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遍:“这茶是湖南均山出产的,是一种观赏茶,味也很好。”周老板亲密地朝她笑了笑。这时候,张巡杯子里的茶叶已经沉到了杯子底部,像水草
一样微微摇曳着,确实好看。
“你俩先聊一会儿,我去冲个澡,很快就出来。”说完,她莞尔一笑,走进了一扇门,把门关上了——那扇门应该是卫生间的。客厅里只剩下了两个相斥的男人,别扭地坐在了一起。周老板低下头,不停地喝茶。张巡则站起来,在地板上踱步。卫生间里传出“哗哗”的水声。张巡停在了客厅一角那个庞然大物前,端详了一阵子,伸
手把罩在上面的白布撩开了一角。这时,他倒吸了一口冷气!白布下是一架老旧的钢琴!他转过头,看了周老板一眼——他正不满地看着张巡,似
乎觉得张巡的举动很不礼貌。张巡快步走到他跟前,低声问:“你了解这个女人吗?”对方冷冷地说:“什么意思?”“我觉得她不正常。”“不正常?为什么?”这时候,卫生间里的水声突然停了。房子里一下变得十分
宁静。“来不及细说了!你快告诉我,你和她是怎么认识的?”周老板迟疑了一下,说:“通过《寻人启事》。”张巡的脑袋“嗡”一声就大了。就在这时候,卫生间的门开了,黄窕慢慢从里面走了出
来。张巡和周老板都瞪大了眼睛——她换上了一条白色连衣裙!她的头发湿淋淋的,眼睛上面竟然没有眉毛!可以肯定,她的眉毛是画上去的,现在洗掉了。她嘴唇上的口红也洗掉了,露出了本色——那嘴唇毫无血色,十分苍白。她一步一步地走过来,停在了两个男人面前,冷不丁笑了
出来。接下来,事情发生了戏剧性的发展:周老板盯着黄窕,突然站起来,捂着肚子说:“我肚子疼,先走了。”一边说一边踉踉跄跄走向防盗门。
黄窕转过身,看着他的背影,做了个兰花指,戏腔戏调地叫了一声:“三郎!”
周老板一哆嗦,停住了,愣了几秒钟,撒腿就朝防盗门跑过去!没想到,他的手刚刚碰到防盗门,就好像被什么咬了一口似的,惨叫一声,猛地缩了回来。他慢慢地转过身,痛苦地看着黄窕,“扑通”一声栽倒在地,脸部在一点点扭曲。
张巡一直傻着。
黄窕低头看了周老板一会儿,转过头来,盯着张巡,又做了一个兰花指,戏腔戏调地说:“三郎,你是我的三郎啊!”
张巡的眼睛越瞪越大,身体向前缓缓倾斜,终于直挺挺朝地上摔了下去,砸出一声巨响。他在地上蹬了几下腿,终于不动了。
——平时,张巡一点都不会表演,但是这一次他演得很逼真,他摔倒的时候,根本没有伸出双手支撑,鼻子直接磕到了大理石地面上,血流如注。
接着,他听见那个黄窕坐在地上,号啕大哭起来,那声音极其惨烈,她一边哭一边怪腔怪调地嚎叫着:“我就是黄×啊!!!我一直在找我自己啊!!!”
解释一下
警察是从窗子爬进这个402室的。
楼下那户人家被楼上的哭喊声吵得睡不成,报了警。
警察赶到之后,敲402室的防盗门,结果敲门的警察被电击倒在地。
黄窕被抓走了。
周老板中毒身亡。
张巡是受害者,也是目击证人,他在公安局录口供的时候,面如死灰,前言不搭后语。
黄窕的母亲死了后,黄窕确实搬出了松源小区,住进了北郊的一个新房子。不过,她每次犯病都悄悄溜进这个老房子来,半夜时装神弄鬼,天亮之前再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
住在如归旅馆的那个女子就是她。她把张巡引到那里,吓完他,立即打车返回吉昌市,再给张巡打电话。
一直过了三个月,张巡才慢慢恢复过来。这一天,张巡吃过晚饭,闲闲地翻报纸,看到了一条有关黄窕的报道:
经过权威检测,黄窕患有严重的精神分裂症,无行为责任能力。她有两重人格,犯病时,她的主体人格完全丧失,精神被另一个神秘人格所控制。
她的肉体一直在寻找她丢失的魂儿。昨日,公安局把她送进了辉楠县精神病院……
这三个月里,很多媒体都在报道黄窕这个案件。
张巡那个叫黄窕的大学同学也看到了这个报道,她从报社问到了张巡的电话,给他打了过来。她说,大学毕业之后,她回到吉昌市,一直在一所学校当老师。
“想不到我的名字给你带来了这么大的灾祸,真抱
歉。”她说。“这事儿跟你没一点关系。”张巡说。“想起来真可怕,那个精神病人和我在同一个城市里。她
不会再出来吧?”“她有犯罪倾向,精神病院肯定不会放她出来。”“那就好了。”“你还记得毕业时我给你的留言吗?”“当时给我留言的人太多,记不得了。”
“我像*爱搞阴谋一样爱着你。”
黄窕一下笑出来,接着她大大方方地说:“想起来,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都三年了。我都结婚了。”
“哦。”
“没关系,有空的时候,我还是希望你来吉昌市玩,我们见见。”
“我一直有空。”
“那你周末来吧,正巧我老公出差,我把吉昌市的几个老同学都约来,咱们好好聚聚。”
周末,张巡赶到吉昌市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黄窕在电话里告诉他,几个老同学都到了,就等他呢。
他爬了八层楼,来到黄窕家的门前,拨通黄窕的电话:“我到了。”
黄窕惊喜地问:“你在哪儿?”
“就在你家门外。”
很快,张巡就听到房间里有人朝门口跑过来。这个人停在门口,透过猫眼朝外看了看,然后,“哗啦”一下把门拉开。
他又看到了那张精神病人的脸!——她穿着一条白色连衣裙,脏兮兮的,一双眉毛依然缺失。她盯着张巡,面无表情地叫了一声:“我的三郎啊!”
幽灵船(1)
最初的时候, 并没有任何不祥的迹象。
度假
最初的时候,并没有任何不祥的迹象。
晴空万里,烟波浩渺,三个人划着船在水面上缓缓前行,不停地说着笑话。
四周,芦苇荡纵横交错,一望无际。天地间一片宁静,偶尔有一只大雁从芦苇荡深处“哗啦啦”飞起来,冲上蓝莹莹的天空,蝴蝴就兴奋地大叫:“鸟!那边有鸟!”
申三江一边摇橹一边笑着说:“这里野生的鸟类太多了,我随口就能说出几十种。”
这个水乡泽国是申三江的老家。不过,读小学的时候,他就随父母迁进了城市,算起来,他已经十三年没有回到过这里了。
现在,申三江在电视台工作,搞剪辑。在单位里,他和蝴蝴、张郊关系最好,经常在他们面前夸耀自己的故乡。每一次夸耀,都是他追忆的过程,脸上充满了思恋。终于,在2005年夏末秋初,蝴蝴和张郊请了假,离开钢筋水泥的城市,跟申三江一起到老家来玩了。
在这个村子里,申三江还有一些老亲戚,他毫不费力地在舅舅家借到了一条船。他舅舅家有一个痴呆儿子,叫万历,他呆呆傻傻地望着这三个陌生的人,眼珠像两只毫无表情的玻璃球。
三个人打算在芦苇荡里漂泊一整天,好好享受一下这天这
水。张郊一直四仰八叉地躺在船头。他是个大大咧咧的人,不像申三江和蝴蝴那么细腻。这迷
人的风光似乎并不怎么吸引他,也许,他只想着怎样逮一只珍禽吃掉。
芦苇已经长得比人还高,远远望去,它们呈青绿色,上面是毛茸茸的芦花,一片洁白,风吹过,它们像波浪一样起伏。芦苇荡切割出大大小小的河道,简直像迷宫一样。水很清,浅的地方可以看见水下污泥中的篦齿菜和狐尾藻。有的地方生着茂盛的香蒲。
申三江望着碧绿的水,一边摇橹一边讲述他的童年,怎么摸鸟蛋,怎么用月牙镰刀割芦苇,怎么捉泥鳅……细心的蝴蝴问申三江:“一会儿,我们还能找到回家的方
向吗?”申三江说:“我闭着眼睛都不会转向。”“那我就放心了。”蝴蝴说。
漂流瓶
最早出现的一个不祥之兆是个漂流瓶。蝴蝴眼尖,她第一个看到了它,大声喊:“三江,你看那
是什么?”申三江朝远处望去,水面上有一个黑点,静静地漂浮着。“可能是一截树枝吧。”申三江说。
对什么都不好奇的张郊也慢慢坐起来,说:“划过去看
看。”船终于接近了那个东西。“漂流瓶!”蝴蝴喊道。申三江停止了摇橹,伸手一捞,把它捞出来。蝴蝴把它拿
过来,打开密封的瓶塞儿,夹出一张纸条,高兴地说:“一定
是哪个女孩的求偶信!我先看看!”申三江说:“最好有电话号码。”张郊说:“如果真是一个女孩,归我。”申三江说:“为什么?”张郊说:“在这里,你是东,我是客。再说,你
有……”说到这里,他坏坏地看了看蝴蝴。蝴蝴已经打开了那个纸条,她直瞪瞪地盯着那上面的字,神色变得很不正常。张郊把纸条拿过来看了看,上面歪歪斜斜地写着:
我掉进水里了!陪陪我!——1993年9月9日
张郊的脸色也不好看了。申三江不解地问:“到底怎么了?”张郊把那张纸条递给了他。他看了看,皱起了眉头,好半天回不过神来。终于,他低
声说:“也许是哪个小孩恶作剧。”蝴蝴突然说:“我们快点回去吧,我觉得这片芦苇荡里有一股冤魂之气!”申三江说:“刚出来怎么能回去呢?有我在,你们就放心
幽灵船(2)
吧。”申三江是个挺仗义的人,什么事都喜欢大包大揽。蝴蝴看了看张郊。张郊又躺在了船头,闭着眼睛说:“我
这个人随波逐流,你们想怎样就怎样。”于是,船继续朝芦苇荡深处划去了。
水草
申三江和万历是表兄弟。
申三江的父亲姓申,母亲姓万。申三江和万历同岁,不过,万历比申三江大三个月。
小时候,万历聪慧过人,在学校每次考试都在前三名之列,深受老师喜欢。那时候,申三江和他同班,成绩很差,每次父母给他带了好吃的,他就贿赂表哥一半,为了考试时得到一点“照顾”。但是,他们的座位离得比较远,无法抄袭。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两个人就设计了一套手语,双方演示了无数遍,终于达到了滚瓜烂熟的程度——只要万历伸手一比划,申三江就知道他说的是第几道题,答案是什么。
在申三江家搬走的那年秋天,这两个表兄弟一起划船去摸鸟蛋,摸了一大堆。正巧同村村民黄鹞子在附近割芦苇,他对两个孩子大声喊道:“要下雨啦,你们赶快回家吧!”
他们就朝回划了。
很快就刮起了大风,两只黄爪隼在大风中飞翔,船被大风吹得左摇右晃。万历奋力地撑篙,听见“扑通”一声,回头一看,申三江不知怎么掉进了水里。平时,申三江贪玩,经常到池塘里玩水,他的水性很好。而万历专注于功课,水性远远不如他。
申三江落水之后,一下就沉了底。他奋力往上游,猛然发现有什么东西紧紧抓住了他的一只脚脖子,那一瞬间,巨大的惊恐像电一样迅猛地贯穿了他的全身,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四肢本能地乱抓乱挠起来。
起初,看到申三江跌进了水里,万历并不怎么在意。他心里清楚,申三江在水里的能耐像鱼一样。
过了半天,申三江还没有浮上来,水面上冒出一串串气泡。万历感觉不对劲了,终于一个猛子扎了下去。
他沉到水底,睁眼寻找申三江。水里泛起了泥沙,十分混浊。他隐约看见了一张恐怖的脸:申三江两只*的眼睛朝外鼓着,嘴死死地闭着,脸憋成了茄紫色,双手像恶鬼一样朝他抓挠着,好像要吃了他。
他吓蒙了。这时候,他已经吞了几口水,全身的肌肉都缩紧了,大脑里只剩下一缕意识,赶快浮出水面换气喊人。
他刚刚朝上游去,一只脚脖子已经被申三江抓住了。那绝不是一只人的手,而是一把冰冷的铁钳!万历用尽全身力气奋力朝上游,却根本挣不脱那只手。
不过,那水差不多就是两个人那么深,万历使劲一蹿,脑袋就露出了水面,他晕头转向地看见那条船已经被风刮远了。他大喊一声:“救命!”接着就被水下那只手拽了下去。
黄鹞子是他们的贵人,他把两个小孩救了。
当时,万历和申三江都已处于昏厥状态。家里人闻讯后,立即冲到了现场。
黄鹞子说,申三江的脚脖子被水草缠住了。那是一株要命的水草。而申三江又死死抓住了万历的脚脖子。
万历首先苏醒过来。
他母亲扑上去,叫了一声“儿子”,就泣不成声了。她只有这一个儿子。
万历木呆呆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四周的人,好像无比陌生。
看到万历醒了,申三江的母亲哭得更加厉害。
大约十几分钟之后,申三江也悠悠醒转。他艰难地转了转头,微弱地叫了一声:“妈……”
从那以后,万历就像丢了魂儿,不认识任何人,不记得任何事,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
幽灵船(3)
半个月之后,申三江家就搬走了。
父母带着万历到城里治了几次病,都不见好转。他一天到晚除了吃和睡,平时就一个人坐在屋顶上,望着那无边无际的芦苇荡,机械地做着各种手势。没有一个人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蒸发
这片沼泽湿地,大约有一百平方公里,由于太偏远,还没有得到很好的开发和利用。这里人烟稀少,有很多珍奇动物在此繁衍生息。
现在,三个人已经看不到旷野上的村落了,大地上那金黄的麦子,青绿的苞米,还有那一道道防沙的杨树林,都在他们的视野里消失了,只剩下无边的碧水和神秘的芦苇荡。
这时是下午三四点钟,阳光静静地照在水面上,泛着粼粼的光亮。
三个人的兴致一点点回升了,申三江停下船,开始撒网打鱼。张郊和蝴蝴坐在一旁,好奇地看。
很快,申三江就打上来几条欢蹦乱跳的鲫鱼,还有一只青壳白肚的大青蟹。
三个人把船摇至附近的一块水中小洲,折些枯柴,把鱼烤了,一边吃一边喝酒。
他们的早饭,是在申三江舅舅家吃的,野鸭炖萝卜。当时,蝴蝴只顾看窗外的农家小院了,没吃多少。那是个很大的院子,种着向日葵、蔬菜、果树,还有一口水井,一条四眼狗。那个万历坐在地窖上,望着远处的坑塘和芦苇,依然打着奇怪的手势。
三个人正在野餐,乌云从西北方向露头了,黑压压的,好像一群巨大的怪物,从天水之际静谧地爬上来。
蝴蝴朝远处望了望,说:“天好像要阴了。”申三江醉醺醺地说:“没事儿,那云彩飘过来还早呢。”蝴蝴似乎有点害怕,上了船之后,她坚持要回去。张郊就说:“要不,咱就回去吧,明天再出来。”申三江说:“我说过,我闭着眼睛都不会转向。”他喝多了。实际上,大家说的不是转不转向的问题,而是
风大浪急,容易翻船。在蝴蝴的坚持下,最后,申三江只好朝回划了。划着划着,风果然越来越大,船开始剧烈地摇晃。不过,
他们正好顺风,风推着船前进,省了不少力。蝴蝴坐在船的正中间,吓得双手紧紧抓住船帮,不停地叫
着。申三江一边摇橹一边“嘿嘿嘿”地笑。天色越来越暗。张郊突然喊道:“后面有条船!”申三江扭头朝后看了看,大约一百米之外的黑压压的波浪
中,果然有一条船,它有一个拱形的舱,用帘子挡着,并不见有人撑船。这条无主的船好像刚刚从芦苇荡里冒出来,在波浪上随波逐流地漂着。
申三江说:“船上好像没有人!咱们把它弄回家吧?”蝴蝴说:“别贪小便宜。”申三江不再坚持,加快了摇橹。又走出了一段水路,天色越来越黑。蝴蝴不放心地又朝后
望了望,低声说:“它还在后面!”
申三江和张郊都回头看去——这次,那条诡秘的无主船竟然离他们更近了。它静静地跟在后面,舱上的帘子被风吹得偶尔撩起一角,里面黑糊糊的。
蝴蝴说:“它好像在追赶我们。”
申三江说:“顺风,它当然一直朝前漂。”
蝴蝴说:“可是,它比我们快!”
申三江说:“那是因为它是一条空船。”
然后,他又对张郊说:“我把船靠近它,你上去看看里面到底有没有人。”
蝴蝴马上阻止道:“你们不要没事找事!”
“有我在,能有什么事呢?”申三江说着,又把头扭向张郊,“你敢不敢啊?”
“你太小瞧我啦!”张郊说。
申三江就把船掉了个头,用力朝那条船划去。两条船靠在一起之后,张郊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一步跨了上去。
幽灵船(4)
蝴蝴说:“你小心点!”
张郊刚刚上了那条船,强劲的大风就把两条船吹散了,张郊一个人留在了那条船上。他朝申三江和蝴蝴望了一眼,然后,转过身,小心地掀开了那个帘子,朝里看了看,大声说:“确实没有人!”
说完,他抓起船桨,高兴地说:“走吧,我把它划回去,送给你舅舅!”
蝴蝴说:“三江,你再把船靠过去,我坐他那条船。”
申三江愣了愣。尽管他一直追求蝴蝴,但是他知道蝴蝴心里并没有他,她一心暗暗喜欢着张郊。不知道是张郊没有感觉出来还是不喜欢她,反正他对蝴蝴总是嬉皮笑脸的,没一点默契,还经常开玩笑把她和申三江往一起撮合。
他想了想说:“好吧,不过你要小心,张郊不太会划船。”
接着,他又一次奋力把船划到那条无主船跟前,然后放下橹,扶着蝴蝴换船。
蝴蝴不会游泳,有点晕水,她战战兢兢地试了几次才跨过去。
申三江把船划开,大声说:“我划慢点,你们要跟紧我!”
张郊一边笨手笨脚地划船一边说:“你就放心吧!”
风越来越大了,发出低低的吼声,好像要把这个世界吃掉。
申三江划着划着,发现风向变了,顺风变成了逆风。他回头看了一眼,大吃一惊:黑压压的水面上,根本看不到那条船了!
他赶紧回头朝后划,划了很远也没看到那条船的踪影,他的脸色不由渐渐阴郁起来,他大声喊道:“蝴蝴——张郊——蝴蝴——”
只有呼呼的风声和哗哗的水声,没有他们的回答。
申三江有点被吓傻了,想了半天,他决定马上返回舅舅家。
虽然是逆风,但他的速度非常快。
坑塘遍布,河汊纵横。四周的芦苇越来越多,高大的芦苇阴森森的,密不透风,它们像波浪一样起伏着。
申三江感到周围的环境越来越陌生了,他的船钻进了芦苇荡中间的一个狭窄的河汊,这时候他意识到自己迷路了。
他马上朝外划。这地方水浅,下面是沼泽淤泥,船很容易搁浅。
天已经黑下来,无边无际的黑暗渐渐吞没了申三江的心。他像一只无头苍蝇,在密集的芦苇荡里乱撞,终于把船划到了开阔的水面上。
风突然停了。
水面变得很平静,那一道道的芦苇荡在黑夜里静静竖立,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无声无息地窥视着他。天水之间,一片死寂,只有他摇橹的声音:“哗,哗,哗……”
他又大声喊起来:“张郊——蝴蝴——张郊——”
漆黑的水面上没有一点回应。他感到凶多吉少了。
他很冷。他加快摇橹速度,想增加点身体的热量。
突然,他看见那条莫名其妙的船像噩梦一般出现了!它静静地漂泊在不远处的水面上,船舱上的帘子依然挡着。
他胆战心惊地把船靠近它,喊了几声,船上根本没有人。张郊和蝴蝴不见了!
幽灵船
申三江回到村里的时候,已经是半夜。村里人都已经睡了,一片漆黑。
他大步流星地走到舅舅家大门口,刚要进去,突然站住了。
他在黑暗的夜色中,看见一双亮闪闪的眼睛。
是万历。
他直挺挺地坐在大门外,两只手依然在比划。那是他们表兄弟小时候定下的手语暗号,一直使用了好几年,两个人都太熟练了,不同的手形代表不同的拼音字母,拼出一个字之后,五指捏拢为间隔。小时候,他们不仅是在学校考试时使用这种暗号,在家里大人跟前,商量干什么大人不准许的事,同样使用。
幽灵船(5)
申三江试探着说了一句:“表哥,你还不睡?”
万历木木地望着黑暗的远方,似乎没听见,一双干枯的手
依然在一下下比划着,那样子十分 人。远方是芦苇荡。
院子里的狗“嗷”的一声冲出来。申三江本能地跳到了万历的身后,双手抓住了他的肩。万
历摇晃了一下,马上端正了坐姿,继续比划。那条黑狗围着万历转来转去,盯着申三江,狂叫不已。申三江的舅舅很快跑了出来,把狗赶开了。他看了万历一
眼,喝道:“你怎么跑出来了?快回去睡觉!”申三江的舅母已经去世,只剩下舅舅和万历这个傻子一起
生活。万历好像很害怕父亲,他马上起身回屋了。舅舅打量着申三江苍白的脸,警觉地问:“那两个呢?”“他们不见了!”“怎么回事?”
申三江就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舅舅听了,蹲在大门口
的台阶上开始抽旱烟,一言不发。“怎么办啊?”申三江毫无主见地问。“他们恐怕永远也回不来了。”“你怎么知道?”舅舅叹口气,讲起来。
十多年前,村里有一对夫妻,到芦苇荡里捕鱼。那天他们收获很大,天黑之后才收网回家。划着划着,突然看见水面上出现了一条船,它好像有一个
拱形的舱,挡着轻飘飘的帘子,孤独地在水面上漂浮着。他们靠近了它。在确定它真的没有主人之后,夫妻俩决定把它弄回家。丈夫划自家的船在前,妻子划那条船在后。走着走着起风
了,丈夫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那条船不见了!他大惊失色,在附近水面上寻找了很长时间,始终没见到那条船的影子。他的嗓子都喊哑了,依然不见妻子的回音。他绝望了,就在这时候,他发现那条船又突兀地在背后的水面上冒出来,依然摇摇晃晃地漂着,可是他妻子已经不见了。他心急火燎地回到村里,叫来了村里人,十几条船在一望无际的芦苇荡里搜寻,结果一无所获。大家接连寻找了好多天,一直不见那条船,那个妻子也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又过了几年,有两个外地人划着船深入这片芦苇荡,打算猎捕天鹅。那天晚上,天上有很大的月亮,星光明明暗暗,水面上亮晃晃地铺着一层银箔。那条恐怖的无主船又在芦苇荡里出现了。两个外地人像那对夫妻一样想占有它,于是其中一个人跨了上去。走着走着,那条船又一次莫名其妙地失踪。村里人都把它称为“幽灵船”。
前不久,村里有个小伙子声称,他打鱼晚归,在水面上又见到了那条幽灵船,船舱依然挡着帘子,他知道那个船舱内像这片坑塘一样深不可测,不敢靠近它,急忙逃开了。
申三江张大了嘴巴。这条恐怖的幽灵船在这一带的芦苇荡中神出鬼没,孤独地
漂泊很多年了!“我得找到他们。”申三江说。舅舅想了想,说:“即使他们还活着,现在黑灯瞎火,我们
也不可能找得到。一会儿天就亮了,我借一艘机动船再找吧。”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舅舅就把申三江叫醒了。这时候,邻家男人已经把机动船发动着了。那个男人开船,申三江和舅舅站在船头观望,“突突突突突”地开进了芦苇荡。太阳一点点升高了,水面上铺着细碎的金光,湿漉漉的空气无比新鲜。有两只白鹭在水中的一块陆地上交颈而歌。申三江没有心情欣赏这些景致,他心急如焚,双眼一直在水面上远远近近地巡视。不见那条鬼船的影子,不知它潜进了水的深处,还是藏进
幽灵船(6)
了密密麻麻的芦苇荡中。更不见张郊和蝴蝴的影子。申三江心里越来越焦躁。他带两个同事回老家玩,回去却
成了一个人,他不知道该怎么向领导交代,怎么向他们的父母交代。那是两个大活人啊,怎么说消失就消失了呢。机动船在芦苇荡里巡弋了一个上午,遇到了几条打鱼的小船,跟船家打听,都说没看见他们。那个驾船的男人眼睛红红的,脸色也有些苍白,似乎没睡
好。他问:“还找吗?”舅舅探询地看了看申三江,申三江说:“再看看。”船又朝前开了很远。舅舅指了指那个驾船的男人,小声说:“他家瘦瘦前天受了惊吓,天天夜里哭闹,昨晚上他一夜没睡。”
昨天申三江刚一来就见过了那个孩子,女孩,大约五岁左右。
听说,有一天她拿着父亲的墨镜玩,偶尔戴在眼睛上,她影影绰绰看到了一张巨大的脸,近近地贴在她眼前,一双比牛眼还大的眼睛,四周是粗壮的毛……那其实是她自己的眼睛,正巧光线合适,角度合适,从镜片上反映出来。
小女孩一下就摘下墨镜扔了出去,号啕大哭。她被吓着了。
申三江知道舅舅的意思,他万念俱灰地说:“回吧。”
机动船立即掉了头,朝回开了。
申三江无意中把手伸进口袋里,抖了一下。
他摸到了那张纸条,漂流瓶里的那张纸条。有个秘密他没有告诉张郊和蝴蝴:那纸条上的日期——1993年9月9日,正是他那一年落水的日子。
这个巧合让人毛骨悚然。
手语
夜深了。
申三江没有睡。
窗外很宁静,风吹果树“啪啦啦”响。
过了午夜之后,申三江坐起来,走出了屋。他已经打定了主意,划船再去芦苇荡,寻找那条“幽灵船”。
他知道,白天肯定看不到它,它只有在黑夜出现。他非要跨上去,看看那个船舱里到底有什么。他非要亲身试一试,那条恐怖的无主船到底能把他弄到什么古怪的世界里去。
他发誓要把两个同伴找回来。
村道上,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好像在呼喊什么。
他刚刚走出大门,就看见村头有个人影儿,她在一声声地叫着:“瘦瘦,你回来吧……瘦瘦,你跟妈妈回家吧……”那声音在漆黑的夜里显得孤独、凄凉、骇人。
是瘦瘦的母亲,她在十字路口给瘦瘦叫魂儿。
申三江脊梁骨发冷,赶紧回身,却看见了那双亮闪闪的眼睛。
是呆傻的表哥万历。
他端坐在墙根下,背靠着墙,朝着黑暗的远方做着古怪的手势。听舅舅说,万历自从呆傻之后,总是深更半夜跑出来,在黑夜中一个人比比划划。
申三江忽然觉得表哥很可怜。
他曾经是一个极其聪明伶俐的孩子,如果不是那一年落水受了刺激,成了傻子,他一定能考上大学,离开这个偏僻的乡村,到外面的世界去做大事。
那次,表哥完全是为了救他才跳下水的。当时,如果他不抓住表哥死死不放手,他也不会被吓成这个样子。不过,那一刻任何人的理智都支配不了自己,那完全是本能的反应,何况他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
这次申三江回来,舅舅说起万历,流下了老泪。舅舅年纪大了,知道自己活不了几年了,他唯一不放心的,就是这个生活完全不能自理的呆傻儿子。
舅舅说:“他最爱吃西红柿炒鸡蛋。我想,在我死之前,会留给他一点钱,分成两堆,告诉他,这堆买西红柿,那堆买鸡蛋。”
听到这里,申三江的眼睛湿了,说:“舅舅,你放心吧,以后我们会照顾他的。”
幽灵船(7)
申三江在表哥跟前蹲下来,打着了打火机,微弱的火苗照亮了万历那张苍白的脸和两只苍白的手。那双手在迅速变化着,显得十分灵敏。申三江紧紧盯住这双手,大脑在追忆着两
个人小时的手语含义。万历的视线越过申三江的肩,木呆呆地望着远方,望着黑夜深处。那个母亲的叫魂声断断续续地传来:“瘦瘦,你回来
吧……你跟妈妈回家吧……”申三江辨认出来了,表哥的手语的第一个字是“nǐ”!第二个字是“bǎ”。第三个字是“wǒ”。第四个字是“de”。第五个字的手势太快了,申三江没有看清楚。第六个字是“huán”。第七个字是“gěi”。第八个字是“wǒ”。这句话是——你把我的什么还给我!申三江的心猛地缩在
了一起。接着,万历的手语又从头开始了,还是这句话。十三年来,他翻来覆去一直在说着这句话!第三遍的时候,申三江终于辨认出,第四个字是“魂儿”!——你把我的魂儿还给我!打火机突然灭了,万历的脸又隐藏在昏暗的夜色中,只见他两只眼睛在亮荧荧地闪烁,两只手继续一下下地比划着。申三江魂飞魄散。
追踪
舅舅家的船就泊在水边,申三江划着它,在黑暗的坑塘中
前行,一点点深入了芦苇荡。他一直在回想黑暗中表哥那双不停翻动的手。一个恐怖的灵感突然在他大脑中迸发出来,这个灵感令他不寒而栗——表哥的魂儿吓丢了,离开了表哥的躯体,留在了那水草摇曳的水底!太阳沉浮,水明水暗,一年又一年,他孤独,冷清,痛苦,希望有人来说说话。可是,周围永远是无穷无尽的水。
灵魂出窍,那不是死了吗?申三江越想越恐怖!这十多年来,表哥一直是行尸走肉!
四周的水透着一种阴森鬼气,而那黑压压的芦苇就好像莫名其妙的毛发。
申三江在芦苇荡中越走越深。他有了一种预感,今夜,他可能回不去了。万历的魂儿是一缕阴影,在水底暗暗地游动,紧紧追随着他。
远处,突然出现了一点微小的火光,在漆黑的水面漂浮。不知道是谁放的灯。
他记得到了端午节,村里人都在河里放灯——纸船,上面放一截蜡烛,点着,放进水里,让它顺水漂流。
可是,现在并不是端午节,怎么有人放灯?
那灯光弱弱的,闪闪烁烁,飘飘摆摆,在漆黑的夜幕里显得极其恐怖,像鬼火。
他数了数,共四盏。
他忽然想到了被幽灵船吞噬的张郊、蝴蝴、盗猎者和那个妻子……也是四个。
起风了,那些漂在水上的灯火离他越来越远,无论他怎么追都追不上。风越刮越大,掀起大浪,船也剧烈地摇晃起来。那些灯火在大风中消失了,可能是被大风刮灭了,或者被水淹灭了。
接着,他就看见黑暗中出现了一个黑影,它静静地漂泊在远处的水面上。
是那条幽灵船,它出现了!
申三江的全身都好像被掏空了一样,他隐约感觉到,这个地方正是他和表哥当年落水的地方。他咬了咬牙,朝幽灵船靠近过去。
他的脑海里想象着他登上幽灵船之后将看到什么。
也许,他掀开那个帘子,会看到张郊、蝴蝴、盗猎者还有那个妻子,他们四个人正围着什么东西好奇地看。船舱里点着一根蜡烛,昏暗的烛火在一闪一闪地跳动。申三江的出现,他们并没有太在意,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继续低头朝下看。申三江小心地走过去,也探头朝下看了一下,大吃一惊——原来船是无底的!下面就是黑糊糊的水!
幽灵船(8)
风更大了,那条幽灵船顺风朝远处漂移,越来越模糊。
申三江加快了摇桨速度,终于接近了它。他没有冒失地跨上去,而是一边跟着它一边严密地审视它。
这是一条老船,很普通,当年,申三江和表哥落水那一次驾的船,和这条船十分相似。
船舱的帘子还是挡着,里面没有一点声息。只有风声。
申三江想起了张郊和蝴蝴,顿时生出满腔的仇恨,他把船靠上去,用缆绳把两条船固定在一起,一步就跨了上去。
大风把他吹得摇摇晃晃。他在船舱的帘子前站了一会儿,横下一条心,猛地把它掀开了。
里面漆黑。
他竖起耳朵听了听,又使劲看了看——里面好像什么都没有。
他的胆子大了些,朝前试探着踩了踩,没问题,于是他就钻了进去。
他的脊梁骨感觉到了一阵冷风,他敏感地回头看了一眼,竟然有个人出现在了他的身后!那张脸无比苍白!
看来,那个漂流瓶,这条恐怖的幽灵船,都跟他有关!也许,他一直口含芦苇藏在船下的水中。
“你!”申三江惊恐地说出了一个字。
万历在黑暗中木木地盯着他,缓缓地伸出手来,又开始打手语了。船舱里太暗了,申三江怎么都看不清他用手语在说什么。
万历的双手越动越快。
申三江终于颤抖着说:“表哥,你到底要说什么,直接说出来不行吗?”
万历的手语一下就变慢了,终于停下来,然后他转过身,掀开那个帘子,慢慢走出去,那帘子又挡上了。
申三江追出船舱,发现万历已经不见了。申三江望着黑暗的水面,呆住了。就在这时候,他感到脚下的船猛地倾斜了,然后他“扑通”一声栽进了水里。
他的四肢奋力抓挠,想浮出水面。可是,有一只铁钳一样的大手死死抓住了他的脚脖子,不可抗拒地将他拖向水底。
申三江的大脑一片空白,十三年前那惊恐的一幕又重现了。
交换
申三江没有死。
他被舅舅救了。他离开家之后,舅舅发现他一个人划船进了芦苇荡,立即叫起了瘦瘦她爸,两个人划一条船跟着他。
他担心外甥再出什么事。
起风之后,他看到申三江的船好像接近了一条船,可是,等他们靠近之后,却发现两条船上没有一个人。
接着,舅舅察觉到水下似乎有声音,还有气泡冒上来,无疑有人落水了。
于是,他和瘦瘦的父亲一起跳进水里救人。他们竟然救上了两个人,一个是申三江,一个是万历。
他们被捞上来之后,都昏厥了。经过简单的抢救,他们像儿时那次落水一样,一先一后苏醒过来。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舅舅紧紧握着万历的手,又喜
又气。他没指望儿子回答,因为儿子多少年来从没有说过一句话。没想到,这一次,万历却说话了:“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到
这里来了。”舅舅一下就傻了:“你,你,你明白了?”万历看了看父亲,又看了看身边的申三江,清清楚楚地
说:“怎么,过去我一直糊涂着?”舅舅高兴得一下跳起来:“三江,三江,万历好了!”申三江呆呆地问:“三江?谁叫三江?”
不久,村里又有人称,看到那条幽灵船出现了,它漂泊在黑糊糊的水面上,只有一个拱形的船舱,挡着帘子。这次,不知道是不是造谣。
你死我活(1)
他人即地狱。
汪东端起了那个有安眠药的酒杯。贾小亮低着眼,紧张得全身都好像失去了知觉。刚才,趁汪东出去上厕所,唐景山把安眠药碾成的粉末倒
进了他的啤酒里。那药量足以让一头公牛沉沉地睡去,万劫不复。贾小亮清楚,万一汪东发现这杯酒有问题,那么,他和唐景山今天谁都活不了。如果不用安眠药,唐景山和贾小亮根本杀不死汪东。他们
两个都很瘦弱,而汪东却高大威猛,令人生畏。房子很破旧,灯也很暗。外面偶尔传来一两声狗叫。昨夜,他们三个人驾驶面包车逃离了家乡,来到这个偏远
的小镇。今天一早,他们临时租了一间房,藏匿下来,打算在
这里避避风头,再想下一步。面包车是贾小亮的。突然,高大威猛的汪东把酒杯放下了。贾小亮抖了一下。汪东说:“来呀,我们成功了,碰一下。”“对对对,碰一下。”贾小亮颤抖着地把酒杯端起来,唐景山也跟着端起来。过去,这三个人是中学同学。毕业后,他们都没有考上大学,贾小亮开面包车拉活挣点
钱,唐景山一直闲着,成了小混子。而汪东到漠河去了,听说
是去淘金。一年后,汪东两手空空地回来了。那段时间,三个人来往最密切。大约过了半年,汪东的老爸通过关系,把他安排到了银行
工作,他就很少找唐景山和贾小亮了。
唐景山和贾小亮经常一起赌钱,一起嫖娼,两个人的关系不断加深。前些天,他俩从一个*出来,一起吃夜宵时,唐景山想出了一个发财之道:和汪东联手,利用汪东的职务之便,里应外合,从银行里搞出100万元,然后,三个人逃之夭夭。
第二天,他们就找到汪东,把这个想法对他说了。他们了
解汪东,他不但长得壮,胆子也大。他在漠河好像有命案。汪东听了后,没表态。看得出来,他有些犹豫。当天晚上,唐景山又带着贾小亮找到他。喝了一瓶白酒之
后,汪东阴着脸,吐出了一个字:“干。”没有汪东,唐景山和贾小亮不可能从银行拿到钱。而没有唐景山和贾小亮,汪东的钱也不能从银行拿出来。
为了事情暴露得晚一些,三个人把作案时间定在了周五,就是昨天。银行至少要在周一才能发现钱不对,而这两天,他们早逃到了外省。
成功其实很容易。现在,他们共同拥有了100万。100万。一百捆百元钞票,都是崭新的。唐景山和贾小亮之所以要除掉汪东,主要是担心被警察抓
获。银行很快就会发现,他们的职员汪东携巨款潜逃了,警方会四处抓捕他。假如让汪东从这个世界上消失,警察就永远找不到他,那么就死无对证了。大家会认为,这家伙可能逃到了国外。
找不到汪东,任何人都怀疑不到唐景山和贾小亮,他俩就可以大摇大摆地回家。
租到房子后,汪东倒头就睡,唐景山和贾小亮则悄悄离开了,他们到农具商店买了两把铁锹,然后开车上山,选了一处弃尸地点,挖坑。
那里是一片很大的树林,远离盘山公路,荒草丛生,怪石
嶙峋,四周不见一个人影儿。两个人干了一个多钟头,挖了一个两米半的深坑。贾小亮说:“行了吧。”唐景山看了贾小亮一眼,说:“埋得越深越好。最好等他
变成一堆骨头的时候,都没有人发现。”又往下挖了几尺,贾小亮说:“现在够深了。”唐景山说:“再扩大一点。”贾小亮说:“咱们得赶快回去了,不然一会儿汪东醒过来
你死我活(2)
会怀疑的。”唐景山想了想,说:“这样,你先回去,他要是问我,你
就说我在街上买点吃的。”贾小亮就一个人开车下山了,留下唐景山继续挖那个坑。中午的时候,唐景山才回来,他扛着那两把崭新的铁锹。
突然,汪东又把酒杯放下了。此时,他的每一个细微动作都牵扯着贾小亮的全身神经。汪东的眼睛从唐景山和贾小亮的中间穿过,朝后面看
去:“那里怎么出现了两把铁锹?”唐景山和贾小亮都没有回头,好像谁回头看谁就得作出解释似的。他们互相看了看,唐景山说话了:“那是我上午出去买
的。”“你买它干什么?”唐景山回避着汪东的眼睛,低低地说:“我总担心警察突
然闯进来,或者有人来抢钱。”“那东西除了挖坑,什么用都没有。”汪东冷冷地说。“我们手上有两个硬实的家伙,心里有点底。”唐景山为两个人解了围,贾小亮也不能干瞪眼,他举了举
酒杯说:“汪东,咱们喝!”汪东又把酒杯送到了嘴边。唐景山和贾小亮一边小口抿一边在酒杯的掩护下偷看他。汪东警觉地说:“嗯,好像有一股怪味?”贾小亮又哆嗦了一下。汪东像狗一样伸出鼻子四处嗅。贾小亮急忙说:“是汽油味吧?刚才我修了修车。”一边
说一边掏出一支烟,点着,猛抽了几口。他的手抖得厉害。汪东说:“对,车得修好,万一有突发情况,千万别开不
走。”唐景山说:“汪东,你快喝吧。”汪东笑了笑,他端详着唐景山的眼睛,问:“你这么急干
什么?”唐景山一下卡了壳。汪东把视线收回来,看着酒杯说:“小亮,你的脸色很不
好。”
这时候,贾小亮都想站起来逃了!他觉得,汪东好像什么都知道了。假如一露馅,他马上就会跪倒在地,告诉汪东,杀他是唐景山的主意。
汪东又把眼光射向了唐景山。“还有你,你的脸色也难看。你俩有事瞒着我。”“咱们三个现在是一条线上的蚂蚱,跳不了你,也蹦不了
我,我们怎么会有什么事瞒你呢?”唐景山说。
汪东淡淡地笑了笑,又意味深长地看着墙角那两把铁
锹:“你为什么不买三把,只买两把呢?”“汪东,你,你别多想啊。”贾小亮说话都结巴了。汪东看了看贾小亮,又看了看唐景山,突然说:“你俩敢
杀人吗?”“杀谁?”唐景山问。汪东大笑起来:“我白天睡觉做了个梦,梦见你俩把我杀
了。”唐景山极其不自然地说:“汪东,看你说的,我们怎么能杀你呢!”汪东继续说:“你们还用车把我拉进一个树林里,把我埋
了。”贾小亮看着汪东傻笑起来:“嘿嘿嘿嘿嘿嘿……”唐景山看了看贾小亮,也跟着傻笑起来:“嘿嘿嘿嘿嘿
嘿……”汪东也哈哈大笑。很快汪东就不笑了,他说:“什么梦都可能做啊。最后,
我还梦见,你们把我的尸体推进那个土坑的时候,我把你俩都
拽了进去。”汪东说这句话时,眼睛里闪过一丝冰冷的光。贾小亮惊恐地看了看唐景山。汪东举了举酒杯又说:“这个梦还没有完。最后我梦见被
我拽进土坑里的那两个人不是你俩。”停了停,他低声说:“是我在漠河杀掉的那两个人。”贾小亮和唐景山都愣愣地看着汪东。汪东也眯着眼定定地看他俩。“我把他俩约到我的住处喝酒,喝得差不多了,我慢腾腾
地拔出刀子说,我得送你们哥俩上路了。他俩一看大事不好,起身就跑。可是,很遗憾,他俩一个都没跑掉,被我像杀鸡一样一个接一个地杀掉了。”
你死我活(3)
这时候,贾小亮恨不能一头撞过去,把汪东那个酒杯撞翻,摔碎。汪东肯定已经知道他们两个人的阴谋了,不然,他怎么会说这些话?
贾小亮要崩溃了。此时,他的精神支柱是唐景山怀里的刀子。
他知道唐景山的怀里藏着一把刀子,那本来是一件工艺品,但是被唐景山打磨得特别快。万一要拼命,他希望唐景山用那把刀子一下就扎进汪东的心脏。
他没想到,汪东说完这些话,一扬脖子,把那杯啤酒一饮而尽。
唐景山急忙说:“汪东,你吃点菜。”他的声音颤颤的,有激动也有紧张。
汪东咽进最后一口啤酒,突然盯住了贾小亮,眼睛射出了咄咄逼人的光。
“这酒味不对。”他说。
贾小亮急忙避开他的眼睛,转头看唐景山。
唐景山说:“是吗?”
他一边说一边端起自己的杯子喝了一口,吧嗒吧嗒嘴,说:“可能是过期了。汪东,你吃点菜。”
汪东夹了一口菜,吃进去,一边嚼一边还是看墙角那两把铁锹。
贾小亮和唐景山都低下头,不看汪东的脸,一口接一口地抿酒。他们都在用眼角观察着他的反应。
汪东自己又倒了一杯啤酒,喝了下去。
窗外的那条狗又叫了起来。唐景山警觉地听了听,说:“不会是警察吧?”
汪东说:“不可能。”
说了一会儿话,汪东的眼睛越来越
。终于他说:“我
困了,先睡一会儿啊。”唐景山说:“那你躺下吧。”汪东站起来,摇摇晃晃走到床前,一下就躺了上去。贾小亮装作没事一样看着他。汪东眼里的光好像一点点散了,他迷迷蒙蒙地看着唐景山
和贾小亮,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句:“我们还会再见面吗?”贾小亮和唐景山互相看了一眼。他们再看汪东时,他的双眼已经沉沉地闭上了。两个人死死地盯着汪东的脸,过了好半天,还是一动不敢
动。终于,唐景山试探地叫了一声:“汪东。”汪东没有答应。唐景山朝贾小亮使了个眼色,指了指屋外。贾小亮以为他
想动手了,使劲皱着眉朝他摆手,意思是——现在肯定不行。唐景山摇摇头,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朝他勾手。贾小亮这才明白,他是在叫自己出去。
他轻轻走出屋子之后,唐景山就把门锁上了,然后两个人气喘吁吁地来到院子外,蹲在黑暗中,都不说话,一支接一支地抽烟。
过了大约一个多钟头,他们才返回了屋里。汪东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汪东。”唐景山声音不大不小地叫了一声。他没有反应。唐景山走上前,像触电一样伸手推了一下他,迅速缩回
来。汪东变得像木头一样僵硬。唐景山摸了摸他的心口,大声说:“来,抬他上车!”贾小亮一步就跨过去,抱起汪东的上身。唐景山抓起汪东
的脚,两个人歪歪斜斜地走出了房子。贾小亮感到这家伙的尸体简直比一头熊还重。他们把汪东抬上车时,汪东的脑袋磕在了坚硬的车门角
上,“哐当”一声,血就流出来了。
贾小亮的心一哆嗦,但是他马上想到,汪东已经是一具尸
体,再也不知道疼了。贾小亮在前,唐景山在后,把汪东弄上了车。“来,把他翻过去。”贾小亮说。“为什么?”“他脸朝上,我看着害怕。”两个人又把汪东翻了过去,让他脸朝下趴着了。唐景山跑进房子去拿铁锹。贾小亮一个人在车里,十分恐惧,他踩着汪东厚实的后
背,一步就跳下来,把车门“啪”地关死。等唐景山出来后,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你死我活(4)
他才从前面钻进驾驶室,把车发动着。唐景山也钻进来,坐在了他旁边。他背着那个装着100万人民币的旅行包。面包车开出了院子,朝山里开去。
贾小亮全神贯注地开车,唐景山贼眉鼠眼地朝四周张望。小镇的人都睡了,一片死寂。出了镇子,突然车轧在一块石头上,猛地颠了一下。贾小亮听见后面的尸体响了一下,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
看——那个庞然大物竟然翻过身,脸朝上了。他顺手拿起车上的一个撬杠,说:“景山,你再砸他几
下。”唐景山也朝后看了看,有些犹豫地说:“不用了吧?”贾小亮觉得唐景山是不敢。“砸。万一他没死,缓过来,咱俩都得死在他手里。”唐景山接过沉甸甸的撬杠,从两个座位中间爬了过去。“朝脑袋上砸。”贾小亮叮嘱他。“噗!噗!”贾小亮听见撬杠砸在脑袋上的声音。然后,
唐景山气喘吁吁地爬了回来。车已经远远离开了小镇,开到了山上。路况很糟糕,车不停地颠簸。
一个毛烘烘的活物,突然从两旁一棵茂密的树上飞下来,撞在了面包车的挡风玻璃上,又仓皇地飞走了。在明晃晃的车灯中,贾小亮看见了它没有嘴。
“我感觉有点不对劲儿。”贾小亮突然说。唐景山把手伸向怀里,回头看了看脸朝下的汪东:“怎么
了?”贾小亮想了想说:“不知道,反正我感觉不对劲儿。”“你是说他?”“嗯。”“你别吓我啊。”“可能是我紧张过度了。”这时候,贾小亮忽然多了一份恐惧。唐景山把手伸向怀里的动作,使他想起唐景山的那把刀
子——埋汪东的时候,唐景山会不会杀了自己,和汪东一块埋
了呢?那样,这100万就是他一个人的了。他转头看了看唐景山,唐景山也转头看了看他。两个人同时回过头,看前面。“小亮,其实我一直觉得你这个人挺讲义气的。”“……”“汪东这个人不行,太狠毒,杀他算是除了一害。”“……”“两个男人只要一起嫖过娼,就没有什么可以遮掩的了;
再一起杀过人,那肯定就能成生死之交。”“……”唐景山意识到贾小亮一直没说话,就问:“你怎么了?”贾小亮说:“没什么。”唐景山看着前方的路笑了一下,说:“你开始防备我
了。”“你误会了,没有,真的没有。”接着,两个人都缄默了。面包车离开了公路,开向那片树林。面包车不停地颠簸,
尘土飞扬。有人咳嗽了一下。是那种憋不住喷出一点点的咳嗽,很压抑。贾小亮惊恐地转头看了看唐景山:“是你吗?”“你说什么?”“是不是你咳嗽?”“没有哇。”车里总共三个人,其中一个死了。贾小亮自己没咳嗽,唐
景山说他也没咳嗽,那是谁?唐景山蓦地后悔了,他不该一路上都在说汪东的坏话。虽
然这个恶人死了,可是他的耳朵一定还听得见!“我听见有人咳嗽。”“你听错了,是排气管放炮。”车突然不走直线了,像一头发疯的公牛,左右摇摆起来,
贾小亮使劲把握着方向盘。唐景山问:“这车怎么了?”贾小亮说:“肯定是车胎爆了。”停了车一检查,一只前轮果然瘪了。“真是怪事。”贾小亮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手忙脚乱地开
始换胎。他用千斤顶支起车身,卸下瘪了的轮胎,又滚来备用轮胎。唐景山找了一些旧报纸,跑到草丛里去解手了。两旁的草木黑糊糊的,显得很阴森。正当贾小亮坐在地上拧螺丝的时候,有人悄悄地接近了 想看书来
你死我活(5)
他。他猛地回过头,看见唐景山已经离他只有几步远了。月光晦涩,唐景山黑着脸,看不清表情。贾小亮一下就站了起来。唐景山停住了,他没事一样说:“完了?”
“还没拧紧。”
“那你拧啊。”
他说完,就站在了那里,好像在等着。
贾小亮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猜测,只要自己一坐下去,背对唐景山,他就可能举刀子扎进自己的后心。
但是,贾小亮又不能让他走开。如果打草惊蛇,那么他可能就连遮掩都不遮掩了。
贾小亮心虚地蹲下身,一边拧螺丝一边回头跟唐景山说话。
唐景山的脑袋Сhā进了幽邃的夜空中,看不清表情。
“哎,你说,我们拿这钱干什么?”贾小亮假装很憧憬的样子。
“想干什么干什么。”唐景山的语调平淡如水。
“其实我要那么多钱没用,你给我换个新面包车就行了。”
唐景山笑了笑,有点戏弄地说:“不,一人一半。”他说着,慢慢朝前凑了一步。
贾小亮一下站起来,说:“好了。”
实际上这个地方离他们挖好的土坑已经不远了,面包车大约又走了十几分钟。但是这一段没有路,长满荒草,坑坑洼洼,走得很费劲。
到了树林前,两个人跳下车,把死沉的汪东拖下来,抬着他朝树林里走了一段,两个人都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离那个土坑还有几十米。
他俩浑身就像散了架,坐在地上喘息。中间隔着高大的汪东。
过了一会儿,唐景山缓过来一点,站了起来:“等我一下,我去把铁锹拿过来。”说完,他摇摇晃晃地朝远处的车走去。
只剩下贾小亮和那具尸体了。风大了起来。贾小亮也站起来,心虚地离开那具尸体,走到了那个埋尸
的土坑前。黑洞洞的土坑,又深又大,像地狱的入口。贾小亮又紧张起来——唐景山挖这么大的坑干什么?返回来的时候,他看见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在飘动。他弯下
腰,眯起眼睛仔细看,是汪东的头发。他的头发挺长,被风吹得舞动起来。他打了个冷战,警觉地停在了离尸体很远的地方,不敢走过去了。
唐景山跑过来时,发现贾小亮和汪东的距离发生了变化,他笑了,他的笑在黑夜的风中令人不寒而栗:“你胆子挺小啊。”
“不是,刚才他的头发在动。”唐景山抬起腿朝汪东的脑袋狠狠踢了一下,好像踢在了一
块石头上:“死人有什么好怕的。”“我不怕,是他的头发。”唐景山把铁锹Сhā在土坑旁,走回来,说:“抬吧。”贾小亮走到尸体前,伸手抓脚脖子。唐景山说:“这家伙的脚脖子和柱子一样粗,你抓不住。
你去抬手。”——后来贾小亮才知道这都是唐景山有意安排的细节。他绕到尸体的头上,抓起尸体的两只手腕子。这恶人的手腕子跟平常人的脚腕子一般粗。
两个人拼命往起拽,尸体刚刚离开地面,“扑通”一声又滑落下去。刚才,两个人把汪东从树林外抬到树林内,力气都使完了。
他们疲惫不堪地坐在地上。贾小亮的手“突突突”地抖,那是严重体力透支的结果。风一阵阵吹过来,树叶“呼啦啦”地响。唐景山警惕地四下看了看。
贾小亮突然说:“把他肢解了吧?”
唐景山隔着汪东高大的尸体看过来:“嗯?”
“你不是有刀子吗?”
“骨头弄不断。”
“那就把他的脑袋切下来。”
“多此一举吧?”
贾小亮掏出烟,要点,唐景山制止了他:“烟头太显眼了。”书包 网 想看书来
你死我活(6)
贾小亮就把烟放进了口袋。
“哎,你说,人的脑袋有多重?”他问唐景山。
“我想,没人称过。”
“也是,肯定没人称过。”
这次,他们歇了好长时间,终于把汪东的尸体抬了起来,趔趔趄趄地抬到了刚刚挖好的坟墓前。唐景山说:“我喊一、二,我们一起扔。”
“好。”
“一、二——”
就在这时,贾小亮明显感到汪东的两只手慢慢用了力,反过来抓住了他的手腕子!他惊骇地低头看了看汪东的脸,头发“刷”一下就竖了起来——夜色昏暗,他隐隐约约看见了一双阴冷的眼珠子!
“扔!”唐景山一边喊一边用力一甩,把汪东的腿扔了下去。
而汪东死死地抓着贾小亮,一下把他也拽了进去!贾小亮是面朝下摔下去的,眼前“轰隆”一黑,睁开眼时已经在深深的土坑里了,嘴里摔得都是血。潮湿的土腥气从四面渗出来,那是坟墓的味道。
贾小亮吃力地掉转过身子来,一张黑糊糊的脸已经近近地贴在他眼前。贾小亮定定地看着这张脸,眼泪“哗哗”地流下来,那是恐惧、绝望、委屈、悔恨、愤怒、悲伤、求饶……
汪东说话了,他的声音像鬼一样:“听说,这个地点是你选的?”
“……”
“你的耳朵真灵啊,我趴在车上实在不舒服,翻了个身,就被你听见了。”
“……”
“你想知道我的脑袋有多重,是吗?是十四斤半。你的呢?”
“……”
现在,贾小亮明白了,汪东和唐景山在合伙玩他。
汪东用蒲扇一样的大手替贾小亮擦了擦眼泪,站了起来。
贾小亮受惊地抖了一下,说:“汪哥,求求你,不要活埋我!”他的声音像风中颤抖的蛛丝。
汪东摇摇头:“我是种了你,就像是种萝卜。明年,说不准这里又长出一个贾小亮,那多好玩啊。”
这时候,唐景山在上面喊:“汪东,快上来吧,我们赶紧埋了他。”
汪东朝上看看,又低下头,小声说:“别怕,唐景山会和你在一起的。”
说完,他纵身一跃,双臂搭住土坑的边沿,要爬上去了。贾小亮号叫一声,抱住汪东的腿,张开血盆大口,恶狠狠地咬上去。
一块肉被生生咬了下来,隔着布,那块肉掉在了裤子里。
汪东连叫都没叫,只是用力一蹬腿,就把贾小亮踹倒了。
他麻利地攀上了地面。
贾小亮一边往起爬一边号啕大哭:“唐景山啊,他要杀你呀!”
他话音未落,唐景山就从天而降。
他也是脑袋朝下掉下来的,“轰隆”一声,重重地砸在了贾小亮的身上。贾小亮被压倒在土坑里,唐景山摞在他身上。
这时,贾小亮已经崩溃,他惊骇地大叫着,手乱抓乱挠,脚乱踢乱踹。
土块已经铺天盖地地落下来。
汪东把土坑填平之后,在光秃秃的地面上扔了一些荒草,然后,坐在上面,撕下裤腿,摸了摸那块缺失的伤口,用撕下的裤腿把它紧紧包扎了。
地面下似乎在微微地拱动,也许他们还在土里挣扎。
接着,他站起来,捡起刚才从唐景山身上夺下的旅行包,准备离开。
突然,他想起了什么,停下来,拉开旅行包的拉锁,伸手朝里摸了摸。
他愣住了。
他在银行工作,经验十足,他一下就摸出,包里装的不是人民币!
他急忙掏出打火机打着,看清包里竟然是一沓沓的冥钱!他忽然想起,他从坑里爬上来,抓住唐景山朝坑里扔的时候,唐景山曾大声叫喊,好像在说:“杀了我你会后悔的!”当时,他没多想,就把他扔了下去。
你死我活(7)
昨夜,三个人逃出来之后,这个旅行包一直由唐景山背着。汪东万万没想到,唐景山竟然偷梁换柱了!
他是什么时间干的?他把钱藏在哪儿了?
汪东疯了一样抓起铁锹飞快地挖土,他要挖出唐景山!尽管唐景山肯定已经憋死了,他还是要挖出来看一看,这是他唯一的办法了!
这恶人的体力超人。
很快,他就挖到了一个人。他像拔萝卜一样把这个人从土里拔出来,一只手打开打火机,另一只手扑打掉这个人脸上的
土——是贾小亮。贾小亮整个脑袋上的青筋都暴出来了,*的双眼圆睁,像两个鲜红的枣。汪东把他扔到一旁,继续挖掘,而且加了速。他又朝下挖
了很深,复原了刚才那个坑,竟然没见到唐景山的尸体!这个恶人第一次感觉到了恐怖——难道唐景山遁土走了?他停下手,愣了一会儿,爬出来,呆呆地坐在了草地上,
凝视这个黑洞洞的深坑。风停了,树林里一点声音也没有,静得令人不安。不知道坐了多久,他终于站起来,快步来到树林外,钻进
了面包车——他要看看那100万在没在车里。他把车里翻了个遍,还是没找到一张钞票。他慢腾腾又回到树林里,回到土坑前,拿起铁锹,填土。有个毛烘烘的活物突然从树上飞下来,撞到了他的额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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