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应了一声,道:“我们这里的事情比较复杂,因为探险队不见了──”
我话还没有说完,在一旁的张泰丰看来忍无可忍,叫了起来:“别再研究那些匪徒是怎么死的了,赶快找出探险队到哪里去了才重要!”
我瞪了张泰丰一眼,白素也听到了张泰丰的叫嚷,她道:“张泰丰说得有理,探险队突然失去联络,处境必然不妙,要尽快找到他们。”
我还想问一问白素那面是不是还有新的进展,白素却又催我赶快采取行动,张泰丰又在一旁对我怒目而视,我只好说了一句“随时联络”,就终止了对话。
我看到张泰丰这种情形,没好气道:“请问该如何开始行动?”
张泰丰又是焦急,又是傍徨,苦笑道:“别难为我了!我心乱如麻,还有甚么主意!”
不但张泰丰这样说,那四人也望定了我,等我出主意。
我略想了一想,先问:“你们上次搜索,是向哪四个方向进行的?向四个不同的方向进行搜索的经过又如何?”
这时候其实我也难以决定该如何开始,所以必须先了解他们进行搜索的情形。
那四人听了我的问题,回答得很认真,他们先指出了四个方向。一个是向前。
从这一片大水向前去,涉过大水,至少有三公里,可以看到前面又是一个峡谷,水就是从峡谷中涌出来的。
另外两个方向是向左和向右。向左,不到一百公尺就是崇山峻岭,山势十分险恶。向右,过了大约两三公里的水面,也是同样的高山。
还有一个他们指出的方向是向后,就是我们来的路途,他们解释:“估计到了出事之后,探险队可能会取消行程,打道回府,所以我们也派出了一队人循来路搜索,当然没有结果。”
而向左和向右两方面的搜索,都各自攀上了两边的高峰,而且有直升机的配合,也没有发现。
而搜寻的重点放在向前的这一个方向,因为根据探险队向总部报告发生事故时的语气来判断,是准备继续前进。所以向前是探险队最可能去到的地方。
搜寻出动了直升机,而且尽量低飞,向峡谷两边进行录影。
那四人说到这里的时候,还补充道:“总共有超过六小时的录影带,我们都曾经反覆观看,没有发现有探险队经过的任何迹象。”
我皱著眉:“没有派人沿探险队可能经过的路途去实地搜寻?”
四人像是早就料到我会有此一问,他们立刻回答,而且回答得很理直气壮:“我们认为利用直升机来搜寻,效果比派人来得好。一方面在空中视野比较广,不但可以看到河边的情况,而且可以看到峡谷两面山崖上的情形。探险队如果遭遇困难,会发出求助信号,在直升机上也容易发现。”
他们的回答不能说是没有理由,可是搜寻的结果却是并无发现,这就显得有问题。
我在考虑期间,四人又道:“直升机向前飞出了很远,接近一百公里──探险队至少要两天才能达到这样的远距离,在飞出了峡谷之后,山势更险峻,直升机又在低空采取蜜蜂盘旋法,一直把盘旋的直径扩展到了三十公里,还是没有任何发现。”
根据他们所说,搜寻工作实在进行得相当妥当,唯一没有做到的是未曾派人在地面上循探险队可能前进的方向去搜寻─这样做看来并没有意义,因为直升机的确可以做得更好。
但既然这是唯一没有做过的事情,也就是我们目前唯一可以做的事情了。
我有了决定,就开始布置行动。
我要那四人中的两个,驾驶直升机,在低空飞行,尽量保持慢速度,目的是配合我、张泰丰以及另外两个人的行动。我要求直升机不离开我们的视线,也要我们不离开直升机的视线。如果直升机飞远了,要立刻飞回来。
在直升机上的人,要和我们在地面上的人同时进行搜索,并且进行录影。
四人听了我的吩咐,立刻分出两个人去控制直升机,另外两个就跟著我和张泰丰涉水向前。
由于我们知道探险队的行程,是计划去的时候走左岸,回来的时候走右岸,而即使曾经遇到意外,他们也没有理由会改变行程计划,所以我们沿左岸前进,开始搜索。
在那一大片水面上,实在不可能有任何痕迹留下,所以我们行进的速度比较快。
而等到接近峡谷的时候,水渐渐加深,虽然还不到膝盖,可是水流很急,所以行进也变得相当困难。
张泰丰由于心急,竟然跌倒了好几次,全身透湿,十分狼狈,可是他完全不觉得,那当然是由于他心中极度焦急的缘故。
等到过了那一大片水,进入了峡谷,行进就更加困难。我们必须攀过一块又一块的大石,才能继续向前。而大石又十分湿滑,张泰丰和那两人要费相当气力,才能攀上一块。我毕竟身手好得多,采用跳跃的办法,就显得容易。
不久我就发现,在高处的石块由于水花溅不到的缘故,并不湿滑,而且在石缝中有植物生长,可以供攀缘之用,比在低处前进容易得多。
我相信探险队经过这里的时候,也应该发现这一点,我们循探险队最可能经过的路去寻找,当然也最容易发现线索。
我在攀上了大约二十公尺之后,就叫张泰丰和那两人也上来,由于水声震耳,他们听不到我的叫声,不过他们一直在注意我的行动,看到我的手势,也可以明白我要他们干甚么。
等他们三人也攀了上来,张泰丰喘著气:“以这样的速度,探险队每天前进不可能超过十公里。”
我向那两人望去,他们点头表示同意。
这一点相当重要,因为从探险队失去联络到搜索人员来到现场,时间不超过三十六小时,就算探险队行动很快,估计他们不会行进超过二十公里。
也就是说这二十公里的,就是我们应该搜寻的范围。
我吸了一口气:“从现在开始,每走一步,我们都要十分仔细周围的情形,不要错过任何线索。”
探险队员一共七个人,而且携带许多物资,如果曾经在这里经过,实在没有可能一点痕迹都不留下来的。
可是我们行进了一公里左右,还是完全没有发现。
我曾经估计探险队可能攀得更高,然而我在又登高了一些之后,发现我们行进的路线最适合,探险队没有理由舍易取难,所以仍然在这个高度向前走。
又走出了大约一公里,到了一处相当平坦的石坪,我找了一块石头坐了下来,略事休息。抬头看直升机,正因为飞过了头,又转回来。
我向那两人望了一眼他们一直负责和直升机联络,他们摇了摇头,表示直升机方面也没有发现。
张泰丰越来越焦急,也越来越暴躁,我才坐下来,他就向我叫嚷:“怎么不走了?坐著不动,怎么找得到人?”
我知道他有焦急的理由,所以并不生气,向他解释道:“如果探险队是沿这里向前走,他们来到这个石坪,也有可能休息一下,你不妨在这里好好找一找,看有甚么发现。”
张泰丰显然听不进我的话,他恨恨地举脚踢向一丛植物。那种植物有细长的叶子,开著紫色的三瓣小花,在进入山区之后,到处都是,并没有引起我们的注意。
这时候张泰丰踢的那一丛,长在一块很平整的大石下,植物蔓延上大石的一边。
我把这种植物的生长情形形容得很详细,当然是张泰丰这一脚踢出了大大的进展之故。
张泰丰踢这一脚,本来是无意识的,只不过是为了发泄心中的愤懑而已,却不料他脚起处,那一大丛植物竟然被踢得飞了起来。在那一刹间,我和张泰丰都为之愕然,而那两人却一点也没有奇怪的表示。
大丛植物,长得青翠,又开著花,当然应该有根。这种生长在山石上的植物,根部往往深入石缝,怎么会给张泰丰一脚踢了起来?
那两人看到了我愕然的神情,都笑了起来,顺手抓向他们脚下所生长的同类植物,就提起了一大丛来,我这才看清楚原来这类植物并没有根部,根本就是在石头上放著生长的!
后来我知道这是一种空气植物,通过组织结构特殊的叶子吸收空气中的水份和营养,没有根部。这种植物有很多类,统称“铁兰”(TILLANDSIA),都会开很美丽的小花,是中美洲的特产。后来白素和红绫带了不少回去种植,效果极佳──这是后话,表过不提。
却说我看清楚了这种植物没有根部之后,正在感叹大自然造物之奇,就忽然听到了张泰丰怪叫一声,循声看去,只见他伸手指著那块大石,神情激动之极。
我连忙赶过去,看到大石本来被植物掩盖的一面,有一个箭头向上的箭嘴,还有一个小小的圆圈。
张泰丰激动得声音发颤,叫道:“典希微──典希微!这是典希微留下来的记号!”
不等我发问,他又叫道:“这箭嘴旁边的圆圈,是典希微常用的记号,绝对是,那是她留下来的!”
他一面叫,一面后退几步抬头循箭嘴所指,向上看去。
一般来说,留下了一个箭嘴的记号,箭嘴所指的方向,代表前进的方向。
而这时候箭嘴的方向是向上,所以张泰丰自然而然抬头向上看去,寻找典希微的下落。
我也抬头向上看,看到的是山石嵯峨,高耸的山崖,坡度很大,估计超过六十度,要向上攀,不是不可以,可是困难程度很高。
探险队如果真是像箭嘴指示那样,向山崖上攀去,实在有点不可思议──目的是甚么呢?
那两人俯身去察看大石上的记号,神情也很疑惑,显然他们也想不通探险队何以要攀上山崖去。
我们感到莫名其妙,张泰丰的想法却不一样,他在看到了记号、肯定了记号是由典希微留下来的之后,根本不去想探险队为甚么要这样做,在我们感到疑惑的时候,他已经手脚并用,向上攀去。
那两人在察看了记号之后,直起身来,向我道:“记号可以推定是探险队留下来的。”
费南度曾经介绍他们是追踪专家,所以我也不问他们凭甚么来肯定这一点。
虽然我没有发问,可是神情仍然十分疑惑,那两人望著我,摊了摊手,表示他们也不明白。
我们共同的疑问当然是:探险队为甚么要上山去?
探险队原来的目的是探索河流的源头,那就应该沿河前进,没有理由去攀山崖。
可是箭嘴明明是指著向上,所表达的意思再明白不过──探险队不管是为了甚么原因,他们是向上去了。
所以我们为了要寻找探险队的下落,也应该向上去。
我向两人做了一个手势,开始向上攀,两人跟在我的下面。在我们开始攀山的时候,张泰丰已经攀高了将近五十公尺,我们忽然听到他的叫声,抬头看去,只见他一手攀住了大石,一手向上指,身子很不稳,摇摇欲坠,看得人心惊肉跳。
他当然是有了重大的发现,兴奋之余,所以才完全不顾自己的安全,循他所指看去,却又看不到甚么。那两人取出了小型望远镜来,看了一看,神情讶异莫名,立刻把望远镜递给我,我凑在眼前一看,也不禁发出了一下低呼声。
在张泰丰上面,大约一百公尺,一块石块上,又有箭嘴记号,仍然是箭嘴向上,而且也有据张泰丰所说是代表典希微的那个小圆圈。
这毫无疑问地表示了探险队的确是攀上了山崖,而且在继续向上攀。
张泰丰有了这样的发现,更是兴奋,向上攀的速度,快得惊人,很快就到了那块有箭嘴记号的大石块。
我向上大叫,要他在那里等我们,他看来很不情愿,一直在那块大石上双脚跳跃,大声催我们快些向上攀爬。
这时候那两人已经一面向上攀,一面和直升机联络。我听到他们和直升机联络的内容,很佩服他们的联想力。
他们对直升机上的人说:“我们连续发现了两个箭嘴记号,请用远程望远镜观察山崖,看是不是还继续有同样的箭嘴记号。”
我们在攀山,山崖上如果还有记号,不到临近不能发觉,而从直升机上观看,就容易得多。
在说话之间,我们已经渐渐接近张泰丰,我发现在和直升机通话的那两人,脸上现出古怪莫名的神情,望著我,张大了口,想说话,可是又出不了声。
我急忙问:“直升机有甚么发现?”
张泰丰也看出直升机的行动,是在向山崖观察,所以对于我的这个问题,他也十分注意那两人的回答。
两人互望了一眼,又通过连带耳机的通话设备,问道:“你们看仔细了?”
看来他们得到了肯定的回答,神情更是怪异,两人一起吸了一口气,我著急:“直升机究竟发现了甚么?”
两人还是回答不上来,各自叹了一口气,取下了他们戴在头上的话筒,交给了我和张泰丰。这意思再明白不过,是要我们直接和直升机联络。
我感到事情很古怪,不知道他们有甚么难言之隐,立刻戴上话筒,问直升机上的两人:“请你们留意山崖上的箭嘴符号,结果如何?”
直升机上的回答是:“我们看到在山崖上,留有箭嘴符号十二处,大约每隔一百到两百公尺就有一个,十分明显。而最高的一个箭嘴记号……是在……山崖顶上的一块石头上,比其他任何箭嘴符号更大,大约超过一公尺。”
直升机上的人在回答的时候,语气也很迟疑。我当然知道这并不是他们对看到的情景有怀疑,而是不明白这最高的箭嘴符号是甚么意思。
如果说箭嘴符号是指示前进的方向,那么在山崖脚下的一个和其余的各个,都表示探险队在继续向上。
然而最高的那个又是甚么意思呢?
最高的那个箭嘴符号留在山崖顶上,如果符号是表示继续向上,难道探险队上了天?
难怪那两人无法转述,要我和张泰丰自己听直升机上的观察报告了。
张泰丰望著我,样子像是吞下了一堆烂泥。
我看不到自己的脸色,只感到脸颊发麻,想来也必然脸如土色。我勉力定了定神,抬头向上望,并不能看到直升机上两人所说的箭嘴符号,那当然是由于嵯峨的山石阻住了视线的缘故。在那一刹间,我甚至于想到是不是直升机上的两人在胡说八道!
张泰丰伸手抹去满脸的汗珠,望定了我,显然他为这种完全没有理由发生的事实,变得慌乱无比,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才好。
我吸了一口气,道:“无论如何,我们要到山崖顶上,去看一看那个最高的记号。”
张泰丰像傻瓜一样的点头。
我道:“其他的记号,也应该详细观察,不过我们可以不必攀山,可以在直升机上用望远镜观看。”
在对张泰丰这样说了之后,我立刻询问直升机上的两人:“山崖顶上有没有可以供直升机降落之处?”
两人回答:“勉强有──有一处比较平坦,勉强可以降落。”
我知道“勉强”的意思是可能有危险,但考虑到攀上这一千多公尺高的山崖,至少要超过十小时,还是利用直升机的好。我非常心急想看一看那最高的箭嘴符号。虽然不必看,也可以知道箭嘴符号是代表向上去,可是探险队如何可以升天?所以我想这个记号可能另有乾坤,非去仔细观察不可。
张泰丰这时候也镇定了下来,他听出我要利用直升机上山崖,他表示反对:“你用直升机上去,我攀上去。”
我思绪很乱,所以颇不耐烦他的反对意见,大声道:“有先进的工具为甚么不用?”
张泰丰坚持:“典希微……和探险队他们,是攀上去的,我要循他们经过的路途上去,我认为这样可以有更多的发现。”
我想和他争辩:已经知道他们到达山崖顶上,并且留下了箭嘴记号,过程就并不重要了。不过我在看到张泰丰那一副死心眼的模样之后,就并没有说甚么。
我向那两人望去,那两人立刻道:“我们和张警官一起,我们会实地观察每个记号。”
我对两人的态度表示十分敬佩,向他们行敬礼,道:“我先到顶上去,我们随时联络。”
我要直升机降落在山崖脚下,我开始下山,张泰丰和那两人继续向上攀。
等我上了直升机,直升机向上飞,我用远程望远镜观察,看到张泰丰和那两人,看得十分清楚,有必要的话,简直可以数清楚他们的眉毛。
我当然可以看到那一处又一处留在山崖上的箭嘴记号,记号有的比较大,有的比较小,毫无例外的是,箭嘴一律向上。
如果没有甚么特别的意义,那么留下这些记号的人,目的都是想告诉看到记号的人:探险队在向上前进。
本来这也不算不正常,问题就出在最后在山崖顶上的那个记号。
已经到了顶,不能再向上了,为甚么还要留下向上的箭嘴符号?而且这个符号还特别大,显然是留下符号的人,特地告诉看到的人这个符号十分重要!
所以我认为这个最高的符号,是一个重大的关键。
张泰丰和那两人向上攀,我估计他们在看到第三个箭嘴符号时,我们已经上了山崖的顶部。
直升机确然很勉强才能停下来,在停下来之后,机身呈三十度角倾斜,这种情况,绝对不适合久停,所以我下机,直升机又起飞,回去补充燃料。
于是山崖顶上就只有我一个人。
张泰丰很心急,一直在问我:“有甚么发现?”
我在山崖顶上移动了几十公尺,到了那块画有箭嘴符号的大石之前,发现箭嘴比从望远镜中看到的来得大,几乎有一人高下,和在山崖下的记号一样,都是用一种喷出来的颜料喷上去的──这种颜料一般都被顽童拿来在墙上涂鸦之用。
这时候我心中很埋怨典希微──既然一路上留下了这许多记号,为甚么不索性留下文字,说明自己的去向和发生了甚么事情?
或许她以为记号已经够清楚说明问题,然而却给我们带来了极度的困扰。
也或许她留下记号的时候十分匆忙,没有时间做进一步说明,这一点从最高的那个记号旁的圆圈只画了一大半可以得到证明。
七、上天
我把我所想的告诉张泰丰,张泰丰立刻道:“当然是时间紧迫,典希微一定已经竭尽所能,留下了这样宝贵的线索给我们。”
我心中暗骂了一声“肉麻”──张泰丰像所有在恋爱中的人一样,爱人的一切都是好的。典希微留下的记号其实屁用都没有,他却说宝贵!
#奇#我虽然没有骂出声来,可是忍不住讽刺:“宝贵?请问对最高的箭嘴,你有甚么宝贵的理解?”
#书#张泰丰一面住努力攀登,一面喘气回答:“箭嘴向上,表示她和探险队……”
张泰丰本来显然是想说“典希微和探险队向上前进”的。可是话还没有说出口,就觉得不对头,所以尴尬地停了下来。
我冷冷地道:“是啊,他们继续向上,踩著空气上天去了!”
张泰丰先是发出了一阵古怪的声音,然后道:“照箭嘴的显示,他们确然应该上天去了,当然不必踩著空气上天,人要上天,可以有许多方法。”
我本来一直在讽刺张泰丰,可是这时候听得他这样说,我不禁怔了一怔,觉得这楞小子的话很有道理,至少把我没有想到的一个死角打了开来。
我在一听到直升机报告说在山崖顶上也有一个箭嘴符号之后,只想到既然到了山崖顶部,就不可能再向上去,所以这个箭嘴符号就不可解释。我没有想到,人,如果有交通工具,当然是可以上天的,我来到山崖顶,就是乘坐直升机飞上来的。
所以在理论上来说,这个最高的箭嘴符号并非完全不可解释。虽然接下来有许多许多问题,可是箭嘴符号表示探险队继续向上去,应该就是画下记号的人想表达的意思!
想到了这一点,我的思绪更加紊乱。各种各样的想法纷至沓来,渐渐地我脑海中出现了一幅其实我并不愿意相信的画面。这画面是,在山崖顶上的天空,有一个奇形怪状的飞行器,而从这飞行器中有类似梯子这样的东西挂下来,而探险队员正迅速地攀上梯子,进入飞行器,然后飞行器发出奇异的光芒,直上云霄。
我确然并不愿意接受这样的画面,因为如果真有这种情形的话,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不明飞行物体”载走了整个探险队。
我不愿意接受这样的可能,绝不是我不相信有“不明飞行物体”的存在,也不是不相信和此有关的外星人的存在。事实上在我的经历之中,许多和外星人有关。
也正是因为如此,一些人在接触我的叙述时,会加以嘲笑:又是外星人!
持这种说法的人,唯一的原因就是他们并不相信有外星人的存在,或比较进步一些,相信有外星人的存在,但是并不认为外星人到过地球。
这纯粹是见识和想像力的问题。试想中国在闭关自守的时代,如果你告诉雁荡山的一个终生未曾离开过山区的樵夫,说是世界上有金头发绿眼睛的人,他也不会相信,非但不相信,而且还会尽他的知识想出一些话来嘲笑你的说法。
我知道浩渺宇宙之中,必然有许多星球上存在高级生物,也知道外星人不但过去早就到过地球,而且陆续有来,有许多长期在地球上,以各种目的进行活动,而将来也会有更多的外星人来到地球。
外星人在地球上的活动,由于超越了地球人的知识范围,不能为地球人科学所解释,所以形成了各种各样的“怪事”。
人类从古到今,记录了许多许多无法解释的怪事,几千年来都莫名其妙,就是这个缘故。
而这许多许多怪事,其实十之八九都和外星人有关。
我在叙述我的经历时,多选择怪异的事情,因为怪异的事情比较有趣,所以也当然多涉及了外星人。
明白了这一点,对于卫斯理故事中出现外星人,也就绝对不会大惊小怪。
然而当然也不能每个故事都和外星人有关(其实也并无不可),为了故事的多样化,我甚至于刻意尽量避免和外星人有关的故事,为此颇牺牲了一些离奇古怪不可思议,大大超越人类想像力所能接受范围的故事。
我之所以不愿意接受当时在山崖顶上,听了张泰丰的话之后,所想到的、在我脑中斯浮出的画面,也是基于这种心理状态。
当时我用力摇了摇头,想把这种想法赶走。可是那个大大的箭嘴记号就在我的眼前,强烈地告诉我:探险队从这里上了天!
当时我虽然没有说甚么,可是由于想到的实在很惊人,所以气息很粗,张泰丰觉察了这一点,他连连问:“是不是又发现了甚么?”
我吁了一口气:“没有新的发现──是你刚才的话,引发了我新的设想。”
然后我把我的想法说了出来。
张泰丰有好一会没有出声,才喘著气问道:“他们……探险队被外星人掳走了?”
我苦笑:“别使用这个‘掳’字,这个字含有敌意。如果他们真是上了某种飞行工具而去,相信是他们自愿的。”
我的话并没有使张泰丰的心情轻松些,他语带哭音:“不管怎样,他们……他们都是跟外星人走了……我上哪儿找典希微?”
说了之后,他又传过来一阵呜咽之声,道:“我甚至于不能像女巫之王寻找原振侠医生那样去找她!”
张泰丰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迷失在浩渺宇宙中的原振侠医生,所以他的声音听来茫然无奈至于极点。
我只好安慰他:“也不一定是外星人,像刚才载我上来的直升机,也可以把他们载走。”
张泰丰连连苦笑,我道:“你是要按照原来的计划上来还是等直升机来载你?”
张泰丰停了一停,才道:“既然典希微是攀上山来的,我也要和她一样。”
说了之后,可能为了怕我说他傻气,他又尴尴尬尬地补充:“希望可以有所发现。”
我道:“希望──典希微既然可以留下箭嘴符号,如果当时有外星人的飞行工具在山崖上等他们,她至少应该把那飞行器的样子也画下来。”
张泰丰道:“我会尽量留意。”
我们的通话暂时告一段落,在山崖顶上,放眼望去,可以看出极远。向对面看,是更高的山崖,向前看是一个又一个的峡谷,湍急的水流在奔腾。
向另一面看,在起伏的山岭之外可以隐隐约约看到平原和森林,风光极好。
看了一会,我开始和直升机联络,直升机报告说两小时之后可以回来,我要他们把刚才纪录到的山崖上留有箭嘴符号的录影带,在和白素联络之后传送给她,并且告诉白素,我在山崖顶上,等著听她的意见。
大约半小时之后,我收到了白素要求联络的信号,我立刻通知张泰丰,要他也参加我们的对话。
然后就听到了白素的声音。
白素第一句话就道:“探险队上天了!”
从那些箭嘴符号,尤其是最高的那个,得到这样的结论,实在是很自然的事情。尽管随之而来,还有许多疑问。无论如何,白素有了这样的结论,和她继续讨论就容易得多了。
我和白素之间的讲话,已经可以缩短到最低程度。
我问:“外星人?”
白素答:“可能性很高。”
我再问:“是偶然的出现,还是和探险队的遭遇有关?”
白素回答:“现在还不能肯定。”
我又问:“何以牵涉到外星人的可能性很高?”
白素的回答很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或者说我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个问题。
白素道:“从留在山崖上的箭嘴记号来看,可以知道探险队,至少是留下记号的人,上山的方法十分特别。”
白素的话不是说得不明白,可是一时之间我却实在无法彻底了解她的意思,所以我迟疑了一下。
这时候张泰丰Сhā言:“现在我在第三个箭嘴符号旁边,我也有这个感觉。”
白素立刻道:“请你来说比较好,我毕竟只是从录影带中看到,而你则在实地观察。”
我咕哝了一句:“谁说都一样,请快说。”
张泰丰还是迟疑了一下,才道:“那第三个箭嘴符号,留在一块凸出的大石上,我现在在这块大石的旁边,无法到达大石留有符号之处,qǐsǔü就算有极佳的攀山设备,也要大费周章,才能在大石上留下符号。”
张泰丰说得够详细,可是我还是不十分明白。我问:“那说明了甚么?”
张泰丰道:“这……这说明……典希微在留下符号的当时,情形很……古怪……”
他说得吞吞吐吐,显然是他有了想法,可是却自己对自己的想法也很怀疑,所以才出现这样的情形。
我有点不耐烦,提高了声音:“甚么古怪?难道她是悬在半空中留下这个符号的?”
在我大声喝问之下,张泰丰显得更没有信心,他道:“有……可能。可是……可是……”
他话还没有说完,白素就道:“不必‘可是’,留下记号的人,当时一定不是攀上山崖,而是以相当高的速度,贴近山崖升上去的。”
白素竟然作出了这样不可思议的假设,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才好。而张泰丰却急不及待地回应道:“是!是!就应该是这样,她是飞快地升上去的。”
张泰丰刚才说话还结结巴巴,现在却流利之至。我没好气:“升上去!怎么升上去?她成了仙,白日飞升?”
张泰丰的想法可能和白素相当接近,可是并不成熟,所以在我的质问之下,无以为对。
白素笑了一下:“她和整个探险队是如何升上去的,现在我也只有设想。”
我停了一声:“乞道其详。”
白素道:“可以有很多假设,分成两种情形。”
她说得十分认真,我也“嗯”了一声,表示我认真的在听。
白素道:“第一种情形,和外星人无关。可以是有一架直升机在上空,放下了绳梯,探险队员抓住了绳梯,被拉上直升机去。”
我把白素所说的情形,在脑中化为画面。在这样情形下,人确然是靠近山崖而向上升。
我发出了表示可以接受这种设想的声音。
白素继续道:“第二种情形,和外星人有关,设想就可以更多,例如外星人的飞行器上发出了吸引力,把人吸上去等等,这种设想,你可以在一分钟做出超过十个来。”
我心中苦笑,一时之间也难以分出白素这样说对我是褒还是贬!
我想了一想,道:“单凭有一个记号留在一块凸出的大石上,很难达成留记号的人快速上升的结论。”
白素立刻有回答:“对,还有另外的证据,可以达成这样的结论。在最高的那个箭嘴符号上,这个证据尤其明显。”
那时候我就在那个最高的箭嘴符号旁边,听得白素这样说,我注视这个符号,可是却看不出究竟来。
我没有出声,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白素知道我不明白,她道:“第一个令我想到这样结论的原因是箭嘴符号的那一条直线很直──如果是一面在山崖上向上攀,一面喷出一条直线来,要超过一公尺而维持这样直,十分困难。”
白素一路说,我一路想,果然觉得白素所说很有道理。由于直线很直,所以设想人是在笔直上升的情形下留下直线的──在这样情形下,只要按下罐头的喷嘴,随著人上升,就会留下一条很直的直线了。
想到了这一点,我明白了许多,所以又发现箭嘴和直线这两部份之间,有相当的距离,这一点,用文字说明会很罗嗦,用图解比较容易明白。
正常的情形下,箭嘴符号应该这样子:
而现在,最高的那个和我看到过的其余各个,都是这样子:
在箭嘴和直线的衔接处,并不接触,有相当的距离。而且箭嘴的两边也是一边长,一边短很多。
这种情形,当然更符合留下记号的人是在迅速上升的推测。正因为人在上升,所以在直线和箭嘴之间出现了距离,而在喷了一边的斜线之后,再喷另一边,由于人已升高了,所以另一边就变得很短。
等我弄清楚了这些的时候,我对于白素这种细微的观察力十分佩服。同时我不认为张泰丰也有同样的观察力,虽然白素一提出人迅速高升他就表示同意。
果然在我想通了白素何以会有这样结论之后,张泰丰反而问:“箭嘴符号有甚么特别之处?”
我就把我观察到的说了出来。
张泰丰“啊”地一声:“这样看来,她是在一开始上升的时候,就知道自己会越过山崖上天了!”
张泰丰的心中只有典希微一个人,所以他说起话来,也只是针对典希微一个人,而不是整个探险队。而事实应该是典希微的行动和整个探险队一致的。wrshǚ.сōm也就是说整个探险队在山崖脚下开始上升的时候,就知道会上天。
在那时候,天上有甚么奇异的现象?
是有一架飞行器?还是别的怪现象?
探险队是自愿向上升,还是被迫向上升的?
向上升并不是探险队原来行进的方向,必然有有力的原因使他们上升。
一时之间我想到了许多问题,都没有答案。
我期望白素会有解答,可是白素却投张泰丰之所好,道:“不错,她应该一开始上升,就知道自己会上天──正是由于事情太不平凡,她知道自己上天之后,行径就不可预测,她知道会有人来找她,所以才在急速上升,相当困难的情形下,留下了一连串的记号,告诉他人她不平凡的遭遇。”
我忍不住补充了一句:“不是典希微一个人的不平凡遭遇,而是整个探险队的不平凡遭遇。可惜留下的记号无法令人知道,他们上了天之后,到哪里去了。”
白素停了一停:“留下的记号可以使我们知道他们上了天,已经很不容易了。”
我哼了一声:“你不觉得有了这些记号,问题更多、更复杂了么?”
事实确然如此──没有这些记号,探险队只不过是简单的失踪,而现在却是探险队上了天之后,才不知所终。单是他们如何会上天,已经叫人无法想像了。
白素道:“虽然复杂,可是却可以知道他们安全。”
张泰丰显然对白素有无条件的信服,所以一听得白素这样说,就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我则大表怀疑:“何以见得?”
白素道:“探险队带著很多物资,据资料,每人负重平均达到四十公斤,这许多物资都是探险队行程中必须使用的东西。如今探险队失踪,这些物资一点也没有留下来──”
白素说到这里,我已经忍不住打断了她的话头,因为我感到她所说的和探险队失踪之后是不是安全一点关系都没有。我道:“请说重点。”
白素语调很平静:“探险队既然还能带著大量的物资,就可以推断他们的处境很好,安全没有问题。”
我有些啼笑皆非:“这算是甚么逻辑!”
白素道:“很简单──如果遇上暴力对待,他们的随身物资必然不能保持,会散落得到处都是。”
白素所作出的推论,其实并没有实质的根据,只不过是一种“想当然耳”的结果。
然而却也很难将她的这种说法完全推翻。
我问道:“我们的推测是探险队上了天,他们是把所有的装备也都带上天了?”
白素回答:“是,这种情形,更可以推测令他们上天的力量没有恶意,不然要杀人何必还要顾及装备?”
对于白素这种乐观的说法,我始终不能完全同意,可是一时之间也难以反驳,所以我不再说下去,改变了话题:“你那面的情形怎么样?”
出乎意料之外,白素道:“我这里的事情,我想已经告一段落。我和红绫会尽快与你会合──我已经和回来加油的直升机联络过,他们会载我们来。”
由于很意外,我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张泰丰倒已经发出了一下欢呼声。
当然我对于白素和红绫可以来和我会合,感到很高兴。我顺口问了一句:“我们对话很久了,红绫居然没有Сhā口。”
白素道:“现在她不在身边,很快会来。”
我又心急想知道白素那边有甚么发现,所以提议:“你们等直升机来,直升机飞行,都需要很多时间,何不就利用这个时间把你们的发现告诉我。我一个人在山崖顶上,除了胡思乱想之外,无聊之至。”
白素笑道:“那恐怕要令你继续无聊了,因为我们这里发生的事情相当简单,很快就会说完。”
我也笑道:“不妨学学以前的说书先生,把事情拉长来说。听说有说书的高手,说到拚命三郎石秀劫法场,从酒楼上大叫一声向下跳,从开始跳到落地,就说了一个月,而听众仍然听得津津有味。”
白素道:“我可没有这样的本事,尽量试试。”
于是白素就开始说她那里发生的事情。在她说之前,我提醒张泰丰和那两人,仔细听白素的叙述。我相信白素的叙述一定有相当的吸引力,可以适当减少他们攀山崖的疲劳。
而我自己,则在山崖顶上,找了一处背风的地方,靠著一块大石,坐了下来。极目望去,风光美丽,又可以听白素的叙述,山风习习,若不是心中有太多的疑问盘旋不去,可以说是赏心乐事。
白素在我上了直升机离去之后,第一件事情,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她并不是到银行劫案的现场去勘查,而是和费南度一起去找乔安婶婶!
我才听到这里,就忍不住道:“找这种乡下女巫有甚么用处!”
我一多口,白素就停止不再往下说。张泰丰和那两人一起叫:“别打断话头!”
我停了一声,不再说甚么,白素这才继续叙述,她说明了她去找那个乔安婶婶的原因。
白素第一行动就去找乔安婶婶,原因之一,是因为当时这位老妇人在现场,目睹一切经过,如果需要再一次知道事情的经过,乔安婶婶就能够提供第一手资料。
虽然我还是认为没有必要,因为一切经过都有录影带纪录下来,再真实不过。如果听一个乡下女巫来叙述经过,就算她记忆力好,在叙述的时候也必然加油添醋,绝不如录影带纪录的真实。
我只是这样想,并没有再出声。而白素解释她第二个原因,是为了乔安婶婶所说的“果报之神”。
她感到在银行中发生的事情,可以和所谓果报之神联系起来。她的根据是,“报应”这回事以许多不同的形式发生,而在银行中发生的事情,是很典型的一种“现眼报”。
所谓“现眼报”的意思是,报应立刻实现──匪徒要杀人,结果变成杀死自己。
既然提到了所谓“报应”,就当然一切都依照所谓报应的逻辑来推断,其间不存在普通的合理或不合理,只存在在报应的逻辑之中是不是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报应的最高原则是“恶有恶报,好有好报”。匪徒要杀人,是恶,所以应该有恶报。而匪徒就在要开枪杀人的那一刹间,变成了向自己开枪,报应立刻发生,这就是“现眼报”。
又根据报应的逻辑,是有一种力量在主持报应的运行。这种力量神秘莫测──凡是莫测高深的现象,就可以归之于神的力量。
所以有“果报之神”这样的神,掌握报应的运行,也是必然的事情。
白素循报应这个方向,去了解银行中发生的不可思议的事情,实在是完全没有其他设想可以成立的情形之下,才会这样做。
因为大家虽然常常把“报应”挂在口上,可是在实际上,恶有恶报、好有好报的情形,非常非常少见,少见到了可以凭此推断“报应”这回事并不存在的地步。
所以白素把整件事定性为报应事件,实在是虚无飘渺之至,没有实际可供追寻的线索。
事实也确然如此──白素的唯一线索就是乡下女巫口中的“果报之神”而已。
然而白素不但将银行中发生的事定性为报应事件,她进一步把探险队遇上匪徒的事件,也纳入了报应的范围,而且也是“现眼报”。
白素的进一步说明是:两件事情虽然发生的时间地点不同,是性质却完全一样,都是穷凶极恶的匪徒要杀人抢劫,结果枪口却对准了自己,完全合乎恶有恶报的原则。
八、现眼报
白素花费了大量唇舌来说两件古怪的匪徒自杀事件和报应有关,尽管她说得很详细,可是立论的根据还是很脆弱。
她立论的唯一根据就是真有报应这回事。
而是不是真有报应这回事,完全无法证实,所以她的立论实际上也不能成立。
若是换了一个环境,我早已经出言反对了。而这时候我反正是在山顶吹风,就随便白素说下去,没有反驳。
白素基于这样的信念,又知道乔安婶婶提到过果报之神,所以她感到和乔安婶婶的会面很重要。
白素是在费南度的陪伴之下去见乔安婶婶的,她把这个过程也说得很详细,我不再重复,只指出她这样做的目的,是要说明这位乔安婶婶并不是我口中的“乡下女巫”那么简单,而是在巴拿马全国范围之内,很有影响力的一个掌握了一定神秘力量的人物。
相信她有神秘力量的,不但有一般的民众,也有像费南度那样的高级官员。
乔安婶婶住在一条长的一百公尺的巷子尽头,当费南度、白素和红绫去到的时候,狭窄的巷子中挤满了人,都是来自各地,甚至于有不远千里而来的人,带著各种各样的问题,来向乔安婶婶恳求指点迷津。
白素所描述的这种情形我完全可以接受。因为这种情形虽然很碍眼,可是在各地都有存在。
我就曾经在一个世界上第一流先进的大城市中,看到过类似的情景:在凌晨三点钟,就有看来衣冠楚楚的男女,在污秽的横街里排队等候,目的是求见一位盲者。据说这位盲者能知过去未来,具有异能。所以他会客的条件虽然很苛刻,例如不能预先约定时间,只采取先到先得的方法,而且每天限定会客的人数等等,于是想从他那里得到指点的人,就只好通宵排队。不过幽默的是,通过特殊途径,当然是付出更多的金钱,也就可以例外。
在一个普遍来说知识平均程度很高的大城市中,尚且有这种现象,何况是在巴拿马这种所在。
在这里要特别声明的是,我对于能知过去未来以及任何属于玄学范围内的奇才异能,都绝对不抱否定的态度。我只是不相信挂上异能的招牌谋生的走江湖者,真的会有他所声称的异能。
这两者之间很有分别。
为了使大家更明白我的立场,我再举一个具体的例子,例如“风水”。我绝对相信有风水这门学问存在,但是却不相信活动在江湖上以此谋生的众多所谓风水先生真懂得风水这门学问。
以上几段,纯属题外话,和故事无关。之所以趁这个机会说一说的原因是,由于我记述的故事中,有大量涉及玄学范围,而且加以肯定,历三十余年。所以有些跑江湖者,在打起玄学的幌子的时候,有利用“卫斯理也肯定”的情形出现。
所以必须讲清楚:卫斯理肯定的是玄学,卫斯理绝不肯定拿玄学来谋生的跑江湖者──说得好听一些是以此谋生,而实际上其实是招摇撞骗。
却说当时在巷子中的人虽然多,可是费南度地位不同,就有特权,他摇摆著身子,把原来在巷子中的人,都挤得背贴住了墙。有他这个大胖子开路,白素和红绫跟在后面,就很容易走动。
到了乔安婶婶的住所门口,屋子在外面看来很是简陋,推门进去,倒相当宽敞,而且现代化的家居设备,应有尽有。乔安婶婶正坐在一张宽敞的安乐椅上,伸手抚摸一个跪在她面前的妇女的头顶,口中在喃喃作声,也不知道她在说些甚么东西。
在白素眼中看出来,这乔安婶婶是一个典型的年老成精的老江湖,白素不免有些失望。
白素并不讳言她在见乔安婶婶之前,有一定的希望,希望这位女巫,至少通晓巫术,或者曾经和她口中的果报之神有过一定的接触。
等到进屋子一看,就知道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她在失望之余,也就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不过白素也不是没有收获,和乔安婶婶谈话不多久,她就知道在银行抢案发生的时候,正有大雷雨。由于大雷雨在当地十分常见,几乎每天都有,太平常的事情就容易被忽略,所以费南度在提到银行抢案的时候,并没有说到有大雷雨。
而乔安婶婶提到了大雷雨,是因为她有她的观点,而她的观点,来自果报之神执行报应的方式。
谈话先从匪徒冲进银行开始,这乔安婶婶果然惯走江湖,能说会道,把事情的经过说得有声有色。
白素看过整个经过的录影带,她很佩服乔安婶婶的叙述能力,既将事情说得很清楚,又没有夸大,这使得白素对她有一定的好感。
等白素问到她对这件事情的看法时,乔安婶婶双手挥舞,语调高亢,说明她对自己的话充满了信心。
她道:“当然是果报之神来到,执行了他的神圣职责!”
见她说得如此肯定,白素问道:“何以见得呢?”
乔安婶婶更提高了声音:“当时正在下大雷雨!电光闪闪、雷声隆隆,却不正是果报之神来到!”
乔安婶婶在说的时候,双眼睁得老大,像是奇怪何以白素看来聪明伶俐,却连这样简单的事情都不知道!
可是当时白素确然在一时之间,难以将“大雷雨”和“果报之神”联系起来。而且看到了乔安婶婶这种表情,她也不知道该如何问下去才好。
白素说到这里,略顿了一顿。她是想我是不是可以有甚么联想,然而我也想不出来。
这时候同时在听白素叙述的那两人,却发出了很明白乔安婶婶所说的话的声音。
这两人的如此反应,使我想到乔安婶婶所说的大雷雨和果报之神等等,一定和当地的民间传说有关,一般民间传说都深入人心,当地人从小就接触,所以那两人一听就明白,而我们外来人,就莫名其妙。
我问了一句:“大雷雨是果报之神的象徵?”
白素没有第一时间回答,那两人抢著道:“果报之神就是雷神!很多情形下,果报之神执行神职,就用雷火烧死该死的人。”
听了两人的解释,我更觉得不可思议并不是对雷神执行报应感到奇怪,而是雷神执行死刑,用雷火烧死罪人的这种说法,根本是中国民间的传说,怎么会远在巴拿马,也有这样的说法?
当然就算相隔很远,有类似的传说也不足为奇,可是这时候我却感到真正的奇怪。
在中国民间的传说中,雷神是正义之神,他主持正义,用雷火对付邪恶。人们在受到邪恶力量的迫害而无法反抗时,就会用“甚么时候看你遭到天打雷劈”来发泄,把对付邪恶力量的希望寄托在雷神的身上。
难道在这里,情形也是如此?
由于白素停顿了一会,我又没有出声,她当然可以知道我在这段时间内想到了甚么,所以她再开口,完全可以接上我的思路。她道:“情形确然十分类似中国的传说,而他们更相信,果报之神在出现时,必然伴随雷声和闪电。”
我在这时候思绪比较紊乱,我想到在中国的传说中,雷神和果报之神之间似乎并不能画上等号。
然而中国的神仙系统十分复杂,如果将之简单化,雷神既然执行一部份报应工作,将他就当作是果报之神,也无不可。
而这种情形,很像是这里的传说,来源是中国。
我把所想到的说出来,又加了一句:“中国的雷神造型很特别,不知道这里的雷神是甚么样子?”
白素道:“你且听我说下去。”
乔安婶婶在肯定了银行中发生的事情和果报之神有关之后,还发表了一大篇议论:“做害人的事情,终会害自己,那三个匪徒抢了钱还要杀人,本来也一定会为他们的恶行付出代价,逃不过果报之神的惩罚。而当时恰好果报之神出现,就立刻使他们把杀人的心变成杀自己,所以他们才会开枪打死了自己!”
我在听到白素说这番话的时候,心中更是疑惑。因为这番话说得很有条理,对于害人终害己的观念有相当透彻的了解。我忍不住又问:“这番话完全是乔安婶婶说的,还是曾经经过你的加工?”
白素立刻回答:“一字不改,完全是她说的。这位女巫,并不如你所想像的那样‘乡下’,在她自己的那一套领域中,有她自成系统的理论,说起来很有说服力,所以才能得到群众的拥护。”
我也感到要对这个女巫刮目相看才是,我把我对她的感觉说了出来:“我总感到她的那一套,和中国的传说十分接近,难道中国和中美洲的民间文化如此相通?”
白素笑了起来:“关于这一点,当时我和你一样,十分疑惑。可是接下来的行动,使我有了一个假设,可以说明这个奇怪的现象。”
白素并没有立刻说出接下来的行动是甚么,她接著说的是:“刚才我转述的乔安婶婶的那一番话,用在探险队被匪徒袭击这件事上,也完全适合。”
我又将那一番话想了一遍,感到确然如此:当探险队被匪徒袭击的时候,正有大雷雨(果报之神出现),而匪徒在探险队毫无防备的情形下突袭(那是绝对的恶行),于是在现场的果报之神就运用神力,把那帮穷凶极恶的匪徒杀人的心,转为他们自相残杀,实现了恶有恶报的结果。
这是根据乔安婶婶那一套的说法。
如果将它“卫斯理化”,就是这样:当匪徒在开始杀人的行动时,匪徒的脑部活动,是在想如何杀人。而当其时,有一种力量,改变了匪徒脑部活动,使匪徒想到的是自相残杀,脑部活动支配身体的行动,所以结果就出现了匪徒的自相残杀。
还可以作很多补充:这种可以彻底改变脑部活动的力量,假设和闪电打雷的天文现象有一定的关联。
也可以设想是外星人超特能力在起作用。
总之这种力量能够使人原来的想法,起截然相反的转变──从杀人变成自杀。当原来的想法是一种恶行的时候,转变为相反,就变成了恶行的报应!
我真想不到一个乡下女巫的一番话,会给我带来那么多的联想,而且似乎在某种程度上,解决了奇异的现象。
我立刻又想到在录影带上看到银行中三个匪徒在自己打死自己时的情景,其中至少有一个匪徒在右手开枪的时候,左手有所动作。当时我们都不知道他左手想干甚么。
现在有了这样的假设,就可以设想当时这个匪徒的脑部活动受了外来力量的影响,使他从杀人的意念转为自杀,而在这种转变还没有完全完成之前,有一个过程。已经知道脑部活动分为左、右两部份,控制右手活动的是脑的左半部,而控制左手活动的是脑的右半部。
当时的情形就可能是那个匪徒的左半脑已经受到了外来力量的控制,而右半脑却还没有。于是就出现了右手举枪自杀而左手却想把右手推开去的情景。
当然那只是极短时间的一个过程,紧接著他全部脑子都受到了外来力量的控制,所以自杀行为迅速完成。
也可以根据这个假设来设想另一个匪徒为甚么曾往临死之前现出如此奇怪的神情。
那当然是在他的脑部活动完全受到控制之前,还有刹那之间的清醒,使他不明白自己明明是想杀人,何以忽然之间变成了杀自己。然而他也仅仅只有这一点时间而已,紧接著他的脑部活动已经完全被控制,发出了杀死自己的命令,于是他的“自杀”行为也就完成。
所以严格来说,这三个抢银行的匪徒确然是“自己杀死了自己”而不是“自杀”。
因为当时他们杀死自己的行为,并不是他们自己的意念,而是受了外来力量影响脑部活动的结果。
把那种可以截然改变原来意念的力量,当作是果报之神所发出,虽然需要一定的想像力才能接受,可是一想通了,就会觉得原来如此!
而且这种想法,比中国传统关于报应的设想,要乾净俐落得多,全都是清脆玲珑的“现眼报”!就在当场立刻解决,不必把希望寄托在不知道甚么时候的“报应时辰”。
现眼报的好处是行恶事的人,立刻得到报应:想痛打他人的会变成打自己;要用刀刺人的刀会Сhā进他自己的身体;扔起斧头想把人的手砍下来的结果断下来的是他自己的手;开枪杀人的结果子弹射死了自己……
种种残害他人身体的行为,都在刹那之间转变为伤害他自己,这何等令人痛快!想不出还有甚么事情比这个更大快人心的了。
推而广之,不但是伤害他人身体的恶行会立刻得到报应,种种对他人不利的行为,也会立刻转变为对他自己不利。欺诈他人者自己受到损失;背后阴损者自食其果;偷盗者反而不见财物……
由于人类的恶行实在太多,无法一一枚举,总之那种力量可以使任何行恶者都立刻得到报应!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自然而然叫道:“有这样的果报之神,我愿意五体投地,向他膜拜,希望他在全世界范围内施展他的力量,那就会使人类的罪恶彻底消失,地球人才能开始成为高级生物!”
白素听到了我的叫喊,她道:“当时我的想法和你一样,所以当乔安婶婶说到了有一座庙是专门供奉果报之神的,我立刻要求她带我们去参拜。”
在白素口中说出了“参拜”这样的词语来,由此可知她的想法确然和我一样,感到这位果报之神有这样神奇的力量,来对付人类的恶行,实在值得崇拜。
后来白素和我说起这件事,白素十分感叹,她说:“我很同意一种说法,说‘残忍是人类最大的罪恶’,当时我想到的是在任何对他人施展残忍行为的时候,所有的残忍行为都变成回施在恶人身上,真是天下第一快事,能拥有这种力量的神祗,除非本身是恶人,不然一定会对他崇拜。”
在这方面,我和白素的意见完全一致。后来红绫和温宝裕更夸张,他们说:“只要这种力量能够在地球上广泛发挥,每天我可以向他叩上一百个头,比西藏人拜佛更虔诚!”
想来他们所说的也很有道理,对任何神祗的崇拜,其实都很虚无飘渺,不能立刻看到有任何成果。而如果真有掌握这种力量的果报之神,每时每刻都可以看到行恶的人遭到现眼报,是何等的赏心乐事,为此多叩几个头,值得之至!
这些都是后话,表过不提。
却说当时乔安婶婶带著白素、红绫和费南度一起到那座专门供奉果报之神的庙宇去,车程大约两小时。
白素心中一直在想,这果报之神的神通既然如此广大,他的庙宇一定十分宏伟,中美洲很有一些历史悠久、来历很神秘的庙宇,这果报之神的庙宇,恐怕也属于这一类。
由于她一直在这样想,所以在乔安婶婶忽然伸手向前指,说道:“到了,就在那里。”的时候,白素睁大了眼睛向前看去,却甚么也看不见。
当然不是在她的视线范围之内甚么也没有,而只不过是没有她想像中宏伟神秘的庙宇而已。
她定了定神,才看到乔安婶婶所指的,是前面不远处一间很简陋的石屋。确然有不少人在石屋中进进出出,可是真的很难将它和神通广大、值得崇拜的果报之神联系起来。
红绫在前来的时候,和白素一样想法,后来她说了当时对果报之神的神庙的想像:“那应该是一座伟大之极、神秘莫测的大建筑,有许多巨大的柱子,像埃及的神庙一样,我还期望在庙的中心部份发现外星人留下的许多设备,等等……谁知道会是这样的一间破房子,而进去一看,那神像更是笑死人!”
当时白素和红绫进了那座所谓“果报之神庙”,看到了那个神像,虽然有不少人在对神像膜拜,可是一看之下,白素还忍得出,红绫却立刻哈哈大笑,惹得别人对她怒目而视。
那所谓神像,真是滑稽之极,也根本不是甚么“神像”,只是在一块木板上,浅剌出来,再加上颜色的一个像,木板竖在那里也不知道有多少年了,显得残旧无比,上面的像也就模糊不清,只能够依稀辨认而已。
白素一看到这种情形,虽然觉得滑稽,可是立刻她就感到十分惊讶,因为她很快就看出木板上刻出的神像,其造型完全吻合中国传说中的“雷公”──尖嘴猴身,背后有翅膀,手中拿著锤和凿。
而更令白素感到意外的是在木板上,神像之旁,竟然还刻著几个歪歪斜斜的中国汉字,赫然是“雷部正堂之神像”七个字!
乍一看到这种情形,确然不容易一下子就了解是怎么一回事。可是白素略想了一想,就明白了。
她本来就感到乔安婶婶关于果报之神的说法和中国传说十分类似,现在她更可以肯定果报之神传说的来源,是不知道多少年之前由中国人在这里传播开来的!
中国人离乡别井飘洋过海的历史悠久,几乎去到世界上每一个角落,其中有的到了中美洲巴拿马,是必然的事情。
可以猜想中国人到了异乡客地,少不免被当地人欺侮,在受了不公平的待遇之后,搬出传说中的雷公来,警告当地人不要做恶事,做了恶事,会有报应,会有天上的雷公来执行,把作恶的人打死。这种受了欺侮而希望有天神帮忙的行为,很合乎中国人的民族性。
或许恰好有人在雷雨中触电死亡──这在每天都有雷雨的地方其实也是必然会发生的事情,于是这种说法就渐渐深入民心,而演变成为“果报之神”。
如今在那庙中的那个所谓神像,毫无疑问是中国人的杰作,而且年代久远,足以证明白素的设想。
白素这时候不禁哑然失笑,本来果报之神给她很多想像,却原来是这样一回事。
她当然非常失望。
当我听到她叙述到这里时,我也感到非常意外。虽然我本来就不怎么看好可以在所谓“果报之神”身上发掘出一些甚么来,可是也想不到会如此儿戏!
如果是我,在这样情形下,一定完全在思绪上把果报之神和雷神之类的想法完全抛开,再也不加以理会。
可是白素和我不同,当时她虽然失望,然而当她知道,在探险队遇袭、发生怪事的时候,也有大雷雨,她还是把不可思议的怪事和大雷雨联系起来。
白素的叙述已经完毕,她最后道:“两件事情发生的时候,都有大雷雨,不能完全归于巧合,我始终觉得很有关键性的联系。”
当时我听了颇不以为然,后来事情的发展,情形很特别。不能说白素的说法正确,也不能说她的说法不对。只可以说在可以接受的、除此之外没有更好的推断和假设的情形下,白素的这个假设可以成立。
(这样的说法听起来很复杂,可是因为情况特别,所以必须如此说,在看到了以后事情发展的情形之后,大家都会了解。)
白素在叙述这些经过的时候,期间经过了她们登上直升机,向我这里飞来,张泰丰和那两人也一面听白素的叙述,一面努力向山崖上攀来。
结果白素虽然从老远赶来,还是她和红绫先到。直升机在山崖顶上勉强停了一停,红绫首先扑了出来,接著是白素。红绫一看到了我,就指手画脚,笑著向我再详细说那个果报之神庙的破烂情形,白素摇头:“庙不在大,有神则灵。”
红绫做了一个鬼脸,我笑道:“难道银行里的怪事,和探险队死里逃生,都是那破庙中的雷公的保佑?”
白素在这时候,想必也想起了那庙的滑稽情形,所以她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现在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我认为现在问题的关键是在失踪的探险队身上!”
由于我要一直保持相张泰丰的联络,所以并没有切断通讯设备,因此白素在我对面所说的话,张泰丰也可以听得到。我还没有对白素的话有反应,张泰丰已经叫了起来:“对!探险队!只要把探险队找出来,事情就会真相大白!”
我体谅到了张泰丰急于想找到典希微的心情,所以对他的话并没有反驳,而只是在心中想:探险队的失踪,恰好在遇到袭击之后,可以假设失踪和怪事有关,但是绝不能说是找到探险队,事情就会水落石出。
并不是我太悲观,而是事情发展到现在,我们除了“现眼报”的假设之外,根本完全茫无头绪。而所谓现眼报的假设,根据也薄弱到了极点,我之所以感到这个假设能够勉强成立,基于客观因素少,而基于主观因素多──我是希望世界上真能够有“现眼报”这种现象存在,通过这种现象遏止和消弭地球上一切由人类行为所造成的罪恶。
由于有这样的希望,所以才进一步希望这个假设符合事实,其实这是一种典型的一厢情愿。人在幻想的时候,总会倾向于自己希望出现的局面,我也未能免俗。
张泰丰在说完之后,又道:“探险队他们究竟到哪里去了,卫夫人有没有线索?”
白素的回答很实在:“唯一的线索就是他们上了天。”
这样的回答当然令张泰丰失望,他叹了一口气,不再言语。我望向白素,神情很疑惑。
白素所说探险队的去向是上了天,根据的线索自然是那些箭嘴符号。
然而箭嘴符号虽然指向天,说“探险队上了天”还是非常含糊的一种说法,有许多许多疑问。偏偏白素却说得十分肯定,这就使人疑惑。
白素在我的脸上看出了我心中的疑问,她摊了摊手,反问我:“除此之外,还能够有甚么其他的设想?”
我只好苦笑,无话可答。
这时候直升机离开了山崖顶,我要直升机继续在山崖附近兜圈,虽然明知道不会有多大用处,然而也没有别的事情可做。
在完全没有作为的情形下,红绫忽然仰天长啸,白素和我在她惊天动地的啸声之中,面面相觑,啼笑皆非。
看红绫的情形,她是异想天开地想把自己的啸声传上天去,好让上了天的探险队听见──这自然是绝无可能的事情,天上除了一些云彩之外,根本甚么也没有。
在红绫的一阵又一阵的啸声之中,通讯设备的耳机之中突然传来了费南度的声音,他显得很吃惊:“甚么声音?是直升机出了事?”
从一个人口中发出的声音,竟然会被误会成飞机失事,其声音之惊人可想而知。
九、怪上加怪
实际上在红绫的啸声之中,费南度的话我也不是听得很清楚。我连忙向白素做了一个手势,白素过去阻止红绫长啸。
我也没有向费南度解释那是甚么声音,费南度已经道:“有探险队的消息了!”
这一句话对听到的人来说,简直有石破天惊的作用,在通讯设备中,我首先听到张泰丰发出了一下难以形容的怪声,我一时之间完全无法明白这样一下怪声的意思,可是费南度却立刻明白,所以他第二句话是:“探险队全体人员安全,包括典希微小姐。”
这句话当然是针对张泰丰而说的,张泰丰也立刻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这时候白素和红绫也同时听到了费南度的话,白素和我一样,对于探险队突然有了消息,当然兴奋无比,可是心中却也充满了疑问。
费南度不等我们发问──事实上我们也不知道该如何问起才好,费南度道:“几分钟之前,探险队和总部联络,报告他们所在的位置,离你们现在所在的山崖,不超过十公里。”
就在这时候,直升机上面那两人也用十分兴奋的声音报告:“在前方发现有一队人员,像是探险队……可以肯定,正是探险队,他们正在沿河流前进──”
不等他们讲完,我和张泰丰已经一起叫了起来:“立刻和他们联络!”
我们这样的反应实在很正常,在经过全面的搜索而毫无结果,整个探险队像是消失在空气中一样,在几乎绝望的情形下,探险队突然出现,第一件要做的事情,自然是立刻和他们取得联络。
可是我们的话才一出口,费南度就道:“等一等!”
我恨愕然:“有甚么问题?”
费南度迟疑了几秒钟,才道:“我不知道有甚么问题──”
我刚想质问他这样说是甚么意思,他又立刻道:“请你听一听这段录音,或者你会知道有甚么问题。”
我实在不明白费南度何以要在现在这种时候节外生枝,费南度已经解释:“录音就是几分钟前,探险队向总部的报告。”
我还没有来得及作任何反应,就听到了那段录音,那是一个很平常的声音:“河源勘查队向总部作例行报告,我们在前进中,一切如常,并无意外,没有要求,报告完毕,下次报告在一小时之后。”
探险队的报告录音只不过二十秒,可是在听了之后,在山崖顶上和山崖中部的六个人,却足足呆了至少三十秒。
要知道我和白素都是反应极快的人,可是在听了这段录音之后,也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那一刹间,脑中简直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发生了甚么事情。
等到定下神来,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探险队的报告听来很正常,一点问题也没有。然而问题却正在太正常了!
从探险队的报告来听,像是甚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而事实上探险队和总部失去联络,超过六十小时,在这期间,经过广泛全面的搜索,探险队踪影全无,而在山崖上留下了神秘的箭嘴符号,强烈表示他们是上了天。
然而他们忽然又出现,却又像是甚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费南度已经在问:“各位看是有甚么问题?”
我的回答和他刚才答我同样的问题一样:“不知道是甚么问题──不过我们不必揣测,应该第一时间和他们会合。”
白素道:“问题是我们在和探险队取得联络之后,应该用甚么态度。”
大家都明白白素的意思是:如果探险队装成甚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我们应该用甚么样的态度去应付?
这里面有一个极大的疑问,就是:探险队明明有超过两天行踪不明,他们为甚么装成没有事情发生过?
而更大的疑问是:全世界都知道探险队失踪,稍为能够思想的人都知道那是万万瞒不过去的,他们为甚么还要这样做?
这里头当然大有文章──这时候我虽然对里头有甚么文章连最起码的设想都没有,可是心中却隐隐感到事情不是很对劲,很有些担心,可是又说不出所以然来。
白素心中显然也是疑问重重,她眉心打结,想了一想才道:“在和他们联络的时候,就当甚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切等到会合了再说。”
我没有异议,问了其他人,那四人的声音中虽然充满了疑惑,可是并没有发出任何问题,只是道:“我们同意。”
张泰丰刚才的极度兴奋,还没有消失,他道:“甚么都不要紧,人安全就好。”
我特别警告他:“你别冒失,会合之后,先由我来发问!”
我感到事态不但古怪,而且可能相当严重,所以说话的语气也很重,不过张泰丰显然沉浸在可以和典希微重逢的快乐之中,并没有十分留意,只是随口答应。
我要直升机先来到山崖顶上,把我和白素、红绫接上机,然后再在半山腰上,接了张泰丰和那两人。
张泰丰一上机,就满脸通红地间:“联络上了没有,让我和典希微说话。”
我摇了摇头:“现在才开始联络。”
张泰丰现出大惑不解的神情,瞪了我一眼,分明是在责怪我为甚么不赶快采取行动。
我想向他解释,可是明知道他不会接受,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开口。这时候红线心直口快,大声道:“探险队明明曾经失踪,却装成若无其事,其中不知道有甚么古怪,我们要商量定了再说,你心急甚么!”
张泰丰想要争辩,可是看到我们所有人显然同意红绫的说话,张大了口,又是生气又是无可奈何。
我也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后操纵通话设备,那两人帮助我寻找探险队的通讯频率,我不断重复:“巴拿马警方,要和河源勘查队联络,请回答,请回答。”
没有多久就有了回音,探险队负责通讯的是一个小伙子,他的声音转来相当愉快:“河源勘查队回答巴拿马警方,欢迎和我们联络,请问有何贵干?”
这样的回音,已经足够令得直升机里面所有的人,都面面相觑,我也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好。因为探险队方面这样问,充分表示了他们并没有发生过任何意外。
可是事实却是他们曾经失踪了将近三天!
我们这里没有了回答,反而是那小伙子连连问:“巴拿马警方,巴拿马警方,请继续联络!”
我定了定神,才道:“我们在直升机上……”
这时候由于直升机飞行的高度相当高,所以看出去可以看得很远,我已经能够看到在前方,有一队人在移动,估计距离大约是三十公里,用肉眼看去,人也只不过像蚂蚁般大小。当然从望远镜看情形就不同,张泰丰一直在用望远镜观察,这时候就叫了起来:“是他们了!他们也看到了我们!”
我也看到那队人中,有人在向天挥手,那小伙子道:“我们并不需要额外支援,总部派直升机来干甚么?”
我一面回答,一面向各人打手势:“我们不是总部派来,是巴拿马警方人员──”
我话还没有说完,那小伙子很机灵,就接了上去:“是不是来调查我们遇到袭击的事情?”
本来探险队方面,装成完全没有失踪这回事,我真有点不知道如何说下去才好,那小伙子的话,正合我意,我立刻道:“正是如此,警方需要知道详细的情形──”
也不知道是那小伙子心急,还是他太喜欢说话,我才说了一句话,他又打断了我的话头,急不及待地道:“情形很古怪,真的很古怪,事情发生之后,我们一直在讨论,可是完全没有结果,警方有甚么结论?”
我吸了一口气,听小伙子的话,他不像是装成没有失踪这回事,倒更像是真正确然没有失踪这回事一样!他们对于发动袭击的匪徒忽然自相残杀死亡这件事,也觉得古怪无比,所以一直在讨论研究──这当然是要在正常的情形下才能做的事情。如果他们曾经失踪,甚至于像我们推测那样“上了天”,就绝不会还有时间来讨论研究。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探险队明明曾经失踪,为甚么会有这样的情形出现。
我心中疑惑之极,一面仍然敷衍著对答:“正因为事情十分不可思议,所以警方请了几位对怪事有经验的专家,来和你们会合,作进一步的了解。”
那小伙子的声音很高兴:“没有问题,请选择地点降落。”
本来我和他之间还有许多话可以说,可是我有更重要的话要向直升机中的各人说,所以就中止了和小伙子的通话。
一时之间直升机中各人都你望我我望他,不知道说甚么才好。还是红绫先打破沉默:“这是怎么一回事?看来探险队像是完全不知道自己曾经失踪!”
张泰丰道:“或许他们不愿意提起,我们……我们其实也不必勉强,只要全体队员都安全就好。”
我本来就准备如果探险队不提失踪,我们也不提,随机应变,找出他们不提失踪的原因。我就是怕张泰丰会沉不住气,现在他自己先这样提出来,自然再好不过。我还是有点不放心,所以特地对他道:“我们不提失踪,你可不要私下向与希微追问。”
张泰丰连声道:“不会,不会。”
我定了定神,把我的想法告诉各人:“探险队的态度很古怪,他们像是完全不知道自己曾经失踪,而不是想刻意隐瞒。我们在完全不知道为甚么会有这种情形发生之前,我认为最好不要直接提起,Qī.shū.ωǎng.而只用旁敲侧击的方法去了解。”
红绫不明白:“为甚么要这样?”
我摇了摇头:“不知道──事情既然怪异,就不能照平常的方法来应付。”
确然在这时候我完全说不出所以然来,只能这样回答。看红绫的神情好像不是很明白,可是她也没有再说甚么。
直升机飞行很快,已经到了探险队的上空,略盘旋了一下,就在河边找了一处地方下降。
不等到直升机停定,我们就看到探险队员迎了上来,我一眼就看到了典希微。
典希微和其他队员一样,身上背负了不少装备,看起来精神奕奕,其他队员有老有少,都有一种令人倾佩的神采──一般来说,探险队员都是科学家,不辞劳苦,扩大人类的知识领域,所以都很值得尊敬。这一队探险队虽然有说不出来的古怪,可是依然光彩四射,不亏为人类精英。
直升机一停下,我还来不及阻止,张泰丰首先打开了门,一跃而下,大叫道:“看是谁来了!”
他叫的这一句话,相信探险队中只有典希微一个人听得懂,也自然只有她一个人有反应。当她看到从直升机上大叫著跳下来的人是张泰丰的时候,她也大叫一声,来不及卸下身上所背负的装备,就向前奔了过来。
两人很快就碰在一起,紧紧拥抱,而且热吻,此情此景,就算白痴也可以知道那是一对久别重逢的爱侣,所以其他的探险队员一起热烈鼓掌。
我事先实在不知道张泰丰和典希微的关系已经发展到了这样的地步,所以感到讶异,向白素望了一眼,白素向我笑,像是说我后知后觉。我回想张泰丰在知道探险队失踪之后的那种焦急情状,感到自己确然迟钝,所以伸手在自己头上打了一下。
探险队员迎了上来,我们也下了直升机,张泰丰和典希微才分了开来。
典希微本来分明是想问张泰丰怎么会来的,可是当她看到了我和白素、红绫之后,神情讶异莫名,立刻变成问我们:“发生了甚么事情,怎么竟劳动了卫斯理和卫夫人!”
典希微这样一叫,探险队员也有了反应──会参加探险队的人,总对希奇古怪的事情有兴趣,也就必然或多或少听到过我的名字,所以也都有感到意外的神情。
这是一个最好的机会,让我提到探险队曾经失踪,所以我立刻道:“整个探险队突然无影无踪,这样的大事,我们当然要来。”
我把话说得再清楚不过,可是连典希微在内,所有队员听了,都光是完全莫名其妙,然后面面相觑,神情更是茫然,显然完全不知道我在胡说些甚么!
白素立刻向我使了一个眼色,示意我小心说话。
本来我的计划也是要小心试探的,可是一上来就有了直话直说的机会,我也不肯放过。
而且这时候的情形,照我的判断,探险队并不是在刻意隐瞒,而是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曾经失踪。
探险队明明曾经失踪,而他们竟然不知道曾经发生过这样的事,事情就更加怪异,也就更需要弄清楚,而且是越快弄清楚越好,所以我立刻改变了原来的计划。
我向白素做了一个手势,可能这时候我和白素这一方面的所有人神情也变得很古怪,所以探险队方面也知道有不寻常的事情发生了。
一个有著红色头发的中年人向我走过来,自我介绍:“我是队长,请问究竟发生了甚么事情?”
队长的神情十分诚恳,更使我肯定他们不是在假装,我就用最简单的话说明了发生的事情。
所有探险队员听了之后,有的讶异有的好笑有的大动作挥手表示不相信,典希微笑得最欢,指著张泰丰:“所以你这傻瓜以为我从此不见了,才急成这样子!”
一个身材矮壮的小伙子也走了过来,向我道:“我负责通讯和定期向总部作例行报告,在出发之后,我没有错漏任何一次,一切都有电脑纪录可以查看。卫先生你刚才所说的话,对我的工作作了严重的指责,我要提抗议。”
我认得出那小伙子就是当我在直升机时和我联络的那位,他虽然说是抗议,可是语调仍然很活泼,可知他是一个心胸开朗的人,这类性格的人不善于作伪,何况他说每次报告都有电脑纪录可以查看!
一时之间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才好,倒是红绫反应直接,解了我的围,她大声道:“请向我们展示纪录。”
小伙子十分爽快,立刻答应,迅速动作。
于是在接下来的时间中,我们不但看到了例行报告从未中断的纪录,而且看到探险队从遇到袭击的地点开始,一直到这里的沿途勘查纪录,证明他们一直在沿河前进,在所谓“失踪”的六十小时之内,他们前进了大约五十公里,时间和距离也都完全合理。
探险队员都以十分怪异的神情望著我们,我们也以同样怪异的神情望著他们,谁都不知道该说甚么才好。
白素首先打破沉默:“向总部所作的例行报告,总部为甚么没有回音?”
那小伙子道:“这是事先的约定──例行报告表示没有意外,不必有回音,如果有特殊事情,才进行通话。”
我不自由主摇头,事情不可思议到了超乎我任何想像的地步。
典希微微笑著向我道:“卫先生,我看整件事其实很简单,不必向太深奥的方向去想。”
事情怪异到这种程度,典希微居然还说简单,我瞪著她,等她作进一步的说明。她摊了摊手:“当然是总部接收例行报告的装备,在过去六十小时中发生了故障,所以收不到报告,就以为我们失踪了。”
她这样一说,其他探险队员都笑了起来──这种反应显然是都感到她的说法有理。
我和我这边的人却当然知道这是胡说八道,只是总部收不到报告,她的说法还有可能,然而事实是总部在收不到报告之后,曾经展开广泛的搜索,也没有他们的踪影,这就证明典希微的说法完全不能成立。
我在探险队员的笑声中,也哈哈乾笑了两声,刚想把这一点提出来,白素已经抢著道:“总部方面实在太糊涂了,竟然不先检查通讯设备,就大惊小怪!”wωw奇Qìsuu書còm网
我突然听白素这样说,一时之间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红绫也大为惊讶,张大了口,连沉醉在和典希微重逢喜悦中的张泰丰也徒然震动了一下,只有费南度派来的那四人一点表情都没有,显然他们都绝对遵从命令,一切以我们为主,他们不参加任何意见。所以白素竟然表示同意典希微那种站不住脚的说法,他们地无动于衷,不表示意见。
红绫当然照例是最先提出抗议,可是她还没有开口,白素一闪身,就到了她的身边,握住了她的手,红绫受到了这样强烈的暗示,就把要说的话吞了回去。白素同时向我使了一个眼色,我虽然还不明白她究竟想怎样,可是也知道她必然有原因,暂时应该照她的主意去行事。
我还怕张泰丰不明白,特意对他大声道:“典希微说得对,我们把简单的问题复杂化了!”
张泰丰神情古怪,他当然不同意我的话,可是又不敢说典希微说得不对,所以一时之间僵在那里,不知道说甚么才好。
我走到张泰丰身边,拍了拍他的肩头,道:“且听白素还有甚么话要说。”
张泰丰究竟不是蠢人,立刻明白其实我也不同意这样的说法,他点了点头,我们都向白素望去。
白素一开口,竟然不再提探险队失踪的事,而只是道:“你们遇到袭击的经过,请详细说一说。”
所有探险队员对这个话题显然都有极大的兴趣,典希微首先道:“这件事确然不可思议,完全值得卫氏夫妇出马探究,我们遇到袭击,本来万无幸理,可是却像是天上有神仙在帮助我们一样,那些匪徒忽然自相残杀,我们反而毫发无损。”
白素还是坚持原来的问题:“经过的情形如何?”
还是由典希微来叙述,原来当时大雷雨说来就来,刹那之间,天地昏暗、山风凌厉、电光闪闪、雷声隆隆,正在涉水的队员,都不免感到惊慌。wωw奇Qìsuu書còm网
队长下令到最近的平台上去,就在他们接近平台的时候,原来已经在两个平台上的许多人,突然一起站了起来,手中都有武器,大声呼喝,整个探险队在刹那之间都知道发生了甚么事情。
紧接著人雷雨倾盆而下,视线变得模糊,而枪声也立刻响起,当枪声响起时,有几个队员甚至于以为自己已经中弹身亡了!
他们早知道路上不太平,所以也携带武器,不过他们都没有作战经验,即使在最短时间内应战,也是手忙脚乱,胡乱拿起枪来扫射一番,也不知道对方是甚么时候停止射击的。
等到探险队方面也停止了射击,就再也听不到枪声。探险队员都伏在水中,还是不敢动,一直等到大雷雨过去,可以看到前面平台上的情形时,才看到平台上的匪徒已经完全中枪倒地。
探险队员大著胆子去查看,才发现总共是九名匪徒,已经完全死亡。
探险队大大感到意外,立刻向总部报告。
我们是通过了总部才知道发生了匪徒袭击事件的,当时探险队向总部的报告很详细,所以这时候虽然又听典希微说了一遍,并没有新的收获。
然而在典希微摊了摊手,表示已经说完了经过之后,我的心中却产生了一个极大的疑点。
这极大的疑点是:在当时的情形下,即使发现了九名匪徒死亡,探险队员并没有作战经验,应该无法肯定匪徒是自相残杀而死,而更应该认为是他们的反击把匪徒打死的。
肯定匪徒自相残杀死亡是总部接到了报告,通知警方,警方派人到现场之后的事情。而这时候,总部和警方都完全无法和探险队联络,没有可能把这样的事实告诉探险队。
一直到忽然探险队又出现,总部和警方都未曾把事情告诉他们。
也就是说探险队应该一直不知道匪徒是自相残杀这回事。
可是当我们和探险队会合之后,对匪徒自相残杀这件事,所有探险队员却完全知道,而且毫无保留接受,只不过认为事情很不可思议而已。
疑问是: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在他们失去联络期间,没人可以告知他们,就算探险队坚持未曾失去联络,也只是他们向总部作例行报告,所有纪录之中,也没有总部向他们说过匪徒是自相残杀这回事。
他们是自己判断匪徒忽然从要向他们射击而变成自相残杀的可能性极微,因为这种怪异的事情,就算想到了也不能肯定。警方肯定了匪徒是自己人互相射击死亡,是经过了导致死亡的子弹和枪械的弹道试验,有了确切地科学实证,才能够知道匪徒真正死亡的原因。
无论从哪一个角度来看,探险队都不应该如此毫无保留肯定匪徒是死于自相残杀。
而他们竟然十分自然地就知道了、接受了匪徒忽然自相残杀这样的怪事,这岂非是怪上加怪!
奇)进一步的疑问是:是谁告诉他们的?
书)当我感到这一极大的疑点时,我一面心念电转,迅速地在思索,一面向白素望去。开始的时候由于集中力量在思索,所以并不是十分留意到白素的反应,直到想到后来,才看到白素正在使用唇语,她用唇语向我表达的话,竟然可以完全和我的思路衔接。白素说的是:或者说,是甚么力量令他们知道的。
网)一看到白素这样说,我几乎整个人都跳了起来!
白素的想法和我完全一样!
可是看她接下来的言语,却是她明明有了怀疑,然而并没有作进一步追究的企图,她只是向典希微道:“这经过真是惊险绝伦,你们可以说幸运之极,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们这次一定可以有很好的成绩。”
听得白素这样说,不但是我和红绫,连那四人都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因为白素说出了这样的敷衍话来,分明是表示她对事情已经不想再追究下去,而就此了事!
她那一番话,和“再见,祝你们好运”没有分别。
我看到红绫高举双手,准备抗议。
十、逆转
我刚想也加入抗议的行列,又看到了白素的唇语。白素说的是:且听我的!
我应变极快,双手仍然高举,却叫道:“好啊,我们可以回家了!”
这次轮到红绫莫名其妙,可是我不让她有说话的机会,早就去到了她的身前,一把拉住了她,沉声道:“别出声。”
张泰丰觉得很怪异,可是他总算也看出了我的行动很古怪,所以忍住了没有出声。
我拍著手:“既然是一场误会,各位请继续前进,我们告辞了。”
依我的心思,是立刻上直升机去,好向白素盘问她究竟打算怎样。可是张泰丰和典希微却很是依依不舍,白素示意我不要催他,我们连那四人先上了直升机。
才跨进机舱,我和红绫就齐声问:“怎么一回事?”
白素向还在和典希微说话的张泰丰望了一眼:“我们现在的讨论,暂时不必告诉张泰丰,以防止他忍不住会转告典希微。”
白素在这样说的时候,神情十分严肃。我对白素的话完全摸不著头脑,只好先点头答应。
白素吸了一口气,问:“你们认为探险队员是在隐瞒事实,还是忘记了他们自己曾经失踪?”
红绫抢著回答:“我看两者都不是,他们是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曾经失踪。”
红绫的话听来根玄,可是我明白她的意思。
白素继续问:“是他们根本未曾失踪?”
红绫道:“不,他们确然曾经失踪,可是在他们的记忆之中却已经没有了这一部分。”
看来红绫和白素的想法十分接近,所以她们可以迅速地对答,而我却有些跟不上,要略想一想才能跟上去。
白素再问:“他们的这一部分记忆,为甚么会消失?”
红绫回答得极之直接:“被人做了手脚。”
我一贯的思想方法和红绫不同,红绫直接,而我总是联想到许多其他的关联。例如这时候红绫毫不考虑就回答了白素的问题,而我也在同时想到了这一点,可是我却立刻联想到“被人做了手脚”是被甚么人?做了甚么样的手脚?是在甚么情形下做的?等等问题,所以并没有立刻有答案。
白素对红绫又快又肯定的回答表示很欣赏,她不再发问,自己补充:“脑部被人做了手脚,有很多种情形,大体可以分成两类:记忆在脑部被彻底消除;或是记忆在脑部被封存起来。如果是前者,那就没有办法了,如果是后者,还有希望可以把记忆唤回来,最简单的方法是──”
白素说到这里,我总算努力抛开了所有杂念,跟上了白素的想法,所以立刻接口,大声道:“催眠术──高明的催眠术可以把封存的记忆找回来!”
说了这一句话之后,我又立刻补充:“即使做手脚封存记忆的是外星人,催眠术也有效。”
白素点头:“我可以找到极高明的催眠术大师──我知道在非人协会有这样的人物。可是重要的是,绝不能让要被催眠的人事先知道会被催眠而有了防备──有了防备,催眠术就发挥不了作用。所以我刚才要装成若无其事,而且也要瞒住张泰丰,以防他不小心在典希微面前说出来。”
我吸了一口气:“你准备以典希微作为催眠的对象?”
白素点了点头:“是──那些箭嘴符号既然有可能是她留下来的,她对发生的事情应该有最深刻的记忆,也就最容易被找出来。”
原来白素刚才已经有了通盘的计划,这时候连那四人也都明白,望著白素,神情倾佩。
红棱还想问些甚么,白素道:“催眠术如果有效,就可以解决一切疑问;如果无效,我们再作设想,也只是设想,接触不到真正的事实,白费心机。”
红绫会意,不再说甚么。
这时候难分难舍的张泰丰和典希微,总算分了开来,张泰丰一步一回头,向直升机走来。
白素趁这机会向那四人道:“费南度警官那里,请四位说明。我相信袭击探险队匪徒的自相残杀,和银行抢匪打死自己这两件事的性质相同。我们如果有了结果,会立刻和他联络。”
那四人略有犹豫:“催眠在甚么时候进行?难道等典希微小姐探险完毕?”
白素回答肯定:“是──不怕时间久,时间越久,就越没有防备心,催眠术也就越容易奏效。”
说话之间,张泰丰已经上了直升机,我们也就不再讨论。我本来还很担心张泰丰不会那么容易接受“总部通讯设备出了毛病”这种根本站不住脚的说法,可是正应了一句话:“在恋爱中的人是盲目的”,张泰丰连再问都没有问,看来一切对他都不重要,重要的只是典希微安全!
直升机起飞之后,我们就看到探险队员一面向我们挥手,一面继续前进。张泰丰心情很好,甚至于这样说:“原来是一场虚惊!真好笑,还以为那些箭嘴符号是典希微留下来的,还以为探险队上了天!”
他还进一步取笑那四人:“巴拿马警方搜索的能力不敢恭维!”
那四人的老练程度远在张泰丰之上,闻言只是乾笑了几声,不置可否。
张泰丰又告诉我们,从现在起,不论他在何处,都可以和身在探险队的典希微随时取得联络。
我道:“那很好,你和她联络的结果,如果有需要,可以随时告诉我们。”
张泰丰很愉快地答应了下来──确然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他经常向我们报告探险队的行踪。
所谓“接下来的日子”,有四个月的样子。
在我们回家之后不多久,白素就有远行,目的是通过非人协会去寻找那位超级催眠大师。
她这一去,时间之久,出乎意料之外,一直到四个月之后,典希微探险完毕从巴拿马回来,白素还没有回家。
我和白素经常有联络,在典希微回来和张泰丰一起到我家,典希微兴高采烈地说她探险的经过之后,我忍不住在联络的时候对白素说:“催眠大师到处都有,为甚么一定要找那一个。”
白素的理由很简单,也很充分:“把探险队员记忆封存起来,九成九是外星人做的手脚,所以必须找地球上最好的人来对付,不然打草惊蛇,就再也没有成功的机会了。”
我苦笑:“或许外星人早已经把他们的记忆彻底消除,我们根本甚么也得不到。”
白素正色道:“只要有机会,哪怕只有万分之一,也要试一试。”
我当然没有异议──就在那次联络之后的第五天,白素带著一个人回家来。
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她带来的这个人才好,因为这个人太普通了,普通到了无法加以任何形容词的地步,普通到了有隐形人的效果──如果他和另外三个人站在一起,看出去就只会看到三个人而不会注意到他的存在,原因是他普通之极,完全没有吸引他人注意力的条件。
白素介绍这个人是努力大师──这名字很古怪,不过一个人的外形如果不起眼到了这种程度,不论他要做甚么,确然必须份外努力才行。
这位努力大师双眼也没有神采,灰灰蒙蒙,连视线的焦点都没有,看来绝不像有能力催眠他人,反而他自己倒像是随时都在打瞌睡一样。
不过既然是白素带来的,我当然绝对不敢怠慢。而且我知道催眠术的门派种类很多,其中有一派属于在不知不觉、对方完全不经意的情形下将对方催眠,我以前只听说过有这样的一派,努力大师显然是这一类人物。
附带说一句,这一派催眠术,由于能够在别人完全没有防范,也不管人家是不是愿意接受催眠的情形下将人催眠,所以催眠的能力显得十分神秘和诡异,也和犯罪行为的关系密切,所以在传授弟子的时候挑选极其严格,品行稍有不端,立刻用最严厉的方法惩处。正因为这样,会这种催眠术的人极少,我对于这种催眠术也只知道一些皮毛而已。努力大师还是我第一次见到的这类催眠大师。
努力大师讲话不多,也毫无引人注意之处。
在回来之后,我已经向温宝裕叙述了经过,温宝裕有一个好处,就是毫无保留就接受外星人的设想,他立刻有了结论:“探险队一定曾经被外星人带到在天上的基地!而令得匪徒自相残杀,当然是外星人影响匪徒脑部活动的结果!”
他甚至于有更进一步的结论:“这种外星人太可爱了!应该由他们来统治地球,那么不论地球人想作甚么恶,结果都自吞恶果,自然而然,地球上就再也不会有任何罪恶了!”
温宝裕公然欢迎外星人来统治地球,听起来很碍耳,可是想深一层,如果外星人的统治可以有地球上没有罪恶的效果,却是大大的好处,似乎并无不可。
由于温宝裕知道一切,所以邀请典希微前来的时候,他也在场。典希微来的时候,当然不知道会被催眠,事先比较困难的是如何甩掉张泰丰──怕他在场见到典希微忽然被催眠就大惊小怪起来,破坏了行动。
当然这也不是甚么大困难,那天傍晚,典希微一个人来到,红绫开门迎她进来,事先白素只说有一位来自印度的瑜伽术大师,会在我们家作示范,问她有没有兴趣来看一看。
这位典希微小姐的兴趣也真广泛,立刻答应,而且准时来到。所谓瑜伽大师,当然就是努力大师。
在场的有我和白素、红绫和温宝裕。
典希微一到,随便说了一些不相干的话,努力大师就开始做瑜伽术的动作。努力大师还真的有极高的瑜伽术造诣,典希微显然对瑜伽术也有研究,所谓“会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努力大师一开始做动作,就吸引了典希微的注意。
等到努力大师做了十几二十个动作之后,我正感到不耐烦、不知道甚么时候才开始催眠,努力大师忽然做了一个怪动作,看来完全像是人手中持著枪在扫射。
虽然我对瑜伽术没有研究,可是也可以肯定,这个动作无论如何不属于瑜伽术。
而且努力大师在做出这个动作的同时,发出了一阵听来完全像是枪声一样的声音,完全达到了超级口技的水准。
我同时看到,典希微忽然现出很惊慌的神情,也有很古怪的动作,看起来像是正急急忙忙想寻找甚么。
我这才知道,典希微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被催眠了!努力大师这时候一定是在模拟匪徒袭击探险队,以唤起典希微的记忆。
果然,努力大师的口中,又发出了雷声和雨声,逼真得使我们也感到如同置身于大雷雨中一样!
在我们来说还只不过感觉到好像有大雷雨,而看典希微的神情动作就简直是置身于大雷雨之中,她不断地抹著脸,显然是想把脸上的雨水抹去,以便看清楚眼前的情形。开始的时候她的神情很慌乱,可是很快的她就镇定了下来,同时从她的动作来看,她已经找到了武器,开始发射。
同时她身子伏了下来,而且大声叫:“别乱走!伏下!全体伏下!”
这时候我才见识到努力大师真正高明之极的催眠术所造成的效果。和一般口中念念有词说甚么“你睡著了,我问你回答”,然后被催眠者就一句一句话说出来的情形完全不同。
此刻受了催眠的典希微并不是问一句说一句,而是她完全回到了当时,在重演当时所发生的一切。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心情都相当紧张。因为这样的催眠效果,虽然极其逼真,我们可以通过典希微的言语和动作,来了解当时发生了甚么事情。可是典希微只会把当时的动作重做一遍,其他的在当时出现的东西,现在并不会重现,例如她所做的动作是开枪,我们一看就明白,可是她手上并没有任何武器,所以我们必须更小心地观察她的动作和她的表情,来判断当时究竟发生了甚么事情。
过了片刻,努力大师口中的枪声首先停止,接著雷声、雨声也渐渐停止,典希微站了起来,叫:“每个人都安全?”
从这种情形来看,在探险队遇到袭击的时候,最镇定的显然是她。在问了之后,她紧张的神情大为松弛,显然是她得到了人人都安全的回答。
然后她向前走──在我们这时看来她只是原地踏步,可是她的姿态完全是涉水前进。估计她是向前去查看平台上那些匪徒的情形,而不多久,她就现出惊讶之极的神情来,回顾道:“死了!这些人全都死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接下来她的神情越来越惊讶,又道:“赶快向总部报告我们遭到了袭击,而龚击者全都死亡……不能肯定匪徒死亡的原因……”
从这种情形来看,典希微当时已经感到事情的怪异,而我们看到这里,也更加紧张,因为探险队的失踪,就是在他们向总部报告之后发生的事情。
典希微俯著身子,双手在不断拨动,看来是在进一步仔细查看匪徒的尸体,神情一直讶异莫名。我对典希微的镇定和勇气,又有了进一步的了解,而且更加佩服。
典希微在喃喃自语:“真奇怪,这些人看来像是互相射击死亡,真奇怪!”
过了一会,她就向前走(我们看来仍然是原地踏步),走了相当长的时间,才停了下来。
白素碰了碰我,用唇语道:“从时间来算,应该是从平台走到了山崖脚下。”
我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然后她坐了下来,她的神情一直很疑惑,像是想说话,可是又没有说出甚么话来,可以想像她无法和其他队员讨论她心中的疑惑,这当然是由于其他队员感觉不如她敏锐的缘故。
她像是在思索,然后突然她抬头向上看,神情之复杂难以形容,显然是上面有她绝对意料不到的情景出现,紧接著她霍然起立,同时大叫:“是甚么!是甚么!”
接下来她的动作怪异之极,她高举双手,身子像是努力要向下蹲可是又做不到,最后还是伸直,而作有限的摇动,看来她双手的活动也受一定的限制,她的右手很费力的才从背后取到了一样不知道是甚么东西。
然后她的右手移向前,食指不断向下按动。
看到这里,我陡然明白她在做甚么,不禁感到了一股寒意──典希微是在用罐头颜料喷箭嘴符号!再接下来她手部的动作更完全证明了这一点。
而那时候她的身子应该是在迅速地上升中!
也就是说从她抬头向上不知道看到了甚么东西开始,就有力量束缚了她的身子,令她迅速上升。而在这样的意外之中她还有足够的镇定来留下箭嘴符号,真是不简单之至。
留意到了她确然是留下了十二个箭嘴符号,然后很快的看来她的身子已经能够自由活动,也像是直到这时候才恢复了说话的能力,她立刻道:“大家别惊慌,先弄清楚我们在甚么地方!”
简单的一句话说明了许多问题:其他探险队员的遭遇和她一样;他们身不由主被摄上了天,而进入了一处不知道是甚么地方的空间之中。
典希微发挥领导才能:“大家聚在一起,别碰任何东西。”
我们从她的言语和动作之中,揣测当时发生的事情,我不一一复述我们所想到的情形,而留给大家自己去想,以增加兴趣。
典希微这时候的神经充满了警觉,她盯著前面,声音相当镇定:“你是机器人,我们不和你对话。”她又提高了声音:“真正的人在哪里,为甚么躲起来不见人?”
她问了三次之多,然后神情更是古怪,像是她得到了不可思议的回答或者是看到了难以相信的情景,她吸了一口气:“只有你?这里只有你这个机器人?”
她慢慢走向前,伸手摸索,样子古怪,又后退了一步:“你们到地球来干甚么?”
看来她已经可以开始和那个“机器人”对话,她的样子也是在用心听,然后她忽然笑了起来:“你来维持地球上高级生物的秩序?你怎么可能懂得我们的生活秩序?”
她在这样问的时候,很有轻视之意,可是很快的她的神情变得严肃,可见对方的回答很认真而且可以接受。
她甚至于不由自主喘气,道:“罪恶行为……有信号显示?你不但能够接收,而且可以令信号逆转?”
听到这里,除了努力大师之外,人人都不自由主吸了一口气。
令罪恶行为发生之前所产生的脑部信号逆转!
这是我以前从来也没有听到过的一句话!可是我立刻能够明白它的意思──我们曾经设想过的“现眼报”,是传统语言的说法,而事实上正是这句话造成的结果!
犯罪者在展开罪恶行为之前,脑部所产生的信号原来是想如何伤害他人,而信号经过逆转,结果就变成伤害他自己!
我们都毫无疑问相信典希微当时正在和外星人的机器人(或许就是外星人本身──外星人的形状当然可以像机器人)对话。不知道这种外星人来自宇宙的哪一个角落,竟然拥有这样的超特能力,实在是太可爱了!
只是不明白掌握了这种能力,却并不在地球上普遍实行,从而可以消弭地球上一切恶行。
我们在飞快转念,相信当时典希微也问了我们想到的最后那个问题,她在喃喃自语:“在使得信号逆转的时候,需要有强力的雷电的配合……那也不是问题,地球上到处都会有大雷雨,可以在每次大雷雨的时候,使恶人都自食其果。”
我相信当时典希微一定得到了一些这个问题的答案,因为她现出很专注倾听的神情。
而我早已联想到了中国传统的说法中大雷雨和惩戒罪恶的关系,由来已久。虽然作恶多端的人被雷打死的实例少之又少,可是在传统上诅咒恶人,都习惯说“看你甚么时候被天打雷劈”!
由此可知,雷和恶行的报应关系密切早已深入人心。为甚么会有这种情形出现?是不是若干年之前,这类外星人藉雷电的配合,曾经广泛的在地球上令得恶行之前恶人所发出的脑部信号逆转,使恶人自食其果,所以才在人类的脑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不然雷电这种自然现象,怎么会和人类行为扯上关系?
我相信我的这个设想可以成立,问题只在于为甚么这类外星人忽然不再继续这样做而已。
这问题当然要在典希微继续的言行中找答案,可是看典希微时,只见她一脸茫然,显然她也并没有得到答案。
她忽然双手挥舞,神情激动,声音很大:“让我留在这里……好的……让我们都留在这里……”在神情转为失望之后,她又道:“尽量让我们在这里久一些……”然后她的声音又高又尖:“甚么?在离开这里之前,我们在这里的记忆会消失?”
接著她摇头,笑:“不会,不会,我不相信,记忆属于我,谁也拿不走……喔,不是拿走,只是封存,那更好,总有一天,我会把它打开。”【】
我在这时候,不由自主摇了摇头,典希微太自信了,她的那段遭遇的记忆果然遭到封存,她根本完全无法回忆发生了甚么事,就算她自己再努力,只怕地无法“解放”这段记忆。
照探险队失踪和再出现相隔的时间来看,我希望典希微可以提供更多她对这段遭遇的记忆。可是典希微的动作明显地慢了下来,不到一分钟,她突然泥塑木雕一样,静止不动了。
我正在奇怪,就听到了浓重的喘气声,回头一看,只见努力大师满头大汗,脚步踉跄地退到了椅子前坐了下来,还在不断喘气,同时向我们摇手。
白素立刻向他递过去一大杯水,他一口气喝光,才缓过气来,道:“我再也不能了。”
我忙道:“休息一会再来!”
努力大师连连摇头:“不行,我再也不能了。”
他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向门口走去,打开门,做手势阻止白素走向他,然后道:“我走了。”
在他出去、关上门之前,他发出了一下古怪的声音,典希微随著发出同样的声音,在我们回头去看典希微的时候,这位努力大师已经关上门,飘然而去。
看典希微时,她有一个极短时间的神情迷茫,随即就像是甚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甚至于没有发觉少了一个人。
典希微又逗留了一会,发现我们都有些精神恍惚,她就告辞离去。
典希微才走,我就急不及待道:“快把努力大师找回来,我们还没有知道全部事实。”
白素摇头:“他来的时候向我说过,情形好,他可以维持三分钟,然后他至少要三年丧失这个能力。刚才他至少坚持了将近二十分钟!”
我、温宝裕和红绫都苦笑。
白素又道:“其实典希微所说的,再加上我们的想像,也知道得差不多了。”
我吸了一口气,联想到这种“逆转”的能力不知道是不是可以存起来,等到有大雷雨配合的时候才发挥,如果可以,那就不但是“现眼报”,而是每次打雷闪电,都会有行恶之徒,遭到恶报,真是大快人心!
我在想著,温宝裕道:“真可惜,那年那月那日,当军队用坦克车屠杀百姓的时候,没有一场大雷雨来配合。”
我把我想的说了,温宝裕忽然哈哈大笑:“如果恶行逆转,不知道是当天杀人的军队自相残杀,还是坦克车冲进深宫大院去,把躲在里面下屠杀令的凶手杀死?”
我们没有回答。温宝裕继续笑:“真过瘾!想想都过瘾!”
这句话我完全同意,的确,就算只是想想,都过瘾! 更多精彩好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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