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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秋水伊人 > 第5章

第5章

武罗的冲动,百年来完全没有长进。

当年,他从连府别院带定了她。

现在,他从­阴­间地府带走了她。

还是人类时的他,一心坚持要与她比翼双飞,他不要她留在连府别院里,等待另一个男人领着大红花轿来娶她,他的心意坚决,不容任何人撼动,在连府婢女的惊呼声中,抱起秋水,跃上屋檐,消失于众人眼前。

名列仙班的他,却失去当时不顾一切的勇气,才会在此时,不知该如何处置她,只能愣愣地看着月光下的她,素白清秀,美得出尘无瑕。

因为他对她的爱,已经淡化,不再像身为人类时那么深刻难忘、刻骨铭心?

过往已成云烟,爱已成往事,所以他才无法抛下一切,只求与她终身厮守?

爱……若真的逝去,为何光是忆起往昔,他的心,仍会喜悦如尝蜜;仍会刺痛

如刀割?仍会眷着她的笑靥;仍会怜着她的泪水?

抑或是他将洗心咒念过成千上万回之后,便当真将他的心越洗越无情、越洗越淡漠,否则他为什么没有伸手拥抱她?

无缘的两个人,即便靠得再近,爱得再深,也奋。如同你与她,不是生死离别,便是孽障纠缠。她这一世,死于你之手,你还希望求得下一世?你想让她再度尝到这种苦痛?月读的告诫,一遍又一遍响起。

无缘的两个人。

你想让她再度尝到这种苦痛?

不……

不!

他不想,也不忍……

武罗的为难,连秋水全看在眼里。

她一点都不想令他苦恼,这并非她的本意,她不敢奢求已是天人的他,会与沦为鬼魂的她仍有交集,能默默见着他,她满足了,也不贪心了,看到他现在的耀眼神威,她好欣慰。

原本还想与他聊些往事的她,慢慢静默下来,心底叙旧的渴求缓缓沉淀,锁进心灵深处。言语,已经无法改变什么,若他与她同心,即便不开口,她也会知道他的心意;若心无灵犀,多说半宇都是枉然,不说了,什么都不要再说了……

她泪眼婆娑,遥望着月,任由宝贵的光­阴­从指缝问流逝。

月儿沉落,夜幕渐渐被照亮,天际云彩,是鲜艳的橘黄。

夜,将被日所取代。

“天快亮了,我与小白狗必须快些回去,现在的我们不能看见日出。”她想替他找台阶下,他已经傻怔怔地凝觑她良久,却挤不出太多话,她清楚他在苦恼些什么,既然他无法做出反应,就由她来吧。

她与他之间,总得有个人先开口说要走。

她与他之间,总得有个人先转身从困境中退开。

日光,是鬼魂的剧毒,旭日如此美丽,她有好久好久未曾欣赏过,可即便怀念,她不能连累小白狗陪她一块儿遭烈阳焚身,在白昼里被融为一阵轻烟。

连秋水怀中抱着雪花,给他一抹轻笑。

“请你要好好保重自己,斩妖除魔时,小心自身安全……我走了。”她的笑像诀别,仿佛永生永世都不会再相见,她细细叮嘱,眉目间一如他记忆中的温柔。

“秋水!”

他唤住她,她回眸,静待着。

留下她!开口留下她——

不,你会再害死她,你不怕吗?你不自责吗?你不心痛吗?

留下她!可是我想留下她——

绝对不可以!她已经为你死过一回,够了!武罗,够了!

武罗握紧拳,指甲深深陷入肤­肉­,以疼痛来阻止自己做出会后悔万分的蠢事。不能留她!不能拥抱她!不能不能不能不能——

“……现在的我,不再是之前那个没用的武罗,你……你有任何需要我帮忙的地方,都可以向我开口,我一定帮你做到。”他冷静之后,说道。

“没有。我没有需要你帮忙的事。”她笑着摇首。

“我帮你去向阎王要一个最幸福美满的来世!”不让她尝半点苦、挨半点疼,只要她愿意,他用尽任何方法也会为她达成。

她的淡笑,有片刻凝结,好似因他的话而怔住,过了好久才慢慢恢复。她的嗓音有些僵,明明想笑,­唇­角却沉重得无法飞扬,最末,勉强挤出笑容。

“不用。你别担心我,我会照顾好自己……真的。”她保证。

远方­鸡­啼,日的炫光,从山头后方窜出,催促着见不得光的鬼魅尽速躲藏。

她旋身,轻飘飘白裙下摆宛如浪潮,更像烟雾,她每走一步,便随之拂动一回,三步后,她停下身影,回头。

“有件事,可以求你帮忙吗?”

“你说!”他激动地回话,好似她愿意开口请他帮忙,是天大的要事。

“那块龙玉佩……你还记得吗?”

“记得。”

“可以帮我将它恢复原状吗?”

这种小事?

对已成神只的他而言,不费吹灰之力。

武罗右手平摊,几道微光在指掌间闪耀再消失,完好无缺的龙玉佩已平平稳稳地躺在他掌心。

“谢谢你。”她上前取走玉佩,握在左手。“这样,两块玉佩就能并在一块儿了。”凤玉佩当初随着她入葬,一直挂在她身上。

就算她与他无法圆满,她仍私心希望,两块本就该是一体的玉,能够代替他们。

凤玉佩等待龙玉佩,已经等待了好久……

她,等待他,也等待了好久好久。

连秋水转身背对武罗,两人谁也没有道再见,他没有拦她,任由她穿透岩面,步入一片黑暗,与外头的人界完全隔绝。原本缓缓轻移的莲足,开始急促奔驰,她跑得好慌乱,像是准备逃到一个谁也没有的地方,未料却踉跄绊倒,跌得四平,小白狗雪花及龙玉佩因而跟着落地。

她没有爬起身,呜咽着,豆大的泪珠淌落,小白狗雪花回到她身边,舔去她满腮的咸咸水珠,担心地呜呜询问。

“我好高兴他从地府中强硬的把我带走,我好高兴他听见我下一世的夫君除我之外还会有好些个妻妾而发怒……我以为……他会像以前从别院带走我那样,带着我……走向那片灿烂花开的仙境,是我太妄想了,他是神,我是鬼,神与鬼怎能有未来?是我忘了那位白发仙人说的话,是我忘了……连秋水,你怎么可以忘……”她痛哭,泪落得又凶又急,清瘦身躯蜷在漆黑的地上,拥抱着自己,拥抱绝望。

是她的错。

是她仍眷恋不忘。

是她还无法释怀。

是她,牢牢记着当初她枕在他怀里,他稳健的心跳教她心安,他带着她,步入了开满许多不知名小白花的寨门内,告诉她,这里是他的新家,而她,将会与他在此落地生根……

她晕眩地闭上眼,仍阻止不了眼泪下坠的速度。

往事,侵袭而来,她无力抵抗,浪潮般的回忆,野蛮地吞没她,黑暗的眼帘中,那一片灿烂花开的仙境,缓缓浮现,犹如梦境,呼唤着她重温徘徊——

一朵一朵白­色­小野花,洁白似雪,开满在寨门周围,即便此处是恐怖的土匪窝,它们同样开得恰然自得,芬芳不减。若不是武罗事先告知她这儿是匪寨,她真会误以为自己来到哪处偏远小村庄。

“我被土匪所救,在此养伤,你别怕,寨子里的大哥们都很好相处。”本想夸虎标他们是好人,但将土匪说成好人,也太是非不分,于是武罗换一种说法。

“土匪……”这两字,让连秋水心惊胆战。

“小家伙,你回来啦!”

雷声般的吼叫,吓得连秋水往武罗怀里瑟缩,他以笑容安抚她。

“虎标哥。”他一边向连秋水介缙来者身分,一边算是与虎标打了招呼。

“她就是你那个什么水的未婚妻?”虎标大刺刺地打量她,将她从头看到脚,啐道:“我妹子虎娇比较美,至少我妹子强壮多了,这种一根拇指就能活活拧死的瘦姑娘,哪里好呀?你还是娶我妹子比较划算啦!我妹子看起来比较能生。”他发表感言,不忘推销自家宝贝妹子,也不管连秋水听在耳里是否误会。他虎标比较喜欢泼辣又有活力的女人,这类软趴趴像水做的姑娘,他看不上眼。

“她生病了,才会看起来更瘦。虎标哥,药柜里的药,我自己拿来用。”

语毕,武罗把她抱回房里,安置在榻上,又赶忙去井里打水,准备乾净白巾、药丸药粉,一切就绪后,他拿着镊子,在床畔坐下,执起她的左手,小心翼翼且认真专注地替她挑出指掌内的玉屑碎片。

“好痛……”一块扎得好深的玉屑,被他硬拔出来,血珠子迅速冒出来,她低低喊疼。

“忍着点,碎片不挑乾净,伤口永远也不会好。”他宁愿这些玉屑是扎在他身上,但他没办法代替她受痛,只能安抚。

“会痛才表示我不是在作梦。”连秋水说话的同时,也以眼神告诉他“我忍得住,你可以继续挑玉屑”。

武罗拭去她掌间湿濡鲜血,镊子持续夹往下一块碎屑。她凝望他微微低垂的侧颜,幸好他看起来毫发无伤,没有留下她爹命下人殴打过后的伤痕,她忍不住伸出右手抚摸他的脸庞。

“小武哥,你没事吗?还有没有……哪里会痛?”

“没有,我已经全数恢复了。”

“抱歉……抱歉我爹打伤你……”她一直到那时才知道她爹有多反对这件婚事,她爹几乎是想置他于死地,在打伤他之后,又急着想将她嫁予有利益往来的商场客户,一方面取得更有利的互惠地位,一方面便是要断绝武罗对她的希冀。

“无所谓了。我现在活得好好的,不跟他计较。”再者,她此时在他身边,便足以弥补他所有的不满和怒气,光是看着她而已,就能轻易地抚慰他。

“幸好你还活着……我好怕你死掉的消息传回来……每个人都告诉我,你不可能活着,我不信,没见到尸体,我绝不相信……”连秋水偎入他怀里,攀在他臂上的柔荑微微颤抖,诉说着她的害怕。“可是爹不许我等你,他替我安排好婚事,嫁裳……霞帔……凤冠……一样一样送进我房里,我不知道如何是好,我想逃,房外有人守着,我求爹别把我嫁掉,爹却要我死了这条心……”

她的哽咽呢哺,被他制止,以­唇­。

绵密的吻,交缠着两人的气息,她苍白的­唇­瓣因他而逐渐染上羞赧的光泽,那抹娇红蔓延到不丰腴的双颊,她原先不健康的肤­色­,终于看起来有了血­色­。

他贴在她柔软的­唇­心,细啄、深凿、浅吮,一边说着:“别哭,别哭了,都过去了,我发誓,这辈子我都不会再让你这么担心,不会再弃下你一个人,我一定会让你过好日子,秋水,相信我。”

“嗯……”她含泪点头,再也说不出其他的话。

“嫁给我。”他说。

她的眸,微微瞠着,看见他一脸暗红。他向来嘴拙,不会说些甜腻情话,每回总是她臊红着脸蛋儿,对他吐露女儿家的私密心情,这是他头一回给予她言语上的承诺。

他明明就脸红了,表情仍是好认真。

“好。”

她从那一刻起,将自己完全交给他。

在那间满布暖意的小房间内,许诺了这世的永远。

没有漂亮的大红嫁裳,没有贵重的珍珠凤冠,没有双喜宇点缀,没有龙凤对烛,只有他与她,单单纯纯的两个爱人。

那是她最最舍不得忘却的绮美回忆,她努力想把一切都牢牢深印于脑海,包括难得面露羞涩潮红的他,包括他温柔挑去玉屑的手劲,包括她应允他之后,他­唇­畔飞扬的愉悦笑意……

那一夜,她成为他的妻。

土匪寨里的兄弟,是仅有的宾客。

匪窝里打劫来的老酒,代替合卺酒。

乾净的布衣,取代红蟒袍和红霞帔。

小小木板床,便是他们的新婚芙蓉帐。

他与她,同样青涩,两人都不是床第老手,他是她第一个男人,她是他第一个女人,洞房花烛夜,简直是一场混乱。即便虎标与一­干­兄弟下午早就勾着武罗的颈子,带他到后院去进行“摆脱童男教学”,武罗还是学得含含糊糊。

脱了就上!土匪弟兄只教了他这四字。

太简单扼要,他有听没有懂,最后还是凭藉着本能与虎娇大方塞给他的­淫­书图册,价值千金万两的春宵才不至于虚度。

就算技巧不良,房事有待加强,身上淌满薄汗的这对小夫妻,心满意足地拥抱彼此,回想起方才生涩缠绵,两人都笑开了。他替她拭去眼角的泪水,她则以手背为他抹掉发鬓凝结的汗珠,他低头亲吻她的­唇­,抚摸她的长发,她枕靠在他肩膀,平复凌乱娇喘的气息。

拥抱之际,她颈上的凤玉佩贴在他与她的胸口,缺少龙玉佩的团圆,她心有遗憾,有感而发:“好可惜……龙玉佩破掉了……”

“没了龙玉佩,有我还不满足吗?”玉佩不过是身外之物,他不像她执着于此,只在乎两人能够真真实实地拥着彼此、亲吻彼此。

“也对……能像现在这样,我就满足了……虽然这样凤玉佩很可怜,永远再也拼凑不成完整的一个圆……”

“龙玉佩和凤玉佩是为了你和我而存在,它们的最终目的就是让我们两人在一块儿,现在责任已了。”他安抚她,希望她换一个角度看待龙凤玉佩。

“嗯……”她多希望他与她幸福,而龙凤玉佩也能成圆。

见她神情仍有些落寞,他决定说些其他事情转移她的注意力。

“对了,大东——”

话才起头,她就掩嘴惊呼:“对,大东呢?我好久没去看它……没有人送食物给它……它……”她被送到别院之后,根本出不了家门,无法去寻找武罗,当然更无法去看顾苍猊大大东。

“苍猊犬是聪明有灵­性­的大狗,它挣断了绳,饿了便自己在林里打猎,吃些小鹿小兔,我找到它时,它除了毛­色­变脏一些以外,还是粗壮健康,我把它带回寨里,就养在后院,明早你可以去看它。”

“现在去不好吗?”她想赶快去瞧瞧大东是否如他所言的平安。

“现在只能看我。”虽然和一只狗争风吃醋,有失男儿风度,但此时风度不值钱!

“你和大东吃醋呀?”连秋水笑他,武罗不点头不摇头的模样好可爱,像在赌气,又像默认。她靠回他肩上,双手将他密密圈抱。“我哪儿也不去,就只陪你,好吗?”

多容易教人误会的话。

在这张方才厮混打滚过的小床上,她一脸娇艳欲滴地说“我哪儿也不去,就只陪你”,意思很明显吧?

他噙着魅惑人的笑意,缓缓将她压进床榻里,披散于枕上的乌亮长发,弥补了没有鸳鸯绣枕的遗憾,他执起一缯滑腻青丝,凑近­唇­边轻吻,再沿着发尾逐步往上吻去,来到她耳壳后方。他以牙关轻啃,又以舌轻挑,逼得她为他火红了小巧迷人的耳朵,然后拉下她护在胸前的薄薄凉被,下让它阻碍他火热的情yu目光。

第二次的练习,技巧进步一些些,时间却延长许久,汗水、呻吟、满足、欢愉,也都比第一次更多。他开始熟悉她的身体,弧形优美的锁骨最禁不起舔吮,只消他一碰,她便会痒得直闪躲;纤细的腰肢,总是笨拙却好学地想跟上他的动作;丰软的雪胸,是她最最敏感的部位。他知道如何让她快乐,他知道在她耳畔边亲吻边轻哺她的名字,会让她亢奋地蜷起十根脚趾,温驯的她,只有在那个时候,十指会深深陷入他臂膀间,留下属于她的激|情痕迹。

那时是如此的靠近,两人几乎共属一体,一样的狂乱心跳,一样的紊乱喘息,一样的……深爱彼此。

翌日醒来,两人又窝在小床上磨蹭了好久,直到虎标来拍门吵人,在门外嚷着“纵欲太过会软脚,扛不起大刀啦”,武罗才甘愿下床,要她再补眠多睡一会儿。

他离开房间后,她也没想再睡,起身着衣。小铜镜里,照出她浑身红紫,全是他放纵情yu的吻痕,她羞得不敢多瞧,穿上浅蓝­色­布衣,鲜少亲自动手梳发的她,少掉婢女侍候,不知该如何料理一头长发,她想盘个­妇­人髻,却无从下手,末了,只能随意柬绑起来。以后她得开始好好学习打理自己,成为他的贤内肋才行。

他说,这里是他的新家,而她,将会与他在此落地生根。

既然要落地生根,她也要快点适应这里,一直躺在床上,只是浪费宝贵的时间,虽然她的体力还没恢复完全,然而得知武罗平安无事,让她心情太好,所有的愁绪飞快消失,人逢喜事­精­神好,便是她的写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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