,将目光投往我身后不知名的地方。
等回过神来,瞥见战战兢兢的我,他竟然还安慰一句:“别担心,这话我并不是第一次听。”
我顿时喜极而泣——莫非妖界终于有了一个清醒的,审美观不再错乱的人?菩提老祖开眼啊,我豇豆苗苗终于不再是孑然一身了!不管男女,届时我定要扑到那人怀里大哭一场,将我这几百年来受到的惊吓和冤屈通通倒出来!
霁蓝被我悲怆的样子吓了一跳,凑下半颗光滑的可以反射太阳的脑袋。
“仙子这是怎么了?”语气颇为关心。
“呜呜……”我一抹脸上的泪,含含糊糊嘟哝着,“我只是感叹,说这话的一定是我的好姐妹。”居然如此的了解我的内心,莫非是世界上的另一个我?啊啊啊!!!
霁蓝闻言一怔,神色渐渐严肃。
“……虽然现在不是,将来很可能会是。”他勾起下巴,别有深意看我一眼。
虽然不太明白霁蓝眼神的含义,但听到他愿意将我介绍给那说话之人,我已十分开心。
“霁蓝哥哥这身鳞片真好看。”一开心,胆子也大起来,我好奇摸摸霁蓝祼/露在外的手臂,“是我见过最美最特别的蓝色。”
“……它以前是一件袍子。”霁蓝低头凝视自己的手腕,似乎有些惋惜,“三界独一无二的蓝,不想如今成了……”
眼见他又要伤感,我赶紧在他跟前翩翩转个圈,笑盈盈接话:“真巧,小仙这件袍子的颜色也是全三界独一无二的呢!”
无论走到哪儿,身上这件豇豆红的仙袍都是让我引以自傲的资本。
霁蓝却摇头失笑:“仙子说笑话呢,这颜色许是天庭独有,但却不是全三界独有,至少我是见过的。”
“什么?!”我双眼瞪得大如铜铃,身上热血沸腾,汗毛一根根全部竖起来,“这颜色名叫‘豇豆红’,敢问霁蓝哥哥在哪里见过?”
我是这样激动,连自己将人家手臂箍的发紫也没能及时察觉。
然而霁蓝的回答叫人很是失望。
“不记得了。应该是很久很久以前见过,所以我才只是觉得眼熟,并不知它的名字。”
兜头一盆冰水泼下,我悻悻放开他,姿态比泄气的波动云还颓废。
“……绿如春水初生日,红似朝霞欲上时。”
霁蓝望着我的衫子,低低补充了一句:“虽然我不记得这颜色的名字,但却记得,有人曾为这颜色写了一句诗。”
豇豆苗苗(八)
绿如春水初生日,红似朝霞欲上时。
我听霁蓝暗哑的声音念出这句,心中仿佛吃了灵霄花蜜一般甜滋滋的。能写出这句诗的人,对豇豆红定是喜欢和赞美的,他/她与我是什么关系呢?他/她最好是个位高权重的大人物,这样一旦我寻到了他/她,便有个大靠山,日后即便是出了什么差池,断不需像如今这般战战兢兢。
怀揣对未来的美好憧憬,我们朝目的地继续前行。
一路上依然有许多难听的流言蜚语,更可笑的是,居然还有丑的吓死人的妖精企图将我勾引。
“这么娇滴滴的美人儿,怎的跟了一个皮都没蜕完的怪物?”那是一只幻化为人形的白狐,他在路上看见我跟霁蓝,想也不想便窜到跟前,笑嘻嘻朝我伸出一根爪子,“小美人,别再搭理这低等生物,要不随哥哥我一同饮酒作伴风花雪月去?”
狐妖一族向来喜欢仗着自己貌美随意魅惑别人,我虽早已耳闻,但却是第一次亲自遇见。可惜此君太丑陋且不要脸皮,我实在难以心动,于是淡定将脸扭向一边。
霁蓝不说话,只是撩开眼皮冷冷瞟了那白狐一眼。
白狐见我安静不答,索性一把抓住我手腕,脸上笑的更换欢:“小美人,莫非你是个哑巴?别担心,哥哥能治好,只要你点个头,哥哥马上带你去景泰谷……”
身后有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同时好几道又妒又羡的目光朝我射来。
——我不太明白这些路妖到底是羡慕我被眼前丑男勾搭呢,还是嫉妒我能去那个什么景泰谷?如果是前者,我真想转身对她们大吼一句,送给你们了!速速打包带走!姐姐我受不起啊!
一只布满鳞片的蓝手探来,将他的爪子移开。
“景泰谷无需你带,我自然会带她去。”霁蓝蜡黄的眼底里有暗沉的风暴凝聚。
“就凭你?!”那白狐仿佛听见什么天大的笑话般捂住了肚子,“哎哟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长得跟比目鱼似的,蓝皮蜥蜴!”
原来霁蓝的真身是蜥蜴?我转头看他,却见霁蓝牙关紧咬,额头青筋暴露,喉咙里发出咕咕的声音。
——这是猛兽发怒的前兆!我赶紧扑过去想拦住他,然而却还是晚了。那白狐的笑声还未完全落地,有一道鲜红的线紫他眉间垂下,将他整个人生生的一分为二。
真正的银瓶乍破血浆迸。
我尖叫一声,飞速便将身子埋进霁蓝怀里——天庭一向祥和安乐,哪有如此恐怖的修罗场景?
脸颊下的那具胸膛一僵,然后有冰冷的手环住我的肩头,将我揽的更紧。
“别怕,只是斩了一只九尾狐而已。”耳畔传来霁蓝温柔的声音。
九尾狐?那不是传说中妖界法力最强大的妖怪之一吗?怎么就被他轻而易举的杀死了?
我很想抬头问个仔细,可随之而来铺天盖地的血腥味让人头晕,我唯有瑟缩着与霁蓝贴的更紧。
然而很快的,血腥味消失不见了,我悄悄抬起头来,只见地上一截银白色的尾巴。
“……被他断尾逃走了。”霁蓝摇摇头,神色颇为惋惜,“果然狡狐!”
我看这场景,自然也明白九尾狐没有真死,心中一块大石落地。神仙们都是很慈悲的,见不得太残忍的事情。
“我看这狐狸尾巴倒是蛮漂亮的,不如留给仙子做个纪念?”霁蓝伸手,那截断尾晃晃悠悠飞到他掌中,“拿去做个围脖也是好的。”
我本来不想收下,然而那毛茸茸的狐尾油光水滑,确实是罕见的美丽。于是虚情假意的推脱一番,终于还是收到了袖子里。
——带回去配我那件豇豆红的披风,银毛缀领,光想想都觉得高贵不凡呀。
“霁蓝哥哥,那景泰谷是什么地方?”将狐狸尾收好,我心情甚佳的望向霁蓝。
“……现下博陵第所在之处。”霁蓝每回提到“博陵第”三个字,都会不自觉的皱眉头。
“现下?”聪明如我者,第一时间抓住了关键词,“怎么是现下?莫非以前博陵第不在景泰谷?”
“你不知道?”霁蓝回头凝视我,颇为吃惊,“你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家伙,居然还敢孤身去闯博陵第?”
在他的解释下,我终于知道原来那妖王府邸是建在一座无根之城上,也就是浮动的宫殿。只要法力足够强大,博陵第便可以出现在任何地方。
上一个五百年,博陵第位于妖界和魔界的边境,如今则在妖界和天界的边境。
“怎么老是出现在边境啊?”我颇为不满的撅嘴,莫非那狼子野心的妖王一直想扩张版图?
“人家爱待在哪儿就待在哪儿,你管这么多干嘛?”霁蓝好气又好笑的瞥我一眼,“那苍南原来还不是一座浮城?你怎么不问问为何天青要飘去天界呢?”
——苍南是一座浮城?!
我从未听过这件事。从打我升仙有记忆以来,苍南就一直静静安于天庭角落。在我心中,它是天庭的象征,是天庭密不可分的存在,然而没想到它居然并不完全属于天界!
“傻了吧?”霁蓝见我恍神,眼中有恶作剧得逞的促狭,“你看你们天界有什么好?个个都把事实藏着掖着,哪有我们妖界光明磊落?”
“哟,瞧这话,好像这妖界就是你家开的。”我回过神来,掩了惊色,眼珠一转嘻嘻引开话题,“莫非我捡了个妖王?”
本来是无心的一句玩笑,却让霁蓝的脸色迅速暗下去。
“休要再提他!”他的眉目间有狠厉之气划过。
我吐吐舌头,心想此帅哥必定与妖王有什么深仇大恨,于是拖了他的手,温言细语轻声安抚:“不提不提,既然你不喜欢,我便一辈子都不再提。”
霁蓝静静看我一会儿,忽然又笑了。
笑容如此开怀,仿佛清风吹开满池碧莲。
“一辈子不提,也不行。”
他闷声说了一句,五指张开,将我的手紧紧握在掌心。
提也不行,不提也不行,我被搞糊涂了,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被他牵着往前走去。
“我问你。”
行到半途,一直沉默少语的霁蓝忽然主动开口。
“方才那九尾狐要带你走,你为何不跟他走?”
——哎呀好哥哥,那白狐丑陋的级别都快赶上天青了,我跟着他不是给自己添堵吗?
“莫非霁蓝哥哥想我跟他走?”我停下脚步,呆呆望着霁蓝的背影,“你……嫌我拖累你了?”
边说边在眼睛里挤出汪汪水波,这招是浅绛教的,她说身为女仙子当“以退为进”,“以柔克刚”。人际关系这方面我一向仰仗她,努力向她靠拢学习。
她曾经还说过,应当对所有貌美的异性都叫“哥哥”,“毕竟哥哥妹妹是最容易快速培养感情的称呼。”我记得当时她说的是眉飞色舞天花乱坠,“……怎么着也得先混个脸熟,日后咱才好方便下手不是?”
然而到底下手做什么呢?我已经记不太清了,无非就是收买人心一类的吧。
果不其然,霁蓝一听我凄苦的问话,僵住了身子。
“难道你不觉得那九尾狐……模样……十分俊俏?”他似乎下了很大决心,才从齿缝里蹦出一句。
最后“十分俊俏”那四个字,艰涩暗哑至极,仿佛说出来就会要了他的命。
我顿时安下一颗芳心,原来这帅哥还是对自己的相貌耿耿于怀啊。
“不管怎么说,我掉下妖界后第一个见到的是你。”盈盈上前,我将脸颊贴在霁蓝布满鳞片的脊梁上,语气亲昵,“我只愿跟着你。”
虽然,地盘仅局限于妖界而已。
我感觉霁蓝的脊背在发颤,而后他转过身来,眼中是浓的化不开的情绪。
有冰凉的手在我的头发上轻轻抚摸着,一下,一下,又一下。
那么宝贝,那么珍惜,就跟芳主摸珐琅似的。
“……莫非你的真身是一只鸟?”他静静开口,然而却是玩笑,“让我猜猜,麻雀?鹈鹕?还是猫头鹰?”
我瞪大双眼,高举右手表达强烈抗议:“我分明就是芳草门下的豇豆仙……”
“那怎么会有雏鸟情节……”只听他咕哝一声,将我的脑袋按进自己怀里,轻轻叹了口气“……无论如何,我很庆幸。”
我很庆幸我很庆幸……
乍一听帅哥这样对我甜言蜜语,我兴奋的简直要晕过去——人家居然因为我的跟随而感到庆幸!这人心收买的多成功啊,简直登峰造极!
我沉浸在幸福滋味里,忘记推开帅哥,也忘记问他什么是“雏鸟情节”,甚至心心念念的黑无常哥哥也暂时忘记了。
我想起多年前,自己被人孤立的场景。
当时恰逢天庭里热热闹闹筹备蟠桃宴,门中姐妹因为有机会被选去做礼仪迎宾,个个都兴奋不已。
“这是唯一能让GOD FIVE聚齐的机会,只要被其中一个看上,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了……”浅绛对着我如此耳语。她早已与那东海的龙太子有了婚约,所以对情爱之事虽兴致盎然,但也仅限于向我八卦而已,“我看豆儿你也应该好生准备下,少喝点风露,多做做美容,人家玉兰仙子如今每天都用琼浆敷脸呢……”
“不要不要!要是真嫁过去,指不定是福是祸呢!”我见识过了那所谓GOD FIVE首席天青尊容后,如今一听这个词组便浑身发凉头重脚轻。
“切!”浅绛一声嗤笑,“你倒是想得美,去蟠桃宴不过是得个见世面的机会,莫非你还真以为能与谁一见钟情,就此定了终生?”
现在仔细想来,她的话其实很有道理,可惜那时我刚位列仙班,没什么道行又丢了记忆,为人实在单纯直接。
“便是见了又怎地?”我不高兴的嘟嘴,气呼呼道,“个个都丑的跟猪八戒似的,哪个仙姑是瞎了眼才愿意嫁过去!”
浅绛眼神一凌。
“……这话千万别给其他姐妹听到。”她很快回复了正常神色,拍拍我脑袋,“不然有的你好受。”
当时年少春衫薄,我尚不明白此话的深意。
蟠桃会礼仪小姐总共只有十八个名额,自然没有我的份。我高兴不必对着一堆猪头强颜欢笑莺歌燕语,便在蟠桃会当日去找葡萄仙讨酒喝。
那是个美妙的夜晚,天空像熟透的青提般透着碧绿,月亮静静挂着,仿佛一片金色的花瓣飘荡在绿色美酒里。
我几乎可以嗅到风中甘醇的甜蜜。
“GOD FIVE算什么?在本座眼中不过就是一个屁!”喝了大半壶葡萄仙给的赤霞珠,我有些放肆,索性坐屋顶上悠悠晃荡起双腿。
远方山峦上隐隐有黑影晃动,瞧着很像一只犬类,我顿时想起了天狗吞月传说的真相,仰起头大笑:“哈哈哈,这呆狗,毛还没长齐就想吃广寒宫的兔子呢!”
说着说着,又想起了哮天犬的主人,同为GOD FIVE的成员二郎天君。白日里我送浅绛去西王母殿下,远远的窥见了一眼。发现此君相貌惨无人道灭绝仙性不说,那身打扮更是俗的无以复加,穿金戴银的活像个土财主!
话说那与他齐名的天青,人家虽然容貌丑的更上一层楼,但论身姿论风骨论袍子,无一不高贵无一不脱俗。相形之下,这穿着金丝盔甲骑着高头大马走到哪里都耀武扬威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大将军的二郎天君,实在败得彻底。
唉,看来二郎神完全不懂咱们文艺界的真理——低调,才是最牛叉的炫耀嘛!
“丑八怪二郎神!暴发户二郎神!就你这尊容还想让姐妹们打破头嫁给你?”我又朝嘴里灌一口甜丝丝的玉露,晕晕乎乎的嘀咕,“便是你用八抬大轿来芳草门请,我豇豆苗苗也会一脚把你踹出去……”
之后的事我便再也不记得了,因为我彻底睡了过去。
醒来的第二日,便是大祸临头之时。
浅绛急急赶来寻我回去,说是门中来了贵客,指明道姓要见我。
等我手脚虚浮的来到正殿,顿时大惊失色——原来那贵客正是昨晚被我咒骂的二郎天君。
我永远记得,当时二郎天君用一种吃人的诡异目光,将我从头到尾从里到外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个干净。
“不知天君……来咱们芳草门所为何事?”芳主见二郎神一直沉默不语,忍不住开口询问。
“本座只是专程来看看……”二郎神目光深沉的打量着我,话说的又慢又响,“敢要求本座用八抬大轿来迎娶的仙子,究竟是何等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貌?”
哄的一声,殿上炸开了锅,无数道嫉恨的,愤怒的,不可思议的目光朝我射来。
“天君、天君勿怪!”芳主面上一僵,速速变了勉强的笑,“豇豆仙是孩子心性,不知哪句该玩笑哪句不该,倒是她肖想了……”说着朝我狠狠一蹬:“还不快跟天君跪下赔罪!”
我自升仙以来一直顺风顺水,芳主从未对我有半分冷言冷语,平日里更是青眼有加,如今她居然要我给一个土财主赔罪,顿时娇心横起,气恼昂起下巴。
“我不跪!我没有开玩笑,说的都是实话!他长得那么丑,别说八抬大轿,就是用观音娘娘的莲花宝座来请我也不会嫁!”
殿下齐齐是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静默片刻。
“痴心妄想!
“口是心非”
“居然想用这种方式吸引天君的注意……”
仿佛突然被什么唤醒,许许多多恶毒的评价朝我兜头砸来,而源头都是平时里那些与我姐妹相称的同门子弟。
我孤独的站在殿上,努力咬住下唇,告诫自己千万不要落下泪滴。
那是我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是孑然一身的。
后来二郎神没再说话,只是心满意足笑嘻嘻的走了。
我则因为这场风波,被门中其他仙子冷落了很长一段日子。只要有我出现的地方,必定鸦雀无声,而倘若我刚一离开,身后便是茂盛的议论和鄙夷。没人陪我吃饭,没人愿意与我一起修炼,就连浅绛也对我避之不及。
那段不堪回首的寂寞时光里,我几乎夜夜都躲在被窝里呜咽,直到某天我梦见菩提老祖。
“孩儿,为何日日啼哭不已?”菩提老祖足踏金莲自西方而来,慈眉善目端的和蔼可亲,“老衲的清修都被你哭乱了。”
我向来对他十分崇拜,赶紧抓住袍子,将近日所受的委屈一一道尽。
“……你觉得那天青和二郎神都很丑?”菩提老祖朝我俯下身子,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祖师爷,我是不是得了病,怎么跟别人的看法都不一致呢?”我见他如此反应,心里害怕自己的猜测成真:莫非他人的审美观都正常,唯有我自己的审美观是颠倒的?!
菩提老祖再端详我片刻,缓缓挺直了腰。
“没想到,没想到,TA居然……”他摇摇头,发出一声无可奈何的长叹。
我不知他嘴里说的TA是男是女,是仙是妖,只是见他如此神色怅然,禁不住害怕落眼泪:“莫、莫非我真的有问题?”
然而菩提老祖却继续摇头轻笑,梦中秋风抚过他的绿袍,吹开他的眉头,夺得千峰翠色扑面而来。
“孩儿只需记住,无论何时何地,只相信你自己看到的,永远不要为他人的意见左右。”
只这一句,便奠定了数百年来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寂寞日子。
我豇豆仙永远只相信我看到的,即使全三界都与我意见相左,那也没关系。
豇豆苗苗(九)
手牵手,我跟霁蓝双双来到景泰谷口。
请注意,手牵手是应了霁蓝君的强烈要求,我豇豆仙本不是如此招摇之人。无奈那霁蓝君实在敏感,每当我想偷偷甩开他,他便会迅速朝我射来一种痛不欲生生不如死死还死不透的复杂目光,此目光实属大规模杀伤性武器,让我瞬间里丢盔卸甲一败涂地。
一路上我又高兴又犯愁,高兴的是我觉着自己的手一定有某种神秘的医用功效,不然怎么大家都说“妙医圣手”呢?犯愁的是,要是他今后舍不得离开我的手,妄图砍了偷走咋办?
最后总结得出,我竟不知自己的手如此美好,回头得赶紧买份身体保险去。
谷口朱门绿瓦,高墙入云,谷外站着数位全副武装的兵士,一副高贵不可侵犯的样子。
“莫非进去还需要通行证?”我有些紧张的攀住霁蓝的左臂。
霁蓝摇头微笑,嘴角朝右轻轻一努:“……如今是市场经济时代。”
在他目光所落之处,有一幢装潢精美的蓝色小亭,门匾上龙飞凤舞三个大字——“售票处”。
我顿时舒一口气。
不知怎的,此时忽然想起二郎神的口头禅:“凡是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来到售票厅前,那售票的八足章鱼妖见了我,一脸机械的拉长了声音念经:“入谷费五百,导游费五百,意外伤害保险五百,套票一千二。”
“怎么这么贵?!”我大惊失色,下意识捂住自己的荷包。
“这里是十万年前上古旧址,宇宙自然与文化遗产保护单位,三界公认AAAAAAAAAA级风景区,你以为你家菜院子呐?!”章鱼妖翻个白眼,扔出一大堆华丽丽的头衔来砸死我。
我为她那一口气连说十个A的霸气所折服,乖乖掏出了荷包里仅剩的一张钞票。
“两张入谷票,其它的免了……”
愁眉苦脸的将票子供上,没想到却意外遭到章鱼妖的严词拒绝:“不行!你只能买一张!”
她用一种嫌弃且厌恶的目光上下打量我身后的霁蓝:“他不能入谷。”
“这是为何?”我大惑不解。
章鱼妖没再说话,伸手一指门前的巨幅告示牌——“魔和丑八怪不得入内”。
鲜红而血淋淋的七个大字,赤/祼祼的向众人展示妖界的种族歧视。
只见霁蓝的脸色由蓝转青,然后化为煤炭一般的焦黑。
“嘘,别从正门进,我有办法。”我探头在他已然墨色的耳畔轻言一句。
霁蓝转回头看我,俊美的脸上满是疑惑。
“跟我来、跟我来。”
安抚拍拍他的手背,我笑盈盈朝亭外走去。
方才沿路走来,我发现这景泰谷虽戒备森严,却也并不是密不透风的,至少在离谷口三百米左右的地方,还有另外一个入口。
“——你看我多么火眼金睛!”
指着眼前那道锈迹斑斑挂着一只大铜锁的铁门,我笑的嘴都合不拢,文艺女青仙们总是懂得适时展露自己的优点。
然而出乎我意料,霁蓝并未如我所愿表现出和赞赏,反倒目光越发深沉。
“霁蓝哥哥,你是不是担心这铜锁呢?”冰雪聪明的我,马上点破他的担忧。
霁蓝没答话,微微眯起了眼。
殊不知我等的便是这一刻。
天庭中,每个仙人都是有自己看家本领的。一来多与自己原身相关,是与生俱来的本性;二来是日后修炼的重要突破口,所谓必杀技是也。
比如芳主貌美娇艳,善以奇香惑人;又比如二郎神额有天眼,足不出户万事晓。想当初我也曾冥思苦想很久很久——身为一个豇豆仙,我究竟应该有什么与众不同的本领呢?总不能是被人煎炒煮炸后更加美味吧!
揣摩整整一百年后,我终于悟出真理,潜下心埋头认真修炼。
如今,展现我功力的时候到了。
“霁蓝哥哥,你看好。”
脆生生朝霁蓝投去甜蜜一睹,我双手合十,嘴里低低念起心诀。
随着心诀越念越快,我的身子开始发生变化——变薄,变透明,渐渐拉长变细,最后化为一根鱼线般细细的银丝。
“霁蓝哥哥,你看我这样,不管什么样的洞都能钻进去,何况一只小小的锁孔呢?”
我在阳光下昂首,得意的摇曳起身子。
哼!那杨柳仙子每次都为自己“弱柳扶风”的小蛮腰自豪,其实只要我豇豆苗苗愿意,还能变得比她细的多呢!咱豇豆仙的看家本领就是——变细长变细长呀!
霁蓝深沉的面具终于在此刻土崩瓦解了。
“你……”他的嘴唇微颤,半天吐不出一个完整的词。
我猜他此时一定对我的才华相当惊艳,心中大为欢喜,转头便猛的朝那锁孔钻去。
“仙子且慢……”
还没等我听清楚霁蓝在喊什么,只听“砰”的一声,我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硬生生弹了回来。
“好痛!”
我五体投地狗啃屎的扑倒在地,也顺便跌回了原形。
“怎的如此冒失?”霁蓝将泪花横流呲牙裂嘴的我扶起,脸上有要笑不笑的隐忍,“这门被妖王施了法术,哪是你一个小仙子说闯就闯的?”
“……人家怎么知道有法术……”耍帅失败,我自觉无脸见人,赶紧用袖子挡住五官,声音也虚弱许多,“我还以为修了这抽条功便万事大吉呢……”没准将来还能当个开锁匠捞外快什么的。
霁蓝终于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
这门虽然未被我打开,但我们到底还是成功进了景泰谷。
因为随后霁蓝打开了那扇门,轻而易举的,一推就开,连秃眉头都没皱一下。
我不甘心的缠了霁蓝许久,想要问清门中奥秘,然而他只是一直笑:“主要此门拦美人不挡丑八怪。”
我自然知道他是忽悠我,心中颇有一种“本想装13结果却被真正牛13之人打败”的失落感。
景泰谷是相当美丽的地方,风景可与苍南一拼。门票虽贵,好歹能说物有所值,如今我二人又是逃票进谷,感受自然值上加值。不信你看那霁蓝君,现下他望着翠谷绵长湖泊斑斓,激动的眼眶都发红了。
“河山甚是大好。”
我理解他的心情,豪气拍拍他的肩。
霁蓝僵着脸没答话。
“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我抬头朝天,摇头晃脑又直抒胸臆一番。
然后笑嘻嘻回头:“霁蓝哥哥,你说我这首帝王诗背的好不好?”
霁蓝低头沉吟片刻,朝我投来深深一睹:“……很对。”
我想他是被美景震的有点错乱了,明明我问的是“好不好”,他回答的却是“对不对”。
不过景泰谷的花花草草倒真是极好,如今我俩所立之处,便是一片半人高的汪洋花海。这花海甚是有趣,整体呈太极八卦状,一半水滴紫色,一半水滴白色,花瓣微微透明仿佛琉璃,风一吹,漫天都是甜入心肺的绮香。
“我从来没见过这花,有点像朝颜呢!”
我低头摆弄身边一株紫色的蓓蕾。
同样身为文艺女青仙,朝颜仙子另外两个俗名也是万万不能叫的——牵牛花,喇叭花。哪怕后两个知名度要高的多。
“这花可比那小朝颜厉害。”只听霁蓝一声轻哼,从鼻子底里发出的嗤笑。
“如何个厉害法?”我不以为然别嘴,花仙的法宝说来说去也就那几样,莫非这妖界的朝颜不光能吹喇叭,还能演奏交响曲了?
“……你将那紫花摘了与我。”
霁蓝微微勾起嘴角,看的我眼花缭乱心头一颤。
乖乖拈一朵晶莹剔透的花儿,毕恭毕敬朝眼前这美到梦幻的男子呈上。
“霁蓝哥哥,你实在太好看了!”耳边传来一声熟悉尖叫。
我竖起耳朵警觉打探,然周围空无一人。
“霁蓝哥哥,你实在太好看了!”那声音又窜出来。
——是哪个花痴如此招摇,居然将我的心里话说了出来?
我明目张胆的扭动脖子四下搜寻。
可是周围依然静悄悄的,只剩我跟霁蓝你瞪我我瞪你,四目滴溜溜对转。
“霁蓝哥哥,你实在太好看了!我好喜欢你呀!”
当那撕心裂肺的叫声再一次响起,我终于看清了声音来源——是霁蓝手中那只酷似喇叭的紫花。
莫非此花与我审美相同,终于识的眼前鳞片男其实是一枚宇宙超级霹雳无敌大帅锅?
我疑惑看向霁蓝,却发现他用正一种难以置信无法琢磨的目光凝视着手中花朵。
“仙子可知……此花名为如何?”过了许久,久到我眼睛发酸,霁蓝方才抬头看我,语气夹杂着一丝莫名艰涩。
我赶紧摇头,跟拨浪鼓似的。
“……此花有一特长,可感受人的内心思维,并且不加修饰的直接说出来,因此得名——‘真心花’。”
霁蓝用沉着冷静的态度,缓慢清楚地说完了答案。
听得最后三个字,我已然觉得自己真身四分五裂。
——哎呀我的菩提老祖呀,人都说少女情怀总是诗,偏偏我豇豆仙这一点小心思却被那该死的喇叭花肆无忌惮的大吼出来,还一连吼了三次!如此不曲折如此不浪漫,叫我这文艺女青仙薄薄的小脸皮今后往哪儿搁呢?
真心花啊真心花,豇豆姐姐恨死你了!
“生气了?”大约是感觉到我情绪低落,霁蓝小心翼翼朝我探头过来。
“没有。”我沮丧低下头,企图掩饰自己发烧的面颊。
“妖界的花本来就是不按常理生长的,你别往心里去。” 善良的霁蓝君开始给我找台阶下,“不过一些消遣玩意儿。”
我瞪了那紫花一眼,搅着手帕,不出声。
“喏,那你瞧瞧这个。” 霁蓝朝我递过一只枣红色状如马蹄莲的花枝,语气柔软,“不信你摸摸它的花蕊。”
他眉目和善,神态是难得一见的讨好,我也只好无精打采的顺手朝那花朵敷衍一戳。
“——结婚,结婚,请跟我结婚!”
没想到马蹄莲被我一碰,竟然活蹦乱跳的迎风扭动来。
我吓一大跳,失手将花丢在地上。
“结婚,结婚,请跟我结婚!”
那马蹄莲又坚持边嚷嚷边扭几下,然后瘫软不动了。
“此花名为‘结婚狂’。”
霁蓝瞧我瞠目结舌的样子,忍俊不禁,再递来一只碧如翡翠的类波斯菊植物:“你再摸摸它。”
这回我学乖了,轻轻将手指放入花蕊,指尖刚刚一触及娇嫩,只听一个歇斯底里的声音从花瓣中传出:
“离婚,离婚!老娘要跟你离婚!”
一样的花枝乱颤,一样的撕心裂肺,一样的让人风中凌乱。
“我知道了!这花一定叫‘离婚狂’,对不对?”
不等霁蓝张口,我转身兴奋抢白——咱高知文艺女青仙的头衔可不是白来的,至少懂得举一反三。
“不。”然而霁蓝却缓缓摇头,“此花名为 ——‘遭遇背叛的大奶’。”
我终于彻底崩溃,铺盖面般宽的泪在脸颊上飘逸摇摆——自从到了妖界,我发觉自己就一直在朝着傻13的方向发展,也忒悲催了呀!
“这都谁给起的名啊?!”恼羞成怒之下,我一举将‘遭遇背叛的大奶’丢在地上,给予起名者最严厉的谴责,“太难听,太拗口,太乡巴佬了!”
本来我还想骂别的形容词来着,但碍于文青的装13原则,不太好意思。
“……大约是个女子吧,不知道是如何传开的。”
霁蓝望着愤懑嘟哝的我,笑的浑身上下每一块鳞片都张开来:“如今看来,倒是个心思玲珑颇有远见的人物。”
我棉花糖一般的自尊心再也受不起打击,默默将脖子缩短,心想不如化为一根线飘走吧飘走!
一株银白色的柳枝悄无声息出现在我面前。
“你再摸摸这个。” 耳畔的声音不再满含促狭,而是温柔的安抚,“会有惊喜的。”
我勉为其难伸出食指往柳叶上随意一点,只听“叮”的一声,一种我从未听过的,宛若水滴银铃的声音响起,余音绕梁甚是清脆。
又惊又喜之下,我立刻侧起手掌沿着柳枝轻轻刮过,于是叮叮当当一阵急促的乐声响起,仿佛天籁来自远古,踏过滚滚红尘,触动万物心弦。
“这是梦铃树。” 霁蓝低沉的声音响起,“只在晚上才会发出声音,音色美如幻梦,因此得名梦铃。”
我茫然抬起头,原来不知不觉太阳已经落山,此时的景泰谷仿佛一个巨大的萤光花园。银白的梦铃树垂着长长的丝绦,在晚风中互相亲吻拥抱,五彩的琉璃花朵于微风中轻颤,吐息着最动人的芬芳。放眼望去,漫山遍野都是五彩斑斓的霓虹,配合梦铃树惑人的音符,奢糜至极,也绚烂至极。
“……好美。”
我呆呆看着这奇幻到极点的美景,忍不住发自肺腑感叹。
妖界的花草姿色如此超凡脱俗,作为一株豇豆,我感到压力很大。
“……要是能一辈子都住在这里,不知道多幸福。”
我仿佛受了蛊惑般,喃喃说出一句。
霁蓝没接话,他只是闭上眼闻着风,惬意的笑起来。
豇豆苗苗(十)
“仙子,真名到底为何?”
双手枕后躺在萋萋芳草中,霁蓝懒洋洋眯眼,做沐浴月色享受状。
“不是跟你说过了,我就叫豇豆嘛!”
我坐在他旁边,非常仔细的刨着“真心花”的种子。
这花实在太有杀伤力,比迷魂汤管用,我琢磨着得在院子里种上几棵以备不时之需。
“……哼,敢问仙子仙居何处?” 霁蓝冷冷喷一声表示不满。
“你想干嘛?”停下忙碌的手,我抿起嘴警惕看他,劫财还是劫色?本仙姑可是才貌双全的高危人物。
“自有安排。”霁蓝的口气依旧散漫,连眼皮子都没撩一下。
我想了想,便将住址报了个大概,没有细化到街道门牌。
虽然霁蓝君美色/诱人,但他是妖我是仙,天庭明文规定了,禁止跨种族恋爱。所以我虽贪恋他外貌,然而却还是决定只做萍水路人,不要深交。
——我怕最后自己会控制不住,爱~~上~~他~~,唉!
“明日一早我便带你到博陵第门口,你找个法子溜进去吧。”
夜深人静, 霁蓝仿佛梦呓般喃喃一句。
“……你不管我了?”小小花种顺着指缝掉下,我愣愣长大了嘴。
不过话一出口又懊悔,人家明明就只是出于善意给我带路,如今既已安全送到,莫非还指望人冲进府里将珐琅偷出来?
于是赶紧改口,唯唯诺诺道:“多谢霁蓝哥哥,好人一声平安。”
“白天你那抽条功倒是甚好,明日里不妨用上。”
他又淡淡念一句,转头睡过去了。
我脑海中充满对不确定未来的焦灼和惶恐,一夜无眠。
第二日早上,霁蓝将我带到一处悬崖边,指着远处云雾缭绕的紫色华宇道:“就是那里。”
我眺望着那器宇轩昂的亭台楼阁,心中忐忑难捺。
“别怕,里面没有吃仙的妖怪。” 霁蓝拔下一块鳞片放在我额头,低声念了个诀,那鳞片立刻悄无声息嵌入我眉心,仿佛闪着幽光的蓝宝石一般。
“真好看!”我在他瞳孔中瞧见自己影子,一时忘记了害怕,转身对着脚边泥水照来照去的臭美,“怎么一点都不痛呢?”莫非是传说中最新潮的水晶贴花技术吗?那可是七仙女才消费的起的美容项目呀!
“这片鳞能暂时封住你的仙气不为他人察觉,不过时间有限。” 霁蓝俊美的脸上闪过担忧,“你最好能赶在羽鳞脱落前,摸清芳兽的落脚之处。”
我停下左右晃动的身子,严肃认真的点头。
“……我不在的时候,自己要多心一些。”
轻轻将我脸颊边的碎发拨到耳后,霁蓝的眼神变得惆怅黯淡:“如果没能找到珐琅,就乖乖回家等着,一定会有……消息传来。”
我眨眨眼。
虽然不明就里,不知有谁会给我传什么消息,但当下气氛如此凝重,我自然乖巧点头。
“好。”
我应一声,低垂下脖子。
头顶传来一声长叹,似千钧压顶般沉重迟缓,然后有只手探来,轻轻揽住我的肩。
一瞬,只一瞬间,那只手又忽然撤了回去。
我迅速抬起头。
眼前人已消失不见,空留一缕余香回旋。
成功进的博陵第,我化身为一个面目平常的粗布丫鬟。
既然私自入境,怎么说都不该泄露真实身份。也亏得霁蓝的鳞片神勇,一路上我走的大摇大摆,却没有半个妖怪发现我是仙。
不过越走越奇怪,博陵第中来来往往的妖怪,许多都手持一支枣红的“结婚狂”。他们或三三两两结伴,或孤身独行,却无一例外的满面雀跃眉带喜色。
“……这可是百年难见的好事……一下子就来了俩……”身边有一青一白二位美妖结伴路过,扭啊扭的甚是身姿曼妙。
“敢问二位姐姐,这是去向何处?”我忍不住出声询问。
白衣女妖瞟我一眼,冷着脸不答话。
青衣女妖从头到尾将我打量一遍,娇滴滴以袖捂嘴,吃吃轻笑:“去个你不该去的地方。”
还没等我问那“不该去的地方”在哪里,白衣女妖已经扯着青衣女妖走了:“走走走!跟丑八怪唧唧歪歪什么?浪费时间!”
望着她们远去的娉婷背影,我哀怨叹口气。
——二位姐姐,本仙姑不该去的地方有很多呢!比如囚禁珐琅之处,你们怎么也不说详细点?
灵机一动,我念了个诀,化为一只小蜜蜂默默潜到路边。
很快又有蛇妖手持“结婚狂”路过,我毫不迟疑的贴了上去。
“哎哟大佬,我没有蜜的,你别蛰我啊!”
没想到蛇妖手中的“结婚狂”竟然花瓣一颤,浑身哆嗦起来。
“嘘,不许动!”我用爪子刨了花蕊一下,恶形恶状虚张声势,“再动就让你断子绝孙!”
我们用的是花草界独有的芳语,所以蛇妖丝毫没有察觉异常,她径直埋头赶路,连瞅都没多瞅我们一眼。
“人家还是少女啦!”不想那“结婚狂”一听后半句,竟害羞扭捏起来,“还没有机会孕育后代……”
“回头就给你找个婆家!”我顿时头疼,咬牙切齿又刨它一下,“快告诉我,这些妖精们现在是要去哪儿?”
“自然是去求爱啦!”
“结婚狂”听得嫁人有望,声音高昂激|情饱满:“博陵第今日来了贵客,妖王亲自设宴接待,妖界的美人们全都蠢蠢欲动呢!”
“既然妖王设宴,妖王妃子是不是也会去?”我心思一闪,赶紧追问。
“妖王总共有三十六位妃子,我怎么知道你问的是哪一位?”
那“结婚狂”先是疑惑,然后又释然:“不过这回的贵客如此不凡,应该是三十六位全部到期,哪位都不舍得漏了,机会实在难得嘛!”
我寻得自己想要的答案,安下心来,静静趴在花蕊中等待。
也许是因为头天夜里一宿未睡,在甜蜜的花香中,我渐渐觉得困乏,最后终于合上眼。
这一觉睡的天昏地暗,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剧烈的摇晃将我唤醒过来。
“二郎!二郎!”头顶有尖锐的嚎叫声响起,凄厉程度堪比“遭遇背叛的大奶”。
我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被挤到两大块软乎乎的肥肉中,颤巍巍,晃悠悠。
——咦,居然是蛇妖的胸部?!
心中大叫不好,我赶紧震动翅膀飞了出来。
这一飞高不打紧,我往下一看,哎呀妈呀,脚下人头涌动黑压压一片乌云,全是花枝招展的女妖。
“二郎!二郎!”女妖们手持“结婚狂”又哭又笑的,仿佛见了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般,“出来看我们一眼!”
二郎?哪个二郎?我在心中暗暗发笑,叨咕这这贵客的名字还真是大俗大雅。
“杨戬!”一声尖利的喊叫,将我的微笑凝固在唇边。
“天君!二郎天君!”更大的呼唤声如潮水袭来,仿佛整齐划一的鼓点奏响天边,“二郎天君在哪儿?怎么还不出来?”
我彻底僵住了。
怎么回事?二郎神来了吗?这厮为何会来了博陵第?他不是该呆在在天庭里训练他那有十八代血统证明的哮天犬吗?他不是该蹲在那金光璀璨的库房里盘点今天又多收了三五斗米吗?莫非他知道我当掉小金花私入妖界的事,前来兴师问罪了?
转念一想,上述理由完全不成立。
一来那花是他送我的纸雀所变,既然是送的,按道理物权就归我了;二来即使二郎神知道我来了妖界,也不一定知道我现在身处博陵第;再说了,我参加的是合法合情的妖界三日游,他没道理专门跑下来抓我呀!
于是豁然开朗,估计暴发户下凡是为什么私事吧!看殿外那乌压压的美人团体,莫非是专门来泡妞的?
——丑人多作怪!
笑嘻嘻捂嘴,我朝屋子里再看一眼,恋恋不舍打算离开。
八卦好八卦妙,我豇豆苗苗虽心系八卦,然而也深知时间短暂光阴有限,当务之急是寻出珐琅下落。
偏偏乐极生悲,正当我展翅欲飞间,一个巨大的黑影劈头盖脸砸来。只听风声嗖嗖,我被一株“结婚狂”呼啸着穿过窗户带进了内殿,吧唧撞到一抹刚硬的明黄上。
于是有许许多多美丽的星星和气泡从我眼睛里冒出来。
“……看来那长臂猿妖的臂力日渐长进了……”
正晕头转向着,隐隐听得有模糊的调笑声。
“……回回都是砸这红花,改天有谁送朵绿色的,没准我还出去看一眼……咦?”
有谁吸了一口气。
忽然一只手探来,将我栖息的花瓣拈起,轻轻放在一层冰凉物体上。
那软乎乎的触感,还带着微微的颠簸,晃呀晃,晃呀晃……
——水!是水!溺水了!
我一下子惊醒过来。
低头一瞄,发觉自己正踩在一片嫣红花瓣上,花瓣薄如浮舟,在水波上颤颤浮动,
——是哪个该死的!竟然将我丢在了茶杯里!
“快划呀,小蜜蜂。”
懒洋洋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一张硕大无比的面孔出现在我眼前。
“再不划,船就要翻了哦!”
那人凤眼斜飞,似笑非笑伸出一根手指,搅动起茶杯中的水。
哗哗哗,哗啦啦,杯中顿时波涛汹涌一浪高过一浪,花瓣颠簸,我头晕目眩拼命挣扎,几乎就要站立不起来。
——杨戬,你个王八蛋!本仙姑回去一定拔光哮天犬的腿毛,你给我等着!!
我在心中泪流满面。
“……真是只没有平衡感的小蜜蜂。”
那人玩够了,收回手再看我一眼,神色惋惜喃喃感叹。
水面渐渐归于平静,我用爪子扒住花瓣边缘,上气不接下气的大口喘息起来。
“哎呀,这里怎么有只苍蝇?”
忽闻一声娇呼炸开,有黑影携带劲风朝我劈来:“打不死你!”
我顿时魂飞魄散。
然而那巨掌半途被人拦住了。
“不是苍蝇。”
平静寡淡的声音响起,听不出情绪:“绿釉,你看清楚些,这是只采花的蜜蜂。”
那巨掌主人嘻嘻娇笑,脆生生道:“哎呀,正是正是,方才我眼花了,只瞧着形状,没注意颜色。”
然后又娇羞扭捏:“这茶怕是不能再喝了,我去给你添一壶新的吧。”
细碎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我被方才那一掌吓的痴痴呆呆,一时半会回不了神。什么叫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今天可算亲身经历了。
“如何?现在知道穿黄衣服的好处了吧?”
懒洋洋的声音从头上传来,满含揶揄。
“小~豆~仙?”
最后一句如晴天霹雳将人当场惊醒,我抬起头,茫然朝上看。
上头呲牙咧嘴盯着我笑的,不正是面目可憎的二郎神杨戬吗?
“你早就认出我了?”我顿时勃然大怒,跳出茶杯现原身,“那你还把我往茶杯里扔?!”王八蛋!
“谁叫你不识得这身衣服的好?” 二郎神轻飘飘瞄我一眼,爱惜的抚弄着身上金甲。然后又故弄玄虚抬起手,轻轻吹口气,仿佛弹掉了一粒尘埃。
“喏,现在你不得不承认了吧?有时候,颜色,就是身份的象征。”
这一句他说的又傲又慢,“身份”两个字还刻意拖长了尾音。
——这个欠扁的土财主!
我瞧着他那张天怒人怨的脸,恨不得将硫酸灌进那嚣张的鼻孔里面。
“……是是是,多谢上仙指点。”
然而腹诽归腹诽,既然平安脱险,我自然要脚底抹油趁早开溜。
正欲转身,袖子却被人扯住。
“——来找珐琅的,嗯?”
二郎神敛了轻佻之色,挑眉看我,目光锐利如箭。
“唔。”
我收住步子,不情不愿垂头。
唉,这下真是要名扬全天界了,所有人都知道我弄丢了圣兽,又私自下凡。
“嗯,我猜是也如此。”
二郎神点点头,然后就沉默了。
我等了一会儿,有些诧异,本以为这小气的家伙会趁机数落我嘲笑我,然而他却什么也没说,就这么轻轻嗯一声。
“我的金秋葵呢?”
刚想松口气,却听二郎神忽的又开口。
“金秋葵?那是什么东西?”
我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我传信与你的时候,用的便是那东西。”
二郎神的话语又柔又慢,似乎极为耐心。
“啊,是那朵天君你送我的花呀!”刻意强调“你送我的”四个字,我努力做兴高采烈恍然大悟状,“原来那朵花叫金秋葵么?”
“正是。”二郎神嘴角微勾,笑意轻浅,“当时我正在天庭当班,听见玉帝嚷嚷要打你板子,就寻思着找个法子通知你。无奈手中没有纸墨,便随手拈了朵金秋葵化为纸雀传你。如今既见仙子无恙,我也功德圆满,还望仙子物归原主来。”
“那金秋葵……很值钱么?”我呆呆看他。
“倒也不贵。”二郎神的声音非常温和,简直千年难得一见,“不过是用上古圣器金羊尊熔制而成,用了几块昆仑玉做花萼,再嵌了十来颗西域钻为露水,顶多……”他迟疑一下,“值个百来万吧!”
这下我的脸彻底垮掉了,哭都哭不出来。
“仙子!你的眼睛怎么啦?忽然红彤彤的?”
二郎神矜持的声音响起。
“……没什么,上仙,我只是在思考人生。”
赶紧抹一把脸,我在心中飞速盘算起来,找那算盘仙拿回小金花的可能性有多大呢?
“不愧为文艺派。” 二郎神微笑着半真半假赞赏一句,而后话锋突地一转:“仙子,那金秋葵虽说不贵重,但难得我费心凑齐了九十九朵,打算送给未过门的妻子,如今少了一朵甚为不便,还请仙子尽早将花还与我吧!”
——虾米?!居然是人家的定情信物!
这下再也不能蒙混过关,眼前一黑,我哀叹一声,悻悻解下荷包朝二郎神掷去。
“天君,实在对不住,那小金花被我卖了……不过我这荷包里还有一千元,你可以先拿去抵债。”
我瞧见,二郎神额头上有什么突了一下。
“……卖了?”
他接过我的荷包,低头一下一下的抚弄,声音低哑听不出悲喜。
“嗯……卖了多少钱?”
“一万五千块。”我怯生生回道。
我眼尖的发现,他放在荷包上的食指动了一下。
似乎想做什么,然而最终还是没有。
“天君,您别生气,别生气啊!我一定会还给你的,不管多少钱!”
我从未见过这样隐忍不发的二郎神,竟然隐隐觉得害怕起来。
——在我印象里,二郎神一直是个骑着红马仰天大笑的傻瓜蛋,哪有今时今日这般姿态深沉?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突然有了文化!
“你会还?”
一声嗤笑,二郎然抬头朝我看来,凌厉目光仿佛利剑将我胸膛刺穿。
“你还得起么?!”
此话虽高傲至极,但却正中把靶心,我顿时颓然低头,愁眉苦脸。
——芳草界仙子向来只重风雅不重物质,何况咱一个小小豇豆仙?本族子弟在菜市场也就卖个几毛钱,我这个带头大姐又法力低微不成气候,变不出什么奇珍异宝,一下子去哪儿搞个百来万呀?!
呜呜,所以人家才一直讨厌暴发户嘛!没事干嘛带个价值百万的东西在身边,你以为自己是会走路的人民银行吗?!
“不怕不怕!反正你我都是仙人,能活上万年,就算一年还一百块,我也还得清……”
忽然想起自己身份,我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般欣喜若狂滔滔不绝:“有希望有希望……”
二郎神瞪大眼凝视我,脸上是一种难以言喻的不敢置信。
“天君呐,你不要嫌时间长嘛,我只是打个比喻……”
我怕他发飙,赶紧好言相劝:“要是找不回那金秋葵,我回头就立一份借据给你!你放心,就算做牛做马卖艺卖身,我也一定在你娶老婆前把那花找回来……”
——其实我的算盘精着呢,二郎神这种自恋的土财主,仗着自己钱多人傻一直没有婚娶。既然他眼光畸高,娶老婆肯定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时间还有余地,还有大大的余地呀!
这下二郎神终于笑了。
他缓缓摇头,状似无奈的叹口气。
“……你我是不敢指望了,不过这笔债,我自会找人一并算……”
话音未完,有精光自他眼中闪过。
房门忽然砰的大开,一道青影踏风,逆光而来。
豇豆苗苗(十一)
我看了来人的脸上百年,也整整腹诽了上百年。
丑归丑,他对我却一直是温和亲切的。
我从未见过今时今日这般的他。
一袭如烟淡袍,天青站在门口深深凝望我,哪怕背后骄阳也不如他眼中灼灼的火苗亮眼。
“多谢天君消息。”
眼见他这般神色凶狠,我几乎以为他会马上扑过来将我掐死,然而第一句话他却是对着二郎神说的。
“好说,好说。”二郎神翘着二郎腿,笑嘻嘻打哈哈,“圣君记得欠我人情便是。”
“自然会还。”
天青似乎不愿与他多说,也不正眼看他,冷着脸勉强从嘴里蹦出几个字。
“得了圣君这句话,便是我三生有幸。”
二郎神也不生气,依旧玩世不恭的笑,只是眉毛微微挑了高。
“圣君向来是说到做到之人。”他凤眼一凛,轻飘飘朝我丢来一个莫名其妙的眼刀。
我呆立在一边,瞧这二人暗潮汹涌眉来眼去的,禁不住想起浅绛曾经说的话——丑人相见,分外眼红呀!
“小豆仙,你的保护神来了,还不快扑过去亲一口?”
不知哪根筋搭错,二郎神话锋一转,竟消遣起我跟天青来。
我下意识转头看向天青,却见他的脸色沉得仿佛是那龙王的定海神针,能生生将十二级的飓风都压下去。
于是我非常聪明的选择保持沉默。
二郎神碰了个软钉子,没好气摸摸自己的鼻子,从雕花太师椅上悻悻站起。
“你看我千里迢迢十万火急的……真是好心没好报……”他故作哀怨的叹口气,作势要朝外走去,“小豆仙,既然见了面,你怎么也不关心我们为何来这里?”
我觉着此人实在是很没有眼力架儿,天青明显就是一副快要发飙的样子,他还在这里东拉西扯顾左右而言他。
“敢问二位上仙,为何突然出现在这博陵第?”
迫于淫威发话,我偷偷翻个白眼,心中默念其实我真的不想知道答案。
“自然是……”二郎神眼睛发光正欲说话,却被天青忽然投来的冷冰冰一睹打断。
“我自然是来收债的。”二郎神眼珠一转,露出洁白健齿两排,“至于天青圣君为何来这里嘛,小豆仙,不妨等下你自己问。”
他意味深长朝我看一眼,然后满面春风的转身,打开房门。
“二郎呀!!!”屋外顿时响起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天摇地动头晕目眩,我赶紧一口气扑过去,将大门牢牢关严。尖锐的叫喊声隐隐透过门缝,我料想二郎神定会被这群疯狂的女妖们吃干抹净,一根骨头都不会吐出来。
好不容易喘一口气,回头看向屋中背脊挺直之人,我又忍不住头痛欲裂。
屋外人热情如三味真火,屋内人却是寒冷似万年玄冰。
“你,可知罪?”
这是天青问我的第一句话,他身姿挺拔,侧脸背光,雕刻般的线条笼罩在阴影之下分外森冷。
我有点懵。
“你,可知罪?”
天青见我沉默,声调提高一个八度。这话他说的又慢又重,咬牙切齿尾音微颤,仿佛每说一个字都要耗费他至少上百年的灵力。
“我、我不是故意逃票……”被他如虹气势所慑,我结结巴巴起来、
想来想去,我最近的一桩罪过应该就是这个了,真不明白,博陵第又不是他名下产业,至于这么紧张吗?
“谁允许你来博陵第的!”
一只大手紧紧箍住我手腕,手臂顿时如断裂般疼痛。天青眉头深蹙,望向我的目光利得仿佛要将我的心肺挖出来。
我从未见过这般情绪外泄的天青——在我的印象里,除了脸,他一直都是烟雾般虚无飘渺的,笑也淡淡话也淡淡,整个人仿佛一碗忘记放盐的鸡汤,鲜却无味。
毫无疑问,他生气了,而且是在生很大的气——他气我未经允许私自下凡来了妖界。
“人家想来就来呗,干嘛还要你允许了?”
我被抓的实在吃痛,不过到底本性娇纵,忍不住出言反驳。
“还敢狡辩?!”
只听一声暴喝,天青的五指都深深嵌入我的肌理中,他剑眉飞扬,双眸如星,额头上有一个青印忽隐忽现,仿佛怒火滔天。
阴寒之气沿着手腕一路朝心肺蔓延,我只觉得五脏六腑搅作一团,痛的快连话都要说不出来。
“我是怕连累你跟芳主才来的呀,你以为我想来吗?!”呲牙裂嘴泪花四溅,我忍不住委屈的高呼出声,“连最宝贝的小猪扑满都砸了,我容易嘛我?!”
疼痛渐渐减弱,天青放轻了力道,可五指山仍旧未从我手腕上移开。
“你没有听我的话。”
他的表情恢复为平常,眉心间青印依然忽隐忽现。
“人家参加的是合法旅行团,不是偷渡。”眼见多方努力依旧抽不回手,我只能边抹泪边干着急,“不信你去查证件嘛!有团体旅游签证的。”
“你,没有听我的话。”
他并不理我解释,径直低喃一声,不知是叹是怒,五味杂陈。
我抬头偷瞄他,只见他双目微合,仰着头喉结轻颤,仿佛正将周身的怒气强行抑回去。
——这天青原本是统治阶级,向来呼风唤雨惯了,搞不好得了那什么报告病批准癖,不然也不会对我一个芝麻小仙有没有遵从他教诲如此在意。一思及此,我豁然开朗,心中顿时腾起一种对退休老干部官威虽在却无处发泄之落魄境遇的理解感和同情感。
为防止老干部下一个不高兴时将本仙的手臂直接掰断,我清了清嗓子,改走怀柔路线起来。
“圣君……为了来这博陵第,我几百年来的积蓄一下子都没了,其实我也心有不甘……”我用另一只手掏出荷包,朝天青领口递过去,娇声示弱,“你看,如今只剩下一千元,我正愁不知道怎么回去,现在既然见到你,可总算安心了。”
为表示心灵脆弱受到巨大创伤,我还特意虚晃了一下身子,没想到力度没控制好,一个踉跄,手掌直接按在了天青胸口上。
天青眼神瞬的一暗。
“啊,哈,那啥,这荷包就献给圣君了,还请圣君笑纳呀。”
我干巴巴笑两声,心里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光。
出乎我意料,那天青竟然没有推开我,反倒将荷包接过去好好端详了一下。
“这是鸳鸯?”
他朝我抬起半个下巴。
“确切的说,是抽象化的凤凰。”我严肃了脸色。
——真不明白那鸳鸯有什么好?一堆人整天嚷嚷什么只羡鸳鸯不羡仙。其实鸳鸯并非如传说中那般终身相伴形影不离。鸳鸟生性风流,并不从一而终,外号“爱情的骗子”。从古至今,大家都不过是将自己美好的愿望强加在这种鸟身上。没文化,真可怕。
“为何绣凤凰?”
指腹轻轻摩擦起荷包,天青长睫低垂,脸色于光影中明灭,晦暗难测。
“因为它最漂亮。”
我笑嘻嘻回答,自然不能告诉他我是因为那宏伟的“百鸟朝凤”梦想才绣的:“我向来喜欢漂亮的东西嘛。”
一拨幽光自天青眼中闪过,仿佛秋日的风拂过稻田,露出底下亮汪汪的水波。
“……荷包乃贴身之物,怎可随意送人?”
他轻咳一声,将荷包塞回我手里,铁抓手早已悄无声息的移走。
“好好收起来,莫要弄丢了。”
我本想告诉天青,其实心灵手巧的豇豆仙不止这一个荷包,还有另外十来个分别绣了孔雀、金丝雀,鹦鹉等等等等,即使这个弄丢了我也不心疼。不过转念一想,荷包里还有些稀罕的妖界花草种子,于是便乖乖接过来揣进袖子里。
他若因为这荷包平息怒火,也算正好,向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
“美色如浮云,不要过于追求外表。”
天青见我小心动作,又叮嘱一句。
“知道知道。”没想到这话会从惊世丑男的嘴巴里说出来,其效果不亚于二郎神告诉我其实他根本不爱钱,我有些啼笑皆非。
天青看我一眼,似是清楚我并未听进耳里,叹了口气。
“我明白你救珐琅心切,然你仙气不稳修为太浅,确实不适合妖界独行。”再度开口,他的言辞虽温和许多,却还是隐隐有不容拒绝的威严,“日后没有我和你们芳主的允许,万不可再出天界。”
“人家也不想来的嘛。”我万分委屈的嘟嘴。浅绛说了,求人的时候要说“人家”,不能说“我”。“谁让玉皇大帝要赏人家一百大板的?”
“你怎么知道这消息?”天青挑眉,十分诧异的看我,“玉帝不过一时气话,并未对天兵下达任何命令。”
——娘的!这个听风就是雨的家伙!
我在心中把二郎神祖宗十八代连同他家垃圾桶里的苍蝇都统统诅咒了个遍。
“那……我也不能真让你拿两万册古籍去换珐琅呀……”有气无力继续阐述动机,我希望能博取天青的同情和好感。
“谁告诉你我会用古籍去换?”没想到天青舒展双眉,琥珀色的眼睛里全是冰冷的倨傲,“你何时见我被人胁迫过了?”
我哑然。
——回想起来,几百年间里我确实未曾听他开口说“人家”二字,看来他还真是没尝过求人的滋味呀!
“是黑无常传你消息的?”天青忽然想起什么,眼神一凌。
一提到黑无常仙君,我心里满是甜蜜蜜水灵灵,于是嘴角一翘,眉毛弯弯俏生生道:“嗯。”
“……他倒是颇为上心你。”
天青淡淡陈述一句,轮廓隐在阴影之下,看不清表情。
——哎呀,原来黑无常哥哥钟情于我的事,连天青都看出来了?
赶紧害羞低头,红霞翩翩飞上了脖颈里:“黑……哥哥,对我是很好很好的。”
他确实是数百年来对我最好的天庭帅哥,因为天庭帅哥本来就寥寥无几。
头顶沉默了一阵。
我左等右等等不到动静,正想抬眼偷瞄,却听头顶传来轻轻一声叹息。
“黑无常早已订婚,你,还是断了念想吧。”
虾米?!我大惊抬头,正巧对上天青一本正经的脸。
强忍吐血昏厥尖叫等系列生理反应,我直视他双目,颤抖着嗓子求证:“……此话,当真?”
天青缓慢点头,神色坚定不移,似有三分惋惜。
“一千年前他便与南海紫竹仙子有了婚约,还是玉帝钦赐,诸仙均可作证。”
一千年前?那时候我豇豆苗苗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没想到自己的一腔深情都错搭在一个有妇之夫身上,要是被门中姐妹知道了,一定笑掉大牙:豇豆仙子的初恋是何等大的乌龙啊!
我沮丧万分,悻悻垂肩埋首,眼泪都快掉下来。
“天涯何处无芳草?”
天青善解人意拍拍我的肩膀。
“圣君……”我抬起头泪眼婆娑看他。
虽然他还是那么丑,无以复加的丑,但我很感激他此时没有嘲笑我数落我,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小豇豆,你还小,不要急着去喜欢,世界很大。”
天青仿佛人生导师指路明灯般对我循循善诱起来。
虽然打从心底里完全不认可他说的话,但我还是乖巧抹了泪,柔顺点头。
自从见过了黑无常和霁蓝,我终于知道天地间还是有能入得了我慧眼的美色。既然黑哥哥身有所属,那我还可以再去别处开荒拓展嘛。反正不管黑哥哥还是霁蓝哥,都是我的哥我的哥。
“圣君,既然来了这博陵第,珐琅怎么办呢?”
既然情场失意,商场便不可大意,我擦掉最后一滴泪珠,将话题引到正途上。现如今我花掉了积蓄,惹毛了天青,又欠下二郎神一大笔债务,要是还没能带回珐琅,就真是做了一笔赔了夫人又折兵的悲摧买卖了。
“妖界如今并不太平,而我……”
天青望着我,有浅浅笑意从嘴角扩散开来。
“从来不打没有把握的仗。”
豇豆苗苗(十二)
距离妖界三日游已经过去十来天了,我早早被天青送回了天庭。
浅绛作为芳草门宣传主干事,隔三差五的催我将游记发到博客上,然而我太懒,一直没有动笔。
我满心满眼念的都是珐琅香兽的仙姿仙踪,以及它背后那笔代表着二郎神阴险狞笑的百万巨款。
——友好旅行社已被天庭工商局查封,黄衣算盘仙卷款潜逃,金秋葵是一去无踪影了。
自古红颜多薄命,在二郎神上门讨债前,我抱着过一天就少一天的想法,将妖界带回来的花种洒在后院的苗圃里。天界里这么多GOD FIVE的粉丝,肯定会有仙子对“结婚狂”感兴趣。为赚钱,为生活,既然锁匠当不了,改行做个花匠也不错。
这天我正蹲在苗圃里浇水,忽闻门口风铃清响。
“噢来来,噢拉拉。”
我那风铃是带了来人显示功能的,只有对芳草门弟子才会响这歌。我想多半又是浅绛来催我写游记,于是头也不抬道:“莫慌莫慌,在天庭真理报截稿日之前,定将文章送上。”
身后人噗嗤一笑,无限娇俏。
我丢了水壶回头看去,却见来人是甚少登门的芳主,不由得有些惊诧。
“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拍拍手里的泥,我赶紧给她拖来一把香樟木雕花椅。
“来看你过得好不好呀。”
芳主以袖掩口,美目似月牙儿弯弯,整个人仿佛水葱般娇滴滴青嫩嫩。
——唉,明明是千年老仙,外表还偏偏跟个二八少女似的,真是令人嫉妒!
“没有打板子,没有关禁闭,已经是很好了。”我在绝色美人前总有几分紧张。
“不用担心,珐琅一事,玉帝不会再追究了。”芳主自云袖中探出玉白无暇的手,轻轻搭在我半握成拳的五指上,“我去找王母求了情,另外圣君他……”
想了想,她微微一笑,并未将话说下去。
天青做了什么,其实我一点也不想知道,所以我也没继续追问。
“好妹妹,这次你下妖界,可有接触什么好玩的东西么?”
话锋一转,芳主开始关心我的妖界奇遇来,眼睛有意无意的朝苗圃飘去。。
我禁不住觉得好笑,不管浅绛还是芳主,怎么都这么想知道我在妖界的所见所闻?难不成是她们在天庭呆闷了,也想去妖界泡个绝世美男?
“妖界挺多丑八怪的,没什么意思。”出于某种邪恶的私心,我隐瞒了自己跟霁蓝的相遇,“倒是花花草草挺特别的,我就带了些种子回来养着玩。”
“胡闹!”芳主娇嗔一句,似是松了口气,“妖界的花自然要长在妖界,天庭里怎好养的活?”
“死马当活马医呗!”我无赖的笑笑,虽然心里多少有些失望,“不试试看怎么知道?”
“傻丫头,我是芳草门的芳主,司百花万草,你说我是知道不知道!”芳主蹙眉瞪我一眼。
我被她这凌空一瞪瞪的浑身舒坦仙乐飘飘,仿佛每一根汗毛都做过了离子护理,柔顺飘逸潇洒自然。
“不养了不养了。”赶紧挽住芳主的胳膊撒娇,“芳主说什么,我就做什么。”说罢还踢了那水壶一脚。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我想要是我前世是男人,定是死在美人销魂的裙下。
“你呀……”芳主纤纤玉指一点我鼻尖,三分无奈七分宠溺,“听说这回是黑无常传你消息的?”
我点点头,将脸埋在她肩颈中深深吸一口气。
唔,好香,这就是让那老色狼吕洞宾心心念念难以忘怀的至纯花香吧!
——要是能把芳主变为一个小小的玉人儿收在袖子里,天天看她对我抛媚眼,每晚睡觉前跟她一起洗个花瓣澡,不知道该有多幸福呢?
我正飘飘然胡思乱想着,却听芳主声音幽幽道:“黑无常早已与那紫竹仙子有了婚约,虽说他们千年过了都未完婚,但这婚事毕竟是玉帝钦赐,紫竹仙子又是观音座下的人,你还是不要与黑无常频繁来往……”
一提黑无常,我便悲从中来的泄了气,从芳主身上悻悻撤离:“……知道了。”
芳主欣慰点头,然后又犹犹豫豫道:“这次圣君亲自下凡接你,消息传开,仙子们都十分羡慕你,你对圣君……作何想?”
我瞧她杏眼圆睁神色闪烁,真是忍不住很想作弄她一番。
“没想法,没感觉,没冲动。”话出了口,却还是真心实意,毕竟人家是我的直接主管,过于频繁的太岁头上动土不好。
芳主凝了眉,似乎不怎么相信:“……圣君他……有很多人喜欢,你还是不要……”
我知道她吞吞吐吐的是不想说出“肖想”二字,心中忍不住感叹芳主就是芳主,不似浅绛那般直白大胆,人家顾虑周全,生怕拂了我的面子。
“芳主大人。”
我搬正她身子,深情而热切的凝望她。
“如你所知,我是走文艺路线的。作为一个文艺女青仙,自然越小众的东西我越喜欢,越没人喜欢的我越喜欢。如果有谁正被很多人喜欢,那么,很抱歉,我一定非常的不喜欢。”
言下之意——你大可不必担心了。
芳主盯着我双眼看了好一会儿,似乎努力想瞧进我的心里去。
君子坦荡荡,我也就敞开了怀抱鼓起胸脯任她看。
左看右看,上看下看。
良久,芳主终于在这场对视中败下阵来。
唉,她幽幽叹口气,似乎是放弃了。
“你这糊涂性子,也不知是好还是坏……”芳主伸手附上我的面颊,眉宇间仿佛有挥不去烟雾轻笼。
“难得糊涂,难得糊涂。”我赶紧捉住她的手甜滋滋吃豆腐。
芳主摇头笑起来,十分无奈。
“既然你喜欢种花养草,也好,花草娇贵需悉心照料,身边不可一日无人,以后莫再乱跑了。”
我立即拼命点头,此时此刻,美人说什么都是对的。
芳主留下一瓶玉露,说是养花的最好肥料,然后翩然而去。
她走后整整三日,我的小屋里都还有清雅的余香环绕。
无论我如何标榜自己的高雅文艺,这等与生俱来的天赋却是望尘莫及的,芳主她老人家才是真正的女神啊!
可望不可即,看得到吃不到,我心中悻悻一阵,回家洗洗打算睡了。
然而一连几日,我并未能好好安睡。
夜里总有一些嘈杂而纷乱的奇怪声音,扰的我翻来覆去不能入眠。
开头我以为那只是风声,然而往后几日,我竟渐渐从风声里听出一个单词来。
“渺渺!”
“渺渺!”
“渺渺!”
那声音是如此的低沉压抑,仿佛包含了上万年的苦痛悲怆,以及沉甸甸的担忧和不甘。
“这里没有养猫呀……”被吵的实在睡不着,我索性从被子里支起身子——声音着实暗哑难辨,我下意识的,认定是哪只野猫在叫“喵喵”。
下了床,蓬头垢面朝屋外走去,我循声来到了一个地方。
——没想到声音的来源地是那小小的苗圃。
更让我吃惊的,本来早已打定主意不管的泥土里,居然冒出了一片小小的青嫩花苗!
“渺渺!”
“渺渺!”
“渺渺!”
那些绿油油的小花苗,迎着凌厉夜风,昂着头肆意叫喊着。
我顿时又惊又喜——芳主不是说天庭是种不活妖界的花的?怎么我偏偏种出来了?
然后又颇为遗憾,望着眼前这群被风吹的东倒西歪的花苗,我竟分不出哪些是真心花,哪些是结婚狂,哪些是遭遇背叛的大奶?
“估计是芳主的玉露发挥了作用吧!”我嘀咕一句,蹲下身拍拍一株小青苗,心中颇有总算种出了金枝玉叶的唏嘘感成就感。
小青苗还在低低的叫着“渺渺”,分外努力,分外执着。
到底是喵喵还是渺渺,我怎么也分不清,困意袭来,只好边打呵欠边慢慢朝屋内走去。
——妖界的花本来就是不按常理生长的,你别往心里去。
我还记得霁蓝的这句话。
估计是当时挖错了种子,顺便连什么喵喵树汪汪草也带回来了吧!反正不会是真心花,真心花真心花,人家自然是要开了花才能说话。
这些奇怪的花苗,很快没有对我的生活再产生什么影响。
因为它们渐渐长高长大,也不再呐喊了。
我悉心照料着它们,盘算着等它们开出花来,拿去买个好价钱。
结婚狂得卖给GOD FIVE粉丝俱乐部。
遭遇背叛的大奶要卖给天庭怨妇联谊会。
真心花嘛……是卖给天庭刑部,还是卖给顺风耳开的那家私人侦探所呢?
我活在美滋滋的幻想里,想象自己开了一家玻璃屋顶的花房,每天穿着优雅的豇豆红裙,娴静笑望来来往往的过客。如果遇到了霁蓝那样的极品帅哥,我便免费送他一朵“结婚狂”。如果是GOD FIVE来嘛,哼!哼!哼!
——为防止引起不良的生理反应,还是直接关门大吉好了……
没了责罚,没了讨厌的二郎神,没了乱七八糟袒胸露|乳的女妖,我每天都在暖和的阳光下含笑睡去。
我爱天庭,发自内心的热爱。
我爱这里的和煦,爱这里的宁静,爱这里的轻松,爱这里的自由。
天青和芳主为何老担心我会离开天庭呢?不会的,并不会,我豇豆仙子的毕生理想就是好好修炼,成为一个有地位有尊严的上仙,然后永远呆在这旖旎景色里。
我喜欢美丽的东西。
即使得不到,哪怕无法占有,能留在他身边,也是很好很好的。
【豇豆茎茎篇】
豇豆茎茎(一)
西天有个凡人叫墨菲,墨菲说过一句话:如果你担心某种情况发生,那么它就更有可能发生。
通俗点来说,就是你越害怕的事,越可能发生。
我认为这句话是相当有道理,相当有远见卓识的。
比如现下那满身金光坐在院子里喝茶的二郎神,就是完美印证这一定律的活生生范本。
“不知天君对我这雨花茶可还满意?”
生怕怠慢了这位娇生惯养的贵族子弟,我往茶壶里又添了些热水,笑容分外讨巧。
“尚可入口。”二郎神嘴角一挑,凤眼微眯。
“……天君果然见多识广。”
这雨花茶可是我求了茶仙才到手的,听说是贵重至极的贡品,全年总产量不过二两五钱,多亏茶仙也是文艺女仙联盟成员,这才施舍了点边边角角与我。我本还指望着靠这茶让二郎神心头大愉免我些债务,没想到却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不由得闷闷不乐起来。
“小豆仙,可知本座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二郎神大约是瞧出了我的不快,于是面色越发轻松愉悦。
“要钱没有,要命的有一条。”我哀叹一声,挥袖捂脸。
身边传来一声轻笑。
“小豆仙。”静默片刻后,二郎神故作严肃的声音响起,“本座年纪也不小了,正急着娶媳妇儿呢!那金秋葵……”
“天君如此英俊威武不凡,何须一朵小小的金秋葵做媒?”我赶紧探出手抓他的袖口,挤眉弄眼极尽谄媚,“只要您一开口,天庭哪个仙子不点头?就算是有夫之妇也会马上离婚再嫁呀!”
然而二郎神却摇头:“此言差矣,偏偏有人不想嫁与我。”
“莫非天君已有了心上人?”我一下子激动起来,扯他袖子的力道也加重三分,“说说是谁?我帮你把她追过来!”
如此便可减少一笔巨额债务,甚好甚好,甚是划算!
二郎神望着我,笑而不语。
太阳照耀在他那张牙舞爪的盔甲上,此时此刻我眼中的二郎神仿佛镀金的弥勒佛祖一般尊贵慈祥,光芒万丈。
“天君你不要害羞,我保管不会说出去!”怕他不松口,我趁热打铁的对天发誓,“豇豆一向对有情人终成眷属之事乐见其成,您有用得到的地方,尽管吩咐……”
“你以为我追女人还需要帮忙?”
二郎神笑够了,从嘴里淡淡飘出一句。
我顿时气结。
金光四散开来,渐渐黯淡下去,眼中的二郎神又变回一坨散发铜臭的屎黄疙瘩。
“不过。”
二郎神顿了一顿,忽然又开口。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我实在不想伺候这情绪变幻莫测的土财主,悻悻将茶杯茶壶收拢一团——什么雨花茶啊大红袍啊,以后都别给他喝了,直接凉白开就好,既然零收入,索性零投入。
“追女人不用帮忙,但我的心上人他,并不是女人。”
啪的一声,上好的珊瑚茶杯摔在地上,四分五裂了。
“圣君……”我尴尬的望着地上碎片,心里实在是疼的慌,“小、小仙竟然不知天君有如此偏好……”
“不怪你,我刚想明白那几日,也是十分震惊。”
二郎神认同的点点头,神色颇有几分哀伤:“感情一事,并不由自己说了算。”
“天君、天君终于找到心中挚爱,已是世间难得之事,何必在意性别?”我按捺住心头万马奔腾的咆哮血液,硬生生凹表情做善解人意知心姐姐状。
——GOD FIVE里有断臂!这是多么大的八卦啊!没想到如此丑陋如此黑暗如此龌龊的小团体里,居然也会产生同性相吸的神奇故事,不知消息传出后会有多少仙子为之疯狂?
不过不知为何,我瞧着二郎神的眉毛抽搐一下。
“……最紧要的是,那人心中并无我的存在。”
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来,二郎神的对白是如此黯然神伤。
若眼前人是个相貌清隽的美少年(比如霁蓝),我必定冲上前去揽住他的肩膀悲嚎:“子啊,莫悲伤,跟姐走!”
可惜可惜,说这话的是个屎黄疙瘩。
“天君这样身家丰厚,拿钱砸也能砸的人家中意你呀!”我从震惊中平复心情,以袖掩口吃吃的笑,“送颗最大最闪的宝石,送只最名贵最值钱的宠物,对方总不至于刀枪不入吧?”
“我有的宝贝,他未必看得上。”二郎神低低叹了一声,似是无限感伤。
“谁这么厉害?连天君你的礼物都看不上?”我正诧异着,忽然想起一个人影来,笑容不由得僵在唇边,“……莫不是?”
“正是。”不等我说出名字,二郎神抢先一步作答。
他目光深深凝望着我,一如不可探究的暗黑海洋。
“那个……天君,叔侄乱仑是不好的。”
犹豫片刻,我终于还是惴惴开口。
“更何况玉帝他老人家已经有了王母娘娘?咱们虽然追求真爱,但还是不要以小三为前提……”
我终于从那如墨双瞳中看出几分绝望的味道。
“不、是、玉、帝!”
二郎神的额头腾起炊烟袅袅。
“难道还有比玉帝更有钱更厉害的人?”我摇头表示不信,恐怕全天庭都找不出比这叔侄俩更有钱的人了。
“有些宝物的价值,不是用钱能衡量的。”二郎神沉沉叹口气。
我震惊了,没想到暴发户杨戬也有深沉的一天,他居然意识到金钱不是万能的了?!这简直比天现红月海水分离还要稀奇啊。
“在我心中,他与玉帝分量不相上下。”
二郎神眼中散发出如痴如醉温润似玉的光。
我顿时恍然大悟,全天界,敢于玉帝平起平坐的人,只有……
“没想到你思慕的居然是天青圣君?”
我忍不住咋舌,怪不得浅绛说天青魅力巨大,三届男女皆为之着迷,原来如今连同为GOD FIVE的二郎神都爱上他了。
二郎神笑而不答。
“别的不敢保证,天青喜欢什么我还是知道的。”打听出二郎神的心上人,我顿时舒了一口大气,“天君只管安心,我豇豆苗苗定用尽全力撮合你俩,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此话当真?”二郎神闻言似乎十分高兴,凤眼斜飞眯成一条细线。
“只要你免了我那金秋葵的账……”我朝他微微昂起下巴,意味深长。
“好说好说!”二郎神反手过来,大掌紧紧将我的柔夷包裹,表情甚是激动,“仙子说什么,我便允诺什么!”
都说爱情让人疯狂,于是我万分感慨的从袖中掏出纸墨,含情脉脉温柔一刀:“天君,空口无凭,请签字画押。”
万道年五月,我豇豆仙和二郎神达成一致协议,只要我帮二郎神追到他的心上人,不仅金秋葵的债务一笔购销,二郎神还可额外答应我任意一个条件,说到做到。
——我知道,追天青并不是一件易事,然而为了未来一万年里能毫无负担的生活,为了不成为负债累累的蜗牛族,我豇豆苗苗,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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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一身新衫,将九尾狐的银白断尾系在腰间,我雄赳赳气昂昂的朝苍南走去。
这股洒脱淡定的气势,是装出来的,其实我打从心眼里内虚气浮头重脚轻。
自打博陵第探险归来,已经十来日未见过天青了,那天他发火的样子还历历在目记忆犹新。芳主曾说有些人是地雷,平时不声不响,等触碰了导火线便会炸的四分五裂粉身碎骨。我觉得天青就是极好的案例,数百年来喜怒不形于色,面部神经长期处于失调状态,一旦火山爆发,便无可救药的狰狞。
估计二郎神是没见过发火的天青了,要是见过,肯定不会爱上。
不过话说回来,万一二郎神是个M,只怕见了以后要爱的更加痴狂。
爱情这东西,唉,说来说去,奏是你愿打我愿挨呗。
刚一踏进苍南的地盘,忽然有只毛茸茸的小兽从云雾里冲出来,狠狠撞进我的怀里。
“哎哟哟,腰子!腰子掉了!”
我被撞的头晕目眩眼泪横流,只能捂住肚子哀嚎。
“波西米亚!”
一抹浅紫色的窈窕身影急慌慌的紧跟而来,伸手将那闯祸的小兽提起。
“仙子可有受伤?”
来人是个妙龄仙女,她用另一只手搀扶起我,面颊红扑扑的,眼珠黑葡萄一般水灵。
“仙、仙友怎么也不将猛兽栓牢……”我苦笑,眉毛耷拉表示深切无奈。
“波西米亚不是猛兽呀!”紫衣仙女的嘴角微微上翘,三分倔强七分娇俏。
我定睛一看,原来那“波西米亚”是只黑白花纹的小山猪。
“仙友怎么取了这样一个……有内涵的名?”
瞧那山猪青牙锃亮,我不由暗自庆幸——还好没有肾穿孔!
“因为它平日里喜欢流浪。”紫衣仙子将嗷嗷嚎叫四肢乱踢的山猪拥在怀里,脸上满是梦幻甜蜜,“它是世上最潇洒,最不羁,最特别,最有思想的宠物。”
我瞧了那满脸通红奋力挣扎的小猪,心想这是世上最狂躁的宠物还差不多。
“咦,你这身衣服……”那紫衣仙子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站定立身,目光直直上下打量我。
我眨眨巴两下眼,静候下文。
“原来是你!”水袖浅浅掩口,她仿佛唱戏般做天雷滚滚大吃一惊状。
“豇!豆!红!”从喉头里滚出三个字,每一个字都完美的踩在了节拍上。
我赶紧朝她笑眯眯点头。
“你,竟然就是传说中的豇豆红……”仙子盈盈美目中有水波荡漾,仿佛五味杂陈。
我顿时笑容更盛。
——搞不好仙友下一句就是“久仰大名,可否签名留念合影”呢!
“哼!”
没想到紫衣仙子却直接送我两个朝天大白眼,一跺脚,转身施施然上了七色云。
青烟滚滚,她就如此这般带着嚎叫的“波西米亚”绝尘而去,留下不明就里的我原地发懵。
——唉,仙友呀,做仙何必太无情!
被半途杀出的程咬金这么一闹,我的气势不由得低了几分,直到入殿时还是闷闷不乐的。
“你怎么来了?”
天青正斜倚在竹榻上看书,见我不请自来,表情颇为诧异。只见他左手持一长卷,乌发如水倾泻,青袍似云缥缈,薄唇轻启双目含星,简直丑的我心如刀绞。
“许久不见圣君,小仙心中甚为想念。”我朝他深深一鞠躬,捏腔拿调的表示膜拜,“今日特地登门拜访,不知圣君仙体可否安康?”
——浅绛曾多次教育我,与人谈事不可单刀切入过于直接,寒暄和过场是必要的。没话找话的也得搞点开场白,比如天气啦健康啦证券啦当前局势啦巴拉巴拉。
“站直了,好好说话。”
不料天青的声音却显得很不耐烦,看来他不怎么吃这套。
“——小仙是来探听珐琅消息的!”
迅速挺胸抬头,我心道丑男就是丑男,真不识相。
“不是告诉过你,让你等消息?”将书卷随手一搁,天青面色微凌,“难道我的话你也不听?”
“圣君!”我见他露出责怪之意,不禁有些委屈,“如今都过去十来日了,黑无常仙君也不再传我纸雀,小仙完全没有了消息来源呐!你和芳主老是让我等等等,得等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天青双目微张,然后又迅速恢复如常。
“是么?”
他以手握拳挡在嘴前干咳一声,似是叹了口气,又似乎是松了口气。
——是么?哪个是么?我不明白他这疑问究竟针对以上哪个分句。不过既然对方神态有所放缓,我便见缝Сhā针的攥住对方手腕,努力做真挚恳切崇拜状,“小仙一方面担心珐琅安危,一方面又很是挂念圣君,所以才不请自来主动登门,圣君您可千千万万不要怪人家呀!”
天青浅浅勾起嘴角,长而浓密的睫毛垂下一半。
“……既然来了,就坐坐再走吧。”
良久,他终于从喉头里施舍出几个字。
我顿时如逢大赦欣喜若狂。
天青的清冷孤僻是全三界都鼎鼎有名的,他向来自视甚高,极少与别的仙人有私下来往。如今破天荒的开口留我做客,充分说明了哪怕南极冰山也会有融化的一天——全球气候变暖嘛!在本仙姑如此热情和卖力的示好之下,试问谁能不动容?谁能不软化呢?
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二郎呀,等等,你的春天就快到了!
屁颠屁颠的朝八仙桌走去,我无意中睹见桌上有副还未来得及收走的茶具。
手一摸,茶杯是温的。
“圣君,苍南今天还有其他的客人吧?”
我想起方才抱小猪的刁蛮仙子,不由得皱起眉头。
“你见过紫金了?”天青本来正在收拾书卷,听见我问话,动作不由一滞。
“原来她叫紫金?”
我低低念一遍这个名字。
“方才在门口撞见了,我觉得……她似乎不怎么喜欢我。”
这是相当含蓄的说法,依她刚才吹胡子瞪眼的表现,何止不喜欢,简直是恨我了。
天青沉默片刻,缓缓道:“她便是观音坐下的紫竹仙子。”
——原来是我家黑哥哥未过门的妻子呀!
我心中顿时打翻了调料瓶,酸甜苦辣咸的五味杂陈,不管怎么搅,总归四个字——不是滋味。
“她找你做什么?”我装作不以为然的别嘴。
“并无大事,只是随便聊聊。”天青笑的恬淡。
“只是随便聊聊,就需要动用千年灵霄花蜜泡茶款待?”我嘴角高翘几乎可以挂住油瓶。
“你也知道,她是南海观音座下的弟子,身份非常,自然需要好好招呼。”天青答得气定神闲,面不红心不跳。
“那,她与黑无常仙君是真心相爱么?”我瞪大眼,问出自己最想知道的问题。
“……自是如此。”
天青沉吟片刻,低低答了一句。
“唉。”
我顿时悲从中来,边叹气边将心头的酸涩按压下去。
怪不得紫金仙子会那样讨厌我,敢情她也是十分迷恋黑无常仙君啊!作为一个苦苦守候千年的痴情仙子,她怎么会允许别的仙子对自己未婚夫有所好感呢?说来说去,都是我豇豆苗苗年轻不懂事,逾距了。
“……她配黑哥哥,也算门当户对郎才女貌,我认了。”
湿润的浪花侵占了眼角,我转头望向远方。
仙生中初次的心动,就这样无疾而终了。
——紫金仙子,明月如愿装饰了你的窗户,而今夜,谁又来装饰我的梦呢?
我孤独的咀嚼着这文艺而清新的忧伤。
豇豆茎茎(二)
天青收了古籍,带我去苍南幻境里看自己的“真身”。
数月不见,那株被金丝围起的豇豆越发高挑,通体翠绿散发荧光,在风中欢快的舞蹈招摇。
“真是……天真无邪。”
我左瞧右瞧,忍不住出声赞美——咱豇豆虽无国色天香,好歹也是实用型的。
天青并不答话,垂眼望向豆苗,侧面看去嘴角弧度有微微的上翘。
“圣君,干嘛要用金丝困住它啊!”我对那华丽囚笼表示不满——放眼望去,方圆三米内再无其他植物,犯不着专门隔开吧!
“那不是困,是保护。”天青淡淡回了一句,转身离开。
我只好提了裙裾,亦步亦趋紧跟在后。
“……圣君,你久居苍南见多识广,觉得什么东西最美呀?”
没走几步,我装作惬意赏花状,不经意问出问题。
“万物皆平等,无所谓‘最’字。”天青语调平静,头也不回。
“那圣君觉得,什么东西是最喜欢的呢?”我赶紧换个问法。
天青的脚步微微一顿。
“没有最喜欢。”片刻过后,他又迈开步伐继续前行,速度加快。
我顿时愁眉苦脸起来——二郎呀,你怎么选上个没心没肺冷性冷情的,前途多难呐!
“那,敢问圣君有最想得到的东西吗?”我没精打采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无欲则刚。”果不其然,天青给了我一个完全意料之内的答案。
浅绛说过,追求是门深奥的学问,两情相悦是非常之有难度的。我豇豆红从未追求过别人,也从未被人正式追求,此番硬接下二郎神的任务,对象又是全三界出了名高傲的天青圣君,看来真是强人所难,赶鸭子上架了。
唉,思及此,我不自觉沮丧叹一声。
“你很关心我喜欢什么?”头顶忽然一片阴影飘来,罩住我脚尖。
天青不知何时又折返转来,静静站在我身边。
我抬起头看他,忽略掉那骇人的相貌,很认真很认真的,点头。
——当你有求于某人的时候,当你知道身上数百万的债务都可能因为某人而一笔勾销的时候,你一定不会觉得那人面目可憎到无法面对。
执念,是可以将美丑颠倒的。
“……你关心我喜欢什么?”天青喃喃重复一句,神色变得有些许古怪。
“打听一下圣君的喜好,让我俩在日后相处中更加和谐融洽,难道不对么?”
我直视他烟灰色的双眸,答得振振有词慷慨激昂。
天青凝神打量我半响,忽然嘴角一扬。
“小豇豆,什么时候有了关心别人的心思?”他大手挥来,在我眉心轻轻一弹。
我忍气吞声承下疼来,忽然想起那日博陵第,天青发火时额头有一枚青色的印记。
——那印记是什么形状的呢?我居然记不清了(当然也可能是吓的没看清)。不会是月牙形吧,圣君莫非是包黑炭转世嘛?
“……人家关心你,难道不好么?”
我被这么一弹,顺势哀怨垂下眼睑,嘟起嘴,语气也分外落寞。
天青动作微滞,调侃的神色渐渐隐去。
“你若关心我,以后便多来这苍南帮你那‘真身’浇浇花蜜。”
他将大手移到我头顶,轻轻拍了拍:“我平时事务繁忙,实在没有时间照顾那株豇豆苗。”
“骗谁呢!”我昂起下巴对他的敷衍表示不满,“苍南这么多花花草草你都能打理过来,怎么一株小小的豇豆你却顾不上?”
天青嗤的笑出声来。
“你何时见我照顾过苍南的花草?”他摇头,眉目清冷不带丝毫感情,“它们自带仙根,向来都是自身自灭,唯独你那‘原身’过于娇弱,还需要我每日单独用灵霄花露灌溉。”
话一至此,他又淡淡笑起来:“没想到我堂堂天青,竟然要做一个农夫了。”
实话说,听到这话我还是很感动的,毕竟人家与我非亲非故,不过是承了芳主的情才在圣境里种下我的原身,还要每日照顾。这是怎样一种无私的革命情谊啊!莫非……
我脸色忽的一变:“圣君,莫不是喜欢我们芳主?”
——要是二郎神和芳主一起争天青,我是决计要豁出去帮助芳主的!欠钱可以,欠人情是不行滴!还是先弄清局势比较好。
天青莫名其妙瞥我一眼,面无表情道:“我与她是多年老友。”
回想以往二人相处点滴,似乎确实像朋友多过似情人,我一颗芳心也就安稳降落。
“幸好幸好。”我拍拍胸脯。
“什么幸好?”天青盯着我,微微眯起眼睛。
“幸好你不喜欢她。”我坦然回望他,表情诚恳真挚。
“……”天青的神色越发古怪,我瞧他本来张嘴想说什么,然而最终却咽了下去。
“圣君在苍南独居也有几千年了,难道不觉得寂寞么?”
心情一旦放宽,我胆子也逐渐变大,望向天青语带试探。
“独居就等于寂寞?”天青将脸转向一边,光影中侧脸轮廓若隐若现,“并非人人都需拥簇三千。”
我顿觉头痛,天青讲话常常拐弯抹角道理深奥,直接说你觉得不寂寞不行吗?干嘛还要弄个等式命题让我论证呀!故弄玄虚虽令人费解,偏偏还有不少仙子爱慕这高深莫测的调调。
“……有时候总想找个人说说话呗!”我悻悻甩着手中丝帕,“能长期沟通的伴儿不好找呀!”
这是我的心声,每每午夜梦回想找人说说心事,然而却身边无人,很多话只能默默吞进肚子里烂掉。
“怎么,小豇豆觉得寂寞了?”天青侧头过来看我,逆光下眼中满是揶揄,“想找人说说话?”
“对呀对呀!”我拼命点头,心想这是一个接近天青的好机会,“圣君,以后我会常常来苍南给豇豆浇花蜜,你就多陪我说说话,好吗?”
我仰起脸看他,神色分外期盼。
——要想帮二郎神融化这坚冰,只能打温柔持久战,一旦相处久了,自然知道他的喜好和脾性,这样便能手到擒来万无一失,我真是天才呀!
天青又将脸转回去,完全的背对我。
“好。”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仿佛苍南的云烟一般飘渺。
“省得你再胡思乱想。”
此番初探就这样匆匆结束了。
除了得知自己日后可以随时出入苍南外,再无其他收获,我忍不住都要对自己恋爱技巧的匮乏感到羞愧了——五百年啊,整整五百年我豇豆苗苗都白活了!
解铃还须系铃人,我左思右想,决定即刻动身去找几个历练丰富的仙君,看他们一般都享受什么样罗曼蒂克的追求过程。
无论如何,一定要撮合这段旷世的天庭奇恋!
恋爱呀,恋爱,不在恋爱中成功,就在恋爱中负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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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此番采访的第一人,是深居简出的葡萄仙。
此人乃天庭不可多的高龄单身熟仙,外号浪荡子,长相与言行都很奋不顾身。常靠着几杯或红或白的液态物质到处泡仙子,还总是手到擒来。
“又来找我讨酒喝?”葡萄仙见我一脸凝重的跨进大门,眉毛不情不愿挑高老半边,“豇豆仙最近压力很大么?”
“你知道,如今天庭人口过于膨胀,想混口风露吃也很难。”我朝他挥手做疲惫不堪状,“小酌怡情,小酌怡情呀!”
葡萄仙瞪我一眼,从袖子里掏出一壶酒摆在我面前。
“帮我想个好名字再喝!”他又朝我递过来一沓纸。
我接来一看,上面龙飞凤舞的全是梵文。
“这都什么啊?”我翻了几张,不知所云。
“这个是Lafite拉菲,那个是Martini马提尼。”葡萄仙探手过来,为我一一指点迷津,“本座马上要参加第一届西天文化高峰论坛,得起个洋名儿,你不是文艺界的么,赶紧帮我参谋参谋。”
“直接叫Putao不好么?装什么海龟。”我不以为然瘪嘴。
“这名字西天诸仙肯定记不住。”葡萄仙将纸片收起,没好气剜我一眼,“小丫头片子哪知成|人世界的残酷竞争?”
——切,不就是想跟那西天女神有段浪漫的异国之恋嘛?
我知道他心有小九九,只好再抽出一张纸,“REMY MARTIN”,纸上是这么一行小字。
瞧这字符眼熟,我便笑嘻嘻将纸片塞过去,脆声劝道:““老仙呀,用这个名字去泡洋妞,肯定马到功成!””
“什么泡洋妞?”葡萄仙朝我飞来两个大白眼,赤\祼祼的鄙夷和蔑视,“不要有这么不文明的发言好不好?”
而后他抢过纸一看,顿时脸色大变。
“——你才叫人头马呢!你认为我叫人头马张,会有人想看我的脸吗?!”
他劈头盖脸就将那张纸掷来。
哎呀!以往只听郁金香仙子说过,那“Martin”有战神的意思,没想到如今前面加了四个字母,就变为了西天著名的半人兽,真是失算失算!我不由得在心头暗暗叫苦。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葡萄仙很快就原谅了我。最后我俩还一致达成共识,他应该叫Hennessy轩尼诗。因为我们都觉得这名字光听上去就有股浑然天成的贵族气质。
然后葡萄仙拿出纸笔开始设计签名,我则一边品酒,一边请教他关于恋爱的深奥学问。
“老仙,你说要想追求一位地位超然眼高于顶的上仙,应该怎么做呢?”
我托起下巴做思考状。
“眼高于顶?”葡萄仙正在练习卡通字体,不亦乐乎头也不抬,“那上仙自身条件很好么?”
“身家、地位、气度都是一等一的。”我答得不假思索。
想了想,又艰涩补充一句:“就连外貌……也是。”
——估计二郎神眼中再也没有比天青更美的人了吧?唉,我豇豆苗苗就是如此的善于换位思考。
“天庭还有这样的人?”葡萄仙换了一张帖子,开始临摹起罗马字体,脸上风轻云淡看不出表情,“仙君还是仙子呀?单身么?独居否?”
“自然是单身仙君,至今独居。”我目光殷殷看向他,心道浪荡子果然经验丰富,知道要先摸清对方家庭背景。
哪知葡萄仙却“啪”的一声搁下笔,目光沉沉朝我看来:“小豇豆,可不要肖想我!”
“……不是老仙你。”我知道葡萄仙误会了,有些哭笑不得。
“难道天庭还有比我更风流倜傥的单身独居仙君么?”葡萄仙摸着下巴,眼中散发出“你就不要再勉强了”的幽深。
“是天青圣君。”我高举双手表示投降,“不是我要追求他,只是帮人问问。”
“嗯~~~~~~~~~”葡萄仙拖着长长的声音哼了一声。
“对付天青这种极品嘛,有两种办法。”他想了想,慢悠悠开口,一副胸有成竹状,“第一,将自己变的比他强比他美比他风华绝代,让他主动拜倒在你脚下。”
我仔细一想,二郎神这家伙除开脸蛋比天青稍微好那么一点以外,其他基本完败。
于是摇头,表示该方案不予采纳。
“第二种嘛,就是条件反射法。”
葡萄仙郑重其事深吸一口气,拿出压箱宝典:“作为一个暗恋者,要时刻如水一般围绕在他周围,给予他温暖,给予他关怀,并且不要给他带来任何压力。最好时不时给他送些礼物,适时的表示依赖和爱恋。等哪天他离不开你了,那时再突然消失,或者对他人表示好感,他就一定会失落的发狂,从而意识到你的重要性和不可替代性,然后对你奋起直追!”
我听的目瞪口呆。
“……人性本贱,拥有的时候往往不知道珍惜,直到失去的时候才追悔莫及。”葡萄仙遥望远方,再次摸起下巴,“这是利用了人性的弱点。”
“可天青是仙,不是人。”我有些犹豫,那什么条件反射法对天青能有效吗?
“仙人仙人,仙为修辞,人才是主词!你以为他们真没有七情六欲吗?”葡萄仙赏我一记大爆栗子,“这几百年来白跟我混了!”
我摸着受伤的脑门,心中细细合算,发觉那反射法还真挺靠谱的,至少听起来有道理。于是暗记在心,准备回头跟二郎神再深入探讨。
却听葡萄仙慎重的吩咐传来:“小豇豆,可要掌握好爆发的时机啊!爆的太早,人家只当你是个屁放走了;爆的太晚,人家又心有所属了。”
我想这确实是本方案中最大的风险点,不可控性非常强,点点头,表示受教了。
豇豆茎茎(三)
“天君,你说我这方案好还是不好?”
金璧辉煌的云霄宝殿里,我将那条件反射法娓娓道来,掩不住的欢欣雀跃之色。
“要我像水一样环绕在天青周围?”
琉璃翡翠榻上,二郎神正在逗他那只银目金翅的扑天雕,当下凤眼瞪的跟鹰一般大。
“怎么个似水法?是幽灵般神出鬼没?还是一见他就直接瘫到地上?”
他不以为然勾起嘴角。
我只道他是讽人,不气不恼耐心解释:“意思是,要时时刻刻出现在他视野范围内,温柔关心他,呵护他,想他所想,急他所需,所谓润物细无声,这样坚冰总有一天会融化,咱们便能以柔克刚。”
“听着怎么那么娘娘腔?”二郎神不以为然昂头,挠挠艳名远播的ρi股下巴——仙子们居然说,那是男子性感到极致的表现。
“对待天青圣君这种高傲到骨子里的人,咱们得适当使用一些非常手段。”
我忍不住在心里小声嘀咕,原来你还想做压人的腹黑攻,就不知有没有福分享受天青那傲娇的女王受了。
“……原来如此,小豇豆觉得这法子好么?”
二郎神眼睛微眯,托着下巴笑嘻嘻望向我。
“自然是好的,不然怎会推荐给天君你?”我严肃认真瞪大双眼。
“……你说好嘛,那就好。”二郎神嘴角弧度咧的更大。
“来来来。”他忽然朝我招手,漫不经心吊儿郎当。
我不明就里走到他面前。
哪知他当着我的面,一下子掀开那八爪龙纹黄袍。
“呀!”我赶紧转头闭眼,鲜血一下子涌到面颊上。
“哟,还害羞呐?”耳边响起二郎神愉悦非常的大笑,“你以为本座会跳脱衣服舞给你看吗?”
又羞又恼别回脸,果然对面古铜色的身躯上还盖着一层薄薄的白色中衣。
“如今已是六月初夏,没想到天君还如此畏寒。”我迅速恢复淡定与冷静,“果然是冷血的战神天王。”
其实我只是害怕长针眼才回避的——丑男已经让我颅内出血,丑祼男足以让我当场阵亡。
二郎神的凤眼眯的只剩下一条狭长的缝。
然而他很快又嘴角一弯,欢乐笑起来。
“生气了?生气干嘛。”
他从怀里慢悠悠掏出一个红丝绒锦盒放在我手上:“本座只是想给你看个东西。”
我打开锦盒一看,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
——好大好大一颗粉钻,足足有整个拳头那么大!金殿在巨钻映照下,满是旖旎香艳之光。
“美钻赠佳人。”二郎神瞧着目瞪口呆的我,笑容意味深长,“……小豇豆,你说,天青会不会喜欢呢?”
我为他前半句心潮澎湃,又为他后半句面如死灰。
——即使再美再珍贵的宝贝,不能属于我,又有什么意思呢?
“天青圣君见多识广,只怕这么一颗……小钻他实在看不上。”悻悻关上锦盒,也关起这一室绮丽粉色,我承认,自己这句话说的稍嫌勉强。
“好像也挺有道理。”二郎神若有所思点点头,“那这东西也没用了。”
然后他从我手中夺过锦盒,随意丢在翡翠榻上,只听“砰”的一声脆响,阳光下尘灰飞扬。
我顿时心疼的五脏六腑都揪做了一团,撕心裂肺肝肠寸断呐。
“你说,天青会需要什么呢?”
二郎神从卧榻上翻个身子,一副青葱少年忧郁思春状。
“是不是天青喜欢什么,天君你就会送他什么呀?”我目光轻飘飘朝那角落的锦盒落去。
“为博心上人一笑,自当倾囊而出。”二郎神答得斩钉截铁义不容辞。
我瘪嘴,心中从未这般的羡慕天青过。
一瞬间里,我脑海里甚至闪过要是二郎神喜欢的人是自己该多好的龌龊想法。
“对了,仙子不是帮我打听消息去了么?如何?有没有打听出天青的喜好?”
二郎神懒洋洋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
我一睹见他那惨不忍睹的脸,顿时浑身一个激灵,清醒了。
——虽然喜欢美丽的东西,虽然渴望美丽的东西,但如果得到它的代价是跟GOD FIVE的成员共度余生,我依然是接受无能。
两害相权取其轻,我宁愿暂时无法拥有巨钻,也不愿跟这群丑八怪纠缠一生。
“圣君好像没有特别喜欢的东西。”定了心神,我为难将头偏向一边,“因为他什么都有,也什么都不缺。”
“唉,正是这样的完美才令人渴望打破!”二郎神叹口气,凤眸飞扬布满毫不掩饰的欲望。
“……没想到天君竟然是个瑕疵主义者。”我诧异看他一眼,“那你不是应该喜欢西天的维纳斯女神吗?”
“可惜断臂的是她的雕像,不是她本人。”二郎神双手一摊,神色很是遗憾,“要是哪天她出车祸就好了。”
我顿时噤若寒蝉,心想还好还好,还好这家伙不喜欢我啊!
“不过,要是实在找不到他喜欢的东西,每天去苍南晃晃也不错。”
二郎神的思绪又回到了心上人天青身上:“有本座这张绝美英俊的脸照着,即使他不喜欢本座,只怕也很难再对别人产生兴趣了。”
我沉默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继续沉默。
二郎神果然无愧于仙中最二者,从名字到穿着到思考方式,都完美的呼应了“二”这个字。
“不如现在就去吧!”还没等我腹诽完毕,忽然一只大手探来,牢牢握住我的五指,“咱们现在就去苍南!”
抬头一看,只见二郎神正喜气洋洋望我,他已重新换上了盔甲,金袍映衬满面红光,暴发户本质凸显无疑。
——无论如何,天青是绝不会喜欢这种土财主的。
我在心里叹气。
“圣君,您听我说。”拈了兰花指,我朝二郎神的胸前那大块的金片轻轻一戳,“此甲虽好,却过于耀武扬威,有违咱温柔似水的作战方针呀!”
“那仙子认为理当如何?”二郎神眉头微蹙。
“不如……由我亲手做套衣裳给圣君穿,如何呀?”
我仰起脸来,朝二郎神甜甜微笑。
——数百年来,每次去苍南我都不敢看天青的脸,只好盯着他的衣服猛瞧。这一瞧久了,也瞧出些门道,至少对天青钟爱的衣服款式能做到心中有数。我向来喜好自己亲手染布制衣,如今借二郎神心仪天青的机会,展露拿手才华,还可顺水推舟卖个人情,不是正好?
二郎神眼中幽光一现。
“……如此甚好,甚好。”他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似是欣慰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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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一朵指花,变出一根长长软尺,我开始测量起二郎神的身高三围来。
虽然新衣裳用法术也能变出,但身为彻头彻尾的文艺分子,我对那种快餐法术向来是嗤之以鼻——我享受手工制衣的过程,对那些包含心血和汗水,略显粗糙的成品感到深深的迷恋。
“要不要脱光衣服?”
二郎神见我拿着软尺在他身上比划,嘴咧的比脸盆还大,凤眼里精光灼灼。
“如果真君想展示自己身材的话。”
刚被他摆过一道,现下我已是老僧入定气定神闲。
大约是觉得没意思,二郎神的嘴角又弯下来。
“你怎么会想到自己做裁缝呢?”他想了想,斜眼看我,“天庭不是有织女么?黄道婆也在。”
“因为她们做的衣服我都买不起。”不提还好,一提我就怨念,织女的“香菜儿”系列,黄道婆的“爱驴仕”仙袍,每件都标价黄金万两,搞得我连踏进店铺门槛的勇气都没有。日日夜夜只能看着那些美丽画报干流口水,只能欣赏不能拥有,对于我来说,真是一项残酷的受罪。
“这就是穷人的悲哀。”二郎神眉毛一挑,往我胸口上再捅一刀,“本座老早就是她们的SVIP了,买过的衣服数都数不完。”
我脸色一凝,停下动作抬头看他。
“不要幻想,我是不会送给你的。”二郎神瞟我一眼,狡黠神秘的笑,“宝物只赠绝世美人,你求也没用。”
我默默咽下喉头口水,低头继续工作。
其实我本来是想问:莫非真君你有穿女装的癖好?难道二郎神不是攻,而是一个伪装成攻的潜伏受?
——每个暴发户的身后,一定都有一个不为人知的阴沉故事。
算了,我通情达理善解人意,不问了。
测量完尺寸,拿来纸笔,我伏在桌上画起设计草图来。
领口,袖口,镶边,褶皱,每一个细节都力求完美,全情投入浑然忘己,最终招来二郎神的不耐烦。
“小豆仙,你到底还要画多久啊?”暴发户瘫在上好的古董椅上,伸了个长长的懒腰。
“艺术创作需要严谨对待。”我耐心对他解释,“难道真君希望随便披着张麻袋去见心上人吗?”
“本座是天生的衣服架子,穿什么都好看。”二郎神不以为然打个呵欠。
我瞄一眼纸上他的身材尺寸,点点头。
转念想起他的尊容,又摇摇头。
“哎,还是看现场直播好了。”
二郎神百无聊赖打个响指,只听吱吱声响起,金殿中缓缓降下一块超大屏幕。
他拿出遥控器一按,屏幕上现出一张毕恭毕敬的妇人脸。
“……求神仙保佑我女儿早日嫁个有钱人……”
烟雾缭绕中,苍老而急迫的声音传来,余音震耳仿佛现场亲临,让人不得不感慨立体环绕音响效果的卓越。
“这种事儿不是应该求月老么,怎么拜到我庙里面来了?”
二郎神嗤的轻笑,遥控器一晃,屏幕图像随即切换到另一个场景。
出现在画面上是一个浓妆艳抹的妙龄女子,只见她双目紧闭,手持一大柱香虔诚的念念有词道:“求神仙保佑我减肥成功,成功考取电影学院……”
“现在减肥这种事也要来烦我了!”二郎神的眉头深深蹙起来。
这便是传说中的全球庙宇导航系统。如今人间庙宇实在太多,神仙们哪有精力一一去接受祭拜?于是某些有钱的神仙们便在府邸里安置了这样一套设备,今天想看扬州寺庙实况,就将系统定位到扬州,明天想看金陵寺庙实况,就将系统定位到金陵,如此方可随时掌握信徒们的最新动态。
不过如今瞧这现场直播的架势,让我觉着善男信女们也有部分病急乱投医的现象,实在让人啼笑皆非。
“小豆仙家里有这东西么?”
二郎神一边在遥控器上乱按,一边心不在焉的跟我说话。
“没有。”我摇摇头,“小仙还不曾有过信徒,凡间也没有人为我塑像建庙。”
“散仙才这么落魄,你好歹也是个位列仙班的正统仙子,怎么会没有一座像样的寺庙?”二郎神有些不敢相信的眯起眼睛,“你升仙前究竟是干什么吃的?”
“就是一株斌公守法的好豇豆呗。”我在纸上落下最后一笔,满意的挺直腰,“衣服都设计好了,真君要不要过来看看?”
二郎神手一摊,那画纸轻飘飘飞到他掌心里,如温顺少女般柔软展开。
才瞄一眼画卷,他周身的轻浮之气忽然全部消失,整个人仿佛磐石般凝重起来。
“全黑?”他拧起眉头,目光如炬朝我看来,“你要我穿全黑?!”
“真君不喜欢?”我想他是太执着于俗气的金色系,只好低声下气的普及色彩教育,“黑色是最能衬托男子气概的颜色,代表了隐忍,神秘和清冷,是天青圣君最喜欢的调调呢!”
前几句是我的心里话,最后一句纯属大胆猜测。
“是么?”二郎神嘴角微微一翘,眼神冷冽,“我怎么从来没见他穿过黑色?苍南里也没有全黑的饰物。”
这么说来好像也是,天青似乎从未没穿过黑色的衣服。
不过我实在满意这件衣服的设计,管他三七二十一,先做出来哄这暴发户穿上再说。
“……既然黑色在天青视野里从未出现过,那么真君以这幅面貌出现,一定会让他印象深刻难以忘怀。”我从二郎神手中抽走画卷,好生陶醉欣赏,“小仙已经想好这件衣服的名字了,就叫——‘夜色’。”
只有黑,也唯有这夜一般凝重的黑,才能压住二郎神身上光芒四射的暴发户的气质。
如果没看错的话,天青喜欢的应该是天生便懂韬晦之术的人。
“你让我这堂堂的天庭第一战神,向来光明磊落的贵族大将军穿黑色?”
二郎神像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般仰头朗声大笑起来。
笑完即刻狠狠瞪我,目光晦暗阴霾:“你可知,自古正邪不两立,黑白不可混淆一谈?!”
“小仙不知。”我没好气白他一眼,好不容易培养的耐性几乎都要被耗光了,“小仙只知黑色穿起来好看。”这群所谓的上仙真是欠抽,穿起来好看不就完了?土财主非得把颜色拔到政治和道德的高度,不是活生生给自己找虐嘛?还需要调/教啊,少年!
“你喜欢黑色?”二郎神有些意外的看我一眼。
“我喜欢纯粹的颜色。”我指向身上的红裙,“红的,黑的,蓝的,但凡纯色我都喜欢。”
二郎神皱眉上下打量我一阵,最终没再说什么,看来是妥协了。
本来我以为还需要费口舌多说几句,眼见进展如此顺利,禁不住大喜过望,带着画卷就打算离开。
“求神仙保佑我,来世也能与她结为夫妻,永远不要分开!”
厅中的大屏幕里,一位五官清秀身材魁梧的男子正在认真祈祷。在他身后,有个怀抱鲜花娇小玲珑的甜美女孩。
郎才女貌,我为这样的誓言动容,不由得停住脚步凝神看那男子一眼。
“小豆仙,你相信永生永世的爱吗?”
二郎神手撑案头托着下巴,有一搭没一搭的问我话。
“相信呀。”我答得不假思索,“眼前不就有一个例子吗?”
二郎神淡然一笑,不置可否。
“求神仙保佑!”很快轮到那女子上前祈祷,只见她双眉紧锁,神色十分急切,“让猪头老公早点出意外,把财产都留给我!”
二郎神眉毛一挑,嘴角弧度加深,我则惊得眉毛都要竖起来。
“乘还没生孩子之前!乘还没生孩子之前!”那女子又在心头念叨几句,随即睁开眼睛,转头对男子甜笑扑去,“老公,人家许好愿啦!”
男子心满意足的将女子抱个满怀,二人相携一笑,亲昵的手挽手离开。
大厅里沉默了。
我不敢说话,二郎神垂眉坐在椅子上,手指轻轻叩击桌面,嗒,嗒,嗒。
——那丈夫看起来很是英俊嘛,怎么会被太太叫猪头呢?看来这人类女子的审美观念也出问题了。
我回想方才不可思议的过程,忍不住悄悄咋舌。
“你都看见了?”寂静被打破,二郎神调侃的声音响起,似乎十分愉悦,“如何?小豆仙,你还相信永生永世的爱?”
“相信啊。”我莫名其妙看他一眼,“那个丈夫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虽然妻子不喜欢他,但他宁愿冒着每一世都可能突然死掉的风险,许愿要跟妻子永远在一起,你不觉得很感人吗?”
话音落地,我睹见二郎神的脸色忽青忽红,仿佛打翻了调色盘。
“……你曾经对我说,会永远爱着我,爱情这东西我明白,但永远是什么?”沉吟良久,二郎神艰涩开口,似乎十分勉强,“小豇豆,你有没有听过这句诗歌?”
乍一听前半句,我还以为二郎神要跟我表白,吓得心都差点扑出来,好不容易捱到后半句,这才稍微缓过气来。“
“没有没有。”我赶紧摇头摆手。
其实我还想多嘴问一句,真君,你真觉得这是诗歌么?小仙很怀疑你到底有没有看过主流文学作品啊。
“……所以你不懂的。”二郎神微微一笑,光阴斑驳下,映出侧脸几分哀伤,“也许做神仙的都知道什么是永远,但是却都不能明白,爱情是什么。”
我沉默不语看着他。
——瞧着一只癞蛤蟆在眼皮子底下做情圣诗人状,实在是很可怕很令人作呕的事情。我不为二郎神忧郁的气质所倾倒,更不为他深沉的谈吐所迷恋,只好赶紧找个借口,脚底抹油开溜。
爱情是什么呢?
——爱情就是和美丽的人在一起,你吃鱼,我吃肉,看那群丑八怪啃骨头。
我在回去的路上,津津有味欢乐畅想着。
豇豆茎茎(四)
二郎神身着新装第一次出现在天青面前的时间和地点,我是算了又算,盘了又盘。
先找西方留洋回来的玄学大师星座小太子排盘,又找那有魔界游学背景的红城塔罗君占卜,最后还花钱去太上老君那儿算了一卦,务必要求个天时地利人和的最佳点出来。
“你怎么都信这些?”二郎神看我三天两头的忙活,十分不屑,“本座应该奏本玉帝,治你个崇洋媚外叛国罪。”
“天君只管去告。”面对他的威胁我毫不动摇,专心研究黄历,“一定要大告特告,没告成别回来见我啊。”
这都什么年头了,天庭早不搞闭关锁国那套,就连王母娘娘对那星座速配也是十分着迷,最近一直在研究董永的星盘,说怕他有克妻因子。二郎神要是真闹上去,只怕到时玉帝还要颁给我‘东西方文化交流贡献奖’呢!
“你怎么这么牙尖嘴利的,不讨喜欢!”二郎神在我背后冷哼一声,“人家芍药仙子和你师出同门,性子偏偏柔的跟水似的,说话声音也跟黄鹂似的……”
“师姐她喜欢你,当然柔情似水啦!”我不耐烦打断他,在黄历上划下一个圈,眼睛弯弯笑的眯起来,“我要是对着自己的心上人,自然也会千依百顺。”
吉时选定,我心头一块大石总算是落地。回头却见二郎神双眼朝天又是重重哼一声。
——哎呀,莫非他与牛魔王有亲戚关系,怎么老爱往鼻孔外喷气呢?不讲卫生!
————————————————卫生球分割线—————————————————
黄道吉日那天,我抱上纯手工新衣,屁颠屁颠的跟在二郎神后边朝御花园走去。
没错,这算了又算的时间地点,就是每五十年一次的天庭联合吹风会。
所谓吹风会是这么回事,天青作为与玉帝平起平坐的圣君,平时很少离开苍南,但是如果他久久不去拜访玉帝,三届里就会开始悄悄流传一些负面消息,比如他和玉帝私下不合啦,他有心投奔魔界啦,他Сhā足了天界元老的家庭纠纷啦之类的巴拉巴拉。所以每隔一段时间,他都不得不去玉帝那儿象征性拜访一下。
拜访自然也没什么事儿,无非就是邀请三界重臣前来吹吹牛喝喝酒,茶话联欢一下以示双方感情依然深厚。当然,这茶话会邀请谁不邀请谁谁坐什么位置都是很有讲究的,甚至连帖子的发放顺序都有严格要求,要不怎么说,外交是一门博大精深的学问呢?
我豇豆红作为不入流的小仙,平日里本是没有这个机会去见识如此大场面的,不过这次二郎神钦点我随身陪同,我也就高高兴兴破个例。
毕竟做官做的大的仙君一般都比较老,看着没那么吓人,例如那张果老,满脸风琴褶子还挺飘逸顺眼的。
“我认为这衣服应该等到天青来之前才穿。”
临走到御花园门口,却被二郎神这个家伙刁难起来,他死活不肯穿上黑袍,理由是怕其他神仙看了笑话。
“天君,你怎么能妄自菲薄呢?你这么英俊,即使披块破麻袋也难掩一身风流倜傥,怎么会因为这件黑袍就被人笑话呢?”我有点急,口不择言开始拍马屁。
——这可是算了又算的黄道吉日啊,要是错过了就必须再等五十年,我才不想利滚利欠下高利贷。
“万一天青称病不来呢?那我岂不是白换了,穿了也没意思。”
哪知这二郎神却完全不理解我的焦急,双手环抱胸前,杞人忧天的打量起远山。
这下我真是急的出冷汗了,临门被人摆一道的滋味,实在不好受哇。
“天君,您可不能因为这些没发生的问题打退堂鼓,小仙我都算好了,你今日的幸运色是黑色,金色是最不吉利的!所以您务必要在入席前换下这金战甲。”我赶紧围着二郎神哈巴狗似的团团转,“唯有黑色才能凸显您的英俊威武,气质不凡呐!”
二郎神站着听了半天好话,终于斜睨我一眼,状似随意的一摊手。
——他的意思显然是要我亲自给他换上。
我忍,我忍,我忍忍忍。
窝着八辈子的怒气和怨气,我屈尊纡贵一块块将厚重的金盔甲扒拉下来,再将黑袍套在二郎神的肩膀上。
一首民谣在我心中悠悠回荡起来——咱翻身农奴把歌唱呀,巴扎黑!
本仙姑总有一天会把你这屎黄疙瘩踢到你的故乡茅厕里去的,你等着吧!
“你们在干什么?”
正当我沉浸在幻想中的报复世界时,远处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周围的温度一下子低了好几度。
于是我的动作停下来。
然后我顺着来人的眼睛,瞄向我的纤纤玉手——它正停在一个非常奇妙且发人深思的地方。
在二郎神那金光闪耀的胸甲上,有着五根雪白修长状如削葱的物体,它们细腻无暇,纯洁天真,散发出羊脂玉一般温润的光泽。
——原来,原来我的手竟然这么美啊。
明媚的阳光洒下,我竟然看的陶醉了。
“豇豆仙子?”
那清冷的声音再度传来,越发僵硬机械,四周温度已在瞬间里降为负摄氏度。
我循声望去,只见天青圣君站在花园口,正用一双悲喜难测的凤眸静静打量我。
那强大的低气压气场,显然是他带来的。
不知为何,下意识里我忽然想撤手丢了那金盔甲,丢的越远越好。
“——此乃上古千足纯金打造,划出一道痕迹便要你赔五十万。”
耳边适时传来二郎神淡定的警告,分毫不差。
我暗地里苦笑一声,乖乖将那金甲轻缓取下,然后像捧骨灰盒一般牢牢抱在怀里。
“见过圣君。”
我抱着金甲,万分恭谨的深深一鞠躬。
天青并不答话,他径直盯着我,眼角眉梢都沉甸甸的。
啊!我的菩提老祖啊,现下风和日丽春光明媚,圣君大人赐我这般脸色,我又保持如此姿势,莫非是在进行烈士遗属告慰仪式吗?
“圣君,豇豆仙子刚才是怕我冻着,正在给我穿衣服呢!”
关键时刻,二郎神一声朗笑打破寂静沉默。他边说边扯我的袖子,我赶紧胡乱点头。
天青不置可否瞟我们一眼,目光悠悠荡荡飘起来,最终落足于二郎神的黑袍之上。
“圣君,这件袍子可好看?”
我见他注意到了二郎神的新衣,心中满是雀跃欢喜,忍不住唧唧咋咋开始王婆卖瓜:“这款式是不是特别简洁高雅?这颜色是不是特别衬二郎天君?你是不是特别喜欢?”
天青沉默一下,缓缓开口。
“本座历来最憎恶黑色,吃穿用度全部避免,恐怕没有什么评价的权利。”
五雷轰顶,我一下子像泄了气皮球般,蔫菜了。
“呵呵,圣君何必如此不近人情?这衣服可是豇豆仙子亲自为我设计制作呢!”
不想二郎神却不似我这般大受打击,竟然还能口齿伶俐的与天青保持对话。
“众仙皆知豇豆仙子修的一手绝妙女红,却从不曾他人亲手做衣裳,这头回的破例,圣君怎么说也要仔细看看,好生评价一番啊!”
二郎神镇定自若的站在我身边,侃侃而谈口若悬河。我是边听边感叹,边听边佩服,心想人家不愧为开天战神,声音里始终保持着高度的愉悦和激|情,仿佛没有丁点儿的伤心难过,此等抗压能力不可不谓傲视群雄呐!
“……真的?”天青微微抬起下颚,用疑问语句探询我。
“真的真的!”我忙不迭点头,朝他高高举起十个手指头,晒辛苦,“圣君,小仙的手都快扎烂了,戳出了好几十个洞呢!”
我的本意是,希望天青能看在我亲手劳作的面子上给句正面评语,安慰一下二郎神那故作坚强的心,所谓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嘛!
然而事与愿违,天青的脸色却沉的更加的快,简直比那日落的西山还要黑茫茫乌压压了。
四周气氛越发诡异,安静的连风刮过袖口的声音都能清楚听到。
呜~~呜~~~
就在我觉得有什么即将崩坏的那一瞬间,天青忽然扬起了嘴角。
露出一个极其清浅,极其奇特的笑。
亲爱的菩提老主,请恕小仙的言辞苍白,完全不知该怎如何形容这个笑——简直是风云为之变色,花草为之动容,妖怪为之屁滚尿流奔走呼号!天庭上火山暴发,冥界里河水逆流,人类全部用手走路,牲畜们拼命用ρi股吃草!娇嫩芳心加速跳动,尖叫着哀嚎着几乎要蹦出嗓子眼儿,我被这笑容的生动震撼了。
“豇豆仙子。”
天青的声音幽幽飘来,似乎有点儿沙哑。
“哎。”
我浑浑噩噩有气无力答一声,心里盘算着回家要赶紧翻出珍藏的黑无常采访片段洗眼,不然怕是要连续做上三百年的噩梦了。
“如今遇见你正好。”天青不紧不慢说着,“玉帝希望在吹风会上公布珐琅芳兽的克隆计划,本座匆忙间打了个腹稿,不知是否合适,想请仙子帮忙斟酌一下,免得本座一个不小心说错了……”
咋一听珐琅二字,我顿觉醍醐灌顶冷水泼身,一个激灵的回过神来。
“圣君!”
将那堆金盔往二郎神身上胡乱一塞,我也不管他是否能接牢,撒腿便向天青这边奔去。
“圣君!你有法子解决珐琅的事了么?天庭不会为此和妖界闹纠纷了么?”
我欢天喜地的朝眼前人嚷嚷,先前还觉得他面目可憎,现在他在我心中俨然一尊高大威猛的活活萨。在利益面前,相貌神马的都是浮云啊浮云!
天青并没有答话,只是朝我身后方向扔出一句话,掷地有声。
“二郎星君,本座有要事商量,这就将豇豆仙子带走了。”
我犹豫了一下,回过头期期艾艾看着二郎神。
此刻他正铁青着一张脸,用“杀必死”眼光怒视我。因为我的失误,现下他的样子十分滑稽可笑——金头盔歪斜扣在脑门上,摇摇欲坠;黑袍随意的搭在肩膀上,几乎马上要滑落。这邋遢潦倒样子哪里还像一个风度翩翩的战神?倒更像一个长期落魄的败将。
唉,咬牙,跺脚,我一转身又跑了回去。
“天君大人,您千万别生气。”
我飞快跑到二郎神跟前,伸手帮他扶正头盔,又解下黑袍。
“天青不喜欢不打紧。”我边动作边用秘音传话给他,“颜色不要紧,只要主义真,吓跑这一个,还有后来人!小仙这如今跟着天青走一回,定能打探多一点消息,务必保证下次您以他梦中情人的装扮登场……”
二郎神不说话,只是瞪着我,眼中有炽热的火苗熊熊燃烧。
我意外于他在遭受心上人重击后仍能保持激|情,禁不住拍拍他胸膛:“如今小仙已体会到爱无疆的伟大,天君放心,小仙定当成|人之美!”
说罢一溜烟的跑到天青身边,笑嘻嘻站好。
“圣君,咱们走吧!”
我抬起脸甜甜看他,眼中充满无限期盼。
天青颔首,然后青袍一甩,示意我朝曲径通幽的花园深处走去。
在他身上完全感受不到任何负面情绪,方才的压抑和阴沉仿佛早已烟消云散。
或者说,从来就没有出现过。
豇豆茎茎(五)
我随天青朝御花园深处走去,出于可以理解的原因,我并没有亦步亦趋,只是一直与他保持五步左右的距离。不过没走几步,忽然被一只手拦住了。
“外务重地,非工作人员不能入内。”一位声音和五官同样呆板的年长仙子,用她居高临下的鼻孔打量着我,“请出示有效证件。”
我瞧她那高耸入云的半屏山发型,心想莫非这是鸡冠花仙幻化与我玩笑的?于是没好气回了嘴,用下巴指向前面天青的背影:“那他既不是工作人员,也没有证件,不也进去了?”
“笑话!”只听年长仙子一声尖笑,几乎划破我的耳膜,“你见过比他还漂亮的生物吗?你见过比他更迷人的仙君吗?人家苍南圣君,只需那张脸就能通行!”
“你、你这是歧视……”我不由得委屈起来,正准备控诉,忽然有低沉的声音Сhā了进来——“仙子,这位是我的贴身翻译。”
循声一看,天青不知已于何时转头返回,此刻正静静站在我肩左侧。
“翻译?”那中年仙子闻言,顿时用怀疑的X光上下扫射我,“怎么圣君大人还需要翻译?您不是天庭外交部首席顾问嘛?难道天底下还有您不会的语言?还是这么个嫩毛丫头?”
话音虽尖锐,倒也可以听成是在拍天青马屁。
“姐姐你有所不知。”我朝那中年仙子笑,尽量把她往年轻里叫,“我没有别的本事,只是恰好略懂一些圣君不了解的语言。”
“什么语言?”中年仙子高高挑起一侧的眉毛。
“鸟语。”
我以袖捂嘴,羞答答挤出一个笑。
于是年长仙子僵硬了,我拿眼偷瞄天青,却见他嘴角上扬眉梢轻挑,一点也没有生气的样子。
幸好幸好。
我在心里偷偷吐了个舌头。
等那仙子回过神来准备质问我,天青早已执起我的手朝花园深处走去。
他走的大摇大摆正大光明,完全没有徇私舞弊走后门耍特权的羞耻感。只留下仙子瞠目结舌留在门口。
我边走边想,真是仙不要脸,天下无敌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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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吹风会筹备阶段,御花园早已清场戒严,几乎看不到仙人来往。天青将我带到一处荷池的凉亭边坐下,神色严肃。
“圣君……”我向来耐不住高压,战战兢兢刚想说话,却立马被天青抢白了去。
“以后少与那二郎神来往!”
这是他开口的第一句,剑眉聚拢,凤眸满是阴郁。
“为、为什么呀……”我被他这么一瞪,顿时没骨气的忘记自己刚才想说的话,说话也结巴起来。
“那二郎神心术不正,故意与你接近,恐怕没安好心!”天青如是解释。
这句话顿时把我逗乐了,原来二郎神那点儿小算盘连天青都看出来了?
“是是是,他确实没安好心。”我迅速点头附和,又想起二郎神用金葵花要挟我的事,忍不住恨得牙痒痒,“他就是个满肚子坏水的二流子!”
“他对你做了什么?”天青一只手攀来,紧紧攥住我的胳膊,指关节泛白。
“没、没什么!”我被这临空一抓,吓的赶紧往后缩去,“什么也没做!”
天青看我这般紧张,很快放开了手,只是面色依旧难看的紧。
我瞧着氛围不对,心中忐忑,同时也懊恼起来:不对!我怎能抹杀二郎神在天青心中的形象呢?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我十个指头二十个眼儿的苦不是白受了吗?!于是赶紧调整心态,抬起头冲天青谄媚的笑:“圣君,您别听我刚才瞎说,其实二郎神是天庭最好的神仙了!”
天青眼睛一眯。
“您瞧啊,他尊老爱幼,呵护妇女,宽以待人严以律己,对仙友如春天般温暖,对妖魔如冬日般无情!”我开始绞尽脑汁的赞美二郎神,想到什么好词儿就拼命往外飚,渐渐都快管不住自己的嘴了,“他高风亮节,两袖清风,铮铮铁骨,睿智豁达,心胸宽广,做了好事从不留名,只是偷偷写在日记里……”
说着说着,我看到天青的面色渐渐缓和下来,嘴角微微上扬,做似笑非笑状。
“小豇豆,你确定你说的是二郎神么?”
等我说的口干舌燥头晕眼花,天青方才不紧不慢接过一句。
“您……”我拿起茶杯灌了一口水,上气不接下气,“您觉得不像?”
天青但笑不语,把玩着手中碧杯,眼波如月光一般通透清明。
我只好颓然倒靠在墙壁上,精疲力竭举手投降:“其实我说的是前段时间新晋的雷锋仙君。”
“原来是天庭最新一届的劳动模范啊,怪不得。”天青做恍然大悟状。
我心知他故意而为,只觉得胸闷气短,十分内伤。
“二郎神真是很好的仙君啊。”我低下头,喃喃摩挲自己的双手,“他很强大,很勇敢……”
对自己喜欢的人,不在乎身份,不在乎地位,不在乎性别的追求,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
能按照自己喜好逻辑过活的人,便是世上的强者。
对于我这般窝窝囊囊仰人鼻息的小仙,桀骜不驯的二郎神,多少是个传奇。
“你……”
头顶上刚有声音响起,却忽然被一阵旖旎的歌声掩盖了去。
哗啦,哗啦,歌声中还混合着潺潺的水声。
我循声抬头,只见荷池里不知于何时来了一群赤身祼体的异域少女,正在水中沐浴嬉戏。
银发翠目,宽额高鼻,完美饱满的胸部,紧实纤细的腰肢——她们都是罂粟般美艳的长相,却偏偏散发着至纯至清的气息,纵使现下不着片缕,也不会让人觉得丝毫的色/情,反倒像一副美丽的油画,让人不知不觉沉醉于里。
我看的下巴都掉下来,口水止不住的往外冒。
“是塞壬。”天青俯在我耳边轻轻说道,“她们是西域的鲛人。”
我定睛一看,果然睹见水中有华丽的白色鱼尾摆动。
早就听闻过鲛人,芳主说他们是妖界中较低等的一个族群,虽然貌美无双,却无甚灵力。
“今天的晚宴,想必是要请她们表演节目了,妖王这份大礼真是……”
天青还在我身边喃喃自语,我早已无法控制自己的脚步,朝着那群女妖走去。
我脚步虚浮的走到荷池边,怔怔看着水中央那群美的令人炫目的妖精,神色恍惚起来。
“美、美人……”我朝离我最近的少女伸出手,像婴孩一般喃喃,“摸……一摸,摸……”
那少女听见了我的低呼,转身摆尾,一个猛子扎进深潭。
然后像做梦一样,忽然出现在我面前的湖水里。
在她那沾满水滴的白玉脸庞上,有双饱含无限哀伤的翡翠双瞳,她就这么睁着大眼,无声打量着我,像是在好奇,又像是在犹豫。
我颤巍巍伸手探去,想要触碰那羊脂一般的肌肤,想要抹去那碧目中浓浓的忧愁。
可是被她轻盈的一偏头,躲开了。
我并不觉得沮丧,只是将手伸的更远更长,极力想触摸这罕见的美人。
少女朝我摇摇头,张开红艳如玫瑰花瓣的嘴唇,开始唱起了歌。
我豇豆红升仙百余载,还从未听过那么好听的歌。
不,准确来说,应该说是哼唱。虽毫无伴奏,但那清淡却回味悠长的旋律,那天籁般婉转的嗓音,仿佛有魔力一般紧紧攥住听者的心。
当歌声在空谷中响起时,我忽然觉得整个世界都停滞了,时空转换,自己置身于空旷宁静的天空之镜里,眼前只有那美丽的少女。
少女静静望着我,一遍一遍,哼唱着那美妙的旋律。
她的背后是巨大的圆月,她的身下是幽深的大海。
然后我看见有亮晶晶的东西从她眼眶中滑落,源源不断,一串串,一颗颗。
那些温润的液体离开她的脸,最终变成玲珑剔透的珍珠,在水中上下翻滚沉浮。
“啊……”我张开双唇,干涩的喉咙却发不出一个完整音节。
美丽的人啊,你为何要哭泣?
我正想上前一步去抓她的手,眼睛却忽然被人蒙住了。
“不要看!”
耳畔焦急的声音十分熟悉,我却偏偏想不起是谁。
我固执的挣扎着,想甩开那人的手,奔向美丽的少女。
然后我的颈后一阵剧痛。
我什么也感知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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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陷入了一个巨大的梦境里。
我梦见自己被一个透明的肥皂泡包裹着,漂浮在浩瀚的宇宙里。星星像碎裂的钻石,镶嵌在墨蓝的天鹅绒上,偶尔有温柔的土星光环,拂过我脚下。
鲛人小姐坐在肥皂泡里向我柔媚入骨的笑,她朝我抛来一个飞吻,然后天幕上绿光一闪——多了一颗硕大的翡翠。我转头刚想朝那翡翠摸去,又见肥皂泡骑着叮咚的音乐飘过,定睛一看,那里面包裹着一枝冰晶做的红玫瑰花蕾。
那么娇艳,那么滴翠。
我幸福的想尖叫,却见有无数的肥皂泡朝我一起涌了上来,大大小小,流光溢彩。泡里有美丽的少女,有英俊至极的男人,还有无数叫不出名字的宝贝,每一样都绽放着惊人的美。
我成仙百年,从未见过比这里更适合自己的地方,所以我知道,这只是一个梦,一个美妙至极实现我所有理想的梦。
——不过哪怕是梦,也要抓住其中至少一样宝贝,免得最后被食梦貘都抓了去。于是我焦急的伸手穿过肥皂泡,朝离我最近的一尊琉璃彩蛋抓去。
砰!
肥皂泡应声而破。
头顶上传来男男女女的惊呼和尖叫,眼睁睁看着我堕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
然后我怅然睁开眼,很是郁闷——竟然这么快就到梦醒时分。
头顶是熟悉的天花板,我置身在自己那平凡的小窝棚里。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肯定是天青那厮敲晕了我,估计是怕我的狗爪玷污妖界的友好使者吧!看来等吹风会结束后,少不了要去趟苍南告罪。
双手枕后,我开始认真思考——为什么自己这么热爱美人?
自打有记忆以来,我豇豆红对“美”的东西,是如此的渴求与贪婪,导致我曾一度偷偷怀疑自己是饕餮。不过后来才知道,那傻兽只是单纯的胃口大,不论美丑都一口吞,断不似我这般挑三拣四去芜存菁。
唉,到底我的前身是神马呢?
正睁眼想着,耳边忽然传来窃窃声。
“……仙根未稳……不可接触……牢记……”
听起来似乎是芳主在与谁低声讨论。
我想起天青也曾说我“仙根未稳”,不由得烦闷,直起身子靠在床榻上。
忽然有片冰凉的东西从脸上滑落,接在手中一看,原来是块蓝色的鳞片。
——这不是那妖界的霁蓝送我的么?
我还以为早不见了,想不到它竟完好无损,一直静静躺在我额头里!
忆起霁蓝那让人倾倒的美貌,我经不住对鳞片哀叹:“不知何时才能见你主人一面?”
那鳞片仿佛听懂了我的话一般,自我掌心中腾起,顿了一顿,晃晃悠悠朝窗外飞去。
“你是要带我去找你主人么?”
我大喜,顾不得此刻芳主就在门外,掀开被子就下床跟去。
豇豆茎茎(六)
我随着那幽蓝鳞片一步步朝外走去,脚步虚浮,好似踩在绵绵的云上。
穿过了漫漫无际的霞雾,越过丛丛溢彩的幻海。
鳞片终于停住,我顿脚,白雾散开。
有人背对着我,立于云端。
一身碧蓝似深渊的长袍,衣袂随风轻摆。
他听见了动静,朝我这方向看来,露出扁塌的鼻,稀疏的眉,蜡黄似枯蛾的眼。细细蓝鳞包裹住面颊,仿佛一条终年埋伏的蛇,随时就能吐出毒液来。
这般熟悉的英俊,让我禁不住欢喜叫出声来:
“霁蓝哥哥!”
我撒开腿欢快的朝他跑去。
“……你来了。”
他似乎讶异于我如此激烈的反应,垂头望着我,胸口低低起伏,发出似满足又似松气的喟叹。
数月不见,他面颊不知为何上多出几道突兀伤疤,越发的好看耐看。
“你受伤了么?”
我探出手轻轻抚摸那些伤疤,眼中有微微的迷茫。
“不碍事。”
他握住我停留在他脸上的手,眼中一片薄雾弥漫:“只是皮肉伤。”
我闻言,又是心疼又是懊恼—— 一方面心疼他受伤,另一方面又觉得如是不伤性命,他被人多砍几刀也无妨,至少能锦上添花饱人眼福嘛。
“小豇豆,我这下算是彻底与他们撕破脸了。”霁蓝望着我,神色温柔坚定,“如今我要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什么富贵权势,都是过眼云烟!”
他们?哪个他们?脑海里有疑惑一闪而过,不过心思到底还是放在眼前美男子身上,我仰起脸嘻嘻的笑:“靠自己好!豇豆平生,最佩服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所谓做仙当察言观色,这小哥哥多半是在自己的地盘受了刺激,如今孤身一人正欲白手起家,本仙姑自当多多鼓励多多肯定呀。
“你不嫌我无貌无权?”霁蓝瞳孔一缩,眼中精光像钉子般钉在我脸上。
我只觉得自己的手被他攥的紧紧的,仿佛弦上蓄势待发的箭。
“不嫌,不嫌。”
我拼命摇头,跟拨浪鼓似的:“只要你还是你,我就会站在你身边。”
开玩笑!他这般天地间难觅其二的相貌,我做梦求都来不及呢,怎会嫌?我只盼着能为他描一幅相,日夜揣在怀里偷偷的看。至于权利?那虽然是相当重要的东西,不过妖界的权利与我何干?所以即便没有,也万万没有半点干系。
霁蓝瞪大眼,仿佛看怪物一般看我。
我也瞪大清亮的眼,直直望向他瞳中,此时他瞳中便无他物,只有我的倒影,我顿时觉得畅快极了。
“痴儿!”
半响,只听头上一声嘶哑干涩的长叹。
我动了动身子,想抽回自己的手——我讨厌他这么贬低我的IQ。
“痴儿!”
那声音再响一次,却是无限满足与欣慰,“我竟然寻得了……”伴随着这不知喜忧的话语,我被人紧紧箍在一堵坚实的臂弯里,这般融入骨血的牢固,仿佛一把有魔力的锁,永远也无法打开。
我估摸着这小哥哥怕是因为常人怪异的审美吃了不少苦头,如今见到我这难得的知己,激动了,失控了,于是也没挣扎,心想就随他高兴吧,谁叫千金难觅一知音呢?
唉,就连菩提老祖也说了,如今放眼全三界,想找个合眼缘的也忒不容易啊!
不知被霁蓝抱着过了多久,我只觉得身子都僵麻起来,于是小心翼翼问出一直想问的话。
“霁蓝哥哥,你不是在妖界么?怎么会在这里呢?”这里可是妖类最为惧怕的天庭啊!
紧贴着身体的胸腔高低起伏,头顶传来沉甸甸的笑。
“莫怕,我在妖界的外交部觅了个差事,这回是光明正大来的。”
“这回?”我仰起脸,不解看着霁蓝。
他见我好奇的样子,似是恼自己口误,转头咳嗽一声道:“其实我曾偷上天庭寻过你一回……”
“有这等事?”我一下子推开他,难以置信激动万分的抓住他的前襟,“你竟然不顾禁令偷上天庭?”这可是要被鞭笞三百的重罪啊!
他更加懊恼,面上有红晕透过蓝色羽鳞渗出,仿佛出荨麻疹一般:“谁叫我嵌在你身上的宝鳞一直没有动静,我怕你遇到了什么不测……”
原来那日他放进我额头的东西,是个能与他心灵相通的宝贝。
我见他这么关心我的安危,禁不住很是欣慰,于是温言安抚道:“我在天庭过的挺好,有劳哥哥操心了。”
——除了身负巨债被人胁迫,弄丢圣兽终日不安,其他都确实挺好的。不过这些都不能对眼前的帅哥说,免得把人家吓跑,再也不肯见我了。
“你是不是还在担心珐琅的事?”哪知这帅哥却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非要提起我的肉中刺。
我眼神一黯。
“莫怕莫怕。”霁蓝环着我的肩膀,眼中满是踌躇满志的笑,“我先偷偷给你个消息,这次的三届大会,妖界使者会提出将珐琅送回。”
——咦?
我嘴巴张成O型,眼睛瞪的比铜铃大。
“所谓攘外必先安内,最近妖界并不太平。那妖王密旨立储,几个儿子都在争夺王位,他哪有时间与天庭闹纠纷?自然是要先巩固邦交。”
霁蓝状似轻松的说着这妖界大事,即使提到妖王,面上也无半分敬畏。
我恍惚记起他是恼恨妖王的,于是也就不甚奇怪。
“这样便好。”我长长吐出一口气,心中大石落地。然而想起自己的另外一项债务,忍不住又惆怅起来。
所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如今虽了却珐琅这桩公案,我弄丢二郎神那金秋葵却是板上钉钉钉无可逃避的事实,说到底,我豇豆红扑腾半天,不仅竹篮打水一场空,还负债了。
“要是当初没有私自下妖界就好了。”我恼恨的扯着一头青丝。
手臂忽然一紧,原来是霁蓝捏住我的手腕,制止我自残。
他静静望着我,眼中有雾霭沉沉,仿佛山雨欲来。
——是了,不能抱怨,如果当初没有私自下凡,我又怎么会认识眼前这个登峰造极的美男呢?
果然福祸相依,冥冥中自有上天安排。
我一下子想通,朝霁蓝咧开嘴苦笑抱怨:“……原来你竟价值连城,要我不明不白丢掉几百万……”
霁蓝挑眉看我,一副不慎求解的模样。
我不想与他多说个中缘由,笑着转了话题:“不知霁蓝哥哥这次在妖界代表团里做什么职位?”
“也不是什么官职,只不过负责照看从西域请来的表演者。”霁蓝敛下双目,神情淡漠,“她们不会这边的语言。”
“霁蓝哥哥你认识那些鲛人?”我大为惊喜,攀上他的肩,“那你能带我去看看她们么?”
“看那些鲛人?”霁蓝蹙拢双眉,“一群低等灵妖,有什么稀罕?”
我本想说自己仰慕她们无双的美貌和歌喉,转念一想,眼前这帅哥最忌惮容貌一事,便甜笑道:“我是稀罕她们眼睛里落下的珠子!”
“珠子?你是说鲛人泪?”霁蓝恍然大悟,复而更加疑惑,“那东西有什么可稀罕的?只要他们伤心或者害怕,就都会掉下这个。小时候我家院子里养了一池子鲛人,我没事抽他们鞭子时,他们能掉下一大筐呢!我都……我都让别人拿来穿珠帘玩。”
这下可把我我惊的嘴巴都合不拢起来。
“你喜欢鲛人泪?”霁蓝见我面目呆滞,话语软下许多,神色讨好,“等我……恢复了,就送一百匹鲛人泪做的帘子给你,好不好?”
我嘴巴张的更大,撑到不能再开,连嘴角都疼了起来。
于是吧唧一声,闭上嘴。
“怎么可能搜集到这么多珠子呢!”我佯装恼怒的看着霁蓝,“你这不是要全天下的鲛人都哭死吗!”
霁蓝却朗然笑起来,恶作剧般拧着我的鼻头:“鲛人最可恨了,仗着自己貌美假扮弱者,除了哭和唱歌,什么也不会。我要折磨他们羞辱他们,让他们泪流成河,落下的珠子都给你做帘子用!”
然后他松开手,刮一下我的脸:“小豇豆,以后让鲛人都跪在你脚下哭,你说好不好?”
我呆呆看他,脑中浮现数百名鲛人少女围绕在我身边垂泪的幻象,奢华帷幕,酒池肉林,那些华丽的珠子流了一地,映出堂上人容光焕发心满意足的模样。偶尔主人怜香惜玉,抬起身边少女的下巴,于是少女怯怯抬起碧绿的眼,朝她露出含情脉脉的笑。
——莫非,莫非我方才的梦境就要实现了?!
妈妈咪呀,我实在抵御不住这发自内心的狂喜,只能闭上双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你不喜欢?”
哪知霁蓝却误解了我的意思,一拍脑门沮丧起来:“我忘了,你是天界清修的仙子,怎么会向往这种生活呢?是我亵渎你了。”
热泪一下子涌上我的眼眶,我差点要跳起来抱住他——大哥!你这是亵渎吗?我巴不得你亵渎我一辈子呢!
“你放心,我不会勉强你的……我从未与仙人交往过,不知你们喜好,我粗蛮惯了,你不要恼……”霁蓝见我眼中波光粼粼,顿时惶恐的不知手脚往哪里放才好。
我边拭泪边朝他摆手,心想我的喜好就是将全天下的美丽都收归己有,你小子就很合我胃口啊!
不过这话是万万不能说出口的,至少在当下。
于是收了泪,抓着霁蓝的手笑眯眯道:“我不恼,霁蓝哥哥,你带我去看鲛人好不好?我总觉得她们很投缘,也许是前世就见过了。”
霁蓝脸色忽的一滞。
“小豇豆,你真想知道自己的前世吗?”他的话语没有来沉重起来。
“这是自然。”我朝他理所应当的点点头——我还指望着靠想起前世去找个大后台呢!
除非跳下诛仙台,仙生当万万年不灭。这万万年里永远孑然一身又有什么意思呢?至少要有亲友有伙伴。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他踌躇半响,终于咬牙道,“也许你的前世并不美好。”
“霁蓝哥哥何出此言?”我奇怪的看着他,“既然能升仙,前世必定功德圆满,即使历经磨难也会结局美好呀!”
霁蓝抬起眼皮看我,眉头都快皱破了,想开口说话却又硬生生咽了下去。
我倒是不急不催,站定身静静等待下文。
只闻霁蓝长叹一声,伸手轻轻攀上我的面颊。
“你知道么?”他苦笑着朝我摇摇头,“我曾看过《升仙卷》,里面关于你成仙的事并无半点记载。”
“《升仙卷》?”我又是一惊,那是传说中的天庭密卷,上至玉帝下至蝼蚁,所有有名有姓的仙人档案都记录在案,可谓顶顶机密的文件,不知这小哥哥怎么会有得机会看?
“然后我又去查了《寻魔志》,《觅妖传》,发现这些档案里竟然都没有你的存在!”霁蓝顾不得我的疑惑,眼中墨色越发幽暗,抓着我的五指渐渐紧锁。
我恍然大悟,怅然若失头道:“既然名字不在三届内,看来我的前世是人类了?”心中禁不住有些遗憾,竟然是这么个普通身份——人类升仙不是易事,只怕即使我能记起前世,也寻不到什么同伴了。
哪知霁蓝却摇头:“我在冥王那里看过人间生死簿,也从未有你的存在。”
咦?我一个哆嗦,莫非自己是那石头缝里蹦出的斗战胜佛,就这么咻的一声,凭空冒出来?
“……唯有一本书里提到了你……”霁蓝的声音远远飘来,将我拉回现实,“《三界异常死亡事件簿》。”
“那、那是本什么书?”我呆呆望着霁蓝腥黄的眼,只觉得有凉意顺着指尖传来,一步步蔓延开,最后朝心脏卷袭而来,“我、我从未听过这本书!”
“那是本外界不知的上古密卷,即使无所不能的苍南圣君,恐怕也不知道。”霁蓝说到这里,嘴角扯出一个讥讽的笑,随即又像浮沫般很快散去,“……如果当时不是被我发现了,恐怕将再也没有人知道!”
“小豇豆!”他眼中忽然精光大盛,抓着我的鹰爪如铁臂般牢不可脱,“你知道名字出现在这本书上,意味着什么吗?”
我的大脑已经停止运转,只能茫然摇头。
他深呼吸一口气,仿佛下定决心般一字一句道:“说明你的前世,是被人杀死的!”
我只觉得那股凉意化为锐利冰锥,朝我胸口狠狠一戳。
疼,火辣辣的疼。
“杀、杀死的?”
我喃喃看着霁蓝,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霁蓝闭了闭眼,仿佛要先将所有的仇恨咽下,才能完整说出一句话。只听他顿了半响,方才咬牙切齿道:
“你知道那人是怎么杀你的吗?他将你斩首于南天门前,挖心掏肺开膛破肚!你剩下的尸首,被他一半拿去喂狗,一半拿去沉湖!”
豇豆茎茎(七)
“你知道那人是怎么杀你的吗?他将你斩首于南天门前,挖心掏肺开膛破肚!你剩下的尸首,被他一半拿去喂狗,一半拿去沉湖!”
喂狗喂狗喂狗喂狗……
沉湖沉湖沉湖沉湖……
霁蓝的声音像陀螺我脑海里旋转开来,仿佛黑洞贪婪卷走所有光亮,只余无边无际漫漫幽暗。
望着眼前那张怒火滔天的脸,我嘴唇几次开合,终是哆嗦着说不出一个词来。
“小豇豆?”
霁蓝想是被我的痴呆模样震住了,很快撤下怒色,换上一副又疼又怜的表情来:“你竟怕成这个样子了么?”他双手停于我肩上,浑身微微发颤,似在懊恼自责,“早知如此,我就不告诉你了……”
我眨巴眨巴眼睛,“哇”的一声,终于很没形象的嚎啕出来。
“杀了、杀了我还不够,竟然还要将我开膛破肚!”
眼泪仿佛那雨后的嫩笋,争先恐后的往眼眶外挤。我哭的梨花带雨抽抽嗒嗒,连上下气都不能连贯:“太可恶了!难道他们不知道豇豆是可以连皮一起吃的么?破了皮光要种子又有什么意思呢!又不是剥毛豆!”
霁蓝的脸上顿时混合了蓝绿双色,仿佛孔雀尾翎般好看。
“小豇豆……”
半响,他放缓神色,抬手轻轻用大拇指抹去我眼下的泪:“我想你的前世,并不是真的豇豆。”
温暖的气息贴着我的脸颊传来,甜蜜又痛苦,我一时忘了哭泣,怔怔望向霁蓝发起呆来。
“那《三届异常死亡事件簿》里记录了一桩奇案,数百年前,曾有一女子被人挖心掏肺斩于南天门前,死状甚为惨烈。南天门作为天界要塞,除非灭世重罪,并不能成为行刑之所。可是翻遍三界各种史记,却压根找不出这样一个符合条件的犯人来!于是坊间流传,这其实是一桩凶杀案。”
霁蓝的声音轻飘飘的,仿佛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
“诡异的是这件事以后,天庭不但没有缉拿凶手,反而压下了所有关于这桩事的传闻。然后请苍南圣君将那女子的魂收住,重塑了一个原身,并在天庭封了她一个闲散的仙位。那女子升仙成功便忘记了前尘往事,给自己取名为……”
话语到此,他踌躇着看我一眼,似乎惴惴不安。
“——给自己取名为豇豆红,她认为自己只是一个豇豆仙,对不对?”
我轻轻看着霁蓝,出奇的镇定。
脸上的泪早已干涸了,就像从来没流过一般。
完了,彻底没戏了,原来我的前世是被统治阶级暗杀的。
不知我前世究竟得罪了哪位权贵?竟然能劳烦天青和玉帝两位大人联合起来抹杀丑闻,真是不得了了不得。
“我讨厌他们。”几不可闻叹口气,我捂住自己的脸。
一身力气早如潮水般褪去,我虚脱不能站定,只好斜斜倚着霁蓝的肩。
我与他贴的这样的近,甚至能清楚听见他胸腔中敲起咚咚的鼓点。
“你应该恨他们!”
霁蓝伸手环住我,语气坚定,咬字准确,一本正经神态凛然。
“其实吧……点儿背不能怪社会。”我眨眨眼,善意出声,目的是提醒眼前的帅哥不要盲目愤青,“也许这背后另有隐情呢?”
比如其实我前世是一个蚌壳精,他们开了我的肚子是想取里面的珍珠什么的,你看我做仙多乐观!
“隐情?什么隐情?!”霁蓝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般嗤笑出声,“五百年前正是天庭一派祥和稳定繁荣之时,你一个弱女子能做什么?杀了玉帝?奸了王母?还是鞭笞了太上老君祖宗十八代?他们竟然狠毒到要将你挖心掏肺,开膛破肚!”
我被这大不敬的话吓了一跳,赶紧伸手去堵他的嘴——妖界后生胆大包天口无遮拦,搞不好这附近埋伏着仙界民情稽查小分队呢!这小哥哥也知道不小心点!
不过霁蓝并不领情,一个劲儿横眉怒目我,挣扎着似乎还想继续说。
“好哥哥!”我只好哀哀叫他一声,声音嗲的自己让的骨头都酥起来,“妹妹还没许过人家呢,你怎么能对我说这么过分的话呢?”
——以往每次仙君们开玩笑恐吓浅绛时,浅绛都这么回嘴,然后仙君们便会集体失声,换上怜香惜玉的神色。
这招果然奏效,霁蓝顿时敛声封口,只是一双望向我的眼越发暗沉,从蜡黄变为了橘黄。
“……小豇豆,你不伤心么?不害怕么?不想报复他们什么?”
半响,他贴着我的手心缓缓开口说。
有两片柳絮般的东西在我的肌肤上缓缓蠕动,痒痒的,麻麻的。
“怕。”红云渐渐染上面颊,我悄悄垂下眼帘,“可那都是以前的事了,总要多想着现在和未来,才会快乐一点。”
这其实是借口,我是有贼心没贼胆的人,要我跟玉帝和天青作对,就是借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
对面的人安静了一下。
“是的,你说的对。”
再度出声,霁蓝突然莫名开怀起来,他握着我的手,露出一口爽朗的褐黄碎米粒:“那些,还有那些……的确都是过去的事了,要想着未来才会快乐一点!”
然后他飞快亲了一下我的手,抬起脸半笑半嗔望向我:“我的豆儿一直都是对的,你说呢?”
砰的一声,我的脑袋在瞬间里爆炸了。
蒸汽从七窍里高奏凯歌喷薄而出,红血丝像蜘蛛网一样爬满了眼,汽笛高呼,警报拉响,乌拉乌拉的天旋地转头晕目眩。这一刻我深刻的意识到原来自己身体里留的不是血,是滚烫的火山熔岩!
我的豆儿我的豆儿我的豆儿……
这般肉麻如此狗血的台词都被我遇上了,你说我能不激动,能不脑充血么?!
“——霁蓝哥哥,我们私奔吧!”
脑子一热,有句话就这么连蹦带跳的滚了出来。
我顾不得什么天庭清规玉帝圣旨,上前半步反握住霁蓝的双手,眼睛因为激动而显得越发的湿润。
这下轮到霁蓝的眼睛瞪得跟铜铃一般大了。
“虽然玉帝说仙妖不应相恋,但是三届之中谁不知唯有混血才能生出好种来?!”我慷慨激昂的陈词着,大力向他推销自己的观点,“不如我们找个时间逃到那谁也寻不到的蛮荒之地去!你我逍遥相伴一生,不理这堆俗世凡尘!”
下意识里,我觉得他是一个背负了很多烦恼的人,应该会对这个提议动心。
“好不好?好不好?”
我踮起脚尖,期盼的看着霁蓝,眼巴巴等一个答案。
然而霁蓝却只是静静看着我,什么也不说。
我注意到他的瞳孔一会儿缩小,一会儿放大,仿佛在睫毛后上演着一出迷你版的风云变幻。
“那蛮荒之地实在过于贫瘠,你值得更好的。”
最终他低下头,轻轻吻上我的额发。
“等我,豆儿。”
我听见他喃喃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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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霁蓝依依不舍话别,我飘飘荡荡回到小窝棚中。
临行前霁蓝对我多番叮嘱屡次安抚,“见鳞如见我”,他还硬扯下一片宝鳞镶于我手心中。
我眼睁睁瞧着那抹幽蓝消失在掌心里,心想也罢,就当补充钙质了。
其实多少还是有点哀怨的,我觉得他起码应该给块绝世美玉,或者十克拉大粉钻什么的。
一连在蓬松酥软的卧榻上翻了三十六个身,我始终无法安稳入睡。
霁蓝那番关于我前世的话,确实吓到我了。
不知何人如此恨我,竟然恨到要虐尸的地步?他/她是男是女?是仙是妖?是情杀还是仇杀?天青与玉帝是否参与策划了这场谋杀?他们为何要联手将世人欺瞒?
一连串问题吐着咕嘟咕嘟的泡泡,仿佛烧开的沸水,浇的我心滚烫。
正思忖着,却听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有道花青色的身影鬼鬼祟祟摸进屋来。
“师姐!”
我对着来人叫出声。
来人正是浅绛,她双颊酡红美目晶莹,眼角眉梢挂着挡不住的喜悦,不知经历了什么好事。
“天呀,你醒了!”她见我瞪着大眼看她,低呼一声,扑上来作势要捂我的嘴。
——你怎么来了?
我也不好挣扎,只能用莫名其妙的眼神询问。
“嘘,芳主说你仙根未稳受了惊扰,命我留在这里照看你呢。”浅绛朝我挤挤眼,示意我不要惊讶。
我噗的一声笑出来,拿开她的手,别有深意暗示:“这怕是白日里的事吧?”
浅绛的脸顿时变的通红,仿佛被火烧云漂过一般。
“你个死丫头,明知道今天是三届吹风大会的好日子,怎么早不晕晚不晕,偏偏这个时候晕!”她伸出食指恨恨戳我的额头,“难得人家东海……”
“难得人家东海龙太子前来出差,你自然是要与他小别胜新婚一回,是不是?”我抢过话头,眼珠一转,捏腔拿调模仿起她与龙太子来,“啊~~龙郎~~~~哦~~~莠子妹~~~~”
情人之间称呼,便是个余音也是要嗲嗲绕出好几个声调,这点我是学了个十成十。
“呸!谁许你叫那俗名儿的!”浅绛又在我额头弹一下,这回是真下了力气。
我吃痛,悻悻捂住额头,心道没叫你狗尾巴甜心已算是很厚道了。
“你这丫头也是,明明修为不高,偏要去听那幻海水妖的歌声,这回入了魔障吧!”浅绛望着我,很是幸灾乐祸,“来来来,快跟师姐说,你有没有看见什么?”
“又不是我让她唱的,她见了我就忽然开口就唱,我也拦不住。”我觉得委屈。
“肯定是对你有感而发,压抑不住艺术创作的激|情。”浅绛有些动容,“文艺界的人的确容易有共鸣。”
是么?也许是吧!
可为什么她要边流泪边唱呢?霁蓝不是说鲛人只有痛苦和悲伤的时候才流泪吗?
唉,一想起那张惹人垂怜的小脸,我的心都要揪起来了。
“我说,豆儿,你这次晕的不一般,连圣君都惊动了。”浅绛很快就忘记了艺术探讨,转而八卦起来,“要不是今晚有吹风宴,估计他会一直留在这儿,你不知他送你回来时那脸色有多难看……”
“芳主呢?芳主怎么不来看我?”我没好气别嘴。
不想提天青,与其被那个丑八怪照顾,我宁愿芳主美人陪在我身边。
“今晚吹风宴上有文艺表演,芳主是特邀客串。”浅绛嘻嘻的笑,“玉帝命她跳飞天舞。”
“啊,想看!”我哀号一声,脑海里满是芳主手挽彩带足套金铃的销魂模样,“芳主大人已经很久不曾出山……”
“足见今天的宴会多隆重!”浅绛俯下身贴着我耳朵,神秘兮兮,“龙郎……龙太子对我说,妖界出了大乱子,原定的储君被废失踪,妖界正上演一场九子夺嫡的大战,大家都猜妖王这次不会赴宴,可他却偏偏来了!人家不仅来,还带了西域的幻海水妖,相比之下,玉帝怎么也不能失了排场……”
“师姐,芳主今晚穿的什么衣服啊?”我对那妖界八卦半点也听不进,只关心今晚的芳主要如何倾国倾城,“是不是那套露胳膊露腰的描金琉璃衫?”哎哟芳主那销魂的小蛮腰,可馋死人!
“你个死伢!”浅绛瞪着我,气结,“那妖王好歹也是GOD FIVE一员,你怎么对他这么不上心!”
——就是因为知道他是GOD FIVE,我才不上心的啊!
我讪讪一笑,敛声不敢多言。
“不过龙郎私下说,那消失的储君其实比妖王还要好看……我倒挺想见一见的……”浅绛自顾自说着,沉浸在可悲的幻想世界里,“可惜他消失了,也不知有没有机会见……”
——比GOD FIVE还要好看?
我一个哆嗦,胆汁都要翻上来。
“咦,你脸怎么白了?思春?”浅绛从幻想中惊醒,奇怪瞪我一眼。
“该不是病了吧?”她伸手过来摸我的额头,嘴里低声喃喃,“你要是病了,芳主肯定要怪我,到时候你可千万别供出我跟龙郎幽会的事儿啊……”
我只好发出虚弱的哼哼。
正嬉闹着,雕花门再一次被打开,夜风拂过,暗香款款。
门口站着一个我打死也没想过会在这个时候出现的人。
“浅绛仙子辛劳了,下去吧。”
那人淡淡吩咐一声。
豇豆茎茎(八)
浅绛朝我挤挤眼睛,又做个抹脖子的警告动作,方才低眉顺眼的转身离开:“圣君,小仙告退。”
“醒了么?”
那淡青色的身影朝我缓缓走来,最后停在床边。
废话,要是没醒现在睁着眼是在睡觉么?
我在心里没好气翻个白眼。
他顿了顿,许是见我没有答话,便自顾自在床边坐了下来。
“不舒服?”他朝我凑近了些,清雅之香沁人心脾,“还魇着么?”
月色在他脸上蒙了一层胧胧的纱,看不清那可怕的五官,眼前这温柔满怀关切的人,倒真叫我怔了起来。
“莫非是头痛?”也许是讶异于我的静默,他抬起袖子想要抚摸我的额头。
那手五指纤纤骨节分明,仿佛镀了上好的釉,在月下泛着冷冷幽色。
我下意识的缩脖子躲过。
我怕。
“嗯?”他眼中寒光一闪,若有似无轻哼一声。
无形中有千钧之力漫漫压来,我只好颤巍巍探出脑门,眼含屈辱的泪:“圣君请摸。”
于是那只大手得偿所愿的在我额上停住,我感觉到有股热气沿着眉心源源不断输入,五脏六腑仿佛都洗了个桑拿,通体舒畅起来。
“幻海水妖以色惑人,以歌魅情,你今日不慎入了魔障。”天青缓缓收手,从袖子里掏出一块手帕,慢慢擦拭起五指,“幸好有我在你身边。”
“多谢圣君出手相救,圣君仙恩大德,小仙永生难以忘怀。”我战战兢兢叩首。
天青并未答话,我半响得不到回应,疑惑抬头,却见他眉头微锁,似乎不甚愉悦。
我瞧着眼前这除了脸以外哪里都完美的男子,回想起白天里霁蓝说的话,不由得百般滋味涌上心间。
——怪不得他一直对我这么好,原来不是王子病作祟,而是理亏!想来他定是知道杀我的凶手是谁了,不知每当面对全无记忆的我时,他心里是否会感到一丝羞愧呢?
“脸怎么这么红?”头顶有冷声传来。
我摸摸自己脸皮:“小仙精神焕发。”
“怎么又白了?”那声音不依不饶。
“这是防冷涂的蜡。”我答得十分顺口,心中暗自庆幸,好彩自己看过雷锋仙君的话本呀!
“哼!”天青从鼻子里喷出一口气,不再开口说话。
我抬头望着道貌岸然高高在上的他,心里突然腾起一股想将这大神扳倒羞辱的恶念。
——这些统治阶级,总是仗着钱和权将他人玩弄于鼓掌之上!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你又老又丑,凭什么高我一等呢?
“圣君。”我打定主意轻轻开口,眉宇间聚拢哀愁,“实不相瞒,小仙方才做了一个梦。”
“哦?”
天青大约是气在头上,懒洋洋吐个音节。
“我梦见自己被人杀死了。”
我一字一句慢慢说着,紧紧盯着他的脸,生怕错过每一个细节。
天青冷笑:“原来豇豆仙子也怕死,我还以为你从来不知惧怕为何物呢!”
“可是圣君……这次的梦偏偏特别真实。”
我的声音颤抖,眼神迷茫,仿佛依旧沉浸在悲伤血腥的梦境中。
“我梦见有人将我杀死了,自己的尸体被他剖开。那人掏出了我心,又挖出了我的肝……他还说……还说要将我的尸体一半喂狗,一半沉湖……”
从别处听来的话,经过这么唱做俱佳的表演,仿佛真是我亲身经历一般。我说着说着眼底就有雾气聚集,泪珠滴溜溜开始打转。
天青瞪着我,神色终于松动。
完美的面具崩裂,情感一丝一丝外泄。
惊,怒,惧,痛,恨。
然后是无边无涯,茫茫的哀。
“魔障,你中了魔障,中了魔障……”
他喃喃低语着,闭上眼深吸一口气,面白如纸,似乎耗尽了真气一般。
我一边小声抽泣,一边偷偷瞄他,嘴里还不得空:“圣君,我害怕,豇豆怎么会做这样的梦呢?”
“豆儿……”
天青忽然睁开眼,满目清明。
不过须臾,痛苦之色早已不在。
不愧是万年上仙。
“你是被那鲛人所惑,看到了妖界的罪孽!”他紧紧攥住我的手,神色坚定,“塞壬唱的歌,名为恶之花罪之源,你定是被那妖歌迷惑了!”
——恶之花罪之源?
我偏头看他,状似不解。
实在难以想象,那么美妙的少女,那么动人的歌喉,唱的却是世间最龌龊和最可怕的事。
“休要再想了。”
天青声音急促,微微带颤,又似乎夹杂着半分哀。
“别怕,那些只是梦,都是假的,假的。”他用手擦着我的泪,原先那张尊贵的丝帕早已被丢到一边儿。
我虽恼恨天青,很想戏弄于他,如今见他这般失色,心中却渐渐软了下来。
无论如何,升仙以来他对我青眼有加多方呵护,以他的至尊地位,本不必如此在乎我一介小仙的感受。要真是因为歉疚感驱使,他也算的上良知未泯了。
唉,罢了罢了,我不是方才还刚口口声声对着霁蓝说,不要追究过去么?
说到就要做到,于是我停止了哭闹,静待天青动作。
“呀,好冷!”
食指刮过脸颊,我惊觉天青的手仿佛三九寒天的冰块般冻得人直哆嗦,赶紧往床里躲。
天青脸色一暗。
“咳咳,那个,圣君,待小仙给你暖暖。”
我见他神色苍寂,心中不忍,索性反握住他十指,俯身轻轻呵起气来。
“小仙这里穷乡僻壤,没有什么暖炉香露,圣君不要见怪。”
我一边呵,一边讪笑。
天青不言不语,沉甸甸望着我。
我在他眼里寻得自己的倒影,双颊被夜风吹的通红,双目含星,额发凌乱。
天青忽然将手从我掌中抽出。
然后,他抓着我的手,一起伸进了我的被窝。
我瞠目结舌的看着他这一系列动作——超自然,他简直做的超自然。
“暖暖。”
他朝着已然呆滞的我,似笑非笑,轻轻眨眼。
噗~~~~
我被这颠倒众生的一笑吓的魂飞魄散,默默缩到被窝角落里,咬手指恼恨自己的多言。
“豆儿。”
天青见怪不怪,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润,带着几分愉悦:“告诉你个好消息,珐琅回来了。”
“哦。”
我还沉浸在他方才那个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笑里,半天会不了神。
“嗯?”
又是一个标志性的上扬音调。
——哎哟我的菩提老祖哇,赶快请走这尊言语功能障碍的大佛吧,姑奶奶我伺候不起啊!
一个鹞子翻身掀开被褥,我单膝跪在床上,面带无限敬仰:“圣君料事如神!多谢圣君开恩!”
心中却是百孔千疮,泪流满面。
“你不吃惊?”天青只是笑,任我闹着,将被褥层层围拢在我身上,“是浅绛先告诉你了?”
他的手指早已回暖,这会儿有些灼人的烫。
我万万不敢说出是霁蓝走漏的消息,只好胡乱点头。
“本想给你个惊喜的。”他垂下眼帘,仿佛有几分遗憾,“怪那丫头多嘴了。”
见我没说话,他复而抬眼,深眸中满是诧异:“你怎么不太高兴?”
——高兴!我怎么不高兴!要是不曾听到我前世的事,要是他没有掺和到那凶案里,只怕我这会儿要吊在他脖子上转圈了!可如今……唉,不说也罢。
“圣君,我被恶梦吓着了,有点儿昏昏沉沉。”我朝天青眨眼,长睫忽闪。
天青微怔,想了想,叹口气,扶着我缓缓放到床榻之上。
“睡吧,不要怕,我在旁边看你一会儿。”
他帮我掖好被子,然后毫不避嫌的大喇喇靠在床榻上。
我顿时无语问苍天——大哥,就是有你看着我才怕啊!
身边有舒神清香淡淡袭来,我一边闻,一边闭上眼想心事。
睡觉前不要想恐怖的刺激的,要多想些甜蜜温暖的,才能有助睡眠。
我想的是霁蓝。
我想起他那千载难逢的美色,想起他对我的许下的承诺——让所有鲛人都跪在我面前流泪,禁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豆儿想到什么了?”
头顶清冷的声音,此时多了一份温暖。
“想到了心上人。”
闻着令人放松的香气,我卸了防备,慢悠悠说出心里话。
被子里那双握着我的手猛的一紧。
“豆儿的心上人……是何人?”
那声音依旧淡淡,分不出喜悲。
“是全三界对我最好,长的也最漂亮的人。”
我脑海里满是霁蓝的蒜头鼻血盆嘴,那口碎米黄牙像天使般飞来飞去,满心满眼溢满蜜甜。
“……是么?”
那声音轻轻一问,握着我的手,不知为何又松开了。
“可是我并不知道,他是否也喜欢我?”
我的眉头忽然又皱起来。
——霁蓝真的喜欢我吗?如果真的喜欢我,他又为何拒绝与我私奔呢?
朦胧中有人一下下抚平我的眉头,温热气息在我耳边萦绕低喃。
“不要想了,好好睡吧。”
那好听的声音对我如是说。
我在心里点头,浑浑噩噩间,就这么沉沉入眠。
豇豆茎茎(九)
次日醒来,我神清气爽通体舒畅,果然深度睡眠有益身心健康。
架着波动云往芳草门飘去,路过南天门时,我的眼皮突的跳了一下。
——前世的我,真是死在这里的么?
小波想来知晓我心事,故意飞的很慢。我垂头打望脚下的路,脑海里想象着自己被人四分五裂的凄惨模样,禁不住五味杂陈。
挖心掏肺……隐约有飘渺之声遥遥传来。
我下意识捂住自己的胸口,脸发白。
汪汪!身后似乎传来几声犬吠。
喂狗沉湖……那声音继续回荡。
妈妈咪呀,我狠狠一踹足下云彩,连滚带爬飞也是的跑了。
上气不接下气进了芳草门,却见浅绛牵了珐琅,望着我满面笑容。
“仙子豇豆红,芳主让你将功补过,命你这半年里每日去苍南饲喂香兽!”
她拿腔捏调宣布一声,跟着便将缰绳交与我手上,声音压的极低:“千年难得的好差事都能被你摊上,可把姐妹们羡慕死了!”
我回头一看,果然有好几位姐妹都眼露红光。
——要去苍南,必须得路过南天门。
——要是去放牧,多半会遇见天青。
我虽不恨他,但在听了霁蓝的话以后,却怎么也不能以平常心对他。
我害怕,发自肺腑的怕。虽然以往我也怕天青,但那时只是惧他相貌。如今听说了前世的事,我打心眼里觉得他是个虚伪的人,虽然,可能,也许,是逼不得已的虚伪。
这样一想,我最终还是将缰绳交到眼中红光最盛的仙子手中,甜甜笑道:“姐姐,豇豆最近都不舒服,这放养香兽的事,还是请几位姐姐轮流担待吧。”
那几位仙子面面相觑,复而大喜过望,红光从眼中移到面颊上。
“这怎么好意思呢……”芦苇仙子娇嗲嗲客套一句。
却见性格刚烈的蔷薇仙一脚就朝她踩下去,芦苇仙子立马吃疼噤声。
我将一切看在眼里,禁不住暗自摇头。
天青好天青妙,人人都道天青是块宝,可惜在我豇豆心中,天青远远赶不上霁蓝哥哥一株草。
我想我以后都不会主动去苍南。
见了南天门,也要绕道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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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发了珐琅,我不愿去练功悟道,心里总想着有件大事要解决。
——那土财主二郎神,我还欠着他几百万呢。
霁蓝哥哥有朝一日定会腾云驾雾前来迎我,届时我豇豆红万万不能身负巨债拖累他。
不过,如今我既然心有芥蒂不愿再见天青,自然也无法撮合二郎神惊世骇俗的爱恋,不知能不能跟他商量换个法子还债呢?
主意拿定,我一掀裙摆,壮士断腕的朝二郎神的府邸去了。
行到大门口,天兵告知真君正在宴客,要我多等一下。
一等便是数个时辰。
我百无聊赖缩在角落,手足冰凉,悻悻打量起土财主的宫殿。
这一看不打紧,可把我的下巴看掉下来。
二郎神的府邸如同他本人一般,金璧辉煌气势张扬。翡翠琉璃瓦如碧波悬于屋顶,夜明珠随意缀在纯金墙面上,火凰立于屋檐下梳理那霞光华羽,夸张的是那盘踞在柱子上栩栩如生的巨龙,并不是用油墨丹青绘制,而是由五彩金刚石碾碎的粉成的!
暴殄天物,简直暴殄天物呐!
我愤怒,我嫉妒,我惆怅,我羡慕。
自知此生都无望住进这样的楼阁,我心中实在气恼:凭什么那个丑八怪可以坐拥这无数珍宝,还能毫不珍惜的随意毁掉?!
我恨你!
我恨你!
我恨死你了!
越想越气,我索性蹲在地上写了二郎神的仙号,然后踩着跳了两跳。
“咦,你竟这么恨我?”
身后有懒洋洋的声音传出来,正是那个二流子三只眼。
“你贪污,你受贿,你搜刮民脂民膏!”我指着身后的金长城围墙,嫉妒得双眼都红了。
“身为天界连续五百届福布斯富豪排行榜亚军,三界十大财经风云人物,宇宙青年意见领袖,竟被你如此污蔑……”二郎神捂着胸口虚晃一下,“本座心里很受伤。”
“福布斯冠军是谁?”我自动过滤掉那堆华丽丽的头衔,面带饥渴盯着二郎神——这么奢侈都不能成为第一名,那冠军该有多不得了?
二郎神的脸色很不好看,他硬生生压下高高起伏的胸膛,从喉咙里很不情愿的滚出三个字:“财、神、爷!”
——对啊,谁能比财神爷有钱呢?人家天生带财,自己就是个印钞机,连吐口唾沫都是纯金的!
我了然狞笑:“哼,光有钱有什么用,再有钱你也是万年老二的命啊!”
“小豆仙,你还真是越来越不识好歹。”
二郎神见我笑的肆意张狂,眼睛微眯,面色渐冷。
察觉到气氛不对,我也迅速敛了笑,只是嘴里忍不住逞强:“彼此彼此,您不是也不知天高地厚吗?”
说二郎神不知天高地厚,是有来历的。
据说四百年前,冥妖曾带十万厉鬼立于忘川河前,叫嚣要将仙人通通撕碎。天庭一时间里人人自危忧心忡忡,不想紧急会议上二郎神忽然跳出,扬言万年冥妖无足轻重,只需百名步骑便能迎战。大家都认为他是玩笑,玉帝也责怪他不知天高地厚,却见那殿中人抬头一笑,额心红光点点闪耀:
“天高地厚?我从来就不屑知道。”
笑容璀璨锐利,道不尽轻慢风流。
玉帝被他的气势所慑,允他精兵千人,他却硬是在临行前挥手喝退九百。
谁也不知忘川河边发生了什么,总之这场战役的结果是,冥妖元神俱碎灰飞烟灭,二郎神旗开得胜凯旋归来,天兵天将无一损伤。
消息传出,三界为之沸腾,二郎神声名远扬踏上政治生涯巅峰,而那句“不屑知天高地厚”,也成名言了。
“小豆仙几日不见,竟然越发可爱起来。”
二郎神盯着我,缓缓的说。
他面无表情,眼中流动着高深莫测的光彩,我本以为他要骂我,现下见他突然示好,鸡皮疙瘩都竖起来。
“我还记得,清高的小豆仙欠着我一笔债。”
二郎神双手附后,别有深意将我从头打量到脚,又从脚打量回头。
我不知他打的什么算盘,也不敢贸然答话,只好鼓着眼继续瞪他。
“既然小豆仙口口声声称自己资不抵债,那么我们索性来个以身还债,好不好?”
坚冰陡裂,二郎神的眼睛像月牙明亮,嘴角仿佛绽开了鲜花。
还没等我回嘴,一道白光迎头朝我劈来。我被那巨大的光束笼罩住,四肢像有无数只蚂蚁啃噬,又酸又麻痛的缩做一团。娘的,这是要弄死我么?!惊怒愤恨正欲反抗,白光却忽然散去了,一切又恢复如常。
不!
并没有全部恢复如常,还有什么不对!
我茫然抬起头,发觉四周的景物放大了好几倍。
二郎神的个头已然变高,我几乎要将脖子仰到极致,才能看见他似笑非笑的脸。
“嗷!”
我张嘴想问,嘴里却只吐出这么个音节。
“嗷嗷!”
我急了,想骂人,却只能反反复复吼出这个字。
莫非……
我颤抖着看向自己的身体——
白白小短腿,上面覆盖着软软长毛。
“哈哈哈哈哈!”
二郎神捂着肚子望我,笑得涕泪横飞起来。
我顾不得他的熊样,撒开腿朝金墙跑去,拼命寻找自己的倒影。
于是墙面上很快映出一个狂奔着的矮胖身影——我偏头,它也偏头,我转圈,它也转圈,我张了张嘴,它便呲了呲牙……
“嗷~~~~~~~~~”
九玄天上灵霄殿中,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凄厉惨叫。
王八蛋杨戬,他竟然把本仙姑变成一只京巴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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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豇豆苗苗曾经幻想过很多次,某日被一个绝世美男拥在怀里,百般呵护精心照顾。
我没想到这个梦竟然这么快就实现了……一半。
由于我一口气没提上来晕菜了,所以我被二郎神抱着进了进屋子。等我醒来时,他正用两根手指拎着我的脖子朝贵妃榻上放。
“嗷嗷!”我又气又恼,张嘴就咬他,弄死个小瘪三!
二郎神大概没想到我会突然动武,下意识松手一甩,我砰的就撞到了坚硬的千年红木床头上。
“嗷~~~~~~”
我无奈的再次发出了悲鸣。
——骨折,铁定骨折。
细细品味左腿钻心的疼痛,热泪源源不断顺着我眼眶涌出。
“噗嗤。”
头顶传来二郎神情难自禁的笑声。
我已痛到不能言语,只好边流泪边抽搐。
“叫你淘气。”
二郎神笑盈盈将我抱起放在膝盖上,伸手盖住我的小短腿。
仙人若是受了皮肉伤,大约半炷香内就能自动恢复,只是恢复期间该受的疼一点也不会少。二郎神大约是心有愧疚,竟然动了神力为我疗起伤来。
“小豆仙,不要以为牙尖嘴利就能伤人。”他一边疗伤一边悠悠教训我,“真正有实力的仙人,从不大声说话,你知道吗?”
暖流在身体里游走,疼痛感很快消失。“呜呜。”我有气无力趴在他大腿上呜咽,表示虚心受教。
可二郎神并没有放开我的意思。
“小豆仙,本座觉得你这个样子还挺招人疼的。”
他漫不经心顺着我的毛,用一种非常正经的语气,说着让我毛骨悚然的话。
“哮天犬今日被西王母借去配种了,不如你就代替它一天,为本座看门吧?”
听起来是疑问句,其实是肯定句。
我嗷的一声,嚎啕大哭了。
二郎神抱着满面羞愤别无选择的我,在户外轻飘飘飞着。
他带我穿过亭台廊坊,趟过碧波兰湖,跃过几重山脉,又跨过了半个海洋。
“真君,您这是带着我去哪儿啊?”
我抬起脸颤巍巍看他。
可能是怕沿途寂寞,他提前解除了我的言缚术,让我至少能说出话来。
“带你去看大门呀!”二郎神奇怪的看我一眼,“不是还没出我的府邸么?你急什么啊?”
我顿时吐血三升,恨不得就地自刎——这个土财主,家业竟大到如此地步!
“你不要恼,给本座看门有看门的好处。所谓打狗看主人,你知道那些下届人是如何供奉哮天犬的吗?”二郎神边说边得意狞笑,“只怕你等会儿享的福,要比你在天界一百年享的都还多!”
本来我还以为他在说大话,但当我真的到了天门前,才知道他是谦虚了。
在那烟雾缭绕的齐天朱门前,放着一座金璧辉煌的狗窝。那些光彩夺目的雕廊画柱,那些活灵活现的火凤彩龙,那精致透亮的翡翠琉璃瓦……分明就是二郎神府邸主体的缩小版嘛!
“哮天犬每天都会在这儿打坐练功两个时辰,你今日且先替着它,我等会儿便来接你。”
二郎神将我放到一个天鹅绒质地的软榻上。我一看那商标,顿时飙泪——爱驴仕!
“你若想喝水,就喝这里的,全是观音瓶中的玉露。”二郎神递来一个LOGO硕大的碗——香菜儿!
我被震撼的头晕眼花脚步虚浮,心想可明白二郎神的SVIP身份是怎么来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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