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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骚戏 > 第十章

第十章

喽俺兄弟报的也不是真仇,说不定真凶还瞄准喽杀你哩!"

胡大套一番喊叫,那人面­色­更变。

胡大套说到气头上,忽见当兵的都扭头看院里,估摸是花瓣儿出来了,急忙对花五魁

低声说:"兄弟,到里边掂量着点,别吃喽硬亏!"

花五魁说:"放心吧,瓣儿没事体比啥都强!"

花瓣儿眼里的泪没­干­,不晓得为啥被当兵的放出来,猛见花五魁站在人群里,脸上不

由一喜一悲。

"爹,你咋这么糊涂哩?呜呜呜呜……"

"瓣儿,爹没杀人怕啥?上回不也冤枉一回,最后出来咧?爹担心你在里面受屈哩,

跟你大爹回家吧!"

"爹,还是你走吧,他们不讲理哩!呜呜呜呜……"

"听话,爹能跟他们讲清楚,他们也是明眼人。"

"俺哥回来咧不?咋还不露面哩?"

"别提这个狗日的,没他咱还不家败人亡哩!"

"你真不要他咧?俺往后咋办哩?"

"别让爹闹心,往后……往后的事体就听你大爹大娘的,回吧!"

花五魁说完,看了一眼远处簇拥着的人群,感激地拱了拱手,迈步向院里走去。

花瓣儿和胡大套眼看着当兵的将他团团围住,直到拐弯不见身影才恍恍惚惚地挪动脚

步。

"大爹,怕俺爹被他们打死哩!"花瓣儿哭着说。

"放心,你爹福大,命里能躲好几劫哩!"

"当兵的不讲理,不是人哩!"

"没事体,只要他抗过今天下午,俺就有法子咧!"

"啥法子?"

"别管咧,俺心里有数!"

花五魁心里像面明镜,晓得进了大道观纵是不死也得脱层皮。好在他少了牵挂,毕竟

女儿没有危险,能安安稳稳呆在胡大套家里。

花五魁被当兵的带到大殿,不由分说见了绑绳,拴在一搂粗的柱子上。

"你凭啥说人不是你杀的?"贾连长­阴­­阴­阳阳地问。

"你凭啥说人是俺杀的?"花五魁理直气壮地说。

"俺三弟去你家才死的,能说不是你­干­的?"

"他没进俺家门,俺凭啥承认?警察说他是半夜里被人拍死的。"

"你怕丢人不敢明说,越不说越证明就是你­干­的!"

"俺不晓得你说啥?反正俺冤枉。"

"­操­你娘,到如今你个逼养的还装蒜,俺三弟闷得慌到你家日你闺女,院里只有你一

个男的,不是你杀了他还有谁?"贾连长恼羞成怒。

"俺­操­你血娘,胡说你娘的逼哩!你纯粹没缝下蛆!"花五魁满面通红,破口大骂。

"哈哈哈哈,敢情还不好意思哩!俺三弟三更半夜就是去日你的闺女,还是她女婿让

去的哩。你家院门的钥匙藏在上边挡板上,是不?那是他说的。其实俺三弟死得不亏,日了

你们定州最有名的美女,死喽也是风流鬼哩!哈哈哈哈!"

花五魁听罢,如同五雷轰顶。

花五魁可以不相信"小七寸"欺负花瓣儿,但是相信芒种告诉"小七寸"家院门的钥

匙放在哪里,一定是这狗日的起了歪心,报轰出家门的仇哩!那天的钥匙没放在挡板上,自

己揣进了怀里,难道"小七寸"越墙而入,欺负成了花瓣儿?毕竟他在夜里听到了屋里的动

静。

花五魁心里一阵哆嗦,将芒种恨得咬牙切齿。

"哈哈,没话说了吧?"贾连长幸灾乐祸。

"狗日的,人说不定是他杀的哩!"花五魁咬着牙道。

"谁?你说芒种?除非他会分身术,他在树林里被绑到天亮才走的。晓得不?俺三弟

原是去日那个'莲花白'哩,不成想被一通砖头砸出来咧,这扔砖头的是他还差不离。俺也

纳闷,莫非他俩勾搭着哩?要不咋救喽师姐反让别人日自己的媳­妇­哩?哈哈哈哈!"

花五魁被他的话说得崩溃,眼里滚过疑惑和绝望。

贾连长又说:"亏你他娘的识相,早早滚出来咧,不然的话,这帮弟兄一宿不把你闺女

日个滚瓜烂熟才怪哩!说吧,到底咋害死俺三弟的?早死早超生,省得老是惦记!"

花五魁腔子里一烫,眼里的大泪珠子烧开了锅,悲愤地说:"俺花五魁一辈子心高气傲,

悔不该生在这兵荒马乱的年月,悔不该落到你们这帮狗日的手里。说下大天来,俺已经多活

十四年咧,有啥可怕的?不过,俺死之前再说一句,人不是俺杀的,你想栽赃陷害,随你们

便!"

贾连长"腾"地跳起来,指着花五魁的鼻子骂道:"你个狗日的,跟老子耍起骨头来咧,

晓得不?老子自小就是啃骨头长大的!你以为光杀人的罪名就完咧?九中戏台前那几个炸弹,

没准也是你们戏班子和那个先生串通好的。俺小手指头一拨拉,你就得背上私通共产党的罪

名,晓得咋处置不?立斩不饶!"

花五魁冷笑道:"舌头在你嘴里,随便说。芒种这狗日的唱戏,俺压根就不晓得,这都

是他一手­操­办的,要通也是他通!"

贾连长见花五魁嘴硬,招手叫来大殿门口半晌都低着头的一个人,用手指着地上鸭蛋

粗的木­棒­,恶狠狠地说:

"李锅沿,俺睡一觉醒过来,要看见这棍子断成三截。少一截,撕喽你娘的裤衩

子!"

说完,气咻咻地迈步出门。

那人应了一声,抄起棍子­阴­­阴­阳阳地抬起头,脸上是比蝎子笛儿(注:方言,蝎子尾

巴)还毒的笑。

花五魁听到李锅沿的名字暗吃一惊,待定睛细看,可不就是他?他啥辰景白骨­精­样样

地摇身变成了晋军?这才叫刚出狼窝,又进了长着大牙的虎口。

"师兄,没想到在这儿候着你吧?你让俺脱喽奉军的衣,俺又穿上咧晋军的衣,这叫

一天河东一天河西。俺还没打过人哩,一会儿打的地方不对,别忘喽言语一声!"李锅沿说完,

­阴­森一笑。

"瞧人家骂的你是啥?还不如一条狗哩,有种你把俺打死,打不死奉军来喽你就得死!"

花五魁一脸鄙夷。

"啪---"

李锅沿抡棍子照着花五魁的肚子打下去。

花五魁铁了心不求饶,忍痛笑着让他看。

"啪---"

"啪---"

"花五魁,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不说俺也以为你杀咧俺姨家五口,俺今儿要借晋

军的棍子打死你!"

"呸---"

花五魁猛朝他吐口唾沫,愣让脸上的笑样样凝固。

天黑得有些迟。

小半夜的辰景,大朵大朵的云彩像刚出围栏的羊群,一步步拢了堆向着正西疏散。

胡大套坐在院里,死等东边那溜无边无际的乌云遮挡月亮。地上放着的半瓶酒快喝­干­

了,乌云开始挪动脚步。他蹑手蹑脚进屋,借着天光看看熟睡的秀池和花瓣儿,从堂屋里拎

出那把花板刀,在院里换上一身利索的扎脚皂衣,背上多年不用的百宝囊,反锁房门直往胡

同口而去。

整整一个下午,胡大套越琢磨越不对劲。让花五魁换出花瓣儿,完全是没有办法的事

体,可花五魁落到当兵的手里,绝对九死一生。前些天扒坟的事体让花五魁受了罪,他心里

早就过意不去,这回说啥也要补救过来,不能睁着大眼珠子让兄弟吃亏,想来想去,决定冒

险救人。

胡大套找了五个平素和自己一百一(注:方言,关系特别紧密的意思)的徒弟,相约

半夜在铁狮子胡同口集合,并且挑明备不住有去无回。

出了胡同口,胡大套左右看看空空荡荡的街道,还以为他们拉了稀(注:方言,胆小

反悔的意思),猛听对面黑旮旯里轻轻一声唿哨,接着蹿出五条清一­色­的黑影影。

胡大套看他们身形极是轻盈,心里一喜,低声说:"老六、姜儿拿枪堵住当兵的,国栋、

臭货跟俺救人,庆山等着接应。万一打起来,没别的,跟上回一样样,心狠手黑不留后患,

出喽事各跑各的,死活在城北小山庙后墙根碰头!"

五个徒弟点点头。

胡大套看了看那两杆兔子枪,沉声道:"都试好咧不?别到那辰景哑巴喽。"

国栋说:"师傅放心,枪早从壕坑里捞出来咧,火药也晾晒半天半宿咧,铁砂也是新的,

保管一枪搂倒一大片,再说还带着十来个张手雷哩!"

胡大套挥挥手,六条身影贴着墙根直扑大道观。

大道观坐北朝南,后墙外有两棵高大的毛桃树。胡大套让姜儿爬到树上往观里看看动

静,半晌,他示意没有事体,五条身影齐刷刷上了砖墙,脚尖再一用力,落到松软的地上。

几个徒弟都是土生土长的定州人,小的辰景常到观里套野兔扣家雀,对观里的一切了

如指掌,所以,绕过北面那排空房子,老六、姜儿拎兔子枪左右分开,各自猫在影壁两侧,

­阴­森森的枪口对准前院。

大道观的前院是东西长七间、南北宽两间的玉皇殿,庑殿顶琉璃瓦剪边,三跺单翘单

昂斗拱,甚是雄伟庄严。三面有十几间配房,平时或空或放置杂物。欧阳先生在观里的辰景,

住在西厢最北边两间相通的房子里,现在不晓得住着当兵的还是押着他自己。

按照事先商量好的计划,先放倒站岗的兵,探出花五魁关押的地界,然后再把所有没

上锁的门挂了欢喜锁(注:旧时一种锁时容易打开难的Сhā芯铜锁),可是,胡大套贴着墙根一

路而来,居然没有发现站岗放哨的。

胡大套朝后面摆了摆手,几个徒弟急忙趴在地上。

胡大套蹲在墙角,想绕过花墙到玉皇殿看个究竟,从地上摸到一块坷垃,抬手扔过花

墙。

"啪---"

花墙后边传来一声轻微的声响。

胡大套一动不动,侧耳听动静,半晌,墙那边没有反应,不由暗自奇怪。

"嗡---"

一群蚊子向他围攻过来。

胡大套忽扇着轰赶,突然偷笑出来。

闹蚊子祸害之后,城里家家户户都拢火烧得天­干­地裂,因为大道观的房屋是千年的木

制古物,想必欧阳先生怕烧了房子,根本没有点火。观大地多杂草茂盛,本来就是蚊子的避

难之所,加上昨夜雨后天气闷热,蚊子们还不统统出来活动活动筋骨?这阵势,谁敢半夜在

外面站岗哩?刚才他过于紧张,又猫腰来回走动,没有顾上留意,蚊子也没敢靠近。时下一

旦停下身子,它们还不赶紧吃两嘴?

胡大套心里念想着,身子已站起来悄悄绕过花墙,顺势避在一尊开口笑的石狮子下边。

"呼---"

"呼---"

大殿里传出厚厚一层压着摞摞的呼噜声,还有苦苦的艾草味道。

胡大套悬着的心放下大半,返身回来朝后面做个横闩的手势。徒弟们心知肚明,从背

囊里拿出欢喜锁,猫窜着溜过来,分朝几道大门而去。

欢喜锁Сhā起来没有一点声音,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几道没上着锁的大门便挂了保险。

胡大套和徒弟们在厢房前专拣上着锁的门口细听,猫到欧阳先生原来住的两间房,里面传出

低低的呻吟。

胡大套心中一喜,招呼徒弟们过来。臭货从口袋里拿出一根拐弯的铁丝,轻轻一拨,

弹锁"啪"地打开。

"吱---"

胡大套憋住气将门分开,往里探了探脚,迈步进门。

就在他左脚刚要落地的辰景,猛觉鞋底下踩住一个软软的东西,还未纳闷过来,"啪"

地一声,屋顶上砸下一块砖头,接着院里的老槐树上便是一声铜钟鸣响。

"当---"

寂静的夜里,响动好比晴空霹雳。

大殿里"轰"地乱了营,当兵的全醒过来。

"来了,来了---"

有人在殿里狂喊,把反锁的门拽得连响成片。

胡大套情知着了道,心里一急,"嚓"地打着火折子,借光亮往屋里观看。

胡大套傻了眼。

地上放着十几条装人的麻袋,不晓得哪个是花五魁。

"兄弟,兄弟,你在哪儿哩?"胡大套低低地嚷叫。

"唔---"

"唔---"

麻袋里的人堵了嘴,都哼着扭动身子。

胡大套想拽开捆麻袋的绳子,仔细一看,哪里是绳子?都是一圈圈拧成麻花的铁丝。

他真急了,手起刀落挑开四条麻袋,两手"刷刷"撕开。

里面根本不是花五魁。

胡大套傻了眼,没想到晋军使出这么­阴­损的招。

"兄弟,你说句话!"他的声音开始抖颤。

麻袋里的人都是一样样地哼叫,一样样地扭动。

他再想挑开几条麻袋,已经来不及了。当兵的已把其中一道大门拽开,从里面窜出几

条光ρi股的身子,用枪瞄准了他们。

"扔张手雷---"

胡大套一声断喝。

"轰轰---"

"啪啪---"

枪声和张手雷几乎同时响起。

"唉哟---"

臭货的大腿挨了一枪,扑倒在地上。

胡大套急得眼里快要滴出血,看着地上横躺的那片麻袋,晓得救不成花五魁了,不由

疯狂地怒骂:"扔张手雷,炸死这些狗日的---"

"轰---"

"轰---"

又是几声巨响炸在洞开的大殿里。

大殿里没了枪声,另外三道大门却快被当兵的用脚在里边踹烂。

胡大套怕几个徒弟死在观里,喊了一声"撤---"单臂夹了受伤的臭货,窜出屋子。

"啪---"

"啪---"

当兵的在大殿里开了枪。

"扔啊?"胡大套示意再扔张手雷。

"没了!"国栋大喊。

二人红了眼,冒着枪子疯了样样地往花墙跑。还没转过花墙,三道大门几乎同时往外

倒下,当兵的追赶出来,枪声连响成片。

胡大套脑子还算清醒,晓得只要转过花墙到了后面那道影壁,就有两杆兔子枪顶着,

所以大喊着让国栋狂奔。

从花墙到影壁只几丈远,平时也就猛跑几步的事体,可是这条被左右两侧房子

夹着的宽敞过道,现今就要被三十几个当兵的从后面追上开枪,咋办?如果早跑出去,不但

影壁能挡住枪子,埋伏在影壁两侧的两杆枪还能开火扫倒一片。

晚了,就差这么几步。

胡大套的心缩成一团,暗想,完咧,这辈子交待咧,不但没救下兄弟,还白搭进徒弟

的­性­命。

其实,他心里倒有两个拼得鱼死网破的念想。一是硬顺着枪子逃跑,跑出一个算一个,

再就是盼着两个拿兔子枪的徒弟迎着枪子过来,开火堵截。可是一旦开火,他们在前面首先

要被铁砂扫中。当初咋没想到这事体哩?

他们敢迎着枪子过来?

胡大套不敢指望他们舍生忘死,也没喊叫他们过来救命,跑着跑着,"扑"地摔在地上,

腰像折断样样地没了力气,臭货也被扔出老远。

"嘭---"

"嘭---"

就在他刚倒地的辰景,左右两边房顶上炸起两声闷响。

闷响过后,当兵的没了枪响,鬼哭狼嚎一片。

老六、姜儿拎了枪从房上跃下,拉起胡大套和臭货。

胡大套突然明白两人动了地方就是念想到了这难办的事体,心里暗自欢喜,可是起身

的辰景,觉得身上有东西往下坠掉,低头一看,自己的肠子流了一地,不由一声惊叫。

几个徒弟晓得他受了伤,急得胡乱抓起血淋淋的­肉­团团,顾不上沾没沾土往肚里硬塞,

老六脱了小褂帮他绑好肚子,抬起来往北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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