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将满十六岁。这些年来,我的扁桃体腺反复感染发作,学院医生告诉我,是摘除扁桃体的时候了,他们把我的名字登记在一张排队等待开刀的单子上。三个月后,就轮到我了。
去医院的那天,不能进食。手术时间原定在早上九点,但我一直等到中午才见到医生。一位护士往我身上扎了几根金针——中医麻醉法。我有点慌,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手术持续了近一小时,我吃足了苦头。那剧烈的疼痛,那刀割下去的感觉,我全知道。躺在那里,血涌满了我的喉咙,我觉得医生用的是把极钝的刀子,我忽然联想到家乡那些可怜的猪,想起了以前我在上学放学的路上,看到它们被宰杀的情形。
被推出手术室的时候,我已精疲力竭说不出话来。喉咙口肿胀得厉害,仿佛有一个又大又烫的球堵塞在那儿。
护士把我送回病房。“土匪”、傅希军和程祥军都在那儿等我。他们是在学院午睡时出来看我的,还给我带了满满两保温桶的冰棍。我平时最喜欢吃冰棍,但那天我一点都不想吃:喉咙疼得要命,感觉到那儿的神经一刻不停在急速跳动。但“土匪”坚持要我吃两根来帮助消肿。他去年也割了扁桃体,还说我该感到幸运,从去年开始,医疗技术和医生的刀法都已有了很大的改进。
很大的改进?难道就是指那些根本无用的中医麻醉针,那钝得出奇的刀?我想象不出还有什么可以比我刚才所经历的一切更可怕的事。但我什么都没说——太疼了,根本开不了口。
那天夜里,我辗转难眠。喉咙口的疼痛加剧,变得酷刑般无法忍受,可连一片止疼片都没有,我多么希望此时我娘能在身边宽慰我。
1977年7月,是我进入北京舞蹈学院的第六个年头。那年学院给所有的学生三周的暑假,让大家回乡探亲。但如果学生愿意的话,也可以选择留在学院练习。
我写信给父母,告诉他们我决定留在学院里。我当然急切地渴望见到我的家人,我太想念他们了:吃娘包的饺子,一起抓蜻蜓,蟋蟀的唧唧声……一切都那么诱人。但那年,我第一次自愿留下来,甘心地在学院苦练。
在这三星期中,逮捕“四人帮”路线追随分子的活动开始了。文化部里的一些主要官员被逮捕,我们学院的肖院长和张策副院长也被带走。我永远都忘不了张策老师走出大门时,他脸上那种绝望的神情。学院顿时弥漫着紧张的空气。
尽管如此,我决心不受时局的影响,一门心思好好练功。张旭和其他几个老师都留在学院,我就请他们指点我。
一天,我在练功房里练习旋转,萧老师突然出现在一旁,“存信,你怎么样?”他问我。
“挺好的。我以为这个假期你不会在学院了。”
“我忽然想起来,有些东西可能对你练习原地转圈有帮助,”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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