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挺值?"胡大套一脸不屑。
"日他娘!你晓得俺咋从西关车站一路跑到赵村的?把这脑袋掖到裤裆里当成蛋咧!俺
想咧几天才赌了这把,这也叫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其实俺当初没想当官,报信只是因为晋军
里有几个相好的兄弟,没成想人家比俺还义气!"瘦脸军官说得唾沫横飞。
"一个口信换个连长?"胡大套有些恼怒。
"啥叫一个口信?那是几百条人命哩!再说咧,俺当个连长不是绰绰有余?你往车站打
听打听,谁不晓得俺'小七寸'是一方霸主?"
"你就是'小七寸'?俺原先有几个徒弟跟你混哩。不错,算是个人物,佩服!佩服!"
胡大套一脸鄙夷,不愿让他在这儿多停留片刻,说话间挪让开身子。
"小七寸"非但没看出胡大套的面色,反在门外住了脚步,一副悲天悯人的样样说:
"难得和胡师傅相互仰慕,既然说到这份儿上,小弟临走有句话不说不快。吃过晌午饭
去趟唐河吧,那个对不上号、接不上茬的,说不定就是你儿子那条断腿哩,将来人、腿凑到
一块儿,也算是个囫囵尸首!"
天黑的辰景,芒种去了白玉莲家。
芒种硬着头皮拍拍院门,白玉莲迟迟疑疑地站在屋门口,不敢问话。
芒种晓得她胆小,故意咳嗽一声。
白玉莲听出他的动静,迈了碎步过来把门打开,看了一眼左右不见旁人,重新把门关好,
悄声说:
"咋就自己?"
"瓣儿在家哩。"
"黑灯瞎火的,你放心?"
"俺……俺说几句话就走。"
白玉莲将他让到里屋,借了灯光看他一脸苦闷,柔声说:"弟,啥又不顺心咧?"
芒种苦着脸道:"晋军让咱在省立九中操场唱戏,师傅死活不依哩!"
白玉莲说:"咱秧歌是演给百姓看的,这是老辈子留下的规矩。"
芒种说:"可……可俺答应人家咧,咋好反悔?"
白玉莲诧异地问:"答应谁咧?"
芒种低了头说:"是……是他们的团长。"
白玉莲有些着急,埋怨道:"你咋这么浑哩!师傅不应的事体谁敢做主?再说……再说你
跟人家又没啥过命的交情,咋就一口应承下来哩?"
芒种心乱如麻,半晌没言语。
其实,他对白玉莲撒了谎。
芒种并没见晋军的那位团长,而是上午"小七寸"派兵把他半请半拎地拽到了南城门外
的河堤上。起先,芒种没认出那个瘦脸的军官就是在"大白鹅"那儿被他踢了裆的"小七寸",
直到听他说话,看他笑嘻嘻地摘了帽子露出长长的分头,才晓得遇上了要命的冤家。
"小七寸"压根儿没提"大白鹅"和踢裆的事体,脸上始终挂着笑。
"兄弟,俗话说不打不相识,咱都是在江湖上混饭吃的,山不转水还转哩,这不,哥哥
俺转着转着就转到你这儿来咧!"
"找俺有事?"芒种还是心存戒备。
"俺想让你在省立九中操场唱台大戏,慰劳慰劳晋军。你不晓得,县里的知事和俺们团
长都是有道行的戏迷哩!"
"俺师傅病咧唱不了,秧歌班又有规矩,他不下话,俺不敢去!"芒种推辞说。
"他要死9去,你还听他的?话说回来,他要不应你就不去,那干脆把他弄死!""小
七寸"话说得狠毒,调调却像开玩笑。
芒种晓得他不是好惹的货色,心里暗暗叫苦。
"兄弟,不是俺攥咧你啥把柄,俺是觉得在你这儿有个面子。实不相瞒,俺在团长跟前
拍着胸脯打了保票,说花家班的台柱子韭叶黄是俺兄弟,一定唱台好戏。你晓得军中不能顺
嘴胡说,团长不如意喽会崩人的!兄弟,你不会把咱俩往绝路逼吧?况且还能挣两份钱哩!"
"小七寸"一番软中带硬的话,芒种心知肚明。
芒种不信团长会随意崩人的话,但是担心他把"大白鹅"的事添油加醋地说出去,在定
州城里传得狼烟四动。
"小七寸"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芒种既后悔又慌乱,第一次体会到六神无主的痛苦,低下了头。
"小七寸"没有苦苦相逼,不冷不热地撂下一句话:"不管唱不唱,反正台子三天之后搭
好,第四天早晨,派兵来接人。"
芒种心里发虚,央告说:"俺不让你遭难,你也别让俺遭难,你去铁狮子胡同胡家
找俺师傅,应喽更好,不应俺再想办法。"
"小七寸"得意一笑,带着人这才去了胡大套家。
白玉莲见芒种半晌闷头不语,晓得犯了难,叹口气捏攥住他的手。
"弟,这事体你咋想的?"白玉莲柔声说。
"咋想?就……就得唱哩!"芒种结巴着说。
"瓣儿愿意不?"白玉莲又问。
"没敢跟她说哩。"
"她是你媳妇,说啥也得帮这个忙哩!"
"她要硬听师傅的,咋办?"芒种很无奈。
"不会,自己的男人不帮,帮谁哩?"白玉莲笑笑。
"万一……万一她不唱,你……你唱不?"芒种抬眼看着白玉莲。
"你说哩?你说姐帮亲弟不?"白玉莲的眼神好烫。
"你不怕师傅不高兴?要是把你轰出秧歌班哩?"芒种还是觉得不把稳。
"姐还能唱一辈子?老喽就没人要咧!姐没啥可给弟的,就这么个肉身子,弟想用就可
着劲儿让你用哩!"白玉莲的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
"那……俺心里就有底咧!"芒种红了脸。
"乐器家伙啥的跟兔子毛说不?不行姐为你出面求去?"白玉莲关切地问。
"俺先去,不行你再说。"芒种说着往外屋走。
白玉莲随他站起身,攥着的手却没松开。
芒种没有用力外抽,还是软软地由她攥着。
二人默默相视。
半晌,白玉莲挪闪了发烫的眼神,把身子偎在芒种怀里,低了头说:"弟,还把姐当亲姐
不?"
芒种没说话,点点头。
白玉莲又抬起那张好看的脸,伤感地轻声道:"弟,你要真把姐当亲姐,咱这辈子就那一
回咧,你……你觉得亏不?"
芒种不晓得咋回答,两手绕过来搂住她的腰。
白玉莲闭了眼睛,颤颤地长吸一口气,痴痴地软了腔调说:"弟愿意把姐当啥就当啥哩,
当姐,当亲姐,当媳妇,不管当啥,念想着姐跟弟打心眼儿里亲就行咧,姐不愿意让弟抱屈
哩!"说着,眼里两行热泪流下。
"姐,弟……也是打心眼儿里跟你亲哩!"芒种腔子里激动,疼疼地也涌上一些伤感,右
手不由抬起来捂住她的酒酒。
白玉莲身子一颤,几缕酥麻绵软软地游窜到腰间,脸也跟着涨红。
二人不再说话,相抱着纹丝不动。可是,不晓得谁最先抽回胳膊,将双手搭上对方的裤
腰,两人身形都是狂颤的辰景,那双手也相跟着抽出对方腰里的布条条。
两个人赤光光地祼着下半截身子,白玉莲还没在炕上躺利落,芒种便挺着裆里硬生的物
什,栽进她湿滑的软处。
"弟,姐那儿……好不?"白玉莲猛扳下芒种的身子,呼着热气说。
"嗯。"芒种动着腰身。
"好就常念想着,让它们也多亲近哩!"白玉莲闭了眼睛,腔子里满是陶醉,娇喘喘地道。
芒种冲动地猛撞几下,白玉莲忽又睁开眼睛关切地说:"弟,别使绝劲咧,这几天
地洞里熬磨人,身子骨乏哩!"
芒种渐渐慢下来,手往她小褂里掏酒酒,揉着捏着,裆里的物什憋胀不住,又是一阵猛
撞。
白玉莲瘫软了胳膊腿儿,不迎也不躲地随了他在炕上狂颠。半晌,芒种打个激灵静下来,
捂着她的酒酒不说话。
白玉莲等他喘匀了呼吸,侧挪开身子,用手替芒种抿了抿乱发,愧歉地笑笑说:"弟,姐
不拉拽你咧,赶紧找兔子毛吧,他脾气古怪不便疏通,再说瓣儿还在家等着哩。"
芒种穿上裤子走到外屋,忽又停住问:"姐夫有信不?"
白玉莲说:"没,他能回来就算,不回来拉倒。"
芒种宽慰道:"别着急,备不住随奉军到石门咧。"
白玉莲惨惨一笑,转了话题道:"弟,有阵子不唱,都快忘咧,想好喽那天唱啥,提前跟
姐言语一声。"
芒种点点头。
白玉莲忽然想起啥,光着半截身子下炕,抬胳膊拉住刚要出门的芒种,着急地说:"弟,
锣鼓家伙和行头都在地洞里,你咋背着师傅拿?还有祖师爷的画像,没它们咋唱哩?"
芒种愣愣神,叹口气说:"姐,你放心,没过不去的火焰山,这戏说I兑驳贸成哩!"
白玉莲不再说话,替他打开门。
芒种连头也没回,大步走出小院。
白玉莲回屋吹了灯,没心思睡觉,直挺挺坐在黑暗里,睁着雾蒙蒙的眼睛出神。
"嚓嚓---"
陡地,窗下传出轻微的响声。
"谁---"
白玉莲一声惊慌的问话脱口叫出。
"咚咚咚咚---"
一阵猫窜着疾跑的脚步声突然响起,一个黑影轻熟地从院里的南墙豁口越出,眨眼消失
得无影无踪。
白玉莲心里害怕,不敢点灯也不敢出门,光脚悄悄从外屋案板上拿了菜刀,哆哆嗦嗦地
放在枕头底下。她侧耳听听外面的动静,除了娃娃、媳妇们隐约传来的哭啼和吆喝,再没别
的响动,暗暗吐了一口长气。
白玉莲不敢合眼,在炕上坐到天明。
花瓣儿眼看着芒种被当兵的"客客气气"请走,开始并不担心,直到天黑仍不见回来,
心里敲起了皮鼓。她有心去找,可不晓得他去了哪里,再说黑灯瞎火地也不敢出门,只好在
院里转圈圈。
耳朵底子里娃娃、媳妇们的哭啼、吆喝声渐稀了,院门终于轻轻响了两下。
"谁?"花瓣儿哆嗦着问。
"瓣儿,是俺!"是芒种的声音。
花瓣儿心里一阵狂喜,跑过去拉开门闩,却"哇"地一声哭出来。
"哥,这半天你去哪儿咧---"
"别哭,俺到兔子毛家转咧转。"
"当兵的叫你干啥哩?呜呜呜呜……"
"俺到兔子毛家就为这事体,晋军让咱唱台慰劳戏,不白唱,给双份钱哩!"
"哥,你可别这样样咧,把俺一个人剩在家里,俺都惦记死咧!呜呜呜呜……"
"好瓣儿,别哭咧!以后咱也学胡师傅和你大娘,走哪儿都成双成对,行不?"
花瓣儿止住哭声,上了院门随芒种进屋,从锅里端出捂着的饭菜,又把筷子递到他手里。
"哥,爹晓得唱戏的事体不?"花瓣儿看他咽下一口饭,擦擦湿乎乎的眼睛,轻言细语
地问。
"晓得,晋军找过他。"
"爹脾气不好,不愿意给当兵的唱咋办?咱还没给他们唱过哩!"
"啥都有头一回,师傅不是死心眼。"
"要是真不哩?"
"瓣儿,反正俺已经应下咧,师傅要是真不让,你……敢和俺在台上唱不?"
"哥,你……咋这么说哩?"
"咋?不高兴咧?"
"才不是哩。你想想,俺是你的媳妇,媳妇不向着自家男人向谁哩?只要你想唱,俺到
哪儿都陪你哩。"
"你不怕师傅怪罪?"
"哥,反正俺得向一头,俺跟你唱完戏,再给爹下跪去哩!"
"瓣儿,好瓣儿……"
芒种心里一阵感激,嚼在嘴里的饭咽不下去。
芒种满心以为要费尽口舌才能劝动花瓣儿,所以,提前和白玉莲、兔子毛讲好,最后再
跟她通气。
在芒种的念想里,花瓣儿至少也得犹豫半晌才做出选择,没想到话音刚落便有了答复。
直到现在,他看着花瓣儿有些娇憨的眼神,憋堵在心里的郁闷才消散大半。他长这么大,头
一回忙活事体,况且这事体让他心虚,也不晓得师傅同意不同意。但走到这一步,已足够让
他心里宽敞落地。
其实,他从兔子毛家出来的辰景,心里就觉得八九不离十。因为这个脾气古怪的人对那
双份钱没有仇怨,再加上女儿玉亭想跟着花瓣儿学戏,更何况唱与不唱本身就是花家的事体。
他只说了一句"唱也行不唱也可"的含糊话,就拿出家里撂着的胡琴,在上面烧点了松香,
又拉扯着弓子调调音,直到芒种离开,也没说半句不同意。
事体弄到这步田地,芒种反倒不担心花五魁的态度,况且他们还没碰面,到时说几句好
听的,备不住不像念想的这么大磕绊,倒是花瓣儿和白玉莲这两个女子让他犯了嘀咕。
她们都对他好,都对他百依百顺。
芒种觉得对不住她们两个,心里愧歉,可是又不晓得咋相互弥补,不知不觉间,放下筷
子叹了口气。
花瓣儿眼瞅了芒种嘴里那口饭迟迟不咽,眼珠子也定定地看着菜盘子发愣,晓得他胡思
乱想别的事体,又将筷子递到他的手里。
"哥,想啥哩?"花瓣儿轻言轻语地问。
"没……没啥,想唱啥戏哩。"芒种醒过神来。
"还有好几天,想它干啥?快吃吧,吃喽早点躺下。"花瓣儿说着,往前推推菜盘。
"不着急,辰景早着哩!"芒种夹着菜说。
"俺……俺想让你躺下哩。在地洞里呆咧一天两宿,你不想俺,俺还想你哩。你说,想
俺不?"花瓣儿脸红红的,有些扭捏。
"不是早说过咧?想哩!"芒种顺口说着,看了花瓣儿一眼。
"那还不快吃?俺先躺下咧!"花瓣儿跳到炕上,三把两把将身子脱个精光,钻进早铺好
的被子里。
芒种不晓得咋的心里"格登"一下,腔子里又涌上一股子难受,看了她露在被子外面的
眼睛,又低头盯着盘碟里的菜,半晌,结结巴巴地说:
"瓣儿,地洞里潮,俺觉得身子不舒坦,今儿……咱别咧,行不?"
0 0
一秒记住www点dier22点com,最新小说等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