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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离魂岛上(下)

姬凝翠带着海珠、紫琼过去帮忙,单超把野味分成一份份,姬疑翠拿出小瓷瓶来,要往每一个竹筒里倒药。

冷超喝道:“慢着,艾姑娘,那是什么药?”

艾姑娘还没说话。

姬凝翠已然冰冷说道:“咱们取来的是溪中生水,不是清冽的山泉,喝了恐怕会闹病,把水里放些这种药进去,喝了保平安,懂了么?”

冷超也冷然道:“就是不懂我才问,懂了我就不问了。”

艾姑娘道:“嬷嬷,放些药在一筒水里,拿来给我。”

“是。”姬凝翠答应一声,拿起一个竹筒,把小瓷瓶里的药往里倒了些,然后拿起来交给艾姑娘,艾姑娘接过竹筒,就近香­唇­,一连喝了好几口水,然后笑问李燕豪等:“诸位放心了么?”

姬凝翠冷冷道:“姑娘,野味是他们打来的,要不要也让他们先吃一块给咱们看看。”

艾姑娘递过竹筒,道:“嬷嬷,从现在起,没有‘他们’、‘咱们’之分,凡是跟前这些人,都是咱们的人。”

姬凝翠低低应了一声:“是。”

蒲天义双眉一掀,道:“三弟,升起火来烤­肉­去。”

冷超答应一声忙他的去了。

蒲天义是个有心人,他把冷超支开了。

霍天翔道:“艾姑娘缜微细密,设想得这么周全,令人佩服。”

艾姑娘笑笑道:“霍大侠,我带的还有‘酱纸’呢,您信不信?”

“酱纸”是旗人特有的东西,用时只要往水里一泡,就成一碗浓浓的“酱水”,可以蘸­肉­吃。

霍天翔毫不犹豫地点了头:“我当然信。”

艾姑娘笑笑道;“海珠,待会儿把酱纸拿出来,撕给大家每人一块带在身上,没盐味的­肉­不好吃,只是诸位泡水的时候要少些,吃太咸了,带的水就不够喝了。”

“是。”海珠恭恭敬敬地答应了一声。

对这位姑娘,李燕豪心中是着实佩服,但是他就是不肯说出来,什么也没表示。

可是,艾姑娘­唇­边带笑,清澈而深邃的眸子,在他脸上紧盯了一下。

李燕豪心里一跳,他假装没看见。

人多好办事,一大块、一大块的野味烤好了,冷超­操­刀割­肉­,每人一块。

海珠取出一叠折叠着的“酱纸”,撕一块泡好让大家蘸着吃,剩下的撕成小块分给了大家。

这不是将就,而是享受。

蒲天义忍不住道;“跑了大半辈子江湖,叫化子­鸡­是吃了不少,可是像这样的吃法还是生平头一遭,真是别有情趣,别有风味啊。”

每个人吃得津津有味,都没说话,蒲天义这几句话,正是大家共同的心声。

但是有一点他没说出来,相倌大家也跟他一样,对这位艾姑娘,让人不能不佩服。

吃饱了、喝够了,日头已老高了,艾姑娘吩咐把地上的杂物一概掩埋掉,尽可能的处理­干­净,然后她向着李燕豪说了话:“李少快,我想咱们可以出发了,你以为怎么样?”

李燕豪道:“我有同感。”

艾姑娘道:“咱们都看过呼延教主画的本岛形势图了,现在咱们置身处,应该靠近岛的一端,不必再往别处挪了,就往这儿开始吧,只是人手的调配,还要偏劳李少侠了。”

她是存心考李燕豪。

李燕豪岂肯示弱,双眉扬处,立即开始调配人手,他看过形势田,离魂岛的地形势已经尽入他脑海之中,他把自己、霍天翔,还有蒲天义、冷超、姬凝翠、单超等人分配在艰险难走的路线上,其他的人则分布在平坦好走的路线上。

而且,他把艾姑娘跟金无垢的路线,安排在霍天翔跟蒲天义之间,这样若有什么风吹草动,霍、蒲两位高手可以就近照顾,他自己的那条路线,远离艾姑娘跟金无垢,而且布满山峦峰岗,是最为艰险难走的一条路线。

分配完毕,他接着又道:“咱们这就出发,速度要控制得宜,以免脱队发生意外,倘遇什么情况,切记出声示警,中午原地停下歇息用餐,以半个时辰为限,太阳一下山,立即就原地歇下,从现在开始,大家分头并进,各自千万珍重,现在就请大家各自去找自己的路线吧。”

李燕豪这里把话说完,大家立即抱拳分手,各自往左右两个力向找自己的路线去了。

留在原地没动的,只有两个人,艾姑娘跟金无垢。

目送大家远去之后,艾姑娘含笑道:“金姑娘,咱俩坐下来等吧,他们各自找到自己的路线,还得等一会儿呢,等两头的人传来信号,咱们再出发也不迟。”

她进小亭坐下,金无垢也默默地跟进了小亭。

艾姑娘看了看金无垢,笑问:“是不是有点怕?”

“怕?”金无垢道:“有什么好怕的?”

“你最好别怕,我就是全靠你做伴壮胆的,你要是也害怕,那我就连走路都走不了了。”

金无垢目光一凝道:“你是真害怕,真是靠我做伴壮胆的么?”

艾姑娘笑了,两个小酒窝出现在面颊上,好动人:“你明知道不是,又何必问呢?”

金无垢脸上微微一变:“我原只是有点怀疑,却不敢肯定,你打算怎样?”

艾姑娘道:“姑娘你即使信不过我,却不该也信不过霍大侠,是不是?”

金无垢道:“那是当然,不过你不要误会,我并不是紧张,或许你的武功高过我,可以置我于死地,但是你杀了我,对你并没有什么好处。”

艾姑娘咯咯娇笑道:“瞧你想到哪儿去了,多可怕,我会是那种人吗?你想我会杀你吗?

像你这么一位姑娘家,我又怎么下得了手呢?”

金无垢道:“那么你费尽心思让我来陪你,是……”

“很简单,金姑娘!”

艾姑娘道:“我觉得你我彼此之间,应该多了解一些,你不认为应该这样吗?”

金无垢道:“或许应该,只是,你想对我了解些什么呢?”

“我承认想多了解姑娘,难道姑娘不承认,也想了解我?”

“我知道你是个当朝亲贵、尊贵的娇格格,这就够了。”

“这么说,你是把我其他的部分抹煞了。”

“那倒不是,我也不敢,而是我不愿意再进一层的去了解你了。”

“那是为什么呢?”

“也许是因为道不同,不相为谋吧。”

“彼此间的道不同,难道就不能交朋友了吗?”

“你的表现,像是在真心交朋友吗?”

“不要尽责我,金姑娘,我有我不得已的地方,我有我的立场,我不能背弃、舍弃我的立场,只要是不违背我的立场,彼此间没有利害冲突,我愿意交诸位这些朋友。”“谢谢你,我真感到荣宠。”“姑娘不用这么说,的确我仰慕诸位已久,很想交诸位这些朋友。”

“要是姑娘说的是心里话,那的确难能可贵。”

“也许是我久住深宫,太寂寞了,不过我还是那句话,绝不背弃我的立场。”

艾姑娘说话间,态度十分严肃,口气也是那么斩钉截铁。

金无垢暗暗有点感动,但是脸上却一点儿也没带出来,道;“我也还是那句话,深感荣宠。”

艾姑娘看了看金无垢,皱了皱眉,道:“听你的口气,好像还是不愿意跟我交朋友。”

“不是不愿意,是不可能。”

“不可能,难道咱们彼此间没有一点友情的成份存在吗?”

“艾姑娘,你不是等闲女儿家,你不应该想不到,彼此的立场既属敌对,那么彼此举凡思想、做事等等都是有冲突的,朋友需要志同道合,像这样,怎么可能成为朋友,除非……”

“除非怎么样?”

“除非你我双方,有一方愿意放弃自己的立场。”

“未必非要这样不可吧,就拿现在来说,你不是没有杀我之心,我不是也没有害你之意吗?”

“现在不同,现在你我双方是在合作中,这种合作是暂时的,错过这段时期……”

“即使错过这段时期,我照样不忍心杀你,你也未必忍心杀我,我认为这就是友情,不是吗?”

金无垢一时没说上话来,事实上,她不能不承认文姑娘说的是理。

彼此间立场敌对,但是彼此间又不忍伤害,这要不是友情使然,又是什么?艾姑娘看了看金无垢,娇靥上浮现一丝笑意:“金姑娘,咱们间的这份友情既然已经存在了,你又何必非拒人于千里之外不可呢?”

金无垢仍默然不语,扪心自问,她又怎么能拒绝这么一位风华绝代、天香国­色­的朋友,别说她无法对自己构成威胁,即使她真是情敌,这种情敌也应该是可爱的。

既不忍拒绝,又为什么不做正面答复呢?这完全因为那两字立场,可是立场既属敌对,彼此间却偏又有友情存在,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金无垢不只是矛盾,她简直糊涂了。

就在这时候,远方传宋了信号,那是传过来的一个话声:“出发啦!”

艾姑娘含笑站起:“山发了,咱们也走吧。”

金无垢站了起来,两个人并肩往搜索的方向走去。

她俩走的这条路,是平坦的,没有河流,没有山峦,有的只是树林,其余就是草原、砂地,所以两个人走起来一点也不费事,就像散步一样。

一路上金无垢都沉默着,她脑海里转的,都是刚才的问题,倒是艾姑娘,一路指指点点,谈笑风生。

可是,很快地,艾姑娘就发现了金无垢的异状:“金姑娘,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金无垢虚应了一句。

“别辜负了这眼前美景,抛开那烦心事,把握住眼前欢乐的片刻,顺其自然不很好吗?”

艾姑娘像看透了金无垢的心事,可却又像一般的慰劝,不管是什么,金无垢得到了一点启示,那就是把握眼前,顺其自然。

彼此间的处境,不是任何一个人所能解决的,既然无力解决,又何必烦心,何不把握眼前,顺其自然。

金无垢暗暗下了决心,抛开烦心事。一旦抛开了烦心事,她立即为眼前的美景所吸引,她简直禁不住感到后悔,刚才错过了那么多!

她也跟艾姑娘指指点点,她也跟艾姑娘一样,谈笑风生。

谈笑中,艾姑娘突然说了这么一句:“到现在我才真正认识这座离魂岛,等把该办的事办完以后,我宁愿舍弃一切,我要回到这座岛上来,筑庐此间,终我一生。”

金无垢听得心头一阵跳动,筑庐此间一生,这是不是暗示她有意放弃自己的立场。

倘若她真能放弃自己的立场,那么她跟李燕豪之间的这段情。

金无垢开始了试探,她举皓腕微掠云鬓,笑问:“值得么,格格?”

“我不知道你是指什么?”

“爵位,荣华富贵,目前格格所拥有的任何一样。”

“你以为我贪恋这些?”

“格格非寻常女子,我自不敢以常理衡量,只是……”

“只是什么,姑娘?”

“格格身边的一切,是不是能让格格这么轻易抛弃,一走了之呢?”

这“一切”两字何指,艾姑娘自然懂,她微微一笑,笑得十分轻淡:“看来,姑娘的确应该多了解了解我。”

“格格是说……”

“我的心­性­、我的脾气,我要是决定了一件事,任何人无法挽回,任何人也阻拦不了,况且,我自小在山林间长大,我艺出天山我习惯于眼前的一切,我爱的就是眼前的这些,我并不属于富贵荣华,他们没有理由不让我舍弃,没有理由不让我追求我喜爱的,回到我所属的地方。”

金无垢道:“那么,格格是否已经决定了呢?”

艾姑娘道:“还没有。”

金无垢心里微微一松,道:“这么说,格格只是说说而已。”

艾姑娘微微摇头道:“也不是这么说,我这个人是这样,只要把一件事说出来了,就等于已经决定了大半,但是最后的决定,还要看到时候我的心情跟当时的情形。”

金无垢怔了一怔,强笑道:“我不懂格格的意思。”

艾姑娘瞟了金无垢一眼:“这种事,是我的向往,也是我生平一大心愿,那么在决定这种事的时候,必须是在心情愉快、毫无烦恼的时候,如若是当时万念俱灰,那还谈什么向往与心愿,你说是不是?”

金无垢呆了呆道:“格格这话我更不懂了。”

艾姑娘嫣然一笑道:“我要是这么说,姑娘应该就懂了,有些人把这种事当作遁世,是逃避什么,所以他们必须在失意的时候,才能下这种决心,做这种决定,而我则恰恰相反,我把这种事当作一种追求,人生至高享受的追求,所以我必须在得意的时候做这种决定,若是失意了,落个万念俱灰,那我就什么也不想了,姑娘懂了么?”

经过这么一番解说,金无垢懂了,这分明是个暗示,她只有在“得意”的时候才会抛却一切到这儿来,若是“失意”若是“万念俱灰”,她是断然不会到这儿来落个更寂寞的。

金无垢暗暗放心了,原来她是这么想的,这位娇格格若是不肯放弃她的立场,无法抛却一切,她跟李燕豪之间的这段情,是根本不可能有结果的。

而艾姑娘的说法恰好相反,在她得意的时候,她才会抛却一切,也等于是放弃她的立场,若是失意,那就也不要谈了。

那么,这件事情应该是这样的,她若不放弃自己的立场,她跟李燕豪之间的这段情,就必然不会有结果,她必定是失意的,而她若是失意的,她也就绝对不会想到上这儿来了。

这么一来,金无垢似乎是可以放心了。

而事实上,金无垢是可以放心了吗?她若不是个冰雪聪明的女儿家,她是可以放心了。

偏偏,她是个冰雪聪明的女儿家。

把艾姑娘所说的话,在脑海里转了一转之后,她不但不能放心,简直就更有点担心了。

因为她发现艾姑娘所说的话确是一个暗示,一个带着要挟、带着条件交换意味的暗示。

无可否认的,金无垢她也绝对承认,这位娇格格是位奇女子有惊世的才智,或许还有着惊世的武功,前者,在金家船帮总舵,已经是展露无遗,后者纵然没有显露,但在料想中,必然是十九如此。那么,在满虏朝廷中有这么一个可怕的高手长久存在,对汉族世胄、先朝遗民的匡复大业,自必是一个莫大的威胁。

而现在,艾姑娘她自己挑明了,若是有人能让她“得意”,她就会毫不犹豫的抛却一切荣华富贵,远离满虏朝廷,否则的话,那就自当别论。

而这自当别论的后果,那就当然是匡复大业的一个劲敌,一个莫大的障碍。

而唯一能比艾姑娘她觉得满足、感到得意的,只有一个人,一件事:李燕豪点了头,然后把他们“爱的窝巢”筑在这座“离魂岛”上。

就为这,金无垢担心了,一颗心揪得紧紧的。

这位艾姑娘,毕竟有过人的才智,她轻轻地抛出了一根丝,细得几乎看不见的丝,就把金无垢她缠住了。

她是存心整金无垢,存心对付金无垢分个高下的,要不然,她何以不缠别人,单缠金无垢一个呢?

不战而屈人之兵,这是高招。

金无垢心里突然泛起一股强烈的气恨,她恨不得即时出手杀了艾姑娘。

奈何她又明明知道,她做不到。

只听艾姑娘一声轻笑道:“金姑娘,现在你了解我了么?”

金无垢强把那股气恨抑制了下去,道:“了解,而且了解得相当透澈了。”

“你认为我这种想法跟做法怎么样?”

“高!”金无垢暗暗咬牙道:“艾姑娘的确是位高人,我佩服得很。”

艾姑娘咯咯娇笑:“夸奖了,你太夸奖了。”

金无垢没说话,并不是没话说,而是气恨上涌懒得理。

忽然,艾姑娘不笑了,话声也一转轻柔,而且带着些动人的凄婉,就是铁石人儿要是听了,也会荡气回肠:“金姑娘,也许我怪,但是不要怪我怪,你我生长在两个绝然不同的环境里,你所看到的,只是表面的荣华富贵,表面上的显赫权势,你绝无法体会,生长在像我这么一个环境里的小女儿,她的身受,她的心,尽管我是你的敌人,但设若你我能易地而处一段时日,一旦你恢复本来,你会很同情我这个敌人的。”

金无垢淡淡地道:“艾姑娘这是想到哪儿去了,我怎么会怪你,我只有……”

艾姑娘突然侧转螓首,目光凝注:“金姑娘,我这是推心置腹、坦诚相向,至少,你我暂时是携手合作的朋友,你又何必这样。”

“艾姑娘,我说的是实话。”

“是实话么,金姑娘?”

金无垢她扪心自问,不是实话,绝不是,她可以一口咬定是实话,但是怪的是她竟突然不忍起来。

她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样。

也许,像艾姑娘这么一个女儿家,任何人都会硬不起心肠责怪她,哪怕是背后要害突然中了一刀,扭头看时,发现那把要命的利刃是握在艾姑娘的手里。

金无垢深深吸了一口气,把气吐出去的时候,对艾姑娘的那股气恨,竟也随之消失了不少:“人可能同情她的敌人么?”

“不太可能。”

艾姑娘道:“但至少对我这么一个敌人,你应该同情。”

“为什么?”

“因为一个女儿家应该有的,哪怕是要饭人家的女儿都有,但是生长在我那个环境里的女儿家却没有,她们的心里是寂寞的,是痛苦的,她们所看到的,所接触到的,都是虚假,都是可憎的。”

“呃,这我还真没发现。”

“你不会发现的,因为你从不那么想,所以你从不会去探讨,也因为你生长在一个绝然不同的环境里,要是你我能易地而处,你就会发现你的身周都是利害的冲突,都是可憎的面目,都是虚假的阿谀奉承,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你无法找到一个倾吐的,甚至你很难找到一个知心的朋友,生长在这么一个环境里的女儿家,有的只是一身的习气,或许世故,或许娇惯,但是有什么乐趣,什么生意可言,头上的青丝仍是黑的,但是心已经老了,很老了,都快枯死了,你不觉得可怜又复可悲么?”

金无垢震动地望着艾姑娘。

“幸好我自小便上了天山,这次我回朝日子不算太长,而我已经清晰地感受到了,从离开京城到如今的这一段时日,更给与了我强烈的对比,只要是稍有良知,稍具灵­性­的人,她都会留连这京城宦海以外的世界,而且更诱使她追求她原该拥有的,但是,只有一点,这外间的世界,必须要给她一个心灵的寄托,这正是我需要的金姑娘,你还忍心怪我么?”

金无垢毕竟不是天生的铁石心肠,她是一个心肠软如绵的女儿家。

她心软了,她不只是心软,她简直想掉泪,但是她忍住了,她认为掉泪是“示弱”,至少在这位艾姑娘面前是示弱,她可以同情这位敌人,但却不能在这位美丽的敌人面前示弱。

金无垢的心软,固然是因为也是女儿身,本应相怜,但绝大部分还是为了“大局”。

倘若能让艾姑娘放弃了她的立场,抛却她身边的一切,消除了这位义师的劲敌,匡复工作的大障碍,对“大局”来说,那是一桩莫大的收获。

或许,这是她金无垢的牺牲,但这样牺牲是绝对有价值的。

这一念动天地,一行泣鬼神,这应该是一桩大功,而金无垢求的不是功,也不是名,而是对列祖列宗的一个安慰,永继不绝的后世子孙一个交待。

半响,她才问了一声:“相信你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发自你的心灵深处。”

“姑娘,举头三尺有神明。”

艾姑娘道:“我可以欺人,不能欺神,倘若我欺了神,那是会得到惩罚,遭到报应的。”

话,没有什么激烈的字眼,但却是艾姑娘的一个很重的誓。

还有什么不放心,还有什么不能相信的。

金无垢默然了,尽管她是求什么得到了什么,但这种牺牲的决定,必然是免不了心中凄然的。

突然,艾姑娘的柔荑握上了她的皓腕,她心中一惊一震,方欲挣,方欲反击,然而,她感觉出艾姑娘握在她腕上的那只手,是那么的轻柔,那么的温馨,她没有挣,也没有反击。

就在这时候,耳边传宋艾姑娘轻柔话声:“现在,我是请姑娘跟我做伴,偌大一座岛,真要一个人住也怪寂寞的,将来,我也衷心希望姑娘能在这儿跟我做个伴儿。”

金无垢不傻,这话还有听不懂的道理。

她又一次的心神震动,这一次,远比适才厉害,她停住了,瞪着一双美目望着艾姑娘道:

“你真愿意……”

“姑娘,我还是那句话,举头三尺有神明,我说过,我是从一个寂寞的环境里来的,更何况姑娘你原是主。”

金无垢不只是震动,她激动了,反腕抓住了艾姑娘的柔荑,她流泪了。

尽管,眼前站的还是这位艾姑娘,但这位艾姑娘已经不是她的敌人。

就在这一刹那间,两个人的心灵接近了。

艾姑娘她也带着些激动,颤声道:“谢谢你见容,姐姐!”

“不,格格——”

艾姑娘截口道:“论哪一点,我都该叫你一声姐姐,我恨生为爱新觉罗氏,更恨生为亲贵,我从不认为自己是个什么格格,所以也不愿姐姐这么叫我。”

金无垢更激动了,忍不住脱口叫道:“妹妹……”

艾姑娘眼圈儿湿了:“总算如愿以偿,今生再无他求,姐姐,我会感激一辈子。”

“别这么说,该感激的是我……”

“姐姐,什么事都有个本末先后的,对不对?”

“可是我并不是那么个真正大度能容的人。”

“我知道,我自认聪明绝顶,人人也说我绝顶聪明,怎地姐姐偏当我是傻子,不管是为什么,只要姐姐能容,我就知足,请放心,我不会让姐姐失望的。”

已经够明显,已经够露骨了,艾姑娘她愿为情舍弃一切,金无垢她还有什么不放心,还有什么好说的。

两个人四目凝望,泪光在两对美目里闪动着,四只手,互相握得紧紧的。

良久,还是艾姑娘先说了话:“姐姐,咱们已经落后了。”

金无垢定了定神,噙着泪笑了。

口口口

两个人往前急赶了一阵,已经是日正当中正午了。

不知道赶上队伍没有,反正是歇息的时候了。

海岛上风大,早晚都微有凉意,可是日正当中的时候还真热,太阳真烤得很。

好在,两个人走的这条路,林木处处,不愁没有树荫。

两个人在林边树荫下坐下,都不饿,用不着升火烤­肉­,但都很渴,取下身上的竹筒喝了点水。

水本来没有什么奇特之处,可是这个时候喝,两个人都觉得出是甜的,直甜到了心里去。

两旁边远远冒起了缕缕的青烟,看看青烟,再看看两人的位置,居然让她们恰好赶上了队伍,既没超前,也没落后。

两个人都放心的笑了。

笑容刚浮上了娇靥,艾姑娘脸上的笑容突然凝住了,她一双清澈目光直望前面的密林,那片密林跟两个人置身的密林,中间隔着一片十来丈宽的草地。

“姐姐,有人来了。”

金无垢也听见了,神情一紧,站了起来。

艾姑娘跟着站起,道:“先别声张,咱们躲进林子里,看看来的是什么人再说。”

金无垢微一点头,两个人很快地退进了树林里。

从树丛里往外看,可以看得很清楚。

转眼工夫之后,从那片密林里,探头探脑地走出了两个人,两个中年黑衣人。

金无垢低低道:“哈三一伙的。”

艾姑娘点头道:“正是他们。”

只听右边一名黑衣人道;“我没有料错吧,只有这儿没有烟冒起,那就表示这儿没有人。”

左边黑衣人道:“蠢东西,要是我,我宁可往有烟的地方走。”

只听右边黑衣人一声冷笑道:“你机灵,既是横断全岛一排都有烟冒起,又怎会单这个地方没有烟。”

左边黑衣人呆了一呆道:“话是不错,可是咱俩已经现身半天了,怎么没见有人呢,难不成他们还会设下陷阱埋伏,逼咱们往这条路上走。”

“恐怕他们正是这意思啊。”

艾姑娘突然扬声说道:“你自作聪明了。”

一挥手,偕同金无垢行了出去。

两名黑衣人闻言不由一惊,先是脸­色­一变,继而一怔,旋即互望一眼又笑了,笑得很乐。

想必是因为他们发现这儿只有两个女子,而且一个是国­色­天香,另一个是风华绝代的两位姑娘。

右边黑衣人道:“原来是两个花不溜丢的大姑娘啊。”

艾姑娘笑吟吟道:“你说着了,这儿,只有我们姐妹俩。”

左边黑衣人正在凝神听,这时候一点头道:“没错,真只有这两个雌儿,看来咱俩要走运了。”

“只不知道是什么运啊。”

右边黑衣人两眼紧盯金无垢跟艾姑娘,咧嘴一笑道:“恐怕是老天爷可怜咱们,两位大姑娘,你们是……”

艾姑娘截口道:“我们是来打猎的,来了不少人,可都分散开了,你们看得见冒烟的地方都是我们的人。”

右边黑衣人“哈!”地一声笑道:“人倒挺多的,怪吓人的啊。”

左边黑衣人问道:“你们是要猎什么啊?”

艾姑娘道:“我们猎的是人。”

左边黑衣人一怔,笑道:“巧了,我们也是出来猎人的,我们猎的是女人,你们……”

艾姑娘道:“我们猎的是男人。”

左边黑衣人一拍手道:“真够爽快,这样的姑娘我还是头一回碰见,那就这样,你们猎我们,我们猎你们,各得其所。”

艾姑娘道;“呃!”

右边黑衣人道:“别怪我们,要怪只能怪一样,这座岛上什么都有,只缺一样。”

艾姑娘道:“女人。”

“对。”左边黑衣人猛然激动,带着浑身的劲,迈步逼向了艾姑娘:“你们俩只要愿意,让我们俩死一回我们都­干­。”

可真是­色­迷心窍,煞星罩命啊,要是没两下子,岂敢二女为伴,“单独”行猎。

金无垢冰冷一声:“那你就死一回吧!”她话落就要扬手。

就要扬手的意思是还没有扬手。

可是“砰”一声,左边黑衣人突然跪了下去,她一怔,脸­色­变了。

右边黑衣人也一怔,旋即脸­色­大变,要动,不知道是想跑还是要­干­什么,反正是要动。

可是,就在他要动还没动的前一刹那,他竟然两腿一弯,也砰然一声跪了下去。

金无垢怔住了,两个黑衣人也怔住了。

只有艾姑娘神­色­如常,而且,她那动人的香­唇­边,还浮起了一丝甜美笑意:“两位刚才还吃人似的那么凶,怎么如今都跪下了?”

金无垢定过了神,霍地转望艾姑娘,她知道,一定是艾姑娘出的手,可是却没看见艾姑娘出手。

制敌于无形,这是绝顶的修为。

她原就怀疑艾姑娘深藏不露,可却没想到艾姑娘的修为这么高。

艾姑娘香­唇­边的笑意浓了三分:“姐姐,别这样看我,看得我怪不好意思的。”

金无垢嘴张了几张,可却没能说出话来。

艾姑娘的流波美目转动,清澈目光落在两个黑衣人脸上,一下子变得那么冷、冰冷,真像两把霜刃,直透到人心里去,使得两个黑衣人机伶伶打了个寒颤。

就因为这寒颤,使得两个人都大梦初醒似的明白过来,两个人心胆欲裂,都想跑,可就偏偏各人那两条腿不听使唤,用不上一点力。

只听艾姑娘道:“这只是略施薄惩,从现在起往后,你们会怎么样,那全要看你们自己,老老实实答我问活,你们是跟哈三一起到这座岛上来的,是不是?”

两个黑衣人既惊又急,但都没有说话。

“怎么,不肯说呀?”

艾姑娘说完了这句活,左边黑衣人像让尖刀扎了一下,突然一声大叫,急道:“我说,我说……”

这回,金无垢看见了,艾姑娘的左手小指只微微地弯了一弯,然后左边黑衣人就叫了起来,金无垢看得暗暗心惊,这位艾姑娘,的确是个劲敌,而值得庆幸的是,现在已经化敌为友了。

只听艾姑娘笑吟吟的说:“那你就况吧,我听着哪。”

左边黑衣人忙道:“是的,我们是跟哈三一起来的。”

“那么,你们都是大内的秘密卫队了?”

左边黑衣人脸­色­一变,一时没说话。

艾姑娘轻轻地“嗯!”了一声。

左边黑衣人吓得一哆嗦,忙道:“是的,我们是……”

艾姑娘截口道:“那么,你们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不知道。”两名黑衣人异口同声的说。

“好吧!”艾姑娘笑笑道:“你们看看这个。”

艾姑娘皓腕轻抬,从腰间解下一方玉佩,放在手掌心上,递到了两名黑衣人面前。

玉白,艾姑娘的柔荑更白。

刹时,两个黑衣人又怔住了。

“你们既是大内的秘密卫队,就应该认得这打手佩,既然认得这方玉佩,就应该知道我是谁,对不?”

两名黑衣人脱口惊愕叫道:“格格……”

艾姑娘翻腕收起玉佩:“你们还认识我这个格格吗?”

“格格,奴才们该死!”

“那么你们就将功赎罪,自己救自己的命吧,告诉我,哈三呢?”

右边黑衣人抢着道:“回格格,他又回中原去了。”

“这我知道,可是回过中原以后,他又偷偷折回来了。”

两名黑衣人一怔,左边黑衣人道:“这个奴才就不知道了。”

“呃!”

“格格明鉴,奴才们大胆也不敢欺蒙格格。”

艾姑娘转眼望着金无垢。

金无垢道:“早先碰见过两个,也是这么说的,只不知道可不可信。”

两名黑衣人忙道:“格格明鉴,奴才们说的话是真的。”

“可是……”艾姑娘道:“据我所知,哈三的确折回岛上来了。”

右边黑衣人道:“奴才们不敢不相信格格,只是奴才们真没碰见他。”

艾姑娘沉默了一下:“那么,你们现在是要上哪儿去呀?”

“回格格,奴才们上‘白砂谷’去。”

“­干­什么去呀?”

“奴才们知道有人到岛上来找奴才们来了,奴才们是为躲他们的搜寻。”

“到‘白砂谷’去,就安全了吗?”

左边黑衣人苦笑道:“那倒也不是,只是躲过一天是一天,奴才们是想赶快想办法离开这儿。”

“呃,没船走得了吗?”

“横竖是死,奴才们想碰碰运气。”

“可惜你们的运气太差了。”

右边黑衣人苦着脸道:“奴才们都是在为大内效力,如今碰见了格格,一如碰见了救星,还望格格您——”

艾姑娘摇头道:“不,你们不是为大内效力,而是为‘青龙社’效力,我所以找哈三,为的就是这件事。”

两名黑衣人脸­色­大变;“格格开恩,奴才们都是受了哈三的骗,而且他领秘密卫队,奴才们也不敢不听他的。”

“呃,是么?”

“格格明鉴,奴才们句句实言,万望格格开恩,万望格格开恩。”

艾姑娘美目中闪过一丝异样光彩,道:“这么说,罪魁祸首只是哈三一个人。”

“是的,格格,这是实情。”

“既然是这样,那你们就走吧。”

两个黑衣人脸上同现喜­色­:“谢格格开恩。”

往起一站,居然都能站起来了,丧家之犬似的,拔腿就跑,可惜的是,他们两个刚跑出十步去,就双双一头栽倒在地,没再动,各人嘴角流出一股鲜血。

金无垢看得心头猛震,脸­色­也不由为之一变。

只听艾姑娘道:“姐姐,不是我心狠手辣,实在是这种人留不得。”

金无垢自问,今天若不是有艾姑娘这个伴,碰上了这两个人,也很可能会落在这两人手里,而设若这两个落在了她手里,她也是杀之不误。

经这么一想,心里也不由地为之释然了,当下笑笑说道:“杀得好,论他两个的心­性­,这种人是死有余辜。”只因为两个人已化敌为友,金无垢说话已留了情,说“心­性­”而不说“满虏鹰犬”,“心­性­”,指的是两个黑衣人心中的­淫­念,口齿的轻薄,万恶­淫­为首,有此—念,自是可诛。

艾姑娘何许人,已是知道金无垢已留了情,投过感激一瞥道:“谢谢姐姐。”

当然,这句谢,也包括既谢金无垢话里留情,也谢金无垢不怪她暗以­阴­柔功力取人­性­命。

经过这番折腾,看看两边空际,轻烟已渺,盘算一下时间,休息的时候也差不多了,艾姑娘道:“姐姐,咱们走吧。”

金无垢点了点头,两个人复又往前行去。

走过这片草地,进入两个黑衣人适才出现的那片密林,密林中草长过膝,走起来沙沙直响,刚走两步,两个人不约而同都停住了,四目交投,都不好意思的笑了。

无他,女儿家毕竟还是女儿家,纵然有一身好修为,不畏虎豹,但俱怕定了虫蛇。

长可过膝的野草,难免里头不藏着虫蛇一类的东西,突然缠上脚脖子咬一口,岂是闹着玩儿的。

金无垢道:“咱们还是折段树枝,拨着草走吧。”

艾姑娘道:“只好这样了。”

话说完,她一个美好娇躯已飘了起来,不是陡然拔起,而是冉冉飘起,升到枝叶横伸处,折了两根树枝落了下来,用手扯去细小的小枝叶,递给了金无垢一根。

金无垢看呆了,她是个一流好手,陡然拔起容易,只要轻功有几分火候,谁都能脱弩之矢似的一拔几丈高。

但是,慢慢飘起可就难了,简直太难了,不但是轻功造诣要到炉火纯青地步,而且内外双修,已到意动克敌、来去无踪的绝顶境界,简直已超越了人的体能的极限。

还是艾姑娘递过来树枝惊醒了她,她脱口惊声说道:“妹妹,你,你是怎么练的?”

艾姑娘笑笑道:“没什么,全得力于天山的独特环境,我一天到晚爬高上树的,简直就像猴子,换了谁也能这样!”

当然,这是谦词,没有神仙般名师,没有得天独厚的禀赋,换了谁也绝练不到这境界。

定了定神,金无垢叹道:“我可是真走眼了,真没看出妹妹简直就已成了陆地神仙。”

其实,又何止她一个人走眼。

艾姑娘失笑道:“这样就成了神仙,世上可就没神仙了,姐姐可别再说了,真让神仙听见,人家可是会不高兴的。”

她轻描淡写—句谈笑应付了过去。

金无垢心里是一千个庆幸,一万个庆幸,庆幸这位艾姑娘已经不是仇敌了。

尽管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山还有一山高,可是放眼当今,她还不能为眼前这位艾姑娘找个对手来。

意动克敌的绝顶高手,谁会是她的对手。

可是,她毕竟被一个“情”字降服了,而巳服得她死心塌地,不惜舍弃她的一切。

这也许是上天的—种安排吧。

要不然,谁还能克制像艾姑娘这种人。

“恐怕要落后了,咱们走吧,姐姐。”

艾姑娘轻轻松松的一句话,把这件事情带了过去。

两个人拨动着野草往前走,金无垢心里已经有了绝大的安全感,本来嘛,有艾姑娘这么一个妹妹做伴,还怕什么凶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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