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我是不应该有这样感觉的,因为虽然杜良一直以我为敌,可是亮声却是我的朋友,而且我和勒曼医院关系很好,不应该会伤害我。
可是自从知道了我是在一个很巧妙的圈套下被骗到勒曼医院来,和对亮声产生了陌生感之后,我已经完全不能肯定我和勒曼医院之间的关系是不是和以前一样了。
我问的这个问题,肯定是一个关键:我问,他们回答,等于是一场牌局,已经到了摊牌的时候。
我感到一定程度的紧张,在问了之后,我立刻退到白素身边——我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甚么事情,而不论会怎样,和白素肩并肩,总不会错。
我在问问题的时候,就非常留意杜良和亮声的反应,只见他们互望了一眼,杜良不由自主吸了一口气,亮声向他微微点了点头。
这一切都是不到十分之一秒之内发生的事情,然而他们的身体语言却告诉了我许多事情,将他们的身体语言化为真正的语言来说,就是这样:
他们都在心中感到:事情终于来了,终于到了最关键性的问题,应该怎么对付?
杜良在征询亮声的意见:是不是照实说?
亮声给的回答是:照实说!
弄明白他们的身体语言,相当重要,因为可以知道接下来他们所说的话是实话。
这时候我又看到亮声在搓手,杜良伸手在抹脸,显示他们两人也很紧张,这很合乎我感到已经到了“摊牌时刻”的想法。
杜良开口,道:“很高兴经过了沟道,两位已经明白我们的研究工作意义重大,也表示了全力支持。”
他一开口就这样说,我和白素都不由自主皱了皱眉。因为他这种说法,非常狡猾。
他先敲定了我们“全力支持”,那么接下来不管他说甚么,我们就都不能反对了。
我相信使用这种狡猾的手段,企图将我们套住,一定是杜良的主意——这是地球人惯用的伎俩,外星人恐怕还想不出来哩!
然而对于杜良这样的说法,我们却也无法反驳。因为刚才白素的态度,还可以说是有所保留,我却的确是表示了完全的支持,不能不算数。
所以我虽然不满,也无话可说,只是哼了一声。
杜良继续道:“研究工作,特别需要卫斯理的支持。”
他说得非常认真,我想了一想,道:“我不反对研究使用我的复制人。”
虽然我说“不反对”,可是谁都应该听得出那并不是表示我很赞成,只是表示就算我反对也没有用处,所以才不反对而已。
杜良沉默了一会,才道:“事实上,研究工作,卫斯埋,要从你开始。”
我吓了一跳,刹那之间我想到的是:莫非真的是要将我的头切下来?
我再也想不到研究工作除了要我同意使用复制人之外,还有甚么需要我实际参加之处。
所以杜良这样说,实在出乎意料之外,白素轻轻碰了我一下,表示她也感到意外。
我笑得有些勉强,向自己的头指了一指,意思是在问杜良:难道是要我的头吗?
杜良的反应,更加出乎意料,以致我和白素都霍然起立。
杜良竟然点了点头!
在我和白素站了起来之后,杜良笑起来,作手势要我们坐下,道:“两位一定误会了,的确需要卫斯理的头部,可是绝对不必将头切下来,只要卫斯理脑部进行一秒钟的运作,甚至于不到一秒钟,就可以大功告成了!”
杜良虽然是笑着说这番话的,可是他说来相当认真,绝对不像是开玩笑。
而且我可以觉得,刚才他对我的询问,点头,那是他故意要造成的误会,目的是将事情先放在非常严重的地位(将头切下来),然后将事情的严重性万万倍地减低(脑部运作一秒钟),这样就可以这成我容易立刻答应后者的效果。
看来杜良的奸诈程度和他的科学天才成正比例。
我当然不会上当,沉住了气,也笑道:“伟大到了可以达到宇宙大同目的的研究工程,怎么可能会需要从我开始?”
亮声也笑,一时之间气氛好像很轻松,亮声道:“杜良医生,你还是需要从头说起,才能明白。”
杜良点了点头,说道:“在肯定了只有衔斯理复制人才是最佳知识转移对象之后,我们立刻展开了工作,对复制人进行知识的转移——”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
我和白素刚才因为误会了真的可能会被切下头来,而站了起来,同时自然而然握住了手,才坐下就听得杜良这样说,我哼了一声,道:“立刻展开工作,当然是在亮声先生出马设圈套把我骗到勒曼医院之前的事情了!”
到这时候,事情已经明白了一半:确然如我一直在疑惑的那样,勒曼医院和杜良根本不必征求我的同意,事实确然如此,他们在没有征求我的同意之前,就已经对我的复制人进行知识转移了!
也非常显然,他们在未经过我同意而进行的知识转移,失败了了——如果成功,就根本不会有任何事情发生:亮声不会来找我,我也不会到勒曼医院来。
明白了一半,却更是疑惑:难道知识转移工程,要我的同意才能成功?这实在太匪夷所思,我一点都想不出我同意与否,有甚么关系。
当然一定有关系,而且是非常重要的关系,这才使杜良和亮声大费周章地把我骗到勒曼医院来!
所以虽然还一点都不知道为了甚么,却可以肯定:他们非我不可!
这就对我很有利——他们需要我,就不能伤害我。
所以我顿时感到很轻松,亮声对我的话感到很尴尬,他叫起来:“卫斯理,我们之间,没有冲突,意愿一致!”
我笑道:“是啊!想达到宇宙大同目的的意愿,完全一致。”
杜良挥了挥手,示意我不要打岔,他道:“可是,那次转移失败了。”
这早已被我料到,所以我一点都不感到奇怪。
杜良说到这里的时候,现出沮丧之极的神情,可想而知他当时满心以为一定成功结果却失败了之际的失望是如何之甚。
他向我苦笑:“当时我简直想到了要自杀!完全没有失败的理由,一定成功的事情,却失败了!”
他甚至于到这时候,说来还会不断地喘气,由此可知当时他“简直想要自杀”并非夸张。
白素问道:“失败的详细情形如何?”
杜良唤了一口气:“进行知识转移——”
白素疾声道:“转移甚么人的知识?”
杜良怔了一怔,像是没有想到白素会追究这样的细节,他道:“转移我的知识——由于不必将头切下来,所以应该是任何人的知识都可以转移到复制人的脑部。”
白素又问:“阁下的知识浩瀚如海,转移的是甚么部份的知识?”
白素在一再追问细节,我不知道她目的何在,只是注意杜良回答的神态,杜良答得很快:“是医学的初步知识。”
白素道:“一个脑部完全空白的人,连一句话都不会说,能够消化接收到的知识吗?知识进入他的脑部之后,他能够运用、表达吗?”
杜良道:“人脑的结构非常复杂,也极端的奇妙,如果和电脑相比较,现在全世界电脑加起来的功能,恐怕也比不上一个普通人的脑部功能,更不要说是功能超突的卫斯理脑部了!在接收了知识之后,会立刻进行分析、组合、了解、向知识做辐射性的扩展,转移输入的知识会在很短的时间内——大约七十二小时左右,所完成的扩展,已经可以使复制人操流利的语言:应该是英语和德语,而他的程度已经达到一般大学医科毕业。”
杜良说得再详细不过,我听得目瞪口呆,虽然他直接说“卫斯理的脑部”,我也忘了是抗议。
因为这样详细一解说,更可见知识转移工程的伟大!七十二小时,就可以使一个脑部完全空白,只会发出“啊啊”声的复制人,成为一个合格的医生!
确然,这样的工程普遍进行,宇宙大同或许还难以实现,世界大同却肯定不成问题!
我在那瞬间,感到全身一阵发热,觉得自已有幸参加这样伟大的工程,简直荣幸之极!
白素很用心听,杜良继续道:“可是,却没有成功,仪器上有知识输出的记录,知识应该进入复制人脑部,可是复制人脑部却产生抗拒,拒绝接受。”
杜良说到这里,向我望来,看他的神情,像是他的失败我应该负责一样。
我忍不住问:“关我的事情吗?”
我完完全全只是随便一问而已,却不料杜良竟然非常认真地道:“是,经过了一再分析,寻找失败的原因,发现关键正在阁下的身上。”
我哈哈大笑,想要问他在放甚么屁,却看到白素口唇微微掀动,那是唇语,她在告诉我:“就快说到最关键性的问题了,小心听,不要打岔。”
我立刻止住了笑声,杜良叹了一口气:“寻找失败的原因,只找到一个可能,卫斯理的脑部——”
他这是第二次提到“卫斯理的脑部”了,虽然白素告诫我不要打岔,可是一个人的脑部老是给别人挂在口里,总不会是很愉快的事情。
所以我感到必须提抗议纠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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