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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七 章情至义尽

一路上,李燕豪在想,他是否该为这些人交出那块“虎符剑令”。

这些人,他该救,绝对该救。任何一股匡复的力量,他都该珍惜,都该保全。

马行云、马回回这股力量,不是一股小力量,尤其是像一把利剑,深深Сhā在复仇的心脏要害里。

可是,“虎符剑令”是号召天下忠义豪雄的一块信物,一块令符,也是天下忠义豪雄­精­神所系。要是这块“虎符剑令”落入别人之手,更坏一点,落进满虏手里,以它来号今天下忠义豪杰,其后果岂堪设想?

看这情形,他势必得牺牲这一小部分。他能这么做么?

两害相权取其轻,尽管明知他该这么做,可是下这决心又谈何容易。李燕豪一路走,一路想,正在难以决定,五内欲焚。

突然,横坚伸来一根棍子,挡住他的去路。李燕豪一震,停步,定神。

那根棍是从路旁草丛里伸出来的,木头的,可是油光滑亮,像是在油里浸过不少时日。

李燕豪停步、定神的当儿,草丛里冒起个人来,一个蓬头垢面、衣衫破烂的老叫化。

老叫化怪长相,浓眉,大眼,狮鼻,海口,一张脸不知是脏,还是天生的漆黑。

就在李燕豪心神震动的当儿,老叫化伸出了满是油垢的左手,一咧嘴,道:“吓你一跳,别见怪,行个好,打发打发吧。”

李燕豪脑中电旋,道:“尊驾要的不是黄白俗物吧?”

老叫化左手拇指一扬,道:“小伙子,行,好眼光,要饭的跟你要的是一个人的下落。”

“什么人?”

“瞎算卦的。”

李燕豪一怔:“尊驾是南派穷家帮的,还是北派穷家帮的?”

老叫化一摇头:“小伙子,这回你眼光不灵光,我虽然也是个要饭的,可是我不在‘穷家帮’,一向独来独往,好几十年了。”

李燕豪要说话,忽然脑际灵光一闪,改口道:“据我所知,关东道上有位异人,人称‘铁丐’,又号‘活报应’——”

老叫化咧嘴笑道:“小伙子,你这双眼珠子挺怪的,一会儿灵,一会儿又不灵,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李燕豪脑际灵光再闪:“老人家要是铁丐的话,那位算卦的,该是‘关东七怪’里的贾四先生了。”

“你才知道啊,还好,你知道得不算迟,小伙子,听说你跟我们老四碰过面,看来恐怕你跟我们老四还交上厂朋友,快告诉我他在哪儿吧,迟了恐怕他要闯祸了。”

“二先生可是指四先生他杀人?”

“正是。”老叫化一怔:“他告诉你了?”

“不错,四先生原本要我去替他杀人。”

“你答应吗?”

“没答应。”

“怎么回事儿,他怎么会找上了你?”

“条件交换……”李燕豪把慨略的情形说下一遍。

“有这种事儿?”老叫化一听就叫了起来:“小伙子,你没有编瞎话吧?”

李燕豪扬了扬眉:“二先生看,我是那种编瞎话的人么?”

老叫化皱眉说道:“老四他怎么……怎么这些个份量不算轻的人,落在了别人手里,老四他怎还为私情把这种事搁在一边儿不管,他不是这样儿的啊,小伙子,你既然知道‘关东七怪’,就该知道‘关东七怪’都算得上明事理的。”

“这个我知道,四先生并没有不管,他告诉我人在哪儿了。只那帮人太狡猾,我也去迟了一步。”

“我说嘛,老四怎么会。——”老叫化沉吟说道:“这么说,你的确不知道我们老四现在在哪儿了?”

“我的确不知道。”

老叫化皱了眉:“坏了,可千万别让他闯出祸来——”

“二先生以为我劝过四先生没有用?”

老叫化满面忧虑,摇头一叹道:“没有比我们几个更清楚老四的了,他是个死心眼儿,尤其是这件事,对他的打击太大,简直就把他害得心灰意冷,一蹶不振,要是没个结果,恐怕他不会死心。”

“二先生可知道四先生要杀的是什么人,住在什么地方?”

“当然知道,这个人姓杨,叫杨凤搂,‘九门提督’辖下‘查缉营’的统带,住在内城里。”

“原来是个满虏鹰犬,那么二先生到姓杨的住所附近去找,应该可以找到四先生!”

老叫化一怔,旋即双目猛睁,喜道:“对呀,我怎么没想到这一层,小伙子,要是能及时拦住我们老四,全是你的功劳,我们几个对你会有一报的。”

老叫化转身要走,忽又停住:“小伙子,你怎么称呼?”

“有劳二先生动问,李、李燕豪。”

“好名字,要饭的我记住了。”话落,老叫化转身飞掠而去。

望着老叫化渐去渐远,李燕豪脸­色­又渐趋凝重。

只有一个办法可以两全其美,那就是尽快的把人救出来。可是,上哪儿去救又从哪儿着手?

口口口

夜已经很深了。李燕豪躺在床上,眼望着顶棚,心乱如麻,难以成眠。

天亮之后,就是明天。明天,又将有一个人被杀害了。

他不能交出“虎符剑令”,也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着手救人。

怎么办,他该怎么办?他想去满虏有关的衙门里,可是他还不能肯定,这件事确是那帮鹰犬­干­的。

也难怪他不能肯定,要是那帮鹰犬的话,两个马家的人,上自马行云、马回回,下自每一弟兄,怎么会毫无抗拒的自动离开两处马家了。

一阵轻慢步履之声传了过来。客栈是个杂处的地方,难免有人走动。李燕豪没注意。

可是那阵步履声却到了他的房门口。

李燕豪坐下起来,门上响起了轻微的剥啄声。

李燕豪问道:“谁?”

“我!”是个女子话声.听来本就有点耳熟,紧接着:“马淑贞。”

马淑贞!马行云的爱女。

李燕豪差点没叫出声来,腾身平­射­过去,一把拉开了门,门外站个黑衣姑娘,可不正是马淑贞。

她别无异状,就是脸­色­苍白得怕人。

李燕豪心神震动,胸气激荡,叫道:“马姑娘!”

马淑贞淡然道:“让我进去。”

李燕豪定了定神,马淑贞忙侧身缓步进了屋里。

李燕豪急关上门道:“马姑娘,你怎么找到我的,大爷跟二叔——”

马淑贞转过了身,缓缓说道:“我爹娘二叔他们还在受难中,至于我——我是他们放出来见你的。”

李燕豪怔了一怔道:“怎么说,大爷跟二叔还在他们手里,你是他们放出来见我的?”

“不错。”

“他们是什么人,大爷跟二叔现在什么地方?”

“李少爷,这无关紧要。”

“马姑娘——”

“因为我不能告诉你,绝不能。”

“怎么说,你不能告诉我?”

“不错,我不能告诉你,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一个个的惨死,也就因为这,所以我愿意来见你。”

李燕豪双眉一剔,道:“是不是有人监视你?”

“我不知道,不过我的一举一动,绝瞒不了他们。”

李燕豪凝神默察,却没有听出十丈内有什么动静,他道:“马姑娘,我要救大爷跟二叔他们,却苦于不知道他们被囚在何处——”

“李少爷,你要救我们,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把‘虎符剑令’交出来,送到骆家空宅去.或者是让我带走。”

“我明白了,你就是为‘虎符剑令’来见我的?”

“是的,这是他们的意思,我也愿意走这一趟。”

“你以为我交出‘虎符剑令’,就能保住大爷跟二叔他们?”

“李少爷,目下只有这样相信了。”

“马姑娘,你知道‘虎符剑令’是什么?”

“我知道。”

“你知道‘虎符剑令’关系多么重大?”

“我知道。”

“那么,我能把它交出去么?”

“李少爷,你就能眼睁睁看着这些人,一个接一个惨死?”

李燕豪心中一阵刺痛:“马姑娘,我不能,我心里并不比你好受,可是我不能不为更多的人,不为整个大业着想,要是‘虎符剑令’落进别人手里,更坏一点落进满虏手里,让他们以此号令天下忠义豪雄,你想那会是个什么样的后果?”

马淑贞苍白的香­唇­边掠过抽搐:“李少爷,我顾不了那么多。”

“马姑娘,这不会是大爷跟二叔的意思,你是大爷亲手抚养长大的,你又怎能教我这么做?”

马淑贞香­唇­边再闪抽搐:“李少爷,事不关己,关已则乱,人不无私心,现在难中的这些人,有我的亲人,也有跟我相处多年,甚至一起长大,亲如手足的人啊。”

李燕豪沉默了,他不能不承认马淑贞说的是实情,公而忘私,甚至大义灭亲,是—种至高的情­操­、志节,可是能做得到的人毕竟不多。

他沉默了一下之后才道:“马姑娘.我不能怪你,也许由于你我的立场不尽相同,我……

我不能交出‘虎符剑令’来——”

马淑贞惊叫道:“李少爷……”

“你也别怪我,马姑娘,相信大爷跟二叔他们会原谅我的。”

马淑贞叫道:“李少爷——”

“马姑娘——”

马淑贞砰然一声跪了下去:“李少爷,我求你——”

李燕豪要去扶,可是旋即他又缩回了手,转了身,道:“马姑娘,原谅我。”

“李少爷,你,你知道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人惨遭杀害,而无力救援,心里是什么样的感受。”

“我知道,我已经感受到了。”

“那么你……”

“马姑娘,我不能。”

马淑贞伸手抓住了李燕豪的腿:“李少爷——”

李燕豪道:“马姑娘,我说过,我心里并不比你好受。”

“李少爷,只要你交出‘虎符剑令’,救了我两个马家的这些人,我愿意拿自己来报答你——”

李燕豪猛然转过了脸,他眼都红了,震声道:“马姑娘,你把你自己当成什么人,你又把李燕豪当成了什么人?”

马淑贞突然哭出了声:“李少爷,我,我不得已啊。”

李燕豪身躯倏颤,­唇­边渗出一缕鲜血:“马姑娘,你该做的,只有告诉我,他们是什么人,大爷跟二叔他们现在在哪儿……”

马淑贞摇头:“不,我不能,我不能……”

李燕豪双眉陡扬,双目寒芒暴­射­,眉宇间冷肃煞气怕人,但旋即那怕人的神态又隐藏得无影无踪,他伸手把马淑贞扶了起来:“马姑娘,冲着这层关系,你我也跟手足兄妹一样啊,你回去吧一”

马淑贞道;“李少爷——”

“可能的话,转奉大爷跟二叔,我会尽我的力量营救他们,万一……我发誓会为他们报仇。是谁下的毒手,我会让谁付出十倍的代价。”

马淑贞娇躯倏颤:“我,我不能走,不能回去。”

“马姑娘,我也不愿让你走,可是能脱难一个就一个,因此你能不走么,你留在这儿于事无补啊。”

马淑贞低下了头,旋即她又抬起了头,恐惧,悲痛尽扫,代之而起的,是片肃静刚毅之­色­:“好,我走,不过我求你,不要跟踪我。”

李燕豪迟疑了-—下,毅然点头:“好,我答应。”

马淑贞转身走过去,开门行了出去。

李燕豪站着没动,­唇­边却又渗出一缕鲜血。

良久,良久——

突然,他听见了,门口又有动静,紧接着是一阵醉人的香风。

他猛转身,一个无限美好的大红身影闪进了门,旋即两扇门关上了。

竟然是那个娇媚蚀骨的骆姑娘。

李燕豪为之一怔。

骆姑娘媚眼一瞟,娇笑道:“你可真是个铁铮铮的汉子啊,我就喜欢这样子的——”

李燕豪一步跨到,伸手抓住了骆姑娘一只粉臂:“两个马家的人,是不是你们弄走的?”

“哟!”骆姑娘柳眉一皱;“轻点儿,抓疼了我,你不心疼么?”

“答我问话。”

“这样怜香惜玉,比我们那个玉岚,可是差多了,你怎么不问问我是来­干­什么的?”

“你自己说就是。”

“放开我。”

李燕豪没动。

“哟,你还怕我跑了不成,告诉你,你撵都未必撵得走我。”

李燕豪松了手。

“这哪是待客之道哇。”骆姑娘揉了揉粉臂,瞟了李燕豪一眼:“跑得怪累的,让我先歇歇。”

她带着一阵香风,打身过去坐在了床上。

李燕豪一双威棱闪烁的目光逼视过去。

“哟,­干­吗这样儿看人哪。怪吓人的。”

“答我问话,你是不是监视马家姑娘的人?”

“哪有闲工夫,我跟她是两码事儿。”

“两个马家的人,是你们弄走的吧?”

“你高看骆家了,骆家要有这能耐,北京城里早没马家这一号了。”

“你骆家总是脱不了关系。”

“不,只能说骆家多少知道一点儿。”

“那么是谁­干­的,人现在在哪儿?”

“你倒是挺急的啊,打个商量怎么样?”

“打什么商量?”

“条件交换。”

“什么条件?”

“我不要你交出什么‘虎符剑今’,我只要你让我在这儿一宿,我就告诉你两个马家的人在哪儿。”这位骆姑娘真行,这几句话说出居然稀松平常,面不改­色­。

李燕豪却听得勃然­色­变,怒笑道:“你看错人了,我不是秦玉岚,滚,马上给我滚。”

“哟,­干­吗呀!”骆姑娘毫不在意,娇媚一瞟,道:“凶神似的,要吃人哪,要你交出‘虎符剑令’救人,你做不到,让你占点儿便宜救近百条人命,你也不愿意么?”

李燕豪硬往下压了压怒火,冷笑道:“这种便宜我不屑占——”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说那个一点儿,你是有意见死不救,要你交出‘虎符剑令’来你不肯,还有可说,这回事就算是你的牺牲,玷污了你,可也值得呀,你怎么这么分不清轻重呢?”

李燕豪要说话。

骆姑娘玉手一抬,道:“先别又要吃人似的,你先冷静冷静,仔细想一想,把轻重分一分。”

李燕豪道:“我没什么好想的……”

其实,在骆姑娘说话的时候,他已经想过了,他不能不承认,这位姑娘说的是理,荡­妇­也好,­淫­娃也好,不管她是不是无耻,至少她说的这条理是对的。

这,他做得到,为近百条人命,尤其是一股匡复的力量,他是该有牺牲的。

交出“虎符剑令”,影响大局。

这,只是他个人的牺牲,好也好,坏也坏,全是他一个人承受,他也不愿意?

“真的不愿意仔细想想?”

“你是私自来找我的么?”

“当然是私自来找你的,这种事,难不成还要让我敲锣到处嚷嚷。”

“秦玉岚一定不知道。”

“废话!”

“你不怕他知道?”

“你不说,我不说,他不会知道。”

“你怎么知道我不说?”

“我是拿近百条人命换的,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

李燕豪深深看了骆姑娘一眼,如今他发觉,这位骆姑娘的心智相当不错,他道:“据我所知,你跟秦玉岚之间,相当恩爱。”

“这话你说错了。”骆姑娘倏然一笑道:“我跟秦玉岚没夫妻之名,却有夫妻之实,这是实情,但是我们两个之间只有欲而没有情,这一点我很清楚,他需要我的时候来找我,我需要他的时候去找他,没有我,他不会难过,没有他,我也不会掉一滴眼泪,他不是正人君子,我也不是个三贞九烈的女人,你明白了么?”

李燕豪微一点头道:“我明白了,只是,骆姑娘……”

“你能不能少说两句。”骆姑娘微皱蛾眉,诱人的香­唇­边却还噙着一丝笑意,道:“我不是来听你说大道理的,说大道理要看人,对我这种女人,说大道理是白费­唇­舌,来点儿风花雪月,我倒很乐意听,甚至还能陪你说几段,保不定比你说的还­精­彩,不要辜负了这一刻千金的春宵,你答我一句,愿意不愿意?”

李燕豪神­色­一肃,道:“你要是让我说真心话,我不愿意,可是情势逼人,为了近百条人命,我不能不愿意,只是……”

他话还没说完,骆姑娘喜意上眉梢儿,一声娇笑道;“我的好人,那就什么也别再说了。”她皓腕轻抬,就要隔空弹灭桌上那盏灯。

李燕豪铁掌疾挥,一把扣住了她的腕脉,冰冷道:“骆姑娘———”

骆姑娘娇靥上浮现起惊讶之­色­:“你……”

李燕豪道:“我想改个方法,让你说出我想知道的。”

骆姑娘一怔,旋即笑了,笑得风情万种,娇媚无限:“挺老实个人儿,还会这一手儿呀,那你就试试看吧,一条命换近百条命,怎么算我都划得来。”

李燕豪暗暗一声冷哼,五指用上了力。骆姑娘脸­色­一变,可是一刹那之后就恢复了正常。

李燕豪的五指逐渐加力,骆姑娘的神­色­仍如常。

李燕豪的五指一边加力,一边冷然道:“骆姑娘的姿­色­风华,均称少见,若是落个肢体残废,那可是太以可惜啊。”

“死我都不怕,还怕什么残废,没跟你说么,怎么算我都划得来,明天天一亮,我这条命就值回来了,到了后天早上,我就赚了一条了。”

李燕豪心头一震,五指不由一松。

只听骆姑娘一声媚笑,另一只玉手隔空弹灭了桌上孤灯,这一只手蛇似的滑出李燕豪的掌握,只一翻,反而蛇似的缠上了李燕豪的腕脉,等到李燕豪发觉,一个人却巳被人所制,只听骆姑娘吐气如兰在他耳边低低说道:“傻子,别那么想不开了,遂了我的心,好我的意,包你数不清的好处。”

黑暗中,一个温香软玉撞入怀中,李燕豪腕脉受制,立足不稳,倒退几步倒在了炕上。

温香软玉压了下来,蛇似的绱住下他整个躯体,香、软、热、湿润、丰满、带着颤抖的两片,封住厂他的嘴,李燕豪已整个儿的被人所制了。

骆姑娘像团火,烈火,李燕豪却像座山,冰山。

骆姑娘那团烈火想化他李燕豪这座冰山,火势越来越猛,越来越大,几丈内都能觉得炙热逼人。

然而,那团火到头来却被冰山给冰灭了。

黑暗中,骆姑娘霍地坐了起来,酥胸起伏,带着急喘娇靥上也还带着醉人的红热,一撩垂下的秀发,怒声说道:“李燕豪,你真能见死不救?”

这句话,似乎是双关语。

李燕豪缓缓坐了起来,缓缓说道:“骆姑娘,我不是草木,我是个血­肉­之躯的人,尤其面对姑娘这等绝­色­,普天之下,恐怕很难找出不愿占这种便宜的,无如——”

“无如什么?”骆姑娘的话声中,带着恼恨的冷怒。

“不管你是怎么想的,在我眼里,你以一个名门闺秀,以一个天­性­善良的姑娘家,这种事,应该发乎情,也应该止乎礼,我不能这么玷污你,你更不应该这样轻贱自己,再说——”

他话锋微顿,接着又道:“两个马家,自上而下,个个都是血­性­汉子、铁铮英豪,我要是这么做,不是救他们,而是杀他们——”

骆姑娘霍地站了起来,狠声道:“你用不着再说了,想不到骆天娇也有打不动的心,要不到的人,李燕豪,放眼当今,我说你是头一个,算我自讨没趣。”

她跑过去拉开门冲了出去,可是刚出滴水檐,她就像突然被人打了一拳似的停住了。

只听夜空里传下一个­阴­恻恻的话声:“姑娘害人好苦,少爷都快急坏了,请跟我回去吧。”

骆天娇急急惊叫道:“你等等。”

李燕豪听到这儿,脱弩之矢般扑出去,直上夜空,他一眼就看见了,对面屋脊上一个黑影刚腾起身。

他一声沉喝:“不要害人,站住!”吸一口气扑了过去。

黑影一声­阴­笑:“小子,你找死。”扬手一道白光,直­射­李燕豪心窝。

李燕豪人在半空,一声冷笑;“破铜烂铁,也敢弄,回去。”

他手一挥,那道白光疾­射­而回,去势比来势正疾更猛,一闪而没,正中黑影心窝,黑影连叫也没能叫出一声,翻身栽了下来。

李燕豪恰好掠到,伸手抓住,转身落地,是个黑衣汉子,正心窝处露个匕首把儿,人已气绝。

望着惊愕的骆天娇,李燕豪道:“我没能留他活口,是我的损失,可是他已经没有搬弄是非的机会了,也算不无收获。姑娘可以放心回去了。”

骆天娇定过了神,诧异欲绝:“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李燕豪淡然道:“人总是人,人心总是­肉­做的,不管令尊是个怎么样的人,相信他必受不了丧女之痛。”

骆天娇脸­色­连连数变,深深看了李燕豪一眼,香­唇­启动,欲言又止,突然腾身掠起,破空而去。

李燕豪提着那黑衣汉子,也腾身掠起,不过他掠出客栈的方向,跟骆天娇去的方向不同。

片刻之后,停身在一片乱坟岗上,把手中的黑衣汉子往乱草中一丢,转身要走,可是旋即他又转过身去到黑衣汉子尸身旁蹲下,伸手遍搜黑衣汉子身上。

显然,他是想从黑衣汉子的尸体上找到些什么,作为他救人的线索。可是他失望了,黑衣汉子除了身上一套黑衣之外,别的什么也没有。

他缓缓站了起来,刚站起,忽见远处两条人影疾掠而来,看轻功身法,来人的武功造诣都属一流,手里各拿一根棍子,一点地就是两三丈,转眼间已近二十丈内,李燕豪马上看出来了,来的两个人,竟是“关东七怪”里的老二“铁丐”,跟算卦的那位老四“活报应”,都这时候了,这两位这是­干­什么?

李燕豪看得刚一怔,随又见七八条黑影出现在“铁丐”跟“算卦的”适才出现处,衔“铁丐”跟“算卦的”身后鹰隼般掠来。

李燕豪还没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忽见铁丐、算卦的一起收势停下来,转身并肩面对来处。

后头那七八条人影来势极快,转眼间已奔到铁丐与算卦的停身处,倏然散开,围成一圈地把铁丐跟算卦的围了起来。

这情形已经够明显的了,铁丐跟算卦的是前头跑的,另外这八个人是后头追的。

铁丐跟算卦的所以停了下来,可能是挑这个难见人迹的地方跟对方分个高下,见个真章。

再看那八个,清一­色­的黑衣汉子,年纪都在四十上下,一个个神­色­冷漠,目光锐利,腰里鼓鼓的,不要说,这八个不但都是内外双修的一流好手,而且都藏有兵刃。

正打量间,只听铁丐发了话:“你们这是什么意思,西瓜皮擦ρi股,没完没了的,我们兄弟不愿惹事,你们是非惹我们兄弟不可是不是?”

“好说!”一名黑衣人冷笑一声道:“真人面前别说假话,光棍儿眼里也揉不进一粒砂子,既是江湖上有字号的,敢做就该敢当,既然让我们追上了,没说的,跟我们走一趟吧。”

“敢做敢当,我们兄弟俩做了什么了——”

那黑衣人冷笑道:“想不到江湖上有字号的人物也会装蒜,做下什么了,夤夜私进内城,就是大罪一条,在我们统爷府外鬼鬼祟祟的,不是盗贼就是刺客——”

铁丐哈地一笑道:“不过是几条狗腿子,居然官腔十足啊——”

忽听算卦的颤声道;“二哥,事到如今,你还让我忍么?”

“铮”然连声,寒光耀眼,八个黑衣人齐亮兵刃,清一­色­的软剑。

武林之中用剑的不少,用软剑的却不多,因为它不好使,足见这八个黑衣人功力不弱。

“哈,怎么?”铁丐道:“真不松手?”

适才发话那黑衣人冰冷道:“松手,做梦!你两个分明叛逆一流,爷们职司缉拿谋叛大­奸­臣,好不容易碰上了你俩,岂肯松手。”

算卦的道:“二哥,唔,咱们已然让了一步,使咱们也已经减了三分,你——”

“铁丐”脸­色­一寒,目­射­寒芒,但旋即他又恢复了平静,道:“要不是我们大哥一再交待,以我要饭的脾气这口气还忍得下?哼,狗腿子,让路,别逼我动手。”

“臭要饭的,找死。”一声冷叱,发话黑衣人当先一剑递出,软剑抖得笔直,一朵剑花疾袭老叫化。

算卦的颤声怒哼,手中竹杖就要抬起,老叫化伸手拦住,一拉算卦的躲了开去。

算卦的道:“二哥,你——”

老叫化沉声道:“老四,别人不知道,你该知道我的脾气,不是大哥一再交待,这口气我忍得下吗?”

算卦的默然未语,一袭长衫却无风自动,可见他心中悲愤到了极点,却又不能不强自忍住。

这里算卦的默然未语,那里八名黑衣人却一起抖起软剑,眼看八柄软剑抖的笔直,寒光闪动,就要递出。

李燕豪腾身掠了过去,人在空中,发活说道:“慢着。”

八名黑衣人倏地收剑,背向李燕豪的四名黑衣人,机警地一个旋身往两旁退去,李燕豪话落人别,落在铁丐、算卦的身侧。

铁丐一怔:“小伙子,是你。”

算卦的默不作声,没说话。

“不错,是我。”李燕豪道:“二先生,孰可忍,孰不可忍,二先生只知遵大先生之谕一再忍耐,可曾想到两字忍耐并无助于二位脱身。”

铁丐呆了一呆,一时没能说出话来。

只听那黑衣人冷喝道:“小子,你是什么人?”

李燕豪淡然道:“不要管我是什么人,天大的事你们冲着我来就是。”

铁丐道:“小伙子,你……”

李燕豪道:“我为两位服其劳,两位应该不算是违背大先生的交待,两位请吧!”

铁丐铁眉一扬,没有说话。

“小子,小心风大会闪了你的舌头,还想走!你们三个都躺在这儿吧!”

冷喝声中,八名黑衣人齐动,八柄软剑灵蛇似的卷了过来。

李燕豪道:“二先生,请借打狗­棒­一用。”伸手夺过了老叫化手中的黑­棒­。

老叫化一怔,就待拦,李燕豪手中的打狗­棒­已抖了出去。

只一抖,三柄软剑落了地。

闷哼声中,三名黑衣人抱腕疾退,另五名黑衣人看到刚一怔。

李燕豪再挥打拘­棒­,又三柄软剑落了地,一名黑衣人抱腕疾退,两名黑衣人大胯上各挨了一下,抱着腿满地乱滚,剩下两个还握软剑的黑衣人,眼瞪得老大傻在了那儿,谁也没敢再动。

李燕豪冷然道:“别再等我三次出手,拣起兵刃,带着同伴,滚!”

还真听话,拾兵刃的抬兵刃,扶人的扶人,转眼间跑得没了影儿。

李燕豪转身双手递过打狗­棒­:“幸亏没有辱没二先生这根打狗­棒­。”

老叫化瞪着李燕豪,慌忙地伸手接过打狗­棒­,道:“小伙子,好俊的身手,你是哪个门派出来的?”

算卦的接口道:“二哥,他告诉过我,孤遗老人,听说过么?”

老叫化眉锋一皱,沉吟摇头;“孤遗老人,没有,没听说过。”

算卦的道:“小伙子没说实话。”

老叫化目光一凝,望着李燕豪还待再问。

李燕豪淡然道:“二先生,我的师承无关紧要,两位何必非问不可。”

老叫化摇头道:“小伙子,你不知道,老要饭的就是这怪脾气,要是想知道的事没办法知道,多少日子会睡不着吃不好,简直要发疯。”

算卦的道:“小伙子,关东七怪还算得上是正派人物,小伙子你也不像什么坏小子,说说何妨。”

李燕豪沉默了一下,探怀取出“虎符剑令”道:“两位可认得这是什么?”

算卦的可不是真瞎,脱口叫道:“‘虎符剑令’。”

老叫化劈手一把夺了过去,只一眼,惊声叫道;“小伙子,你,你是袁大将军的……”

李燕豪道:“二先生既见‘虎符剑令’,何必多问。”

老叫化一点头:“说得是。”

出双手,肃然递过“虎符剑令”。

算卦的突然道:“李少侠,你该早说,早知道你是‘虎符剑令’的传人,贾四说什么也不敢跟你交换条件,让你去帮贾四杀人,也早追随身后去救两个马家的那些人了。”

老叫化道:“对了,少侠……”

李燕豪道:“二先生,还是小伙子听起来亲切些。”

老叫化窘迫一笑道:“老要饭的可是给脸不得,好,小伙子就小伙子,听我们老四说,你到鹰愁死谷救人去了,跟你见面的时候,心里记挂着我们老四,也忘了问你人救出来了没有——”

算卦的道:“贾四正想问——”

提起这件事,一阵忧虑焦急又泛上心头,李燕豪叹了口气,把鹰愁死谷救人的轻过细说了一遍。

静静听完了李燕豪的叙述,铁丐脸­色­铁青,须发微张,暴叫道:“好东西,真好大的胃口,居然想要‘虎符剑令’,这手法也未免太­阴­毒.太卑鄙了。”

算卦的道:“二哥,这世界本就是这么回事,为求达到自己的目的,有些人是不择手段的,牺牲了所有的人也在所不惜。”

铁丐叫道:“管它是哪么回事儿,这种事儿我最见不得,我非管管不可。”

算卦的道:“少侠,照您这么说,您是连对方的来路还没摸清楚喽?”

“不!”李燕豪不便说出客栈里的事,他只把推测告诉铁丐跟算卦的:“要是我没有料错,骆家那个未来的乘龙快婿秦玉岚,跟两个马家人被劫持的事大有关联。”

算卦的道;“少侠,两个马家的人不能算遭人劫持,这件事我清楚,两个马家的人完全像衔枚疾走似的,鱼贯出了门。”

铁丐道:“管它算什么,反正两个马家的人落在了别人手里,让人用以要挟小伙子交出‘虎符剑令’是实。”

算卦的道:“二哥,这件事离奇,不能不弄清楚。”

“弄什么清楚,只能找到了两个马家的人,不就可以分晓了么?”

“二先生!”李燕豪道;“难就难在我不知道秦玉岚住在什么地方,北京城这么大个地方,连我都无从找起。”

铁丐皱眉道;“这么说,你不知道姓秦的小子住在哪儿?”

“是啊。”

“那就麻烦了。”算卦的沉吟道:“少侠,咱们琢磨琢磨着,‘虎符剑令’是­干­什么用的?”

铁丐瞪眼道:“老四,你怎么问这……”

“二哥,我当然有这么问的道理。”

李燕豪道:“四先生的意思我懂,四先生怀疑这件事是满虏­干­的,也就是说,秦玉岚跟满虏有关联?”

算卦的道:“少侠,别人要‘虎符剑令’没有用啊。”

李燕豪道:“我也这么想过,只是……缺少明确的证据。”

算卦的道:“证据是要去找的,咱们不知道秦玉岚住在何处,无从证明他跟满虏有关联,咱们就不能从满虏那些鹰犬身上着手,查出他们是不是跟秦玉岚有关联?”

李燕豪呆了一呆道:“四先生一语惊醒梦中人——”

铁丐凝目道:“老四——”

算卦的道:“二哥一向刚直,怎么现在突然变得心眼多起来,我没有假公济私的意思,这是什么事,李少侠又是什么人,难道我连这一点都分不清。”

铁丐吁了一口气,摇头道:“你不知道,我这个做二哥的是让你吓怕了。”

算卦的脸上掠过一丝凄凉之­色­,道;“二哥,我又何尝愿意吓你。”

铁丐摆手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你的感受,可也用不着老这么死心眼儿,谈正经事儿吧,咱们从哪儿着手?”

算卦的缓缓说道:“我倒有个可以着手的地方,只怕二哥又要误会我了。”

铁丐一怔:“你是说杨凤楼?”

算卦的道:“那匹夫是‘查缉营’统带,职司所谓查­奸­缉恶,跟满虏那些秘密鹰犬少不了来往。一定可以从他嘴里问出这个秦玉岚来。”

李燕豪点头道:“这倒是……”

铁丐皱眉道:“只是……”

“二哥,这是正经大事,救人如救火啊。”

铁丐道:“你没懂我的意思,我是说咱俩刚从那儿来,他们一定会加强戒备,现在再去——”

算卦的淡然一笑:“咱们还怕这个,什么阵仗没见过,二哥的­干­云豪气哪里去了?”

铁丐眼一瞪道:“请将不如激将,你算是摸准了我的睥气,小伙子,咱们走。”

当先腾身飞掠而去。

算卦的微一笑:“少侠,走吧。”与李燕豪同时起步,跟了上去。

口口口

夜宁静,内城里的夜­色­更是宁静。

除了“九门提督衙门”派出来的站街巡夜的之外,几乎看不见人影,内城里都是有来头的大府邸,站街巡夜的脚下放得很轻,就连咳嗽都得捂住嘴。

李燕豪、铁丐、算卦的,轻易躲过了那些个站街巡夜的,到了一座不算小、也不算大的宅院外。

站在暗影里打量那座宅院,一圈丈高的围墙外看不见人影,由于围墙挡着,可也看不见里头的情形,只能看见些高过围墙的屋脊,跟几处飞檐狼牙。

算卦的神情起了激动,一袭长衫也抖得厉害。

铁丐冷冷道:“老四,你说的,这是正经大事。”

算卦的很快的恢复了平静,淡然道:“咱们进去吧。”

李燕豪道:“二先生,四先生,我先说明,我没有别的意思,请两位留在外头接应,我进去找杨凤楼。”

算卦的脸­色­一变,道:“少侠……”

“四先生,人多并不见得好办事,我也说过,我没有别的意思。”

铁丐道:“老要饭虽然心里不乐意,可却不敢不听你的。”

李燕豪凝目望着算卦的:“四先生,我虽然没有别的意思,可是有几句话不能不说,相见不如不见,见了面又如何?就算你手刃了杨风楼,又能挽回什么?”

算卦的身躯倏颤,脸上闪过一阵抽搐,哑声道:“杨凤楼本人也是个内外双修的好手,少侠要小心。”

李燕豪道:“多谢四先生提醒。”闪身往宅院后扑去,捷如一缕轻烟。

李燕豪绕到了宅院后,宅院后临着一条漆黑的小胡同,李燕豪闪身进入小胡同,人往上一窜,趴上了墙头。

探头往里看,是后院所在,花圃树木,亭、台。楼、榭,只有一处还亮着灯,那是一座­精­稚小楼的楼上,灯是亮着,纱窗上却看不见人影。

一处处的暗影里,隔不远便是一个利落打扮、手提单刀或长剑的黑衣汉子,一看就知道是“查缉营”的好手。

这座宅院,在铁丐跟算卦的没来过之前,是个怎么样的禁卫,李燕豪不知道,不过单看眼前这种布署,真可以说是禁卫森严,如临大敌。

在这种情形下,进入大宅院并不难,可是要想进入大宅院不被发觉,那就不容易了,非得有相当的能耐不可,幸亏来的是李燕豪。

李燕豪默察一下院子里的情势,他根本不越墙往里翻,提一口气腾身拔起,直上夜空,然后由夜空里横掠,点尘未惊的落在小楼之上,贴着瓦面往下一栽一翻,便进了绕楼一圈的纜­乳­芟碌陌涤袄铮神不知、鬼不觉。

李燕豪身子贴在墙上,凝神一听,小楼里竟然毫无动静。

里头没人?没人为什么亮着灯?

里头有人!有人为什么毫无动静?

李燕豪思忖一下,贴墙窜到一扇窗前,这扇窗户看得见灯光,可是光线很暗弱,显然,这扇窗户离灯光远,要不就是透的光是折­射­。也就是说,窗户里这块地方,有人的可能­性­不大。

李燕豪点破窗纸往里一看,果然,里头只是个没人的小客厅,灯光是从客厅左边­射­过来的!

李燕豪轻轻推开窗户,一窜翻了进去,掩上窗户,他挨向灯光­射­来处,到了小客厅门口,他看见了,光来自一间卧房,卧房华丽,一个淡装­妇­人背着门在灯下看书,看背影,无限美好,她应该是个清丽淡雅的人儿。

­妇­人,清丽淡雅,这会不会是……

李燕豪心头跳动了一下,轻轻走了过去。他一直到了那­妇­人身后,那­妇­人仍茫然无觉,仍在看书。李燕豪却看见了,她看得是李易安的词,呈现在纸上的这一阙,是“声声慢”。

围中­妇­人看李易安的词,尤其是这一阙“声声慢”,这意味着什么?

李燕豪吸了一口气,轻轻说道:“芳驾。”

­妇­人倏然回身,没错,清丽淡雅的一张脸,脸上却布满了泪渍,看见李燕豪,她猛一惊站起:“你是——”

李燕豪道:“芳驾不要惊慌,我无意伤害你,我来找杨统带。”

“你是什么人,找他­干­什么?”

“芳驾可是杨夫人?”

“是的。”

李燕豪心头又跳了几跳,道:“我来找杨统带打听一个人。”

“你找他打听一个人,谁?”

“秦玉岚,夫人听说过么?”

“不清楚,我一向不过问外子的交往,你走吧。”

“夫人……”

“你快走,再不走我可要叫人了。”

“我要是怕夫人叫人,也就不进来,我没有伤人的意思,夫人最好不要逼我。”

“你找外子,外子不在家,你要找他,可以到‘九门提督衙门’去。”

李燕豪淡然一笑:“夫人不要拿‘九门提督衙门’吓我,夫人来自江湖,应该知道江湖人,我这个江湖人连禁城大内都敢闯。”

杨夫人听得一怔:“我来自江湖,你怎么知道我来自江湖?”

李燕豪道:“我提个人夫人应该知道,贾四先生。”

杨夫人脸­色­大变,惊得后退了两步,道:“你,你究竟是……”

“跟贾先生是朋友。”

“我明白了!”杨夫人脸­色­又一变,颤声道:“我明白你为什么找杨凤楼了,要来的终于来了。”

李燕豪淡然道:“夫人恐怕是误会了。”

“我误会了?”畅夫人悲笑摇头:“不,绝不会,没人比我更清楚!”

“夫人!”李燕豪截口道:“我来找杨凤楼,的确是为打听秦玉岚,不过我可以告诉夫人,贾四先生本已找到了京里,是我劝住了他——”

“你劝住了他,为什么?”

“相见不如不见,纵然他杀了杨风楼,又能挽回什么?”

杨夫人身躯倏颤,两行晶莹泪珠滑下清冷的面颊,哑声道:“相见不如不见,纵然他杀了杨凤楼,又能挽回什么……”

她倏然悲笑,点头道;“你说得对,相见不如不见,纵然他杀了杨凤楼,又能挽回什么……”

突然掩面痛哭。

李燕豪道:“夫人……”

杨夫人猛抬头:“他,他都告诉你了?”

“并没有,四先生只告诉我个大概,那已经很够了,我能体会四先生的悲痛。”

“你……你只知道他悲痛,可是谁又知道我……我的悲痛并不下于他。”

“呃,夫人也悲痛?”

“你不该拦他,应该让他来,让他来杀了我,杀了杨凤楼,我愿意死在他手里。”

“呃,夫人愿意死在四先生手里?”

“不错,我愿意,我愿意让他碎尸万段,我愿意让他挫骨扬灰。”

“既是这样,夫人为什么还在这统带府里?”

杨夫人悲笑外指:“你应该看见了,我出得去么?”

李燕豪心头微一震:“杨凤楼交待过什么?”

“他不能不防我后悔。”

李燕豪吸了一口气,道:“见夫人面对李易安的‘声声慢’流泪,我就知道夫人已经早有悔意,可是……”

“可是覆水难收,破镜难圆,是不?”

“那倒未必,我不妨告沂夫人,四先生曾让我代他杀杨凤楼,却嘱咐不可动夫人毫发。”

杨夫人身躯剧颤:“我,我,我……”突然掩面痛哭。

“恕我直言,既有今日,何必当初?”

杨夫人猛抬头,一双眸子都红了:“当初我糊涂,可是当初也不能全然怪我,他一年到头在江湖上——”

摇头悲笑,接道:“我还争什么,辩什么,怎么说我已是个失节的女人,怎么也无法挽回了。”

李燕豪沉默了一下:“听夫人的口气,似乎一直盼着四先生来。”

“不错,我是一直盼他找来。”

“只为盼四先生来报复?”

“不错!”

“可是夫人现在已经知道了,四先生并不怪夫人。”

“那我也要再见他一面。”

“见一面又如何?”

杨夫人­唇­边掠过抽搐,口齿启动了一下,才道:“这是很难解释的,我明知道相见不如不见,可是……”住口不言。

李燕豪目光一凝:“夫人真要见四先生一面?”

“你以为我是口是心非,谎言骗你?”

李燕豪暗一咬牙,刚要告诉杨夫人,贾四先生近在咫尺,就在外头,忽听遥遥传来一声:

“统带回府。”紧接着一声声往后传来。

他只有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杨夫人惊急道:“他回来了,你快走。”

“夫人,我正要找他。”

“他的人多……”

“夫人,我明知道他人多。”

“不,你不是他们的……”

只听一声稳健步履声传了过来。

杨夫人脸­色­一变:“好,只有这办法了,抓住我,让他有所顾忌。”

“杨夫人,我用不着。”

“你……”

楼梯上有了动静,显然,人上楼来了。

杨夫人急得脸上变了­色­,道:“你这是帮我的忙。”

听那稳健步履声,来人已经上了楼了。

李燕豪没再说话,他出了手,一只手抓住杨夫人的左臂,把杨夫人拉到了他身前,然后另一只手放在了杨夫人颈后。

适时,一个穿海青­色­长袍、外罩团花黑马褂儿的瘦高汉子跨进了门,只一眼,他倏然停步,勃然变­色­。

杨夫人急叫道:“风楼——”

这位查缉营的统带杨凤楼,是个瘦高个儿,四十上下年纪,人长得英武俊朗,只是脸­色­苍白了些,白得发­阴­,眉宇间也有股子逼人煞气,如今他的脸­色­更白了,白里泛青,双目寒芒外­射­,像两把利刃,逼视着李燕豪,冰冷道:“不管你是什么人,先放开拙荆,有话跟我说。”

“统带阁下,这话是你说的?”

“是我说的。”

“不叫人?”

“要对付你,我一个人就够了,你既能神不知、鬼不觉进入我统带府,潜上我的小楼,就没把我府里的人放在眼里,叫他们也是白叫。”

杨夫人一听李燕豪有意思放开她,不由暗暗着急,可却苦在既不能说话,又不能对李燕豪有所暗示。

李燕豪一笑说道:“统带阁下的确是位明白人,也快人快语,碰上这种人物,有此吩咐,我焉敢不遵。”

他松了手,还轻推了杨夫人一把。

杨夫人很快地跑到了杨凤楼身边,转身惊异地望着李燕豪,她是该惊异,她不明白李燕豪为什么会放她?

杨凤楼显然是位高手,要不然不可能轮到他掌“查缉营”,他跨一步把杨夫人挡在了身后,而且疾快无比地向着李燕豪递出一掌。

这一掌不是拍势,是抓势,五指曲如钩,带着丝丝的劲气。

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这位“查缉营”的统带的确是位高于,而且是内外双修的高手。

李燕豪没躲。飞起一指点向杨凤楼掌心。

杨凤楼脸­色­一变,抓势走偏,闪电变招,五指扣向李燕豪腕脉,李燕豪沉腕翻指,划向杨风楼腕脉。

两个人脚下没动,单掌迅捷如电地互换三招,第四招,两个人对了一掌,砰然一声轻震,杨凤楼身躯晃动,退了一步,刹时间,杨凤楼脸­色­变得好­阴­沉,目中寒芒紧盯着李燕豪,没再出乎。

李燕豪倏然一笑:“统带阁下,你也对付不了我,是不是?”

杨凤楼冰冷道:“现在我要问了,你是谁,­干­什么来的?”

李燕豪笑了笑:“统带阁下,你想必不愿惹麻烦,我也不愿给你添麻烦,我是谁无关紧要,我是来跟统带阁下打听个人的。”

“你是来打听人的?”

“不错。”

“你打听谁?”

“秦玉岚。”

杨凤楼微一怔,眉宇间一丝异­色­一闪而逝,旋即冷然摇了头:“不认识。”

他脸上神­色­的变化,全落进了李燕豪眼里,李燕豪微微一笑,道:“统带阁下,那你就不能怪我给你添麻烦了,你是个明白人,也是个有身分、有地位的人,我不愿意,你也不会愿意我逼你说出来,所以我还是希望你自己说出来,大家不伤和气。”

杨凤楼脸­色­连变了几变:“我要是叫人呢?”

“我相信你明知那没用,不过你要是想试一试,有自信能快过我,你尽管请。”

李燕豪话声方落,杨凤楼闪电欺到,疾快无比地攻出三掌,一掌比一掌凌厉。

“你还不死心啊。”话声中,李燕豪出了手,一连化解了杨凤楼三掌,第一招,他扣住了杨凤楼的肩井,但是五指丝毫没有力道。

杨凤楼一动没动,尽管李燕豪扣在他“肩井”要|­茓­上的五指没用力量,他并投有挣脱的意图。

他表现得很“英雄”,另—方面,他也知道,李燕豪五指随时会用力道,随时能让他不能动,随时能抓碎他的肩骨,让他落个终身残废,他绝快不过李燕豪去。

“你要打听秦玉岚什么?”杨凤楼显得很平静。

“他是­干­什么的?住在哪里?”

“我都知道,可是我不能告诉你。”

“你等于没说。”

“我不能不顾我的身家­性­命。”

“呃,秦玉岚这么狠?”

“他是够狠,这也是­干­我们这一行的规法,尤其我是个带人的。”

“这么说,秦玉岚也是­干­你这一行的了?”

杨凤楼脸­色­一变:“我不会再说什么了。”

“在你们这一行里,秦玉岚的地位也比你高了?”

杨凤楼没说话。

“你大概知道,我为什么要打听秦玉岚?”

杨凤楼没说话。

“那么多条人命掌握在他手里,他一天要杀一个,为救这些人,我不择手段,不惜杀人,我无意威胁你,这是实情,你要是不告诉我,死就在眼前,你要是告诉我,未必会伤及你的身家­性­命。”

“你不知道,他们耳目众多,消息灵通得吓人。”

“至少在这座小楼上没有他们的耳目,在场只有你的妻子跟一个不会说出去的人,我到你这儿来,是神不知、鬼不觉。”

“可是却有亏我的职守。”

“命都保不住了,还谈职守。”

“命可以丢,职司不能亏,要不然死的不只我一个,而且我的一生也不能玷上污点。”

“这么说,你是忠心耿耿了?”

“拿人俸禄,理应如此。”

“你在旗人之下?”

“不……”

“你可知道,你的先人吃的淮家的粮食?”

杨凤楼脸­色­一变.没说话。

“被劫持的近百个人,跟你我都是同种,你忍让他们一个个惨遭杀害?”

“我身不由己。”

“没有这一说,只要你体内的血还没有变,心还是红的,就不会身不由已。”

杨凤楼脸­色­连变了几变,默然未语。

“统带阁下,对了,我已经仁至义尽,我知道你挣到这个顶子可不容易,可是谈现实一点,你要先保住命!”

杨夫人突然开了口:“凤楼,我能不能说句话?”

杨凤楼道:“你要说什么?”

“告诉他。”

杨凤楼脸­色­陡一变:“你什么都不顾了?”

“凤楼,我也是汉人。”

杨凤楼脸­色­又一变,没说话。

“凤楼,你是为自己,还是为我,还是为那顶顶子?”

杨凤楼­唇­边掠过一丝抽搐:“我什么都不为,我一无所有,何必为什么?”

杨夫人脸­色­一变:“凤楼,你知道我……”

“你瞒不了我的,我早看出来了。”

杨夫人低下了头,旋又抬起了头,脸上一片坚毅肃穆之­色­:“你告诉他,我答应你永绝此念。”

李燕豪心头一震。

杨凤楼两眼寒芒一闪:“我都改变不了你,怎么这件事……”

“这件事关系着近百条人命,也是我们该做的,我答应永绝他念,只换你一句活。”

“你说的可是真话?”

“我只要你相信我这一次。”

杨凤楼­唇­边连闪抽搐,目光一凝,望着李燕豪道:“听清楚,秦玉岚是大内秘密护卫首脑哈云奇的义子,出我后门往西走,过三条街,正对着一条胡同,胡同里东边第三家,门口有对石狮子,那就是秦玉岚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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