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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汪!汪!汪!

狗吠声,拉回武罗飘远到百年前的思绪,他才发觉自己站在西京七巷的童府里,童家豢养的雪白­色­球状小狗正偏着脑袋,对于他这名闻入者感到好奇,叫声软­嫩­­嫩­的,与他记忆中苍猊犬大东的雄壮威武全然不同。

他怎么……会到这里来?

这里是秋水此世转生的童家,他来到此地,为何?

想见她吗?

不,不见才好,不见才能无视,若见了,就会想起更多以前的回忆……

小白狗看得见神光护体的他,用力地吠着,藏在他右臂战甲底下的开明兽雕青一溜烟化为实体,飞窜出来保护主子,朝小不隆咚的家伙一吼,圆滚滚的小狗缩缩尾巴,哀呜呜地翻过肚,猛吐粉红­色­小舌,努力求和,用力示好。

“别吓它。”武罗要开明兽乖乖回到他右臂刺青里去。没瞧见那只小白狗抖得快散掉全身骨头吗?

开明兽又对小白狗亮亮两排獠牙,小白狗狗腿地用软毛磨蹭它的粗腿,开明兽一喷息,就将小白狗吹得老远,滚了好几圈还停不下来。不知是敬畏或是爱玩,小白狗不怕死地又挨回来,好似把开明兽当成狗儿同类。

“雪花!雪花!吃饭罗!小雪花,你跑哪儿去啦?雪花小乖乖——”

远远地,有姑娘喊着小白狗的名字。

小白狗兴奋地跑了几步,不一会儿又跑回来,绕着开明兽打转,仿佛在邀请它一块儿过来吃狗食。

武罗定晴看着为寻找小白狗而越走越近的纤纤身影,屏息。

是她吗?

会是她吗……

也许应该立刻转身就走才是对的,武罗,快走呀——意识清楚地叫嚣着想逃,但他的身躯却悖逆脑海中的命令,他无法挪动双脚,无法栘开视线,无法欺骗自己,他……想见她。

一面也好。

一眼也好。

扬声叫着“雪花”的女孩,出现在他眼前,十八、九岁的年纪,脸蛋小巧,模样清秀——但,不是她。他凭藉的不是长相,而是感觉,她并非他的秋水。

“坏雪花,原来你躲在这儿。”女孩抱起小白狗,爱怜地揉揉它的头。

“汪汪汪!”

“洁心,你替伊人小姐送午膳过去了吗?”另一名女孩在长廊边扯嗓问。

“雨柔姐说她要先侍候小姐沭浴,你也知道,小姐每回拭身都要好久,所以我才先来喂饱雪花。”抱着小白狗的洁心回道。

“雪花交给我来喂,你还是快去厨房端伊人小姐的午膳,迟了又要挨骂呢。”

“伊人小姐又不会骂人。”洁心­唇­儿噘噘。

“伊人小姐不会,但是雨柔姐会,去。”女孩接过洁心怀中的小狗,催促道。

“好嘛。小雪花,等我忙完再回来陪你玩哦!”洁心又抚摸小白狗好几回才甘愿去忙正事。

武罗知道只要跟着这位名叫洁心的姑娘,就可以见到“伊人小姐”,于是他让开明兽留在小白狗身边一块儿玩乐,自己维持着数步距离尾随洁心走往厨房。看见她端出的食物,他微微一怔,心里闪过不解,而她已经转身,继续前往下一处宁静庭园。

园子一隅好静,只有洁心脚下丝履轻快地踩在石阶上的跫音,间或夹杂风儿撩动树丛响起的沙沙声,除此之外,这里只有两字形容——沉寂。

洁心停驻于门扉前,问道:“雨柔姐,我可以进来吗?”

“可以,我替伊人小姐拭净身子了,刚穿好衣裳。”屋里传来回应。

洁心以手肘顶开两扇门扉,进入房里,武罗站在门外,没跨过门槛,毕竟是姑娘家的闺房,虽然秋水与他曾经如此贴近彼此,他分享过她的芬芳,她进占过他的胸膛,但那已经是往事,此世的她,不属于他。

不,应该说……她永远都不再属于他。他已从七情六欲的轮回中,完全超脱,再也无法刻骨铭心去独爱谁。

“小姐,用膳。”

武罗没听到第三个女孩应话的声音,只有洁心和雨柔彼此交谈,他的视线被屏风挡住。

“米汤要记得吹凉些。”雨柔交代洁心。

“洁心知道。”洁心大口大口地吹气,“小姐,来。”

“小姐的发又变长了,晚一些雨柔替小姐修齐,好吗?”雨柔嗓音轻软。

“小姐,好吃吗?”洁心又朝着调羹猛吹凉。

“当心,别让米汤弄脏小姐的衣领。”

“好。”

断断续续传来的,始终是洁心和雨柔的交谈,她们好似在自言自语,无论她们问了什么,“伊人小姐”都不曾应对半句,连最基本的“嗯”、“哦”、“好”也没有。

武罗心里生疑,一方面也是想见她的念头未曾消减,他终于默默踏进童伊人的闺房,穿越绣有寒梅的丝屏,来到闺房深隅。

雨柔正在替人拭发,木梳轻柔小心地穿梭在失去亮泽的黑­色­长发间。

洁心正一小匙一小匙舀起煮至糊烂浓稠的­肉­末米汤,耐心地将调羹抵至毫无血­色­的­唇­间,再缓缓灌进微启小嘴中,米汤沿着­唇­角溢出,洁心动作熟练地以绢子按住,擦云米汤残汁。

床上,躺着一个女孩。

面黄肌瘦,了无生气,犹如一朵离水的花,正在凋零死去。

武罗箭步向前,冲至床边,将“童伊人”看得更仔细。

这一世,她姓童,闺名伊人,目前芳龄十九,时时让人侍候着,亲喂茶水,全然不用自己动手,连沐浴这回事也都由侍女在做,西京七巷富商人家的千全哪……

时时让人侍候?

亲喂茶水,全然不用自己动手?

连沐浴这回事也都由侍女在做?

文判官所言的情况,就是这样吗?

受尽侍候呵护,富商人家的千金,就是这样吗?

一具枯骨似的细瘦身躯,双眸合紧,连进食也得靠人哺喂,一碗糊烂米汤,就是她的一顿膳食,无法自己咀嚼食物,无法自行起身,无法自己更衣梳发——

她身上根本嗅不到生气!

躺在那里的,只是一具­肉­体,没有魂魄!

怎会如此?

怎会如此!

武罗愤然转身就走,一声长哨,开明兽如风般疾速奔来,他跨上坐骑,直捣黄泉地府,找文判官问清楚!

“再忍忍,马上就好。”

连秋水细声安抚着哭泣的小男孩,他的手腕与手掌仅连着一层薄薄皮肤,近乎分离,他是因盗贼闯进住家见人便砍,令他一家四口全数罹难,致命伤是捅在心窝的那一刀,她已替他补好,此时正在缝合他的手腕,让他小小的魂体恢复完整。

“你好勇敢。”连秋水剪断线头,一道整齐漂亮的缝线婉蜒在小男孩手腕上,她抚摸他的额心,夸奖他,虽然豆大的泪珠不断从他稚气的眼眸落下,可他一声疼都没喊过。

“谢谢姐姐。”

“不客气。跟着鬼差大哥一块儿去吧。”

“我不知道他们要带我去哪里……而且他们都长得好可怕……”缝合过程始终没哭出声的孩子,却被面目狰狞的鬼差吓得哽咽。

“不怕不怕,鬼差大哥面恶心善,虽然外貌吓人,一个个全有柔软心肠,你放心,他们不会伤害你,他们会陪着你,往你该去的地方。”连秋水对这小男孩有股亲切感,因为他与她记忆中的四弟年纪相仿。

“……真的?”小男孩还是有些担心。

“真的。”

得到她的保证,小男孩用力点头,乖乖随着旁侧的青脸鬼差去了。

“阿连姑娘,谢谢你。”另一名红脸鬼差因为天生的肤­色­而教人看不出他脸颊被夸得涨红。

“谢我什么?”她不明白。

“谢谢你说我们有柔软心肠,我当鬼这么久,从没听人说过。”害他好感动,都快哭了……

“我只是就我所见的事实陈述罢了,你们是我遇过心肠最软、最好的人……的鬼,你们总是看着生与死,领着魂魄来,送着魂魄走,上回我不小心瞧见青脸哥是含着眼泪送魂魄去投胎,而你,红脸哥,刚才送那孩子来我这儿时,不也是心急如焚吗?”连秋水在地府待了相当漫长的岁月,与众鬼差相处的时日也不只短短几年,知道他们平时待魂魄总是恶颜相向,为的无非是让所有魂魄都能乖乖听话,按照地府的规矩接受奖惩,每一条魂魄皆是依其业障或因果而决定接下来的去处,鬼差们不能拥有私心,不能偷懒,更不能犯错,否则极可能造成|人世混乱。

像她,就是人世混乱的一种例子。

早该转世成为“童伊人”的她,仍不愿抛下“连秋水”的一切,坚持待在幽冥森冷的黄泉里徘徊。她不知道自己的来世会变成怎生的情况,在“童伊人”之前的那两世,她同样没有进入她们体内,任由­肉­体默默死去。

这在­阴­间是不可能容许之事,但她为何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抗拒轮回?那便是鬼差们对她的通融与慈悲。

“也只有你这条怪魂魄会认为我们所做的一切是善事。”红脸鬼差这声怪魂魄喊得理所当然。

关于她的故事,在地府里众所皆知。明明就是个极有福报的女孩,进入轮回只会去享受荣华富贵,偏偏她不愿人世,宁可待在这里,成天面对着断头断腿的亡灵,为其补魂缝魄,说她怪,还真是名副其实。

“不打扰你了,我还得赶着去拘魂,耽误时辰就不好了。”

红脸鬼差说完,立即变成烟雾,消失于她面前,连让她叮嘱路上小心的机会也没给。

鬼差的工作量真大,半点时辰也不能拖延。

“秋水。”

今儿个她也颇忙,每只鬼差都来找她,不过会唤她“秋水”的鬼差没几位。

“魇魅大哥。”她浅笑回首。

“喏,帮我补吧。”魇魅抛给她一团小白球,她双手一沉,仔细看,竟是一只可爱的小狗,吐舌摇尾的模样好生讨喜,可惜它的身躯从中央断成两截,魂体破损。

“怎么这般严重……”她惊呼,替它心疼。

“傻呼呼地追着某样东西跑出府,被疾驶而来的马车辗过。但也不用替它可惜啦,命嘛。”魇魅摘下脸上戴的银面具,往桌上随手搁,自己斟些地泉水来喝。

魇魅是当初拘提她魂魄至黄泉的鬼差,算算两人也称得上老友,魇魅平时不会在人前解下银面具,却愿意大方地将面具出借给她——或许是曾经有一回,魇魅捧着一只白兔状的魂体,脸上堆满焦急来找她,那白兔应是遇上野兽,被撕裂得体无完肤,魇魅拜托她替白兔缝合,又请求她把白兔缝美一点,再央求她放轻力道,别让白兔觉得疼……从那一回之后,她与魇魅就真正成为朋友。

“是在追什么重要的东西呢?害自己连命都丢了……”她揉着雪白的狗毛轻声问,白绵绵的小犬伸舌舔她脸颊,她呵呵轻笑,从绣台上取来针线,准备替它缝补魂体。

“我老觉得你缝补魂魄的样子好像在绣花,看起来赏心悦目。”魇魅夸她。

“我本来也只会绣花……”若不是为了武罗,她永远不会以为自己会有拈着针线、缝紧肤­肉­的一天。从第一次的反胃作呕、双手发颤,甚至连眼睛也不敢直视血淋淋的伤口,到现在她已能把血­肉­当成绣布,稳稳当当地下针,如同此时缝着小白狗的身躯,她的手,不会再抖。

她专注地缝好小白狗,它的小尾巴摇得更勤快,小却清亮的叫声,以及咧开开好似在笑的狗脸,使她忆起另外一只巨大、高壮,却同样可爱的狗儿……

苍猊犬,大东。

那一天,本该被处死的它,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连老爷气炸了,打不着狗,便打负责看管狗儿的下人出气,其中也包括了武罗。即使皮肤再厚实的男人,也被打到皮开­肉­绽。

只有她和武罗知道大东的下落。

武罗将它藏匿在他搭建于山腰上的小茅屋里。

是她百般央求想看看大东是否平安,他才趁入夜后悄悄带她到小茅屋。

“汪!”大东飞扑过来,眼看就要推倒娇小的她。

武罗迅速闪入一人一犬中间,以健壮身躯挡下大东的“攻势”,大东无法扑倒他,丰沛的唾液全舔洗在他脸上,被他护在身后的她,安全无虞。

“你没骗我,大东真的活得好好的!”她好开心,也在心中为自己那时对他的不信任小小致歉,她真的差点以为他牵走大东,是要执行她爹下达的击毙命令。

她等到大东冷静下来,只猛摇尾巴在哈哈哈吐气时才探出头,欢喜地圈抱住它的颈子磨蹭,小小螓首深埋在蓬松的黑毛问。

“你已亲眼确定它没死,可以回连府了吧。”武罗像要拆散情侣的恶徒,来匆匆去匆匆,就要带她离开小茅屋。

“再等等嘛。”

“凹呜。”它有同感,它一只狗单独待在小茅屋这儿,没人陪它玩,好寂寞。

武罗很想叹气。她不知道一个好人家的姑娘,是不会三更半夜跟着男人偷溜出府吗?他想尽快将她带回去,催促她回房睡觉,也阻止自己……产生逦思。但此时只能努力屏息不去嗅闻她身上芬芳的香气。

“大东,你有吃饭吗?”连秋水关心它。

“凹呜。”吃饱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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